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明末力挽狂澜》 第四十三章 大奸大义朱慈烺 三月的深夜,永定门上灯火通明。城楼上火把的光芒在寒风中摇曳,将守城士兵的影子投射在青砖地面上,像一群无声舞动的魅影。 李自成站在城楼之上,手中捏着王德化带回的三份“忠义证书”,冷风吹动他的衣袍,发出簌簌的响声。他的目光在那几张泛黄的纸张上逡巡,眼神闪烁不定。 “这招数,当真是绝了。”李自成忍不住失笑,声音里带着几分赞叹,又透着一丝难以言说的复杂。 能让正统的明朝忠臣,摇身一变成为投降的贰臣,还能保住忠义之名。这般手段,堪称匪夷所思。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纸张边缘,仿佛要从这些字里行间找出更深层的玄机。 夜风徐徐,吹散了几缕炊烟。城楼下的守军篝火映红了半边天空,照亮了李自成若有所思的面容。 “十六岁的娃娃,居然能玩出这般花样来。”他低声自语,目光投向远处起伏的城墙轮廓,“若是朱由检有他一半的本事,哪还轮得到我起事造反。” 宋献策立于李自成身侧三步之遥,听闻此言,眉头微蹙。他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陛下,这朱慈烺心机之深,手腕之辣,实乃大奸大义之辈。” “大奸大义?”李自成品味着这四个字,眼中闪过一丝赞赏,缓缓点头,“说得好,说得好啊!能把骆养性、高宇顺这等人物收入囊中,还能耍得我团团转,此子确实不简单。” 顾君恩站在一旁,听着二人的对话,终于按捺不住,向前一步拱手道:“陛下,北京虽已到手,但朱家父子若是逃去南京,必将酿成南北分裂之势。眼下最要紧的,是要将他们拿下!” 烛火映照下,顾君恩的表情显得格外急切。李自成转过身来,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也正有此意。不过......”他的声音略一停顿,“还有一事需要查明。” 宋献策眼睛一亮:“陛下是说东虏?” “不错。”李自成眯起眼睛,透着一丝寒意,“要弄清楚朱慈烺和东虏的关系。若真有联姻,那吴三桂这个人就不得不防。” 王德化站在一旁,听到这里,连忙出声道:“陛下,吴家小姐曾入宫为后,只怕他不会轻易投降。更何况,关宁军已失了往日锐气,若降了陛下,就要与东虏为敌。” 城楼上的风越发紧了,吹得火把噼啪作响。李自成转身走到城垛边,俯视着脚下灯火通明的京城,冷笑一声:“去派人查探就是了。至于那几个投降的忠义之士......”他的声音陡然变冷,“若敢有半句虚言,杀无赦!” 就在李自成为朱慈烺的手段而惊叹时,运河西岸的王庆坨镇上,另一场暗流正在涌动。 曹化淳和养子曹文宝站在简陋的望楼上,手持单筒望远镜眺望远方。夜色已深,但他们的神经却紧绷如弦。望楼四周的火把将他们的身影投射在木板墙上,随风摇曳。 这个因曹家而兴旺的小镇,此刻正面临生死存亡的抉择。暮色中,街道上一片寂静,只有偶尔几声狗吠打破沉寂。 高耸的城墙上,曹文宝手持望远镜,眉头紧锁。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握紧又松开,细微的颤抖暴露了内心的不安。远处,一支铁骑正缓缓逼近王庆坨。暮色中,铁甲在夕阳下泛着寒光,杀气腾腾。 “爹......”曹文宝声音有些发涩。他今年才十六,身为一名锦衣卫副千户,却从未见过如此阵仗。远处那支铁骑,光是望着就让人心生压迫。 “慌什么。”曹化淳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接过望远镜,“让他们再走近些,自然就知道是何方神圣。” 远处的铁骑逐渐清晰起来。马蹄扬起的尘土在夕阳下如同一片金色的云雾,笼罩着整支队伍。 父子二人下了瞭望塔,站在城墙上静观其变。这王庆坨虽只是一座不起眼的镇子,但因有曹家在此,城墙修得格外坚固。青砖层层叠砌,护城河环绕,若无重炮,难以攻破。 “老五,可看清是谁家的兵马?”曹化春脚步匆匆赶来,语气中带着几分急切。 作为曹家长兄,他显然比弟弟更为焦虑。这个节骨眼上,任何一支不明来历的队伍都可能带来灭顶之灾。 “看旗号......”曹化淳微眯着眼,手中的望远镜缓缓移动,“似乎是关宁铁骑......” “让我看看。”曹文宝又举起望远镜仔细观察,片刻后惊呼,“是辽东总兵官平西伯的旗号!” 此言一出,城头众人皆是一惊。守城的士卒们面面相觑,低声议论起来。 “吴三桂?”曹化春眉头紧皱,“他不是该在宁远吗?这个时候怎会出现在这里?” “圣上早已下令他进京勤王。”曹化淳沉重地呼出一口气,望着远处的铁骑,“只是不知为何会到我王庆坨来。” “必是因李自成势大,他不敢直趋京师。”曹文宝机敏地分析道,“现在京城周边形势复杂,说不定......” 话未说完,就被父亲轻轻瞪了一眼。这种敏感话题,还是少说为妙。 曹化淳略一沉吟,唤来侄子曹文鲁:“你带些酒食出城迎接。若真是吴三桂,速来禀报,我亲自出迎。” 曹文鲁领命而去,曹化淳又转向其他守城将士:“都打起精神来,莫要失了规矩。” 城下,朱慈烺正与吴三辅并骑而行。“三辅,你暂代你二哥身份。本宫暂且不露面,待入城后再说。”朱慈烺压低声音说道。 “臣遵命。”吴三辅点头应下,却又忍不住问道:“不过千岁爷为何如此谨慎?这曹化淳不是一直在宫中当差吗?” “正因如此才要谨慎。”朱慈烺目光微冷,“曹化淳此人,墙头草也。如今局势动荡,谁知他心向何方?若不先将他控制住,难保他不会反复。” 吴三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眼下几千人马奔波一日,早已疲惫不堪。更何况身后可能还有追兵,必须先在王庆坨休整。但对曹化淳这样的墙头草,确实得多留个心眼。 城头上,曹化淳放下望远镜,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作为宫中老人,他太清楚这局势了。李自成兵临城下,朝廷摇摇欲坠。此时此刻,任何一个决定都可能关系到整个曹家的生死存亡。 “爹,我们该如何应对?”曹文宝低声问道。 曹化淳没有立即回答。夕阳的余晖渐渐消失,暮色笼罩了整座城池。远处的铁骑已经越来越近,马蹄声隐约可闻。 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肩上的担子何其之重。一边是效忠多年的朝廷,一边是整个家族的安危。他的每一个决定,都可能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静观其变。”最终,他只是淡淡地说了这四个字。 第四十四章 墙头草曹化淳 城下,朱慈烺看着逐渐靠近的城池,眼中闪过一丝锐利。他知道,接下来的较量不仅仅是军事上的,更多的是人心的博弈。而曹化淳这个墙头草,就是这盘棋局中的关键一子。 暮色渐深,城门楼上的灯火次第亮起。远处的铁骑已经清晰可见,马蹄声如同闷雷般滚滚而来。一场暗流涌动的较量,即将在这座边陲小城上演。 曹化淳眯着眼睛打量着眼前这支披甲执锐的队伍。铁甲在阳光下泛着寒光,马蹄扬起的尘土在空中飘散。他的心中暗暗叫苦。 “怎么了,曹伴伴?”一道略带调侃的声音传来,“本宫和父皇来投靠你家,你这般愁眉苦脸,莫非是不欢迎?” 朱慈烺骑在马上,目光似笑非笑地望着曹化淳。他身着一袭玄色锦袍,腰间配着一柄宝剑,整个人气度不凡。 曹化淳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吴三桂的大军就已经让他焦头烂额,如今太子和皇帝也要来,这不是要他曹家整个投进这趟浑水吗?可眼前这支铁骑,个个都是身材高大的精锐,显然不是寻常兵马可比。这应该就是传说中吴三桂的夷丁突骑了。 “老奴不敢,老奴对大明忠心耿耿。”曹化淳慌忙跪倒在地,“只是...只是...” “起来吧。”朱慈烺翻身下马,亲自上前搀扶,“你我相识多年,何必如此见外?” 曹化淳颤巍巍地站起身,目光飘忽不定。身后的亲兵们握紧了兵器,却不敢轻举妄动。 朱慈烺望着远处的天际线,眼神黯淡了几分:“事到如今,也不瞒你。闯贼已破京城,我和父皇不得不暂避锋芒。” 朱慈烺转过身,目光如炬:“除了闯贼,多尔衮也率十万骑兵西来。永平难守,吴三桂很快就要撤往天津。”他顿了顿,“你们曹家,是打算留在这里等死,还是随我们南下?” 这话说得太过直白,曹化淳的心脏狠狠地跳动了几下。他的目光扫过四周,王庆坨已被这支铁骑牢牢控制,他还能有什么选择? “老奴...老奴愿随千岁爷南下。” “很好。”朱慈烺满意地点点头,“父皇就在后面不远,你带上人马,随我去接驾吧。” 曹化淳心中一惊,这是要把他的人马都调出去啊。可此刻骑兵环伺,他哪敢说个不字? “臣,臣这就去调三千人马...” 朱慈烺也不耽搁,立即命令王七率部分兵马驻守王庆坨,自己则带着吴三辅的骑兵和曹家人马去接应崇祯。 与此同时,在数十里外的荒野上,一顶简陋的帐篷内,追兵唐通和李过正在对饮。 “这酒还不错。”唐通抿了一口,笑着说道,“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喝到庆功酒。” 李过正要说话,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报!侯爷,圣旨到!” 一名传令兵匆匆闯入,手中捧着一道明黄色的圣旨。李过接过展开一看,脸色顿时大变。他的手微微颤抖,酒意全无:“京城已破,但朱家天子不知所踪。朝阳门和东直门各有一股人马出逃,其中必有一路是他!” 唐通闻言,原本醉醺醺的脸上突然绽放出兴奋的光芒:“这可是天大的功劳啊!”他猛地站起身,带翻了身边的酒坛。 李过眯起眼睛,目光中闪过一丝阴狠:“不管他往哪跑,都逃不出大顺天兵的手心。”他示意亲兵上前,“传令下去,立即分兵两路,分别追击。” 帐外,马匹嘶鸣,兵甲铿锵。追兵们整装待发,只等一声令下。 “李兄,”唐通突然问道,“你说咱们该追哪一路?” 李过沉思片刻,冷笑道:“朱家天子向来谨慎,既然分兵两路,那他多半在人少的那一路。” “为何?” “声东击西之计。”李过站起身,踱步到帐外,“人多的一路必是疑兵,真正的天子,定会选择人少的路线,以求动静小些。” 唐通恍然大悟:“那咱们...” “你带人追击朝阳门方向的人马,我去追东直门那一路。”李过的声音冷硬,“记住,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唐通肃然起敬:“李兄算无遗策,末将佩服!” 李过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望着东方。那里,就是朱家天子可能逃窜的方向。 与此同时,朱慈烺的队伍也在快速行军。虽然天色已晚,但他们不敢有丝毫停歇。每个人都知道,追兵随时可能追上来。 曹化淳偷偷打量着朱慈烺的背影,心中暗自揣测。这位太子殿下表面上看起来胸有成竹,但谁又能知道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曹公公。”朱慈烺突然开口,“你觉得我们能逃出生天吗?” 曹化淳愣了一下,随即赶紧说道:“千岁爷福大命大,定能...” “不必说这些场面话。”朱慈烺打断了他,“我只是在想,如果...如果真的走投无路了,该怎么办?” 曹化淳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作答。 崇祯十七年三月廿三,晨光熹微。潮湿的雾气在破败的庙宇周围缭绕,给这个清晨笼罩上一层朦胧的阴霾。 白帽青袍的大顺骑兵已然将破庙门前围得水泄不通。马蹄扬起的尘土在晨光中飘散,远处传来马匹不安的嘶鸣声。 袁贵妃跪坐在庙门前的台阶上,紧紧揽着永王朱慈照和五皇子朱慈焕。她的发髻散乱,华贵的衣裳沾满尘土,泪水浸湿了胸前的衣襟。两个孩子也吓得瑟瑟发抖,紧紧依偎在母亲怀中。 “母妃,我害怕...”朱慈照小声啜泣着,稚嫩的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恐惧。 袁贵妃强忍泪水,轻轻抚摸着儿子的头发:“不怕,不怕...有母妃在。”话虽如此,她的手却在微微颤抖。 王承恩站在一旁,正与大顺军都尉低声交谈。他的手中握着一道令旨,那是朱慈烺所下的“投降保命”令。纸上的墨迹似乎还未完全干透,在晨光中泛着淡淡的光泽。 “这令旨...”李来亨接过那张写满白话文的纸张,皱眉仔细端详。纸上的字迹工整有力,明显是出自太子之手。 内容言明王承恩乃大明忠义之士,为护送太子脱险而甘愿断后。更因念及袁贵妃和两位幼子无人照料,这才不得已投降。字里行间,满是对这对母子的牵挂之情。 “说!”李来亨突然厉声喝道,“太子究竟去了何处?” 王承恩神色平静,微微躬身:“回禀将军,下官确实不知。