第109章 惋阶陛,哀云泥(一)
周琬易稍微侧了侧身,转头缓缓望向了屋外,有些无奈地笑道:
“恐怕,这外人眼中的大家闺秀,是如此的幸福和无忧无虑吧。”
音落,她回过身,抬起双手,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锦绣衣裳,右手又摸了摸发髻上的珠翠,顺着面颊,又拂了下耳畔的的金玉吊坠。
华美至极。冰凉刺骨,没有温度。
周琬易又道:
“可凡事都有代价的。它不会因为你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就会对你稍有眷顾。”
“我不知,这城中,又或是这天底下,所有和我一般处境的幸运女子,有多少是真的顺着自己的心意而活着呢?”
“这世人崇尚的金银名利,浮华美貌,从来都是粉饰自己虚伪的面具而已。”
“时间长了,这面具就会长在身上,任自己怎么卸都卸不掉。”
她转头看着那一直“咕噜咕噜咕噜———”响的药壶,竟是感觉都有些烦扰和怅然若失,接道:
“我承载的,不是自己一个人的喜怒哀乐。阿娘阿爹她们对我给予了厚望,我辜负不得”。
“周氏一族虽是医药大家,可祖上从不曾有人踏入仕途,甚至没有这个机缘能和官府的人有丝毫牵连。”
周琬易唇边添了一份乐观的笑意说着:
“我觉得我很幸运,在这轻视女子的世道,起码长得还算出众,家境也算得上富裕。”
“所以,既是家族众望,我自然有这个职责去肩负起重担。”
说罢,她又是一句,语气竟是带了些自豪的意味,道:
“我要凭我有的东西,去换她们想要的政治权力。”
“只有和城中的权贵联姻,和他们共事,我周氏一族才有机会、有话语权,周氏百年的根基才能得以稳固。”
“否则,没有权力,任凭怎么深得民心,都总有一天会被突然而至的意外打倒的。”
周琬易再次看向姜风璂,解释道:
“毕竟民心是会变的。”
她顿了顿,接道:
“她们会变,人心总会变。我会变,你也会变的。”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是能够永远的。”
半晌,一片沉默。
姜风璂没有反驳,却是转了话锋,问道:
“责任?”她轻叹一声道:
“那琬易你呢?你自己想要的......”。
“究竟是什么呢?”
“......”。
周琬易愣了一下,双眸如琥珀一般,却是无丝毫的光亮。
麻木,呆滞。
她的脑海中不禁也开始反问自己,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呢?
是美貌?是财富?是阿娘阿爹的认可?是家族的荣耀?
还是幼年的情谊?一直以来行医救人的梦想?又或者是,不知何时被亲人泯灭的年少懵懂爱意?
她思索须臾,什么都想过,却还是,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
大概从前,周琬易是明白自己想要什么的吧!
不过,世事总会事与愿违。
那旧时短暂、不为人知的梦想总是因为各种不得已的原因被无情磨灭。
终不复从前。
姜风璂见她怔了很久,由衷一声,满含真诚地语气道:
“周琬易......”。
她语气略带了些酸涩的哭腔:
“我希望你能真的快乐!”
听过,周琬易猛地一抬头望向她。
两人就这样看着彼此。
多年之后,她们那真挚的情谊终于去而复返。
只是,依旧如流星般转瞬即逝。
她们之间的隔阂,就像绑在姜风璂双眼上的那块儿不紧不松的蒙眼布。
她们谁都知道,这东西其实很容易摘下来。
可是一个有些没勇气去摘,另一个,则是不愿对方摘下来。
不多时,只听周琬易同样苦涩的一句:
“我也是,希望风璂你,可以自由快乐.......”
姜风璂唇边轻轻扬起,笑意难藏,却是有些颤抖着。未语:“......”。
周琬易转了话题接道:
“风璂,谢谢你以前包容我的小脾气。我这么骄傲,可我知道,你其实也是一个有傲气的人。”
“该怎么说呢?”
她不经意回忆起从前种种,忽地轻声笑道:
“为了我的骄傲而选择退让?于是,我便成了那个时刻发光的人?”
话落,周琬易抬眸注视着姜风璂,郑重一声道:
“你很珍惜这段友情。”
她转而却低下了眉头,语气带着歉意说着:
“抱歉,是我没能把握住。”
“可是,若是能重来一次,我大概还是会像从前那般选择。”
周琬易如释重负一句道:
“对不起,风璂......”。
对不起......
这声“对不起”太沉了。
不仅压的周琬易这些年不得“翻身”释怀,此刻,更是压的姜风璂的内心喘不过气来。
而压在她们的这块儿石头,究竟又是谁,潜移默化地放上去的呢?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或许不得而知?
姜风璂生硬地吞回想哭的情绪,喉中咽了咽,生涩道:
“琬易......你从来不欠我什么。我也不欠你什么。”
“但我......盼着你这句话......已经很久了.....”。
说罢,她的左臂此时横在里侧不停地颤抖,抓在手心中的被褥差点儿都要被撕扯开。
她轻声笑了声,却是小心翼翼地哭着笑:
“哈哈.....不过你从前等了我那么多次,如今也并没有骗我什么。两者抵消了。”
“我们都不欠对方任何,不用觉得过意不去或是亏欠。”
关于这段友情,你我都不必觉得亏欠对方。
“因为我们曾经都是真心诚意地对待彼此的。”
姜风璂喘口气,右手掌心轻轻搭在蒙着白布的双眼上,又接道:
“这份友情的真诚,已经足够我们去抵抗生活中的很多困难了。”
“从何日走到何时,这都是我们二人之间的缘分,既然缘分已尽,也不必再纠结了......”。
姜风璂没办法接受,周琬易不得已弃自己而去后,却又因为一些不单纯的目的来接近自己。
或许就连周琬易自己本身也没办法接受。
哪怕她们将内心深藏已久的矛盾隔阂,敞开明面了说。
可那又怎样?
回不去就是回不去。
发生了就是发生了。
解释并不会让她们二人的友谊回到从前。
周琬易默默低头,紧闭双眼,搭在膝上的双拳也紧了些许。
沉默片刻,她落寞一声叹道:
“风璂,你我终究,身份不同。”
这话搁旁人听了,也许会觉得她很是高高在上。
可只有姜风璂明白她的言下之意。
她又一句说:“如果我此生,并不是出生于名门,而是和你一样的出身,会不会,我也不再像如今这般,处处受到约束呢?”
“那么阿娘阿爹,就不会对我有那么大的期望和要求了吧。”
周琬易抬眸看着姜风璂,目光中多了些羡慕和向往,道:
“哪怕没有家财万贯和这众星捧月的追随和喜爱。”
“或许,我就可以和你一样无拘无束了。”
她双眸的光暗淡下来,蹙着眉头,语气一转惋惜道:
“只是可惜,我这一生......”。
“注定不为自己而活.......”。
“注定是要肩负着她们的期待而活着的”。
周琬易忽地离凳,站起身来,姜风璂听她道:
“最开始是阿娘阿爹的期盼,成为她们心中可以用来攀附权贵的工具,成为可以让家族兴旺的桥梁。”
“到最后,是众人对我这般,一个出尘脱俗、不染尘埃且标准合矩的名门淑女的赞赏:温柔婉约,端庄得体。”
“我享受她们的目光......”。
她皱着眉头,神色有些畏惧:
“可是,我也害怕她们的目光......”。
周琬易转过身背对着躺在床榻上的姜风璂,低声道:
“风璂,其实我是很纠结,也很矛盾的人。”
“有时候,连我自己都分不清自己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更别提,我想要的是什么......”。
她再次转过身对姜风璂解释:
“我没有这个机会去考虑,也没有这个资格、这个权力去追寻。”
“我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身不由己?
这世间究竟还要有多少遗憾和无奈要被这两个看似无足轻重的词语所牵制?
姜风璂她恨,她怨。
周琬易停下来,试探性的一句问道:
“风璂,你会理解我的吗?”。
这同一年多前熟悉的语气一般,让姜风璂竟是不知该如何回答。
或许姜风璂也在想:理解?有什么用呢?
会让一切都回到以前,和好如初吗?理解便能让周琬易从困境中解脱吗?
不行!!!
她们都知道,没有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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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惋阶陛,哀云泥(二)
第110章 惋阶陛,哀云泥(二)
姜风璂始终保持着面向头顶天花板的方向。
即便眼前一片漆黑,可她还是仿佛看到了无数的人影和憾事。
过往匆匆,竟是如潮水般涌上脑海。
周琬易见她不愿开口,也心知肚明,便不再执着地寻求一个回答。
她们都清楚,或许这便是她们的结果吧。
良久,只听周琬易有些自嘲一声笑了出来,她开口道:
“大概......这是我最后一次等你吧。”
姜风璂:“......”。
周琬易顿了顿道:
“这药需要再煎一会儿,你不用担心。这柴火就快烧完了,等火灭了后,再闷一个晚上,第二天听到鸟鸣的时候,你若醒了,就可以摘了蒙眼布喝一些。”
“还有,左手暂时先不要拿重物。不然伤口又裂开,会很疼。”
她贴心地叮嘱几句,而后接道:
“我不宜久留,方才已经为你备了些稍稍带了辣口的菜,我从没下过厨,也不知道做的怎么样。”
“你替我尝尝可以吗?”
