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权相》 第 001 章 咱们去要饭吧! “老爷,王老二家的小子被饿死了!” 破破烂烂的县衙后宅内,被饿到脚步飘忽的衙役,神情麻木地向男人汇报。 一年洪、一年旱,今年又是铺天盖地的蝗灾,也成了彻底击垮穷苦百姓的最后一棵稻草。 “找个地方埋了吧,别让人看到也别立坟堆。” 西疆战乱,三年灾荒,原本整个县治下的五千人口,躲战避祸跑了一些,逃荒谋生又跑了一些,只剩下不足两千被饿到眼睛发红的人。 立了坟堆,他不敢也不愿想,那些饿急眼的人会做出什么事。 来人离开后,江秋白坐在台阶上发愣,眸子里没有一丝光彩。 十五天前,他从灯红酒绿的现代化世界,蓦然被扔到这个历史上从未出现过,名叫大夏的王朝。 经历了最初的慌乱,他再不愿意也只能接受眼前的处境。 江秋白,大夏贞元二十年进士,南溪县令。 很难说他的处境好与不好,比不过那些穿越成皇子贵胄的,但也没穿成只能以野菜果腹的百姓。 现在夏陈两国交战,战线就离南溪县西五百余里,好在县域四周都是大山,都是穷山恶水的地形,倒也不担心会被战火波及。 他要面对的,是县丞主簿双双弃官逃难,整个县里完全没有造血能力的恶劣处境。 肉眼可见的树皮都被剥光了,山脚下还有零零散散拿着铲子刨地的县民,妄图挖上一些草根。 再这样下去,县里剩下的近两千人,也都逃不过被饿死的绝路。 县令……他在现代不过是个社畜罢了,为什么穿越一遭,还要背负这么沉重的责任? 他也想过弃官逃难,凭借脑子里杂乱的现代知识,活下去应该不成问题。 可在县里晃荡了好几天,每每被百姓希冀的目光聚集,心里逃难的想法就会消散一分。 父母官……聚集在他身上那些近乎绝望的百姓眼神里,仅仅只想活下去。 原主三年里给朝廷上了不知多少奏折,但朝廷忙着打仗,军粮都捉襟见肘,救灾粮更是无从谈起。 想自救,只能拼死一搏。 再不想办法,他除了挨饿,也就只能看着百姓挨饿,直到饿死。 “铁……铁头!” 江秋白起身朝大堂走去,有气无力喊着县衙里的捕头,这些天只能喝米汤果腹,他饿得走路都在打晃。 低着头边走边思考,一抬头才发现身着衙役服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内宅门外。 身上的衙役服松松垮垮,面黄肌瘦的脸色形似枯槁,要是他再不想办法,怕是连剩下的衙役都得拖家带口去逃难了。 铁头走到江秋白身边低声道:“老爷,别出去了……灾民们又聚在衙门口了,现在朝廷还是没拨赈灾粮,这些人都饿急眼了,怕是会伤到您啊。” 江秋白脸色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 “走吧,我既然做了这个县令,总要给百姓一个交代!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 “天无绝人之路,人多了总能想出办法来的!” 铁头叹了一口气,转身回到值房把佩刀挂在了腰间,忐忑道:“我不会让他们伤到您的……” “去看看吧!或许能找到一条生路!” 铁头无奈地跟在了江秋白身后。 南溪县说是个县,但原本就处在穷乡僻壤的地方,连着三年灾荒下来,还有力气围在县衙门口的,至多也就二三百人。 大多数人都被饿得躺在家里不敢动弹,这样还能省点力气。 空气里热浪滚滚,分明是炎炎夏日,入目却无一丝绿意。 树叶让蝗虫吃了个干净,树皮被百姓吃了个干净。 “老爷啊,朝廷的救灾粮还没下来吗?我们实在是找不到一点吃的了。” “县尊老爷,我娘前些日子被饿死了,婆娘也饿得下不了床了,她的肚里还有娃儿啊。” “呜呜呜……我儿为了省一口吃食养活我这个老不死的,自己出去讨饭了,如今也不知是死是活。” “……” 看到江秋白出现,聚集在县衙门口的百姓们立马跪地开始哭喊,生怕说得慢了县令老爷听不到他们的话。 听说县丞主簿这些老爷都弃官逃难去了,眼下他们唯一的指望,只剩眼前的县令老爷了。 看到百姓们眼巴巴的目光,毫无头绪的江秋白心里实在堵得慌。 前世看爽文的时候老吐槽主角的系统、金手指破坏了规则,可现在,他巴不得自己能有个逆天改命的系统。 可半个月过去,他再不愿意,也只能接受自己只是普通人的事实。 活下去,带着近两千百姓活下去,难啊! “都起来吧!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你们被饿死,你们选出几个人,到里面跟我商量出路。” 很快,几个老头子就被人搀着走进了院里,枯瘦的身体连迈出一步都十分费劲。 其中两人江秋白见过,是城外村子里的村正。 “老……老王,狗蛋的事,你一定要节……” 江秋白声音颤抖,节哀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狗蛋是村正王老二的小孙子,昨天他在街道上晃荡的时候,还见过一面。 刚刚死了孙子,可王老二的昏黄眸子里已然看不到一丝悲戚,蝗灾掠境后,他婆娘、儿子和儿媳都相继饿死了。 唯一的小孙子今日也死了。 早已心死的王老二低声道:“死了好,死了就再也不用挨饿了。” 轻飘飘的话像是一把重锤,直接砸在江秋白心口上。 小时候,他坐在奶奶怀里听过她儿时挨饿的事情,最惨的时候甚至连出去要饭都是奢望,奶奶说家里大人在最绝望无助的时候,也讲过这句话。 “要……要饭!” 江秋白嘴里不停嗫嚅着。 树挪死,人挪活……继续守在县里,连草根都没得吃,近乎是必死的结局,可他看过朝廷邸报,两百里外的澄江府并未受灾,那地方又是南北通衢的商贸繁荣之地,定然不缺有钱人。 “老爷,您刚说什么?” 几个老头子壮着胆子问。 “要饭!出去要饭一定能有活路!” 第 002 章 南溪要饭大军,出发! 猛地听到这话,老头子们都傻眼了,他们原以为县令能想办法找到粮食,可没想到竟然是让他们出去要饭。 县里村里都有出去逃难的人,剩下来的都是些老弱病残,长时间水米没打牙,现在他们走路都腿肚子打颤,怕是连城门都走不出去。 “老爷,南溪县周围也都受了灾,想要饭也只能去更远的地方,就怕……就怕我们活不到那个时候啊。” “我年轻时候出去要过饭,想靠要饭活着只能去大城,就算活着到了地方,没有路引的话,官兵也不会放我们进城的。” 几个老头子不停念叨着,在他们看来县令太过异想天开了,那些逃难出去的人,要么手里有钱,要么外面有亲戚可以落脚,留下的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走投无路的人。 “仓库……县衙仓库里还有二十石稻种,全部做成干粮,一半留给出不去的人,一半让出去讨饭的人带着路上吃。” 有了思路之后,江秋白继续道:“路引的事情不用担心,县衙大印在我身上,讨饭的人由我带着一起出去,到时候会有办法进城的!” 看到江秋白认真的神色,几个老头子怔怔的不敢说话。 刚才他们以为县令老爷是绝望之中信口胡言,可听到他要跟着一起去要饭的话,这才发现老爷竟然是认真的。 几个老头子呆愣在原地,而江秋白坐在大堂的台阶上,脑子里不断思索这条路的可行性。 之前,他就在网上看到一个村子的人组团到大城市要饭,而且混到风生水起的新闻,没想到自己会在不同的时空,竟然要和他们去做同样的事情。 “你去找几个可靠的人,偷偷去仓库把稻种拿出来,都做成干粮。”江秋白向铁头交代道。 铁头期期艾艾的答应之后,转头叹着气出去找人了。 那些稻种可是朝廷明令禁止不能动用的,只要动用就是绝无可赦的死罪。 可现在县里的情况……左右都是个死,顾不上那么多了。 铁头离开后,江秋白看向几个老头子,语重心长道:“各位父老,你们都是能跟百姓们说上话的,眼下要活下去……老弱病残跟我走,再带些妇女,年轻的留守县里。” “呜呜呜呜……我们这些老不死的也活够了,老爷还是把年轻人带出去吧!” 几个老头子跪在地上眼泪狂掉,不停地磕头。 县令老爷年纪虽小,可一片为民赤诚之心他们都看在眼里,现在竟然还要以县令之尊带着他们这群草民出去讨饭。 活着的希望从心底涌起,但他们要把希望留给儿孙们,让儿孙们活下去。 “几位老伯快快起来,我受不得你们如此大礼。”江秋白赶忙将几人扶起。 接着道:“我知道你们想让自家儿孙活下去,可要是把年轻人都带走,剩下的人就只能等死,只有这样才能让更多的人活下去。” 江秋白嘴上这么说,但心里跟明镜似的,讨饭的活老弱病残比起年轻人更有优势,更容易挑起人心里的善念。 近两千的人口,每张嘴都等着吃饭,二十石稻种做成的干粮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他要做的是快速打开局面,然后把粮食运到县里,丝毫时间都耽误不得。 “老爷,我们知道您是好心,可是……” “放肆!本官是朝廷任命的南溪县令,谁不按照本官说的做,整个村和街坊四邻本官一个都不带!” 江秋白实在没有心情继续做几个老头子的思想工作,只能以官威强压加道德绑架。 老百姓对官府有着骨子里的惧怕,而按照大夏律法,他身为县令,甚至一句话就能决定普通百姓的生死。 这件事他们理解也好,不理解也罢,都必须按照他的办法做。 江秋白突然的怒意让几人心底一阵发紧,膝盖一软又要往地上跪。 几人这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位年方十九,要主动带着县民出去讨饭的人,身份和他们有天壤之别。 见几人不再唠叨,江秋白又交代了一阵细节,就让每人喝了三大碗带米粒的汤,打发他们立刻回去动员百姓了。 等门口的百姓散去,江秋白独自坐在台阶上怔怔出神。 他打心底不想承担这份突如其来的责任,但在人命面前,绝大部分人都做不到漠视,江秋白也不例外。 这几天里,他看到有人被饿到浑身浮肿,也有人吃了观音土无法便溺,最后被活活憋死,绝望的情绪在所有人身上弥漫。 两个时辰过去,五百多破衣烂衫的人被组织着聚集到了县衙门口,甚至还有气若游丝的人被拉在手推车上,领头的正是几个老头子。 “老爷,我们只组织到了这么多人,还有些人不愿意去,说死也要死在家里,不能变成孤魂野鬼。”村正王老二叹气道。 他的村子还活着两百多人,可任他说干了嘴巴,也只有五十多人愿意跟着县令出去要饭。 “能救下多少算多少吧!”江秋白无奈叹气。 稻种做成的干粮堆成小山,铁头带着仅存的十个衙役持刀守卫,生怕被饥民哄抢。 “拿一些分给大家,剩下的带在路上吃!” 铁头带着衙役开始分发,每人只得到薄薄一张饼。 所有人拿到手就狼吞虎咽,生怕下一刻就被饿死了。 江秋白凑到铁头耳边悄声道:“等我们离开,你把县里剩下的人全部聚集到城里安置,县衙里还有一多半干粮,尽量让所有人躺着别动弹,吊着命等我送粮食来。” 铁头哭丧着脸点头答应,横竖都是一死,他压根就没指望老爷能把粮食送回县里。 只能尽力按照老爷说的去做,让留下的县民少死些活长些。 安顿好后,江秋白看向破衣烂衫状如难民的所有人。 本想说些话壮壮气势,最后只能招招手示意他们跟着自己,径自走在了队伍最前面。 近两千县民的命压在肩上,前途光明他看不见,道路曲折他走不完呢! 南溪要饭大军,出发! 第 003 章 南溪,南溪县的孩子! 要饭大军从炎阳高照走到满天星光。 多半日时间过去,堪堪走了二十里的路程差点要了江秋白半条命。 前世今生,他也没受过这种罪啊! 县衙唯一的驴车拉着干粮走在最前面,车轮吱呀吱呀的哀嚎听得人好不烦躁。 四周山势愈发险峻,好在这地方已经离县城很远了,周围也没有村子,入眼的树木开始出现一丝绿意。 江秋白两条腿像是灌了铅,眼神里都快没光了。 随意找了块平坦的地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去后面看看,如果有没跟上来的,你用驴车去接一程!” 衙役点点头,开始卸起驴车上的干粮。 江秋白见状,也叫喊着让要饭大军来自己跟前领干粮。 每人仍旧是一小块饼。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江秋白看着所剩不多的干粮缓缓叹了口气。 拿起冷饼子狠狠咬了一口,看了眼乱七八糟躺在地上的要饭大军,大声道:“今晚大家就在这儿休息吧,明日一早咱们接着赶路。” 应者寥寥无几。 本来就是些老弱病残,半天走了十里路已经耗尽他们所有的力气了。 