太子殿下为避开追兵,特意分散而行。” “哼,”李来亨冷笑一声,“你当真以为本将军会相信这等说辞?” “将军明鉴,”王承恩抬起头,目光坦然,“若非太子亲笔所书,这道令旨又从何而来?况且...”他顿了顿,“若太子与圣上同行,岂不是自投罗网?” 李来亨沉默片刻,目光在王承恩脸上逡巡。这个曾经的大明内官监掌印,此刻竟显得如此从容不迫。 “来人!”李来亨突然开口,“传令下去,立刻组建一支掌旅,押解王承恩等人返回北京城。” 第四十五章 暗流汹涌 与此同时,天津卫城内已是风声鹤唳。街道上行人寥寥,偶尔可见几个商贩匆匆收摊,神色慌张地往家中赶去。 “报——!”一名骑兵纵马疾驰入城,马蹄声惊破了城内的死寂,“流贼距城已不足三十里,数量可观的铁骑!” 消息瞬间在城中传开,街巷间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声。有人匆忙关门闭户,也有人抱着细软往城外逃窜。 天津巡抚衙门内,冯元飏正与总兵曹友义、杨维翰商议军务。案几上摊开的地图上,密密麻麻标注着各处兵力部署。 “巡抚大人,”曹友义忧心忡忡道,“城中兵力空虚,若是流贼来攻...” “住口!”冯元飏厉声打断,“此刻岂可妄自菲薄?传我令,立刻派人巡街安民,严防有人趁机作乱!” “末将有一事相禀。”杨维翰突然站出,微微躬身。 冯元飏静静注视着这位身着锦衣的巡标官,示意他继续。 “请让末将带巡标兵出战!”杨维翰声音坚定,“末将愿率千名将士,阻击流贼骑兵!” 这番请战之言让堂内众人猝不及防。李士淳眉头一皱,与曹友义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巡标营实际也就千把人马,且多是临时征召的民勇,真正能战的精锐不过百余。这杨维翰究竟打的什么算盘? “杨巡标,”冯元飏手指轻轻敲击案几,目光如炬,“你可知流贼势大,此去凶险万分?” 堂内一时寂静,只闻烛火噼啪作响。 “知道。”杨维翰神色坦然,“但末将宁死不退。” “你可有十足把握?”冯元飏又问。 “说实话,没有。”杨维翰直视冯元飏的眼睛,“但末将愿以死报国!若能为太子殿下争取些许时间,即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这番慷慨陈词令在座众人为之侧目。平日里这杨维翰不过是个贪图安逸的富家翁模样,谁知竟有如此气节? 李士淳倏地起身,向杨维翰深深作揖:“杨将军忠义可嘉!待见到太子殿下,定为将军美言!” “好!”冯元飏拍案而起,“藩库还有余银万两,本官这就拨两千犒赏三军。” “多谢抚台大人!”杨维翰一躬到底,“末将即刻整军,明晨出城迎敌!” 待杨维翰告退后,堂内气氛略显松动。冯元飏转向李士淳:“李大人,咱们今夜就动身迎驾吧。” 李士淳连忙应道:“正该如此。”自打逃出京城,他便寝食难安。作为太子谋臣之一,朱慈烺的安危直接关系到他的前程。若有闪失,他这些年的经营就付诸东流了。 “总镇似有心事?”冯元飏注意到曹友义眉头紧锁。 “实不相瞒,”曹友义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末将担心人心浮动啊。” 这话说到了关键处。天津三卫的军官多是本地大族,家业都在此地。一旦李自成势大,难保不会有人动摇。 “曹总镇,你的部下可靠得住?”冯元飏沉声问道。 “抚台大人放心,”曹友义拱手道,“各要害都是亲信把持,应无大碍。” 冯元飏微微点头,踱步到窗前。夜色已深,远处传来零星的更鼓声。他望着漆黑的夜空,略作思索:“有苏观生的水师,加上沈廷扬的海船,足可护驾南下。咱们只需把圣上平安送到码头便是。” “如此,末将这就集结人马。”曹友义转身欲走。 “且慢,”冯元飏突然叫住他,“稍后本官会让人送来一份名单,你务必亲自检查每一个随行人员。” 曹友义心领神会:“末将明白。” 当夜,一支人马悄然出了天津城。月色朦胧,城门处的守兵像是早有准备,静静目送这支队伍远去。 另一边,兵备道衙门内,气氛却截然不同。 原毓宗正与娄光先、金斌密谈,忽见一名关中口音的家人慌慌张张闯入内堂:“老爷!流寇已至杨村,数量可观的铁骑!” 原毓宗闻言不惊反喜,仰天大笑:“天助我也!大事可成矣!” “兵备大人,”娄光先凑上前,压低声音道,“可要即刻举事?” “巡标的老杨早与我等同气连枝,”金斌也附和道,“就只有那姓曹的不识时务。” 原毓宗冷笑一声:“就只拿下一座卫城?你们也太小瞧我了。”他眯起眼睛,“咱们的目标,是那即将到来的朱由检!” “什么?”两位副总兵震惊不已,“圣上要来天津?” “要么是圣上,要么是太子,”原毓宗踱步到窗前,望着远处阴沉的天空,“你们以为冯元飏他们在商议什么?传令下去,让所有人按计划行事。记住,此事干系重大,容不得半点差池!” 与此同时,杨维翰正在巡标营中忙碌。营中灯火通明,士兵们紧张地擦拭兵器,检查马具。 “大人,”一名亲信凑上前,“兄弟们都在议论,说咱们这是去送死。” 杨维翰手中动作一顿,抬头看向远处的天际:“告诉他们,明日就知分晓了。” 亲信欲言又止,最终躬身退下。 夜深人静,杨维翰独自站在校场上,看着忙碌的士兵。月光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不知为何,他想起了多年前在京城时的种种。那时他还只是个普通的商人,后来因缘际会,得了这巡标官的差事。 现在,是该做出选择的时候了。 他掏出怀中的信笺,又看了一遍,随即放到烛火上点燃。火光映照着他的面容,忽明忽暗。 与此同时,城西一处偏僻的宅院内。 “都安排好了?”一个沙哑的声音问道。 “放心,一切按计划进行。”黑暗中,另一个声音答道。 “别露出马脚,否则咱们都得完蛋。” “明白。” 两道人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城中依旧灯火阑珊。各处酒楼茶肆,食客们正议论纷纷。有人说太子已经到了郊外,也有人说流贼大军即将兵临城下。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谁也说不清楚。 此时的天津卫城,表面上依旧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暗流汹涌。各方势力蠢蠢欲动。 第四十六章 逃出虎口 茫茫旷野之上,一条火龙在大运河以西蜿蜒前行。漆黑的夜空下,无数火把汇聚成了一条长长的光带,映照着前进队伍的轮廓。冷风呼啸,吹得火把忽明忽暗,将众人的影子投射在官道两侧,扭曲变形。 朱慈烺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艰难前行。寒风刺骨,冻得他双腿发麻。但他不敢停下,更不能停下。朱慈烺平日在宫里养尊处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具身体哪里经得起长时间骑马,右腿皮肤早已磨破出血,伤口隐隐作痛,下马步行后,脚上又打起了水泡,走久了后变成了血泡,每走一步都像是有无数针尖在扎。但他依然咬紧牙关,一步不停,时间争分夺秒,李自成的部队很快就会追上来。只有赶到王庆坨才能暂时安全。 “殿下,您的伤...”吴三妹牵着两匹战马,紧跟在朱慈烺身旁。她看着太子一瘸一拐的步伐,眼中满是心疼。 “无妨。”朱慈烺摆摆手,声音有些沙哑,“这点伤算不得什么。” 吴三妹默默地看着朱慈烺被汗水浸湿的后背,有心想要劝他去坐马车却又咽了回去。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缠着绑腿的小腿,那是按照太子的吩咐绑的,说是可以减轻腿部的疲劳。当然这是朱慈烺在前世的电视里学的,红军长征的时候都这么绑着绑腿 。他让吴三妹和众将士都有样学样,绑上绑腿。现在他们可不就是跟当年的毛爷爷一样在躲避追剿,长征逃亡吗?嗯,叫战略性转移!他相信自己也会实现胜利大会师,重整旗鼓,光复大明! 四周都是脱去甲胄的将士,龙骑营、虎卫营和东宫侍卫营的兵士们沉默地跟随着他们的太子前进。心中都暗暗佩服这位同甘共苦,身先士卒的太子! “报!”一名斥候快步跑来,“前方五里处发现一支商队,约莫二十余人。” 朱慈烺眉头微皱:“可有异常?” “看起来是寻常商队,不过...”斥候犹豫了一下,“他们的马车似乎装载了不少货物。” “派人盯着,不要轻举妄动。”朱慈烺沉声道,“若无异常,让他们过去便是。” 斥候领命而去。朱慈烺抬头望向漆黑的天际,月亮被厚重的云层遮住,只漏出一丝微弱的光。这一带水网密布,河道众多,无法骑马,只能步行。虽然行军不便,但也正好给了他们天然的屏障,拖延了追兵的速度。 “一旦抵达王庆坨地界...”朱慈烺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期待和疲惫。他从重生到现在,几乎没睡过一个好觉,一直在紧锣密鼓地筹划着。身体的疲劳也到达了一个顶点,只靠着一股意志在撑着。他心里又不禁暗骂了一声那坑子孙的老祖宗! 此时,一名将士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朱慈烺立刻停下脚步:“都累了吧?” 将士们纷纷摇头,有人高声道:“殿下,我们不累!” “是啊,殿下您都能走,我们怎么会累?” 朱慈烺环视四周,这些将士们或多或少都带着伤,但没有一个人喊苦喊累。他们的眼神中透着坚毅和信任,那是对他的信任。朱慈烺心里不禁升起了一股自豪!忠诚是怎么培养出来的,就是这么培养出来的!将来这支部队只要在这次逃亡中活下来的,都必将是他最忠实的追随者,这是多少钱都换不来的! “休息一刻钟。”朱慈烺果断下令,“都坐下歇歇。” 将士们这才缓缓坐下,有人掏出干粮,有人拿出水囊。朱慈烺也靠在一块大石头上,略作休息。 吴三妹递来一个水囊:“殿下,喝点水吧。” 就在这时,后方传来一阵马蹄声。曹化淳牵着马快步走来:“殿下,陛下和娘娘问您为何停下。” 朱慈烺站直身子:“将士们都累了,休息片刻再走。” “可是...”曹化淳欲言又止。 “告诉父皇母后,就说是我的意思。”朱慈烺看向远处崇祯和周皇后的马车,“让他们也歇歇吧。” 马车中,周皇后欣慰地对崇祯说道:“陛下,慈烺小子倒是有几分开国皇帝和永乐帝的气概。您瞧他对将士们多用心。” 崇祯闻言便发出一声轻蔑的冷笑:“老国丈还在哭么?”崇祯心中还在为被这个孝子架空而愤愤不平!何况自己晕倒又被拖上马车一同逃亡多少是有些丢了面子。虽然他心底其实是有点暗暗庆幸的。如果是王承恩那个老实巴交不靠谱的,自己现在指不定真就是在正阳门城楼上天子守国门了,下场也当然是君王死社稷。但能活着谁又愿意死呢! “慈烺的确狠了些...”听到这话,周皇后幽幽叹了口气,“该多少给他外公留些银子的。” “能保住这条命就算万幸!”崇祯提高了声音,故意说道:“开国皇帝和永乐帝是何等人物?那些贪官污吏、勋贵皇亲,哪个能逃过他们的法眼?慈烺做得对!” 曹化淳站在马车旁,听到这话不禁打了个寒战。午门外的血腥场面还历历在目,那些人的哀嚎声似乎还在耳边回响。听说杜勋也是被这位太子亲手杀死!委实也凶残了些! 休息过后,队伍继续前进。朱慈烺的脚步虽然依旧蹒跚,但速度却不慢。 “报!”又一名斥候跑来,“前方发现王庆坨的城廓!” 朱慈烺眼前一亮:“有多远?” “约莫三里地。” 这个消息让所有人都精神一振。朱慈烺转身向后方大声喊道:“父皇,母后,王庆坨到了!咱们总算逃出虎口了!” 将士们爆发出一阵欢呼。他们知道,一旦抵达王庆坨地界,就暂时安全了。在这里,他们可以修整,可以重整旗鼓。 朱慈烺看着将士们欢欣鼓舞的样子,也跟着笑了。他知道,王庆坨只是第一站,南下之路还困难重重。但此时此刻,他只想带着这些忠心耿耿的将士,带着父皇母后,平安到达目的地。 第四十七章 形势比人强 三月二十三日,天津卫潞河东岸的张家堡上,闯王的红底黑字军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仿佛在向世人宣告这座千年古镇的新主人。 曾经繁华热闹的街市,如今只剩下零星几个小贩,蜷缩在街角叫卖着廉价的粗粮和咸菜。横七竖八的街巷两旁,店铺大多紧闭着斑驳的木门,商贾们早已远遁他乡,或是迁至潞河西岸的王庆坨谋生。 “这张家堡,怕是再难恢复往日的盛况了。”一个身穿蓝色长袍的中年文士站在街角,望着眼前萧条的景象,轻声叹息。 这人正是张家堡现任百户张宗保。他们张氏一族自洪武年间就在此扎根,世代担任百户之职,至今已传承了十五代。虽然张宗保身为武职,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文人,一手好诗词在天津卫士林中颇负盛名。 “大哥,形势已经明朗,咱们必须早做打算啊。”他身旁的青年男子压低声音道。这是他的堂弟张宗义,是在天津卫城中颇有威望的士林领袖。 张宗保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你说得对。