周琬易语气中带着期待和“托付”般的意味,就好像,她想要的,不仅仅是希望对方可以尝尝这佳肴。
半晌,只听姜风璂喃喃回道:
“好。”
闻声,周琬易临走前,决绝几个字对她说:
“姜风璂......”。
“我们后会无期!”
她扭头转身“潇洒”而去,不带一丝尘埃。
唯留那仍在“咕噜咕噜咕噜——”响的药壶、蒙在双眼上的白布、第一次为自己做的菜、她不曾诉说于别人的内心真实想法。
以及,她们的友情。
姜风璂粗重地长呼一口气,语气含着明显的颤抖。
她想要把这憋在心中的苦意和难过一并吐出去。
好让自己能尽快从情绪中抽离开。
可是,没能如愿。
紧接着她的长叹落下,没多久,屋内替而代之那些繁杂声音的,是姜风璂长久的阵阵啜泣。
她没抬起双手去挡住自己的眼睛,只因这绑着的白布可以为她擦去眼泪。
片刻后,这一块儿原本白净的、轻盈的软布,被泪水浑然浸透。
变得潮湿,沉重......
姜风璂哭了很久,久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发现,那药壶的沸腾声已经随着水汽散去。
久到自己不知道,连嬴霍江何时进了屋内,都丝毫没有察觉到。
又或许,是因为嬴霍江的声音太小,没有发出一丁点儿声音。
大概是她有意为之。
没有谁,能够在任何一个别人面前,放肆地哭泣。
除非,是在生死之时。
待忽地回过神来,姜风璂才凭感觉摸索着,那床榻不远处,似是有人在静静守着。
不言,不语。
姜风璂渐渐收了哭泣的声音,慢慢用仅有的听觉去试探:“......”。
“风璂,我在这里。”
忽地,温柔稳重的一声落入耳畔,让姜风璂一愣。
嬴霍江应该同自己心有灵犀,感觉到氛围中的微妙,于是自己便先开了口说明身份。
其实也不用多此一举,姜风璂知道,这样令自己安心的环境,只有她能给自己。
姜风璂逞强地调整语气,道:
“阿江?你怎么会......?”。
怎么会找到这儿?
两人几天前吵了架,姜风璂一气之下便先告辞回城,离开时并未告诉嬴霍江具体的行踪。
姜氏城毕竟不小,找人不是件容易事。
嬴霍江明白她的疑惑,耐心解释道:
“你既是想家,所以回了姜氏城,第一个晚上定然是要赶回家住的。”
姜风璂怔住,不禁被她如此的肯定,感到些许安慰。
方侧过头,有些吃力地起身想要去看她,却被嬴霍江拦道:
“慢点儿!”
她急切一声,赶忙近身坐到床沿边,伸出双手扶上姜风璂的肩膀,示意她躺下休息。
“你别起身,好好躺着。有什么事,有什么需要,你告诉我便好。”
嬴霍江的声音总是能让自己静下心,也给了自己许多安全感和依靠。
姜风璂乖巧地躺回床上,半晌,才开口道:
“嗯。谢谢你,阿江。”
姜风璂不知道嬴霍江是什么时候到这里的,也不清楚,方才自己的那样委屈又狼狈的哭泣有没有被发现。
更不知道,和周琬易的对话有没有被她听到。
可是,姜风璂并没有开口询问嬴霍江。
她也并没有主动提起方才的一切。
她们,便保持如此的默契,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
嬴霍江轻笑一声,却是微皱眉头,答道:
“不用说谢......风璂,你对我,不必如此见外。”
姜风璂望向她,猜的到,嬴霍江是对自己之前那句气话的回应。
自己对她说......我们还不是那么熟。
其实当她说出口前,就已经知道,这句话是个会让人“两败俱伤”的武器。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不仅刺痛了自己的内心,也刺痛了嬴霍江那一直以来,对自己处处维护和珍惜的感情。
姜风璂明知会造成怎样的伤害,可她还是“毫不顾忌”地说出口。
说实话,她从不会对别人这般放肆、任性。
不过好在,嬴霍江总会包容她的小脾气。
大概,姜风璂也正是深知这一点,所以才会如此肆无忌惮。
而那看起来很小的一件事,其实,已经说明了很多东西。
只是,她们各自不愿开口。
一个不愿承认,另一个,却是全然尊重且宽宥。
姜风璂默默低下头,保持沉默:“......”。
听出她的笑意,实在有些让姜风璂无比愧疚,因而无奈,只好又固执地撒起了小脾气。
嬴霍江很是乐意哄她,便始终保持着耐心,不会觉得她无理取闹。
余光瞥向旁边木桌上的两个菜,她转而问向姜风璂:
“风璂,要吃些东西吗?桌上......”。她顿了顿,接道:
“留下的菜还热着,我瞧着颜色很是不错。”
“既是那人有意为之,你要尝尝吗?”
姜风璂隔着布什么也看不到,有些遗憾,只微微点头应过:
“嗯,那麻烦阿江了。”
嬴霍江唇边一抹笑,起身,离姜风璂坐的更近些。
她的左手轻柔地垫在她的后脖颈处,右手环着她的身体,从床榻里侧的方向,扶起她的后背,双臂温柔地使力,将她轻轻托着坐起身来。
姜风璂感受到脖颈处和后背,隔着衣服传递到体内的温热,不禁有些留恋和不舍。
她想要这一抹温暖,长久地停留在自己的身体中。
自己,便会得到更多的安心和愉悦吧。
双手离开的一刹那,姜风璂从不合时宜的遐想中顿然抽离。
失落,沮丧。
但她没有表现出来。
姜风璂感觉有些不好意思。
当然,只是有些。
可那也不过是为了安慰自己而已。
嬴霍江与自己面对着,安抚一句:
“等我一会儿,我把桌子推过来会方便些。”
音落,姜风璂点点头。听见她的脚步声挪向了飘着饭菜香的位置。
不多时,只听嬴霍江搬着木桌和菜肴更近了些。
随后,她便自然地捧起碟子一点一点,不厌其烦地喂给自己。
而这场被“投喂”,很是安静。
除了嬴霍江让自己跟着轻轻 “啊——啊——” 了好几十声除外,她没再聊起别的。
比如,她并没有问到,这菜好不好吃。
毕竟这饭菜的香味皆是侵入两人的口鼻。
不过姜风璂自然也不会让嬴霍江去尝。
因为这是对周琬易和嬴霍江的尊重。
不过想来,饭菜定然是好吃的。
只可惜,姜风璂没告诉周琬易,自己因为这毒也暂时没了味觉。
所以,最终,姜风璂还是没能替周琬易尝出,这两道菜是什么味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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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惋阶陛,哀云泥(三)
第111章 惋阶陛,哀云泥(三)
吃完后,嬴霍江用自己随身携带的擦嘴帕,为姜风璂细心地抹掉唇角边的油渍,而后起身温柔一句道:
“风璂,那你先等我会儿,我去收拾一下碗碟。”
“这屋子看着有段时间没住人了,也不知道这主人会不会去而复返。”
她用手轻轻拂了下旁边的灶台边沿,接道:
“如今借住在这里,实属无奈之举,只能尽力为她们将这屋子打扫干净了。”
姜风璂自己看不到周围的环境,不过通过仅有的嗅觉和触觉,这屋子内并无太多灰尘的呛人气息,而身上盖着的薄被,材质摸着也仍然柔软顺滑,思索须臾,大概率是因为半年多年那次战争,这屋子的主人才被迫离开。
她赞同嬴霍江的话,便微笑说道:
“好,我等你。”
听过,嬴霍江却未说什么。
姜风璂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和此时的情绪起伏。
不过在内心想着,她定然是在对自己笑吧。
方才快吃完的时候,自己多问了一句,问她饿不饿,嬴霍江回答说路上吃过了,所以便也没再细问。
两个人刚重逢的时候,皆沉醉在和对方“叙旧”的气氛中。因而各自内心真实的感受都毫不掩饰,全然忘了之前还在闹矛盾。
现下吃饱了,自己无事可做,嬴霍江又在忙。
所以,该生气了。
嬴霍江的速度很快。
三两下碗碟便被收拾干净,灶台木桌也已是整洁。
只是姜风璂看不到,不过没关系,以后总有机会看到的。
嬴霍江唇角扬起一抹笑,依旧温柔唤道自己的名字:
“风璂。我收拾好了,外面天已经黑下来了,不过......景色还是有的。没什么云挡着,月亮又圆又亮,很好看。”
“你觉得身体怎么样?想要出来透透气吗?”
