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乱政,和亲的我南下擒龙!》 第一章 和亲?我先杀狗腿! 乾凤天授二年。 大和殿内。 “报!急报!阿诗勒部集结十万铁骑于朔州城外,并派使团前来求娶端王,今于使馆候召!” “荒谬!陛下,他延利可汗膝下无子,仅有一女,此番厚颜求亲,莫不是要我大乾王朝的王爷入赘草原?” “还望陛下三思啊!自古以来,唯有公主外嫁,何来王爷入赘一说?况且,端王乃正统的皇室血脉,断不能外送他方啊!” 高台上。 女帝凤琴刖美眸微眯,一袭明黄龙袍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自她登基的这两年,凡是忠于先乾王朝的王公大臣,也尽数流放罢免,一一提拔成了凤家亲眷。 可如今看来,只要天家血脉一日坐镇皇城,那些隐匿的不臣之心,便一日不得安歇! “传旨:命端王周允,与阿诗勒部天公主和亲,以结两国之好,永世和盟!” …… 端王府,荷花池旁。 周允浑身湿漉漉的瘫在地上,一脸的生无可恋。 虽然在十次跳池,还有一次差点溺死的经历后,周允不得不接受自己穿越的现实。 但作为一个军事指挥学的教授,他真的……很郁闷。 怎么就穿越到了一个智障王爷身上呢? 小妈篡改先皇遗诏,他不吭声。 顶着天家嫡系血脉,他不干事。 一天天的,除了裤裆里的那点事,就没个正经的。 甚至!连忠于先乾的那些老臣,想哄他拨乱反正,都得拿后宫佳丽说事…… “愁啊。” 周允闭了闭眼,有种未来一抹黑的感觉。 朝堂没根基,死忠全流放。 就这开局,谁来谁崩溃! “端王真是好雅兴啊,天还没见黑呢,就玩起了湿身的把戏呢?” 忽而,一道尖刺的嗓音从头顶传来。 周允睁开眼,就见一个穿着湛青官袍的老太监,左手拂尘,右手圣旨,后头还跟着两个面无白须的小太监。 看着架势,指定没好事! “害!还不是我府上那几个小娘子嘛,非要什么荷花苞……嘿嘿,我这白日湿身,也是为博红颜一笑嘛。” 周允说着,还模仿起了原身的性子,从怀里摸出了几张银票,一股脑的塞到了老太监手中。 “公公权当没看见就成,省得母皇又要规训我了!” 那老太监得了好处,立马滋起了大牙,乐呵道:“好说好说,不过咱家今日是来传旨的……”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命端王周允不日前往阿诗勒部,与天公主阿扎古丽成亲,以结两国之好,永世和盟!钦此!” 什么? 和亲? 周允有些懵,直愣愣的呆在原地。 虽然吧,大乾女帝得位不正,为了避免有人在他身上下注,重振先乾才远送他方…… 但问题是!他这个王爷就算再窝囊,再没用,可身上流淌着的,却是实打实的天家嫡亲血脉啊! “公公,你没念错吧?我母皇真要派我去草原和亲?” “唉,确是如此,一字不错。”老太监垂眸合了合圣旨,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 哈哈哈哈! 真的,都是真的! 周允嘴角狂抽,心里都快乐疯了! 送我和亲你是心高气傲,南下擒龙你就生死难料咯! “殿下也别太伤心了,圣上这么做,也是为了大乾社稷……哎?”老太监怔了怔,劝慰的话也戛然而止,“殿下这是,在笑?” 死嘴! 快别乐了! “咳咳,”周允正了正色,摆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能为母皇分忧,是儿臣之幸!” “儿臣,接旨!” 伴随着明黄圣旨从老太监掌心,转握在周允手里,那老太监转了转眼珠,故意清了清嗓子,屏退随从。 “咱家还要跟端王叙叙旧,你们先下去吧。” “是,海公公。” 几个小太监也机灵,不仅自个退了,还顺带把王府上的丫鬟侍卫拉远了。 待人一走,这老太监就换了副惋惜的嘴脸。 “端王殿下,老奴侍奉两帝,对先皇的衷心苍天可见,实在是不忍见您受次屈辱啊……” 周允面上无波,可心里的白眼都快翻上天了。 他又不傻,哪猜不到这老太监是女帝派来试探自己的? “哎!海公公慎言!” 周允赶紧打断,一脸惶恐道:“这要是传到我母皇耳朵里,你这大内总管还当不当了?” “老奴已是半个身子入土,区区一条贱命,哪比得上殿下的荣辱?”