江秋白坐在原地嚼着饼子,看着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人,只希望明早这些人全都能醒来。 约莫一个时辰,江秋白睡眼迷茫中听到驴车的吱呀声 睁开眼,驴车满满当当地拉着十个人从后方赶了回来,多是些老弱妇孺。 “老爷,死了五个人,剩下的还有一口气!”衙役费劲地把活着的人从驴车上拉下来,指着其中一个大个子道:“出发的时候我没看到这个人,应该是后面自己跟上来的。” “你带几个人,找个坑把死了的人埋了吧。” 半个月里,江秋白亲眼看到不下五十人被饿死,心里平静到没有一丝波动。 顾着活人才是正事。 他的目光转向几个饿晕的人,拿着干粮走到大个子跟前:“快点吃,吃了才能活下去!” 安静,死寂一般的安静。 大个子就跟死了一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估计是饿晕了。 想来也是,一米九的身体,加上吃不饱的时间久了,能挨到这个时候,他已经是命大了。 “你妈的,给老子吃!”江秋白用大耳刮子唤醒对方,大饼直接塞进对方嘴里。 “吃……吃的!呕!”刚睁眼的大个子立马开始狼吞虎咽,噎得直翻白眼。 看到对方眼睛发绿盯着干粮堆的模样,江秋白从怀里掏出半块饼,扔到对方怀里。 说道:“这半块饼是我吃剩下的,剩下的干粮大家还要在路上吃,别惦记了。” 干粮都是稻种随便磨了一下做成的,稻壳粗粝的口感吃起来剌嗓子。 大个子不语,拿起半块饼子就往嘴里塞,被噎吐了就捡起来继续吃,都给江秋白看恶心了。 “你是从哪儿来的?” “呕……我是南溪县金水村的。”大个子边呕边说。 江秋白脸色一黑道:“我让年轻人都待在县里,你跟出来干什么?” 吃完饼的大个子顺了口气,巴巴地眨眼道:“待在村里会被饿死,我要跟着县令一起去要饭!” 江秋白眉头一皱,没好气地看了眼大个子。 他之所以带着老弱病残出来要饭,一是到地方之后要饭业务好开展些,二是万一发生哄抢干粮的事情,老弱病残也好摆平些。 可这家伙摆明铁了心要跟着,就算赶走怕是也会悄悄跟在后面,只能带着了。 “叫什么名字?” “王彪!” …… 山风吹过,一阵哭声从不远处传来。 江秋白循着哭声走了过去,看到一个破衣烂衫的小女孩趴在尸体上哭得涕泪横流,怀里还揣着一块饼。 王老二步履蹒跚地走上前,忧愁道:“我们村三个人没醒过来,这娃儿她娘把干粮留给她了,是被活活饿死的,现在就剩她孤苦伶仃的一个人,怕是活不下去啊。” 此刻日头已经升起,领了干粮的人已经互相搀扶着朝前赶路。 大灾之年,死绝户的人家比比皆是,出来要饭的队伍里谁家都被饿死过人。 看得多了,也就麻木了。 王老二犹豫道:“老爷走吧,这孩子没了家人活不了……” 江秋白目露凶光瞥了他一眼,直接打断道:“闭嘴,再要说这种话,我先把你这老不死的给剁了!” 说罢,径自走到小女孩身边,拉起脏兮兮的小手。 “你娘把吃的留给你,就是想让你活下去……跟我走吧!” 看着娘亲的尸体被拉走,小女孩撕心裂肺地挣扎着,可手被江秋白死死拉住,根本挣脱不开。 “娘,你们放开我娘,呜呜呜呜……” 江秋白狠下心,任凭小女孩如何挣扎,他都死死地抱着对方跟在了要饭大军身后。 许是哭得累了,小女孩趴在江秋白肩膀上沉沉睡了过去,脏兮兮的小脸蛋上已经被泪水犁出了两道沟。 几百人由衙役带领着,慢腾腾走在山路上找寻活着的希望。 当有人坚持不住倒在地上,身旁同行的人有的漠视走过,也有人上前拉上一把,死在路上的被扔到土窝窝里,随意覆上一层土,就算安息了。 就这样走走停停又过了一天,要饭大军的速度越来越慢,干粮也彻底吃光了。 看着坐在地上只有进气没有出气的要饭大军,江秋白把目光移到县衙为数不多的财产身上。 “王彪,带几个人把毛驴宰了,血也拿盆接着别浪费!” 毛驴瘦弱不堪,连皮带骨最多不过二三百斤,五百多人都饿得眼睛发绿,毛驴的价值发挥到最大,说不得能多救活几个人。 怕杀驴的场面吓到小女孩,江秋白带着她朝不远处的小河边走去。 任凭被江秋白牵着小手,面黄肌瘦的小脸蛋上泪痕犹在,头发由于长期营养不良显得枯黄,乱糟糟的和野草一般团在头上。 “南溪,等会就有肉吃了,咱们先去洗把脸。” 王老二说村里人都管小女孩叫鸭蛋,江秋白嫌名字土气,就让她跟着自己的姓,叫江南溪。 南溪,南溪县的孩子! 第 004 章 给我放开了抢! 香喷喷的肉汤在大锅里冒泡,饿到眼睛发绿的百姓们纷纷往跟前凑。 连遭了三年灾,他们现在连吃上一口粗糠都是奢望,肉味已经好多年没有闻到过了。 几个衙役持刀守在锅边,空气里飘荡的肉味勾得他们不时回头猛嗅。 但老爷没发话,他们也不能自作主张。 三年灾荒下来,稍有点家财和外地有门路的衙役都跑光了,留下来的都是穷苦人家出身。 南溪县本就是个穷山沟里苦地方,老爷带着县民走上要饭的路,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不管结果如何,老爷比弃官卷款跑路的县丞主簿那种狗官好太多了,最起码为民的赤诚之心他们都看在眼里。 “老爷,您多吃点!” 江秋白刚带着南溪回来,衙役就端着一个缺口的粗陶大碗走到跟前。 白花花的肉汤下面,全是大块大块的肉。 为了能发挥驴子的最大作用,煮肉之前江秋白特意交代把骨头砸碎,把里面的骨髓全部熬出来,肉汤才看起来格外白。 “沈丘,倒回锅里去吧,给我重新盛一碗,肉少些!” 江秋白拿起筷子拨拉了一下,碗里几乎都是肉,只有一点点汤。 “老爷,您这么多天都没吃过什么像样的东西了,您就多吃点吧!”看着眼窝深陷的县令老爷,沈丘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人群里为首的几个老头子也上前劝:“吃吧老爷,您要是垮了,我们这些人可就没有主心骨了。” “是啊老爷,您就快吃吧!” 听着众人的话,江秋白从沈丘手里接过粗陶碗,走回锅边把肉拨出去了一半。 从怀里掏出吃剩的半块饼,拿在手里扬了扬,扯出一个笑脸:“肉汤泡馍才好吃,大家赶紧排好队,今天人人都有肉吃!” 说着,便走到不远处坐下,夹了块肉递到江南溪嘴边。 也许是被这幅场景感动了,人群里不时传出几道低声哭泣的声音,饥饿终究被人性折服,杂乱无章的人群开始排队,甚至有人把最前面的位置让给了更加虚弱的人。 没有任何佐料,肉汤和肉的味道算不上多好吃,可所有人都吃的满嘴流油,连碗底都要舔得干干净净。 “大哥哥,谢谢你。” 江南溪嘴里嚼着肉,眼泪不时从皴裂开口的脸蛋上掉下。 “不哭,以后大哥哥就是你的亲人,我会带着你们都活下去的。”江秋白也不知怎么安慰,只能揉了揉小丫头乱糟糟的头发。 虽然肉没多少,但肉汤却熬了好几锅,每人至少都分到了两大碗。 临休息之前,江秋白特意在人群里查看了一番情况。 见了荤腥之后,所有人的状态比起之前肉眼可见的好了许多,连睡觉嘴角都带着笑。 但江秋白却愁到一夜没睡。 干粮没了,毛驴连皮和内脏都被一锅炖了,可他带着要饭大军整整走了两天,也不过才走了五十里路。 离澄江府少说还有一百多里,可明天就要彻底断粮了。 …… “妈的,哪来的臭乞丐,都他娘给老子把路让开!” 空气里鞭子被甩得炸响,同时伴随而来的,还有老弱妇孺的惨叫声。 走在队伍中的江秋白听到声音向后看去,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眼下日头已到午时,昨夜的肉汤下肚,大多数人体力恢复了不少,一上午时间要饭大军就赶了十多里路,终于出了大山走到了官道上。 可没想到刚上官道,就有人上赶着找茬。 “住手,你们凭什么打人?” 江秋白心里怒不可遏,这些县民都这么惨了,竟然还有人要欺负他们。 “哟呵,你他娘哪来的狗东西,难不成想替这群臭乞丐出头啊?” 说话的人一身家丁服,身后跟着十辆牛车队伍,上面堆放着鼓鼓囊囊的大包。 江秋白穿的不是官服,为了不引人注意,出发的时候也都让衙役换了一身衣服。 这几天连睡觉都是随便找地方躺着,脏兮兮的样子确实和乞丐没什么两样。 “你……”江秋白刚要说话,一道身影直接从他身边掠了过去,紧接着就响起了王彪粗犷的声音。 “干你娘的,敢骂俺王彪的救命恩人,俺弄死你!” 沙包大的拳头一下一下怼在刚才骂人的家丁脸上,突如其来的情况让所有人都懵逼了。 惨叫声立刻引起了对面人的注意,十来个家丁纷纷扬着鞭子和棍棒跑了上来。 江秋白看着被王彪三两下打晕的家丁,整个人都傻了。 这家伙两天前差点就饿死了,没想到吃了一整条驴鞭,今天气势竟然这么足。 要是吃饱了,他都不敢想得有多猛。 看到对面的人都冲了上来,江秋白怕自己人吃亏,索性心一横,转身大声喊道:“老少爷们,是他们先欺负咱的,咱们不能受这窝囊气啊!” 以沈丘为首的五个衙役纷纷举起手里的棍棒,直接冲到王彪身边,他们的刀被埋在了山里,眼下只能用棍棒了。 五百多老弱病残纷纷凑了上来,胆子小的躲在后边,但更多人则是憋足劲,扬起了原本用来拄着走路的木棍。 “你……你们想抢劫不成?” 冲过来的家丁看到这幅场景,脚下的步子不禁一滞。 虽说要饭大军都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但人一多气势就上来了,他们只有十五个人,要是真打起来的话,对面一人一棒子都能打死他们。 家丁这一吼,要饭大军里的人顿时面面相觑。 “抢劫可是要杀头的啊。” “谁说咱们要抢劫了,明明是对面先打了咱们的人。” “……” 一群快被饿死的人,竟然还担心什么抢劫会被杀头的问题。 这些人老实本分地种了一辈子地,怕是把脑子都种到地里了,他堂堂县令都他妈和他们站在一块,他们竟然还在考虑这种事情。 “你说抢劫就抢劫啊?我们的人被打伤了,你们打算怎么赔?”江秋白指着身旁老头子身上的鞭伤。 “我们是澄江府王家粮行的车队……” “那还说个屁啊,给我放开了抢!” 第 005 章 实在是…太苦啦! 人无横财不富! 更何况对面还在一群要饭大军面前信口雌黄,说他们是粮行的车队。 他正发愁下顿饭没有着落,就有人上赶着送粮食,不抢还等什么! 被打到鼻青脸肿的家丁们纷纷夺路逃窜,唯一没跑的只剩被王彪打倒在地的那个。 江秋白走上前一个大逼兜招呼过去:“再他娘装晕,老子一刀剁了你!” 王彪虽然猛,但到底饿了太长时间,手上力气没那么大,这家伙明显是在装晕。 被识破了伎俩后,家丁彻底慌了神,连忙跪在地上磕头道:“大爷……是小人有眼无珠冲撞了您,求您饶小人一条狗命吧!” “呵呵,真稀奇啊,谁不知道我青云山熊峰血手人屠的名号,求饶求到老子头上了?” 听到这话,家丁眼睛里彻底失去了血色。 这个凶神不是经常在隔壁州府作乱嘛,怎么跑到澄江府境内了? 听说此人还有活烹人肉的习惯,这次落在他的手里,他都不敢想自己会死得多惨,这下可彻底没活路了。 江秋白自然不是胡说一通,之前为了了解情况,他看过县衙的公文档案,这个熊峰确有其人,凶名也如他所说。 做粮行生意的,多多少少会和官府有牵扯,弃官跑路的县丞和主簿两个混蛋就和县里的粮行私下里有来往。 他不知道王家粮行的底细,但凡事小心谨慎些总不会出错。 反正青云山的土匪凶名在外,也不在乎背一次黑锅。 “老子好些天没吃嫩肉了,把他给我绑了,上山!”江秋白嘴一咧,一口大白牙格外瘆人。 趁着对方疯狂磕头求饶,他从沈丘手里夺过棍子,一棍敲在了家丁脑袋上,让装晕变成了真晕。 江秋白的做法让站在一旁的人都有些懵逼,尤其是沈丘和其他衙役,更是瞪大了眼睛。 老爷身为县令,竟然也有如此暴力的一面。 而江秋白则是没好气地瞪了几人一眼:“都出来要饭了,官府的那一套行不通了,以后做事机灵些!” “咱们现在没啥实力,不能让别人把咱们盯上,任何的隐患都要消除在萌芽里,知道吗?” 沈丘犹豫道:“老……老爷,咱真要把他给吃了吗?” “……” 江秋白无语,一脚踹在沈丘屁股蛋上:“说什么屁话呢,把他给我绑了,不要打死扣,最好能让他自己挣脱跑了最好!”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江秋白知道这家伙忠心没啥问题,就是做起事来一板一眼,脑筋太死板。 交代过后。 江秋白走到牛车前,一把扯开麻布口袋 破口处显露出白花花的稻米和小麦,在饿了这么久之后,看起来格外扎眼。 “粮食,这么多粮食啊!” “有吃的了,我们终于有吃的了……儿啊,你为什么死得那么早啊!” “呜呜呜……” 整整十大车全是粮食,少说也得有万斤以上,江秋白激动的手都在发抖。 同样,兴奋和悲痛的情绪也在人群里蔓延开。 不久前刚死了家人的痛苦不已,要是他们能多坚持几天,也许就不用被活生生饿死了。 “进山,开饭!”江秋白朝众人吼了一声。 官道上太过扎眼,而且那些家丁也不知道有没有跑远,万一被人发现了就不好应付了。 众人像无头苍蝇般到处寻找进山的道路,可四周山势崎岖,牛车根本上不去。 最终,也只能找了个稍稍隐蔽的山坳,一群人开始忙活着起锅烧灶。 为了方便家丁逃脱,沈丘按照江秋白的交代,用衣服上撕下来的布条,把家丁随意绑在林子外围的树干上。 满满十大车粮食在手,江秋白着实豪横了一把。 连米汤这种省粮食的法子都看不上,直接三口大锅轮换着煮米饭。 几个老头子看到这种奢侈的做派暗暗心惊。 他们活了一辈子,即便碰上风调雨顺的丰收年,也就秋收时才敢吃点干的,平日里为了省粮,都是喝的稀饭。 五百多人要是都吃干的,就这一顿少说也得搭进去近千斤粮食,要是熬成米汤能吃五六日呢。 几人主动上前道:“老爷,还是多加点水熬米汤吧,实在不行的话让大家去周围挖点野菜,做成菜团子吃也行啊。” “是啊老爷,咱们人这么多,要是这个吃法,要不了几天这些粮食就没了。” 正当江秋白烦的紧时,刚往锅里下完稻米的王彪凑了过来,呲牙道:“你们懂个啥呀,吃不饱哪有力气赶路?” 几人被怼的呼吸一滞,皆怒目看向王彪。 他们可都是县里德高望重的村正和族老一类的人物,县令骂上几句他们就认了,毕竟人家身份摆在那儿,结果被年轻人上来就教训。 立刻就有一个老头子怒道:“王彪,你个外来户!我们和县令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 王彪的怒火顿时被点燃了,立刻跟几个老头子对喷起来。 “tui……你他娘的老东西!我忍你很久了,要不是你们村嫌弃我爹娘是外来户,他们能死的那么早嘛!” 说着话的功夫,王彪一口粘痰先飞到了金水村族老的脸上。 浑劲一上来,原本气势很足的族老立刻萎靡了几分。 这王彪打小就长得驴高马大,灾荒前更是天天在村里和跟他一般大的小子打架,经常十来个人在他手里讨不到一点好处。 “都闭嘴!王彪你跟我来。” 江秋白抬手阻止王彪,扯着他朝另一边走去:“说说吧,怎么回事?” 虽说王彪平日里粗野惯了,但打小爹娘没少跟他说人要知恩图报。 眼前的人可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他自然不能跟刚才一般粗俗。 而且他听要饭大军说过,眼前的人可是县令。 他活了二十来年,见过最大的官就是村正了,猛地被县令提溜来问话,一时间觉得浑身处处不得劲。 王彪在原地揪着衣角,像蛆一样蛄蛹的扭捏样看的江秋白直牙碜。 “恩人你不知道,村里人一直欺负……俺长这么大,就没吃饱过。” “实在……太苦啦!” 第 006 章 仇富心态炸裂! 吃不饱……十来个同龄人打不过? 王彪原地扭捏嘟囔着,恨不得把从小到大的事情全说上一遍,而江秋白只听到了这两个关键点。 瞥了眼王彪一米九的身形,他不禁暗自心惊! 缺吃少喝的情况下,县民们个子大多都不高,他一米八的身形站在要饭大军里,都算鹤立鸡群了。 可王彪这家伙在从没吃饱过的情况下,还长得这么高大,完全就是天赋异禀啊! 要是肉食饭菜供应充足,再打熬打熬身体,绝逼是这个时代的人形高达。 “吃不饱?我倒要看看你能吃多少,大白米饭给我使劲吃!” 江秋白乐了,伸手拍在王彪肩膀上:“以后给我当保镖,保管让你吃饱!” 保镖? 王彪不懂保镖是啥意思,但听到让自己随便吃大白米饭,一直臊眉耷眼的大黑脸终于乐开了花。 约莫半个时辰,三大锅香喷喷的大白米饭勾的所有人口水直流。 三条队伍排的歪七扭八,好在人群秩序还在,倒也不需要太过费心。 没有什么配菜,也是抢来的粮食,但他觉得这是自己最近吃的最舒心的一顿饭了。 正感叹生活终于有了希望的时候,沈丘急吼吼地从远处跑了过来。 快步走到江秋白身边低声道:“老爷!那小子醒来之后就挣脱跑了,我还在后面追了两三里路,他是朝澄江府跑的!” 江秋白点了点头,放下饭碗开始着手安排后续的事情。 “沈丘,县里那点干粮撑不了太长时间,卸下三车粮食让大家带在路上吃,剩下的全部拉回县里去,让他们省着点吃!” “等咱们进了澄江府,想办法再找粮食给他们送回去!” 人群开始骚动,连碗里的米饭都顾不上吃了,纷纷道:“这么多粮食都要送回去……” “好啊!都他娘的不知道这粮食怎么来的是吧,活腻歪了?” 一群人愣在原地不敢说话。 这几天县令老爷的所作所为大家都看在眼里,完全不似以前的那些高高在上的官老爷,毫不眨眼抢劫粮食的做派,倒更像土匪。 可要不是他带头抢来粮食,他们哪能吃上香喷喷的大白米饭? 而且他到现在还想着给县里百姓送粮食,简直就是活菩萨下凡。 只要把粮食送回去,家里的儿孙们就能活下去了,这是天大的恩情! 随着有人跪下磕头,五百多人有样学样,纷纷都跪在了地上,嘴里不断说着老爷就是活菩萨下凡,是天老爷派来救他们的话语。 而沈丘则是老老实实组织衙役卸车。 等卸完车之后,沈丘走到江秋白身边,壮着胆子道:“老爷,我走了就没人保护您了,送粮食的事还是让别人……” “有俺王彪在,谁都别想伤恩人一根毛!” 王彪嘴边沾着米粒,揉着肚子一屁股挤开了沈丘。 “莽汉,想干什么你?” 泥菩萨还有三分火气,沈丘早看王彪不顺眼了,这群人里面属他吃的最多。 “就你叫俺莽汉啊,是不是想打架?”王彪伸手抓住沈丘衣领子,猛地一使劲直接把对方提了起来,“俺吃饱的情况下,你这种货色俺一次能打十个!” “王彪,赶紧给我撒开!” 沈丘虽然脑子不好使,但好歹都是自己人,要饭大军业务还没开展起来,总不能先内讧啊。 闻言,王彪立马撒手,把沈丘摔了个屁股墩。 “王彪,你个狗东西!要是再敢对自己人动手,我打断你的狗腿!”江秋白抬起一脚,结结实实踹在王彪屁股蛋上。 王彪挠了挠吃痛的屁股蛋,一把拉起沈丘,狗腿的帮对方拍了拍身上的土,龇牙咧嘴道:“这不是让沈丘兄弟看看俺的实力嘛,嘿嘿。” 沈丘冷汗连连,这狗日的傻大个子力气简直大到离谱,有他保护老爷,应该没啥问题。 “要是保护不好老爷,我沈丘拼死也要剁了你!” 说罢,沈丘转身带上十来个人,赶着牛车朝南溪县走去。 而江秋白则是组织人开始分发粮食。 …… 连着吃了两顿饱饭,要饭大军的气色肉眼可见的好了不少,速度也更快了。 紧赶慢赶的又走了整整两日。 天色日渐昏暗,一座长约十余里的城墙终于出现在众人疲惫的视线中。 澄江府,大夏十六州之一,南北通衢之地。 无比平整的土地映入眼帘,官道两旁农田里生长着翠绿的禾苗,劳作了一天的老农牵着耕牛往家里赶,官道上不时有豪奢的马车朝城里走去,想必是外出游玩回来的富户。 只是经过一处地方的时候,赶车小厮弓着身,面红耳赤的甩动鞭子,尽量让马车速度快上一些。 马车压根没啥隔音功能,不时从里面传出的淫靡之声听得一群乞丐队伍面面相觑。 “唔!奴家要……公子……” 乞丐队伍自然是南溪县的要饭大军。 抢劫粮食之后,江秋白怕被人发现,带着一群人在山里奔波了两天。 本就破衣烂衫的一群人,现在更加狼狈了几分,就连江秋白从县里穿出来的素袍也被树枝刮开了不少口子,乞丐头子的落魄模样尽显。 江秋白拄着棍儿,听着马车里传来的淫靡声,脑子里不时闪过这些天赶路的苦逼日子。 他娘的! 他带着五百多要饭大军负重前行,原来是这些富家公子哥在替他岁月静好。 还他娘…带着娘们在马车里搞来搞去。 这一刻,两世牛马仇富心态彻底炸裂。 冲着马车口吐芬芳道:“草!不要逼脸的狗男女,要你妈啊!” 骂人声音格外大,要饭大军都听懵逼了。 他们也想骂,可这么粗鄙的话也骂不出口啊,张口就问候对方母亲。 县令老爷可是读书人啊! 一时间,要饭大军目光极其复杂地看向破了大防的江秋白。 看来为了让他们活命,县令老爷的心理压力……太大了! 马车陡然停下,一个面庞猥琐的男人撩开帘子探出头,干巴巴的身体上只挂着一件衣服遮挡,显然纵欲过度。 “谁,刚才谁骂人?” 第 007 章 穿越之我是乞丐! “呕~你们这群臭乞丐,屎拉身上了?” 公子哥只感觉一股怪味扑面而来,晕晕乎乎的差点一头从马车上栽下来。 江秋白脸色肉眼可见的黑了。 娘的,他本想给这群要饭大军吃驴肉补补身体,却压根没想过这群人虚不受补的事儿。 等身体反应过来后,一群老弱病残上吐下泻,甚至有不少人直接拉了一裤兜。尤其是王彪,吃了一整条驴鞭,整个人拉到眼窝深陷,要不是靠打劫来的粮食吊着命,怕是直接嗝屁都不一定。 再加上天气热,五百多人聚在一起的味道简直臭气熏天。 富家公子哥头被熏得阵阵发晕,也顾不上被骂的事情了,赶忙催促家丁:“呕~快!快走!” 江秋白还不依不饶地拄着棍儿破口大骂:“狗男女,狗男女,你能明白吗?” 几个老头子臊眉耷眼的安抚,总不能饭还没要到,县令先疯了! 澄江府是座坚城,想来城门没那么容易进去。 眼瞅着天色已经泛黑,一群人只能寻了一处城外的破城隍庙栖身。 一大锅稀稀拉拉的米汤在火上咕嘟着,随身带着的粮食又见底了。 而且一顿驴肉又吃的一群人上吐下泻,有些身体弱的直到现在都没好利索,不找郎中治疗的话,眼瞅着就要嗝屁了。 江秋白摩挲着手里的县令方印,盯着鞋子上露出脚趾头的破洞怔怔出神。 必须要尽快进城! …… 第二日。 天色刚刚亮起,江秋白找了几个衣服相对好些的人,准备先去探探路。 看着愈发临近的城门,五个人拄着棍踉踉跄跄的朝队伍末尾小跑而去。 排队的都是城外庄子的农户,肩挑手扛着一些菜蔬之类的东西,想来是打算去城里售卖。 随着一股臭味飘散在空气中,原本排在队尾的农户把手里的菜朝前放了放,生怕菜沾染上臭味卖不出去。 江秋白低着头,嘴里低声嗫嚅着。 狗娘养的,对方和他们一样都是苦命人,竟然还敢看不起他们。 要不是看到城门打开,队伍已经开始进城了,他非得跟对方理论理论。 几人跟在菜农身后一言不发,低着头只顾往城里走。 眼看着一只脚都要踏进城门了,忽然一双大手直接推了过来! 江秋白差点被推倒,连带着身后跟着的其他四人都被撞了个趔趄。 “哪来的臭乞丐,都给爷滚远点!”守城兵卒抽出刀挡在城门口,凶神恶煞的看着几人。 看着寒光闪烁的大刀,江秋白心里清楚,要是硬闯的话,只怕得被一刀剁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 江秋白脸色一垮,使劲挤出一滴眼泪,坐在地上哭嚎道:“官爷,官爷救命呐!” “我们是城里王家的家丁,那王家粮行就是我们王家的啊,我们护送的粮食被那青云山的血手人屠熊峰给劫了,我们兄弟几个都是从贼窝逃出来的哇!” 凄惨哭声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 遇到血手人屠,只能说这几个人命是真的不好,听说那熊峰还吃人肉。 王彪听着江秋白的哭嚎,赶忙帮腔道:“对对对,俺们的粮食都被劫了,几位官爷,快带俺们进城报官呐!” 守城官兵被江秋白突如其来的哭嚎声整懵了,王家粮行他们自然知道,那可是城里赫赫有名的粮行。 城里近半数的粮食,都要经王家粮行的手! 王家粮行的家丁到哪都穿着家丁服很好辨认,可这几人衣衫褴褛,看起来倒更像是乞丐。 可是这几人身上还散发着阵阵屎臭味,可能是真的遭劫了,被土匪给吓的拉裤兜子了。 “你说要不要放他们进去啊?” 守城官兵一时间这几人说的是真是假,便凑在一起商量。 “王家那么大的家业,他们的家丁外出时穿的都是家丁服,这几个人破衣烂衫的,也有可能是想混进城的乞丐!” “对啊,万一真的让乞丐给混进城里,上面责问下来,够咱们喝一壶的。” “问他们要路引,没有路引管他是谁的家丁,一律不让进就完了。” “也是哈!” 一阵商量之后,守城官兵转过头,冲江秋白几人伸手道:“管凭路引拿来!” 江秋白脑子嗡嗡作响,这几个小兵可真难缠。 他就是来探路的,有个屁的官凭路引,他手握县令大印,做几个倒是不难,但是没提前准备啊。 万一要是让守城官兵看出端倪,被扔进牢里也说不定。 既然话赶话说到这儿了,江秋白也只能顺着话茬强行圆谎。 “几位官爷,不是小的骗您,实在是我们几个被土匪给吓坏了,跑出土匪窝的时候慌不择路,把官凭路引给丢了。” “您就行行好,放我们进去吧!” 