其实这手上的伤不算大碍,并不妨碍自己行动,除了对周围一片陌生和稍许的恐惧感,此外并无什么不适。
不过有嬴霍江这些细致入微的照顾,被捧在手心一般,姜风璂也顺便装作略有疲惫。
然后,说生气就生气,听见嬴霍江叫自己,自己便扭过头去,假装听不到。
故作高冷深沉。
姜风璂背贴着床头倚靠着,双臂搭在身两侧,一动不动:“......”。
什么声音也不出。
嬴霍江愣了一下,接着心下即明,原本蹲坐在屋门口,见她有了小脾气,轻笑一声,起身便过来哄她:
“风璂?”她悄悄试探一句问道。
姜风璂仍扭着头不应:“......”。
安静半晌,没听到一点儿动静。
自己方才明明听到嬴霍江朝自己走来的脚步声,却是忽地一下就没了,心中很是疑惑。
于是,姜风璂便稍稍伸出脖子,侧耳想要仔细去听声音。
倏地,耳畔温热的气息传来,弄得脖颈有些舒爽和难耐:
“风璂,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嬴霍江几乎是贴着自己耳边说着,很是有意的一句,且略带了侵略性的意味。
她的声音不仅侵入在脑海,就连她身上的淡淡香味儿也自带吸引力一般,自己不得不去细心地用身体感受。
让人陶醉,让人宁静。
姜风璂略微失神,双唇轻启,微微张开,她闭着眼睛想要去回味方才温暖、暧昧的一切。
嬴霍江瞧见她失神的模样,又被蒙着眼睛,情不自禁也跟着看呆了。
心中......说不出的不安和欲望。
可她还是忍住不去做些什么,咽了咽,没让姜风璂发现。
嬴霍江稍稍离得远了些,但并没有太远,她知道姜风璂想要自己离她近一些,好在她此刻“漆黑”一片的世界里,多些依赖和指引。
姜风璂察觉出她的“后退”,自己也稍稍挪了挪身子,以便掩饰这微妙的气氛。
但事实上,她们都乐此不疲。
只是如今,两人还愿戳破这层窗户纸罢了。
良久,嬴霍江才收敛语气,凝望着她道:
“我方才,看见外面有人在推着车卖祈福灯,要去看看吗?”
话落,她补充一句道:“噢,大概是因为这里暂时还离城内不远,而那个卖灯的老板刚好顺路,所以便推着车一直走到这边来了。”
“我想你会喜欢,所以就先把那个老板拦下了。”
姜风璂只静静听她“解释”,并未多说:“......”。
嬴霍江又道:“要去挑一个么?”
“银两足够的。”
熟悉的一声。
姜风璂的思绪被拉到重逢的那一天。
她还是没忍住,嘴边笑了笑。
很是明媚,很是开心。
姜风璂可能是暂时想要和解,所以点点头回道:
“好,那我们去挑一个吧。”
嬴霍江对她温柔笑过,随后便轻柔地将她从床上扶起,带到了屋外。
姜风璂按着她指示,抬脚、落脚,停步,嬴霍江都无比耐心且温和地说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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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什么都没有。
除了那不远处草堆上,铺满一片的、尚未拆开的孔明灯。
姜风璂停在了原地:“.....”。
嬴霍江见状,跟着她的步伐也停了下来,以为她有些不愿多走路,于是安抚一声道:
“那风璂你,有什么想要的款式吗?”
其实嬴霍江当然知道她最喜欢的孔明灯,是红色的、近乎圆形的样子。
不过她下意识还是去询问了她的喜好。
音落,姜风璂转头寻声看向她,却没有开口说什么:“......”。
嬴霍江与她对视,目光柔和且深情。
但姜风璂看不到。
这沉默的片刻,姜风璂又会在心里思考什么呢?
不多时,只听她缓缓道:
“红色的......圆形的孔明灯。”
嬴霍江微微一笑,答道:
“好,风璂那你稍微等我下。”
说罢,姜风璂便听见她匆匆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接着,则是前方那处的阵阵对话声音。
“老板,我要这个红色的孔明灯。”
略微粗哑的声音接道:
“诶呀,姑娘的眼光可真好!这红色的孔明灯是咱家最拿手的一个款式啊!”
“那老板我多买几个灯,你给我便宜一些可以不?”
那人似是打趣一声:“好啦好啦,咱也不是不好说话的人,看你应该是给你那位姑娘买的,情谊深切,便少你些银子吧!”
“好嘞,真是多谢老板了!这些银子您收好!”
姜风璂默默站在原地,隔着蒙眼布望向嬴霍江发出动静的那个方向。
却是没有打破戳穿。
嬴霍江赶忙跑过来温柔道:“风璂,我买了很多,今晚你想放几个就放几个,绝对能满足你的!”
她满腔笑意,姜风璂却是愣着不语。
姜风璂望着她:“.....”。
嬴霍江见状,以为她还在生气,逐渐收了语气,手上还拿着许多天灯,对她低眉歉意一声道:
“风璂......我.....”。
她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开口。
正当自责时,嬴霍江却是听见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嬴霍江怔住了,抬眸有些心虚地问道:
“怎......怎么了风璂.....怎么突然....笑我.....”。
姜风璂哪怕不看她此时的表情,也定然知道,嬴霍江此时很是窘迫,所以自己不打算解开这个“小小的谎言”,转而温声道:
“没怎么,就是突然想到以前的很多事,感觉挺开心的。”
顿了顿,她对她说:
“阿江,是你说的,今晚绝对可以满足我的......”。
“是么?”
闻声,嬴霍江又愣住了。
这句话,她怎会听不出来有歧义,想起方才自己对姜风璂的那句话,自己不禁有些脸红。可实际上,她本来并没有想太多。
而如今一句脱口,姜风璂倒并不觉有什么不妥。
只是换了嬴霍江,她却被弄得更加心绪不宁。
又或者,姜风璂的很多话和行为,都是有意为之的。
姜风璂与嬴霍江深情相望许久,即便自己的双眼被蒙蔽。
可她依旧能感受到她赤诚热烈的目光和决心。
穿过两人之间的徐徐清风,吹起了姜风璂有些凌乱的发丝,也轻抚过她的面颊。
大概,也是替嬴霍江做了回答。
二人的“小打小闹”结束后,回归正轨。
姜风璂的双手被指引着提起孔明灯,嬴霍江则是为其点燃明火。
万籁俱寂,星河点灯。
即便,姜风璂看不到这祈福灯缓缓升空的壮丽场面。
没关系,嬴霍江会做她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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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惋阶陛,哀云泥(四)
第112章 惋阶陛,哀云泥(四)
幸得暮色垂帘,两人并肩坐在屋门口的低矮木凳上。
嬴霍江给姜风璂讲了很多这些年走南闯北的经历,遇到的许多奇人趣事。
起初听来,各有各的奇葩之处,不过听得多了,思考片刻,其实大多逃不过一个结局:
生和死。
有人乐观地迎面而上,也有人不舍人间万般情感,因而迟迟不愿遁入轮回。
从嬴霍江的角度听来,姜风璂并没有察觉出,她更偏向于哪一方,也并未指责或是明显地批判。
因而,姜风璂很是好奇,嬴霍江寻人这么久的时间以来......
她一个人,又是怎样度过那些孤寂清冷的夜晚的呢?
她,也会像此时这样,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月下,凝望着夜空吗?
姜风璂不得而知。
她们原本坐的有些距离,中间大约还能再坐下一个人,但姜风璂听得累了,但是又忍不住想要更多的了解嬴霍江的那些事,因而,循着她的声音,便拉近小木凳,贴靠在了嬴霍江的肩头。
见状,嬴霍江回头看了看,轻笑而过,自己也有意地向她靠近,松了松肩头,好让她倚靠的时候更舒服些。
她们如此亲昵的举动,但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就好像习惯使然。
须臾,姜风璂便随风伴月,进入了梦乡。
月上三更。该睡觉了。
嬴霍江左手轻轻扶着她的肩膀,右手拦腰将她抱起,让姜风璂紧靠入怀,而后,小心翼翼地迈步回了屋内,顺势,抬了左脚将木门轻轻合了起来。
姜风璂贴着胸膛,时不时发出很是依赖的声音:“嗯.......哼........阿江.......”。
嬴霍江眉头松了松,望着她的脸庞,沉醉其中:“......”。
须臾,她突然一句道:
“阿江......我好想你......”。
“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嬴霍江猛地双眸中一丝清明,仿佛更加确认了什么一样。
她听出她话语中的不易察觉的哭腔,心下更是心痛。
“......”。
嬴霍江紧接着将她轻柔地放在床榻上,为她盖好了被子。不多时,只见她自己凭着感觉和摸索,慢慢挪到了里面。
嬴霍江看着这床边刚好一人宽的空位,不语:“......”。
没再多说,嬴霍江转头迅速熄了屋内的灯,回身坐到床边脱下靴子,复而静悄悄地躺在了姜风璂的身边。
时间,仿佛又回到了巴蜀之地同住的那个晚上。
嬴霍江很喜欢这样躺着,因为她们可以离得很近。
而且此时的姜风璂是完全卸下戒备的时候。
她很期待也很留恋这样不多的时间。
如果,姜风璂愿意和自己面对面同枕而眠,就更好了。嬴霍江这样默默地盼望着。
她也很想多些时间去看看姜风璂轻闭双眼,唇瓣微张的睡着样子。
从前,嬴霍江看过太多次她留给自己的背影了。
每一次,伴随的都是她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场景。
决绝、心死。
正当嬴霍江仔细地凝望姜风璂的一切时,她喃喃一声道:
“阿江.....我......有些冷。可以......”。
“抱紧我么?”
