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娘很会撩,糙汉军爷宠断腰》 第1章 虎嗅芙蓉 “嘶嘶……好疼!” 大红的鸳鸯红绡帐内,木莲白生生的脚丫子狠狠踹向身前的男人。 脚丫子抵在他结实的蜜色胸膛,他稍往下压,木莲的姿势就更加羞耻。 她才反应过来,这样似乎更方便他。 羞得恨不能挖个坑把自己个儿给埋了! 男人俊朗的脸满是欲色,铁钳似的手一把抓住她另外一只乱踢的脚,将她的两条细腿儿搭在肩上,倾身下来。 “乖!” “女人成亲,都得经历这一遭。” “忍一忍,疼过就好了!” 炙热的呼吸喷薄在木莲的耳边,他便动作起来。 “啪!” 木莲本能反应,狠狠甩了他一个耳光。 然后才想起自己身处什么时代,和什么环境,顿时傻眼了。 她心虚地瞄着男人,那么大个块头,要是个打媳妇的,不得两巴掌就扇死她啊! 害怕! 秦砺也愣住了。 他眼中的欲色退去,点墨般的冷眸渐渐凌厉起来,浮现出一丝嘲意。 “怎的?” “还想着你的状元郎?” “可惜啊,人家已经成了张计相的东床快婿!” “而你,则是老子这个糙汉的媳妇儿,这辈子生是老子的人,死是老子的鬼!” 他说得咬牙切齿,大喇喇地起身,木莲缩在床角,泪盈盈的眼里全是慌乱和恐惧。 目光顺着他结实的胸膛往下,划过八块儿腹肌,落到他嚣张不已之处,吞了吞口水,往后再缩了缩。 妈耶! 她就是爱刷个腹肌小哥哥的擦边视频,爱躲在被窝里一边儿刷,一边儿想些色色的场面。 没想到竟穿越了! 还是福利局! 只是福利太大,她受不住! “你……你太大了!” 脑子里怎么想的,嘴就怎么秃噜了出来。 没好气捡起衣裳胡乱裹在身上打算去儿子屋里凑合一晚的秦砺停下脚步,皱眉看向木莲。 娇滴滴的小娘子缩在床角,双手扯着大红的鸳鸯锦被往身上扯。 巴掌大的小脸儿满是泪痕,藕节似的手臂上许多刺目的红痕。 仿若冬日的红梅落在雪地里。 妖艳极了。 又像是夏日里被暴雨打过的芙蓉花,零落娇颤,处处透着可怜和委屈,偏又诱人将她吞吃入腹。 就听木莲破罐子破摔似的说:“你太大了……像……像刀斧在劈我,要将我劈成两半。 我……我实在是受不住!” 她把脸埋进膝盖里,这些虎狼之词羞死个人了。 秦砺愣住了。 他视线下移,东二厢的军巡铺中,他的本钱的确是最大的。 平日里只听闻兄弟们说,本钱越大,越是能使妇人更爽利,爱死爱活,且离不得。 从未曾想过,一向让他引以为傲的本钱,会成为他洞房途中的拦路虎! “睡吧!”他重新上床,见小娘子哆嗦了一下,脸更黑了。 竟这般怕他。 “老子不动你!” “老子又不是没人稀罕,非你不可!” 秦砺气哼哼地躺在木莲身边,转过身去,背对着她。 过了很久,木莲都没听见他的动静,这才小心抬眼看了看他。 男人肩宽腰窄,大长腿结实修长,不管是身材还是样貌,都是极品。 是木莲的菜。 就是吧,这人虎了吧唧的,一味只知道蛮干。 也不知这原主是不是被他给吓死了,然后便宜了自己。 要享用,还得调教好了才成。 打住! 木莲拍了拍脑袋,把色色的东西控出来,她穿越了,不是好事。 古代可对女子极不友好,以夫为天,世道就不允许女子独立。 想到这一层,木莲又沮丧起来,算了,还是睡吧,万一一觉醒来又穿回去了呢? 或许这只是个梦。 木莲不知道的是,她前脚睡着,后脚身边的男人就睁开了眼睛。 他起身看了看木莲的睡颜,伸手掐了掐她的脸。 嫩豆腐似的脸瞬间就浮出一道红痕。 “娇气!”他目露嫌弃,下床将帐子用银钩挂了,拿了桌上的烛台把床笫照亮,掀开被子摆弄了下睡沉了的木莲。 蜡烛凑近,细看那处,眉头便皱得死紧。 难怪她疼成那样…… 花儿似的小娘子娶回了家,能看不能吃,这叫啥事儿啊! …… 木莲做了个梦。 在梦里,木家被抄, 而她和家中未出嫁的姊妹们则在大门口站成一排,似货物般等着被人挑选。 一群喜笑颜开的军汉对她们的容貌身材评头论足,木莲惊恐彷徨,忽然在人群中发现一道不善的目光。 是张英娘的奶兄! 张英娘素来跟她不对付,更是为了沈砚数次针对她。 她们家获罪之后,木莲曾偷跑出去求沈砚提前娶她,能把她给捞出去。 可沈砚却唤来差役将她抓走,并当场退亲,另定他人! 而他新的未婚妻,赫然就是张英娘! 木莲见张英娘的奶兄不怀好意地指着她对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说些什么,那管事就朝她走来。 要是落在此人手上,她必定会下场很惨,生不如死! 木莲一惊,慌忙伸手抓住了正好走到她面前的军汉的袖子。 急切地哀求他:“带我走!” “呼……” 木莲惊醒。 她猛地翻身坐了起来,身边已经没了人,但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儿。 撩起帐子一看,身侧的床褥上有些带血的斑驳污秽。 心道这虎了吧唧的男人也有心细之处。 污是他的,血……也是他的。 木莲穿衣下床,瞧见靠墙的面盆架上的铜盆里有清水,上头搭着一张湿的布巾子。 一看便是男人用过的巾子。 木莲将就用这张布巾子洗干净一脸的泪,又拿旁边搁着的柳枝沾了青盐蹭牙。 收拾完了坐回床上,捂着胸口回想着梦中的情景,那些都是真实发生的。 眼下她被军汉带回了家,那张英娘会放过她吗? 她曾经和沈砚定过亲,以她的性格,若不把自己弄死,绝了后患,必是不能罢休的! 第2章 家有恶亲 “嘭嘭嘭……” 木莲的情绪尚未平复,便听见一阵儿敲门声。 “还当自己是官家小娘子呢?落魄的凤凰不如鸡,当鸡就要有当鸡的样儿,这都太阳照腚了还不起,咋滴啊,要我这老婆子反过来伺候儿媳妇不成!” “娼妇玩意儿,也不知被多少抄家的军汉糟践过,倒是来我家摆正经小娘子的款儿,我呸! 被人肏烂了的玩意儿,还当自己个儿是个宝呢!” “一家子挨刀坐桩的玩意儿,早晚都得全死在流放路上……” 又传来小姑子秦蓉的声音:“大嫂,赶紧地起来洗衣裳,以后咱们家的脏衣裳全归你! 木莲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老钱婆骂她不说,还咒原主的家人! 她可不是好惹的! 木莲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摸黑找到衣裳穿上,走到门边也没立刻开门。 而是等魏氏再度疯狂敲门的时候猛地将门往里一拽,魏氏‘哎哟’一声跌撞进来,木莲探脚一绊,她就摔了个狗啃屎。 门外的天已经有了些许微光,木莲看清门外还有一个人。 是小姑子秦蓉。 “娘,你怎滴了?” “娼妇你打我娘!” 她冲进来搀扶嗷嗷哀嚎的魏氏,木莲再度探出脚,秦蓉就砸倒在爬起来一半儿的魏氏身上。 又是两道哀嚎声响起。 木莲‘吓得’慌忙去搀扶两人:“小姑,婆母,你们没事儿吧?” 但她‘太笨’动作间打翻了脸盆架子,装满水的脸盆就砸在了两人身上,两人顿时便如落汤鸡一般。 “啊啊啊,你就是故意的!” “我撕了你!” 秦蓉爬起来就去扑木莲,木莲哽咽道:“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她闪身躲过,在伸腿一绊,秦蓉就栽在了廊下她放着的脏衣服盆儿上。 盆儿里的衣裳被她这么一折腾,全散落出来了。 弥散出一股子恶心至极的呕吐物的味道。 这就是她们要叫木莲去洗的衣裳! 木莲也看到了这两条男士的三角内裤,心里顿时泛起了恶心,这就不是单纯的欺负她,这得多不尊重秦砺,才会让他的妻子去洗兄弟的脏内裤。 别问木莲怎么知道的。 问就是,这两条内裤小,不合秦砺的尺寸! 太欺负人了! “小娼妇,看老娘今儿不揭了你的皮!” 缓过今儿来的魏氏又扑出来,木莲连忙往大门跑去。 既要闹,便要闹得左邻右舍都知道,不然岂不是白闹了? 只是她刚冲出去,就撞到了一堵硬邦邦的墙。 鼻子撞得好疼。 这哪里是墙,是男人铜浇铁铸似的胸膛! 秦砺的目光掠过揉着鼻子,眼里疼出泪花的新媳妇,落在地上四散的脏衣服上。 瞧见两条不属于他的脏犊鼻裈(dú bí kūn)。 他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黑眸浸上了寒霜。 秦蓉吓得哆嗦了一下,忙把散落在地的衣裳都捡起来放进盆儿里,然后躲到魏氏身后。 大哥怎么回来得这般快! 魏氏也跟被掐了脖子的鸡似的,声音嘎地就没了。 木莲垂下眼眸,双手扯着衣摆,委委屈屈地道:“官人莫要误会,婆母和小姑没让我洗衣裳。” 是没来得及叫。 但她越是这般说,秦砺越会觉得她是在遮掩。 木莲暗叹,原主家后院儿也不清净,原主一个十六七的小姑娘,绿茶技能竟是满点的。 带着她绿起来都特别娴熟。 这会儿的天色更亮了些,木莲能看清隐含怒气的秦砺脸色很臭。 臭就对了! “对对对,大哥,我没喊大嫂洗衣裳!”在秦砺低气压的影响下,秦蓉下意识就顺着木莲给的梯子下,完全没意识到这是一个坑。 先前骂得嚣张的魏氏也在秦砺迫人的眼神下僵了僵神色,脸上勉强扯出一抹尴尬的笑容来:“大郎回来了?” “你这媳妇也忒勤快了些,瞧见蓉娘要去洗衣,她忙抢了过去!” 秦蓉在一旁帮腔:“大哥,我要去洗衣裳,是大嫂非要和我抢!” “大嫂不愧是官宦人家教养出来的小娘子,贤良淑德……”她夸得不走心,和魏氏一起看木莲的眼神充满了警告。 若木氏反驳,那她就不是贤良淑德,既不贤良淑德,那还留着做什么? 趁早发卖了,回头说一个嫁妆丰厚的才是正经! 只有这样,二郎三郎闯下的祸事,才有钱去消灾。 木莲在秦砺看过来的时候哆嗦一下,鹌鹑似的垂头:“是……是那样的……” 秦砺抿唇,他拉起木莲的手腕就回西厢房,然而刚走到门口就看到屋里一片儿姑狼藉。 声旁的小娘子瑟瑟地道:“官人,盆儿是我不小心摔的,不关婆母和小姑的事,她们没闯进来过……” 说话间,她的眼泪在眼眶中弥散开来,水雾盈盈,却又强忍着不让它流下来。 在秦砺看来,小娘子眼含一包泪,委屈极了。 笨! 被人欺负了只知道哭! 哭有个屁用! 魏氏和秦蓉总觉得木莲的话哪里不对,不等她们细品出味道来,就见秦砺朝她们走来,一把夺过秦蓉手里的木盆儿,大步走进灶房,将盆儿里的衣裳一件件地塞进燃火的灶膛里。 秦蓉傻眼了。 魏氏一看就炸毛了,忙冲过去从灶膛里往外扒拉衣裳,忙不迭地抬脚去踩上头的火。 心疼地直抽抽:“老天爷啊,这可都是好布啊!” “哪儿能这么糟践东西!” 挨千刀的杀才! 竟然都烧了! 秦砺冷声道:“既这家中无人浣衣,那便烧了也干净些!” 木莲瞪大了眼睛,心里为秦砺喝彩:干得漂亮! 谁说女人的眼泪是没用的,端得看你如何用! 魏氏抱着抢救回来的烂衣裳,如丧考妣,心里骂开了花,但也没胆儿在秦砺面前骂出口。 “哎呀,这可怎生是好!” “娘,瞧您和蓉娘干的事儿,这下毁了这么些衣裳,二郎连出门的衣裳都没有了!” 衣裳就算是被魏氏从灶膛里抢出来了,但也全毁了,这下躲在屋里一直装死的二房三房的人全跑出来了。 他们不敢骂秦砺,就把矛头对准了秦蓉。 秦蓉也不是个能受委屈的,她不甘示弱,柳眉一竖:“嫂嫂们这会子睡饱了倒是来埋怨人,昨夜娘管你们要脏衣裳,你们怎的不将二哥三哥的犊鼻裈挑拣出来……” “够了!” 眼瞧着一家人吵成了一团,陈老头儿这才黑着脸从屋里走了出来。 他厌恶地扫了一眼秦砺和木莲,转身进了堂屋:“敬茶吧!” 第3章 绿茶本茶 陈老头儿说完,就背着手走进堂屋,魏氏连忙跟上,两人在上位坐了,中间隔着一张旧方桌。 堂屋两侧分别放着四把旧椅子,秦家其他人也和没事儿人似的,陆续进了堂屋,寻位置坐下。 秦蓉挨着魏氏站着,一大家子人都等着秦砺带木莲来敬茶。 秦砺则是拉着木莲先西厢房。 他从柜子里翻出一块儿红布包裹着的东西,他摩挲了两下,将红布揭开。 竟是一块儿牌位。 【故显妣慈母张氏之灵位】 秦砺的大手轻轻抚摸着牌位,浸着霜的深眸泛着一丝嘲意:“秦大贵是逃难来的,入赘到我家,我母亲只生我一人,便缠绵病榻。 魏氏是我母亲尚未离世时他在外的相好。 陈二陈三,都是他在外养的野种! 我六岁那年,我母亲过世,她的头七刚过,还在热孝中秦大贵便将人娶了回来,对外称那两人是魏氏带来的,前头的孩子!” 言罢,他讥笑一声:“他打量别人都是瞎子呢!” 说到这里,他凉浸浸的目光就霸道地闯进了木莲的眼里:“你既嫁给我,这些事务必要叫你知晓,免得你认错长辈兄弟!” “这处宅子,是我爷爷留给我的,房契也是写的我的名字。”小时候那对夫妻想夺他的房契,可惜他会藏,没让他们找到! 木莲:“难怪你一走她们就为难我!”她懂了! 心中的疑惑也解开了! 这男人吧,跟把往日的伤口扒拉开来说,是怕她住得不踏实? 怕她被欺负后没底气还击? 不管怎么样,他肯开诚布公告诉她这些,应是存了好好跟她过日子的心。 木莲松了一口气。 她也想好好过日子。 既如此,那便不用再装绿茶了,顺便挑拨一下! “我正纳闷儿,为难我不就是不给你脸面,想不通他们为什么要这般,没想到竟是这等缘故。” “果然有了后娘,就有后爹!” 说完,她便小心打量秦砺的神色,见他也没什么特别明显的变化,只是脸上的讥讽之色更浓。 木莲心里有数了。 看来亲爹在秦砺眼里也就算个屁! 同时她也有些同情起他来,小小年纪就没了亲娘,亲娘头七刚过,亲爹就把外头的姘头和野种给带了回来,他小时候的日子有多难可想而知,必是打小就吃尽了苦头。 偏他什么都不能干,一个孝字大过天! 就是公主下降,也要伺候公婆照顾姑舅。 原主的记忆中就有个公主,年纪轻轻就被婆家被磋磨死了,官家震怒降罪,一堆文臣以‘孝道’为理由借口威逼官家高拿轻放。 最终罪魁祸首只判了个流放,其他人亦是没有被重罚。 可怜见儿的,难怪随时都是冷冰冰凶巴巴的。 木莲扯了扯他的袖子,水灵灵的杏眼望着他寒浸浸的黑眸,甜甜一笑:“以后你有我了! 我们是一家人!” 日子是过出来的,她把他当甲方攻略吧,不然咋整啊? 她可是政府发给秦砺的老婆,没得选,跑不脱。 再说了,外头还有个张英娘虎视眈眈,她也不敢跑! 小娘子的声音娇娇软软的,像山间清澈甘甜的清泉,透过耳膜一点点地淌进了男人的心里,激起了一圈又一圈微不可查的涟漪。 他的眸色深了几分。 神色也跟着柔和了些许。 身边忽然有了这么一个人,似乎,便有了家。 日子,也变得有了盼头起来。 不像以前,总是浑浑噩噩,也不知是活个什么劲儿。 “走吧!”他抱着牌位迈步,木莲连忙跟上。 木莲跟着他来到堂屋,堂屋里的人的目光都齐刷刷落在她的脸上。 陈二郎和陈三郎眼里皆闪过惊艳之色,看得有些挪不动眼。 木莲很是不喜欢这两人落在她身上的眼神,她朝着秦砺靠了靠。 魏氏翻了个白眼儿,骚狐狸臭不要脸,当着这么多人还不忘勾汉子! 呸! 陈二郎的娘子乔氏和陈三郎的娘子杨氏见自家男人瞧着新妇就转不动眼珠子,也恼恨起木莲来。 看木莲的目光很是不善。 但已经知道这一家子真实关系的木莲哪里能惯着她们,直接狠狠地瞪了回去! 众人:嗨哟…… 她怎么还敢瞪人? 知不知道自己个儿的身份? 罪官之女! 该夹起尾巴做人才是! 秦砺先是垂眸看了眼自己个儿鼓眼睛瞪人的小娘子,眼下的她和先前唯唯诺诺的怂包样儿判若两人。 也能理解。 她初来乍到,家中又获罪,也不知这家中的情况,自是忐忑不安的。 自己先前同她分辨清楚,她便真和自己站在一起,也不怕被人说不孝! 秦砺很满意。 他再抬眼眸的时候,浸了霜的眼刀子刮了一圈儿众人,一屋子的人立刻别开了目光。 脸上还勉强堆起了尴尬的笑容。 唯有陈老头,跟个黑脸雕像似的,脸臭得要死。 “咳咳……” “蓉娘,给你大哥大嫂把茶水端上来。”魏氏咳嗽两声,吩咐秦蓉。 秦蓉不情不愿地去端茶水。 秦砺把怀中的东西拿出来,扯掉上面的红布,把牌位露出来。 他把牌位放在中间的方桌上,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啪!” 雕像似的陈老头怒视秦砺,狠狠拍了一下桌子,指着秦砺的鼻子怒骂道:“逆子!你这是要做什么?” 秦陌这个亲成得急,他们根本不知晓,人就被抬进来了。 头天他们一家人去魏氏的娘家走亲戚吃酒,回来得晚,等他们回来,家里的喜酒都吃完了! 秦砺去左邻右舍借的桌子板凳儿,去分茶店喊的席面,脚店买的酒水。 故而头天新人没拜他们。 但那是开封府赏的人,据说是官家的意思,他们也不敢有话说。 只是私下埋怨没有这般急的。 眼下看来,秦砺的亲事办得这般急,是他故意的。 秦砺正要开口,却不曾想小娘子竟扑进他怀里,双眼含泪,瑟瑟发抖地往他怀里缩:“官人,我们不能给婆婆敬茶么? 不,不会的,公公是赘婿,怎可阻拦官人你给婆婆敬茶。 必然是公公不满这桩婚? 看来我没福气跟官人做夫妻,官人您将我退还回去,同开封府的相公们言语清楚,想必相公们不会怪你的…… 毕竟百善孝为先,官家也是好心办坏事,想来……可能……或许……不会迁怒秦家人吧?” 老犊子! 你儿子当你是爹,你才是爹! 你儿子不当你是爹,你就是个屁! 跟谁摆谱呢? 陈老头气得发抖,嘴唇都斗出白沫子了,无数指责的话堵在喉咙里,不敢说出来,噎得他呼吸不畅,胸口跟鼓风机似的起起伏伏。 第4章 小娘养的 秦砺轻轻拍了拍木莲的肩膀,似乎在哄她。 他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样的感觉,自打母亲去世,这是头一回有人挡在他的面前护着他。 