这天下,怕是要变天了。” 就在昨夜,大顺军趁夜色攻入张家堡。张宗保见势不妙,立即率族人投诚。没想到大顺将领郝摇旗却带来一个惊人的消息:大明太子朱慈烺可能正带着崇祯皇帝,在逃往天津的路上。 “若能助大顺军擒获父子二人,这可是封侯拜相的大功啊!”郝摇旗当时意味深长地说道。 张宗保心中五味杂陈。他虽为明廷武职,但眼下形势,若不及时改弦更张,恐怕全族都要遭殃。乱世之中,唯有生存才是最重要的。就算他不顾自己,全族老小的性命他也不能不顾啊!思及此,他当即表态愿意协助大顺军。 三月二十四日清晨,张氏兄弟带着天津兵备道原毓宗、巡标杨维翰一行人,骑着快马直奔张家堡。路上,张宗义忍不住问道:“大哥,你说咱们这么做,会不会太过......” “已经没有退路了。”张宗保打断道,目光直视前方,“形势比人强!要么随大势而动,要么全族覆灭。” 与此同时,潞河西岸的王庆坨城头上,曹家的家丁们正强撑着疲惫的双眼值守。他们已经整整一天一夜未合眼,但谁也不敢懈怠。城中可是藏着天子和太子啊! “又来了一队人马!”瞭望塔上的家丁突然喊道。 城墙上的曹文鲁立即举起千里镜观察。只见十余骑明军正朝城门疾驰而来,为首一人高喊:“在下是天津曹总镇家丁,请见曹公公家的管事!” 曹文鲁心头一紧,连忙跑向曹化淳的宅院。此时的曹化淳正在院中伺候崇祯帝。皇帝面前摆着几壶酒,正和心腹们借酒消愁。 “陛下!”曹化淳匆匆跑来,“天津巡抚冯元飏和总镇曹友义带兵来迎驾了!” 崇祯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暗淡下来:“他们......可靠吗?” “回陛下,臣与曹总镇有些私交,为人忠厚正直。”曹化淳小心翼翼地说道。 崇祯沉默片刻,苦笑道:“这世道,还能相信谁呢?” 对曹家而言,这是一场不得不赌的豪赌。若能护送天子安然脱险,到了江南便是一等勋贵;若有差池,满门抄斩都是轻的。 昨夜太子朱慈烺率众抵达时,带来了数百关宁骑兵。这让曹化淳不得不带着家兵随行,这艘贼船是上定了。 堂内烛火摇曳,映着两道跪伏的身影。 “臣天津巡抚冯元飏叩见陛下!” “臣天津总兵曹友义叩见陛下!” 崇祯皇帝端坐在御座上,眼眶微微泛红。自从宫变以来,他已经很久没接受过朝臣的跪拜了,大家都忙着逃命或赶路,原先的礼节早就能废就废,能免就免。现在久违的感觉袭来,他疲惫的身躯仿佛又注入了一丝力量。何况这是掌握军权的忠臣,实在太难得了。 殿内檀香袅袅,崇祯压下心头激动,沉声道:“平身。” 魏清慧和吴婉容两个老宫女躬身上前,轻手轻脚地在冯元飏和曹友义身后放下绣墩。崇祯的目光在她们身上停留片刻,眼神柔和。这些年来,宫变叛乱不断,倒是这些低眉顺眼的老宫女,始终如一地守在身边。比那些贪得无厌的太监,不知强了多少倍。 “冯卿,”崇祯轻声开口,“李建泰不知所踪,内阁与兵部空缺,朕有意让你一并担任。” 冯元飏身躯一震,额头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历任兵部尚书的下场,他再清楚不过。除了他兄长冯元飙重病告老外,几乎无一善终。这个位置,就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 “微臣...微臣愧不敢当,才疏学浅,恐难胜任...”冯元飏声音发颤。 烛光在殿内投下摇曳的影子,崇祯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半晌,轻轻摆手:“朕这些日子身体欠佳,让太子暂掌朝政。如今好些了,正需要忠臣辅佐。” “臣愿效死!” “臣誓死追随!” 两声铿锵有力的回应在殿内回荡。崇祯眼中闪过一丝欣慰,继而又带着几分忧虑:“曹将军,如今天津兵力如何?” 曹友义低着头,声音沉重:“启禀陛下,册上虽有万余人,实际只有四千五,其中能战者不足千人...” 话音未落,殿外一阵冷风吹进,烛火剧烈晃动。崇祯裹了裹身上的龙袍,眉头微蹙:“无妨,朕知晓各地皆是如此。明日便启程去天津,有二位护驾,朕也能安心些。” “臣等护送陛下,万死不辞!” 与此同时,天津兵备道内,灯火通明。 原毓宗正襟危坐,对面是大顺将领郝摇旗。茶香袅袅升起,掩盖不住室内暗流涌动的气氛。 “郝将军放心,”原毓宗一脸信誓旦旦,神色间带着几分谄媚,“下官与两位副总兵皆愿归顺大顺。只要将军肯配合,擒下朱家父子易如反掌!” 郝摇旗捋着胡须,眼中精光闪烁:“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原毓宗压低声音,“曹友义那厮已经去接驾了,明日朱由检就会到天津。届时只要......” “好!”郝摇旗一拍桌案,“为了这桩大功,让俺冒充鞑子也成!” 第四十八章 抵达天津卫 “报!前方有大队骑兵正在靠近!”哨兵的声音带着几分惊慌,在寒风中传来。 原毓宗立于城外吊桥之上,微微眯起双眼。春日的风从卫河上吹来,掀起他宽大的官服,也带来了远处隐隐的马蹄声。数百精挑细选的甲士在他身后列阵,个个精神饱满、杀气腾腾。这些人都是天津两位副总兵从各部调来的精锐,每人都领了一两银子的好处费用。 “大人,这支骑兵来势汹汹啊。”身旁的亲兵低声道。 原毓宗没有答话,他的目光始终紧锁远方。一桩泼天大功正等着他们,若是能拿下朱家父子,大顺必定重重有赏。可眼下的情形,却让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马蹄声由远及近,由零星变得密集,最后如同雷鸣般震动大地。原毓宗的眉头越皱越紧,这声势远超预料。朱家父子一行,何来如此多的骑兵? 他转身看向身边的金斌和娄光先,两位副总兵脸色也不太好看。金斌的手已经按在了腰刀上,似乎在犹豫是否下令退入城中。 “别急。”原毓宗一把按住金斌的手臂,“再看看究竟。” 远处扬起阵阵尘土,铁甲骑兵如潮水般涌来,至少有两千之众。更令人心惊的是,那支骑兵队伍中还飘扬着王命旗牌和一面金龙幡。 原毓宗举起单筒望远镜,仔细辨认那面大纛。望远镜中,那面大纛随风舞动,上面的字迹渐渐清晰。 “镇守东疆的吴将军......”他的声音有些发颤,“是吴三桂!” 金斌闻言脸色大变:“兵备大人,这......” “沉住气!”原毓宗咬牙道,“先看他们打算如何。” 那两千铁骑在百步开外停住,迅速变阵成了前后方阵。前阵的甲士个个身材魁梧,气势骇人。他们身着统一的铠甲,手持长矛,马上还挂着强弓劲弩。 “夷、夷丁突骑!”金斌的声音都在发抖,“这是关外的精锐骑兵!” 娄光先也变了脸色:“若真是平西伯亲率大军前来,我们这点人马怕是......” 原毓宗心中也是一片冰凉。若真是吴三桂率军而来,他们这几百人根本不够看。可若就此退入城中,万一另有隐情,岂不坏了大事? 就在众人进退维谷之际,十几骑从后方疾驰而来,领头的赫然是天津镇守总兵曹友义。 “原兵备!”曹友义策马上前,“杨巡标那边可有消息?” 原毓宗见是故人,暗暗松了口气:“一切如常,叛军主力已在青石镇附近安营。” 曹友义笑道:“好!让兄弟们都出城领赏吧,陛下需要进城歇息。” “圣上来了?”原毓宗心中一惊,连忙追问,“可是陛下亲临?” “正是,抚台大人正在陪着。”曹友义点头道。 “那平西伯呢?”金斌忍不住问道。 曹友义摆摆手:“吴总兵不在。远处疾驰而来的骑兵是朝廷大军,由吴三辅统领,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原毓宗等人这才彻底放下心来,但想起方才的举动,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若是贸然撤退,让崇祯皇帝给跑了,那可无法跟大顺朝那边交待,没功不说还要治罪。 “赶紧准备迎驾吧。”曹友义又道,“圣驾已到城外,莫要耽误了。” 原毓宗连忙应道:“曹总镇说得是。不知城内可有妥善安置?” “自然。”曹友义胸有成竹,“本官已经命人清理了总督府,就等圣驾入城了。” 原毓宗眼中精光一闪:“曹总镇,不如您先去禀报圣上,我和两位副将好稍作准备?” 曹友义心情大好,也没多想:“好,那本官这就去回禀。” 待曹友义远去,原毓宗转向金斌和娄光先,声音骤然变得锋利:“天助我也!此乃封爵大功。你二人速领本部出城,待城内动手之时,便一举拿下那些大汉将军!” 金斌和娄光先对视一眼,眼中都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城外的大汉将军虽然骁勇,但若是里应外合,胜算极大。更何况还有郝摇旗的三四百大顺精锐藏在城内,这番布置,当真是天衣无缝。 城外,崇祯的车驾缓缓前行。曹友义匆匆赶到,跪地禀报:“陛下,城内一切安稳,流贼骑兵尚在张家堡,离城还有数十里。” 车帘微掀,崇祯的声音传出:“平身。” 朱慈烺骑马靠近,问道:“曹总镇,天津卫兵将几何?何时可以出城领赏?” “回太子,天津镇军和巡标共有五千五百余人。杨维翰领巡标千人去对付流贼,剩下四千五百人由臣和两位副总兵分管。” 朱慈烺眼中闪过一丝精芒:“城内可有三千人?” “正是。” “好,让他们在城外列队,本宫要亲自发赏。”朱慈烺大声道。 “慈烺!”崇祯突然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经过了皇极门的动荡风波后,这还是他第一次唤儿子的名字。 朱慈烺心头一震,连忙应道:“儿臣在。” “朕已疲惫,想先入城歇息。” 朱慈烺沉吟片刻:“那让吴提督护送父皇和母后先行。其他人在城外稍候,待安顿妥当再陆续入城。” 崇祯却摆了摆手:“不必劳动吴襄,让他护送懿安张皇后和两位公主便是。有冯元飏和曹友义护卫,朕已足够。” “一切听父皇安排。”朱慈烺应声,随即转向曹化淳,“曹伴伴,十二监多有空缺,不如你先掌管内官等五监,魏姑姑和吴姑姑可管尚膳、尚衣二监。” 崇祯的声音里突然带了几分怒意:“那司礼、御马、尚宝、印绶四监该由何人掌管?” “儿臣以为,可由黄大宝暂管司礼、尚宝、印绶三监,潘书晨掌御马监,待到了留都再做调整。” “黄大宝去了司礼监,谁来伺候你?” “有吴氏服侍便够了。”、 崇祯听得再不说话,一挥手,仪仗队便向城门开进。 金斌和娄光先已将天津镇军集结完毕,带到城门前 朱慈烺目送父皇母后入了城门,转身上了城楼,冷眼凝视着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脉。深秋的寒风吹拂着他的衣袍,思考着如何对付已经追至数十里外的李自成军队。 “殿下,天津卫的军队已经集结完毕。”王志扬快步走来,躬身禀报。 朱慈烺微微颔首,转身下了城楼。马蹄声响,一行人缓缓来到阅兵场。 眼前的景象让他眉头紧锁。三千天津卫的将士排成整齐的队列,但每个人都面黄肌瘦,衣衫褴褛。有的士兵甚至连鞋子都破烂不堪,露出了沾满泥土的脚趾。 “这就是大明的精锐之师?”朱慈烺握紧了缰绳,指节发白。 身后的亲兵们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太子殿下的怒气。 “将军,这...这就是您说的精兵强将?”一个亲兵忍不住低声问道。 曹友义立即变了脸色:“闭嘴!” 第四十九章 崇祯帝进城 朱慈烺缓缓策马上前,目光在军阵中扫过。每一个士兵的眼神都黯淡无光,哪还有半分军人的气概? “曹友义、金斌、娄光先...”他在心中默念这几个名字,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你们可真会榨兵血啊。” 就在这时,他麾下的亲兵已经按照预先的安排,将二十个大箱子摆在了阅兵场上。箱子逐一打开,银光闪闪,映得周围士兵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诸位将士听令!”朱慈烺提高声音,“本宫今日有赏,每个人都得到了十两银子!” 话音未落,场上已经一片哗然。对这些连月饷都领不到的士兵来说,十两银子简直就是天文数字。有的士兵激动得浑身发抖,有的则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朱慈烺没有停顿:“待到江南,每人再赏十两银子,外加五十亩水田!” 这番话一出,整个阅兵场顿时沸腾了。五十亩水田是什么概念?那可是一户人家安身立命的根本,足够养活一大家子人了。 “太子殿下万岁!”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声,瞬间,整个军阵都沸腾起来。 就在这片欢呼声中,朱慈烺的目光却落在了场边。他清楚地看到金斌和娄光先的脸色突然大变,正带着一群亲信往城门口匆匆逃去。 “果然如此。”朱慈烺眼中闪过一丝寒芒。早在来天津卫之前,他就收到密报,说这两人暗中与流贼有勾结。今日这一手,正好试探他们的反应。 就在这时,一个千总忽然跑到马前跪下,声音发颤:“殿下!金斌、娄光先他们勾结流贼,已在城中设下埋伏,要行不轨之事!” 