嬴霍江睁大了双眼顿住:“!!!!”。
她心跳的速度更加剧烈,攥紧了双手,犹豫地咽了咽。
姜风璂似是没等到回应,于是又有些心疼地开口,唤着自己的名字:
“阿江.....”。
得到了应允和鼓励,瞬时间,嬴霍江不再迟疑,她紧紧贴上姜风璂的后背,双手从后方环上她的腰,将她猛地一股拥入怀中。
其实,是她自己挪了身子,向姜风璂贴了上去。
嬴霍江的力气有些大,但却微微颤抖。
像是......舍不得触碰眼前人,可内心追寻渴望已久,在获到准许后,才有勇气通过举止去表达心中的感情。
姜风璂从嬴霍江的怀抱中感受到暖意,不禁更是放松,同样不舍地依偎着她。
随后,唇边扬起一抹浅浅的温暖笑意。
“风璂.....”。嬴霍江先是痴痴地叫了声她的名字。
语气满含珍惜、心疼,以及那一抹悄然无息的爱。
她道:“衣服的事......对不起。”
嬴霍江语气缓慢,深深自责道:
“是我的错。以后没有你的允许,我不会随意碰你的衣服的。”
姜风璂听她如此道,说不会随意碰自己的衣服......她先是有些安心,可随之而来的,却是一阵莫名的担心和忧虑。
那,除了衣服的其它呢.......
她不知道,也没敢再去遐想。
姜风璂凭着模糊的意识去感受嬴霍江的浓浓情谊。
她接着又道:“可是,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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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完一句,从她身体处传来的颤抖便更加强烈。
“我不想离你太远.....我想在你身边.....”。
“一直守护你.....”。
“我不想你再受伤了.....”。
姜风璂听出她万分心疼和近乎乞求的语气,不禁心下一恸。
嬴霍江并未发现她的半梦半醒,紧接着对她说:
“我知道.....你不怕疼的.....可是.....也要心疼自己,保护好自己.....。”
“好吗?”
顿了顿,她温热的语气再次从后颈袭来:
“若你实在生气,你如何冲我发脾气,我都不会介意的。”
“你说过,你的脾气不是很好,没关系,我对你没有脾气的。你向我怎样发泄都没关系......”。
“只求你.....留我在身边,可以吗?”
“我真的,不想和你分开。”
话落,嬴霍江苦涩隐忍的情绪愈发让姜风璂心痛。
“风璂.....我想珍惜我们在一起的每个时刻。”
这直白的话语,触动姜风璂的心弦。
巧的是,姜风璂明知嬴霍江始终又一位心心念念的旧人。
可姜风璂她,却是并未提起,就好像,根本不存在一般。
她没有多虑。
一语直入人心,姜风璂同嬴霍江两人紧紧相拥相贴,一同沉入梦。
第二天一早,嬴霍江如旧是醒的最早的那个。
待姜风璂醒来时,嬴霍江已为她盛好汤药,且一如昨日,一点点地喂给她。
歇息好后,两人临走前,嬴霍江又检查了下屋内的摆设铺陈,尽可能做到一尘不染和整齐有序。
随即,两人继续踏上归家的路。
............
姜宅外,半个时辰前。
苏纤依提前在姜宅外不远处一个亭廊内等着姜风璂。
她同姜风璂一样,原本并不住在姜氏城内,甚至离得要更远些。
昨日恰好在城内偶然看到了姜风璂,但却没被她发现,思索一番后,便选择在第二日一早赶来姜宅询问她的近况。
回宅的路并不只有一条路,姜风璂她们走的是最近的一条,苏纤依因为要去买些东西,因而绕了远路。两人并未在路途中碰面。
苏纤依依旧提着一个有些精致的盒子,不过也仅仅是有些而已。
她的家境并不富裕,所以自己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姜氏城为朱门人家或是排场大的铺子帮忙做活儿。
什么活儿她都干 ,只要给的酬劳足够多。
可即便如此,苏纤依平时的吃穿用度才刚刚足够。
她是家中的长姐,于是照顾家弟便成了她不可推辞的默认职责。
哪怕,她原本并没有这个义务。哪怕,她几乎从来不是成果的直接享用者。
可她不能有埋怨,也不应该有埋怨。
只因为,这是自古以来不可言说的规矩。
这城中,除了像周琬易那般,生来便能享受阿娘阿爹宠爱和教导培养的天之骄子,又或者是像姜风璂那般,即便家中没那么富裕,但起码亲人会将所有的爱施于她的幸运儿,还有的......
大概就是同自己一样的普通姑娘。
而她们,唯一的出路是什么呢?
同她一样的女子,从来便是没有家的。
小时候,是父家的暂住者。嫁人后,是夫家的过客。
她不应该选择放弃,而是向往且践行,希望能够通过一番争取,去获得属于自己的、一个真正的“家”。
虽然,这条路很难。
但是,却无比可靠。
苏纤依对她和姜风璂的第一次见面的印象,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
但是她知道姜风璂是个对友谊真诚的人,故而很是珍惜与她的缘分。
闲暇帮忙时,除了为自己准备可以让以后有依靠的积蓄,苏纤依还会格外留心见到的玉制饰品或者品相好的玉石。
同上一次姜氏城分别时一般,她这次依旧搜罗来许多,早早为姜风璂备着。
姜风璂同嬴霍江已是下了马车,远远看见亭廊处苏纤依的影子,连忙赶过去。
嬴霍江跟了些距离,最后停在了她们二人的不远处。
距离刚刚好,是嬴霍江视野可见的范围内,但又不会打扰她们。
姜风璂走近难为道:“纤依.....怎么又提了盒子。”
她顿了顿,有些过意不去,歉意一声:“其实,不用花费心思。”
我心疼你家中的境况不好,所以,我告诉你,不必花费财力心力寻来这么多“宝物”?
姜风璂自然不会这么说。
因为她要换位思考,她要站在苏纤依的角度去考虑。
姜风璂道:“我.....不值得你这样做。”
苏纤依愣在原地,伸出的手,提着饰品盒停在了半空。
姜风璂却并没有同上次那样接过。
那时,两人仅仅草草聊过几句,她们之间的氛围,也可以用很是尴尬形容。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至于缘由,要从离城的半年多前说起。
姜风璂同苏纤依相识,是在黎山听学快要结束的时候。
因为两人脾性有相同之处,都是喜静之人,但内里却很有自己的主见和想法。
与姜风璂不同,苏纤依虽然对箭术没那么熟悉,但却颇通九数。
姜风璂平心而论,她的九数之能,在黎山,甚至姜氏城也能排得上名。
只可惜......
苏纤依放弃了。
她放弃了继续钻研,一来,即便她在此方面天赋出众,可在天赋异禀,也需要正确的指引和教导。
她并没有这个资本。
用苏纤依的话说,她既没有时间的资本,也没有财力的资本。
家中并不会为她提供任何。
姜风璂那时曾傻傻无知地告诉她,自己可以帮她。
却被她拒绝了。
此后,姜风璂便吸取教训。不再多此一举。
那时,姜风璂很是愤懑,她的能力并不在己之下,为何甘心弃而远之。
她不懂。
回想离开黎山的那一天。
————
姜风璂拉住苏纤依道:
“纤依,你明知道自己擅长九数,为何不愿意继续跟随好的师傅学习呢?”
“这能够在姜氏城立足的大好机会,你就甘心放弃吗?”
苏纤依无奈叹道:
“风璂,你知道,我没有选择的机会。”
“我要面临很多东西。你这样的人,不会懂的。”
姜风璂蹙着眉头看她,心里默念道:“我这样人?”
什么样的人,不会懂?
姜风璂脑海快速思考,接着关心一句道:
“纤依,我可以提供给你讨学的束修,我会在我能力范围内帮助你的!”
苏纤依接过她的声音,猛地抬眸看着她宣泄道:
“我不需要你的施舍你明白吗???!!!!”。
姜风璂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她,等回过神来,她才意识到,哪怕自己的心是好的,但有些事情的分寸,她需要明白。
苏纤依有些强势的步步紧逼:
“继续讨学,从来就不属于我这样家境清苦的人!!!能够进黎山听学,已经是家中尽可能托举我的结果了!!!”
“还有多少姑娘,这一辈子连碰六艺的机会都没有!!!”
“我该知足了!!!”
“所以我不能再贪得无厌了。我阿娘阿爹常说,女人家,多那么多书,学那么多本领,有什么用呢?”
“到头来,还不是要在家相夫教子吗?”
“趁着锦绣年华,能够操持好一个家,做个默默无闻的付出者,就是她们为我谋划的一个好的出路了!!!”
“我不求别的了!!!”
苏纤依.....她内心,当真从来没有求过吗?
只有她自己知道。
若她没有求过,便不会如此努力地抵过邻里的说教,看过无数的黑夜与白天,才拼尽全力,凭自己的本事进入黎山学堂。
可是......她这一路太孤独了。
没有人陪伴她,没有人愿意给她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
苏纤依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一路上,她早已不知听过多少,那些对女子命定归路的言语束缚。
她反抗过吗?
当然有过。
可她累了。她妥协了。
姜风璂听过,也是怒意上涌,她略带质问的语气道:
“纤依你真的要如此自甘堕落吗?”
“那你从前的努力都算什么?你这么拼命从众人间脱颖而出,到头来,说放弃就放弃,只为求一个心安理得的相夫教子?”