她明明很柔弱,风一吹就会倒,腰一折就会断,就是亲密也受不得疼。 却敢拦在他的身前,把公公怼得哑口无言。 她心里只有他这个官人,没有别人,哪怕别人是不可忤逆的长辈。 秦砺的心情瞬间就好了起来。 他端茶递给木莲,自己也端了一杯茶,毫不在意屋里所有人的脸色和态度对她道:“放心,他们不敢!” 说完,便将茶水倒在地上。 “娘,我娶媳妇儿了,您请喝茶!” 木莲有样学样,在秦家人怨恨的目光中,将茶水倒在地上:“婆母请喝茶!” 她敬完,秦砺扫了一眼秦蓉,秦蓉吓得一抖,忙硬着头皮把第二杯茶给他们。 “爹,请喝茶!” 木莲跟着:“公公请喝茶。” 两人举着茶,脸都气绿了的陈老头根本不接。 秦砺根本就不惯着他,直接将茶浇在了地上。 木莲:“!!!!!” 这是敬死人啊! “公公,请喝茶!”木莲再度开口,老头儿要不接,她也就只能跟着把茶水洒在地上了。 陈老头还是不接,铁青着脸拂袖而去。 “啊!”木莲吓得一退,手里的茶盏一个没拿稳,飞了出去,砸在魏氏的身上。 魏氏尖叫着跳了起来,张口想骂,却听木莲忙不迭地道歉:“对不住了魏小娘,我不是故意的!” 魏氏一愣:“你……你唤我什么?” 木莲眨眨无辜的眼睛:“魏小娘啊!” “在正室面前,您不是小娘是什么?秦家大娘子在牌位上呢!” 这回轮到魏氏气得抖了。 秦蓉不满地帮她娘辩驳:“我娘是嫁进来当继室的,不是小妾!” 木莲怜悯地看这秦蓉:“哎……小姑子你这么好看,若是有人好好教导你礼仪规矩,将来未必不能嫁进官宦人家。” 她这话一出,秦蓉被夸得脸色都稍微好看了些。 但没等她高兴呢,木莲就话锋一转:“可惜……凭好的容貌,竟这般不知礼数。 现下我既进门成了你的大嫂,自是要好好与你说道一番。 免得将来你出丢人,会被人说有娘生没爹教!” 秦家兄妹被木莲的话气得想打人! 然而秦砺杵在这里,他们不敢动。 木莲掰着葱似的玉白手指念叨:“你娘寡妇带拖油瓶进门,先就矮了一头。 公公虽也姓秦,但他也是秦家三媒六娉娶进来的赘婿,他的身份矮了一头,魏小娘跟的是他,便再矮一头。 再有,继室进门,要向原配牌位行妾理,这便是还矮一头。 你说,你娘不是小娘是什么? 你们不是庶子庶女又是什么? 要知道,你们姓的秦,是我官人秦砺的秦,而不是你们亲爹的秦,毕竟他是赘婿啊! 除非他和我婆母和离,或是我官人替母休夫,不然,你们在秦家,就是小娘养的!” “便是我们一起去开封府辩,也是这个道理!” 嘶嘶嘶~ 轰轰轰~ 秦家三兄妹只觉得头上天雷滚滚滚,脑海里一直重复:他们是小娘养的! 好个伶牙俐齿的小娘子! 这帮人听完竟无法反驳,纷纷捂脸逃似的出了堂屋。 好气啊! 讲理讲不过,秦砺杵在这里,他们又不敢骂又不敢动手。 只能憋着! 魏氏出门前狠狠瞪了一眼木莲,小娼妇给她等着,秦砺不能把她栓裤腰带上,等秦砺出门,看她不提脚将她给卖了! 见他们都跑了。 木莲歪头含笑看向秦砺,眸光闯进他漆黑的眼底,试图搅起风浪。 “会给你惹麻烦么?” 秦砺抿唇,冷霜在他黑眸中化开,他冷嗤:“你现在问,不嫌晚了些!” “回屋!” 他转身就走,步子迈得大,木莲得小跑着才能跟上。 主屋里传来魏氏的哭嚎声:“老天爷啊,我不活了……” “这日子咋过啊!让小辈骑在脖子上拉屎撒尿,我一头撞死算了!” 秦砺皱眉,他停下脚步,将牌位塞到木莲的怀里:“你先回屋!” 木莲应下,虽回了屋,却偷摸躲在窗户后头往外看。 便见秦砺踹开二房三房的门,把陈二陈三抓出来揍。 魏氏哭嚎得越凶,他就揍得越凶。 两个儿子的惨叫声响起,陈老头就不再装死,他怒吼道:“够了!” “这日子过是不过了!” 秦砺冷冷地看着他:“过不过日子从来都在于爹,不在于我!” “爹能管束住你的小妾和庶子庶女,日子自然能平平安安顺顺遂遂!” 小妾、庶子……他以前怎么就没想到! 秦砺扔掉手中的人,嫌弃地拍了拍手,下意识朝西厢看去,就发现他的小娘子躲在窗棂后偷窥。 被他抓包,便立刻躲不见了。 秦砺的心不由得软了几分,大步回屋。 陈老头原本铁青的脸变得扭曲,黑如锅底。 逆子! 他当初就不该心软,留他一条命! 秦砺回到西厢主屋,木莲立刻狗腿地倒了一杯水递给他:“你先喝点儿水,我不敢去灶房,只有昨夜的凉水,你将就一下。” 看着秦砺将凉水一饮而尽,木莲就趁热打铁:“官人,以后咱们可怎么办啊? 往后你去当差,我一个人不敢留在家中。 他们的眼神太可怕了,像饿极了的柴狗……” 分家吧老板! 脸皮撕破成这样,成仇了啊! 主屋,魏氏哭着跟脸色阴沉的陈老头道:“当家的,你要想个法子啊,再弄不到银钱,二郎三郎可要被徐衙内抓去挖矿了! 那等地方,再好的人进去了都回不来! 你家老大你也看到了,那是个狠心的狼,根本不可能管你的,咱们养老还得看二郎三郎!” “我寻思着,把那小娼妇哄骗出去卖了……” “有那等专门收官家小姐的人伢子,说给的钱可多了,给几百贯的都有!” “回头就说她自己走丢了,谁能怪在咱们头上?你莫被小娼妇几句话给吓着了,得多想想我们儿子啊!” 陈老头儿闻言迅速在心里算计起来,他没出声反对,魏氏就知他同意了。 第5章 寡妇有意 秦砺珍重地把牌位收好放进箱子里。 走到木莲身边,抓着她的手腕,拉着她往外走。 木莲一个踉跄,撞在秦砺的身上。 她摸着鼻子,疼得眼里的泪包不住,一颗颗成串地掉下来。 秦砺看在眼中,心里烦躁,轻轻撞一下就疼哭,这么娇气,难怪受不住他! 他这是娶了个祖宗! 心里烦躁,言语上就带出一丝不耐来:“莫挨老子!” “夜里受不住,白日里就别投怀送抱,撩拨老子!” 他松了手,大步往前走。 见木莲呆愣在原地没跟上,他的眉头皱得更紧:“跟上!” “怎的?莫不是想老子抱你不成?” 木莲翻了个白眼儿!这人,明明是他拽自己,却又赖她勾引! 真难伺候! “你带我去哪儿?”木莲要小跑才能跟得上他。 “吃朝食!”秦砺烧衣裳的时候就发现,灶房里啥也没有,那帮人怕是等着新媳妇给他们做朝食呢! 男人到底放缓了些步伐,他带着新媳妇儿去街边儿的小摊儿吃了碗细料馉饳,里面的馅儿有肉有虾,吃起来鲜极了。 木莲暗忖,这不就是现代的馄饨饺子么。 一时间,她的脑海中冒出各种馅料的馉饳,应该是原主记忆。 但神奇的是,她竟好像曾经吃过一般,不是原主的记忆,是她亲自吃过! 奇怪! 木莲吃半碗馉饳就饱了,却见对面的秦砺吃了五个羊肉馅儿的馒头,五个猪肉馅儿的馒头,三个猪胰胡饼,还喝了一大碗的五彩粥。 见她吃不完馉饳,又把她碗里剩下的馉饳吃完,连汤都喝干净了! 吃饱了一抹嘴,抓出一把铜子儿,数了九十二个。 一顿早饭吃了快一百文,军巡铺的普通巡兵一个月的月钱也才三贯钱,也就是三千个铜板。 照他这么个吃法,月钱哪里够花用! 她的震惊明明白白摆在脸上,秦砺抿唇,唇角下压:小娘子莫不是嫌弃他吃得多? 正琢磨着呢,又见小娘子的眼里流露出肉疼之色,他便被气笑了。 这是嫌弃他嚼用大,费铜子儿! 娘希匹的! 他就是不该心疼她,点那些个肉馒头,谁知她的猫儿胃竟只吃得下半碗馉饳! 要知道他平日里一顿不是吃两文钱一个的炊饼,就是吃两文钱一个的胡饼。 一日嚼用不超过七十文。 一个月不超过三贯钱! 要知道他是八品巡检,光是月银一个月就有十贯钱! 除了俸禄,每月还有两石禄米,三贯傔从(仆人)衣粮钱。 他没用傔从,这钱便是纯落自己的口袋。 另外薪、炭、烛、盐、灯油等物衙门也要按季度来发。 这么算下来,他一年的固定收入就有两百多三百贯。 除此之外,平日里擒拿贼人上官和衙门都有赏钱发下来,若是帮那些个有钱有势的人家抓了贼凶,对方都有谢银。 前两年,元宵节的夜里他带人抓了一帮拐子,救下了十几个孩童。 其中有几个勋贵人家的孩子,那一次,他光拿谢银就拿了一千二百贯。 再说这次,他抢出了开封府架阁库里一些要紧的文书,官家赏赐了一百贯,开封府尹王相公赏了五十贯……这些钱他都存起来了,换成了交子,贴身藏着。 养个胃口如同猫儿样的小娘子,轻松得很! 秦砺嗤笑道:“老子能娶你,就能养你!” “老子就是再能吃,也饿不死你!” 他起身就走,半点眼风都不给木莲。 木莲叹气,说到底还是自己手里没钱,没钱就没有底气! 若是手里有钱,她至于见男人花九十多文吃饭就心疼么! 原主可是二十贯一桌的席面也常吃的贵女! 说起来,这些席面,也好像她亲自吃过一样。 就很神奇。 感觉原主经历过的,都是她自己经历过的一样。 穿越的代入感这么强的吗? 木莲打住自己跑偏的思绪,心说还是自己有钱腰杆子才硬,才能打点一条退路出来,不怕被男人打杀发卖。 得搞钱啊! 追上秦砺的木莲看着繁华的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街边各色的摊贩,心里琢磨着她能做点儿什么,才能在这个和大宋类似的大梁挣点儿傍身的钱财。 秦砺带着她一顿买买买,木莲被他带进张家花铺,看到琳琅满目栩栩如生的绢花通草花和绒花之后,眼睛就是一亮! 她知道怎么挣钱了! 她会做绒花! 绒花=荣华,寓意好,又因用的是丝线做成,价钱要比通草花和绢花贵一些,这家铺子里的绢花是二十到五十文一支,通草花是五到十五文。 而绒花最便宜的绒花卖五十文,贵的卖五百文,掌柜的说大相国寺附近的绒花店里还有更贵的!! 秦砺见木莲的眼睛亮晶晶的,先前在衣肆都没见她这般高兴,原来更是更喜欢花儿。 心想一会儿只要是她喜欢的,他便都买下! 谁知小娘子一朵花都不买,反倒是买了各色丝线,铜丝等等物件。 他不解。 小娘子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他低头,她凑到他的耳边悄悄道:“他们店里的,没我做得好看!” 她炙热的气息喷在他的耳朵上,以前他觉得那些酸书生说的啥‘吐气如兰’嗤之以鼻。 现下嘛。 他觉得自己是冤枉那些书生了。 “等我做出来,你就簪我做的花儿!” “必是汴梁城最俊俏的郎君!” 秦砺的耳朵红了。 他才不喜欢簪花呢! 两人买了好多东西,回去的时候秦砺给木莲喊了一顶轿子。 刚到家,还没进门儿就听见里头的争吵声。 “秦蓉,别以为你是个啥好玩意儿,洗衣裳这事儿,不是你撺掇娘的么!” “你不赔,谁赔!” 秦蓉可不是吃素的,她撸袖子就瞪回去:“凭啥要我赔!” “我不安好心,我挑唆的,难道嫂嫂们安了好心?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收了门前街齐寡妇的好处,心里藏了奸,也想欺负死没嫁妆的大嫂,好叫大哥能娶那家财万贯的寡妇! 眼下让大哥撞破了,倒是反过来怪我和娘,哪里来的道理?” 魏氏一听这话当即撸袖子就去撕打两个儿媳妇:“好啊,两个婊子玩意儿,挨千刀的娼妇,竟算计到老娘头上来了,好处呢? 给老娘交出来!” “天杀的贼婆娘!老娘为着你们棺材本都刨尽了,还彻夜睡不着觉,替你们想着法儿,你们倒藏起了私!” “烂了心肝儿腚眼儿的娼妇,这么想钱,怎不去曹门外的娼寮撩起裙儿脱了裤儿挣去!” 乔氏和杨氏哭着辩解:“娘,您休听小妹胡沁!哪里有许多好处,我们也不知晓大哥会忽然娶亲,只想着那齐寡妇既有万贯家资,又有姿色容貌,配大哥绰绰有余,这才想牵线!” “那齐寡妇也承诺,若是事成,便接二老过去享福,去当老员外老封君,我们也是为大哥和爹娘着想。 怎滴没落着好,反倒吃起了挂落……” 木莲:“……” 好尴尬啊! 她拿眼去偷瞄脸黑透了的秦砺:家财万贯的齐寡妇? 这是想把秦砺卖了换钱啊! 只论皮相和本钱的话,秦砺的确能卖个好价钱。 第6章 夫唱妇随 木莲从秦砺的侧脸上看不出多余的情绪,就是臭得很! “秦巡检!” “秦官人!” 两道惊喜的声音传来,木莲转头看去,便见一高一矮两个少年飞奔跑来。 两人大约十二三岁的样子,脑袋上梳着对总角,身材瘦瘦弱弱的,衣裳很旧但很是干净。 他们的臂弯都挎着一个篮子,篮子里胡乱装着些果子蜜饯。 想来是在脚店茶寮里窜来窜去卖东西的小幺儿。 两人的嗓门儿极大,穿透力也强,院儿里的人听到外头的动静儿,便像是被被掐了脖子的鸡,再叫唤不出来。 喔豁。 听不到后续了! 木莲有些遗憾,她偷瞄了秦砺一眼,见他似乎要同这两个小幺儿说什么,便推开院儿门自己先回。 秦家所有人都在院子里,他们似乎没料到秦砺和木莲回来得如此巧,尴尬之余还有些慌乱。 院儿里的几个女人相互抓扯过,眼下是头发披散如鸡窝,衣裳也散乱不已。 此刻她们已经松手,飞快得跑回屋里。 啧啧~ 这帮阴沟里的老鼠只敢在背地里算计,到底还是不敢舞到秦砺面前来。 没过一会儿,秦砺就回来了。 他一进门,牛高马大地杵着,本来就不大的屋子瞬间变得逼仄起来。 秦砺往窗边的椅子上一坐便道:“他们两个是附近的帮闲,高点儿的这个唤鹞哥儿,矮点儿的这个唤诨哥儿!” “你平日里若有什么事儿,只管大声唤他们。” 再过几日他便要回去当差,怕木莲被老不死的一家子欺负,他少不得给她安排两个帮手。 这两个小子得过他的恩惠,平日里也多有仰仗自己的地方,对他的话不会阳奉阴违! “好!”木莲应下,和陌生的男人共处一室,她有些不自在,埋头去整理买回来的东西,将它们一一归置起来。 秦砺瞧着小媳妇把她的衣裳放进箱子,和自己的衣裳凑在一块儿,就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他有了家室。 以后就不是一个人了。 “那齐寡妇又胖又丑!” 突如其来的一句,让木莲乍一下没反应过来:“啊?” 见她如呆头兔子一般,秦砺有些不满,他冷嗤一声:“老子眼睛又不瞎!” 小媳妇儿啥眼神儿啊! 他看起来像是个出卖色相的男人? 木莲眨眨眼睛,他是在跟自己解释吗? 好吧,那她收到了! “喔!” 继续埋头收拾。 这反应,给秦砺气够呛。 他没好气地道:“我准备分家,打算把堂屋和正房的西耳房都要过来,然后砌一堵墙,他们那边儿重新给开一道门。 从此之后便是两家人!” 木莲闻言心中狂喜,分家好啊! 稳住! 要装贤惠! 想到这里,她的乍然明亮的眼神顿时一暗:“可是这般……外人会不会说你不孝?若说你不孝,会影响官人的前程!” 她秀眉微蹙,纤细的手指拧着帕子,面露纠结。 不过片刻,她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咬牙开口:“还是官人的前程要紧,魏小娘等人虽然粗鄙不讲理,但我忍忍也就过去了。 至于公爹,哪儿有公爹为难儿媳妇的。 你放心,我能应付的!” 瞧她,心里想的什么,脸上就写着什么! 明明心里盼着分家,也怕这一家子,可为了他却宁愿委屈自己,心间不禁淌出一股热流来。 自从娘没了以后。 这世上再无人事事以他为先了。 但现在他有了小媳妇儿,他的小媳妇儿就事事以他为先! 秦砺的唇角几乎压不住,手心儿忽然有些痒痒,想把小娘子揉进怀里,好好地揉挼一番! 出口的话却不那么好听:“就你?” “若不分家,你这样的能被他们剥皮抽筋,把骨头都磨成粉卖了!” 木莲配合地露出惊恐的表情,踉跄着后退一步,扶着床柱才堪堪稳住身形,一张小脸儿似乎吓白了,杏眼也有水雾弥散开来。 欲泣未泣。 勾得人心疼的同时口干舌燥。 真是个妖精! 秦砺的眼神深了几分,他掩饰似的咳嗽两声,冷下了声音:“你也莫要看不起老子,连这点儿事儿都办不好,还做啥男人! 干脆嘎了家伙事儿进宫得了!” 木莲:“……” 他那大本钱若真是嘎了,还挺可惜! 呸呸! 想什么呢! 脸更红了。 像日头下的芙蓉,娇艳得晃眼。 勾得秦砺无法挪眼。 只听她满含担忧地道:“可是这个家最出息的就是你,我观你那两个兄弟,不过是酒囊饭袋,若是不靠着你,他们能活? 再有,你想把正房都分走,公爹岂能同意?” 小娘子一句话就顺了秦砺的毛,秦砺心里舒坦了些,但脸色还是臭的。 他嗤笑道:“他同不同意关老子鸟事!这个家分不分,端得看老子想不想!” 以前他自己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很多事儿他都不乐意计较。 但现在他有了媳妇,不一样了。 木莲闻言便朝他走了几步,崇拜地看向他:“那官人是早有了章程?” 秦砺摸了摸鼻子,勾唇:“是你提醒了我。” “那魏氏要做妾,分出去理所应当,那魏氏要为妻,老东西就得带着他们卷铺盖滚蛋!” 听完秦砺跟她细说完具体的打算之后,木莲笑了。 和聪明人过日子,不累! 她又央着秦砺给她详细介绍了一番周遭的邻里,木莲觉得,日子要过得好,得夫妻两个一起使力,不能只单靠一人。 以色侍人的好日子可长久不了。 真正稳固的夫妻关系,是能给彼此都带来利益的。 是互相扶持,在一起都能彼此成长,可以相互信任, “……女眷我了解不多,不过你可以问斜对面的孙婆。” 木莲:“咱们这条巷子里最八卦的长舌妇是谁?” 秦砺挑眉,他家小娘子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问这话是想干啥? “是徐婆子。” “他儿子儿媳都是在酒楼讨生活,一个撒暂、一个焌糟娘子。” 木莲眼睛一亮,可以啊! 自己是个大嘴巴,儿子儿媳还是在酒楼里窜来窜去卖吃食的,叫她知道点儿事情,搞不好半天就能传遍汴梁城! 嘿嘿! 就她了! 