四周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太子身上。 朱慈烺面色不变,只是眼中寒光更甚。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幕,但真正到来时,心中还是涌起一股难言的愤怒。 “王志扬。”他沉声唤道。 “属下在!” “带亲卫队,立即封锁四门,一个都不准放走。” “遵命!” 王志扬领命而去,朱慈烺这才转向那个千总:“详细说说。” 千总将金斌、娄光先如何勾结流贼,准备趁机劫持太子的计划和盘托出。原来这两人暗中与李自成有联系,准备里应外合,一举攻破天津卫。 听完这些,朱慈烺不禁想起早些时候收到的密报。那时他就觉得事情蹊跷,现在看来,果然没错。 正说话间,王志扬快马奔回:“殿下,金斌和娄光先往西门逃去了!” “传令下去,全军戒备!”朱慈烺厉声道,“调集火器营,封锁西门。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整个天津卫顿时警钟大作。原本还在欢喜领赏的士兵们立即列队,严阵以待。 朱慈烺骑在马上,看着这支军队的变化,心中若有所思。这些士兵并非不堪用,只是被那些贪官污吏压榨太久,失去了斗志。 只要给他们希望,给他们活路,这支军队依然可以发挥作用。 夕阳西下,天津卫的街道上传来急促的马蹄声。金斌和娄光先带着十几个亲信,正往西门疾驰。 “快!快!”金斌声嘶力竭地吼道,“再晚就来不及了!” 可就在他们即将抵达西门时,一队火器营的士兵突然出现在街道尽头。火铳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们。 “完了...”娄光先脸色惨白。 与此同时,朱慈烺已经带人赶到。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这群逆贼,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金斌,娄光先,你们觉得本宫是那么好糊弄的吗?” 两人跪地求饶,但已经于事无补。朱慈烺挥了挥手,亲兵立即上前将他们制住。 “带下去审问。”他淡淡地说,“本宫倒要看看,到底还有多少人牵涉其中。” 与此同时,城内暗流涌动。原毓宗已经调集了心腹,在各个要道布防。杨维翰带着一千巡标兵马,正在城中徐徐而行,表面上是在巡防,实则在等待时机。 郝摇旗的人马藏在民房之中,每个人都握紧了兵器,等待着那个致命的讯号。 城西门前,马车缓缓驶入,车轮碾过青石板路面,发出吱呀声响。冷风裹挟着零星落叶,沿着街道席卷而过。 崇祯靠在车厢内,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膝盖。这些日子对他而言,宛如一场漫长的噩梦。每当夜深人静,那些不堪回首的画面总会涌上心头:太子的反叛、大臣的背离、朝堂的分裂...... “陛下,用膳吧。”周皇后轻声说着,将一碗热气腾腾的粥递到崇祯面前。 崇祯看着那碗粥,眼中闪过一丝苦涩。堂堂天子,竟沦落到要靠吃皇后的剩饭度日。他接过碗,小心翼翼地嗅了嗅,才敢浅尝一口。防人之心不可无!虽然他现在还是大明皇帝,但实际上已是大权旁落,谁知道那个凶残的太子会不会在饭菜里放点什么要了他的命,直接改朝换代。反正是逃亡途中,说一句被流寇所杀,一切真相就都可以掩饰过去!所以他都是皇后吃过的他才敢入口,还不敢多吃。几天时间生生瘦了一大圈。 “这些日子,委屈皇后了。”崇祯放下碗,望向周皇后略显憔悴的面容。 周皇后抿唇一笑:“陛下说的是哪里话,臣妾担心的是陛下的身子。” 车外传来曹化淳压低的声音:“皇爷,前面就是通政司衙门了。” 崇祯轻轻颔首。这天天担惊受怕的日子可不好过!有了曹友义和曹化淳的三千精兵,再加上天津镇军和巡标的四千人马,他手下总算有了八千五百兵力。这股力量,比太子手中的七千人还要多出一截。 但如何夺回大权?这个问题像一根刺,始终扎在崇祯心头。太子虽然兵力略逊,但占据着地利。更重要的是,朝中不少重臣都已经倒向了太子那边。 街道上行人稀少,偶有几个小贩推着车匆匆而过,看到官兵便低头快步离开。两旁店铺的伙计们站在门口张望,眼中带着几分惊惶。 突然,一声尖利的喊声划破长空:“放千斤闸!快放千斤闸......” 紧接着,更令人心惊的呼喊响彻街道:“迎闯王啦!闯王兵到!” 这声音像一记惊雷,炸得崇祯猛地掀开车帘。远处街道尽头,一面硕大的“闯”字旗迎风招展,旗下是一群白帽蓝衣的壮士,正列阵而来。 “皇爷!是闯贼的老营兵!”曹化淳脸色大变,失声惊呼。 曹友义眼疾手快,厉声喝道:“护驾!”话音未落,他的家丁们已经结成人墙,将马车护在中央。 第五十章 崇祯帝遇袭{上} 街道两侧的店铺中,突然涌出大批缠着白布头巾的兵士。他们手持钢刀长矛,呐喊着向马队冲来。 酒楼二楼,原毓宗倚在窗边,嘴角挂着冷笑:“老子就敢动他!”话音刚落,他一挥手:“动手!” 霎时间,箭雨如瀑,从酒楼二楼倾泻而下。曹友义反应极快,一把拽出崇祯,又将周皇后交给魏清慧和吴婉容。曹化淳举盾护住几位女眷,但仍有几支箭矢擦着他们身边飞过。 “保护皇上!”曹友义怒吼着,挥剑砍翻一个扑来的敌兵。他的家丁们奋勇杀敌,但敌人却像潮水般源源不断涌来。 杨维翰率领巡标杀出,直取崇祯。虽然兵力不及二曹,但先发制人,一时间杀得对方节节败退。刀光剑影中,鲜血在青石板上蜿蜒流淌。 “江南还有五十亩水田!和逆贼拼了!”冯元飏持剑立于街心,声嘶力竭地呐喊。这一声吼,仿佛注入了士兵们新的力量。 郝摇旗手持掉刀,目光如电。他率领三百余大顺精锐组成楔形阵,如一把尖刀般插入敌阵。刀光闪烁间,鲜血飞溅,惨叫声不绝于耳。 街道变成了修罗场。双方士兵你来我往,刀剑相击,火星四溅。曹家家丁虽然训练有素,但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袭击,一时间也有些手忙脚乱。 崇祯被护卫簇拥着,跌跌撞撞地朝一旁的小巷退去。他看着眼前的混战,面色铁青。堂堂天子,竟沦落到被追杀的地步! “皇上,快走!”曹化淳一边护送,一边焦急地喊道。他的额头被箭擦破,血水顺着脸颊流下,却顾不得擦拭。 周皇后被魏清慧和吴婉容扶着,踉跄前行。她的裙角沾满了泥土和血迹,但她始终紧抿着嘴唇,没有发出一声惊呼。 巷子里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几个穿着便服的精壮汉子突然冲出,手持钢刀拦住了去路。 “陛下,往这边走!”曹友义一剑挑飞一个敌兵,指向另一条小巷。但那边的巷口也闪出几个持刀的身影。 四面八方都是敌人!崇祯心中一沉,这哪里是临时起意的伏击,分明是早有预谋的围剿! 街上的厮杀还在继续。郝摇旗率领的精锐部队已经杀到近前,他们的攻势如狂风骤雨,曹家家丁渐渐支撑不住。 “杀!给我杀!”原毓宗的声音从酒楼上传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崇祯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已经陷入重围。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什么。太子的反叛,大臣的背离,所有的一切都是早有预谋。而他,就像是一只落入罗网的困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一队骑兵从街道尽头疾驰而来,为首的将领手持长刀,威风凛凛。 “护驾!”那将领一声大喝,率领骑兵向敌阵冲杀而去。 这支生力军的加入,让战局出现了转机。但是否能够突出重围,却仍是未知之数。崇祯望着眼前的混战,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命悬一线。 朱慈烺立于城外高地,手持令旗,目光凝视着天津城。城墙上的守军已然溃散,西门外的天津镇士兵群情激愤,高喊着要擒拿叛贼。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火药的气味,远处不时传来零星的喊杀声。 这些刚领了他十两银子的兵丁,此刻竟成了最忠心的效命之臣。朱慈烺眯起眼睛,看着城头上飘扬的大顺军旗,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叛军不过千余人,分散四处,正是可趁之机。”李若琏凑近低声道。 朱慈烺点头,扫视着身前众将,提高声音:“天津军将士听令!” 士兵们纷纷抬头注目,期待着太子的下一句话。朱慈烺目光如炬:“缉拿原毓宗、杨维翰二贼者,赏升天津镇守副总兵,另赐银一万两!” 话音未落,张文珏等一众千总、把总、旗总眼中迸发出灼热的光芒。这可是天赐良机,从一个普通武官跃升为总兵,这等富贵谁人不想? “末将愿为先锋!”张文珏抢先出列,抱拳请命。 其他将领也纷纷请战,生怕错过这等良机。朱慈烺看着眼前这些热切的目光,嘴角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他转身唤来吴三辅,将腰间佩剑解下:“吴三桂,你率领这些天津镇将士攻城。记住,如有违令,先斩后奏!” “臣遵旨!”吴三辅恭敬地接过佩剑,躬身应下。这些日子跟在朱慈烺身边,这套君臣礼仪他已演练得炉火纯青。 有“吴三桂”统帅,又有夷丁突骑压阵,再加上重赏之下,这些天津镇的弱兵顿时士气大振。 “弓箭手准备!”吴三辅一声令下。 大队弓手藏身盾阵之后悄然靠近城下。箭矢破空之声不绝于耳,城头守军纷纷寻找掩体,不敢露头。几十名壮汉抬着一根粗大圆木,开始猛攻千斤闸。撞击声震耳欲聋,城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其余人则与假扮的夷丁突骑分批绕城,分别攻打东南北三门。叛军人数本就不足,这般分散防守更是捉襟见肘。 城内郝摇旗和金斌、娄光先的叛军加起来不过千余人,根本无力分兵四处。眼下朱慈烺攻破天津城已成定局,关键是要及时救下崇祯。 内院,崇祯身着血迹斑斑的布面铁甲,头戴铁盔,手持宝剑。曹化淳等人紧紧护卫在他身旁,警惕地注视着院墙外的动静。 院内传来周皇后等妃嫔的哭声,时而高亢时而低沉,让人心中发紧。几名宫女跪在地上,双手掩面,肩膀不住颤抖。 院墙外,曹友义率领数百残兵与郝摇旗的人马展开激战。他满面血污,发髻散乱,带着部下死死抵挡着叛军的冲击。刀光剑影中,不时有人倒下,鲜血染红了青石板路。 城内已响起迎接闯王的歌谣,鞭炮声此起彼伏。不少贫苦百姓拿起锄头、扁担,有的冲击富户人家,有的自发攻打衙署和城门。街道上一片混乱,哭喊声、打砸声不绝于耳。 郝摇旗听到远处传来的喊杀声,面露疑惑。他知道李过、唐通的大军不可能这么快赶到,定是朱贼的兵马在攻城。 他站在院外,看着不断减少的手下,眉头紧锁。若是继续强攻,恐怕等朱贼援军到来时,自己已损失大半兵力。但若就此撤退,这大好机会岂不白白错过? 犹豫片刻,郝摇旗终于一咬牙,扬声大喝:“弟兄们,跟我杀进去拿下朱贼的首级!” 第五十一章 崇祯帝遇袭{下} 三百余大顺军士气大振,喊杀声惊天动地。这群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悍卒,此刻竟打出千军万马的气势。他们冲锋时的气势,足以让常人心胆俱裂。 曹友义见状,挺枪而出,与郝摇旗战在一处。一老一少两员猛将,在院门口杀得天昏地暗。刀来枪往之间,火星四溅。 郝摇旗身披三重铠甲,手中大刀沉重锋利。每一击都带着开山裂石之势,所过之处鲜血飞溅。曹友义虽为老将,但年岁已高,面对这等杀神难免力有不逮。 几个回合下来,曹友义已知不敌。他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呼吸越发急促。眼看形势危急,一名忠义家丁挺身而出,大喊一声:“大人快走!”说罢便举刀向郝摇旗砍去。 郝摇旗一刀将那家丁劈倒,却给了曹友义喘息之机。老将军连退数步,带着崇祯撤入屋内。 曹化淳见状,急忙关闭门窗,指挥众人搬来桌椅板凳堵住出入口。他刚松了口气,转身却发现崇祯不见了踪影。 “陛下?陛下!”曹化淳心中一惊,慌忙四下搜寻。 此时外面传来一声巨响,那是千斤闸被攻破的声音。朱慈烺的大军已经攻入城内,但能否及时赶到这里,却是未知之数。 远处喊杀声此起彼伏,烟尘弥漫。天津城内一片混乱,到处都是仓皇奔逃的百姓。有人在抢掠,有人在哭喊,更多的人躲在家中瑟瑟发抖,等待这场风暴过去。 朱慈烺策马而行,身后跟着一队精锐。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焦虑,父皇此刻情况不明,若是来迟一步...他不敢再想下去。 “加快速度!”他一声令下,马队顿时疾驰起来,扬起漫天尘土。 “砰!”