姜风璂语气越说越激烈,以至于不假思索便冲破口一句:
“苏纤依你好不容易从那穷乡僻壤的地方出来你忍心放纵自己又回到那个地方吗!!!!!!”
说罢,先是一片死一样的沉静。
随后,苏纤依却是松了松眉头和眸中的光亮,自嘲一声笑了出来:
“呵........”。神色中满是嘲弄和不可置信,却又是意料之中般。
姜风璂睁大着眼睛,望向她的复杂神情。
紧接着自己便目光闪躲起来,没敢再去看她,但语气依旧带着怒意回道:
“对......对不起纤依......我不是那个意思。”
苏纤依道扬起头,正色道:
“风璂,其实你早就想说这句话了吧?”
姜风璂知道方才因为一时冲动说了什么,因而很是愧疚,半晌不语:“......”。
苏纤依装作云淡风轻地笑过,接道:
“没关系,很正常。毕竟你只是实话实说罢了。而且,我又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道:
“穷乡僻壤出来的姑娘,本来就没有太多的选择权。我本来就不该期待什么的。”
“其实现在想想,这黎山发生的,包括从前努力的一切,都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苏纤依道:“我去找过那些需要用到九数的生计,可是你猜怎么着?”
她无奈笑道:“她们根本不相信我一个女子,能将九数学好。根本不肯招我入门。”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进了黎山又如何?这黎山多少有才有权之人?他们怎么可能会考虑我一介身无任何凭靠的女流之辈?”
不多时,苏纤依自暴自弃一句:
“是我天真了。早知如此,我就不该一意孤行,逆着阿娘阿爹的安排,来此处听什么破学......毫无用处。”
“你清醒一点好吗?!”姜风璂紧皱着眉头道。
“给自己多一条可以选择的路不可以吗???!!!你没有做错!!!!”
“可我没得选择!!!”
苏纤依几乎是吼了出来。
两人皆是被吓到。
音落,她们的双眸中,皆是含着浊泪。
她们身份不同,处境不同,选择不同,视野不同,会影响很多东西。
比如毅力、执念、勇敢、叛逆......
世人百态,终究抵不过一句: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而我们,都是当局者和旁观者。
因为临别时闹得并不愉快,故而离城前两人的气氛稍许尴尬。
但多少情谊真切,她们心中还是重视对方的。
————
苏纤依闻声,有些执拗地不愿收回手,反而将盒子提得更近了些,她浅浅笑道:
“没什么值不值得的。我重视你这个朋友,便全然当我的自私吧。希望你能收下。”
姜风璂未言:“......”。
见她撇过头不愿看她自己,苏纤依只好先收了手,转了话题先开口道:
“风璂,我知道你还在担心我。”
姜风璂寻声望了过去,神色中的不甘愤恨仍在,但相比于那次矛盾时,稍有收敛。
或许,也是因为她想通了什么,毕竟,人各有命,作为知心朋友,她姜风璂尽力劝阻过了,可并未有效果,所以便也不再固执。
苏纤依道:“我知道风璂你是为我着想。我曾经也有过和你类似的想法。”
她起身将手中的盒子缓缓放在了姜风璂旁边的亭廊座位上,而后转身道:
“可是,风璂,我尽力过了。”
“我不后悔。”
怅然一句,淡然一声。
苏纤背对着她,轻声笑道:
“我尊重你的顽强和勇敢,同样,我希望你也会尊重我的古板和执拗。”
“你的宏图壮志,四方逍遥固然有一方广阔的天地美景......”
音落,她顿了顿,回眸望向姜风璂道:
“可我的平淡无风,偏安一隅亦是有我自己的一番温暖归处。”
“我们的选择都没有错。”
“倘若,我能有和你们一样的出身......或许,结果就会不同了吧......”
说罢,苏纤依匆匆离去。
姜风璂出神地望着她的身影,以及,她留下的那个,视若珍宝的盒子。
庭廊,一片静默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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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点风云,乱旧尘(一)
城中华阳府。
黑衣束发侍卫匆匆赶来,负手跪地,向座上之人回道:
“禀华阳公,华阳公子还是不肯认错。”
华阳典低眉瞧着,右手捻着茶盏,来回轻轻晃了晃。
杯中的茶水像是掌中之物般,即便快要满溢,却仍被他拿捏得当的力度控制着不倾洒出来。
片刻,只听他叹气道:
“罢了,总有一天他会认错的,毕竟我是他的父亲。不过就是出去玩儿了一圈,也怪我,这么些年,一直让他困在我身边,不曾放他出去有过什么悠闲自在的时光。”
华阳典漫不经心轻笑一句:“呵......怪我,怪我。”
说罢,那侍卫仍旧低着头,却是面露难色,犹豫着开口道:
“可.....华阳公子让我给您带一句话.....”。
闻声,华阳典倏地停了手中把玩茶盏的动作,不满地抬眸,神色中多了份警惕,冷冷一声:
“什么话?”
侍卫声音稍稍小了些:“华阳公子说,他这辈子都......不会向您低头,也....也不会.....乞求您的认可。”
华阳典未言,眼下满堂可怖的沉寂,引得侍卫毛骨悚然。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还说......他这一生都......都不会做您欲望、权力的人偶和牺牲品......”。
“混账!!!!!!!”华阳典冲他呵斥一声。
手中的茶盏一怒之下摔在了地上,水洒杯碎,尽是一片狼藉。
“他年轻气盛懂什么??!!!!”
“我不过是想让他继承我的衣钵!!!这姜氏城的风云诡谲,容不得他做一个心无旁骛的逍遥避世之人!!!!”
“没有这般狠心无情,我又如何能在这城中站稳脚跟?闯下这一片家业!!!!!”
“他华阳淮汉怎能如此做个高贵无忧的公子???!!!”
华阳典嗤笑道:
“享受着我带给他的一切好处,反过头来却是这样对待他的父亲??!!!”
“他还是我亲生的吗?!!!!”
“我是我母亲东方文予亲生的!!!!”
“与你这般无情无义、满心名利欲望的人又有什么关系!!!!”
忽地,堂外传来同样语气怨恨不解的声音。
华阳淮汉身着灰暗的深色长服,其上是熟悉的云纹和竹叶图案,却并不似往日的那般生机与盎然绿意。
有的,仅仅是压迫性的死气沉沉。
他并没有反驳来自父亲的讽刺,因为事实便是如此,没有父亲的支撑,为他提供一切基础,他华阳淮汉几乎达不到如今的能力。
这也是他内心的矛盾之处:成,拜于其父;恨,生于其父。
反抗的字句如同利刀刺向双耳,割得华阳典无法忍受这般折磨,一个起身疾步走向华阳淮汉,双目眦裂,怒道:
“我才是你父亲!!!她一个女人家都教过你什么???!!!嗯??!!!!!!”
“她一个女人能教的了你这些纵横捭阖之术,帮你防的了城内这些尔虞我诈和勾心斗角吗?!!!”
华阳淮汉看着他满眼的气愤,强忍着脾气应道:
“母亲根本不屑游身于你们这些脏污不堪的政局之中!!!”
话落未完,他正了正身子,昂起头接道:
“若不是因为你们对财富名利的贪婪,城中本该是一片祥和平安。说到底,那些混乱也不过是由你们引起的,你们当然要自己解决,又何必要拉上别人垫背???让她们非要搅进你们一手造成的困局之中!!!”
“这一切都是你们咎由自取!!!!!!!!”
‘’你放肆!!!!!!!!”
华阳典冲出口一句,随之而来的是他方才端着茶杯的右手。被怒气控制,他抬臂扇了过去。
可是并未如愿落在那人的脸上。
华阳淮汉依旧压着情绪,右手及时把住父亲的想要扇过来的手。
华阳典恨铁不成钢地怒视他,两人的力量暗中较劲,谁也不肯罢休。
华阳典转头对身后还跪着的侍卫说着:“你先下去,有事我再传你!!”。
他仍旧保持着这般脸面:家丑不可外扬,不能让外人看戏。
不多时,只见华阳淮汉沉着冷色一声:
“父亲......”。
“我还愿意这般尊敬地称呼您,是因为我,对您作为我的父亲,尚且留有一丝期望。”
他咽了咽,又道:
“拦下这巴掌,是我对于您,作为母亲丈夫的失望......还有我,作为您儿子的不甘反抗。”
华阳典睁大着眼睛接道:
“我一年多前就不该任你出城云游四方!!!!还是我大意了,没成想,如今你竟敢如此违逆我!!!!”
他紧盯着华阳淮汉的双眼:“终究还是我对你太仁慈!!!我就应该把你困在这姜氏城,这华阳府,好好听从我的命令!!!”
华阳淮汉通过父亲狠厉后悔的双眼,看到他内心可怜的执迷不悟。他紧紧蹙着眉头,轻摇了摇头,回道: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父亲......你问我,母亲她一个女人,教会我了什么?”
“那我来告诉你父亲。是母亲让我知道,这个世上,我们是该为自己而活的!且人是有情感的,金银名利皆为浮世云烟,我们始终是抓不住的!!!”