第7章 气晕公爹 可能是是因为他们的谋算被秦砺给听见了,陈老头儿那边儿消停不少。 鹞哥儿和诨哥儿推了个独轮车送了不少东西来。 两人跑了三趟,才把东西送完。 把这些东西收拾妥当,日头已经正当午了。 那边儿也做好了饭端上桌,但一大家之人没一个来喊秦砺和木莲。 秦砺问木莲:“可会做饭?” 木莲轻轻点头,只是不好意思地道:“就是不会烧火!” 秦砺就带她去灶房。 灶房里的灶头上除了一口大铁锅之外,还有两个小灶孔,上头放着两个黑砂锅。 刚做过饭的灶房一片狼藉,木莲用襻膊束袖,正打算收拾,便被秦砺给拉住了。 他徒手扯掉碗柜的锁头,木莲非常有眼力劲儿地取下墙上挂着的篮子凑上去,心中惊叹,这男人的力气也太大了吧! 秦砺把碗柜里放着的油盐酱醋等物一个劲儿地往篮子里放。 秦蓉偷摸跟来瞅见了,忙去堂屋告状:“爹,娘,大哥扯了锁头,在偷拿碗柜里的油盐碗筷!” “啪!”陈老头儿把筷子拍狠狠拍在桌上。 “他这是要干啥!” “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爹了?” 魏氏想去灶房拦着,可她不敢,只在头儿耳边拱火:“我看他眼里早就没有你这个爹了,如今娶了个搅家的娼妇回来,更是不将你放在眼中。 有那小骚狐狸挑唆,他那锭子似的拳头,早晚落到你这个当爹的身上!” 说着便抹泪:“他不待见我我认了,谁叫我是后娘,但你是亲爹啊!” “他哪里是你儿子,分明是讨债鬼托生的孽障!” “瞧瞧他把老二老三给打得,真真儿是奔着要他们命去的啊!” 陈老头被挑唆几句,更气了。 起身就走:“不吃了!” “气都气饱了!” 说完便往卧房里去躺着。 魏氏傻眼了,不是,你生气你去拦着啊,你去骂他,去打他啊! 当爹的打儿子天经地义啊! 这时就见木莲挽着一个满满当当的篮子跟在秦砺身后,而秦砺则抱着一个装米粮的大瓮大步朝西厢房走去。 魏氏不敢拦,她忙跑去灶房看。 见另外两个装面粉的瓮全空了,装鸡子的篮子也是空空当当的,瞬间觉得天都塌了。 “我的个老天爷啊!” “没法活了啊!” “老头子,你快来看看啊,你的好大儿,大孝子,把咱们的灶房都掏空了啊!” “他这是要饿死咱们啊!” 刚躺下装死的陈老头儿闻言哪里还能装得下去,连忙起身冲进西厢,指着秦砺的鼻子怒骂:“你到底想干啥?” “你这不孝的东西!” “还愣着做啥,把东西搬回灶房!” “不然我就去找你的上官,问问他如何教的手下,竟让他要饿死亲爹!” 秦砺抓住他的衣襟将他拖出西厢往地上一扔,冷厉地道:“这是秦家,所有的东西都姓秦,不姓陈!” 陈老头儿:“……” 他只觉得胸口闷得厉害,一口老血卡喉咙里吐也不是,吞也不是。 眼前亦是阵阵发黑,竟直挺挺地往地上栽。 “爹!”陈二陈三顿时变了脸色,慌忙去接住他,没叫他摔倒。 魏氏刚要干嚎。 木莲就一脸泪地冲出了院儿门,高声喊着:“鹞哥儿,鹞哥儿你快去请个郎中过来。” “我家公公被魏小娘气得晕厥了过去!” “你跑快些啊!” 鹞哥儿就在巷子口转悠,一听她的喊声,忙嚷嚷:“好嘞!大娘子您别着急,小的这就去喊郎中!” 街坊邻居们都纷纷从自家院儿里出来看热闹,有些手里还端着饭碗。 几个婆子和小媳妇儿迅速凑到木莲跟前儿,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巡检娘子,魏小娘是谁啊?” 木莲哽咽抹泪:“是蓉姐儿的小娘啊,我婆母去后,公公在热孝里纳的,带了两个前头的儿子进门的小妾!” 众人:“!!!!” 啥玩意儿? 魏氏不是妻是妾? 卧槽! 大瓜呢! 有人嘀咕:“不对啊,我记得当年陈老爹是按照娶媳妇儿的规矩把陈婆子抬进门的啊!” 木莲闻言慌忙摆手辩驳:“这位老爹,你肯定是记错了,我公公是赘婿,若是续娶,按规矩得秦家宗族同意,且得离了秦家才行。” “我公公是知礼之人,必不会犯那等错的!” “这话还请您莫要乱说了!” 众人:!!!! 秦家大娘子去得早,久而久之,他们竟忘了陈老头儿是赘婿! 那魏氏可是一直以秦巡检的继母自居,还爱在外头宣扬巡检不孝。 她一个妾,哪儿来的脸让巡检孝顺她! 徐婆子听得两眼放光,她挤到木莲面前问道:“巡检娘子,那魏氏干了啥事儿,竟把你公公给气晕了?” 木莲闻言眼底露出一丝慌乱,拿帕子拭泪,心虚地瞟向别处:“没有,我一着急说错了。” “魏小娘是个贤良人,爱重公公,勤俭持家岂会气晕公公。” 徐婆子等人哪里肯信啊,真没啥她情急之下岂会那般喊! 她带头起哄:“巡检娘子,你可别怕,有啥说啥,我们这都是多少年的邻居,肯定帮你做主!” “就是,巡检娘子,你可莫要帮她遮掩,不然人家真把屎盆子扣你脑袋上,你就是不孝!” “你不孝,你家巡检也不孝!” “回头让他的上官知晓了,可不敢重用他!” 木莲被她轮番轰得小脸煞白,很快就失了分寸,流着眼泪摆手辩驳: “我就是糊涂了!” “说错话了!” “是我初来乍到,不懂秦家的规矩,魏小娘只是想教导我和官人……” “也是我太笨,不会浣衣,外姓兄弟的衣衫也是我塞进灶膛里烧的,跟魏小娘没关系。” “公公是误会魏小娘了!” “魏小娘对我家官人那般好,怎么可能做出怕他知晓,就慌乱把衣裳往灶膛塞的事儿……” “魏小娘也不是没有做我和官人的饭菜,她必定是以为我和官人会去酒楼吃……” “公公一时情急,这才晕厥过去……魏小娘不是故意的!” 哎呀! 她还想着专门去找一趟徐婆,没想到对手这般给力,追着把机会送到她手上。 那她可不能辜负了他们的好意喔! 院儿里装晕的陈老头儿听到外头的动静,气得爬起来就要出去拆穿木莲。 秦砺抬手在他的脖颈上一捏,他就真晕了。 陈二陈三:“!!!!” 第8章 男亦有色 有秦砺这尊煞神在,徐家一干人等都不敢出去辩驳一二。 能躲的全躲了。 魏氏更是怕自己也被秦砺一手给捏死,屁都不敢放一个。 这个恶鬼托生的畜生现在都敢揍亲爹了,收拾她这个继母就更容易了! 有些人啊,总是又菜又爱玩儿,记吃不记打! 鹞哥儿把郎中请来,木莲就和郎中一起进了院子。 院儿门一关,就将喧嚣隔绝在外。 街坊邻居的八卦和脑补能力毋庸置疑,她下了饵撒了窝子就不用管了。 陈老头儿的屋里除了他本人人事不省地躺在床上,便空无一人。 郎中给陈老头儿把完脉,留下一个药方,叮嘱了几句就拿钱走人。 出门儿就被街坊邻居们给围住了,大家伙儿问东问西的。 郎中:“是怒极攻心,痰迷了心窍才晕过去的,没什么大碍。” “谁气的我不知道。” “我就知道陈老爷身边儿就只有秦巡检守着。” 鹞哥儿请来的龚郎中私下和秦砺关系很好,秦砺他们巡逻追盗匪的时候,或是灭火的时候总会喊他去给人治伤。 故而,他的话说得非常有艺术。 有了他这个话,更加佐证秦砺是个孝顺的,娘没了,哪怕亲爹以妾为妻,还老秦家的钱养魏氏前头的儿子,他也没说什么。 于是邻居们经过激烈讨论,疯狂脑补,便得出了结论: 秦巡检是个大孝子! 别人的儿子始终是别人的儿子,是养不熟的白眼儿狼,真有点儿啥,还是只能靠亲儿子! 魏氏心里没有陈老头儿这个老登,人家心里只有前头的两个儿子,跟了陈老爹,是找他帮忙养孩子。 陈老爹糊涂,被魏氏这个老娼妇迷得找不着北,分不清亲疏好赖…… 秦家。 秦砺收拾出一个耳房来暂时当灶房,他把红泥炉子里的炭火点燃,对木莲道:“先将就用吧,简单弄些吃食就行了。” “等分了家,我再找匠人新打一口灶出来!” 木莲把薅来的东西稍微归置一下,将油盐酱醋等物放桌上:“嗯,做饭用多少米粮,鸡子可以用吗?” 秦砺不满地撇她一眼,这种事儿还用问吗:“嫁汉嫁汉,穿衣服吃饭!” “你既嫁给老子,老子就不会饿着你!” “家里的米粮肉蛋,自是你想如何用,就如何用!” 好吧,他既这般说,那她就不客气了! “已经过午,来不及做别的,不如我做些面片儿汤,勉强吃些,晚上我再好好给你做一顿成么?” 秦砺出屋去把石炭都搬进耳房:“都说了随你安排!” 木莲心说难怪他长得挺帅的,身材也好,还是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儿,却一大把年纪了还娶不到媳妇。 就坏在他这张嘴上! 不然看上他的怎么是又老又丑的寡妇! 想着早上秦砺的胃口,木莲舀了两大碗的杂粮面加水加盐和好,没时间醒面,直接削了下沸锅,还给给秦砺煮了四个荷包蛋。 她自己一个荷包蛋,一小碗面片儿。 将就吃吧。 秦砺心里嫌弃小娘子吃得太少,又惊叹小娘子的厨艺真不错。 不仅仅看着有卖相,吃起来味道也是意外的好。 他原以为娇小姐只会做做样子,没想到她竟是真的擅庖厨。 倒是让他刮目相看。 “你慢点儿吃啊,小心烫!”木莲看他‘胡噜胡噜’很快就干完一大海碗的面片儿,不禁提醒。 “不能吃太烫,吃太烫了容易伤了脾胃!” 秦砺埋头吃第二碗,含糊道:“真麻烦!” 但他还是放慢了速度。 吃完之后,他没让木莲收拾,而是自己捡了碗去洗。 收拾完了就对木莲道:“你且收拾一下,随我去坊正家一趟!” 木莲闻言就回屋洗了下脸,擦了些脂膏,往头巾旁边儿插了两对银鎏金插梳,戴上一对儿银的花苞耳坠,套上一只银镯子,又换了身儿茜红色衣裙,都是早上秦砺现带她去置办的。 刚把自己个儿拾到好,秦砺就进来了。 “给我找套衣衫。” 说完,他便解开腰带,麻利脱掉衣服裤子,露出精壮的上半身,和两条修长有力的大长腿。 男人身上的肌肉介于薄肌和健硕肌肉之间,薄厚恰到好处。 块垒分明的腹肌随着他的呼吸起伏,流畅的人鱼线一路向下,没入米白色的犊鼻裈里…… 和夜里不同。 白日里看得格外清楚。 木莲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没忍住多瞄了几眼。 她的小动作自然没逃过秦砺的眼。 男人唇角翘起,勾勒出一抹得意的弧度,眼底的冷霜也似遇了骄阳,弥散无踪。 木莲被他勾得晕淘淘的,手忙脚乱地打开箱笼给秦砺找衣衫,找出来塞他怀里就想逃。 谁知秦砺却将怀里的衣衫扔到床上,一手抓住她的手臂把她给扯回来。 “跑啥跑!” 他张开双臂颐指气使:“做人娘子就得有个娘子样儿!” “给老子穿衣!” 木莲被他炙热的目光烫得冒烟儿了都,硬着头皮笨拙地拿了衣衫,踮脚往他身上套。 又把裤子扔给他:“你自己穿裤子!” 秦砺失笑,目光在她要滴血的脸上梭了一圈,心知这脸皮薄的小娘子不能再逗了,再逗得恼他了。 于是便没为难她,只是穿好裤子之后,又把勒帛递给她。 木莲无奈,只好接过来帮他整理了下衣衫,低头把勒帛在腰间系好。 看着她露出来的一截儿细弱雪白的脖颈,秦砺的眼神晦暗下来,欲念在眼底疯狂肆虐,躁意难耐。 真他娘的勾人! 他心中暗骂! 又不让碰,又偏要勾人,这哪里是天赐的良缘,明明是来索他命的冤家! “行了!” “磨磨唧唧的!” 秦砺轻轻推开木莲侧过身去,再让小媳妇在他腰间薅来薅去,他得立起来。 自己把勒帛系好,然后抓起特意让鹞哥儿帮着买的几样礼大步出门。 “跟上!” 木莲:“!!!!!” 这狗男人怎么这么难伺候啊! 说变脸就变脸! 她又没干过帮人穿衣裳的活儿,生疏些怎么了! “快点啊!” “愣着作甚?” “等着老子来背啊?” 听到男人催促的声音,木莲冲着他的背影瞪了一眼,这才冲冲跟出去。 等她出来,秦砺转头把门用锁头锁好,大步冲在前头。 木莲要小跑才跟得上。 杨坊正家住隔壁槐花巷。 路上秦砺就跟木莲道:“杨坊正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在司农寺当小吏,二儿子经营了一条客船,三儿子叫杨顺功,是开封府监狱的一名孔目,管着囚粮囚衣的支用!” 开封府监狱的孔目! 原主的爹娘兄弟眼下都还关在开封府的监狱中,距离他们流放出京还有些时日! 听秦砺着重介绍了下杨家老三,木莲便是心中一揪。 密密匝匝的痛楚从心底蔓延上来,教她有些无法呼吸。 同时她又有些激动,仿若暗滚滚的天露了一条细细的缝,泄了一丝天光出来。 第9章 白眼外男 到了杨家见到杨坊正,待秦砺说明来意,他便颔首道:“的确应该如此,你们且先回去,老夫先去找几位耄老,晚些时候过去。” “不过你爹的病……”若是陈老爹不大好,他们便得改日再上门。 秦砺:“郎中说是无妨,他就是气狠了,其实早点儿分是好事,这般一来,我爹也能少受点儿气!” “长痛不如短痛!” 杨坊正深以为然地点头:“是啊,早些和两个白眼狼断了,也好少受点儿气!” 秦家的事情外头传得沸沸扬扬,坊正自是知晓的。 木莲在外造的那翻势这不就见效了。 秦砺心中自是明白的。 自亲娘去世之后,他所谓的‘亲人’便各种拖他后腿。 他念书,老不死故意得罪夫子,教他被学堂撵出来。 有了教训,秦砺改学武都是偷偷摸摸跑出去学的。 可后来他谋了差事,老不死的便故技重施,得罪他的上官…… 秦砺便被狂穿小鞋。 后来秦砺联合别人弄走了这个上官,新上来的上官不但不吃老不死的那一套,还命人打了老不死的和陈二陈三一顿板子,他们便消停了。 也是如此,他才有机会往上爬。 现在。 他新讨的娘子不但不拖他的后腿,还处处帮衬着他。 和他心有灵犀,他不用多言语,她便知该如何做。 这是意外之喜。 他原本只想着有个婆娘暖被窝,能惦着他一日三餐,四季衣裳便行。 “那就有劳您了!”秦砺起身带着木莲告辞,杨坊正夫妻把他们小两口送出门。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荣氏撇嘴:“秦巡检也是个脑子灌了铁水的,上官赐的女人留屋里做个妾就行了,怎么还聘成妻了? 一个铜子儿的嫁妆都没有,要知道就算是我们家梅姐儿,也是给她备了三百贯的嫁妆!” “他要是娶了我家梅姐儿……” 虽然外头传秦砺是克妻命,但五年前荣氏是亲眼瞧见魏氏收买相士瞎说的。 那会儿秦砺其实有相中的女子。 但相士这般一说,对方就不干了。 她存了私心,便一直没声张。 谁知等到自家孙女儿及笄之后,却忽然冒出个木莲来。 等了五年的桃子被别人给摘了,教她如何能不生气! 杨坊翻了个白眼儿:“你个妇道人家知道啥啊!” “巡检娘子可是正经的四品官员家的嫡女!若不是她父亲获罪,怎么都轮不到秦砺这个粗汉子!” “没有嫁妆又如何?她的学识见识,至少就能抵千贯的嫁妆!” “有她这么个娘,以后秦家的子孙还愁没人教导么?” “你细想想吧,想想你的儿媳妇什么样儿,人家又是什么样,瞅瞅人家的言行举止,规矩礼仪……” “等他们家的事儿了,你带着儿媳妇们和两个孙女儿多跟她走动走动,若能学个一二,她们能受益无穷!” 荣氏倒也觉得自家男人说得有道理,只是面子上过不去,她嘀嘀咕咕地往后院儿走:“你这老头子,我不过说一句,叭叭叭撅我这么多句。” “看好的孙女婿飞了,还不兴让我说几句。” 杨坊正懒得跟她计较,转身出门去找这一片儿的耄老去了。 秦砺把木莲送回家就又出门儿忙去了。 木莲就关上门做起了绒花。 眼下是春日,她挑出红色的和粉色的丝线,打算做海棠系列的绒花。 耗时两个时辰,一支六朵海棠花组成的绒花便做成了。 栩栩如生! 像是刚从枝头摘下来的。 木莲非常满意。 她把东西收拾好打算去做晚饭,这时秦砺回来了。 带了些蒸饼和糟猪头肉还有炒鸡回来。 他前脚回来,后脚杨坊正就带着几个耄老来,巷子里的邻居们得了信儿也跟着来看热闹了。 “坊正怎么来了?老头子,你莫要出去,赶紧装晕。”魏氏听到外头秦砺和坊正等人寒暄的声音,连忙叮嘱陈老头儿。 “他们来得正好,我正要找他们帮着评理呢!” “那伥鬼托生的孽障不孝,都敢对你这个亲爹下手,这次不叫他吃个大教训,不然往后还得了,还不得把你这亲爹当猪狗般欺辱!” “闹将开来,我看他这巡检还如何当!” 说到这里,魏氏咬牙切齿,本就刻薄的面相愈发狰狞。 陈老头儿甩开他搀扶自己的手,黑脸骂道:“你懂个球!” “外头传的是二郎三郎气晕了我,我若装病,被戳着脊梁骨骂不孝的是二郎三郎!” 魏氏不甘心,她骂道:“外头人都眼瞎,信了那小娼妇的鬼话,我且去与他们分辨……” 陈老头气得心口疼,这婆娘怎的如此之蠢! 样貌比不过秦氏,就连脑子也比不过秦氏! 娘蠢蠢一窝! 她生的儿子也没一个比得过秦砺那畜生! 可他有啥法子,秦砺跟他不亲,把他当仇人,只有二郎三郎把他当爹,跟着他姓陈。 只有二郎三郎是他老陈家的孩子! “闭嘴吧你!” “你去分辨,谁会信你?” “就算他们心里信了,你又算什么东西,值得他们得罪老大那个畜生来帮你?” “若不是你作妖,能引来后头的事儿?” 陈老头骂完魏氏,便开门出去。 魏氏委屈地不行,她都是为了谁? 还不是为了这个家! 但她不敢不听陈老头儿的话,只能把冒到嗓子眼儿的言语全憋回去。 出了卧房的门,陈老头儿就换了一张笑脸招呼来人,目光掠过秦砺的时候跟刀子似的,恨不即刻得抹了他的脖子,送他去下头跟他那精明过头的娘团聚! “坊正,几位老哥哥,你们怎么来了?” “快坐快坐,蓉娘,赶紧上茶。” 秦砺:“爹,是我请坊正和几位叔伯来帮做个见证。” 他这话一出,陈老头儿和魏氏等人皆是心中一紧,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这砍脑壳的畜生又想整啥幺蛾子? 陈老头儿勉强维持着笑容,他埋怨秦砺:“老大啊,有啥事儿你跟爹说,只要你占理,爹还有不允之理? 岂可兴师动众地劳烦坊正和诸位老哥哥! 