眼看着守城官兵的脸色黑了下来,江秋白话头一转,凑到官兵耳边低声道:“我身上的银子被土匪给抢了,等进城之后我就给您送银子过来,请几位官爷喝酒!” 这才像话嘛! 守城官兵嫌弃的把江秋白推到一边,一股屎臭味实在熏得厉害,有些辣眼睛! “你小子倒是挺会来事嗷,早这么说不早就让你进去了?” 守城官兵扇了扇萦绕在鼻尖的臭气:“滚吧!等会拿着官凭路引来领他们!” 说着,还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了江秋白一眼。 好不容易遇到几个丢了官凭路引的,要是就这么放走了岂不是太可惜了? 兄弟们嘴里都快淡出鸟了。 “啊这……几位官爷,我们都是一起的啊!” “你进不进?不进就给我滚!” 草!这群臭不要脸的东西,明摆着想趁机敲诈,他还不敢反驳,只能任人宰割。 “几位兄弟,你们在城门外找个地方先等着,我回去把情况禀报给家里,就带着官凭路引来领你们!” 说完,江秋白默默转身,头也不回地朝城里走去。 必须得尽快想个辙找点银子! 要是再耽误下去,破庙里的要饭大军就饿死个屁的了。 江秋白不禁一阵心悸! 贼老天,别人穿越就酒池肉林? 到他身上,就成了个臭要饭的! 第 008 章 逮住蛤蟆攥出尿! “臭要饭的,这是你待的地方嘛,给爷滚远点!” 江秋白漫无目的,神情恍惚的走在大街上,突然被一双大脚踹了个趔趄。 泥菩萨还有三分火气,他再落魄那也是县令。 要是谁都能欺负,那不真成乞丐了嘛! 站起身正准备问候对方,扑鼻而来的肉包子香味馋的他站在原地哈喇子狂流。 多数粮食都被送回了县里,这两天他实在没吃啥好东西。 “嘿,臭要饭的,跟你说话你听……哎哎哎,卧槽!” 他刚准备好好收拾一番这个不长眼的臭乞丐,没成想直接被乞丐来了个窝心脚。 包子摊老板和围观的人看着桌上空空如也的笼屉,人都傻了。 这哪是要饭的……分明就是在抢劫啊! “乞丐打人了,快抓住他啊!” 被踹了一脚的人狼狈的爬起,大声喊叫起来。 围观的众人显然还没从乞丐抢劫的懵逼中反应过来。 以前看到的乞丐都卑躬屈膝的生怕被人打,现在乞丐要饭都这么横了? 不给就抢? 被踹了一脚的人还在虚空索敌,‘臭要饭的’早已经窜了好几条歪七扭八的巷道,被手里热腾腾的包子烫的龇牙咧嘴! “狗娘养……唔,肉包子真好吃!” 摆脱危险之后,江秋白随意找了个墙根靠着,把肉包子塞进了嘴里。 要是放在二十来天前,就这种冒着腥臊味的包子,怕是路边的狗都嫌弃。 现在落魄了,狗嫌弃的他不嫌弃! “嗝~~” 四个肉包子下肚,江秋白拍拍肚子,长长的打了一个嗝! 肚子问题解决了,可五百多要饭大军怎么进城才是眼下让他头疼的事情。 王彪他们还被扣在城门,等着他拿钱去赎呢! 狗日的守城兵! 正当他思索如何破局的时候,一股若有若无的臭味从一旁飘来。 打眼一看……草!刚才跑的急,竟然一屁股坐在公共茅厕旁边了。 亏他刚才包子吃的那么香! 难道这几天身处要饭大军,闻惯这股味儿了? 刚起身打算离开,一道身影面色急切地从巷道里一步一步蹭了出来,见到茅厕的时候脚下步子不由得加快几分。 江秋白刚离地的屁股猛地坐回原地,恨不得把头塞进裤裆里。 冤家路窄啊! 这不是刚才被他抢了包子还被踹了一脚的家伙吗? 刚才眼神光顾着找时机抢包子跑路了,现在他才发现这人好像还是个有钱的主,不像寻常百姓一般穿着粗麻衣服,反而穿的是绸缎。 也是,寻常百姓要是内急,就这巷道找个没人的地方随处都能解决,根本不会特意寻找茅厕。 有钱人就不一样了,体面嘛! 穷生奸计! 一个恶毒又缺德的计划从江秋白心里冒出。 逮住蛤蟆攥出尿,干他! 看到旁边没人后,一道猥琐的身影从墙根处起身,低头快步朝茅厕跑去。 茅厕里,王有财被粪便的味道刺激的头晕目眩。 本来是去府上给粮行分号半年的收支入账,结果半路上吃个包子被乞丐抢了不算,还被结结实实踹了一脚。 前两日,他所负责的分号从庄子里运送的粮食被土匪在半路上劫了,那可是万余斤的粮食,还不知道他会被府里如何责罚。 着急又上火的情况下,连带着几日都饱受便秘困扰。 刚才又被臭要饭的给欺负了一顿,心情差到极点不说,便秘了好几日的肚子竟也屎意汹涌起来。 幸亏茅厕离的不算远,这才不至于当众出丑。 王有财捏着鼻子拉的正嗨!嘴里也在骂骂咧咧! “唔!狗娘养的臭乞丐,敢从老子嘴里抢包子吃,要是再遇到,狗腿给你打断!” “额嗯……这儿有人了!” 王有财一张肥脸憋得通红,用尽全力刚刚有点眉目的时候,一道破衣烂衫的身影直直站在了他面前。 “你他娘眼瞎啊,这儿有……嗯?干你娘的臭乞丐!” 看到对方一身熟悉的破衣烂衫,王有财彻底红温了。 但刚刚努力出一半的成果还挂在后面,根本没法起身,只能无能狂怒! 就算对方破口大骂,江秋白也不恼,只是蹲下身子,左手耍着破棍儿,一味地朝王有财伸出右手。 转换口音道:“老板,给兄弟借点钱花花哇!” “抢……喔~” 王有财抢劫的话还没喊出口,江秋白左手的破棍儿就无情地朝他下面掠过,疼的王有财差点一屁股坐进茅厕,努力到一半的成果也……断了! “快些!” 悍匪!我王有财流年不利,遇到悍匪了! “好……好汉,别打!等我起身就给你拿!” 说着,王有财就拿出事先从外面捡的树叶准备收拾。 遇到悍匪他认了,就是现在这个姿势也太尴尬了,而且这臭乞丐还一个劲盯着他下面。 江秋白见状,拿着破棍儿往王有财手上一打,几片树叶晃晃悠悠的飘进了粪坑里。 “你是不是有病啊,啊!”王有财又急又气,整张肥脸都在颤抖:“老子说给你钱就会给你钱,打老子手干你娘哇,树叶掉了拿啥开屁股!” 江秋白不语,只是用手里的破棍儿精准一拨弄。 王有财目露惊恐,整个人彻底毛了:“给……我给!我现在就给!” 单手哆哆嗦嗦在怀里一阵掏,摸出十几文铜板丢在了江秋白手里。 十几文铜板入手,江秋白目光呆滞的塞进了怀里,继续伸手! “你……你你!抢劫是犯法的,抓到了会被送去蹲大牢!” 王有财心里叫苦不迭,这狗娘养的臭乞丐好像没啥伤人的意思,可要是发起疯来,一脚把他踹进粪坑里也不是没可能! 他想走,可屁股还没擦,他又被臭乞丐堵在茅坑上,根本就起不了身啊。 刺啦一声,一块破布片被江秋白从身上扯下来,伸到王有财面前。 “开沟子滴,一北!” “一百文?”王有财呼吸急促,浓郁茅厕味呛得他涕泪横流:“好好好,老子给你一百文,拿好了快给老子滚!” 王有财找钱的功夫,江秋白默默伸出两根手指 “现在……二北!” 第 009 章 市场考察! “臭要饭的蹬鼻子上……喔喔喔,别打!二百文就二百文,我给给给!” 破棍儿不断掠过,王有财已经被折磨到没脾气了。 从怀里掏出钱袋,赶紧数了起来,生怕对方再做出啥过激的事情。 “多给你十文!”王有财数了整整二百一十文铜板放在江秋白手里,哭丧着脸:“好汉,求求你就放过我吧!” 江秋白满意的揣进怀里,把破布片扔在王有财头上,转身走出了茅厕。 这破地方味儿太冲了,而且不能搞得太过分,不然的话就真成抢劫了! 二百多文在手,应该足够把城门口的那几个赎出来了。 刚准备离开,就听到茅厕里传出一道声嘶力竭的怒骂声:“狗娘养的小比崽子,敢在太岁爷头上动土,老子一定要报官把你扔大牢里去!” 备受屈辱的王有财血冲脑门,可刚想起身的时候,之前被打断的屎意再次汹涌而来。 而茅厕外,江秋白原本兴冲冲的小脸瞬间挂起寒霜,脚下方向一变,直戳戳又返了回去。 娘的,第一次抢……要钱没啥经验,要是让这老小子报官的话,那不就给自己惹上麻烦了? 破庙里的五百口子,还有县里的一千多人都指着他吃饭呐! 江秋白恶狠狠地吐了口唾沫,本来还想给对方留点体面,既然不想体面,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正好多搞点钱,给破庙里上吐下泻的人请个郎中。 茅厕内,王有财手里攥着破布条,再次舒畅释放起来,嘴里仍旧骂骂咧咧个不停。 简直越想越气,他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要……不,抢钱抢到茅厕里的。 真他娘的开了大眼了! 连骂带拉好不痛快,一道熟悉的黑影再次悄无声息出现在眼前! 王有财脸皮抽搐:“哎哟,你干嘛啊~祖宗,求你放过我吧!” 江秋白面无表情的玩弄着手里的破棍,浓重口音依旧:“叫什么名字?” “王有财!王家粮行分号掌柜,我劝你……” 江秋白惊了,他和王家粮行这么有缘的吗?三番四次的给他送粮送钱,简直就是他的幸运星啊! “为什么不问我?”江秋白打断道。 王有财耷拉着脸摆烂,顺着他的话问道:“请问怎么称呼?” 江秋白一咧嘴:“沈丘!听你刚才说要报官?” “沈大侠,报官的话是我刚才胡说的,想必您是出门碰上难事了,这点银子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了!” 王有财彻底慌了神,他以为对方走远了这才骂的,没想到被听到了,这种悍匪要是发起狠来,把他溺死在粪坑里都不奇怪。 看来只能拿钱消灾了,等出去再想办法。 掂量着手里的银锭,大概有一两的样子,看来王有财是真害怕了。 “谢谢!”江秋白弯腰鞠了一躬,顺手又从身上扯了一块破布塞给对方,一把夺过钱袋真诚的看着对方:“卖给你!” 王有财人彻底麻了,他娘的出门没看黄历,遇上疯狗了! 钱袋里可有整整八两银子,大多都是他在柜上千辛万苦做手脚省出来的,顿时感觉心里都在滴血。 可对方虎视眈眈的眼神让他害怕的紧,只能等会脱身之后,再想办法报官。 正当王有财心里盘算的时候,江秋白又开口了:“说谢谢!” “谢谢!沈大侠,我真谢谢您了,求您快走吧!” 江秋白冲他眨了眨眼睛,咧嘴道:“讲礼貌,走你!” “卧槽……啊!” 破棍儿舞成残影打在不可名状的地方,王有财身子一软,整个人折叠着坐在了草莓塔上,惊慌中双手搭在了坑沿上。 屁股上湿腻腻的感觉传来,饱受屈辱的王有财彻底失了智,狗日的沈丘太欺负人了,今天就算拼死也要把这狗娘养的弄死! 可抬头一看,江秋白的身影早从茅厕消失了。 “沈!丘!老子干你娘哇……” …… 不远处,巷道里。 江秋白兴奋地数着手里的银锭,那叫一个身心舒畅! 临走前,他还贴心的打量了一眼粪坑,齐腰深度根本就淹不死成年人。 还想报官?这就是报官的下场! 估计王有财现在的样子,只怕到了官府门口,就得被打出来。 他要还想继续当体面人,估摸着都不会去报官。 “那身衣服估摸着值不少钱,可惜了了!” 江秋白替王有财大呼可惜,同时也对那俩卷钱跑路的县丞主簿恨得牙痒痒。 要不是俩狗日的卷走了县里所有银子,他至于为了几两银子,干出这种畜生不如的事儿嘛! 都怪他们! 有了银子之后,江秋白乐呵呵闲逛着朝城门口走去。 一路上,他都在考察着此地的风土人情,毕竟关乎着以后的要饭业务能否红火,可不能马虎喽。 从巷子穿出,正好看到不远处有个乞丐。 江秋白蹲下身子,微眯起眼准备好好观察一番。 小乞丐端着碗不断朝来往的行人跟前凑,嘴里一个劲念叨着:“大爷,行行好给口吃的吧!” “这位大爷,我已经三天没吃饭了,求求你给口……” “滚滚滚!” 被拒绝的小乞丐也没有气馁,转身挤出笑容,朝下一个行人跟前凑去。 如此往复,被骂了不知道多少次之后,终于一枚铜板被扔到了破碗里。 “谢谢,谢谢大爷!” 正当江秋白有些无语的时候,一枚铜板被扔在了眼前的空地上。 紧接着,一道声音从眼前传来:“嘿,你这乞丐真是绝了,要饭的连个碗都没有!” 怀里揣着八两多银子,江秋白腰杆都硬气了不少。 瞥了眼地上的那枚铜板,伸出脚拨拉到手里,斜楞着看向对方:“嘁!一文钱,你打算要饭的?” “哎哟卧槽!你可不就是要饭的吗?嫌少啊,把钱还给我!” “这年头可真他娘的怪,臭要饭的都成大爷了!” 施舍钱的人还在骂骂咧咧,江秋白懒得搭理对方,起身朝不远处的成衣铺走去。 小乞丐没有一点技巧,也考察不出啥有用的东西。 “哎哎哎……臭乞丐给我滚出去!” 第 010 章 谅你也没那个胆儿! 小二一把推在江秋白身上,嘴里不停地喝骂道:“臭要饭的赶紧给我滚出去,影响了店里做生意,小心我揍你!” 江秋白白了小二一眼,掏出一锭银子在手里抛来抛去,怒骂道:“臭打工的,叫他妈谁臭要饭的?不长眼的狗东西,爷是进来买衣服的!” 柜台后的掌柜见到银锭不禁愣了,一身破衣烂衫的没想到还是个有钱的主儿。 当即从柜台后走出来,冲着小二喝骂道:“不长眼的狗东西,连贵客都看不出来?” 随即便朝江秋白拱手道:“这位爷打算买件啥衣服?” 