木门被重重撞开,曹化淳踉跄着冲了进来,他的官服已经皱得不成样子,额头上渗出的汗水将发髻打湿,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高喊:“皇爷莫慌!太子殿下的兵马已经进城了!” 却见崇祯手持长剑,面如寒铁,一步步逼近周皇后。他的眼神中闪烁着难以名状的情绪,既有愤怒,又带着几分悲凉。 周皇后手中紧握着一面铜盾,不住地后退。她的脸上早已失去了往日的雍容华贵,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惨白。“皇上,您冷静些。春哥儿定会来救我们的。”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像是在说服崇祯,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两个年迈的宫女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她们服侍周皇后多年,此刻却只能用颤抖的声音劝说:“娘娘,您是国母啊,还是快些放下盾牌吧...” “荒唐!”崇祯突然爆发出一声怒吼,声音在空荡的大院内回响,“朕若死了,他便是新君,又怎会来救?皇室的冷酷无情!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明白!” 周皇后咬着发白的嘴唇,强撑着回击:“若不是您疑心太重,让吴襄领克难三营护驾,何至于此?”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 崇祯一时语塞,手中的长剑微微颤抖。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紧接着就是此起彼伏的喊杀声:“杀了昏君,天下终于太平了!”叛军的声音越来越近。 崇祯浑身一震,手中长剑又要抬起。曹化淳连忙从后面扑上来抱住剑鞘:“皇爷且慢!老奴刚得到消息,吴三辅大人已经在组织反击了!” 吴三辅率领的“夷丁突骑”从西门杀入,虽然只是临时装扮出来的,但那气势却着实骇人。他们身着异族服饰,手持长矛,骑在高头大马上,呐喊着冲向叛军。这支突如其来的骑兵,给了叛军当头一棒。 原本还在城中横行的叛军顿时乱了阵脚。有人惊呼:“鞑子来了!”这一声喊出,顿时激起了千层浪。没有人知道这支骑兵的真实身份,但“鞑子”二字却足以让所有人胆寒。 原毓宗和杨维翰见势不妙,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反应。他们急匆匆地换下官服和甲胄,从北城墙找到一处偏僻处,用早已准备好的绳索缒下城去。两人登上早已备好的小船,趁着夜色逃离了天津卫。 此时的大院内,郝摇旗还在负隅顽抗。他带领着仅剩的二百余人,被围困在崇祯所在的院落之中。满头大汗的郝摇旗怒吼着:“给老子拿盾牌来!今日定要取了朱贼的狗头!” 叛军们手持长矛,对着院门发起了一轮又一轮的冲击。沉重的院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声,眼看就要被攻破。 就在危难重重之时,外面忽然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皇帝大驾光临,群臣接驾!”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高喊,让整个院落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郝摇旗愣在原地,手中的长刀差点掉在地上:“什么?还有一个皇帝?” 叛军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他们此行的目标是崇祯,可现在突然又冒出一个“皇帝”,这让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 窗外的号角声突然响起,小楼内的崇祯帝和周皇后同时怔住。那清亮的号角声穿透薄薄的窗纸,回荡在天津城的上空。 崇祯帝脸色微变,眉头紧皱。慈烺这小子当真敢在天津城下称帝不成?他快步走到窗前,手指微颤,推开了那扇饱经风霜的木窗。 院中的景象令人窒息。横七竖八躺满了尸首,鲜血染红了青石板,残肢断臂散落一地。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一群浴血的流寇正在院门处与明军对峙。 “陛下...”周皇后担忧地唤了一声,声音中带着不安。 崇祯没有回应,他的目光紧紧盯着巷子里缓缓而来的金甲骑兵。队伍整齐划一,马蹄声声,扬起阵阵尘土。为首一人头戴翼善冠,身着黄龙袍,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崇祯定睛细看,瞳孔猛地一缩。那人并非朱慈烺!那人颌下有须,绝非十六岁少年所有。再仔细打量,竟是首辅魏藻德! “这老贼...”崇祯握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竟也生出这等大逆不道之心?” 院中的郝摇旗看到来人,先是一怔。他清楚认出了那人身后的秦王朱存极和晋王朱审烜,两位王爷神色凝重,目光如炬。既然是真王爷,那骑在前头的,岂非正是... “狗日的!”郝摇旗怒吼,声音中带着几分慌乱,“谁他娘的说朱贼在楼里?” 身旁的亲信支支吾吾道:“掌旅大人,是原毓宗和杨维翰说的...” “那两个狗官呢?”郝摇旗环顾四周,早已不见人影。阳光下,他额头的汗珠闪着冷光。 就在这时,数百火铳手从巷子两侧鱼贯而出,整齐列队。黑洞洞的铳口瞄准了郝摇旗一行人,杀气腾腾。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只见一名身着金甲的英俊青年策马而至。他面容坚毅,眼神锐利,正是太子朱慈烺。 第五十二章 崇祯帝放权 “尔等听着!”朱慈烺的声音清朗有力,“本宫乃抚军太子!若归顺朝廷,不仅留你们性命,还可封官进爵!” 郝摇旗眼珠转了转,心中暗自盘算。他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太子爷在上,不知...” “每人赏银十两。”朱慈烺淡淡开口,“你为千总兼锦衣卫千户,另赐三百两。如何?” 郝摇旗连连点头哈腰:“好!额谢过太子爷!”心中却暗自冷笑,待会儿寻个机会,定要让这帮狗官血溅五步。 小楼内,崇祯和周皇后听着下方的对话,面色各异。周皇后握住崇祯的手,感受到他掌心的冰凉。 “陛下,太子他...”周皇后欲言又止。 崇祯摆了摆手,目光幽深:“慈烺这孩子,比朕想象的要成熟得多。” 院中,朱慈烺正要继续开口,吴三妹却匆匆策马而来,凑到他耳边低声道:“千岁爷,城西二十里发现流贼大军,过万人马!” 朱慈烺闻言不惊反喜,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来得正是时候。” 这时,天边乌云密布,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血雨腥风。院中的气氛愈发紧张,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接下来的发展。 郝摇旗眯着眼睛打量四周,心中盘算着脱身之计。他的手不着痕迹地摸向腰间的短刀,随时准备发难。 朱慈烺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冷笑一声:“郝掌旅,你可要想清楚了。本宫的火铳手,可都是百发百中的好手。” 郝摇旗心头一颤,强笑道:“太子爷说笑了,小的对朝廷一片忠心...”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名斥候飞马而来,满脸惊慌:“报!城西流贼已开始调动,似有进攻之势!” 朱慈烺眼中精光一闪:“传令下去,各部严阵以待。另外...”他看向郝摇旗,“郝千总,现在正是表忠心的时候。” 郝摇旗心中一沉,面上却不得不堆起笑容:“太子爷放心,小的这就带人去城西助战!” “慢着。”朱慈烺抬手,“你带一半人马随本宫出城,剩下的人留在城中,听候调遣。” 郝摇旗暗叫不好,这分明是要分散他的力量。可眼下形势,他也只能咬牙应下。 小楼内,崇祯看着这一切,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他低声道:“周皇后,你说朕是不是...” “陛下。”周皇后轻声打断,“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太子已经在为江山社稷奔波,我们...” 话未说完,远处传来一阵震天的喊杀声。流寇大军已经开始进攻,战事一触即发。 阴云低垂,天津卫城外的运河水面泛着铁青色的波光。远处,流贼大军的营帐绵延不绝,旌旗招展,喊杀声阵阵传来。 朱慈烺立于城头,目光平静地望着这一切。运河天堑横亘于前,再加上他早已下令毁去所有桥梁,短时间内流寇根本无法渡河攻城。 “殿下,郝摇旗等人已到城门处。”吴三妹快步走来,压低声音汇报。 朱慈烺微微颔首,转身下了城楼。寒风吹起他的衣袍,猎猎作响。 城门处,一队人马正在等候。为首的郝摇旗眼中还带着方才见到“圣驾”时的激动之色,跪地叩拜:“小人参见太子殿下!” “郝将军快快请起。”朱慈烺上前扶起他,声音温和,“诸位为国效力,本宫感激不尽。这些赏银,是父皇特意赐下的。” 身后的亲兵抬上几箱银两,在阳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郝摇旗等人眼中闪过贪婪之色,连连叩谢。 “吴指挥使、”朱慈烺转向一旁的将领,“还请你派人护送郝将军等人前往原标营驻地。” 待郝摇旗一行在“吴三桂”和“夷丁突骑”的护送下离开,朱慈烺的表情才略显疲惫。这些叛军将领,比想象中更容易对付。 “魏学士。”他唤来方才扮演崇祯的魏藻德。这位大臣相貌堂堂,年纪与崇祯相仿,正是假扮天子的不二人选。 魏藻德已经脱去龙袍,恭敬地站在一旁。李若琏也快步走来,等候调遣。 “城外还有大量人马物资待收编,”朱慈烺的声音低沉而有力,“魏学士负责文官眷属及王庆坨一行,李指挥管辖武将勋贵子弟,至于兵马和金银,就交由吴襄统领。” 二人领命而去,朱慈烺带着亲信快步向小楼行去。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庭院中横七竖八躺着数具尸体,都是方才激战时死去的叛军。 崇祯、周皇后所在的房门大开,曹化淳和曹友义守在门前。看到朱慈烺到来,两人连忙跪地行礼。 “臣曹友义叩见太子殿下!” “老奴曹化淳叩见千岁爷!” 这两位老臣先前对朱慈烺多有微词,如今也不得不承认这位少年的能力。不仅有勇有谋,更是智计百出,连那些凶悍的流寇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父皇母后可好?”朱慈烺脸上露出焦急之色。 曹化淳欲言又止,眼神闪烁:“都...都安好,只是娘娘受了些惊吓...” “混账!”朱慈烺厉声喝道,“这些叛逆,竟敢吓着母后!曹总镇,定要严惩!” 曹友义连忙应是,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踏上二楼,朱慈烺看到崇祯呆坐在椅上,神情恍惚。魏清慧和吴婉容在旁伺候,却不见周皇后的身影。 “娘娘躲在角落的盾牌后,”魏清慧小声解释,“怎么劝都不肯出来。” 朱慈烺走近盾牌,放缓语气:“母后,贼人已除,您可以出来了。” “不出来!”周皇后的声音带着哭腔,“方才有人要用剑杀我,他还在这里!” 朱慈烺心头一凛,下意识拔出佩剑,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房间里除了他们,并无外人。 “她说的是朕。”崇祯低声开口,眼中满是痛苦之色。 原来如此。朱慈烺这才明白,是崇祯想要杀妻殉节。他不禁怒从心起,但还是压抑着情绪,沉声道:“父皇,如今是什么时候?还讲什么节义之道!天下大势为重,其他都是小节!” “你...你...”崇祯语塞,脸上闪过羞愧之色。 “父皇若执着于这些陈规,如何能与群雄争霸?”朱慈烺继续道,“不如让儿臣来做这些得罪人的事,父皇只管做您的圣君。” 房间陷入长久的沉默。崇祯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他才缓缓抬起头,目光中带着一丝释然:“也罢,就依你所言。” 这一刻,朱慈烺知道,父皇终于放手了。从此以后,朝政大权将落入这个显得过分聪明的少年手中。但他心里并不轻松,反而更加沉重。 