你好歹也是个官儿,做事儿怎滴还这般不……” “爹!”秦砺打断他的话,眉眼泛开冷意:“如今我已经成亲了,家中屋舍少,院子小,不方便再留外男居住。” “还请爹履行当年给族里的诺言,将外男请出秦家!” 啥玩意儿? 外男? 谁是外男? 魏氏等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但陈老头儿的脸色骤变。 秦砺他是要撵走他的二郎三郎! 第10章 全撵出去 “大郎,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外男,都是一家人,你们都是兄弟!”陈老头儿的脸都气紫了,指着秦砺的手在颤。 魏氏等人这才反应过来秦砺到底是啥意思。 一个个地瞪大了眼珠子,不敢相信秦砺竟然这般狠,居然要将他们给撵出去。 “哎哟我的老天爷啊,我不活了啊!” “老头子啊,大郎这是在剜我的心啊,我嫁进来这么些年,他就从未给过我好脸色,如今更是要把我们给撵出去!” “活不了了,真真儿活不了了。” “继子要把继母给撵出去!” “天杀的贼囚根,你不得好死!” “早晚都得被阎王殿上的小鬼儿勾去下油锅!” 魏氏瘫坐在地,双手狠拍大腿,哭天抢地地骂了起来,陈家两兄弟的媳妇儿也跟着抹泪哀泣。 木莲弱弱地扯了扯秦砺的衣袖,迟疑地问:“官人,二郎三郎莫不是父亲的亲骨肉?” “若是如此,那便算不得是外男。” “可是不对啊,若是亲骨肉,那他们为何比夫君年纪小,难不成……”说到这里她忽然一顿,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陈老头儿。 众人:“!!!!” 还别说,这两个人还真同陈老头儿有些像! 难不成还真是成老头儿的血脉? 正当大家的目光在陈老头儿和陈二陈三的身上梭来梭去的时候,又听见木莲摇头:“不可能啊,公公是赘婿啊!” “公公肯定不会背着婆母养外室,外室子岂可登堂入室!” 陈老头儿差点儿没被木莲的茶言茶语给气得吐血! 赘婿赘婿! 赘你娘的婿! “闭嘴!” “他们虽不是我的骨肉,但从小就来了家中,虽不是血脉相连,但也与你如亲兄弟一般,你当真要如此狠心?”陈老头儿痛心疾首地逼视着秦砺。 木莲躲在秦砺身后嘀咕:“可外男就是外男啊,这汴梁城中,到底哪些人家会让外男留宿?” 娼门啊! 人家高门大户留外男那是因为人家院儿大,外男住客院儿,根本就见不着家中女眷! 只有娼门才会在同一屋檐下留宿外男! 大家伙儿听了木莲的话纷纷对陈老头儿一家人指指点点,这回陈老头儿血气上涌,眼前阵阵发黑,是真想晕。 但却不能晕。 他要是晕了,有杨坊正等人帮腔,那孽障不知会干出啥样的事情来! 木莲接着嘀咕:“其实妾身倒是还好,毕竟官人信妾身,只是蓉娘怎么办?” “蓉娘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成天和两个外男厮混,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还怎么会有好人家要她!” 说到这里,木莲还十分同情地看了一眼秦蓉。 秦蓉:“!!!!!” 是这个道理啊! 虽然她知道二哥三哥是亲哥,但外人并不知道! 而且是二哥三哥的真实身分说破了,别说他们,就连爹娘和她都会被撵出陈家! 这时秦蓉忽然发现先前有几个总爱往她身边凑,想把她说给自家子侄的婆子们看她的眼神变得十分鄙夷嫌弃。 仿若她是什么脏东西! 啊啊啊啊! 她没脏啊! 二哥三哥是她的亲哥哥啊! 明明没她们想的那般龌龊不堪,但她即便满身都长了嘴都不敢张口辩驳一句。 憋屈得心口疼。 “爹!” “娘!” 秦蓉六神无主,慌张地向父母求助。 她就没反映过过来,按照明面儿上的身份,她也是和陈二陈三同母异父的亲兄妹。 这帮人完全被木莲带偏了,竟没有一个人觉得她这话术是不对的。 主要是姓氏不同,大家下意识就觉得秦蓉和陈家兄弟不是一家人。 木莲目含怜悯,语重心长地提醒她:“蓉娘你错了,你该称魏小娘为小娘。” “家中婆母早逝,你没有母亲教导,胡乱学了一些有的没的……但这不怪你。 如今既我进了门,长嫂如母,少不得教导你几分,毕竟你才是官人的妹妹。 你将来要想嫁个好人家,就必须把规矩礼仪学起来。 往后可万万不可在称谓上再犯错!” “再有,爹还未和婆母和离呢!” “且便是和离,前头纳的妾也不能为妻!” 噗噗噗~ 木莲的言语如刀,狠狠地扎在陈老头儿和魏氏的身上。 再看街坊邻居们和坊正耄老们都是一副‘言之有理’的表情,陈老头儿喉咙里卡着的血就要憋不住了。 杨坊正:“陈翁,这件事你得做个决断,便是不为巡检着想,也要为你家蓉娘想想。” 耄老们纷纷点头附和:“正是如此,不能坏了我们这一片儿的风气!” “陈翁,你把他们养大,又给他们娶妻,已经仁至义尽了!” “不过是妾室前头的儿子,你为他们太过殚精竭力,容易让人瞎想。” 听着这些话,陈老头儿心生寒意。 他知道,事已至此,他已经没了转圜的余地。 “是我没考虑周全,二郎三郎,你们明日就出去找房舍,尽快搬出去吧!” 先答应下来,拖一拖。 可秦砺根本不给机会:“还是现在就收拾细软搬出去吧,去客店住,我帮你们出五日的房钱,想来五日够你们去寻房子了!” 陈二郎和陈三郎都傻眼了,这……他们这就被撵出去了? 他们无措地看向陈老头儿,可陈老头儿除了气得脸色发青,就是气得身体发抖。 仅此而已。 秦砺又道:“但你们怎么说也是魏小娘的儿子,免不得会经常来探望她,为了避嫌,我想将东厢房给魏小娘和蓉娘住,家中起一道墙隔开,在外另开一道门。 这样就不影响他们随时回来尽孝。” “若他们回来的时候蓉娘觉得不便,可随时过来避一避。” 杨坊正摸着胡子连连点头:“巡检思虑得甚是!” 耄老们亦是摸着胡子赞赏道:“此番安排,再合适不过了!” “秦巡检的一番孝心可嘉啊!” 陈老头儿气出了内伤! 最是不孝就是他这个逆子! 陈二郎陈三郎两兄弟就这么被扫地出门,夜都没捞着过。 魏氏跟死了男人似的,嚎哭不止。 陈老头儿根本不管,外人走干净之后就回屋就躺尸。 换作以前秦蓉定要去搀扶安慰她,但眼下秦蓉只是抿唇深深地看了一眼西厢房的位置,便回屋收拾东西。 她要搬去东厢房。 东厢房的屋子比她现在住的耳房大。 说起来把二哥三哥撵走,她是占便宜的,不但屋子大了不少,而且以后还能少洗两房的衣裳。 她不禁想大嫂真的把她当妹妹吗? 木莲的话,到底还是对她产生了不小的影响。 西厢房。 木莲和秦砺吃完饭,秦砺抢着把碗洗了,让她先洗漱上床。 木莲磨磨蹭蹭的,秦砺看得来气,舌尖抵了抵腮帮子,嗤笑道:“老子不动你!” 怕个鸟! 要动昨晚就动了! (木莲:怕的就是鸟!) 木莲上床钻进被子里,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点点后脑勺的发顶。 满身水汽的秦砺进屋看到这一幕就被气笑了,小娘子这是在防贼呢? 他扯了布巾子胡乱擦了一下脑袋就扔到一旁,黑黝黝的冷眸盯着床上隆起的被子,嗓音低沉:“老子下午去了开封府的牢狱……” 话音未落,小娘子的脑袋就从被褥里钻了出来,水润的杏眼清凌凌地望着他。 这回不像兔子了。 像讨食儿的狸奴。 第11章 真心喂狗 秦砺说了一句就不说了。 木莲着急。 她从被窝里钻出来,急切地抓住秦砺的手臂轻摇“官人可见到我父兄母亲了?” 灯影灼灼,小娘子画儿似的眉眼脸庞上镀上了一层暖光,灯下看美人,妩媚动人粉面含羞…… 秦砺漆黑如墨的一双眸子里似有星星点点的火簇,被他一瞬不瞬地盯着看,木莲顿觉自己似乎被一头猛虎盯上了一般。 她下意识地缩回了手,男人见她又变回乌龟要往壳儿里缩,便嗤笑一声吹灭了油灯,放下了帐子,背对着木莲躺了下去。 “没见到,只是托杨三郎关照一二。” “你若想去,等我忙空了再带你去。” “睡觉!” 木莲盯着他宽阔的脊背,心说生气了? 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爱生气。 心思比女人还难猜。 木莲想着得赶紧趁这几日做点儿绒花出来,卖了钱好给木家人置办些东西。 流放地在崖州,那个地方蚊虫多,又湿热,得给他们准备些丸药带上,这些东西可不便宜。 除此之外还要给他们准备绑腿和鞋。 从汴梁流放到崖州,大约要走五六千里路,花费四五个月的时间。 而且流放的路上要戴枷锁上脚镣,日行夜禁,每日给糙米两升,病无药医。 这个时候的海南三亚是‘瘴疠之地’,流人十去九不还! 想到这些,木莲的心情就变得十分沉重。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凡涉及到原主亲人的事情,她的心就闷疼得厉害。 好像他们也是她的亲人一样。 她闭上眼睛捂着胸口,在心里喃喃:“你放心,我既用了你的身体,便会承担该承担的义务。 你的爹娘兄弟,我不会不管。” 这是她的因果。 她不会逃避。 木莲睡着之后又做梦了,一会儿是滔天的大火,兄长冲进火海将她背了出来。 一会儿又是流放路上父母兄弟被押差刁难,惨死在半路上…… 身边躺着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秦砺本来就心猿意马睡不着,没一会儿就听见身后的小娘子在哭着喊娘。 他撩开帐子,适应黑暗的眼睛到了她紧锁的眉头和满脸的泪。 她睡得很不安稳。 秦砺抬袖子轻轻给她把眼泪擦了,又将她搂进怀里,大手轻拍着她的脊背:“天塌下来有老子顶着呢!” 怀里的人儿似乎被他安抚到了,在他的怀里拱了拱,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没再哭了。 但却苦了秦砺。 软玉温香在怀又不能吃。 他可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好不好! 分房! 明日就分房! 可若是分房,她又做噩梦怎么办? 秦砺的后牙槽咬得死紧,气得捏了捏小娘子的腚,他真是带了个讨债鬼回来! 木莲下半夜就没再做噩梦了,反倒是梦见她在学开车,被教练手把手教她挂了一夜的挡。 见鬼的是那教练竟长了一张秦砺的脸! 就很离谱! 第二天秦砺又带木莲出门吃朝食。 魏氏朝着他们的背影狠狠地唾了一口,怨毒地盯着院门口的方向骂道:“吃吃吃,吃得你们肠穿肚烂才好呢!” 骂完她又满面愁容地扯了老头儿的衣袖问:“老头子,你倒是想想法子啊!” “二郎三郎都被撵出去了,难道真要他们在外头赁屋舍住?” “赁屋舍可不便宜啊!” “租一个小院儿,一个月的赁钱都得两三贯!” “更别说还得加上吃喝嚼用!” “徐衙内那头也逼迫得甚紧,这可怎生是好?” 陈老头心中也恨极,但他能如何? “等院子隔出来了,就让二郎三郎搬回来住,到时候邻里们也没了说嘴的去处!” “我是他亲爹,我就住正房,你是我的人,你跟着我住,蓉娘姓秦,他还能把蓉娘撵出去不成?” “老子还能被他拿捏住?” “他要想隔院子尽管隔!” 逆子想摆脱他,这辈子都不可能! 魏氏闻言顿时安心,是啊,她咋就没想到啊! …… 街上。 秦砺这次带木莲吃的是羊汤汤饼,街边儿小摊儿的分量忒实在了些,木莲吃了小半碗就饱了。 剩下的全进了秦砺的肚子。 “我们去哪儿?”从小摊儿上离开,木莲小跑着追上秦砺,凑在他身边问道。 秦砺:“去开封府牢狱。” 说完,他抬手朝着街边儿蹲着等客的轿夫招了招手,轿夫忙抬着青布小轿跑了过来。 木莲诧异:“你昨晚不是说等你忙空了带我去吗?” 秦砺面无表情:“今儿有空!” 木莲根本就没做好心理准备,加上她手里又一个铜子儿没有,总不能空手去牢狱,什么都不给木家人带啊! 于是她便发急:“可我还没挣到钱,能不能等我卖了绒花……” 秦砺闻言眉头瞬间皱起,这时小轿已经快到眼前,他不悦地道:“你我二人已经成婚,老子的银钱就是你的银钱!” 跟他分这般清楚,难道还想等着状元郎回头,跟他和离了奔着状元郎去? 呵~ 想得美! 进了他秦家的门儿,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你爹娘也是老子的丈人丈母!” 木莲听出了些咬牙切齿的味道,还不及细细观察,就被秦砺塞进了轿子里。 她挑开轿子的窗帘儿看秦砺,他的俊脸很臭,像是谁借了他谷子还了他糠一样。 琢磨着他的话,木莲心里五味杂陈。 酸酸胀胀的。 脑子里不禁冒出些原主的记忆,每次原主拿自己的私房钱去补贴沈砚的时候,他都会握着她的手深情地说:“莲娘,要是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啊!” “你且等我,等我中了状元,必用八抬大轿来迎娶你过门。” “莲娘,你对我这般好,将来我一定好好待你,为你挣诰命,让你穿上凤冠霞帔,风风光光地嫁给我! 此生,我必不负你!” 嘴上花花会哄人,可实际行动一个没有。 渣男连秦砺的一根儿脚指头都比不上。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呸! 原主的真心喂了狗! 到了地方,秦砺把木莲从轿子上搀扶下来,塞给她一个包袱。 “里头是一些吃食!” “里面我已经打点好了,你自己进去吧!” 木莲接过包袱,惊讶地问:“你啥时候买的?” 秦砺撇开眼,硬邦邦地道:“路上顺手买的!” 说完他便同门口的狱卒叮嘱了一番,狱卒扬着笑脸招呼木莲,带她进了牢狱。 第12章 开封府狱 近乡情怯。 木莲完全没有准备好,这次探监纯属是赶鸭子上架。 开封府的监狱很大,她跟着狱卒在昏暗且散发着恶臭味的牢狱中行走。 一路走过去,被那些关在栅栏后头的犯人盯得头皮发麻,有人把手伸出栅栏乱薅,嘴里发出怪异的笑声。 有人在哭喊着冤枉。 有人不断地咒骂。 还有人冲着木莲说一些极其下流的话。 木莲埋着脑袋紧跟着狱卒,没过多久,狱卒就在尽头的一个大监舍停了下来:“到了!” 一个监舍,关着木府里所有的主子。 “快点儿啊!”狱卒叮嘱了一下木莲,“长话短说,这里不能久留。” 木莲点了点头:“多谢您了!” 狱卒笑道:“不客气,杨孔目打过招呼的!” “莲娘!”狱卒前脚走,后脚便有人扑到栅栏边儿,抓着栏杆儿激动地喊她。 木莲的眼泪刷地一下就淌了下来,看着蓬头垢面的父母兄弟,她的心如万蚁啃噬般难受。 “莲娘你怎么来了?”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你快出去!” 沐淮焦急地道,他家获罪,女孩儿们都被皇帝下旨赏了人,自己曾经捧在手心里宠的小姑娘如今却…… 心如刀绞的沐淮恨得很。 恨这场飞来横祸。 也恨自己无能,护不住女儿。 “莲娘,娘的莲娘,你可还好?”姜氏抓住木莲的手,急切地问道。 她的眼睛黏在木莲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不够。 木莲哽咽着颔首:“娘……我很好!” “我嫁人了!” “他叫秦砺,还是个巡检。” “我能进来,也是他去奔波打点的。” 沐淮闻言心更疼了,他的莲娘,明明可以带着丰厚的嫁妆嫁更好的人。 可他一遭获罪,害得她只能胡乱嫁一个粗鄙军汉。 姜氏闻言便连连点头,她哽咽道:“姑爷对你好就行,莲娘啊,你如今已是人妇,一没有嫁妆傍身,二没有娘家可以依靠…… 以后……以后的日子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你……你且收一收你的性子,多些温柔小意,万事要以夫婿为重……好好……好好保全自己才是要紧!” 木莲泣不成声。 她记得,木家没有出事之前,姜氏对原主是这么说的:“我的儿,爹娘给你备下了万贯的嫁妆,你嫁的人又要靠着你爹。 等你嫁过去,万事都不必忍,受了委屈就回来说,万事有爹娘为你做主! 他若是太欺负人,你就和离归家! 爹娘养你一辈子!” 两种境遇,两种不同的殷切叮嘱,藏着的都是做母亲的一片拳拳爱女之心。 “好了,话也说了,莲娘你快走!”沐淮催促。 姜氏虽不舍,但也松了手。 心中有千言万语要想同闺女说,最终都只化作眼泪,默默流淌。 “四姐儿!” “你可知道三姐儿在何处?她为何不来看我们?” “四姐儿,八姐儿和九姐儿呢?” “你可知她们的下落?” 见沐淮催促木莲离开,木莲的大伯母方氏和四婶儿卢氏就忙挤到前面来问。 木莲摇头:“我不知她们去了何处,回头想法子打听一下。” 那日她是被头一个领走的,并不知道其余姊妹都被谁给带走了。 两人一听就失望起来。 木莲将包袱塞进去给沐淮和姜氏:“这是官人在路上买的肉馒头,爹娘你们吃些。” 沐淮接过包袱,再度催促她离开。 木莲抬手揉了揉两个侄儿的头,又跟哥哥们嫂子们道别,便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不知道为什么,见到原主的这些亲人们的一瞬间,一种割舍不掉的感情迅速将她淹没。 仿若这些都是她真正的亲人。 心底的情绪根本就无法抑制。 木莲走过拐角,看到等她的狱卒,忽然想起自己还有几句话没跟父母说。 于是便折返过去。 