赚钱嘛,不寒碜! 江秋白面色稍霁,瞥了眼势利眼的小二。 古今人的嘴脸还真他妈就从来没变过,人有钱态度再恶劣都有人上来主动舔,人没钱真就啥都不是。 “去,给爷我拿件绸……额,棉布的衣服!” 现在还不宜太过高调,毕竟还要以王家家丁的身份去城门口捞王彪那几人。 原以为来了个买绸缎衣服的大主顾,没成想最后要的是棉布衣服,掌柜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 娘的……原来还是个臭要饭的啊! 也不知道那一两银子是攒了多久才攒到的,一脸穷酸样愣装有钱人。 “等着!” 察觉到掌柜态度变化,江秋白也懒得计较,又让掌柜的拿双靴子,就坐在一旁等着。 山路实在太难走,脚上的鞋子连脚趾头都露出来了,有钱了当然要换双新的。 毕竟人是视觉动物,穿着一身破衣烂衫确实到哪都低人一等。 “二百文,试穿之后不换不退!” 掌柜的拿着衣服靴子放在桌上,抱着膀子一脸不悦。 要是这家伙能买身绸缎衣服的话,少说都得二两银子以上,里外里除去成本他还能多赚点,可店里最贵的棉布衣服也卖不了多高的价,除掉成本后也赚不了几个铜板。 拎起衣服大概比划了一下,刚好符合他的身形,而且灰色也耐脏。 “店大欺客是吧?” 江秋白把二百文铜板拍在桌子上,冲着掌柜骂道:“你他娘的再敢给老子甩脸,明儿我就找几个兄弟往铺子门口扔屎,你看老子做不做的出来!” 掌柜的脸都绿了,要是这家伙真这么干,怕是生意也别想做了。 “好好好,您是大爷,我给您包!” 掌柜的只想赶紧送走这尊瘟神,赶忙拿了块布把衣服鞋子包起来,恭恭敬敬的送到江秋白手里。 “不牛逼啦?谅你也没那个胆,嘁~” 江秋白一把拎起包袱就朝外走去,这一身的酸臭味穿新衣服白瞎了,先找个澡堂子搓一家伙。 …… “我这人吃劲儿,使劲搓!” 搓澡师傅肉眼可见的兴奋,这家伙身上也不知道有多少老泥儿,往那池子里一蹲,水他妈都黑了。 指定能搓下来不少! 而且这家伙出手就是十个铜板,他在这搓一个月澡也才赚二百个铜板,必须得给他搓舒服喽! “得嘞,瞧好吧您!” 把布巾放在江秋白身上,搓澡师傅一使劲……原本白刷刷的布巾黑了一层。 师傅脸色也黑了,被这小子骗了,这活儿十个铜板亏了啊! 半晌。 搓洗到反光的江秋白穿着新衣服,神清气爽的从澡堂子走了出来。 再不能耽误时间了,必须得找郎中去给破庙的老弱病残看病,顺手去城门口把人给赎出来。 医馆好找,郎中出诊要的也是良心价。 一番折腾之后,江秋白终于带着郎中出现在城门口。 “哎哟几位官爷,主家问的事儿太多,这会儿才抽身出来,真是麻烦几位官爷帮我照看几个兄弟了!” 江秋白一眼就看到早上拦着他的那个守城兵,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一锭银子也神不知鬼不觉的塞到了对方手里。 守城兵看到一个小白脸冲着自己走过来,嘴里还莫名其妙的说着他听不懂的话。 刚准备拔刀驱赶对方,突然感觉有东西被塞进了手里。 “官爷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江秋白指着坐在城墙根的几个乞丐,笑了笑道:“官爷,是我啊,早上王家的那个家丁,那几个都是和我一起的啊!” 守城兵这才反应过来,悄悄摊开手掌一看,竟然是一锭银子,约莫二两左右。 “对对对,这猛地变了模样还真是认不出来了。” 二两银子到手,守城兵笑的合不拢嘴,拍着江秋白的肩膀越看越满意。 要是多来俩这么上道的,兄弟们日子就不用过得这么苦逼了。 “害,这不是托官爷的福嘛,主家说我消息报的及时,赏了我点银子,这不都给您送来啦!” 说着,江秋白又是一锭银子塞到守城兵手里:“官爷,我们主家从外地买了些奴仆,我这就出城去接,您可要行个方便呐!” “只要有官凭和路引在手,这事儿都好说!” 守城兵悄悄凑到江秋白耳边:“我说兄弟,人少些我还能放过去,要是人太多怕是不行。” “哎哟官爷放心,哪能让您为难呢,也就五十来人!” “五十来人……怕不是正道来的吧?” 守城兵眼色怪异的看向江秋白。 “瞧您说的,官凭路引绝对齐全,您就放一百个心!” 两人又叨咕了一阵,见终于把守城兵忽悠的高高兴兴,江秋白咧着嘴道:“官爷,改天我请您喝酒!” “好说好说!那几个人跟你一起走,还是放他们进城去?” “进城吧,先让他们回家里复命。” “也好!” 王彪几人莫名其妙走到自己眼前的公子,脑袋上齐刷刷冒出几个问号。 老爷进城这么长时间都没回来,这些守城兵嫌弃他们身上味儿难闻,把他们赶到了一个小角落里。 “主家说了,让你们赶紧滚回家里。”江秋白大声喊道。 随即赶忙小声道:“王彪,你带着他们几个人先进城,到第一个巷子里等我,我大概半个时辰就来找你们!” “老……”王彪眼里爆发出一阵精光,他还以为老爷不管他们了,没想到老爷这就回来了。 “闭嘴!先进城。” 第 011 章 萝卜章! “这么多人……我治不了,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郎中进到破庙里之后,整个人都傻了,赶忙掏出银子就要还给江秋白。 来之前,江秋白给了他一两银子,说是让他出趟诊。 他看这小子干脆,也就答应了。 没成想竟然有这么多病人,而且个个面如菜色,破衣烂衫的样子,分明就是难民。 万一要是有瘟疫啥的,他怕是把命都要搭进去! 一家老小等着他养活呢! “别啊,您说您来都来了,就给大家看看呗。” 江秋白把钱推了回去:“要不是我听说您医术高,我还不去请您呢,再说了这可是行善积德的事儿,您得看啊!” “而且啊,我还听说您常给穷人看病,一看您面相就知道您是个大善人!”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听到江秋白称赞自己医术高,又是个大善人,郎中显然十分受用。 捋了把胡须后,说道:“公子啊,不是老夫不给看,实在是您给的那点银子,他不够药钱啊!” “老夫看病可以不要银子,可总不能往里再搭药钱啊!” 听到郎中松了口,江秋白赶忙道:“您就着重给那几个虚弱的看看就好,药我们自己去买。” “哎,公子心善啊!” 郎中看病的功夫,江秋白把几个衙役叫到一起,开始商量官凭和路引的事儿。 “老爷,咱这人太多了,要是都开南溪县路引的话,守城兵可能会发现问题啊。”李奎说道。 李奎也是县衙的衙役,之前是专门负责文书管理的,官凭和路引的事儿也接触过。 江秋白搓着下巴,觉得李奎说的有些道理。 那守城兵眼睛都贼得很,虽然忍痛花了三两银子打点过,可难保不会接着为难他。 不行,得想个办法! “额……这些人里面有没有人会刻章啊?”江秋白脑子里灵光一闪,想起了以前常在大街上看到的刻章小广告。 既然都开南溪县路引太过扎眼,那就搞萝卜章,反正澄江府九个县,总能找到蒙混过关的办法 “刻章?之前县里刻章的人早就拖家带口跑外地了,现在真没有啊。”李奎哭丧着脸道。 “只要会雕刻的就成,快去找!” 不多会儿,李奎带着一个干巴老头走到了眼前。 “老爷,这是老李头,以前是村里的木匠,给大户人家雕过棺材。”李奎介绍了一番。 江秋白抬眼看去,老李头颤颤巍巍地站在原地,干巴的身体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显然这一路上没少吃苦头。 “老……老爷!” 老李头说着就要下跪,刚才衙役二话不说就把他扯了过来,也没说要干啥。 他就是个在村里窝了一辈子的木匠,啥时候跟县令这么大的人物搭过话啊。 还以为自己犯了啥错,老李头一时间把自己这辈子干过的错事儿都想了个遍。 “别跪了,过来坐这儿!” 江秋白一把将老李头扯到自己跟前,从怀里掏出县令大印,直接递到对方眼前。 “听说你是个木匠……这玩意你能刻不?” 老李头看着印上歪七扭八的线条一脸懵逼,好像是字儿……不认识! “……” “就你了!去按印的尺寸大小找几块砖头。” 江秋白直接拍板,随后贼兮兮的凑到郎中边上,一番套路后拿到了澄江府九个县名的篆体字。 主要是李奎这小子认识字,但实在不多。 他自己就更别提了,从穿越来到现在,既没有继承原主的记忆,脑子也没有‘叮’的一声。 对繁体字尚且停留在认识阶段,至于篆体字,那就更别提了,压根不会! 郎中速度很快,结果也和江秋白预料的差不多。 “公子,他们几人身子没有大碍,身子虚弱的问题,你按照这个方子给他们熬药,吃上几天也就无碍了。” 郎中开好药方,再次将银子递了回来:“公子做的是善事,这诊金……” 江秋白一把接过药方揣进了袖口,顺手把银子也一起捞了回来。 “对对对,咱们都是大善人!” 银子的余温消失,郎中表情僵住了,都是大善人? 是你妈!臭不要脸的东西! 忽悠他跑这么远看病,里外里折腾的都是他,好名声两个人分享就算了,单论刚才那手速,怕是早就在这儿等着他了。 好歹……客气一下啊。 但伸手不打笑脸人,而且江秋白又把自己架到了大善人的位置,他要是再纠结银子的小事,岂不是失了风度? 又是一番客套,郎中背着药箱独自踏上了回城的路。 而江秋白,则是继续研究假印的事儿。 整整雕废了十几块砖头,效果几乎都差强人意,一眼假的东西要是被守城兵查到,就不是花点银子就能摆平的事儿了。 “老爷……要不草民拿木头试一下?”看到县令老爷着急上火的样子,老李头壮着胆子道。 做了一辈子木匠活,他自信对木料的力度掌握远胜于砖头,也许雕刻出来的效果比砖头好些。 “好,只要你能雕出来,要什么木头让他们去找!” …… 又连续失败了十几次,老李头终于顺利雕出了两块大印。 印迹跃然纸上,分别是‘扶余县府之印’和‘商凌县府之印’。 虽然仍有些许瑕疵,但比起砖头大印已经好了许多,如果不仔细比对,几乎很难发现是假冒货。 批量制作假官凭绝对没啥问题。 “嘿哟!想不到咱要饭队伍里还有你这样的人才。” 江秋白看着制作好的假官凭若有所思。 那模样让李奎心底都有些发毛:“老……老爷,要是让朝廷发现的话,可……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咱真要这么做吗?” “一路走到现在,抢劫这等要命的事情咱都已经做了,还差这一件吗?” 九族? 笑话!几千人忍饥挨饿的时候,怎么不见朝廷的踪影?他堂堂县令带着饥民都沦落到要饭求生的地步了,怎么不见朝廷的踪影? 就刻个萝卜章,朝廷就要跳出来诛他九族! 天底下哪有这种笑话? “有事我一个人担着!” 第 012 章 要饭大军出动! 五十人浩浩荡荡朝城门口赶去。 这些人都是江秋白特意挑选出来的,连那最虚弱的十个人也带上了,毕竟在荒郊野外不好抓药。 离城门不远时,江秋白转身朝第一批即将进城的要饭大军看去。 “城门守兵都被公子我摆平了,等验完官凭路引之后,大家只管进城,不要害怕!” 来之前他已经交代过所有人了,只要出了破庙,谁都不许在外人面前叫他老爷。 都是些没见过世面的山野乡民,一辈子都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劳作,见到官府的人会下意识紧张。 澄江府不比南溪县,鱼龙混杂之地,要不谨慎一些,太容易出问题。 手里牵着江南溪,身后带着一群破衣烂衫,浑身散发臭味的‘乞丐’,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到了城门口。 守城兵丁看到要饭大军的时候,脸色瞬间阴沉,抽出手里的刀就准备阻拦。 江秋白瞥见之前贿赂的那个守城兵,兴奋地朝他招了招手,迈着小碎步朝前挪动了几步:“刘哥,正忙着呢?” 见到是给他送钱的小子,刘胜咧嘴一笑,朝其他兵丁摆了摆手:“这人我认识,是王家的家丁,我去查验。” 见状,其他兵丁直接回到原位。 虽然守城门是职责所在,但谁心里都有一本账。 一个月下来就那点俸禄,连去酒楼都不敢大手大脚点菜。 只要不是犯了事儿的,放也就放进去了,好歹能捞点。 “你从哪找来的一群乞……呕!这他娘不是刚从粪坑捞出来的吧?”刘胜刚走近,就被一股怪异的味道熏得直往后退。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骚臭的气味,四周的苍蝇似发现金矿一般,围在一众人群上空四处乱飞。 这么多人长时间不洗澡,甚至前两天还有因为荤腥不耐受拉裤兜的,被夏季炎热的气温一蒸腾,那味道可想而知。 