华阳典愣住,眼神有片刻的迷茫思索,大概,他的内心也在反问:他想要什么便努力去争取什么,难道如今,不是为了自己而活吗?
除己皆为身外之物,他真的是为了自己而活吗?
还是为了功名利禄而活?
这个问题,或许他永远都不会相通。
华阳淮汉企图试探着问父亲:
“父亲你可曾丢了什么?”
华阳淮汉自问自答,因为他明白父亲即使知道答案也不会说出口,便替他道:
“原本和睦的一家、相爱的妻子、聪慧机敏的女儿。”
华阳淮汉的眉头仍蹙着,却是唇边上扬,轻轻自嘲一声:“呵......”
“还有一个原本,虽然幼稚又胸无大志、纨绔不羁,但爱这个家的儿子。”
说罢,华阳典眸中的光暗了下来,可面目的狰狞却仍未退却。昭示他内心的不甘。
华阳淮汉还握着父亲的手腕,话一出,便感受到他的力量缓缓松懈。一点一点,像是卸下了防备。
自己便轻轻松开了父亲的手腕。
华阳淮汉遗憾道:“可是父亲......如今你什么都有了......”。
“可是这个家呢?你还有什么呢?离去的妻子,我的母亲,你的女儿,我的妹妹,还有我这个叛逆不孝,总不合您心意的儿子.......”。
“父亲,你真的什么的都有了吗?你还剩些什么了?”
华阳典低头沉思一阵,却还是没有醒过来,执拗道:
“我想要的,总需要自己付出些什么代价来交换.......”。
这语气 听着满是理所当然和心安理得。
听过,华阳淮汉切齿恨道:
“她们不是你的物品!!!!!!她们是人!!!!!父亲她们是人!!!!!!!”
他一遍又一遍地叫着“父亲”,努力想要唤起他的良知。
可他还是失败了。他们都失败了。
在浮华中沉溺太久,是会无比享受这溺死感觉的。
几乎无人逃得出。
而华阳淮汉则是那个,知道逃不出的人,于是明智地选择不涉浑水。
平心而论,如若自己入局,他也不能保证,不会像父亲如今这般。
他是人,人有七情六欲,自己并非圣人,很多时候并不能控制好,所以,置身事外,是他唯一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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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点风云,乱旧尘(二)
和父亲争执后,华阳淮汉并没有取得称心的结果,反而让自己心中添堵。
或许也是因为绝望和不知所措,便无奈地应了父亲的命令:
被困在这姜氏城内,被困在这建筑华丽冰凉的华阳府上。
华阳淮汉如旧推开这扇偌大屏风后的木门。
入目一片广阔的荷塘,青绿荷叶点缀,更远处是座横长的石桥,两边延伸至尽头,看不到起点和末尾。
靠身前的近处,那走廊仍沾着些许雨水,浸湿成深深的褐色。而尽头,则是一片盎然生机的竹林。
想来是这处风太大,将那远处的落叶竟也吹到了屋内。
华阳淮汉俯身蹲下,靠近这几片零落的叶子旁。
忽地,“簌簌———”几声,这公子竟是用手去扫开这些叶子,将它们扫到了外头的走廊上。
原本,他是想要将叶子扫进荷塘中,毕竟他还是风雅的人。清蓝的荷塘,若再加上这点点竹叶,倒更显一番悠然趣味。
“呼——呼——”。他挪了步伐,带着身子,又向前吹了吹那些叶子。
不想,一阵迎面风扑过,凛冽的凉意让他不得不瞬时闭上眼睛。
他并没有被吹倒。
复而低头,却是见地上一片干净,荷塘中也并没有再多出什么。
“......”。
华阳淮汉双目失神地缓慢起身,动作僵硬地如同木偶一般。
双眸的失落将他的希望掐灭,待回过身来,他看见......
那原本渴望随水飘零,徜徉四方的竹叶,却是被冷风毫不留情地卷到了屋内。
他再次被困在了这个不属于他的地方。
竹叶本该随风飘扬,可他们都并未能如愿。
“呵——”。
华阳淮汉不自觉出声笑了笑,像是觉得有趣。不多时,原本清明的双眸又黯淡下来。
他不再固执,回屋坐在了木门前的矮桌旁。竹席很是冰凉,扰得他有些心寒。
华阳淮汉提来桌边的酒壶和茶盏。
倾入杯中,“泠泠——”作响,仿佛碎冰坠入深潭。
他想为自己倒盏暖心的酒。
仰头闭目,痛苦地享受般,一饮而尽。
自己本不该醉,思绪却是被带回九年前。
————
华阳淮汉去酒楼喝尽兴后方才回府,小跑到后院,看到东方云若满头大汗,独自一人刻苦练习剑法,心中不禁有些心疼,连忙上前去。
“妹妹你怎么突然学起剑法来了?是母亲非要让你学习的吗?”
他特意加了“非要”二字,是因为自己知道,母亲对妹妹的要求好似不像寻常人家那般。
比如,妹妹出生不久要取名时,母亲竟是破天荒地让她跟着自己姓“东方”。为此,还和父亲大吵一架。
母亲虽脾性柔软,但也是个有棱角和想法的人。
华阳淮汉那时还不懂,便只觉得,母亲对她和对自己,好像很不同。
不同,不代表着不公。他始终明白这一点,所以,他很爱母亲,也很爱这个妹妹。
东方云若看了他一眼,手上的动作不停,一招一式都规矩地练习着,开口道:
“没有,是我主动要母亲给我剑法古籍的。”
华阳淮汉思索半晌更是疑惑,漫不经心道:
“你怕什么?有我在你身边撑腰?你一个女儿家又何必学这些东西?”
闻声,东方云若落下手中的剑,语气并未有怒意和不满,好似习以为常,只是开口反驳质疑道:
“女子为何不能学习?我也是人,凭什么哥哥你能学我就不能学?”
华阳淮汉愣了一下,有些结巴道:
“云若...我不是这个意思。没有不让你学。你想要干什么我都不会阻拦你的!只是,我看了这么些古书,从来都是男孩子要保护女孩子的。”
“我在你身边,你就不用那么费力气了。”
东方云若并非和他作对,回道:“那倘若哥哥你不在身边呢?你又不是我,总不可能时时赖在我身边。”
说罢,华阳淮汉被这话眼噎住,稍稍尴尬地低下头,而东方云若再次提起了手中的剑,道:
“男孩子保护女孩子,那是他们的选择。”
“想要学习怎样自保,不依附他人,将生命安危握在自己手上,则是我的选择。”
音落,她双手持柄,一剑有力地向前刺去。
四目同时顺着剑锋向前探,面前稍远处的梨花树被这阵风震的左右轻轻摇曳。
“喔!!!”。
一声惊叹过后,东方云若转头,目光温和地看向他,轻轻微笑。
华阳淮汉全然不曾想,这暗藏力量的剑法竟是由妹妹这样温柔的人使出来,不禁晃了神,心下由衷赞叹,自己不该小瞧她,也不该小瞧她们。
如醍醐灌顶般,华阳淮汉从没接授过如此的思想和念头,怔在了原地。片刻后,他才欣慰地笑道:
“妹妹说的对!!是我狭隘了!!”
......
两年后,天有不测风云。
华阳淮汉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谁要娶母亲和妹妹???如此泯灭人性的事他们也能想的出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侍卫也是一番无奈回道:
“听说,是邻国的昧城,听说夫人和小姐容貌出众,且常年修行,如同玉女降世,故而随便找了个理由向城主宣战。说若想退兵,那么就请献上.......”。
“真是荒唐事!!!!父亲.....不对....”。华阳淮汉原本想问父亲在哪儿,却是忽然住了口,转而问道:
“母亲和云若在哪儿???!!!”
“已经在去往昧城的马车行队上了!”
“什么?????!!!!”
华阳淮汉因为一直以来的骄纵无羁,以及那富贵人家独有的纨绔,而被父亲不满,于是便被下令暂居别院———那个后来被他视作这浑浊不堪的地方中,仅有的一方清静之地。
“哈......呵........”。
华阳淮汉一路冲向华阳府的大门,眼看就要迈过门槛,却是被身后严厉无情地一声拖住步伐:
“淮汉!”
冷冷一声,华阳淮汉停住脚步,猛地回头看去。
那陌生冷清的声音又道:
“你母亲和妹妹是为了城中的百姓和姜氏城的和平而与他们交换的。”
“你追去了能做什么?”
“那我什么都不做吗?”华阳淮汉质问父亲道。
华阳典回答他:“你当然要做,你是我唯一的儿子,你要做的,就是继承我的衣钵,接手这偌大的华阳府,成为我这样的人。”
“自古以来,城池之间,战争若能以女子平息,便不应该让更多将士牺牲在战场上。他们是我们忠诚的守护者,我们自当为他们考虑。”
“那女子就应该牺牲吗?”华阳淮汉难以置信父亲会说出如此的话,无比愤恨,接道:
“何况她们不是别人!!!!!是我们的亲人啊!!!!!!”
华阳淮汉怒吼一声。他看着面前如冷血恶魔般的人,不再企图用感情换回他的理智,犹豫着开口问道:
“父亲.....你不是,最看重华阳府的面子吗?那昧城的人这般无礼,你忍得下这口气任他们羞辱吗?”