结果远远儿地就听见大伯母尖利的骂声和侄儿们委屈的哭声。 她连忙提溜着裙摆疾跑过去。 就见大伯母等人抢了包袱,骂骂咧咧地分着肉馒头,一个都没给自己的爹娘兄嫂和侄儿们。 “你们在做什么?” “这些肉馒头是给我爹娘的,不是给你们的!” 木莲气炸了,这些人怎么这么不要脸啊! 方氏没料到木莲竟还杀了一个回马枪。 先前给她脸,是因为她眼下的男人大小是个官儿,不想得罪,怕在牢房里穿小鞋。 眼下被发现她们对二房的真实态度还有些慌。 不过也就只慌乱了一瞬,缓过神来便破罐子破摔! 一个芝麻大小的武官而已,有啥了不起! 而且他们马上就要流放了,一个破巡检也管不到他们。 至于说想在路上沾点儿二房的光,呵呵~就二房的一对儿包子,木莲这小贱人给他们准备的东西,抢走就是了。 难道老二两口子还敢说个‘不’字? 这都是老二两口子欠他们的! 一想到这里,方氏便一改往日慈爱温和的态度,尖酸骂道:“你还好意思说道! 都是你爹害我们沦落至此! 你们一家子欠我们的!” “天杀的贼囚根儿!老娘上辈子是刨了你家祖坟还是咋滴,这辈子让你们害得流放!” “好几千里路啊,又是那毒瘴丛生的地方……我们一家子人如何能走到哟……老二你个丧门星,你咋不死了……” 见她这般嚎哭,沐淮夫妻都露出痛苦愧疚的表情。 木平和木远两兄弟死死地攥着拳头,后牙槽咬得咯咯作响。 大伯父等人根本就不言语,慌忙啃着自己手里的肉馒头。 “你放屁!”木莲气得发抖,她扑到木栅前,把手伸进监舍指着方氏骂回去。 “怎么守在老家的三叔一家子没被牵连,偏你们被牵连了?” “你们跟吸血的恶鬼一样趴在我爹身上吸了那么多年的血,穿金戴银,吃香的喝辣的时候怎么没听你们说你们沾了我爹的光?” “是我爹让你们来的吗?” “是你们自己颠儿颠儿非要贴上来的!” “臭不要脸的,这天下哪儿找只占便宜不吃亏的好事儿!”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你们不懂吗?” “火难道是我爹娘哥哥们放的?” “要真说起来,火还是从你们那边烧过来的呢!” “要我说,就是你们害我爹丢官流放的!” 木平和木远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珠子猛地看向木莲。 对啊! 这些日子他们日日被大房和四房埋怨,爹也总说是自家连累了大房四房,心怀愧疚,凡事都让他们忍让。 以至于他们也钻了死巷子,真认为是自家连累的大房三房,眼下不管受多少委屈都是应当的。 这会儿妹妹一席话,如醍醐灌顶。 大房和四房如今的境遇,可怨不得二房。 而且,火的确是从大房那边儿烧过来的! 二房两兄弟在电光火石之间想透彻了整件事,哪里还能忍,立刻扑过去把肉馒头抢回来。 这下窄小的牢房里顿时打成了一团。 第13章 另有蹊跷 急得团团转的沐淮怎么拉都拉不住。 让儿子住手,两个儿子谁也不听他的。 自家兄弟侄儿们更不可能听他的。 人拉不开,反倒他自己还挨了几下。 这时方氏从混战中挣脱出来,扑向栅栏意欲抓住木莲的胳膊撕打:“好你个小娼妇,你竟……” “啪!” 被抢了肉馒头,被骂丧门星,被大房三房的女眷扯着头发狠打都没吭声的姜氏忽然就炸了。 如一头受伤的母兽一般赤红着双眼扑过去狠狠地扇了方氏两巴掌,直接把方氏给打懵了。 闺女是她的软肋! 是他人不可触碰的逆鳞! 方氏是万万没想到姜氏能打她,尖叫着就扯着姜氏的头发,和她打成一团。 木莲在外急冒烟儿了都。 可她根本就帮不上忙。 远处的狱卒听到动静儿就连忙跑过来呵斥:“住手!” 里头打急眼的人如何能听。 他刚抽出鞭子打算进去抽人,不知何时跟过来的秦砺就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劳烦兄弟开个门,某家去把他们拉开!” 狱卒给他脸面,打开牢房门放他进去。 他一进去就像是猛虎入了羊群,几下就把大房四房的人扯开砸到了墙上。 不论男女老少。 这架是拉得相当之偏! 在秦砺这里,可没有什么不对老人小孩儿和女人动手的规矩。 这帮人落地后蜷缩着身体哀嚎,疼得冷汗直冒。 看秦砺的眼神仿若是在看一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秦砺刀子似的眼神从他们身上一一刮过,他们便觉得浑身的血肉都被刮去了一般,寒意透骨。 “某家已经跟你们牢头说好了,给某丈人一家换个监舍。”秦砺朝着狱卒拱手,对他说明情况。 跟他一起过来的狱卒颔首证实了他的话:“头儿吩咐我跟着秦巡检过来,带木舍人一家子去新监舍。” 木莲大喜,心中泛起暖意:原来他没一起进来是在上下打点……而不是嫌弃她的家人。 沐淮一家子就在大房和四房等人惊愕和羡慕的眼神中出了监舍。 他们走远,木大就一巴掌扇在方氏的脸上:“都是你这个搅家精干的好事儿!” “这下好了,把脸皮撕破了,老二便撇开我们享福去了!” 小叔子木老四也阴阳怪气地落井下石:“大嫂不是我说你,你真是太过分了,咱们人还没出京城的地界儿,你怎好急吼吼地去得罪二房!” “要知道眼下咱们能靠的只有二房的莲娘,咱们还有多日的牢狱要待,你这般得罪人,我们以后在这儿可就有穿不完的小鞋了!” 见大家都埋怨自己。 方氏心里委屈。 现在都怪她了。 她抢食的时候他们怎的不吭声? 她把肉馒头分出去的时候他们怎的接得那么快,吃得那么香? 她骂老二一家子的时候,怎的没有一个人出来阻止? 可方氏委屈也只能憋着。 打落的牙齿只能混着眼泪默默地往肚里吞。 但同时又忍不住幻想起来,如今木莲这个小贱人都能捞着一个巡检嫁了,她的四姐儿那般好,还不得捞个更好的人嫁了? 她且等着,她的四姐儿一定会带着钱粮来帮衬娘家的! 相比之下,沐淮一家人就十分高兴了。 新换的这个监舍不但没那么臭了,还很是整洁。 墙角铺着的稻草十分干燥,没有恶心的虫子爬来爬去。 狱卒说是都是新稻草,晒过的。 而且这间监舍里桌椅板凳都是齐全的,甚至放恭桶的地方还放了一张屏风隔档一下。 当然,这样的环境跟外头的房子没法比,只是在监牢里便是首屈一指的待遇。 牢头儿笑着介绍:“这个监舍,上一个住的还是先帝那会儿的大相公!” 皇帝登基没几年,先帝驾崩之后,宰相就获罪被关在了这里。 前些日子人刚没,这个监舍就空了出来。 秦砺道谢,他把狱卒送出去,给他塞了些银钱。 狱卒十分高兴,对秦砺道:“秦巡检尽管在这里陪人,多久都成!” 监舍里,木家众人用狱卒送来的水简单洗漱了一番,眼里总算是又有了些光彩,不像之前那般死气沉沉了。 璋哥儿和瑞哥儿黏在木莲身边,委屈巴巴地喊姑姑,喊得木莲心都碎了。 他们还这般小,却要跟着去流放几千里,想着这一路将会面对的艰辛,木莲就心如刀割。 她不但担心两个孩子,还担心二嫂。 二嫂有四个月的身孕。 这次流放判得急,根本就没给爹和哥哥们和离的机会。 圣旨下来,流放的名单也跟着下来。 换了监舍,沐淮总算是没催促木莲走了。 娘儿几个抱头痛哭。 直到秦砺回来才止住。 秦砺把手里提溜着的食盒放到桌上,他打开食盒将里面的饭食菜肴拿出来,还拿了一壶酒出来: “小婿和莲娘成亲,没能跟丈人丈母磕头,今儿我们夫妻就补上!” 他的说完便朝着木莲伸手,木莲将手放到他宽阔干燥满是薄茧的手心里,被他握住之后,心中忽然就觉得特别踏实。 木平连忙来帮他们两人倒上两杯水,姜氏也在两个儿媳妇的簇拥下和沐淮坐在一起。 秦砺带和木莲同他们行礼敬茶。 补完了出阁之礼。 沐淮夫妻热泪盈眶。 “好好好!”沐淮喝了茶,看着女儿女婿接连称好。 他殷切叮嘱秦砺:“秦巡检,小女就托付给你了!” “我家莲娘从小被我们娇惯着养大,十指不沾阳春水,她干不了活儿,但琴棋书画无一不精通,甚至在读书上,亦是比她的兄弟要强一些……” “我们莲娘啊,是个好姑娘,她啊,以后若是有什么不足的地方,还望秦巡检能多怜惜她,她不会的,巡检教她便是……” 若无此祸事,他绝不可能说出这般祈怜讨好的话来。 都是他不好,叫莲娘这辈子在夫家都抬不起头,要仰人鼻息过活。 老父亲的心,此刻如同被油煎一般。 “丈人唤小婿名字便可,秦砺,字怀远。” 沐淮摸着胡子道:“君子怀德,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慎始而敬终,行稳致远…… 怀远,好字!” 秦砺拱手:“上官所赐。” 沐淮诧异了一下,又反应过来秦砺出自百姓之家,便释然了,又问了他一下是哪位上官所赐,见他有些打不住的趋势,木莲忙提醒:“爹,先吃饭吧,一会儿饭菜就凉了!” 秦砺闻言便将几个酒杯倒满,然后举杯道:“小婿陪您和两位兄长喝一杯。” “就当提前为你们践行!” 一会儿喝完酒,他还有话要问一问丈人,救火那日他后来去过一趟木家,发现了些东西…… 木家的火,另有蹊跷。 第14章 千万莫管 酒饭毕了,秦砺和喝醉了,扑在沐淮的身上,沐淮忙搀扶住他,让两个儿子去门口喊狱卒。 秦砺趁机在沐淮的耳边极速道:“现场有火油的痕迹,但勘验卷宗并没有写火油,只写灯烛打翻引发走水……” 沐淮闻言心中一凛,他迅速而坚定地道:“莫管!千万莫管!” “也别告诉莲娘!” “答应我,当不知道,好好同莲娘过日子!” 他自然也怀疑这场火的蹊跷。 火的目的在于开封府大理寺等衙门的架阁库。 但木家也是幕后之人的目的之一。 这也是为何,他会容忍大房四房那般过分的原因。 虽然他冥思苦想都未想通其中关窍,但他知道,幕后之人不是他或者秦砺这样的小人物可以撼动的! 秦砺在老丈人殷切焦急的期盼中缓缓点头。 木淮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如今什么都不想了,只想一家人平平安安,都活着就好。 狱卒很快就过来了,看见秦砺醉醺醺的样子,忙打开门把他搀扶出来。 “秦巡检怎么醉成了这个样子?” 木淮解释道:“他给我们磕头认亲,我这两个儿子没有分寸,狠灌了他这个妹夫!” 狱卒懂了,十个舅哥,八个都看不上妹婿。 巡检这是被舅哥给找茬了。 狱卒还挺贴心地帮秦砺喊了轿子,他们先将秦砺搀扶进了轿子里,木莲跟他们道谢后也上了轿子。 轿帘一放下,她就被男人的手扯了一下,身形不稳,跌坐到了男人的身上。 木莲轻呼。 秦砺左手牢牢掌着她的腰肢,右手钳着她细白的腕子扯到自己的后腰上,让她紧紧地贴着自己。 小娘子的腰子真细。 身子真软。 木莲顿时身体一僵,男人手掌的温度透过轻薄的布料透进来,烫得她浑身发软,一股股热流从他掌下涌入,浪进她的四肢百骸。 她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秦砺勾唇,埋首在她的脖颈里,炙热的气息裹着酒气,喷薄在她的耳畔,木莲滴酒未沾,也跟着醉了。 她挣扎着要躲开,但秦砺却死死地制住她:“娘子躲什么?” 男人暗哑的声音钻入耳朵,痒意便一直钻进心里。 她咬唇,心道能不躲么! 这可是在轿子上! 他那张牙舞爪的狰狞膈得人心慌,轿子颠得起起伏伏……木莲的脸红得都能滴出血来! “容某家提醒提醒娘子,这可是在轿子上,奉劝娘子莫要勾缠,不然某家可不能保证,能不能忍得住!” “从这里坐轿归家得三刻钟,娘子可要思量清楚了!” 木莲:!!!! 呔! 好不要脸的汉子! 到底是谁勾缠谁? 还有,他不是醉了么? 骗子! 好在秦砺并没有别的动作,沉甸甸的脑袋靠在她的肩上,呼吸逐渐深沉起来。 仿佛睡着了。 只是便是睡着了也是死死地箍着她,让她动弹不得,挣脱不得。 等轿子晃晃悠悠到了地方,轿夫的声音从外传进来:“官人娘子,府上到了!” 秦砺睁眼,一双黑翟翟的眼眸清明得很,哪儿有半分朦胧睡意! 木莲无语,既然醒着为何靠了她一路,自己个儿的脑袋有多沉自己个儿没点儿数么? 不过…… 不过看在他对爹娘哥嫂们做的那些事儿,她忍了! 木莲要下轿,但秦砺拉住了她。 木莲疑惑看过去,就见秦砺指了指腰线下嚣张隆起的衣袍:“娘子惹的!” 凭什么赖她!!! 谁一直抱着她不撒手的? 秦砺说完了就取了一把铜子儿放在轿椅上,弯腰打横抱起木莲:“娘子惹的,得娘子遮掩!” 木莲垂下来的裙摆,刚好能遮住。 他佝偻着身子抱着木莲下轿,对轿夫道:“钱在轿里!” 一个轿夫忙去轿里捡钱,另外一个轿夫便忙着给秦砺作揖道谢。 斜对门儿孙家门口有几个婆子聚在一起摘菜,看到这一幕都瞪大了眼珠子。 最爱八卦的徐婆子张口就问:“巡检,巡检娘子这是咋滴了?” 木莲羞愤得把脸埋进秦砺的胸口,秦砺垂眸扫了一眼她的窘像,想笑,但绷着。 “某带娘子去探望岳丈,她的脚不慎崴了。” 木莲的身世来历大家伙儿都知道,没必要瞒着,并且越是瞒着让大家瞎猜,那才不知道这帮老娘们儿能猜出什么花儿来呢! “哟,巡检去探望丈人了啊,你丈人丈母可还好?”徐婆子起身凑上前来问。 秦砺:“挺好的,托了顺功兄弟,他们倒也没怎么吃苦头。” 木莲尴尬地脚趾都蜷得厉害,可男人就是不回院儿。 还停下来跟这帮老娘们儿扯闲篇! 他不知道自己眼下是啥情况么? 脸皮是如何做到这般厚的? 秦砺跟徐婆子等人说话的时候,怀里的小娘子偷摸掐了他一下,他知道,小娘子要炸毛了。 于是便不再逗她,抱她进院儿回屋。 魏氏趴在房门上瞧见这一幕,吐了一口唾沫暗低声骂道:“不要脸皮的小娼妇,天还没黑呢,就勾着汉子搂搂抱抱! 我看她哪里像高门大户里出来的小姐,分明是曹门外娼户家里出来的窑姐儿! 你那不孝子还偏把她当宝儿! 为了她,连你这个爹的脸面都扯下来往泥里踩!” 她真是恨极了木莲。 躺在床上的陈老头不乐意听,翻来覆去都是这些车轱辘话,屁用没有,也就只能扎他的心。 “瞎咧咧啥!” “你既找好了人,眼下就得哄住了她!” “背着她嚼舌根,万一让她听见了,你又如何哄人?” 魏氏想着自己个儿跟人伢子讲好了的事儿,知道老头儿说得对,心里有气憋不住,便把气撒在秦蓉身上: “蓉娘,你个死丫头耳朵聋啦,你大哥大嫂回来了,还不快把热水给他们端过去!” “一天天的,懒驴拉磨屎尿多,让你干点儿活儿不是要屙屎就是要屙尿!” 秦蓉被骂得脸黑,灶房哪里来的热水,得现烧啊! 她在灶房摔摔打打,魏氏进去抬手就打她一下:“你个小蹄子把皮子给老娘紧好了! 这些日子得在那对儿挨千刀的面前伏低做小! 回头等卖了她给你两个哥哥还了债,就有钱给你置办嫁妆了!” “我今儿细细打听过了,像木家小娼妇那般鞥姿色的罪臣之女,少说能卖千贯!” 听了这话,秦蓉才有了笑模样。 第15章 出馊主意 木莲找来布条子,撒了点儿秦砺的药酒,把自己的右脚踝给裹上。 秦砺瞧见了就嗤笑一声:“多此一举,欲盖弥彰!” 嘿! 这都怪谁啊! 木莲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搭理他。 这人撒谎的时候面不改色心不跳,上嘴皮碰下嘴皮一下子就秃噜出去,这会儿竟还嘲笑她! 秦砺见木莲恼他了,舌尖抵着腮帮子轻笑:啧啧~ 这才两天就养熟了。 不错! 都敢拿眼珠子瞪他了! 这时外头响起魏氏故意拔高音调的声音,木莲诧异地朝着院子的方向看去,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魏小娘这般识时务的么?” “还是说,他们又在打什么歪主意?” 秦砺瞥了外头一眼,冷哼道:“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他换好了衣衫,目光便落在木莲的脸上:“那帮人没一个好东西,你心里要有个防备!” 小娘子软弱可欺,心肠又软,不提点着些,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木莲轻轻点头:“你放心吧,我知晓的!” “秦巡检在家么?” 鹞哥儿和诨哥儿一起找来,在大门口大声喊。 秦砺闻声就出门去跟两人说话去了。 秦蓉端着一盆热水过来,站在门口探进脑袋:“大嫂,我给你送热水来了。” 木莲:“不要,我怕你下毒!” 秦蓉一下子就被木莲整卡壳儿了。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笑容能维持住:“大嫂,我没下毒!” 木莲玩味地笑道:“那我也怕你往里放脏东西!” “你可没安好心!” 她都这么不客气了,秦蓉还能忍,说明那边儿想图谋的可不小。 且看看她们能做到何等地步。 秦蓉恨不能一盆水全泼木莲脑袋上! 要不是为了嫁妆,她能来受这个鸟气! “嫂嫂,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呢?先前是我被陈家的两位嫂嫂给撺掇了,猪油蒙了心,才做出那等事情。 但昨儿嫂嫂说的那番话让我一下子就清醒了,我姓秦,他们姓陈,我和大哥才是一家人! 再有……娘一直很是偏心陈家的两个哥哥,在娘眼里,我就是陈家两个哥哥的粗使丫鬟。 这么多年了,没有人替我考虑一二。 唯有嫂嫂担心我的闺誉…… 大嫂,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就原谅我成不成?” “以后不管嫂嫂让我做什么,我都没二话!” “嫂嫂,往后这个家里,我跟嫂嫂一条心!” 