江秋白也不挪窝:“害,主家怎么想的咱做家丁的也不好说。” 看到刘胜被熏得直皱鼻子,江秋白这才慢腾腾地从怀里掏出官凭,拿在手里朝刘胜晃。 “刘哥,这是买奴仆的官凭,这些是他们的路引,您查验一下。” “呕~赶紧带他们走!” “好嘞!” 江秋白一马当先,带着要饭大军浩浩荡荡地朝城里走去。 原本以为还要费些功夫,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进来了,就是这群人走到哪儿,哪儿的行人就捂着鼻子避之不及。 “老……公子,我们在这儿呢!” 晃荡不久,就听到了王彪的声音,几人正猫在巷子里探头探脑,一看就不像啥好人。 江秋白点点头:“走,咱们先在附近找个落脚的地方!” 目前,要饭是南溪县的长期战略,所以这事儿马虎不得。 要饭大军里很少有出过远门的,就算是之前出来逃难要过饭的老头子,也一直低着头讷讷不敢说话。 他以前讨饭的时候,别说澄江府这等繁华的大城,即便是南溪那种小县城,官兵也不会让他们进去,甚至还会驱赶。 可老爷却毫不费力就带他们进来了。 江秋白带着一群人专门朝城外围的犄角旮旯里钻,寻找破庙之类的无主之地,而澄江府的繁华也让一群人看得目不暇接。 “哎,要是咱南溪也跟澄江府一样繁华就好了,老头子我就算是死也能闭上含笑九泉了……”老李头心里感慨。 一群人漫无目的的走着。 突然,王彪眼前一亮:“老爷,这有个破庙!” 江秋白抬头一看,也有些惊喜。 还真是个破庙,地方还挺大,但看墙倒屋塌的模样,比城外那个城隍庙更破,怕是好久都没人来过了。 江秋白抬脚便进,身后跟着的人也松了口气。 虽然破一点,但他们都沦落到靠要饭活着的地步了,能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都是老天爷眷顾了。 一番收拾后,总算有了点能住人的样子。 江秋白看着一群人说道:“以后这就是咱们的地盘了!” “除了得病的,其他人现在就可以出去开展业……啊,要饭了!” 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县里还有一千多人等着吃饭呢,送回去的八车粮食,就算把牛全算进去,也根本坚持不了多长时间。 要饭大军必须尽快打开局面! 只有这样,他才能给县里送回更多的粮食,然后组织更多的人加入要饭大军。 反正整个澄江府七八万人,也不差再多南溪县的两千人。 听到江秋白的话,那几个病倒的人顿时挣扎着起身:“老爷,就让草民也出去要饭吧,家里的儿子还等着草民给他送吃的回去呢!” “是啊老爷,草民的身体自己知道,拉肚子不碍事的,就让咱们自己出去吧。” “我们知道您是好心,可……” 江秋白朝几人摆了摆手,说道:“好了,送回去的那些粮食够吃一段时间,先把拉肚子的毛病治好再说!” “王彪,出去找个药店按方子抓点药回来,熬了给他们喝!” 众人一听顿时就要跪下磕头,他们啥时候见过这么好的官啊,处处都在替他们着想。 江秋白扶起众人:“既然你们闲不住,就用咱煮饭的那口大锅烧点水,让他们回来之后都把身子和衣服洗洗,一股味儿!” 把所有事情安排好之后,江秋白把老李头叫到身边,从怀里掏出两方大印。 正是之前刻的萝卜章! 外面还有那么多人,如果用现在的这两方大印制作官凭的话,迟早会被守城兵察觉端倪。 所以,他要做的就是尽可能把大印做的逼真一点。 最起码不能一眼就看出错漏。 这种事情不能假于人手,他也只能让老李头接着刻,直到能看的过眼。 “以后要饭的事情你就别去了!” 江秋白把南溪县的真印扔给老李头道:“你的任务就是对照着这方印临摹篆刻,直到看不出假的痕迹为止!” 老李头点点头,立刻找了一块木头忙活起来。 而江秋白直接出了破庙,准备跟着要饭大军出去看看! “大爷,给口吃的吧!” 第 013 章 葛老六! “求您行行好,给点吃……” 江秋白站在街角,看着街上低三下四的老乞丐,心里没来由地一阵苦涩。 那些穿着富贵的老乞丐根本不敢上前,其他人又嫌弃他身上的味道,连过路的人都躲开他三尺远。 老乞丐是他从南溪县带出来的,名叫葛老六。 一大把年纪,本应该儿孙绕膝享受天伦之乐,却要靠着要饭来卑微过活。 葛老六目光有些浑浊,虽然被十几人接连拒绝,甚至还有朝他恶语相向的,但他仍然卑微乞求着目之所及的每一个人。 家里的婆娘为了给儿子省一口吃的被饿死了,前几天家里更是连草根树皮都没得吃,儿子儿媳都被饿的整天躺在炕上,连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活下去的希望没了,人也就彻底垮了。 他那几天甚至在想,为什么自己死的不快一些,死了的话就不知道饿了。 就在这种绝境当中,村里的村正说县令老爷要带着大家去要饭,只带老弱病残。 他以为听错了,甚至用所剩不多的力气给了村正一个大白眼。 连着遭了三年灾荒,村里有钱有门路的人全都跑了个干净。 剩下的只有他们这种无路可去,只能守着被蝗虫全部啃食的庄稼地,在绝望中等生命流逝到尽头的人。 他活了大半辈子,别说县令那么大的官了,就连那些小吏都是他只能仰望的存在! 要是能遇到那么好的县官,他们的日子怎么会过成这样? 活着,已经用尽了他的所有力气!可现在依旧要被饿死! 可就在村正离开不久,村里跟他年岁相仿的那些老家伙们却纷纷拄着棍朝村外走去,方向是……县城! 昏黄双眸看了眼躺在炕上的儿子儿媳,又看了眼逐渐远去的同村老弱,终于燃起了一丝对生的渴望。 他饿! 而且儿子儿媳也饿着! 村正是不是在骗人他不知道,但这是唯一的希望了! “儿啊,爹去给你们找吃的回来!”说完,他也拄着棍儿步履蹒跚地跟在了其他人后面。 死在外边成孤魂野鬼也没什么,只要能找到粮食,只要能让儿子儿媳活下去!他死了就死了! 可没想到的是,他到的时候县衙门口已经站满了人,也和村正说的一样,都是跟他一般的老弱。 年轻县令把薄饼塞到他手里的时候,他看着眼前的人似乎和那些高高在上的官吏不同。 可如此年轻的县令要带着他们出去要饭,葛老六虽然感恩,但对这件事真的没抱多大期待。 他就跟着队伍一直走啊走啊,实在坚持不住的时候,就休息一会咬牙接着走。 同行的人倒下又被扶起,吱呀吱呀响个不停的驴车上除了干粮,坐在上面的永远是那些晕在路边的人,却从未见过县令的身影。 干粮吃完了,驴也炖汤了。 一群人都不知道下顿吃食去哪儿寻,要饭队伍里甚至还有人私下说些难听的话。 说什么当官的哪有一个好人,怕不是要骗他们出去准备卖了。 他很确定县令听到了这些话。 但那个一直带着他们朝前走的县令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顺手带着他们抢了官道上的运粮车队。 所有人都饱饱的吃了一顿大白米饭,看着衙役带着车队回县里的背影,他流干了泪的昏黄双眸又一次湿润了。 儿子儿媳能活下去了! 县令费尽千辛万苦,把他们这群老弱病残带进了眼前这座繁华的澄江府、 被路人拒绝嫌弃,被厌恶的眼神打量,被拒绝了几十近百次,可他不能放弃啊。 家里还在等着他呢! 想起离开家的时候,躺在炕上奄奄一息的儿子儿媳,葛老六心一横,直接跪在地上大哭起来。 “呜呜啊啊啊……好心的大爷贵人们,求你们可怜可怜我这老不死的人,家里遭了灾,实在是活不下去,我那可怜的老婆子哟,你饿死的时候为啥不带我一起走啊……” 声音之大,半条街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 看着衣衫褴褛的老乞丐凄凉哭喊,一些人的眼神依旧嫌恶,可有些人眼里的同情溢于言表。 是啊,如果不是真到了走投无路的境地,谁会卑微到把自家惨状在大街上哭嚎出来。 渐渐地,有人摇头离去,也有人站在原地踌躇不决,但还是有人在怀里摸索了一阵,拿着一个铜板朝葛老六走了过去。 “生活会好起来的!” 葛老六看着碗底的铜板,抬头只见一个中年男人身子佝偻着出现在眼前,身边的篓筐里满满的装着翠绿的蔬菜。 应该是进城卖菜的农户。 “谢谢,谢谢您……” 看着碗里的铜板越来越多,甚至还有两个白花花的大馒头。 给他施舍的大多都是普通百姓,还有些周边摆摊的摊贩,葛老六跪在地上不断磕头,嘴里说着感谢话。 尊严对他这样的人来说,不值钱! 只要能换回食物,只要能给儿子儿媳攒些粮食带回去,他什么都能豁得出去! 就这样,他沿着街道一直哭一直走,声音逐渐嘶哑,缺了口的破碗里铜钱和食物也没断过。 直到天色将黑要宵禁的时候,他才端着破碗步履蹒跚地朝破庙走去,嘴里嚼着格外香甜的大白馒头。 破庙外,一群人正在用水洗着身上的污渍,见他怀里揣的鼓鼓囊囊进来的时候,好些人眼睛瞪得老大。 他们也出去要了一天饭,可要到的东西寥寥无几,甚至好几个人什么都没要到。 好在老爷在破庙里弄了点米汤,即便什么也没要到的,也能喝点米汤充饥。 “老葛,你……你这是怎么要来的啊?” 好多人立刻围了上去,眼睛死死盯着葛老六手里的馒头,咕咚咕咚的直咽口水。 “葛老六,明天咱俩一起出去吧,还能互相有个照应,你说对吧?” “凭什么啊,你跟他一个村,我们还跟他一个县的呢!” “对对对,大家都是出来要饭的,凭什么你跟他一起,我们也要去。” 葛老六脑子一懵,手里的大白馒头都掉到了地上。 第 014 章 乞业界实战课! “哎哎哎,我的馒……” 葛老六话还没说完,另一个老乞丐就眼疾手快地从地上捡起滚落的馒头,三两口塞进了嘴里。 一群人都傻眼了! “嘁~” 一部分人顿作鸟兽散,另一部分人则是看着葛老六鼓鼓囊囊的胸口猛吸溜口水。 说要跟着葛老六一起出去讨饭当然是说笑,他们再傻也知道人多讨不到饭,本来想和葛老六套套近乎,也尝尝这大白馒头啥味儿的。 不过好像葛老六怀里还揣着一个,想办法也尝上一口。 葛老六浑身一僵,骂道:“都滚一边去,剩下的这个馒头是我给老爷带的,没你们的份!” 如果没有老爷,他连城都进不来,更不用说还能吃到这么香甜的大白馒头了。 慌忙之下,葛老六连忙捂住胸口,这是他现在能拿出的最好的东西,他一定要亲眼看着老爷吃下去。 听到葛老六这么说,一群人顿时不说话了,县令老爷是他们所有人的救命恩人。 要是连葛老六带给老爷的馒头都要抢,他们还是不是个人了? “老爷在里边呢,快去!” 最前边的人立刻让开路,朝破庙里指了指。 同时都暗下决心,他们明天要是要到了好东西,也一定要带回来先给老爷尝尝咸淡! 破庙里。 江秋白正抓着几个木棍削出来的筷子往锅里扔。 看着飘在米汤上的筷子,江秋白眉头一皱,朝王彪的屁股就是一脚。 “你他娘的,汤里就这点米,够谁吃啊!让大家饿着肚子出去要饭啊?” 王彪脸色一垮,眼睛瞪大不可置信地看向眼前的年轻人。 就算村里人都骂他是个傻子,可他不是真傻啊! 哪有让人吃饱肚子出去要饭的? 而且他转了好几家粮行,米价都死贵死贵的,老爷给的那点银子也才买了二十多斤米,他根本就不敢多放。 吃到就不错了,指望着吃饱根本就不可能嘛! 王彪委屈道:“老爷,咱要是能吃饱的话,那还要啥饭啊?” “好好好,学会犟嘴了是不?” “老……老爷,您别生气了,咱们这儿省上一口,就能多给县里运些粮食回去,您说是不?”旁边的人见状,赶忙劝说起来。 “你们懂个啥啊,县里还有一千多口子人呢,要是靠咱们省的这点粮食,就算省八辈子都不够那么多人吃的!”江秋白提起米袋,把剩下的米全倒进了锅里。 说罢,朝着外面吼道:“都进来,我有话跟你们说。” 今天一整日他都在街上晃悠,几乎把所有要饭大军的表现都看了一遍。 很多人都在走街串巷,遇到人就低声下气地求他们给点吃的,完全没有一个系统的思路和方法。 也就是根本没有足以引起人关注的点。 现代社会当了那么多年的牛马,他看到过太多网红突然爆红,甚至还潜心研究过互联网,幻想着自己也能吃上这碗“流量饭”! 要饭从本质上来说也是门流量生意,只要能抓住人的眼球,吸引到足够多的目光,就有了变现的基础。 葛老六就是个典型的例子,先是在街上嚎啕大哭诉说自己的凄惨,等街上行人的善心被撩拨起来后,自然就有人上赶着送吃送钱。 被互联网浸润了这么多年,江秋白对卖惨这件事也有自己的看法。 在现代一些司空见惯的套路,放在古代那就是降维打击。 要饭大军出去晃悠了一天,带回来的食物和钱寥寥无几,除了葛老六为首的个别人收获还算丰盛外,其他人怕是填饱肚子的食物都没要到。 