外面的喊杀声似乎更响了。朱慈烺走到窗前,望着城外密密麻麻的敌军营帐,眉头微皱。接下来该如何应对这些流寇? 吴三妹似乎察觉到他的心事,轻声道:“殿下不必太过忧虑,有运河天堑在此,贼人一时半刻攻不进来。” 第五十三章 智退唐通 戌时,暮色沉沉。 原毓宗跪在李过和唐通面前,额头不断渗出冷汗,声音颤抖得厉害:“两位将军,下官斗胆禀报,朱家父子确实在天津卫中!还请速发大兵,围城擒拿!” 帐内烛火摇曳,李过和唐通对视一眼。此前刚从李自成派来的援兵口中得知,北京城内的崇祯不过是个替身,正主早已不知所踪。如今朱家父子的真实位置暴露,本该是天大的好消息,可原毓宗带来的情报却让他们心头一沉。 “你亲眼见到吴三桂了?”唐通眯起眼睛,手指轻叩桌面。 原毓宗双手撑地,头埋得更低:“千真万确!他率领铁骑直冲西门,下官亲眼所见,那气势...那气势...”说到这,他声音越发颤抖。 李过坐在主位上,眉头紧锁。辽东军素来以悍勇著称,吴三桂更是其中翘楚。他们手中仅有万余人马,要围城擒贼,无异于自投罗网。 “具体说说,吴三桂带了多少人马入城?”李过沉声问道。 原毓宗咽了口唾沫:“约有三两千骑兵,再加上朱贼从京城带出的克难营、虎卫营,以及曹化淳临时招募的壮勇,总数不过一万五千。” “一支千人骑兵在东门待命,西门有两千精锐把守,其余人马分散在城内各处。”原毓宗继续道,“但城中军心不稳,许多将士都在观望。” 李过轻抚胡须,目光闪烁:“一万五千?倒也不是不能打。” “侯爷英明!”唐通拱手道,目光灼灼,“末将愿为前锋,先探虚实。我部近日操练有成,正愁无处施展。” “好!”李过一拍案桌,“你为前锋不过记住,无需速战,只消拖住朱贼,等候大军到来便是。” “末将明白。”唐通神色凝重,“必不负侯爷重托。” 与此同时,天津卫城内。 巡抚衙门外,金斌等叛将的首级高悬,鲜血顺着木桩缓缓滴落。衙门内灯火通明,朱慈烺正与郝摇旗等人对酌。 “来,诸位兄弟,满饮此杯。”朱慈烺举起酒碗,面带笑意,“战场之上,不过是兵不厌诈罢了。如今你们都是自己人,本宫自然推心置腹。” 郝摇旗端着酒碗的手微微发抖。他看着眼前这位年仅十六的太子,心中发寒。早已不敢象之前那般轻看这位太子爷!现在他们已经知道那即将攻破的院门内的就是真皇帝,却被他们轻易放过,如今想来,分明是这少年太子的连环计。再看金斌等人的下场,处处都彰显这位年轻太子的铁血手腕。 席间气氛略显凝重,众人频频举杯,却都心不在焉。朱慈烺似乎浑不在意,继续与众人谈笑风生。 “摇旗兄弟。”朱慈烺突然开口,“闯王的人马已至河边,你可知是哪支人马?” 郝摇旗心头一震,刚要开口,却见朱慈烺摆了摆手。 “不必多言。”朱慈烺淡然道,“你们的兵器、战马,本宫已命人收走。你等且去北城歇息,待海船到时,同本宫南下。到得江南,自有富贵荣华。” 郝摇旗浑身一颤,这分明是软禁之意,难道是看穿了他的用心!他慌忙跪地表忠心道:“千岁爷明察秋毫,摇旗佩服!” 席间其他人也纷纷跪伏,连声称是。朱慈烺微微一笑,继续饮酒。 ... 月上中天,城外十里处的军营中。 “报!”一名斥候匆匆奔入中军大帐,“前方探马回报,城中似有异动!” 李过立即起身:“说!” “城中火把晃动,似有大队人马在调动。”斥候禀报道,“而且城头上的守军也在增加。” 李过眼中精光一闪:“看来朱家小儿已经得到消息了。” “此时不动,更待何时?”唐通站起身,铠甲发出金属碰撞声,“让末将即刻出击!” “不急。”李过挥了挥手,“先让斥候继续探查。若真如原毓宗所说,城中军心不稳,我们不妨...” 话未说完,又一名斥候冲入帐中:“报!城中火光大作!西城门方向传来喊杀声!” 李过和唐通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 “莫非城中起了内讧?”唐通皱眉道。 李过沉吟片刻:“传令下去,全军准备。若城中真起内讧,正是我军可乘之机!” ... 城内,西城门附近。 一队队士兵在火把照耀下奔走,喊杀声此起彼伏。表面上看是一片混乱,实则暗中自有章法。这正是朱慈烺的计策——故意制造混乱假象,让城外敌军误以为城中起了内讧。 吴三辅立于城头,俯瞰城外敌营方向的点点火光,低声道:“殿下这招声东击西,不知能否奏效。” 站在他身旁的曹化淳轻声道:“殿下胸有成竹,将军只管放心。况且海船已在路上,只要再拖延两日,便可...”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阵阵马蹄声,火把连成一线,向城墙逼近。 “来得好!”吴三辅长笑一声,“传令下去,按计而行!” ... 城外,唐通率领先锋部队疾驰而来。远处的城门大开,火光透出,喊杀声不断。 “将军,会不会有诈?”副将担忧道。 唐通死死盯着城门方向:“管他有诈无诈,先锋部队的责任就是探路。传我将令,加快行军,准备强攻!” 然而,就在这时,城内突然安静下来。火光逐渐熄灭,喊杀声戛然而止。城门缓缓关闭,仿佛方才的混乱从未发生过。 唐通勒住战马,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下一刻,城头上火箭齐发,无数火把同时亮起,照得夜空犹如白昼。城墙上,密密麻麻的弓箭手严阵以待,无数黑洞洞的铳口对准了城下。 “中计了!”唐通脸色大变,“快撤!” 可为时已晚。霎时间,箭如雨下,铳声隆隆,先锋部队顿时大乱。 “撤退!快撤退!”唐通声嘶力竭地喊道。 城头上,朱慈烺负手而立,看着城下溃逃的敌军,嘴角微微上扬。 “传令下去,”他淡淡道,“放他们回去。再等等,好戏还在后头。” 第五十四章 大元帅府天津分府 夜色浓稠,笼罩着天津城。 月光照耀在天津总兵衙门的庭院里,树影摇曳,透着几分寂静。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混杂着初夏特有的闷热气息。偶尔有几声蛙鸣从远处的池塘传来,为这寂静的夜晚增添了一丝生气。 西面卫河方向,不时传来阵阵号角声,打破了这份宁静。那是巡逻的士兵在交接,沉闷的脚步声和铠甲碰撞的声响在夜色中格外清晰。 朱慈烺坐在书房内,案几上的油灯发出微弱的光芒。灯芯时不时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在寂静的夜晚格外清晰。他的眼睛微微发红,眼底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自从那日街头血战之后,崇祯皇帝以受到惊吓病重为由,将所有事务都推给了他这个太子。从军务到政务,事无巨细都需要他亲自过问,案几上堆满了奏章。 “殿下,末将认为城防最为重要。”吴襄正在汇报防务情况,他的声音低沉有力,“流寇势大,若是城防有失,后果不堪设想。” 朱慈烺微微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的目光扫过在座的将领们,心中暗自叹息。这些人中,真正能打仗的也就吴襄父子和曹友义几人,其他那些勋臣,不过是些徒有虚名的摆设罢了。 “末将已经派人加强了城墙巡逻,特别是西面靠近卫河的位置。”吴襄继续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忧虑,“只是兵力实在有限,很多地方都显得捉襟见肘。” 朱慈烺揉了揉太阳穴,开口道:“让士兵们轮流休息,不要过于劳累。城防固然重要,但也要注意士气。” 朱慈烺又看向朱纯杰,“怀远,锦衣卫的事情,你怎么看?” 朱纯杰神色一凛,拱手道:“回殿下,臣以为锦衣卫北镇抚司关系重大,不可轻废。” “哦?”朱慈烺端起茶盏,轻轻吹开水面的茶叶,“说说你的看法。” 朱纯杰捋了捋思绪,“北镇抚司虽手段严厉,但对于惩治贪官污吏,震慑宵小,确有其功。若是完全废除,恐怕会让一些宵小之徒趁虚而入。” 堂内一时寂静,只闻茶水入盏的轻响。 “手段严厉?”朱慈烺放下茶盏,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你可知道,正是这些所谓的"手段",让多少无辜百姓家破人亡?” 朱纯杰额头沁出细汗,“殿下明鉴...” “不过,”朱慈烺话锋一转,“你说得也不无道理。这把刀,不能废,但要握在对的人手里。” 朱纯杰忙从怀中取出一份奏章,恭敬地递上前来:“殿下,微臣已拟好锦衣卫整顿章程。” 朱慈烺接过奏章,借着昏暗的灯光细细翻看。朱纯杰开始详细汇报起来,声音清晰而沉稳:“根据章程,北镇抚司主要负责京畿一带的情报收集,南镇抚司则负责江南等地的密报...” 听着朱纯杰的汇报,朱慈烺的眉头渐渐舒展。这朱纯杰办事确实利索,不仅猜到了他的心思,还做了充分的准备。 “怀远说得不错,”朱慈烺放下奏章,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不过锦衣卫的职责范围要限定在谋逆、通贼、通虏等重大案件上。眼下最重要的是维持城内治安,流寇攻城在即,绝不能让内部出乱子。” 他站起身,在堂内踱步,“本宫给你一营编制,外加一万两银子。三日之内,要将镇抚司重建起来。不过记住,这次的镇抚司,是要让贪官污吏闻风丧胆,而不是让百姓谈之色变。” “臣领命!”朱纯杰激动地跪下。 “起来吧。”朱慈烺看向窗外的夜色,“今晚就可以开始行动,让人换上飞鱼服巡街。对了,”他顿了顿,“盯紧郝摇旗。别让他跑了” 朱纯杰退下后,吴襄和曹友义上前。 “说说军务吧。”朱慈烺回到座位,“天津现有多少兵力?” 吴襄拿出一份军册,仔细翻看,“回殿下,目前有克难三营、虎卫一营等精锐,再加上天津本地和各路壮勇,总计约一万四千人。” “一万四千...”朱慈烺喃喃自语,手指轻叩桌面。 堂内烛火摇曳,将几人的影子投在墙上,随风晃动。 “是时候了。”朱慈烺突然开口,声音坚定,“在天津设立大元帅府。” 这句话一出,吴襄和曹友义都是一惊。 “殿下有意在津门设立分府?”吴襄小心试探。 “不错。”朱慈烺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夜色中的天津城,“接应的水师还没到,闯逆随时会打来。此地城池坚固,依水而建,最适合整顿兵马。” “殿下言之有理,不知殿下打算如何设府?”吴襄问道。 他转过身,目光如电,“本宫准备设立军令、军政二卫。曹总镇任军务司帅,老泰山任军政司帅。至于天津城内诸军,统编为克难军,由吴三辅总领。” 吴襄闻言,内心激动,脸上却露出为难之色,“殿下,三辅年纪尚轻,资历尚浅,恐难担此重任...” “老泰山不必过谦。三辅乃国舅,又有真才实学,这个位置非他莫属。”朱慈烺语气坚定,不容推辞。 他走回主位坐下,“从今日起,克难军编制要重新梳理。从军到伍,共设七级。二位要好生筹划,速速拟定规章制度。” 正说话间,黄小宝匆匆进来,“殿下,套筒铳刺已经准备好了。” 太子缓缓颔首,“带进来。” 随着黄小宝的话音落下,几名亲兵抬着一个大木箱走了进来。 朱慈烺示意打开木箱,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几十支崭新的套筒铳刺。所谓套筒统刺,就是一种可以安装在火铳上的刺刀。有了它,火统手远可用火铳射击,近可用铳刺刺杀。极大地提高了作战时的灵活性。解决了火统手一旦被近身就无还手之力的缺陷。大大提高了火统手的生存率。要知道培养一个优秀的火统手可并不是一个轻松的事。这是他让天津工匠们日夜赶工打造的新式武器,每一支都凝聚着他对军队改革的期望。 “这些武器,就从克难军开始配发。”朱慈烺拿起一支套筒铳刺仔细端详,“训练要严格,不得马虎。” “遵命!”众人齐声应道。 第五十五章 入城大典 北京城内外,天启三年九月十五日,红底黑字的闯王军旗在春风中猎猎作响。旗帜之下,数万大军沉默伫立,只待一声令下。 李自成立于德胜门前,独眼中精光湛然。这座守卫京师数百年的雄伟城门,如今即将见证一个新朝代的诞生。他身着明黄色蟒袍,腰悬宝剑,一手按在马鞍上,神色凝重。 数日前的正阳门之战后,投降的三名大明忠义贰臣已被安置妥当。宋献策连夜筹划入城大典,为这场改朝换代的盛事做最后准备。 “报!”斥候马蹄声急促,扬起阵阵尘土。 “枢密院传来消息,崇祯帝御用的太监王承恩已被擒获,正在押解来京。” 李自成轻轻点头,目光投向远方。 “父皇,吉时已到。”李双喜策马上前,他身着锦绣战袍,腰配雁翎刀,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李自成深吸一口气,翻身上马。那匹通体乌黑的高头大马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情,兴奋地刨了刨蹄子。 “擂鼓。”他沉声下令。 顿时,震天的鼓声响起,混合着号角的呜咽,在城墙间回荡。数万大军开始缓缓向前推进,铁蹄踏地的声响宛如滚雷。 文武百官和御营亲军簇拥在李自成左右。沿途每隔十步便有身着劲装的兵丁挺立,手持长矛,目光如电。