木莲露出一丝迟疑,似乎在怀疑她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那……那你帮我把恭桶洗了吧,用热水洗,多刷几遍祛味儿,再将碳灰碾成细细的粉,铺厚一点!” 秦蓉:让她刷恭桶!!!!! 贱妇! “行,我……我这就去刷!”秦蓉气得奶疼。 好悬才维持住笑容,颇有些咬牙切齿地回道。 木莲感激道谢:“那就多谢小妹了,哎,我这也是脚崴了不方便,不然哪能劳动小妹。” “这一天院儿还未洒扫,真是愁煞个人了!” 秦蓉快绷不住了,笑容极其勉强:“嫂嫂休慌,一会儿我刷完恭桶就去洒扫庭院,这点儿事儿我常做的!” 木莲笑眯眯:“蓉娘你简直太好了,你这么好的姑娘,定要嫁一个好人家才行! 回头我好好想想,我爹以前的故旧谁家里有适龄的,尚未婚配的男子…… 蓉娘……和你大哥官阶差不多的人家你会不会介意?” 一听木莲说起这个,秦蓉心中的火气就散了不少,人稍微痛快了一些。 “当然不!” 如果嫂嫂真能给她介绍一个小官,她自然是乐意的! 只是……只是希望她能快点给她张罗。 或是,她私下拖一拖,等她给自己说成了,定下了亲事之后再把她哄骗出去? 想到这里,秦蓉就有了计较,干活儿便十分卖力。 娘说得对,她眼下是先得把人给哄住了! 木莲开始做绒花,零碎的时间,她就干点儿零碎的活儿。 秦砺进来,她歪头看了秦砺一眼,便又埋头干活儿。 “天色已经暗了,明日再做吧!” 木莲才不呢! 不找点儿事儿做,和男人共处一室多尴尬啊! “没事儿,我再做一会儿。” 秦砺替她把窗户打开,坐在了她身边看着她干活儿。 “秦蓉怎的在刷洗我们的恭桶?”他眉头微皱得问道。 木莲柔声解释:“她来献殷勤,我就让她去刷恭桶。” “想探探她的底线,看看她的容忍度在哪里!” 秦砺冷嗤:“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那一家人,离得远些才好!” 木莲轻轻摇头:“官人,躲不掉的,他们是你的父亲小娘和妹妹!” “秦蓉的算计写在脸上,我们做大哥大嫂的也该成全一二呀! 她不是要献殷勤么,让她献好了!” 送上门来给她拿捏算计的棋子,她岂可放过! “你放心好啦,家宅后院儿的事儿我拿手,你为我爹娘做那般多的事,我也该投桃报李,把家里的事儿帮你打理好!” “你主外,我主内!” “我们男女搭配,干活儿不累!” 说完,她朝着秦砺眨了眨眼,俏皮极了。 “随你!”秦砺只觉得心间一颤,暗骂一句妖精,撇开眼去看她摆出来做绒花用的家伙事儿,开口转移话题。 “我让他们帮我找了工匠,明日开始砌院墙,修灶房。” 木莲闻言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我有一个馊主意,你听不听?” 秦砺把玩着她做花用的小钳子:“说来听听。” 木莲朝他勾勾手指,等他凑过来就对着他的耳朵如此这般地说了几句。 秦砺挑眉,果然是馊主意。 不过。 他喜欢! 小娘子这是多心疼他,都在想着如何帮他报仇出气了! “成!” “就这么办!” 木莲见秦砺高兴,就得寸进尺央他帮自己拧小弹簧。 要将细细的铜丝缠在细钢针上,缠紧,最后还得把钢针给抽出来,这是体力活儿,木莲干不了。 过了一会儿见秦蓉送洗干净的恭桶过来,木莲就将东西全收进抽屉里,不给秦蓉瞧见。 秦砺瞧着她确实是刷得干净,难得给她了一个好脸儿。 秦蓉竟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她没想到秦砺这一关竟这般好过! 第16章 他有儿女 有了小弹簧,她就可以做小蝴蝶和小蜜蜂了。 可以扇动翅膀的蝴蝶。 木莲开开心心的把小弹簧全收进荷包里装好,宝贝似的放进抽屉。 秦砺见她这般便暗戳戳地在心中嗤笑,小小的玩意儿就哄得她那般开心,吃得又少,真好养活! 他取了三百贯的交子给木莲:“这些给你做体己,想如何花用就如何花用,不用告诉老子!” 说完又取出七百贯的交子:“这些是老子的家当,眼下既有了娘子,自该交由娘子打理。” “怎么花用也无须告诉我!” 也不是全部的家当,他自己个儿也留有体己钱。 一个大男人的身上没钱可怎么行。 平日里跟兄弟们去吃个酒都得问娘们儿手心向上讨钱的日子,他嗤之以鼻! 木莲震惊了,一个小小的巡检竟然手里竟有这般多的钱!!!! 牛皮啊! 老实说,在汴梁城只要不租房子,钱还是挺扛花的! 端的看秦砺一个八品巡检一个月月银只有十贯,但一个像样的小院子的租金就是一个月十贯左右! 眼下大梁市场上普通的米六百文一石,一石大概是一百二十斤的样子。 小麦一石是一千一百文,牛肉二十文一斤,猪肉十三文一斤,就羊肉贵些,六十文一斤。 只要不出房钱,吃饭是绝对吃得起的。 对了,像秦砺这样的官员,每个月除了月俸,还有禄米,他官儿小禄米少,但便是要添补,也添补不了多少。 看她被自己震住的样子,想起她先前因自己吃得多就露出的心疼样儿,秦砺轻呵。 小样儿! 小看他! 木莲小心问道:“你……你全给我了,不怕我乱花?” “不怕我都偷偷拿去补贴娘家?” 便是要给,也该等木家人都上了流放路再给啊! 秦砺喝了一口水,放下茶盏:“你这是看不起谁?” “你要想给就给!” “给光了老子也能现挣了养你!” “还有,这些日子你列个单子,给丈人丈母两位舅兄准备些东西,此去亚洲好几千里的路,要走好几个月,干粮要备,鞋袜要备,防暑防蚊的丸药要备着。” 他说完就沉吟了片刻:“你去兑换五十贯的金叶子,缝制到给丈人丈母的衣裳里,到了崖州,他们也能靠衣裳里藏着的金叶子顺利把家安下。 再去兑换五十贯的银锞子……” “我已经叮嘱过杨三,等定下押解的人选,再请他吃酒,送些财物,托他们在路上照看一二。” “不说别的,至少出了京城,要把枷锁脚镣给祛了!” 木莲没想到他竟这般细心,居然考虑得这般全面,心中感动不已,眼眶子瞬间就红了。 “谢谢你啊……官人!” 秦砺见她掉着眼泪口中称谢,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样子把人的魂儿都快勾没了。 他挑起眉眼问道:“娘子的谢就只是张嘴一说?” 木莲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就立刻翻出她做好的海棠花。 本来打算拿去卖的。 可是男人给得太多,还是先送给他吧! 她起身把海棠绒花给秦砺别在幞头边儿,再细细打量:哟,好俊俏英武一郎君! 秦砺被她的目光打量得火起,一把捉住她的细腕将人扯到怀里坐了。 扣住她的后脑勺就吻了下去。 吻得又急又凶。 似那急雨在欺打芙蓉。 木莲被他夺了呼吸,紧紧地攀着他的脖颈,如菟丝花一般缠在他身上,软在他怀里。 “妖精!”秦砺把人给亲懵了,自己也难受得紧。 他抱紧了木莲,把脸埋在她的脖颈里喘着粗气嘀咕。 “明儿起,我就睡右耳房。” 明儿一早,他就去质铺买张床榻。 “不然,早晚让你给憋死!” 能抱能亲能摸但就是不能睡,血气方刚的汉子哪能遭得住她这般憋人! 等家中安顿好了,他再偷摸去寻人学个伺候妇人,让妇人爽利的本事。 教她好受些。 也教她尝些甜头,将来离不得他! 便是眼前围满了状元郎,她也生不出二心来! 木莲沉浸在亲吻的余韵里,脸红透了,本来还有些埋怨他太粗鲁,嘴巴都给她啃肿了,但一听这话,顿时就不气了。 他憋得多难受,她是能感受到的。 可他,因为自己在洞房花烛夜喊疼,就能忍着……这份定力和这份珍视的心,她看到了。 木莲承认,她被这个男人狠狠地打动了。 “过两日就是寒食节了,你以前给上官都备的什么礼?给手下的兄弟又是备的什么礼?”木兰被男人松开之后迅速坐回去平复了很久才开口问正事儿。 从这一刻起,她真正地把自己代入到了巡检娘子的身份中去。 秦砺去拿了礼册给她。 木莲一看那礼册上的字,笔锋苍劲有力,字如其人,像是出窍的利剑,锋芒毕露。 她有些意外,秦砺这个武夫的字竟写得这般好! 没错过小娘子眼底的惊艳,秦砺心中得意,不过却压着嘴角,不想显露出来。 “你比对着这些来就是了。” 木莲一边儿翻看着账册,一边儿点头,只要是有旧例就好,她看着添减改动一下就成。 “你跟我说说他们的家眷子女,我也好看着准备!” 秦砺闻言便细细与她说了。 但他到底是个男人,也就知道人家家中有些什么人,具体性子什么的,只能靠着木莲今后亲自跟人往来才能窥探一二。 说完这些,秦砺还跟她说了一件事:“我还收养了一对儿义子,一个义女。 是同僚的儿女……他们人没了,浑家也改嫁了,留下的孩子没人管,我便接了手。 把他们托付给了一个没了的兄弟的寡母,一月给粟米一石,钱两贯。 但这些,都是从那几个兄弟留给我的银钱里出的,没动我的钱。 其中一个兄弟还给孩子留了几间屋子,每个月赁出去也能收五六贯钱…… 改日我带他们来给你磕个头。” 木莲瞪圆了眼珠子:“!!!!” 秦砺竟然还养着三个孩子! 秦砺见木莲变了脸色,神色也跟着沉了下来,他抿了抿唇,思索片刻后开口:“你若不喜,我便不带他们来你眼前惹你烦忧。” 第17章 人间清醒 说实话。 木莲当时情急之下去扯秦砺袖子的时候,啥也没想! 后来被他领走的时候,才有功夫去想他可能是有家室的。 因为他这般年纪的男子,没成亲的很少。 她以为被秦砺带走最多能给他做个妾,并没有想到他未婚。 故而木莲其实并不排斥秦砺有孩子。 “你为何不把他们养在家中?”木莲问。 秦砺道:“一则,我不信陈家人。 二则,不是亲生的,我也做不到视如己出。 再有,往后我若成亲也不能勉强自己的娘子将几个故旧的孩子视如己出! 且以后生子,必是会偏爱自己的孩子,若他们心生嫉妒,再起了坏心如何得了? 如此,不如一开始就养在外头,莫给他们多余的希望。 帮兄弟们把他们好好养大,我也算是对得起兄弟间的生死情分了!” 木莲这回是真的震惊了。 秦砺真的是好清醒一男的! 并且不爱心外包这一点,真的秒杀绝大部分男人!!! 木莲有种她自己捡到宝了的感觉! 她轻笑:“既如此,那改日等方便了,你就带他们来家里我瞧瞧吧!” “虽然养在外头,但你这养恩也是大恩,且得让他们知晓。” 做好事不留名的事儿,木莲可不愿意干。 付出了,那肯定是要图回报的啊! 不然为什么要付出? 只为感动自己? 然后就养一群白眼狼出来? 见木莲答应了,秦砺才松开紧握的拳头,他的掌心里全是汗。 可见先前有多紧张,多怕木莲不高兴,嫌弃几个孩子。 不过他跟木莲说的也是实话,对几个孩子,他并没有过多地去投入多少精力。 就是不时去看看他们,盯着人好好照顾他们,别被哄骗欺负了还没个撑腰的。 交过底儿之后,两人的相处好像就多了几分亲昵和自在,真正地成了一家人。 第二天一早秦砺果然去买了一张小床回来放进右耳房。 没过多久,修院墙,改房舍的工匠们也来了。 陈老头儿和魏氏热情招待工匠们,毕竟早点儿隔出来,他的儿子们才能早点儿搬回来住。 他这态度在外人看来,似乎前几日家中吵闹只是大家伙儿的幻觉。 围墙砌起来快,灶房因着要另外选空地,故而慢些。 同时,曾经秦蓉睡的那间耳房,秦砺让人将原来的门封了,改成净房。 木莲想要个大浴桶,西厢没地方搁。 他这么干,给陈老头儿两口子气够呛,偏生为了他们的盘算,还得忍气赔笑。 改院儿的这几日,觉都睡不舒坦。 气的。 院儿全部改好之后,魏氏做做样子,搬过去住。 秦蓉在隔壁住,但是却还是每日过来帮着刷恭桶,洒扫庭院,其余的事情木莲一样都不让她沾手。 就这样相安无事地又过了几日。 陈家兄弟就搬去了隔壁。 把秦蓉撵到秦砺这边儿住,可她原先的房间已经成了净房,眼下正房就剩下一个堂屋,一个爹娘住的屋子。 她实在是要住下,就只能住倒座的杂物房。 秦蓉当然不愿意。 她哭着去找木莲:“嫂嫂,那杂物房又小又脏,还堆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岂能住人!” 木莲一脸同情地附和:“是啊,那样的屋子如何住人,你可是秦家姑娘!” “魏小娘简直太过分了,怎么说你也是她生的,她怎么就这么不把你当人呢? 要知道,你大哥之所以把东厢隔出来给你和她住,主要是看在你的面儿上。 不然一个小娘而已,给她一间倒座房就不错了,何至于将好好的宅子分一半儿出去! 难不成因为你姓秦? 她只当姓陈的是她亲生的?” “呵呵~在秦家,你才是主子,她是奴婢!” “大户人家,谁家小妾敢在姑娘面前大呼小叫,敢指使姑娘干这个干那个? 真有这样的,早就被打一顿发卖了!” “还有陈家兄弟也不是好东西,竟然抢你的住处,真不知你以前过的什么日子。 换成有规矩的人家,陈家兄弟该处处讨好你才对,断不可能把你当丫鬟使!” “说到底,还是你小娘没把你当亲生的,你爹也没把你当回事儿!” 秦蓉知道木莲在挑拨离间。 她跟自己说,等将来她嫁人了,还得两个亲哥哥给她撑腰呢! 不能听姓木的胡说八道! 可是…… 呜呜呜…… 她就是觉得好委屈。 “好嫂嫂,西厢还有两间屋子,分一间给我住成不成?”她想去抓木莲的手,但是却被木莲不露声色地躲过去了。 一双天天刷恭桶的手,她嫌弃啊! 木莲起身:“不是不能给你住,只是这事儿不能这么算了!” “那边儿的房子,本就是给你住的!” “你大哥本打算是给你傍身的房子,如今被人占了不要回来,往后便更难要回来!” 秦蓉闻言不禁一震。 她……她没听错吧? 大哥打算把东厢的房子给她? 要知道,在外城即便是东厢那般小的小院子也不便宜。 少说三百贯要的! 姓木的不会是骗她的吧? 可是,她看起来不像是骗人! 又听木莲道:“哎……你大哥好歹是个巡检,要是将来嫁妹子连一套宅子都陪嫁不出来,也太丢人了!” “你大哥防着魏小娘和公爹,院子刚隔出来,就过给了他的同僚,已经跟人家立了契约,将来等你嫁人的时候,就偷偷过给你。 你可千万别叫他们知晓,将来嫁人了,东厢三间房,少说一个月能收六贯的赁钱!” 秦蓉吞了吞口水,下意识点头。 木莲叹气道:“哎,魏小娘和公爹偏心太过了,你赶紧去把你大哥喊回来!” “你是你大哥唯一的妹子,他不偏心你偏心谁,不像魏小娘,她除了你还有两个儿子,公爹又稀罕你那两个跟他姓的外男哥哥……” “有他在,就能给你做主!” 秦蓉转头就跑。 她现在满心满眼都是东厢的房子。 姓木的说得对,将来她出嫁要是连宅子都陪嫁不了一套,丢的是大哥的脸! 他好歹是个巡检! 她是他唯一的妹子! 而且,姓木的没说错,爹娘偏心两个哥哥,自己不管如何,都是排在哥哥的后面。 东厢房她要定了! 坚决不让! 第18章 典卖祖宅 秦蓉很快就把秦砺给找回来了。 秦砺带了一个人来,又喊上了坊正和几个耄老。 陈老头儿这次十分有底气:“老大啊,你看,现在院子隔成了两个,你弟弟们回来住就不妨事了!” 他还热情招呼坊正和耄老们进新院子瞧。 让陈家兄弟端茶倒水的。 秦砺道:“爹,先前我说把院子隔出来,是给魏小娘和蓉娘住的。” “大家都做了见证。” “可你们今日却把蓉娘撵出来住倒座杂物房,把宅院腾给两个外男!” “既如此,那这边儿院子的赁钱爹就让他们兄弟给一下吧!” 众人纷纷议论,是这个道理。 陈家两兄弟下意识就看向陈老头儿,陈老头儿顿时垮脸:“你瞧瞧你都说的什么话,自家人还要起赁钱来了!” “休要再说这样的话,这回我就当没听见!” 秦砺身边的人就掏出房契在众人面前展示一圈儿:“陈翁,实在是不好意,秦巡检已经把这套宅子卖给了我。 再从我手上以一个月六贯的价钱租回来。” “如今秦巡检不赁了,你们还赁不赁?若是不恁,有人等着给八贯一个月赁呢!” 陈老头儿看清房契,气得面皮发紫。 “逆子!” “你……你竟敢变卖祖产!” “你就不怕夜里秦家的祖宗来骂你?” 木莲在徐婆子身边小声嘀咕:“那也不能留给外男啊!” “更何况为了外男还把秦家女撵去住杂物房。” “哎,官人怎么就这么难啊!” 徐婆子昨儿才吃了木莲两块儿莲蓉糕,这会儿听到木莲这般嘀咕,连忙扯了嗓子高喊: “不卖宅子,难道让两个外男给霸占了?” “若是那般,秦家的祖宗们的棺材板儿才盖不住呢!” “要我说,这宅子卖得好!” 众人纷纷称是! 魏小娘眼瞧着又要撒泼打滚儿地哭闹,秦蓉忙拉住她,在她耳边道:“娘,想想大事儿!” “再有,眼下我们先把屋子住着,等事儿成了,再帮二哥三哥谋算!” 魏小娘不吭声了。 陈老头儿显然也想到这一点,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住火气:“是我思虑不周,总是想着都是一家人。” “既如此,那老二老三你们就搬出来吧,去飞虹桥外租一套宅子。” 郊外的宅子便宜些,比东厢大点儿的,四贯一个月就能赁到! 这下子,陈家兄弟被一杆子支到了汴梁城郊外。 两房人顿时傻眼了。 郊外!!! 爹竟然让他们去住郊外!!!! 天塌了! 陈家兄弟再度被撵出去。 敢怒不敢言。 魏氏哭闹无用。 木莲又幽幽地说了一句:“既然魏小娘不愿单独住东厢,蓉姐儿也可以跟我们住西厢,那这宅子可不可以不赁啊? 官人挣钱也不容易,风里来火里去的,一身的伤……光瞧一瞧就觉得疼。” 坊正闻言便对陈老头道:“陈翁,巡检是你的亲儿子,你还指着他养老送终呢,你就不能心疼他一些!” 