县里还有那么张嘴等着吃饭呢,还有一些不相信他没有跟出来的。 必须要从现在开始改变只靠乞求要饭的现状! 所以,他打算今晚就开始搞第一期培训课程。 乞业界实战课! 要饭大军逐渐聚拢,江秋白晃了晃脑袋,赶紧忽略掉那些离谱的操作! 就在这时,葛老六从人群里挤到前面。 “老爷老爷,这是我今天要到的馒头,香甜香甜的可好吃了,特意给您带回来的,您尝一口吧!” 一脸得意地从怀里掏出个黑乎乎的大“白”馒头,使劲朝前递了递。 江秋白嘴角抽搐。 这葛老六也太埋汰了,好好的大白馒头让他造成这样,他似乎都能闻到馒头上沾染的陈年老泥味儿了。 可毕竟这是人家特意给自己带回来的,也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拒绝,只能接到了手里。 “锅里熬了米汤,大家都吃着听我……额,我吃,吃还不成嘛!” 往常和饿狼一般的众人目光炯炯地盯着他,都在等着他吃馒头,丝毫没有打饭的意思。 江秋白手哆哆嗦嗦地拿着馒头送到嘴边,挑了个白一些的地方狠狠咬了一口。 看到老爷终于吃了,众人顿时朝锅边涌去:“喝米汤喽~” 从县里一路走到现在,始终都是老爷冲在前面,为了他们能填饱肚子,为了让他们顺利进城。 今天,老爷终于吃到了他们要来的饭。 江秋白强忍反胃的生理性冲动,一口一口细嚼慢咽。 如果忽略掉粘在表面的黑色物质,馒头还是带着一股小麦的清香,甚至比后世那些添加了科技的“白面”馒头好吃许多倍。 看着破庙里所有人围坐在一起喝着米汤的温馨场景,江秋白飞速撕下馒头表皮,走到葛老六身边。 “咳咳!大家要了一天饭,有什么想法啊?” 众人注意力顿时被吸引了,纷纷抬头看向江秋白。 要饭就要饭啊,还能有什么想法?无非就是有人要的多,有人要的少而已! 江秋白趁着众人抬头的瞬间,一把将馒头皮丢进了葛老六碗里,这可都是粮食,不能浪费喽! “老爷,这啥意思啊?” 有人发问,很多人立刻跟上:“对啊老爷,啥想法啊?” 见勾起了众人的好奇心,江秋白在最前面来回踱步,眉宇间露出一丝凝重,开始引导情绪。 “哎,看看你们的样子,葛老六就不一样,要到大白馒头不说,还要到了好多铜钱呢!” 第 015 章 乞业界精英! 轰! 话音落下,所有人目光炽热地看向葛老六。 没想到葛老六竟然这么厉害,要到大白馒头还不算,竟然还能要到铜钱。 那可是能买粮食送回家的啊! 被这么多人盯着,葛老六顿时像浑身被蚂蚁爬满了似的,感觉哪都不自在。 “呵……呵呵,也没多少,就几文……几文铜钱!” 大家情绪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一时间连米汤都顾不上喝了。 不行,明天一定得偷偷跟着点葛老六,学习一下他是怎么要饭的,争取把本事学过来。 葛老六被众人盯到头皮发麻,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摸出二十多枚铜板,不情不愿地走到江秋白身前。 “老爷,是您费尽千辛万苦带我们出来的,这些钱您就收下吧!”葛老六的心都在滴血。 心里不停暗骂着江秋白。 看前几天的所作所为还以为是个好官,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 那可是他费了一天劲才得到的施舍,竟然毫不客气就收下了,真他娘不是个东西! 狗官! 江秋白朝所有人展示着手里的铜板,看向葛老六笑道:“看你那没出息的劲,才这点铜板就肉疼成这个样子?” “刚才是不是偷偷在心里骂我是狗官呐!” 葛老六脸色大变,赶紧跪在地上高呼冤枉:“老爷,草民不敢……不敢呐!” 江秋白也不想再逗闷子了,拿出三分之一的铜板塞到葛老六手里:“行了,赶紧起来吧!” “还有你们,骂我是个狗官也没关系,想骂尽管骂!” 江秋白继续道:“其实要当乞丐,没你们想的那么简单,想当一个日入斗金的优秀乞丐,那就更难了!” “咱们大老远从南溪一路走到澄江府,如今已经进了城,想填饱肚子不是难事,但咱们别忘了,县里的一千多口子还等着咱们呢。” “那些人的粮食从哪来,不得拿银子去买啊?要是大家还像今天这个样子,只怕等不到咱们把粮食运回去,县里的人就饿死光了。” “那些人里,有你们儿子女儿,还有你们的孙子孙女呢!” “靠着本官一张嘴,不行啊!” 江秋白唾沫横飞,讲到深情处还抹了两下眼泪。 “以后大家要到的钱只能留三分之一,其他的要全部交上来,换成粮食运到县里去。” “老爷,草民错了,草民不是个人啊!” 葛老六趴在地上哭的涕泪横流:“刚才草民不知道您是这么想的,确实在心里骂您了,草民不是人啊……” 不单是葛老六,刚才和他同样想法的人也纷纷面色愧疚的低下了头。 就这么短短的几天时间,老爷硬生生把他们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还记挂着他们留在县里的亲人。 好官!真正的父母官啊! 等众人情绪稍加平复,江秋白继续踱步晃悠起来。 “刚才你们说没想法,可大家都是要饭的,凭什么葛老六就能要到馒头和铜板,你们什么都要不到?” “刚才我说当乞丐也能日入斗金,大家好像都信不过我啊!” 众人顿时面面相觑起来。 老爷在说什么梦话呢,当乞丐要是能日入斗金,那他们辛辛苦苦一辈子,连肚子都填不饱,这算啥啊? “我们明天一定能要到更多的东西,老爷您就放心吧!” 江秋白也不搭理说话的人,反而慢悠悠道:“这当乞丐啊,就和做生意是一样的,要想生意好,首先就要给店铺挑个好位置!” “你,别躲,说的就是你。”江秋白手指向一个干巴老头,“你说你躲在巷子里干啥?又不是大姑娘家头一遭上炕,有啥好害羞的啊?” 干巴老头脸红成了猴屁股,粗俗的话也逗得所有人哈哈大笑。 “人都是爱凑热闹的,你把铺子开在犄角旮旯里,谁会去你铺子里买东西?” 江秋白继续道:“所以啊,咱要饭不能擎等着别人送上门来,要学会主动出击,往人多的地方凑!” “这方面葛老六就做的比任何人都好,你们咋就不敢在大街上撕心裂肺的哭他一场呐!” 众人呼吸一滞,纷纷转头看向葛老六。 这老东西这么豁得出去吗? 葛老六死死低着头,红着脸嘟囔道:“别别,别说了老爷!” 实在没想到老爷竟然会看到他的窘状,明天一定要走远一点,绝对不能再让老爷看到了。 “而且啊,这城里乞丐多了去,咱们不单要往人多的地方凑,还要把其他的乞丐比下去,至于怎么比下去,葛老六你来说说!” 葛老六呆愣地坐在地上,脸色有点发懵:“我不道啊!” “嘁,都给我听好了!日入斗金的诀窍就是……” “啥啊?” “人有我无,人无我惨,人惨我更惨!” 众人懵了,懵的十分彻底。 他们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庄稼汉,老爷这咬文嚼字的,他们哪听得懂啊。 江秋白解释道:“这么说吧,如果你是个有钱人,你面前出现两个乞丐,一个有手有脚,一个没手没脚,你会把钱施舍给谁?” 被指到的人一愣,赶忙回答:“没手没脚的。” “如果眼前出现了一个没手没脚的乞丐,和一个跪着乞讨银钱买棺材下葬亲人的乞丐,你会把钱施舍给谁?” 另一个被指到的人同样一愣,也立刻答道:“下葬亲人的!” “一个乞讨银钱买棺材下葬亲人的乞丐,在闹市里要到的钱多还是在寺庙道观附近要到的钱多?” 众人一时间都懵了。 有人说闹市里要到的钱多,也有人说寺庙道观能要到更多的钱。 “肤浅!” 江秋白翻了个白眼:“去闹市的话,就往富人多的地方凑,去寺庙道观,就往修行人和祈福人多的地方凑!” “可……可是咱去哪找死人啊?” 没等江秋白说话,葛老六先忍不住了:“老狗蛋,合着老爷说了这么多,你全就着米汤喝了啊?” “身上盖块破席子,谁还不能装个死人了?不行的话你去乱葬岗挖上个!” 江秋白猛然转头。 他好像嗅到了乞业界精英的味道! 第 016 章 卖身葬妇! “葛老六,给大家示范一下!” 说着,江秋白就示意王彪躺在了地上,还找了块破布盖在了王彪脸上。 葛老六人都傻了,脚下步子犹犹豫豫地朝前蹭,脸上纠结不已:“这……这怎么示范啊?” 江秋白嘴一咧,露出一排白牙。 “你家里没有地,靠给地主打工养活自己一家老小,可连着三年遭灾,地主家大鱼大肉,你们家大年三十就断粮了” “你婆娘被饿死了,你用一块破席子卷起却寻不到地方埋,那些你劳作了一辈子的土地,没有一寸是属于你的。” “你去求地主,求地主让他给你一点点土地,把你婆娘埋了,可地主却嫌晦气,拳打脚踢地把你赶出了家门。” “你迫于无奈,只能带着婆娘的尸体跪在街头哭诉你们一家的悲惨生活,想要通过卖身筹到些银钱,买一点地把你婆娘埋了!” 那种贫者无立锥之地的悲惨遭遇被江秋白三言两语间刻画的入木三分,一番话描述的画面在此时终于露出了獠牙。 卖身葬妇! 看着众人懵逼的模样,江秋白嘴角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神情。 不过就是段信手拈来的小剧情罢了。 “老……老爷,咱们村的刘地主是个好人,这几年灾荒的时候,要不是他给村里人粮食吃,我们怕是……怕是早就死绝了。” 听到人群里传来的嘟囔声,江秋白得意的神情僵在了嘴角。 “说得对啊,那些地也是人家祖祖辈辈省吃俭用攒下来的,荒山上哪儿都可以埋人啊,为啥非要在人家的地里埋呀!” 江秋白嘴角狠狠一扯,瞬间有些语塞。 他不知道是该夸赞这些地主好心,还是该说眼前的人愚昧,两句话就把他拉回了现实。 看来编段子也要根据这个时代的现实来,否则不太容易让人接受。 愣了一会,江秋白一副老子才是对的模样。 “还想不想日入斗金了?荒山官府不让埋,地主平日里也欺负你们,就这么给我演!” 其他人见状,顿时不敢嘟囔了。 而葛老六和其他人不同,他是真死了婆娘,江秋白一番话说的他心情低落到了极点。 那傻婆娘为了省一口树皮草根,竟然偷偷吃墙根下的观音土,拉不出屎活活给胀死了。 陪着他苦了一辈子,在家里操劳了一辈子,到头来他连副棺材都买不起,只能用家里唯一的破席子卷起来埋到荒山去了。 越想越伤心,葛老六佝偻的身躯不停颤动着,再抬头的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我苦命的婆娘哟,是我没本事,这辈子苦了你了……” 葛老六愈加伤心,终究还是没绷住哭出了声。 这个时代说到底还是男尊女卑,女人仍旧是男权的附属品,葛老六这种为糟糠之妻失态的行为,并不为人所齿。 可围坐在地上的五十多人,看着哭到老泪纵横的葛老六,没有一个人指指点点,反而都偷偷抹着眼泪。 三年了,连着三年的灾荒,谁家没有饿死过人。 往日的麻木被如今的希望唤醒后,憋闷在心里的情绪终是像大坝溃堤般,全部化成无声的泪水涌了出来。 “呜呜呜……你死的好惨啊!” 一时间,哭声在破庙里回荡,气氛压抑且沉闷。 江秋白心头也有些酸涩,虽说在现代是个牛马,可好好打工衣食还有保证,憋闷时约上三五好友喝到烂醉也能发泄出去。 可如今近两千人的死活压在他身上,网上看过的那些零散知识,也不足以支持他手搓枪械炮弹、炼钢造玻璃。 他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有那么一天,现在他只想活下去,带着这些县里的人活下去! 江秋白一狠心,冲着众人说道:“说话啊,光哭有什么用!” “按照刚才我说的,大声哭出来,才能指望别人从兜里掏钱施舍啊!” 众人呼吸一滞,反倒开始面面相觑,最终把目光转向了哭声最惨的葛老六。 “我那苦命的婆娘哎,你怎么就扔下我去了哟……我连一副棺材都买不起,这可怎么办哟~” 哭声凄惨,话语处处扎心,效果简直拉满! 在所有人为之动容的时候,江秋白说了句都和葛老六好好学,就转身去找老李头了。 他要做些明天要用的道具! …… “当然会做,可是我手里没工具啊老爷?” 老李头挠着头一脸懵逼。 老爷的要求实在太奇怪了,要什么一块板子带四个轮子的小车,还说要能承受得住一个人的重量。 “工具我给你买来了,木料的话你看破庙哪儿能拆就直接拆,别搞塌了就行!” 江秋白拿着一包工具塞到了老李头手里,是他白天出去视察工作的时候顺手买的。 老李头瞬间乐了,刨子、锯子和斧头什么都有,连钻孔的工具都不缺,比他之前用的好多了。 以前要是有这么好的工具,他做出来的东西那就更精美了。 “今晚就别睡了,连夜多做几个,明天我有大用!” 