街道两旁的民居紧闭门户,门前皆设香案,黄纸牌位上恭敬地书写着“永昌皇帝万岁”。 百姓们跪伏在地,人人头上都贴着“顺民”二字的黄纸,低着头不敢动弹。偶尔有人偷偷抬眼,却在触及那支浩荡军队时立刻垂下头去。 “陛下!”又一名斥候飞马奔来,“李过将军传信,已派郝摇旗率精锐骑兵赶赴天津,与兵备道原毓宗联手设伏,准备截杀逃窜的明廷残部。” 李自成正要说话,又一骑飞驰而至。 “李来亨将军密报:已在城外擒获崇祯两子及一贵妃。但太子朱慈烺由邱致中、祖泽溥护送,正往永平方向突围,意图与关宁军会合!” 李自成眯起独眼,眉头微皱。朱慈烺这个小子不简单,远比他那个只会发脾气的父亲难对付。若让他与吴三桂的关宁军汇合,后患无穷。 “立刻传令李来亨,全力追剿!决不能让朱慈烺逃脱!”他沉声下令。 队伍继续前行,来到西单牌楼前。李双喜双手呈上一把镶金雕弓和三支羽箭。 李自成接过弓箭,勒马立定。他搭箭拉弓,“嗖”的一声,利箭破空而去,正中路边一块石碑。第二箭、第三箭相继飞出,皆钉在第一箭旁边。 “大兵入城,百姓勿惊!”他的声音洪亮有力,“开门营生,军归营帐。扰民者,斩!” 宣诏官立即重复圣旨,声音在街巷间回荡。将士们山呼万岁,百姓们也战战兢兢地附和。 穿过大明门,终于来到承天门前。这座庄严的宫门耸立眼前,门楣上的匾额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陛下。”宋献策策马上前,压低声音道,“请射承天门,去朱氏帝气。此乃先生所授秘法,可断绝前朝气运。” 李自成默然不语,只是取过一支特制的镶金箭,慢慢拉开弓弦。箭矢破空而去,正中门匾中央。他仰天大笑,心中畅快无比。 然而这份喜悦仅维持了一日。 次日夜,李岩匆匆闯入武英殿,脸色苍白:“陛下!大事不好!吴三桂有变!” 殿内一片寂静,烛火摇曳。 “李来亨急报,二十四日在玉田遭遇敌军,朱慈烺已成功投奔吴三桂军中。更糟的是,郝摇旗部在天津遭到吴三桂的猛虎骑突袭,损失惨重......” 李自成脸色阴沉,独眼中寒光闪烁。他站起身,背着手在殿内来回踱步。 “李岩,你且告诉我,这世上怎会有两个吴三桂?”李自成声音低沉,眉头紧锁。殿内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李岩抿了抿干涩的嘴唇,脸上闪过一丝迟疑:“回禀陛下,臣派人四处打探过了,大明那边确实只有一个吴三桂。” “既然只有一个,他又怎能同时出现在玉田和天津?”李自成猛地站起身,袍袖翻飞,“除非这吴三桂会飞?” 殿内一片寂静,只有火烛噼啪作响。李岩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不仅是吴三桂,朱慈烺竟也......”他犹豫片刻,“李来亨和李制将军都报告说,他们发现了朱慈烺的下落。” 李自成闻言,面色骤变。他在殿中来回踱步,皮靴与地面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忽然,他站定身形,眼中闪过一道精光:“这哪里是什么两个吴三桂、两个朱慈烺,分明是朱慈烺那小贼在耍诈!来人!” 殿外守卫快步入内:“陛下。” “立刻派人去传唤宋军师和顾军师!” 不多时,宋献策和顾君恩匆匆而至。二人行礼后,李自成迫不及待地问道:“大军师,你给我掐算掐算,这两个朱慈烺到底哪个是真的?” 宋献策闭目掐指,眉头紧蹙。顾君恩见状,抢先开口:“陛下,依臣之见,若朱慈烺真在关宁军中,以目前形势,咱们一时难以擒获。但若他在天津......” “我们还有机会!”李自成一拍案桌,茶盏震动,“说得对!若他到了永平,看来只能派大军去征讨了。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拿下天津那个朱慈烺!” 他转向李岩,目光炯炯:“你即刻带领陈永福兵马增援天津,务必要拿下那座城!” 李岩面露难色:“陛下,若吴三桂真带了数千家丁到天津,恐怕......” “你也知道,老营兵马都喊着疲惫,连那个刘宗敏也一直在吵着要进京城。”李自成揉了揉太阳穴,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朕还能派谁去?” 李岩张了张口,最终只得领命而去。 次日清晨,阳光才洒上武英殿的琉璃瓦,刘宗敏就从宝坻赶到了。他大步流星地进殿,腰间佩刀随着步伐叮当作响。 “陛下!”刘宗敏单膝跪地,毫不掩饰语气中的焦躁,“兄弟们都指着北京城里的金山银山呢!咱们这些年不都是打城夺财过来的吗?” 李自成微微叹息,语气缓和:“刘侯,朕明白你的意思。可北京毕竟是天下首善之地,若是......” “陛下!”宋献策突然出班禀道“不如下诏令在京官员自投履历,愿为官者择用,不愿者回乡。届时便知道谁是谁了。” “陛下,”顾君恩上前一步,“末将以为,现在最重要的是确定朱慈烺的真实位置。若能抓住他,其他便都不成问题。” 李自成点头:“你说得对。来人,传令各地探子,务必查清朱慈烺和吴三桂的行踪!” 李自成站起身,目光扫过殿内众臣:“宋献策!” “臣在。” “你立即着手准备诏书,就按你方才说的办。让在京官员自投履历,也好分清敌我。” “遵旨。” “刘宗敏!” “末将在!” “你暂且按兵不动,等朕的进一步调遣。”见刘宗敏欲言又止,李自成补充道,“放心,该是你们的,一分都不会少。” 刘宗敏这才满意地退下。 李自成转向顾君恩:“你亲自带人去天津周边探查,一定要弄清楚那边的虚实。若真是朱慈烺在那里,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拿下他!” “臣领命!” 第五十六章 沙船帮沈廷扬 天津卫的天空阴云密布。东南风裹挟着暴雨,将整座城池笼罩在一片混沌之中。 卫河之上波涛翻滚,浊浪滔天。雨水如注,打在河面上激起无数水花。 一支庞大的船队正顺着风势驶来,领头的是一艘巨大的蜈蚣战船。船身漆黑,两侧布满密密麻麻的火铳射击孔,船头雕刻着狰狞的蛟龙图案,在雨幕中若隐若现。 沈廷扬伫立船艏,任凭冰冷的雨水打湿了儒服。雨水顺着他的面颊滑落,却掩不住那双深邃眼眸中的锐利。 “总舵主,您该进舱了。”老管家李福端着油伞走来,语气中带着关切。 沈廷扬微微摇头,目光依旧凝视远方,“不必。” 李福叹了口气,知道劝不动这位固执的主人。他只得将油伞撑在沈廷扬头顶,默默站在一旁。 作为北洋沙船帮的总舵主,沈廷扬对如今的局势忧心忡忡。北京城破,大明朝廷南逃。这场风云变幻中既有危机,也蕴藏着机遇。 “报!”一个披着蓑衣的帮众快步走来,雨水从他身上滑落,在甲板上积成一滩,“前方河堤上有异动!” 沈廷扬眯起眼睛,透过雨幕望去。只见河堤之上,一队士兵正拖着两条木船缓慢前行。他们打着红底黑字的“闯”旗,旗帜在狂风中猎猎作响。 “看来李闯军已经到了天津卫。”沈廷扬冷笑一声。 “总舵主,要不要避开?”李福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些闯军胡作非为,不好招惹啊。” 沈廷扬转身大步走向船舱,脚步声在雨中格外清晰,“避什么避?我沙船帮纵横北洋数十年,还怕这些乌合之众?” 这艘蜈蚣战船可不是普通商船。两侧的木板上开满了射击孔,里面藏着上百名火铳手。船舱内还储备着大量火药,随时可以应对任何突发情况。 “传令下去,全船戒备。”沈廷扬站在船舱门口,目光如炬,“若是那些闯军敢轻举妄动,就让他们尝尝我们的厉害。” 河堤上,唐老四正带着手下搜寻船只。他披着半旧的军服,腰间别着一把朴刀,神情焦躁。 唐老四是唐通的本家,如今在大顺军中当个千总。自从投了李自成,日子反倒不如从前。这不,又被派来找船造浮桥。 “这鬼天气,连条像样的船都找不到。”唐老四咒骂着,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千总爷!”一个士兵突然指着河面大声喊道,“有船来了!” 唐老四抬头一看,顿时眼前一亮。只见一支船队缓缓驶来,领头的大船气势不凡。 “他娘的,运气不错!”唐老四搓了搓手,“给我打一铳,让他们靠岸!” 几个士兵举起火铳,对准河面就要开火。 就在此时,船上突然传来一声暴喝:“住手!” 沈廷扬站在船头,声音如雷,“我乃北洋沙船帮总舵主沈廷扬,尔等若敢放铳,休怪我不讲情面!” 唐老四愣了一下,随即大笑,“什么狗屁总舵主,如今可是咱们大顺军的天下。识相的赶紧靠岸,否则别怪老子不客气!”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了。”沈廷扬冷哼一声,抬手一挥,“放!” 密集的铳声瞬间在雨中炸响。火光闪烁,硝烟弥漫。河堤上的闯军猝不及防,顷刻间倒下七八人。 “快躲!”唐老四扑倒在地,狼狈地滚到一块大石头后面。 “你们是什么人?”唐老四扯着嗓子喊道,声音在河面上回荡,“大顺朝天津卫果毅将军麾下千总在此,知道现在是谁的天下吗?” 船队中传来一阵骚动,片刻后,一个带着浓重泉州口音的声音响起:“在下安平郑家商人,受一官大哥公之命,为朝廷运送军粮。” “什么狗屁朝廷!”唐老四忍不住啐了一口,转头问身边的亲兵,“听明白他们在说什么没有?” 那亲兵擦了把脸上的泥水,小声道:“把总,,说是要给朱家送粮。” “朱家?”唐老四先是一愣,随即怒极反笑,“朱家都完了,你们还送什么粮?识相的就赶紧靠岸,把粮食献给大顺,饶你们不死!” “一官大哥公最重诚信,既收了定金,就一定要完成任务。”船上那人语气坚定,丝毫不为所动。 唐老四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脑门。这年头,连朝廷命官都争相投顺,一个商人居然敢如此嚣张? “放你娘的屁!”他破口大骂,“,你一个商人讲什么诚信?识相的赶紧投降,否则老子让你们全部吃河底的泥!” “随你怎么说,”那人语气依旧平静,“一官大哥公做事,向来一诺千金。” 话音未落,后方的沙船开始接连开火。密集的枪声中,上百条船鱼贯而过,每艘船都不断向岸边射击。火铳的怒吼声中夹杂着子弹入水的噗噗声,逼得唐老四等人只能死死趴在泥水里。 这一轮齐射持续了足足一刻钟,等枪声停歇时,唐老四已经浑身发抖。不是因为寒冷,而是被彻底激怒了。 “把总,怎么办?”身边的亲兵小声问道。 唐老四咬牙切齿:“传令下去,所有人原地待命。等船队过去,立即回营禀报侯爷。这群不知死活的商人,真当我大顺军是吃素的?” 李过的大帐内,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听完唐老四的汇报,这位大顺军统帅也是一脸困惑。 “什么安平郑家?什么一官大哥公?”李过皱眉问道,“居然敢跟我大顺军叫板?” “启禀侯爷,”唐通开口解释,“这安平郑家的郑一官,原是南洋巨寇,后被朝廷招安,如今是福建总兵。” “巨寇不做,反去当官?”李过惊诧不已,眼中闪过一丝疑虑,“这种人不该是最趋炎附势的吗?怎么这时候反倒讲起诚信来了?” 帐内众将面面相觑,没人能解释这个问题。 正说着,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红娘子和李岩一同大步走了进来,两人身上还带着风尘仆仆的气息。 “李将军来得正好!”李过眼前一亮,“有你们相助,这天津卫唾手可得!” 第五十七章 明威将军 与此同时,沙船船队已经驶过了最危险的区域。沈廷扬站在船头,手中握着朱慈烺的令旨,远处已经能看到锦衣卫的旗帜。 任逸洲这个锦衣卫千户最近可不太平静。朝廷大势已去,他手下的人心也开始浮动。但职责所在,该查的还是要查。 “任百户。”沈廷扬将令旨递上,又从袖中取出几片金叶,“些许薄礼,还请笑纳。” 任逸洲却不接,反而后退一步。 沈廷扬一愣,“任百户可是嫌少?” 任逸洲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司业大人误会了,不是钱少,而是...下官不敢收。” “不敢收?”沈廷扬心头剧震,喉咙一阵发紧。 他在京城打滚这么多年,见过清官,可锦衣卫拒贿,这还真是头一遭。一时间,连手中的金叶都有些发烫。 任逸洲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千岁爷下了死命令,谁敢收沙船帮的钱,立斩不赦。”说着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冷汗顺着沈廷扬的额头滑落。沙船帮最近究竟得罪了谁,引来如此大祸?他们可是朝廷的忠臣啊! 北京被流贼占领,是沙船帮的弟兄们豁出性命前来救驾。如今怎么连送礼都不让送了,这生意还怎么做?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耳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几名锦衣卫从廊下疾步而过,刀鞘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沈郎中莫慌。”