耄老们纷纷点头:“是啊!” “一个月六贯的赁钱呢!” “再说了,这还是人家给的人情价,日积月累的,这得欠多少人情!” 陈老头儿气得血气翻涌。 偏生他啥理都不占,再气也只能憋着! 想吐血也只能咽回去! “不行!” “大哥答应了的不能反悔!” 秦蓉在接到木莲的眼神暗示之后,立刻出声道。 她推了推嗷嗷哭的魏氏:“娘……” 木莲提醒她:“小姑子,那是你小娘!” “你娘是我婆婆。” 魏氏的眼神凶狠得恨不能把木莲给撕了。 秦蓉抿了抿唇,到底开口:“小娘,你快言语啊!” 魏氏惊呆了,她闺女竟真喊她‘小娘’! 这不亚于拿刀子当众捅她! 果然,她听到邻里们的议论声:“哎哟,这蓉姐儿可算是知礼了!” “对啊,一个小娘而已,一天天的也不知道在得意个啥!” “人家巡检不计较,她还真在巡检面前拿婆婆款儿了!” “啊呸!” 魏氏快气炸了! 她抬手就要打秦蓉,就听秦蓉在她耳边轻声道:“别便宜了大房!先占着西厢!” “把爹的东西搬过去,让爹跟我们在东厢另过,就不信大房连爹都能撵!” 魏氏闻言啥也不顾得了,忙进屋去搬陈老头儿的东西。 秦砺拦住陈老头儿:“爹,你该住正屋!” 他越是拦着不让,魏氏越是觉得秦砺怕他们住东厢,不想花那一个月六贯的银钱。 哼! 想屁吃! 就算是损人不利己,魏氏也不想秦砺好! 魏氏的火气本来就压不住,被秦砺一拦着就高声嚷嚷起来:“凭啥不让老头子住东厢房?” “我看你你就是不孝,就是不想出赁钱!” “你爹夜里不跟我睡,难道跟你睡?” “他夜里要起夜要喝水,你伺候啊!” 秦砺坦然道:“有何不可?当儿子的在父亲床前伺候,不应该么?” 秦蓉忙帮腔道:“可是大哥,爹……爹还是习惯魏小娘伺候啊!你说是不是啊爹!” “再说了,大哥你白日里要当差,夜里就算能伺候爹,爹也不忍心是不是?” 说完,她就推搡陈老头儿,用行动催促陈老头儿赶紧表态。 陈老头儿点头:“是这么个道理,我跟你娘……你小娘去住东厢!” 先把东厢占着再说。 至于正房,他想回难道秦砺还敢不让他回? 木莲体贴地道:“可魏小娘也能跟爹一起住正房啊!” 本就气得脑袋快炸了的陈老头儿实在是忍不下去了,他呵斥道:“这里哪里有妇人说话的道理! 我想住哪儿就住哪儿! 把东厢让出来,可是大郎你自己说的!” 木莲被吼得眼眶子一红,眼泪大滴大滴地掉,看得围观的邻里们都心疼了。 秦砺拉着木莲后退一步,让他们走。 脸上的无奈和落寞,瞧着可心酸了。 众人心中都叹道:宁跟要饭的娘,不跟做官的爹啊! 陈老头儿还不是做官的呢,他是赘婿,处处都要让秦砺养着的赘婿! 大家伙儿同情地看着秦砺,纷纷上前劝了几句。 等人都散了,夫妻两个回到院子把院门一关,就相视笑了起来。 这个家,总算是只有他们两人了! 秦砺抬手去抹木莲的眼泪,粗粝的手指划过她的脸颊,她的小脸儿一下子就红了。 “娇气!”秦砺嘀咕一声。 第19章 初六洞房 陈老头儿搬去隔壁之后,便马不停蹄地去找两个儿子。 带着他们去找牙人,去飞虹桥那一带找了个农家小破院儿赁下来,交了押金和半年的租金,陈老头儿的荷包瞬间瘪了一大半。 魏氏带着两个儿媳妇收拾院子,边好收拾边狂骂木莲和秦砺。 “娘,蓉娘怎么没跟来?”小姑子不来帮忙,妯娌两个都很不高兴。 魏氏:“守着东厢房呢,不然前脚我们都走,后脚就被那砍脑壳儿挨千刀的杀才把东厢退了咋整?” “东厢且得给你们占着!” 她这么说,两个儿媳妇才没话说了。 这边儿抄着手跟陈老头一起蹲房檐下屁事儿不干的陈家兄弟也在问陈老头:“爹,现在咋整啊?” “徐衙内那头可又来人催了!” “你们说的事儿到底啥时候干啊!” “这么拖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啊!” 两人愁死了都。 陈老头阴测测地道:“莫急,你们娘都找好人说好价了,那边儿听闻是木中书的嫡女,愿意出一千贯买人。” 两人一听一千贯眼睛就亮了。 但犹不知足。 陈二郎道:“我听闻王相的夫人才为他聘了个亡夫曾经是小官儿的妇人为妾,聘金都是九百贯!” “木莲那小狐狸精不管是姿色还是别的都是上乘,一千贯会不会少了些?” “不知娘找的谁?” “不然我们兄弟再去打听打听?” 陈老头儿厉声呵斥:“你们别掺和,这事儿万一让老大那畜生知晓了,还不得扒了你们的皮!” “你娘出面,找的是三姑六婆,你大哥又不跟这类人打交道,知晓不了!” 蠢货! 有女人出面,男人露什么脸! 事儿办成了等着捡好处就是了,事儿办砸了还能站出来和稀泥,毕竟事儿是妇人办的,头发长见识短的人办了坏事儿,他们也不知道啊! 两人一听秦砺就怂,立刻唯唯诺诺地答应下来,又催促魏氏赶紧把这事儿给麻溜办好了。 可这事儿急不得啊! “若徐衙内那里实在是催得急,不如就去抵当所借贷一二吧!”陈三郎道。 陈二郎也跟着点头:“就是啊爹,徐衙内我们可得罪不起!” “再说了,您手里可有五十亩地,抵出去二十亩就成!” “朝廷开的抵当所,利钱也不贵……” “等卖了大嫂,立刻就去还!” “爹,您也不想看着我们兄弟两个被送去挖矿还债吧!” “去挖矿的,哪儿有几个能活着回来啊爹!” “再说了,若不还钱,我们兄弟也不好意思再到衙内面前凑趣儿,又如何挣赏钱?” 陈老头儿紧紧地抿着唇,这五十亩的良田,还是秦家给他的聘礼。 当年秦氏缠绵病榻,卖光了秦家的田产,他也没想过动他自己手里的地。 他入赘那年,京郊一亩良田值十贯,眼下已经值二十贯一亩了。 一亩地一年能收一贯的租金,五十亩就是五十贯的租金。 若只是质押去借贷的话…… “行吧!”思索再三,陈老头儿还是答应了下来。 这事儿确实是拖不下去了。 “只是还了钱以后,你们两个还是去找个正经营生,去给人家帮闲终归不是出路。” 兄弟两人闻言一喜,忙不迭地答应下来,又和陈老头约定第二日就去大相国寺附近的抵挡所借钱。 秦家。 木莲做了好几道拿手菜,庆祝撵走老毕登一家子! 一道水煮鱼。 一道酸辣鸡杂。 一道京酱肉丝。 一道香菇莴笋炖鸡。 又有秦砺在外面买回来的糟鸭糟猪头肉,丰盛极了。 木莲还特意陪着秦砺喝了一杯。 喝得她的小脸儿红扑扑的。 除了香菇莴笋炖鸡,另外三道菜都是秦砺以前没吃过的,他心说:听闻有底蕴的大户人家都有几个不外传的做菜秘方,想来这也是木家不外传的做菜方子。 他吃得很满足,喝得也很满足。 “杨三今儿给我带了个话,说后日开封府府衙前的官市会发卖木家的奴仆。 不过年轻的已经被挑没了,只剩下一些年纪大的。 明日你要不要去看看? 我想着家中要买两个人回来,一个做饭浣衣,一个守宅打扫。 另外还得买两个人,驾骡车护着丈人丈母去崖州。” “他给了我一个名单,你看看要买谁,提前圈出来,我明日上差点卯后便去找他,他会帮着提前把人留着……” 酒足饭饱之后,秦砺帮着木莲收拾完灶房,便挑亮了油灯,拿出一张名单给木莲看。 看到名单,木莲有些恍然。 也有些难过。 她屋里的丫鬟们一个都不在名单上。 也不知她们都落到了何处。 她挑了很久才把人给挑出来,她院儿里的曲嬷嬷,娘院儿里的房嬷嬷,另外两个人一个是车夫,一个是护院。 这四个人的特点都是没家人羁绊。 也忠心耿耿。 这人一买,八十贯又没了! 这钱真不抗用。 木莲瞬间又升腾起一股子危机感。 好在这几日她又做了不少绒花,明日拿去大相国寺那边儿的翠花铺子卖了,看看能卖多少。 她心里还有一个别的挣钱的法子,炉子已经托秦砺找人去做了,其他的还得自己有人才行。 不然太过简单,容易被人学了去。 木莲心里正琢磨着赔钱的事儿呢,忽然听秦砺来了一句:“我找人合了我们的八字!” “那个,我们的八字……合吗?” 这汉子怎么就忽然想到合八字了? 木莲颇为小心问道,是谁在他跟前儿说什么是非了么? 若两人八字不合,秦砺是不是要休妻,然后她跟着着父母去流放崖州…… 秦砺神色玩味地看着木莲,她这般急切地问到底是想合还是不想合? 他俯身凑近木莲,伸手钳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来,让她直视自己:“你觉得咱们的八字是合还是不合?” “昂?” 她觉得? 她又不是卦婆! 但现下男人压迫性极强的眼神里透着危险,木莲的求生欲瞬间爆棚:“我与官人,冥冥中只红线牵引,缘分是天定的! 不然那日那般多的人,我为何一把就抓住了官人? 我与官人,乃是天作之和!” 回答正确! 秦砺眉间压着的霜雪因她一句话而瞬间化开,他眼里的危险亦如潮水般退去,绽放出灼灼光华。 一抹得意爬上他的唇角,周身浮现出一股子欢喜之气。 他就说嘛。 小娘子早就觊觎他的人! 不然怎么会那般着急忙慌地一把抓住他,必是怕他被别的小娘子给抢了去! 她那个状元郎的未婚夫手无缚鸡之力,不管是力气还是手段,都不是他的对手! 他道:“你果然聪明!” “下个月初六是个好日子,我们就那日洞房!”到时候他该学的本事也能学到手了! 木莲:“……” 怎么就拐到了洞房上去? 那事儿就那么有意思么? 还能当饭吃不成! 值得这般惦记! 第20章 和泥大师 “洞房?” 秦砺被她惊慌的表情给气笑了! “怎滴?” “老子娶了你合该当一辈子的和尚?” “洞房都入不得?” 木莲忙摇头,她不是这个意思啊! 就是……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往下滑,心说不是怕你的天赋异禀么! 疼得她发怵啊! “会不会……会不会太快了啊?”她弱叽叽地问,企图给自己争取缓刑。 见秦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又慌忙描补:“不是……我就是……我就是怕生孩子!” “生孩子是过鬼门关,年纪越小生孩子越危险。” 秦砺:“……” 他沉默了。 然后烦躁地松开木莲:“睡觉!” 但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停下来转头对木莲道:“回头把那三个孩子接回来养!” 木莲看着被他关上的门,心里琢磨着他说这话是啥意思。 先前不是说不愿意把别人家的孩子养自己跟前儿么? 这又怎么变了主意? 男人心,真是海底针! 想不通就不想了! 第二天秦砺去上差,秦蓉就上门儿来洗刷恭桶打扫庭院,麻溜地不行。 “嫂嫂,一会儿你想吃啥,我给你做!” 木莲笑着摇头:“鹞哥儿一会儿给我送朝食来。”妹子,你在洗恭桶呢! 秦蓉心中骂了一句败家娘们儿,嘴上劝道:“嫂嫂,大哥挣钱也不容易,这家里大大小小看得见的开销和看不见的嚼用着实不少!” “您以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不知咱们这贫户人家日子的艰辛,妹妹虽然怕得罪嫂嫂,可也得跟嫂嫂多说掏心窝子的话!” “不然等着家里的银钱见底,大哥恼了你怎么办?” “嫂嫂你这个身板儿,可禁不住大哥一拳头!” 烦死了! 她来帮着干了这么多天的活儿,一次朝食都没混上。 要不是在家吃不好,想在这边儿也蹭点儿,她犯得着废唾沫引她自己做朝食么! 木莲心中轻蔑嗤笑:小样儿! pua我! 顺便提醒她一下秦砺是个家暴男? 挺有心机的啊! 她立刻满眼的感动地看着秦蓉道:“还是妹子贴心,这样的话你不跟我说,难道还指望一个小娘不成!” “说起这个,我知蓉娘你和魏小娘是亲母女,情分不一样。 但你知道的,小娘可教养不出什么好女儿来。 你若想将来嫁个好郎君,就必须现在就把规矩学起来。 不然将来就算是我帮你牵线,嫁进官宦人家,若你把家中的小娘们当长辈,不但会被人嘲笑死,也会被人看轻的!” “习惯是个非常可怕的事情,你必须现在就改了对魏小娘的称呼!” “不然管一个妾叫娘,那不是生怕别人别知道你是小娘生养的?” “你呀,也别怕魏小娘生气,往后等你嫁入官宦人家,就可以照拂她了!” “我观魏小娘也很是疼你,想来你把这些道理掰开了揉碎了讲给她听,她会理解并且支持你的!” “若她不愿……”木莲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她笑着摇头:“不会的,天下哪个亲娘会不盼着女儿好的! 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魏小娘怎么可能因为你改个称呼便对你心怀怨怼呢! 况且你若高嫁,还能提携她的两个儿子,你说是不是?” 秦蓉不由自主地点头。 成功被木莲带偏。 回去就一口一个‘小娘’! 这下把魏氏积攒的火气一下子就拱出来了,先前她当着众人的面儿喊‘小娘’是被逼的。 那眼下呢? “你个小娼妇!!” “老娘一把屎一把尿地养大了你,倒叫你骑在老娘头上屙屎屙尿!” 魏氏尖叫着抓着是秦蓉又掐又打,打得秦蓉吱哇乱叫。 木莲隔着一道墙听得津津有味。 这时鹞哥儿将朝食给她送来了,她就着隔壁的哭骂声下饭,吃得格外香。 东厢逼仄的小院儿里,秦蓉狼狈哭着解释: “小娘你别掐,你听我说!” “老娘听你个卖腚眼子的喷粪!” “天天地去隔壁巴结,人家一挑唆你连亲娘都不认了!” 秦蓉被魏氏扯着头发挣脱不得,魏氏鸡爪子似的手发狠地狂掐她身上的软肉,真是又疼又委屈。 “不是小娘让我去巴结讨好的么,怎滴又成了我的错!” “我能如何?” “我还不是听小娘的话才如此!” 一直没开口的陈老头见秦蓉越说越不像样子,这才开口呵斥:“够了!” “那是你亲闺女!” “你这老妇如何下得这般狠手!” 他把魏氏拉开,又示意两人进屋,关上门之后就压着嗓子怒斥魏氏:“你忘了你让蓉娘去那边儿干啥了么?” “蓉娘不顺着她,难道还逆着她?” “那事儿你还想不想做成了!” “一个称呼而已,是少你一块儿肉,还是要了你的命?” “你就这般沉不住气!” 魏氏被陈老头儿吼清醒了,低着头心虚地不敢说话。 陈老头儿冷哼一声,面对秦蓉的时候便软了口气: “蓉娘,你别怪你娘,她这两日也是被气狠了,明明当初我是娶她为妻,却不曾想大郎媳妇才进门就给她摁成了妾! 你又一口一个小娘,她如何忍得住? 爹知道你委屈,这儿有二十个钱儿你拿着,回头去找翠花婆子买朵绢花戴。” 他把钱给秦蓉,秦蓉攥在手心儿,想着爹一个男人都知晓她的用心,知晓她的不易,亲娘却…… 这个家果然只有爹心疼她。 她委屈更盛,嗷嗷大哭。 陈老头听得一个头两个大,心中烦闷不已。 哭哭哭,怎么那么能哭! 偏生他又不能吼闺女,只能忍着。 等秦蓉哭得差不多了,他便哄道:“好了,别哭了,正好你能去隔壁找老大媳妇诉苦去,跟她说你娘的不是! 这是最容易让她接纳你的法子!” 男人拉近感情的法子就是一起吃喝一起嫖。 女人拉近感情的法子就是一起说人坏话! “往后你要记住了,不管家里家外,都得像今天这般叫你娘小娘!” 魏氏没料到陈老头儿竟会这般说,抬头瞪着个三角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陈老头儿耐心告罄,语气可不像哄秦蓉那么温柔,而是冰冷恶劣:“如今你已经被老大两口子摁在了妾的位置上,就别为难蓉娘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 “想想咱们要的是啥!” “等想要的都到了手,我便离了秦家,到时候称呼再换回来便是!” “你可千万记住了,是我让蓉姐儿去老大媳妇那里说你的不是,你莫要不管不顾地又拿蓉娘撒气!” “若坏了事儿,拿不到银钱还质贷,我们的田地就打水漂了!” “行了,我得去大相国寺了!” “二郎三郎他们应该已经出发了!” 说完,老头儿就揣着地契出门。 隔壁。 木莲用完朝食,鹞哥儿就把轿子喊来了,她带着自己做的绒花上轿,对轿夫道:“去大相国寺”。 第21章 落魄被奚 大相国寺附近一圈儿繁华得不得了! 原主以前经常和娘亲嫂子们来这里逛,木莲到了这个地方,扑面而来的熟悉感让她觉得好像经常来这里逛的是她自己,而不是原身。 她直奔最好的翠花铺子‘王家花翠铺’,在大相国寺东门街的南侧。 铺子的门脸儿挺大,这里的绒花会供应宫廷,以四季花卉组合最为出名。 他家的花冠精巧,在汴梁城是独一份儿的。 原主喜欢自己动手做绒花,她爹娘惯着她,曾经重金请了一位在王家花翠铺干过多少年的孙婆教她。 因为木家有钱,她娘的嫁妆也是相当丰厚,这些名头响亮的店……木莲都曾是座上宾。 只是以前她是顾客,现在…… 境遇掉了一个个儿,让人难免唏嘘。 木莲心说还好自己曾经是社畜打工人,脸皮和心理承受能力早就练出来了! 原主可能拉不下面子,她却不一样! 既然原主曾经是这里的常客熟客,又跟这里的师傅学过手艺,那她推销起来,这都是加分的点! 木莲信心十足,元气满满地踏入了王氏店铺的门。 “呀!” “木四娘子来了!” 一进门店里,翠娘(伙计)陈氏就面露惊讶地迎了上来。 木家遭逢巨变,木家未婚的小娘子们都被赏给了救火的军汉,这事儿全汴梁城都知道。 且看木莲穿戴虽新,但却简朴至极,铺子里的翠娘们就知她没翻身,是进不起她们这样的店的。 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个月前,木莲还是她的大客户! 出手十分阔绰! 让她挣了不少花红抽成! 故而陈翠娘想着,若她日子艰难,那就帮她些银钱。 