老李头自然是连忙应承下来。 从进城之后,老爷不但管他吃喝,连要饭都不让他出去,只是让他照着县衙大印一味地学篆刻,是所有人里最清闲的了。 这点小事,他一定得给老爷办的妥妥当当。 “您就放心吧老爷,指定给您做的漂漂亮亮!”老李头赶忙说道。 “不需要,人趴在上面能走就行,丑点更好!” …… 老李头挠头的时候,江秋白已经重新回到了破庙大堂里。 “你他娘装的是死人,你见过死人打呼噜的啊!”听着王彪震天的呼噜声,江秋白瞅准屁股蛋又是一脚。 众人都被逗得笑成一团,刚才涕泪横流的葛老六更是笑出个鼻涕泡。 “老爷,您的办法好是好,可真要有人把我们买了咋办啊?”葛老六用袖口一抹鼻涕,上前说道。 江秋白一翻白眼:“谁买你一个臭要饭的啊,干巴巴的还得人家养你!” 众人再次笑成一团,老爷说的有道理啊。 “男的卖身葬妇,女的卖身葬夫!自己找搭档吧。” 第 017 章 演技流老嫂子! 清晨,寺庙外。 江秋白站在人群中,看着地上的‘死人’和干哭不说词的妇人,一时间有些无语。 哭声虽然吸引了很多来寺庙上香的人,但都是站在旁边看的,压根就没人掏银子。 这可是他精心选择的黄金点位,既不挡着寺庙大门,又能吸引到所有进出者的目光。 哭声显然也引起了庙里和尚的注意。 穿着袈裟的中年和尚带着两个小沙弥走进人群,问道:“施主,此乃佛门清净之地,万不可在此大声哭泣啊!” 妇人一时间没了主意,身体都开始颤抖,明显慌了阵脚。 眼看着就要被人识破,江秋白挤到前面,朝大和尚拱了拱手。 “大师,此人看着像个苦命人啊,还是先问问缘由再做打算吧!”眼看着人越聚越多,江秋白生怕妇人露馅,赶忙说道。 头一遭,紧张在所难免的。 不是所有人都像葛老六那般,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料。 大和尚目光转向江秋白,一看是个颇有气质的俊秀公子,稽首道:“也好,那便依公子所言!” 江秋白也不犹豫,直接走到妇人身边蹲下身子,疯狂挤眉弄眼道:“出云寺的大师们最有善心了,你有什么苦楚就给大师说,大师身为佛祖弟子,一定会帮你的!” 说着,还朝四周的人群看了一眼,最后把目光放在了大和尚身上:“我说得对吧,大师?” 感觉到众人目光都聚拢在自己身上,大和尚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 刚才他还觉得眼前之人气质俊秀,现在觉得这家伙浑身都透着奸诈,看似在夸赞他和出云寺,可实际上把他架了起来。 周围人都看着,大和尚也只能顺着江秋白的话问道:“施主,有什么苦楚说出来就是,本寺向来以慈悲为怀,定会施以援手的!” 原本被这么多人看着,妇人心里紧张极了,可江秋白的身影出现在她眼前,瞬间让她安定了不少。 稍稍呼了一口气,妇人开始回想昨晚老爷讲的那个小段子。 “当家的啊~~你死的好惨呐!!!你替天杀的地主当牛做马干了一辈子活,到头来却连块埋你的棺材和地都买不起啊!!!!那天杀的地主还把咱们家都给赶出来了啊~~~是我没本事啊呜呜呜呜……” 连!哭!带!唱! 周围人听清内容后脸色都变了,地上躺的那个竟然是……是她死了的男人? 江秋白暗暗叫绝,这小调儿简直了,完美把周围人的情绪都给调动起来了。 他还瞥了一眼,有些小娘们还偷偷躲在后面抹起了眼泪。 不过也有些人一脸嫌弃,竟然把死人都给弄到寺庙门口了,他们来庙里是上香祈福的,没想到大清早的就遇到了死人。 简直晦气! 当他们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江秋白赶忙装模作样地抹了把不存在的眼泪。 “老嫂子,大家都是来寺庙给佛祖菩萨上香的,都是心存善念的大善人,您的遭遇想必佛祖听了都要垂泪啊!” 原本打算离开的人停下了脚步,江秋白接着道:“拜佛之人讲究的就是心诚,佛祖有灵,见到如此苦楚之事也会帮一把的。” 周围人纷纷点头,表示认同。 “这些碎银子原本是我打算去寺里烧香祈福用的,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了。” 江秋白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塞到妇人手里,看向大和尚道:“佛祖以身饲鹰是何等的大爱啊,而且佛法有云,多行善事亦能积攒福报,大师您说对吗?” 大和尚哑口无言,这却是佛法之中的讲义,只能点头称赞:“公子能有此言,必是福泽深厚之人,善哉!” 很多人本就对妇人的凄惨遭遇同情不已,有了大和尚的这番话,纷纷开始在身上摸索起来。 “去把这些银钱送与老嫂子,好生关照她几句!”刚才躲在后面偷偷抹泪的小娘子从怀里掏出几块银锭,交给了身旁的小丫鬟。 小丫鬟拿着银锭有些犹豫,这些银子都是老爷交代在出云寺祈福用的。 可看到自家小姐泪眼汪汪的模样,只好劝道:“小姐,要不少给点吧,这些银子还要去……” “你这小妮子,这些银子本就是祈福用的,那位公子说得对,多行善事亦能积攒福报,供奉佛前和做善事都是一样的,快去!” 小丫鬟听到小姐这么说,也只好挤开人群上前,走到妇人身边,把银子塞给了对方。 “这些银子是凌家大小姐给您的,拿去快把人埋了吧!”小丫鬟边说,边朝人群身后的凌家大小姐指了指。 感受到手里银锭沉甸甸的分量,妇人顿时激动起来,完全进入了状态。 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啊! “谢谢!大小姐您是菩萨心肠,我给你磕头了,我替我这死去的男人谢谢您了~” 江秋白瞥了眼被妇人死死攥在手里的银锭,估摸着能有个十两,出手不可谓不大方! 首战大捷啊! 他看向人群最后的凌家大小姐,直接弯腰九十度作了个揖:“小姐人美心善,当真是菩萨转世的好心肠。” 眼看着人群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凌大小姐赶忙蹲身行了个福礼,便径直转身离开。 大和尚同样看到了这一幕,心痛得直抽抽。 凌家每月都会来寺里上香祈福,每次给寺里的香火钱至少都有十两。 可今儿个,凌家大小姐显然是刚来,还没进庙门,这香火钱就被人给截胡了。 而且这做法他还挑不出理来,毕竟死者为大。 “施主,既已……” 十两银子买地买棺材埋人绝对够了,大和尚也赶忙准备先让人离开,要不然的话这些香客都围在这儿,寺里都没人进了。 眼看着大和尚要说话,江秋白赶忙打断了他。 围观的这么多人可还没掏钱呢,不能让和尚给坏了菜! 他走到众人面前,高声道:“听说凌家的人都是笃信佛法的,还有那凌家大小姐更是善人中的善人,依我看八成是菩萨下凡啊!” “老嫂子…” 第 018 章 讲故事! “老嫂子的遭遇,实在是让人痛心疾首啊!” 江秋白站在原地捶胸顿足,恨不得直接上手从围观者的怀里掏钱。 “女菩萨都这么做了,咱细想想指定有点道理啊,老嫂子孤苦无依,这些银子要是全部拿去买棺材买地埋人了,她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哟~” 听到江秋白说自己是女菩萨,凌大小姐眼前一黑,差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 “小……小姐,那可是十两银子哎,拿去买二亩地都足够了,这人怕不是个骗子吧?” “……” 凌大小姐没搭理小丫鬟,只是一味地加快脚下的步子。 而江秋白还站在原地上蹿下跳,掏出怀里的铜板就满脸悲痛地递到了妇人手里。 “老嫂子,我这人最见不得穷苦人了,这点银钱你拿去买点吃的吧,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了,拿着吧!” 妇人手里攥着十多两银子,心里早就乐颠了,原本想着见好就收的,可一抬头看到老爷又演上了。 她也只好哭天抢地的接着演:“这辈子也没留下个一儿半女的,你死了我可怎么活哟!!!你为什么不把我一起带走哇呜呜呜……” 妇人鼻涕眼泪一起流在‘死人’的身上,手也开始不停拍打,一副寻死觅活的凄惨场景。 围观的人也被这幅场景感动的不轻,纷纷称赞妇人是个可怜的烈妇。 大和尚眼见情势不对,赶紧想要上前阻止,却被江秋白一把拉到众人眼前。 “大师到底是佛学深厚的出家人,出口便是禅语啊!” 见到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江秋白赶忙道:“大师说若行人间一善事,何必佛前一炷香!” “妙哉,当真妙哉啊!” 大和尚脸色涨红,恨不得立刻用‘佛法’让眼前这个上蹿下跳的畜生现出原形! 他娘的,他啥时候说这话了? 可江秋白已经把他架了起来,根本就没给他反驳的余地。 “若行人间一善事,何必佛前……一炷香?” “妙法师傅,您的意思是咱们做善事比给佛祖上香有用吗?” “有道理啊!妙法师傅果然是佛学深厚的高僧大德,说出的话竟这般心思通透!” 围观的人群叽叽喳喳议论个不停,一时间都开始称赞妙法大和尚佛学精深,出口就是禅语! 一时间,众人纷纷上前把银子和铜板放在了妇人眼前,嘴里说着菩萨保佑,脸上的表情也无比虔诚。 被称为妙法的大和尚脸色再次涨红,硬生生憋成了猪肝色。 畜生,畜生啊! 你想当好人别拉着我啊,要是这些香客不去寺里上香,那寺里不知道要损失多少香火钱。 寺里的师兄弟们可都指着香火钱吃饭呢! 要是让方丈知道香火钱少了一大截,非得把他关进罗汉堂思过不可。 想到这儿,妙法赶忙把江秋白拉到了一边,低声斥骂道:“你这个臭不要脸的东西,贫僧什么时候说过那些话?” 江秋白也不恼,闷声闷气道:“看来妙法师傅这佛法修的不到位啊,都犯嗔戒了!” “妙法师傅,这么多香客都献爱心了,你身为出云寺的大师也不晓得拿点银钱帮助一下老嫂子……大师,你也不想出云寺的招牌被砸了吧?” 妙法呼吸一滞,这才反应过来:“你……你和他们是一伙的?你们都是骗子?” 江秋白嘴角划过一丝弧线,笑道:“妙法师傅说的哪里话,都是些苦命人,我不过是给他们讨一条活路罢了!” “畜生!信不信我报官把你们都抓起来!” “妙法师傅,听我讲个故事吧,听完之后你要还想报官我绝无二话!” 妙法闻言,愤恨地看了一眼江秋白,站定在原地。 看稳住了对方,江秋白笑着慢慢讲述起来。 话说,曾经澄江府有个如同妙法师傅一般风流倜傥的侠客,素日为人仗义,喜好帮助穷人。 有一次,侠客在追击歹徒的时候,不慎在拼斗中受了很重的伤,一个好心的妙龄女子婉儿将侠客救了下来,并藏到自己闺房悉心照顾月余,连吃饭饮茶都是亲手喂给侠客。 月余时间里,面对每日温柔照顾自己的婉儿姑娘,侠客心里暗生情愫,发誓这辈子一定要娶到婉儿姑娘,报答她照顾自己的大恩。 “贫僧是个出家人,你说这些干什么?”妙法呵斥道。 江秋白笑了笑:“大师别急,很快就完了!” 面对侠客强烈的爱意,婉儿姑娘并未说话,只是让侠客好好休息便转身离去,只是脸上的笑容里带着些许凄然。 侠客只当是闺阁女孩害羞,便打算养好了伤后,找个合适的机会提亲,可很快他便发现了不对,侠客在休息的时候常常能听到外面传来的男女嬉戏声,空气里也时常弥漫着酒味。 而且婉儿姑娘进房照顾他的时候,脸颊经常带着不自然的潮色绯红,侠客尝试问了几次,可婉儿姑娘眼神只是一味躲闪,怎么也不肯多说半个字。 江秋白也转头看向妙法,见对方正在皱眉思索着什么。 听到耳边的声音断了,妙法不耐烦道:“你这畜生,速速说与贫僧听完!” 江秋白笑着打了个趣:“大师别急嘛,下面才是最精彩的部分!” 侠客见问不出来,便偷偷跟在了婉儿身后,可见到的场景却让他心如刀绞。 侠客这才知道,婉儿姑娘竟是澄江府怡红院的花魁。 之前他听到的那些男女嬉戏声,竟是……侠客道心崩碎,他喜欢的心上人竟是富家贵公子的榻上玩物。 他也从未见过,婉儿花容月貌的倾城俏颜,竟能对着其他男人做出那等放荡表情。 眼看着妙法胖脸上的两个鼻孔不断喷出粗气,江秋白的语速再次加快了几分。 当夜,婉儿面色绯红地回到房中后,侠客不管不顾地强迫婉儿求欢。 可无奈伤还没好利索,硬是被婉儿给挣脱了。 侠客气急败坏的说婉儿能伺候那些男人,也能同样伺候他! 婉儿泪眼婆娑的说了一句话。 你……不是我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