不想,却只能得到让自己更加心灰意冷的回答。
“所以,与其让她们受辱,我便替她们了结,放她们自由。”
话一出口,华阳淮汉便听出他的言下之意:父亲要杀了她们。
华阳淮汉已经不记得,父亲后来再对自己说了什么。
只是,他唯记得,那是他第一次对父亲感到如此陌生。也是从那一刻开始,华阳淮汉明白,他需要反抗些什么。
他需要做些什么,不能让这种可怕和压迫一直延续。
他不愿做和父亲这样的人——一个被欲望操控的傀儡和操控别人的阎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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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点风云,乱旧尘(三)
“你究竟把她们当做什么???!!!!”
那陌生的身影打破良久的宁静,面若冰霜,目无血色,无情一句回道:
“无关紧要,合适的工具。而已。”
————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华阳淮汉问了父亲同一句话,回复他的答案却从来没有变过。
就好像这么久过去了,他们都没有成长。
内心的悲凉在那时的回忆中浸泡,被指尖突然而至的凉意点触,变得愈发冷清:
华阳淮汉方才游离地为自己倒酒,却没留意到酒水亦是满杯。他随意拿起时动作有些不稳,因而酒水溅出,撒到手上很是冰凉。
“......”。他猛地回神,慌忙从旁捏了个淡雅素色的手帕,擦拭桌上的酒水。
华阳淮汉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忽地注意到什么,动作逐渐放缓下来,慢慢侧头抬眸,看向了身后那处屏风。
华阳淮汉:“.......”。
丌官觞尹站在屏风一旁,稍蹙眉头,若有所思地看他:
“很少见你想事情想得这么出神。”
华阳淮汉拿着帕子的手还停在桌上,愣着望他,未语:“......”。
丌官觞尹近身而来,照旧不见外地坐在了木桌的另一旁,与他对面相视,接道:
“你在想你父亲....还是在想,这一年出去云游的事?”
华阳淮汉目光紧随他,停在对面前。轻轻将手帕置放在一旁,正身回复道:
“自然是云游......”。他转而笑了一声,看着轻松许多。
丌官觞尹微微点头,没说话,伸手夺过他跟前的酒壶,也为自己倒了一杯,眼神紧紧盯着他:
“难怪,让你这么入神。想必你出去这段时间,过得很开心吧?”
他岔开了话题,知道他心里有事,便对此事不再多言。
华阳淮汉跟着点点头,笑容很是明媚:
“当然。这大概是我第一次这么开心了!”
他双手接过丌官觞尹递过来的酒盏,见他举杯示意自己,于是回礼道:
“希望下次还会有这样的机会......”。话落,华阳淮汉仰面一杯畅饮。
丌官伤尹唇边扬起一抹笑,却是带了些心疼和无奈,对他这般乐观和期待的情绪感到一丝担忧,不禁面露难色道:
“你......”,他犹豫一声,接道:“有把握,还会有下一次吗?”
闻言,华阳淮汉放下酒杯,慢慢抬头与他对视,沉静一句:
“很多事我都有把握,只看自己愿不愿意做。”
丌官伤尹思索片刻,像是对他这番自信肯定感到怀疑,不确定地问道:
“华阳公他之前不是押了你那些暗中培养的侍卫吗?你如今还哪里有.....”。
话未说完,只见华阳淮汉脸上的笑意更盛,双眸中的情绪更是让人捉摸不透。
丌官伤尹半信半疑道:“难不成那些是你故意败露给他的吗?”
华阳淮汉简单一字答道:“是。”
他望着对面人的恍然大悟,接道:“父亲他虽然.....”,华阳淮汉并未说明如何,又接:
“可对这些忠心的侍卫却是宽宏大量......虽是为我效力,但与其浪费其身手,不如耐心教化。说到底也不过是因为他们对自己有价值。”
丌官伤尹忽地“噗嗤——”一声笑出来,道:
“你这话说得,与我一年多前提醒你的那句,意思有什么分别吗?”
华阳淮汉眼神瞥向别处,想起那时他说的话,考虑一番,应道:
“大致的确没什么分别,可关键是问题的主使人不同。”
“父亲是父亲,卫附宣是卫附宣。”他语气不容置喙。
丌官伤尹打趣看着他:“哦?当真不同吗?”
音落,华阳淮汉复而看向他,不语。
不同?华阳公和卫公又有什么不同?
华阳淮汉扪心自问,他们并不是同一类人:
他的父亲,对于这些对己不忠的侍卫,仍愿意花心血去使其归附于自己。
而卫公,对于那些人,则是悄无声息地杀了他们。
好像这么看,他的父亲相比之下,还有那么一丝人性。
可能是仅有的血脉之牵,也是这世上仅剩的唯一亲人,他不愿意承认他们本质是同一类人:
父权的掌控者和被迫害者。
所以华阳淮汉一直以来沉浸在想要推翻,也想要去拯救父亲的“美梦”之中,久久不愿醒来。
华阳淮汉心虚地撤回了眼神,解释道:“他永远是我的父亲。”
丌官伤尹不语:“......”,顿了半晌,开口悲怜道:
“淮汉,你比我清醒,比我幸运......”。
华阳淮汉紧皱着眉头看着他,又闻其声:
“可是,你也比我痛苦和煎熬。”
华阳淮汉:“......”。
丌官伤尹道:“其实我们这样的身份,有时候,根本没必要去想那些原本不属于我们该理会的问题。”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即便那圣贤书上都说,已经站在高处的人,应该多怜惜那些处在低谷,苦苦挣扎的人们。可这本就是一场笑话和骗局。”
“信的人,终究没有好的结果。”
“富人救不了穷人,男人救不了女人。这本就是自古人人都在掩饰的事实。”
“我们....本就不该去妄想一些没有用的事情。”
他更添一杯酒,轻尝其味,缓了缓,接道:
“同阶层的斗争就已经足够令人自顾不暇了,哪里还有精力和心思去插手别人的事情?”
华阳淮汉静静听他说着,不知在思索什么。只见神色,好似早已对他的这番话,了然于心。
所以他才会如此矛盾。
“所以这世道轮转,沧海桑田,我们究竟活了什么呢?”华阳淮汉拿过对面人的酒壶,为己添盏,道:
“斗来斗去,为的又是什么呢?”
他眼神无比清澈却很是茫然,因为华阳淮汉是真的想不通这个问题。
须臾,丌官伤尹见他这般孩童般的幼稚,不禁颇感有趣,答道:
“都是男人,你知道的,名利、金银、美人、疆土、声望、后世之人的评价......”。
“如同飞蛾扑火,明知是个能让人粉身碎骨的地方,却还是控制不住这欲望。”
“几乎没有一个男人都逃的出......我们都是俗人。”
华阳淮汉愣愣地听着他语气中的毫无愧疚,甚至自豪,自己心下更是一阵难以言说的笑意。
笑自己,也笑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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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点风云,乱旧尘(四)
见他笑的有些失望,丌官觞尹神色浮起一抹了如指掌的意味,道:
“我知道你原本也不能幸免。”
“......”。
回答他的只有一阵静默。华阳淮汉并没有直接反驳他。
廊中一阵柔风拂过。
那盏中平静的水面扬起些许波澜,代替他心中的柔软和迷茫,只见那人痴痴地望着屋外的模糊景色,道:
“从前.....我会想,那些女子本就应该去反抗那些世道的种种不公。无论是父权和夫权,她们都遭受了难以言说的痛苦。”
“史书上不曾有她们的故事,即便有,大多也是作为红颜祸水成为国之倾覆的遮羞布。又或是作为换取和平,交易的筹码。不仅姜氏城......”。
华阳淮汉转头望向丌官觞尹,双眸带了丝丝渴望。
渴望有这样一个“同盟者”能够成为自己真正觉醒的“同心者”。
他顿了顿,接道:
“我外出云游的这段时间,见过那些或幸运或自由,或悲惨亦或束缚的人,方才意识到,无奈是怎样一个群体,总会有那些做决策,或者说,来决定这群人思想方向的人。”
“可这些人中,鲜有女子的身影。”
丌官觞尹保持着对挚友的尊重,选择做一个耐心的倾听者。
但,也仅此而已。
华阳淮汉看到了他眼中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目光。
这样类似的眼神,他在姬漓愿的眼中,好像也曾看到过。
不过那样的眼神,更带了份不甘心,甚至自甘沉溺的堕落。
华阳淮汉接着不服输道:
“我原以为,无论是父权还是夫权,那都是女子才要面对的。”
“可是后来才发现,这两者的压迫,并不仅仅在她们身上。”
他伸出右手提起酒壶,将最后仅剩的那点酒,尽数倒在了丌官觞尹的杯盏之中,双眸与他对视,又接:
“我们很多人,无论性别,都会收到父权的压迫和掌控。”
话落,酒壶已空,唯留杯盏即将涌出的平静水面。
华阳淮汉将酒壶静置在一旁,目光紧盯手中之物,控制着酒水不倾洒出来,缓缓地抬起至两人中间,复而目光落在对面人的眼中,眉头稍蹙,道:
“我们不应该只要求女子去反抗父权。作为男子,我们也应该被要求反抗它。”
“压迫,从不只是被压迫者的苦难。”
“而是对所有人的挑战。”
他目光坚定,却带着些悲悯,道:
“在世修行,一修己身,亦修:他人之事,不可冷眼旁观。”
音落,丌官伤尹似被触动到心弦,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却是慢慢接过华阳淮汉手中的杯盏,自己也小心翼翼地用力护着。
最终,那冰冷的酒水入口,堵住了他想要辩解的内心。
华阳淮汉静静看着他一饮而尽:“......”。
他像是释怀一句接道:
“父权在很多时候是夫权的前提和根基,如果作为男子,没有去反抗父权,那么待男子成婚后,他便会继承这种权力。”
“先是行使父权附带的夫权,而后则是以父权为辅助来巩固夫权。”
华阳淮汉贪恋那屋外的自由和潇洒,便直接转过身,面对着那一片广阔的荷塘,心下不禁失落地想:明明那片清静和广阔就在眼前,却仍旧觉得离它们太过遥远。
他蹙着眉头道:
“对于女子,即便她们很多时候能够反抗父权和夫权,可祸端的源头,权力的源流并未清除恶根,那么这些权力总有一天会复生,从而愈演愈劣。”
丌官觞尹没再说什么,只是随着他们目光一同看向廊外。他明白他向往自由。
可他不明白,又或是不愿意承认他的“自作多情”和“庸人自扰”。
良久,丌官伤尹才开了口:
“其实淮汉你,说不定日后有缘,当真可以去做一个逍遥避世的散仙。”
华阳淮汉抬眸静待他的话。
“虽然我这么说你可能有些介意........”。
华阳淮汉挑了挑眉头,很是好奇他怎么说。
丌官觞尹无奈地笑着说道:“不过我有时真的觉得,你并不像一个男子。”他接着有些嫌弃道:
“因为你有些过于站在女子的立场上了。”
华阳淮汉答道:
“为何要介意?我是男子又如何,又为何不能站在女子的立场上?”