任逸洲做了个请的手势,“千岁爷正等着您呢。” 沈廷扬诚惶诚恐,强自镇定地跟着任逸洲穿过长长的回廊。 元帅府内灯火通明,朱慈烺正专注地批阅着文书。案几上堆满了克难军将领的考核名册,左师已定了吴家管事王髯,右师则用了王七配合。 “臣国子监司业沈廷扬拜见殿下”,沈廷扬恭恭敬敬地跪倒在地,额头抵在冰凉的地砖上。 朱慈烺放下手中的朱笔,目光落在这位红顶商人身上。灯火映照下,沈廷扬的官服光鲜亮丽,可脸上的惶恐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平身,赐座。” 沈廷扬战战兢兢地挪到绣墩上,只敢坐半个屁股。 “沈司业,听说你在江南很有些能耐?”朱慈烺轻描淡写地问道。 “不敢,臣只是略通商道,为朝廷分忧解难罢了。” “分忧解难?”朱慈烺冷笑一声,“本宫倒要问问,你这国子监司业,花了多少银子买来的?” 沈廷扬浑身一震,差点从绣墩上摔下来。他想跪下,却被朱慈烺抬手制止。 “坐着说话,本宫只是想了解一下情况。。” “臣...臣...”沈廷扬额头沁出豆大的汗珠。听说这位太子雷厉风行,已经处置了不少官员。难道今日轮到自己了? “廷扬,不必害怕。” 朱慈烺站起身,缓步走下台阶。“这是一道免去你本兼各职的令旨。”他随手将一卷明黄色的圣旨递了过去。 沈廷扬心头巨震,双手接过圣旨时几乎要握不住。那些年来花费重金买来的官职,竟就这般被一撸到底? 额头的冷汗渐渐浸湿了发际,他强忍着翻开圣旨的冲动,等待太子下文。 “不过,”朱慈烺嘴角微扬,“本宫决定让你担任京营水师提督一职,全权负责沿海水路运输,授明威将军。” 沈廷扬猛地抬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从正六品文官到正四品武官,表面上是升迁,实则是降格。这样的安排,究竟是福是祸? 见他神色变幻,朱慈烺轻叹道:“廷扬,北京已失,天下已入乱世。乱世当以武为尊,文官治世的时代已过。本宫受命为天下兵马大元帅,你可愿入我大元帅府效力?” 沈廷扬在官场中沉浮多年,又是商人,心思活泛,这会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直属太子的武职,这份靠山确实比什么都强。 “臣愿效死!”他重重叩首。 “起来吧。”朱慈烺示意他坐到一旁的椅子上,“说起来,你还是沙船帮总舵主?”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沈廷扬浑身一僵,额头又沁出了冷汗:“回禀殿下,那是祖上传下来的......” “不必解释,”朱慈烺摆了摆手,“本宫准许海商联盟统筹沿海贸易,设立护航船队。”他转过身,直视着沈廷扬的眼睛,“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沈廷扬呼吸一滞。这是要与满朝文武争利!朝廷各部衙门每年从北洋海贸中抽取的油水,谁人不知?如今太子要将这块肥肉独占,怕是要捅了马蜂窝。 “意味着从今以后,你不必再向那些官员、勋贵行贿。”朱慈烺笑着说道,“沙船帮是本宫特许的皇商,北洋海贸,你说了算。” 殿内一时寂静无声。 “说实话,你每年给他们送多少银子?”朱慈烺在他对面坐下。 “殿下!臣从未......” “不必紧张,”朱慈烺给他倒了杯茶,“本宫知道你有难处。辽东和朝鲜都成了清国地盘,北洋海贸难做吧?” 沈廷扬握着茶杯的手微微发抖。这些年来,为了保住海上贸易的路子,沙船帮几乎榨干了所有积蓄。光是每年打点各路官员,就要花费数十万两银子。 “本宫计划重开东江镇。” 茶水溅出,沈廷扬猛地抬头:“什么?” 自从毛文龙被杀,东江镇覆灭后,这片区域就成了清国的势力范围。重开东江镇,无异于在清国眼皮子底下动土。 朱慈烺眼中闪过一抹锐利的光芒:“不用担心,这就当做一桩买卖。沙船帮出钱,你兼任总镇,大元帅府出人出将。如何?” 沈廷扬脑中一片混乱。重开东江镇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要与清国正面对抗,意味着要在辽东重建军事据点。这般大事,岂是他一个商人能够承担的? 看出他的犹豫,朱慈烺不再多说,起身踱步到窗前:“不急,待你考虑好后给本宫回话。至于特许海贸值多少银子,你也好好算算,到江南后再谈。” 他停顿片刻,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沈廷扬:“记住,与本宫做买卖,比给那些人塞钱要划算得多。” 沈廷扬呆坐在原地,这位太子心思慎密,从免去文职到授予武职,从特许海贸到重开东江镇,每一步都像是精心设计好的棋局。而他,不过是这盘棋上的一枚棋子。 可他还有选择吗? 北方局势日益动荡,清军的铁蹄已经踏破了北京城的门槛。在这样的乱世中,依附权贵或许才是最稳妥的选择。 况且,太子给出的条件确实诱人。特许海贸意味着不用再向那些贪官污吏行贿,光是这一项就能省下大笔银两。至于重开东江镇...... 想到这里,沈廷扬不由打了个寒战。那可是在虎口拔牙!可若真能成功,沙船帮就能重新掌控辽东的海上贸易路线。 “殿下......”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朱慈烺背对着他,望着窗外阴沉的天空:“退下吧。记住本宫的话,好好想想。” 第五十八章 悔得肠子都青了 暴雨倾盆,雨幕如同银色的帘帐般笼罩着北京城。雨水顺着屋檐倾泻而下,溅起一片片水花,街道上早已积水成潭。 骆修身站在左长安门的屋檐下,望着眼前这座他守护了十余载的皇城,内心五味杂陈。雨水打湿了他的蓝色长袍衣角,方巾也被潮气浸透,但他浑然不觉。 “真是讽刺啊......”他低声喃喃自语。 几天前,他跟随兄长骆养性一起归顺了大顺,正式成为了一名贰臣。因为兄长手持“忠义证书”,他也沾了光,被封为校尉,继续负责皇城门禁。表面上看,他的日子似乎与从前并无二致,可内心的煎熬却与日俱增。 远处隐约传来整齐的脚步声,骆修身抬头望去。雨幕中,一队披着蓑衣的士兵正在巡城,脚步声被雨水冲刷得断断续续。这些士兵前几天还是明军,如今却换上了大顺的服饰。 “这世道,变得真快啊......” 正在他出神之际,一个颤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位大人,可是骆指挥?” 骆修身转身望去,只见长安街上排着一长串人影,队伍绵延不断,从长安左门外一路延至宣武门大街。这些都是前来自投名职的前朝官员,约莫有两千多人,他们冒着暴雨,穿着各色官服,有的甚至连伞都没打。 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身着大红蟒袍的文官正瑟瑟发抖地站在雨中,手中撑着一把破损的油纸伞,雨水顺着破洞不断滴落在他的衣服上。 “陈阁老?”骆修身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您怎么......” “骆指挥不必惊讶,”陈演苦笑着摆了摆手,“如今我已不是什么阁老了,只是一个前朝罪臣罢了。” “陈阁老,您不是该随太子一同离京吗?”骆修身压低声音问道。 陈演冷哼一声,那张刻薄的面容上露出不屑的神色:“谁要跟着那些人走?一群无能之辈,把大好江山弄到如此地步!” 话音未落,陈演突然换上一副谄媚的笑容,凑近骆修身小声道:“骆指挥,听闻您如今深得天子信任,可知道些新朝消息?” 骆修身心中一阵恶心,眼前这位昔日高高在上的首辅大人,此刻竟如此卑躬屈膝。他强压下心中的不适,淡淡道:“也知道一二。天子这几日主要忙着两件事:一是追杀朱家父子,二是准备登极。” “登极?不是说在西安已经登过了?”陈演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具体如何下官不知,但牛丞相和宋军师昨日与家兄商讨过登极时的治安事宜。” 与此同时,武英殿内。 “该死的郑一官!”李自成怒不可遏,重重拍打着案几,茶盏被震得跳起老高,“竟敢派船接应朱贼,朕必取他项上人头!” 殿内的大臣们噤若寒蝉,没人敢发出一点声音。刘宗敏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李自成的脸色,见时机差不多了,这才出声附和:“陛下息怒,等咱们平定天下,定叫那郑一官好看!” 李自成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转向田见秀,沉声道:“锁天鹞,你立即去催促一只虎和李过,务必趁晴天动手,决不能让朱贼父子逃脱!” “臣遵旨!”田见秀躬身应道,急匆匆退出大殿。 李自成又转向刘宗敏:“黄虎,你去见那些贰臣。六品以下的免见,六品以上的要仔细盯着,一定要摸清他们的落脚点。至于内阁大臣、勋贵和大太监,都给朕留下用饭!” 刘宗敏闻言,嘴角泛起一丝狠戾的笑意:“臣遵旨!” 沉重的雨幕中,长安左门外两千余名前来投诚的前明官员不敢离开。雨水顺着他们的官帽流下,打湿了华贵的官服。久不见人来接见,他们神色越来越焦虑。 就在此时,忽见城门洞里走出一个身影。来人身着蓝色长衫,面容清瘦,举止从容。众官员一打听才知竟是“黄虎”刘宗敏。这形象可与传闻中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黄虎”判若两人。 刘宗敏不紧不慢地走到众人面前,脸上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意。两名衙役撑着油纸伞紧随其后,手中还抱着一摞崭新的文案。 “诸位大人受累了。”刘宗敏的声音温和有礼,“我已命人准备了热茶,请随我到北镇抚司一叙。” 众人面面相觑,北镇抚司那是什么地方?那可是锦衣卫专门审讯要犯的衙门! 似乎看出了众人的顾虑,刘宗敏笑道:“诸位不必担心,本将只是想与各位文人雅士畅谈天下大势。” 没有人敢拒绝这个“邀请”。两千多人在衙役的引导下,浩浩荡荡地向北镇抚司走去。 北镇抚司大堂内,早已摆好了酒席。刘宗敏将陈演等要员安排在上首,其余官员分列两侧。温热的茶水端上来,湿透的官员们如蒙大赦,纷纷捧起茶盏取暖。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眼见宾主尽欢,刘宗敏忽然话锋一转:“诸位在大明朝为官多年,不知可曾想念崇祯皇帝?”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众人手中的箸筷登时跌落,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 陈演眼角抽搐了一下,强自镇定道:“侯爷说笑了,我等一心向顺,岂敢想念前朝?” “是啊是啊!”其他人纷纷附和,“我等早已与大明割袍断义!” 刘宗敏不置可否,端起酒杯慢慢品了一口:“本将前日查抄国库,发现库存已然见底。诸位在大明为官多年,想必都积攒了不少家资吧?” 堂内气氛骤然紧张起来。众臣面色发白,有的甚至开始微微发抖。 “十万两白银起步。”刘宗敏放下酒杯,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诸位若是拿不出来,就请到后堂走一遭。听说新打造的夹棍很是锋利。” 饶是久经官场的陈演,此刻也不禁冷汗直流。他这才明白,眼前这个衣冠楚楚的刘侯爷,骨子里依然是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黄虎”。 “给诸位一个时辰考虑。”刘宗敏起身离座,“本将去后堂准备准备,希望用不上那些新家伙。” 话音未落,已有几个官员瘫软在地。更有甚者,直接屎尿齐流,把一身官服弄得污秽不堪。 陈演强忍着心中的屈辱,从袖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地契房契:“在下愿献出全部家产,以表投诚之诚。” 刘宗敏接过地契扫了一眼,满意地点点头:“不愧是大明首辅,很上道。”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献上家产凭证。 雨,依然在下。北镇抚司的大门终于打开。两千多名前明官员鱼贯而出,个个面如死灰。佝偻着身子,像一群落水狗一般狼狈不堪。 这些官员大多都是不舍得捐出家产,拿不到太子的令旨,无法离京的官员。存着侥幸,想投靠大顺再捞个一官半职。哪想到大顺比朱家太子更凶残,不捐就上刑。朱家太子还只需要捐一部分,现在却是一切成空。众官员悔得肠子都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