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木莲热情地道:“我来卖绒花!” “劳烦陈姐姐帮我跟掌柜通禀一声儿!” 木莲的话音刚落,陈翠娘尚未开口,齐翠娘就走过来斜了眼儿瞅木莲,扯了个嘴讥讽起来:“嘁!不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腌臜东西都能拿来咱们铺子!” “咱们铺子里的东西可是要供宫里贵人的!” “陈姐姐,你可莫要烂好心,小心招来掌柜的叱骂!” “回头保不住活计,后悔都来不及!” 这个齐翠娘曾经偷偷贿赂过她的丫鬟,说只要木莲以后都在她的手里买冠子首饰,就把自己的花红分润一半儿给丫鬟。 丫鬟不敢瞒着原主,原主根本不搭理她。 齐翠娘心中就恨上了木莲,眼下且让她逮到了机会,可不得狠狠羞辱一番木莲! 其他翠娘虽然不敢跟着她一起用言语羞辱木莲,但也都纷纷投来目光,掩唇跟身边的人叽叽咕咕。 不用猜。 一定是在嘀咕木莲。 瞅瞅那眼神儿,有鄙夷的,有同情的,有怜悯的,有兴奋得等着看笑话的。 木莲一点儿都不在意,她的唇角始终带笑。 等人越聚越多。 木莲转身走向门口。 翠娘们以为她这是羞愧地离去,有不落忍觉得齐翠娘太过份的,也认为齐翠娘没错,王氏花翠铺子可是全汴梁城最好的,从不收外来的货! 这位木家四拿娘子,也太没数了些。 “四姑娘且稍等一下!”陈翠娘喊住了她,木莲在门口站定,陈翠娘一脸不好意思地快步走来,往她手里塞了一个荷包。 “以前您也经常赏我,我早就想谢您了,只是一直没得机会,这是我亲手绣的荷包,今日赠与四姑娘。” 荷包里有些碎银子和一张五贯的交子。 她也没料到齐翠娘会发难撵人,教她没有时间找人凑钱。 只提荷包不提钱,也是在顾及木莲的脸面。 齐翠娘见状便讥笑出声:“陈姐姐,这可是你昔日的老顾客,你在木家四姑娘身上可是赚了不少花红钱。 如今人家落魄了上门来打秋风,你怎滴拿一个旧荷包就打发了? 你这也太不厚道了!” 说到这里,她讥讽的目光又落到了木莲身上,扯高了音调:“我说四姑娘,你当初若是肯做我的主顾,这会儿我怎么着也得打发你几个铜板儿,出去也能买两个炊饼填填肚皮。 大家伙儿说是不是?” “哈哈哈哈哈!” 她说完便捂住肚子笑得不行。 陈翠娘气得面皮都红了,她骂齐翠娘:“你这个脸酸的猴婆,你的主顾们若是知道你是这般的人,我看谁还敢找你买东西!”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管事听到外头的动静赶到前头来,见眼下已经有客人们上门来,自家翠娘们却在吵闹,顿时黑了脸。 齐翠娘连忙指着木莲和陈翠娘恶人告状:“庄管事,您来得正好,我们这儿有些人想徇私,收外头人胡乱做的绒花!” 管事的一听,眼神从木莲身上扫过,然后落在陈翠娘的身上,皱眉道:“你也是铺子里的老人了,铺子里的规矩难道不懂么?” “我们花翠铺,从不收外来的东西!” “哪怕铺子里的一小绒花儿,都是和进贡给宫里的一样是精品中的精品!” 客人们听了连连点头,正是因为如此,王家店里卖的绒花哪怕只小朵都是百文钱以上,也有的是人买。 陈翠娘暗恨乔翠娘不安好心,她急忙解释:“庄管事容禀,我哪里敢忘铺子里的规矩,可木四娘子是我们铺子里的老主顾,我正要给她介绍几家收绒花且价钱给得好的铺子!” “再有,没有您和掌柜的点头,我们谁敢私下收外头的东西……我说的句句是实言,庄管事若是不信,可以问问其他人。” 庄管事闻言脸色并没有好多少,而是冷哼一声:“店里这么多贵客不招呼,你的工钱是白拿的么?” “这个月的工钱扣一半儿!” “还不赶紧去招呼客人,不然剩下一半儿也给你扣了!” 落魄的凤凰不如鸡,木家犯了那么大的错,这辈子都不可能翻身,还搭理木家人做什么? 没点儿眼力劲儿的东西! 陈翠娘闻言顿时摇摇欲坠,她的死对头齐翠娘则如斗胜的公鸡一般,得意得朝她扬眉! 木莲勾唇轻笑:“庄管事口口声声离不开规矩,今日我就站在这里向庄管事讨教一二贵铺的规矩!” 她这笑容太过温柔和煦,眼睛又太过明亮,一点儿都没有被人挤兑之后的羞愤之色。 这泰然坦荡,不卑不亢的态度让庄管事有些发虚,没由来地心慌。 不是,他慌什么? 该慌的应该是木四娘才对啊! 一个罪官之女来这里,就得做好被奚落,被讥讽嘲笑的准备! 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庄管事顿时不慌了,他挺直了腰板儿,态度倨傲:“木四娘子请问!” 第22章 卖出高价 木莲扫了一眼门外的街道,今儿是十五,本就繁华的街道这会儿更是拥挤不已,人潮涌动,摩肩接踵。 也有不少人顿足在此,瞧着‘王氏’花翠铺的热闹。 木莲本不想把事情闹大,她只是想来卖点儿东西而已,你家有规矩不收,我走就是了。 却没想到不但被言语挤兑嘲讽,竟还连累陈翠娘被扣工钱。 上了脾气的木莲故意扬声质问: “敢问庄管事,按照贵铺的规矩,像我们木家这种历年来在你家花了两三万贯的客人,该是什么样的客人? 能不能够得着‘贵客’这两个字?” 除了她和娘亲嫂子们买来自己戴的,便是她娘给大房的两个侄女儿置办嫁妆,在王家采买的花翠首饰都是超了五千贯的! 还有大房和四房的女眷每次在王家铺子送新样式的花翠首饰来的时候,都会像狗闻到肉包子味儿一样撵来占便宜。 这些年算下来,几千贯的东西也是有的。 轰轰轰~ 两三万贯? 那可是妥妥的贵客中的贵客啊! 渐聚渐拢的吃瓜群众们,和铺子里正在挑选首饰的客人们都齐齐看向庄管事,对他指指点点。 王家花翠铺的口碑坠崖似下跌! 庄管事的脸瞬间就白了。 木兰继续质问:“算不算?” 庄管事只能硬着头皮回答:“算!” 木莲冷笑:“既然算,为何你家翠娘招呼我便要被你扣半个月的工钱,为何你家齐翠娘从我进门就开始撵我? 是不是因为我现在没钱了?” “我以为,只有曹门外的娼户人家才会做那等将人的银子掏空了之后再撵出去的恶毒行径!” “却不成想,汴梁城名头响当当的‘王氏花翠铺’也如此行事!” “也不知若宫中知道你们和娼门一般做派,还能不能要你家的花翠!” “亦不知晓,你家其他常客若闻你们这般做派,会不会怕今日的我,便会成为他日的他们?” 被众人疯狂谴责的庄管事看着好些将选好的花翠首饰放下就走的顾客们,心里哇凉哇凉的。 他这才意识到,他闯祸了。 “木四娘子,您……”误会二字还未出口,便被齐翠娘给打断了。 齐翠娘柳眉倒竖,满脸讥讽:“你以前是贵客,可现在我家铺子里的花翠你买得起么?” “我们也很为你好,若是你不小心摸坏了,可赔不起!” 庄管事:!!!!! 他要杀了齐氏! 这个娼妇,他是杀了她全家还是撅了她的祖坟,要这般害他! 还有木四,她怎么敢? 难道她不知道可以在汴京城将生意做到宫里的,背景靠山都不一般么? 活腻了? 上这儿来找死来了? 要知道她让花翠铺子名声扫地,生意一落千丈的话,铺子的靠山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若不是笃定如今的木莲根本不敢得罪铺子,他哪里会做出那般赶人的行径! 庄管事又气又呕! 木莲这回就不说话了,她似乎被吓住了,眼里渐渐地蓄满了泪水,落寞地叹道:“是啊,如今我可买不起!” “本想着我家原也在这里花用了两三万贯的钱,你们看在这个份儿上便是不卖我的东西也会善待与我,不会像别家似的恶言相向。 却不曾想,你们比别家更欺我。 罢了罢了,王氏翠花铺的门槛儿实在是太高,以后我再也不敢登门了!” 说完,她就打开了木盒,拿出自己做的蝴蝶蜜蜂展示给众人。 她把蝴蝶托在掌心,蝶翼便一直颤动个不停,先不说她的手艺是一等一的好,做出来的蝴蝶本就栩栩如生,这会儿翅膀再煽起来,那跟真的简直无二了。 众人看清后顿时惊呼出声:“怎的如此逼真!” “这比他们家的闹蛾儿(颤枝蝴蝶簪)要好太多了!” 大家纷纷惊叹,在他们想要看清楚蝴蝶蜜蜂为何这般逼真的时候,木莲将东西收了起来,落寞地道:“多谢王家花翠铺的庄管事让我有了自知之明。” “我还是去别的地方试试吧。” “四娘子且等等!”陈翠娘慌忙抓住她的手不让她走。 她知道,一旦放走了木莲,今日之事虽不是她的错,可她一定会受到牵连的! “虽然铺子里有规矩,但四娘子的绒花做得精妙绝伦,还请四娘子给我一个薄面,去里面坐一会儿,我去请掌柜的来。” 木莲面露踌躇:“还是算了!” 这时人群中挤出来一个胖乎乎的老头儿,他扯着嗓子喊道:“木四娘子,你的东西我要了!” “给你五百贯!” 他的声音一出,众人皆是一惊! 五百贯? 两朵小小的绒花而已,居然开价五百贯? “我们‘王氏花翠铺’出千贯!” 话音落下,一个男生女相,面容精致美貌,头戴莲花白玉冠,身着月白团花暗纹鹤氅的男青男子从人群中走来。 他看都没看那胖老头儿一眼,直径走到木莲面前,收起手中的折扇,给木莲行揖礼道歉;“我家管事太狂,冒犯了贵客,还请贵客给我们一个赔礼道歉的机会,万望贵客海涵!” “让木四娘子受屈,实乃我家铺子之过,王庭在这里给四娘子赔礼!” 他长揖不起,庄管事和齐翠娘见自家少东家这般姿态,心中已然知晓,他们完了! 少东家不会放过他们! 两人站都站不住,脸色如死人般灰败。 木莲则慌忙避开,不受王庭的礼,只道:“先前我亦是被怒气冲晕了头脑,口不择言。” “当不得少东家的谢。” “且我的绒花是你们铺子不要的,张东家才说要买,不论如何,这绒花我也该卖与张东家。” 胖老头儿是斜对面张家花翠铺的东家。 木莲也去他们家买过东西。 听木莲不卖给钱多的要卖他,张东家顿时笑眯了眼,他挑衅地朝着王庭拱手:“少东家,承让了!” 王庭不怒,反倒是跟他作揖:“还请张叔给我一个向木四娘子赎罪的机会!” “再说了,王家给千贯,张叔向来以仁善大方,不能占四娘子这五百贯的便宜吧,若想买,应当比我们王家出价更高才是!” 胖老头儿顿时被他的软钉子杵得瞪圆了眼珠子,他出五百贯,一个是想落井下石,趁机踩一把‘王家花翠铺’。 二个就是买下这制作的法子,想要做独门生意。 不然一只蝴蝶一只蜜蜂而已,再精妙美丽,也不值千贯。 五六贯,已经是他能出的极限了。 “你……”老头儿气得吹胡子。 “哼!”他拂袖而去! 他一走。 王庭就当众解雇了庄管事和齐翠娘,同时高声宣布:“诸位,我王家容不得势利眼! 一日是王家花翠铺的贵客,便永远是王家翠铺的贵客! 今日让诸位见笑了,为了表示我王家改过的决心,铺中所有花翠首饰折本让利,一律饶利三成!” 他这话一出,大家伙儿纷纷夸赞他会做事儿,便有无数顾客涌入铺子挑选购买。 这手段真是让木莲惊叹,好厉害的危机公关,活该人家挣大钱! 当然,她也知道见好就收。 她是来做生意的,不是来寻仇的! 当木莲正要在王庭的邀请下再度踏入铺子的时候,忽然听见一道熟悉的,令她浑身血液瞬间凝固的声音: “莲娘!” 是沈砚! 第23章 冤家路窄 沈砚今儿身穿绯红圆领锦袍,他的肤色本来就白,被这绯红的衣袍一衬,便似那玉做的郎君! 他的一双清润如墨玉般的眼眸看头猪都深情,原主就被他这一双眼给骗得沉溺其中,情根深种难以自拔。 故而才会在被他拒绝退亲之后万念俱灰,心碎而亡,便宜了来自异世的木莲! 再见渣男,木莲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一只大手狠狠捏住,疼得无法呼吸。 “哟!” “这不是张计相家的金龟婿么,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这是来给未婚妻张八娘子挑礼物的?” “正巧,我们楼里新上来一批花冠,在下让人带状元郎去雅间挑选?” 王庭脸上笑眯眯,言语却是夹枪带棒。 木莲心中疑惑:少东家跟渣男不对付? 有仇? 她怎么不知道! 不过渣男也是够稳得住的,他温润地笑道:“选花冠的事情稍后,现下砚有几句话要单独同莲娘讲,还请少东家行个方便。” 王庭斜睨一眼身后的木莲,木莲深吸一口气,站出来道:“我和你无话可说!” “除非你是来还钱的!” “你同你娘进京三年,三年间,你们的吃穿用度比肩我堂和婶娘,一人一年一百贯,两人三年一共六百贯! 月钱你一个月二十贯,一年二百四十贯,你娘一个月五贯,一年六十贯,三年你们母子在我们家拿了九百贯! 另外,我爹为你拜师四处奔波就不提了,但你拜师置办的礼物都是我娘重金求来的,有些是我娘嫁妆中的珍品…… 就勉强给你算五千贯吧!” “再有别的鸡零狗碎花费千贯不止,你若还有良心,便多少还些,一两百贯不嫌少,五六千贯亦是你该还的!” 对他。 木莲本能地控制不住情绪! 理智知道她是弱势的一方,示弱是最好的武器。 但她现在没有理智。 只想劈头盖脸骂个痛快! 不然她的心口白疼了,团在胸腔的那团几乎要凝实的郁气根本就发散不了! 忍一时乳腺结节,退一步卵巢囊肿! 死渣男! 店里的客人们立刻对他指指点点起来,捂着唇和身边的人嘀咕,一听就不是什么好话。 风光霁月的状元郎面对咄咄逼人的木莲依旧维持着笑容,仪态端方,丝毫不慌。 只是这笑容不达眼底! 他知道木莲恨他。 故而才口不择言。 只是,他竟不知晓,她居然同他算得这般清楚,桩桩件件都记了账! 枉他对她一片真心,却不成想她对自己竟是百般计较! 原还怜她深陷泥潭,想着伸手拉她一把。 现在看清了她的真面目,那自己就不必再心疼她,不必再为她费心了! 只是想到她不愿同自己越雷池,如今却委身一个臭军汉……沈砚心中的滋味极其难言。 既恨木莲不知廉耻,不守贞洁。 又嫉妒秦砺能牛嚼牡丹! 沈砚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泛起的诸般情绪,轻叹一声。 他含情的凤眸中闪过一丝痛楚,愧色弥漫:“莲娘……” 木莲心中一个咯噔,她这是遇到高手了啊! 心口的闷疼似乎是在提醒木莲,沈砚若是池中物,段位不高的话,原主又如何能落入他的温柔陷阱中! “伯父伯母待我如亲子,他们的恩情我从不敢忘,木家出事之时,我虽四处奔走打点,但微末之劳,不敢领功!” “我欠木家的恩情此生难还,但欠木家的银钱……虽沈家家贫,但我定会竭尽所能四下筹措……” 他这般破开心肝儿的‘肺腑之言’顿时打动了在场的所有人。 大家的言论风向瞬间就变了。 “状元郎也不容易!” “就是,他有什么法子,那种情况下,他要救恩人奔走,难道靠空口白牙么!” “为了木家,他都背上了‘忘恩负义’的名声退亲另娶,没想到木家小娘子竟还算得那般清楚!” “是啊,他一个毫无背景的读书人,想要帮木家,不得想法子找个大靠山才行啊!” “这木四娘子也太不识好歹了!” “啧啧,我最是讨厌这种面儿上对你好,说什么不求回报,可背地里却把给出去的东西一笔一画记得清清楚楚,真是虚伪至极!” 王庭意味不明地扫了一眼木莲,状元郎这是来拿木莲当踏脚石扬名的啊! 啧啧~ 也不知木家四娘子如何应对。 还是说……只能生受着? 木莲冷哼一声:“状元郎扯什么家贫不家贫,眼下你可不像是家贫的样子! 穿着锦袍喊穷赖账,呵~ 我今儿也算是见识到了!” 这男人锦绣皮囊里装的全是臭不可闻的狗屎! 渣男中的渣男! “咳咳~”木莲掷地有声的话呛得王庭直咳嗽。 她怼他家铺子的时候不是口舌极其利索的么! 怎么见了状元郎就犯蠢? 她越是这般不依不饶,便越是显得状元郎难做,显得状元郎不要她,转头攀高枝儿是非常正确的决定。 他因退亲而导致的名声上的瑕疵会被洗刷得一干二净! 再有张计相的帮助,沈砚的前程必然是繁花似锦! 而她木四娘子明明是被辜负,被抛弃的一方,却从此要背负上‘心胸狭隘!’‘满腹算计!’‘心思卑劣!’‘粗鄙疯魔!’‘不知好歹!’‘尖酸刻薄!’等不堪名声! 王庭打算开口替木莲圆上两句,然而他还没开口,沈砚就摆出一副受伤至深的样子,无奈道:“好……好,莲娘莫急,我尽快将钱凑齐还给你!” “往后……我一直将你当亲妹妹,往后若你有何困难尽管来找我,我……” 木莲忍无可忍:“闭嘴吧你!” 人群中当即就有人看不过眼了,纷纷开口谴责木莲:“木四姑娘这是自己掉入泥里,便见不得状元郎好! 幸好状元郎和你退婚了,不然啊,真将你娶进家门,那才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门!” “是啊,以前啊,常听闻木四娘子钟灵毓秀,不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生得貌若天仙…… 如今一看,琴棋书画精不精通我们不知,但和‘钟灵毓秀’真真儿是一点儿边都不沾。 瞧瞧她这尖酸刻薄的样子,和那市井泼妇有何区别?” “你比那张八娘子差远了,给她提鞋都不配!” “也只有张八娘子那样的贵女,才配得上状元郎,和状元郎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王庭:“……” 他就多余怜悯她! 这小娘子遇到昔日的情郎那脑子就被狗给吃了! 瞧她这破罐子破摔的样儿,不但不能从沈砚身上撕下一块儿肉来,还能让大家伙儿更同情沈砚。 碎掉一地的,只有她。 也唯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