“我们都是人。众生本该平等,我有什么理由不去站在她们的角度去看待那些不公的问题?”
说罢,两人目光对峙,但却并未有敌意。
而是同盟之间的矛盾。
或许,此时的华阳淮汉,无不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怪人,是一个“反叛者”。
华阳淮汉挑眉打趣的意味更盛,问道:
“还是说,你认同两者并不平等的观念?”
丌官觞尹默默看着他不语,气氛一度有些凝固。
他知道,两个人都知道,这样的矛盾并不仅限于他们二人之间。
这不仅仅是他们两人之间的矛盾。
或许,有时我们不必去纠结那些时代赋予在不同人身上的差异。
丌官觞尹并未回答他,这个答案,他当然可以违心的说不认同。
可他的行为做不到。
所以他不愿欺骗这难得的知己好友。
即便,有时他们的想法不同。
华阳淮汉见他愣住许久,轻笑而过,也看出他的为难,便打算“放过”他,撇开眼神道:
“今天是我喝得有些醉,也很久没有和别人谈心了。”
“我并非想要和你起冲突,只是......我也很矛盾。”
丌官觞尹瞧出他的歉意,半晌,神色松了松,开口回道:
“没关系。我理解你。”
“虽达不到你这样的胸怀。但我尊重你。”
华阳淮汉笑而不语。
不多时,只见他起身,从里屋又拿了一壶清酒,缓步坐在原位,为两人重新添盏。
两人各举杯,华阳淮汉笑道:
“你说过的:别想那些有的没的,珍惜当下吧!”
“起码我们现在这样,对面而坐,举杯共饮......”。
“不是已经足够好了吗?”
“知足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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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承渺茫,悦方兴 (一)
姜风璂停在原地,喃喃道:“偏安一隅?温暖归处?.....”。低声一句,脚步不曾移动半分。
就好像这场“交锋”之中,只有她自己还不愿离去,死死固守在这处鲜有人踏足的荒漠。
半晌,她眉目轻皱,双拳轻轻攥起,低着头问道:
“可你当真甘心吗?”
此处沉静无风,没有人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不甘心也好,自甘放弃也罢。都是她自己的选择,我们没办法再去劝她。”
耳旁传来熟悉安心的声音和气息,姜风璂回头望向嬴霍江温柔如水的双眸。
她右手轻轻扶上自己的肩头,安慰道:
“苏纤依对自己如今的生活已经知足了,安于现状,保持稳定,对她来说没什么不好。即便会有遗憾,可那也不是我们应该插手的事情。”
“毕竟,谁的一生中。”她顿了顿。
“不会有遗憾呢?”
姜风璂凝望着她的眼睛,双唇微微分开,话到嘴边,原本想要解释些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嬴霍江见她纠结,知她心思,开口耐心道:
“劝人之事,可行一为二,但切勿反复阻拦,否则,会招惹不必要的麻烦和敌意。”
说罢,她一抹浅笑浮于面,侧身弯腰提起那长座上友人留下的玉石盒,将东西递给姜风璂:
“既是她悉心挑选,自然还是在意和你的情谊。”
姜风璂双手伸出,缓缓从她手中接过盒子。目光落在其上精致的黄色玫瑰图案,默默不语。
嬴霍江道:“无论是周琬易还是苏纤依,哪怕你们曾经有过不愉快,可或许这样的矛盾,源头本就不在于你们本身。”
“如此冲突,绝非一朝一夕,仅凭你我之力便能化解......但你们彼此间的真诚绝非虚假。”
她顿了顿,目光坚毅而勇敢道:
“我们不能辜负这样一片真心。”
姜风璂抬眸与嬴霍江对视上,良久,唇角轻扬一个弧度,点了点头应过。
............
华阳淮汉同丌官觞尹喝得畅快,聊得肆意。酒尽意消,果断狠心的人早已生了想要归别的心。
却唯留惆怅、踟蹰的多情人徘徊在原地,久久不愿抽离。
丌官觞尹左手扶着木桌,撑着微醉的身体,慢慢悠悠起身,嘴边轻笑着,叫了声对面人的名字:
“华阳淮汉......”。
闻声,华阳淮汉轻抬起双目与他对视,神色多了些淡淡的黯然忧伤:“......”。未曾言语。
丌官觞尹眉目稍紧道:“无论什么样的制度或者力量,我们都只能顺其而行。”
“父权也好,夫权也罢。我们是既得利益者也好,间接受益者也罢。左右都是这世世代代积累造成的结果。若要追究这罪责,这过错者又何止我们二人?”
“你妄图凭借一己之力便想改变这种境况,不就是痴人说梦?”
他挪了几步缓缓转过身,贴着屏风侧沿靠着,背对说道:
“你我都逃不过历史洪流,若强做逆行而上的人......”。
“结果终究会被那些数不清的流言蜚语所淹没侵毁。虽说最终都逃不过一死......”。
“但你原本可以不用走那一条荆棘遍布的路。”丌官觞尹语气稍有激烈,道:
“选择那条原本属于自己的寻常轨迹,你会走的潇洒自在些,也会多些世俗的快乐。”
顿了顿,他又接:“菩萨心肠,不过是世人用来寄托希望和善意的工具,并没有人会真的践行。”
“淮汉,我知道你什么都明白,可我还是想要劝你......”。
“你只需要站在自己的立场考虑很多问题,便足够了.....”。
丌官觞尹摇了摇头,嘱托一声,又像是埋怨一声,哪种情绪更多,他大概自己也分不清。
说罢,他绕过屏风,匆匆离去。
华阳淮汉便隔着屏风,望着友人逐渐远去模糊的身影,双眸的光也跟着迷蒙不清,开始自言自语道:
“正是因为我们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种种优势,才更需要反省。倘若都觉得,因为他人的参与,罪责才不会清楚地分在自己身上,那么何尝不是一种自欺欺人?”
“无论如何,都不能将他人作为自己行恶的庇护。”
他低眉看着地上的竹席,又接道:“何人的一生没受到过或多或少的流言蜚语?”
“原本属于自己的寻常轨迹?这究竟是谁定义的呢?”
华阳淮汉轻仰头看向屋外,目光混沌无神,真挚一句发问:
“世俗的快乐,当真快乐吗?”
事实上,这些问题,华阳淮汉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问自己,可迄今为止,他还是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
大概,也永远不会有答案。
怔了半晌,微风吹过额前凌乱的发丝,他猛地抬眸像是才警觉到什么,但仍作冷静,也并不警惕和提防。
回过身,再次看向了走廊外的荷塘。
忽地声音放大,开口道:“故友已散,我意已传。仙人不必再多疑,这便是我的立场。”
接着坚定道:“很久之前便是如此.....从来不曾改变过。”
寥寥几句,像是有意说给谁一般。
然后,却是并未有人应答。
华阳淮汉等了许久方才起身,缓步迈过门槛,停在原地片刻,转头向右侧的廊中看去。
空无一人。
除了搭在栏杆上的一个黛色的轻盈面纱。凑近了,还有些脂粉香味。
“......”。
华阳淮汉静静看着这主人故意留下的东西,不多时,唇边扬起一抹打趣的笑:
“多谢。”
话落,他转身离开,期间并未去伸手拿起那物品。
因为他知道,这面纱仅仅意味着主人已明己心。
待半个时辰后,华阳淮汉再次返回此地,那黛色的面纱,已是不见踪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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