老太监说得好听,可话里话外都透着试探,“殿下乃天家血脉,又是堂堂的大乾王爷,怎能屈尊降贵,前往草原和亲?” “若端王信得过老奴,老奴愿为端王在朝前奔波,共上奏折求陛下收回成命……” “别啊!” 周允果断拒绝,急道:“本王幼时曾见过天公主一面,至今还念念不忘呢!难得母皇体谅,将这泼天的姻缘送我跟前了,海公公就别掺合了!” 老太监听罢,还有些不死心道:“还望殿下三思啊!这阿诗勒部的使团可都在驿站候着呢!” “您若不抓紧机会让陛下收回成命,到了明日就来不及了!” “殿下难道想一辈子被困草原,彻底无缘皇位吗?!” 这老登,还试探没完了是吧? 周允脸色一沉,深知要想让女帝彻底宽心,那唯一的办法,就是反其道而行! “来人啊!将这叛贼给本王拿下!” “什么?”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不由让老太监一时慌神,“殿、殿下,老奴对您忠心耿耿,您怎的……” “忠心?” 周允呵呵一笑,眼神扫过远处那几个竖起耳朵的小太监,故意提高了嗓门,字字铿锵,“父皇驾崩前夕,我大乾内忧外患,百姓也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若非母皇顶着万千压力,又凭一己之力力挽狂澜,这天下还能有如今的太平盛世,有你们的一席之地吗?” “尔等日日处心积虑,打着司晨牝鸡,有违天命的旗帜,谎骗本王拨乱反正,谋朝篡位,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一己私欲!” 咯噔! 老太监心头一颤,怎么剧情和他想象的不一样? 还没等他缓过神来,就见周允眼神一冷,骤然拔出一个侍卫的佩刀,高高举起! “不忠母皇者,杀无赦!” 第二章 潜龙出渊,蛮子变正统! 哗啦! 一刀落,人头坠。 殷红的鲜血溅了满地,也染红了周允的眼。 “殿下息怒!” “殿下息怒啊!” 几个小太监吓得跪趴在地,身子都快都抖成筛子了。 周允挑了挑眉,心道这戏都开场了,怎么着也得唱下去不是? “你们几个还愣着干嘛?赶紧把这阉人抬走,休要污了本王的王府!” “另外,将这阉人不忠之事,如实禀告圣上!若有一句不实,本王就把你们一块宰了!” “是,是!” 几个小太监诚惶诚恐,忙不迭带上海公公的遗体,逃也似的跑出王府! 而他表忠心,斩逆贼一事,自是传到了凤琴刖跟前。 “呵呵,有意思。” 御书房内,凤琴刖红唇微动,语气里带着一丝不难听出的戏谑,“想不到这端王虽风流荒唐了一些,对朕倒是忠心耿耿啊……” “孙爱卿,王将军,你们二人如何看待此事?” 说着,她轻掀眼皮,冰冷的视线扫过堂下二人。 其中身形消瘦,五官清俊得恍若貌美女子的孙舟年,乃为新晋的户部侍郎,年仅二十,却颇得圣心。 只是短短一年便连跳数品,从无人问津的小小笔帖式,一举荣登圣殿之上。 而另一个虎背熊腰,满脸络腮胡的王有诚,则是凤琴刖母族的嫡亲舅舅,也算是她登基之后,一手提拔的心腹之人! “哈哈!恭喜陛下,贺喜陛下!这端王如此愚钝,还对陛下忠心耿耿,来日纵是到了草原,定也掀不起半点风浪!” 王有诚信誓旦旦。 可一旁的孙舟年却眯起杏眸,冷冷道:“陛下,臣以为放虎归山祸患无穷!哪怕端王不学无术,荒唐无能,但为万无一失,最好在和亲途中将其灭口!” “如此,陛下便永无后顾之忧了!” 嘶—— 王有诚听得直抽凉气。 心中也在暗暗腹诽,还真是最毒妇人心啊! 不错,自风琴刖登基之始,除了将几处重要塞口换成自家亲臣,也在暗中提拔了不少女官。这孙舟年便是其中一个。 只不过天下被男权势力侵蚀已久,想要彻底颠覆百姓认知,到底不是一朝一夕。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纷争,凤琴刖只能出此下策,暂让女官以男儿郎的身份出入朝堂。 “灭口就不必了。” 风琴刖微屈着指骨,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案台,“阿诗勒部的不臣之心昭然若揭,若送一具尸体和亲,那朔州城外的十万铁骑,不日便会攻破都城,直捣江州!” “既然端王一片丹心,那就让他去草原折腾折腾。” “可是……”孙舟年还欲再劝,却被王有诚抢先一步,“陛下英明!” “朔州城乃江州八城要塞,一旦攻破,两侧的云城和义鹿几乎在劫难逃!而其后方的康城、梅江,以及沣州和赤城等地,更是毫无反抗之力!” “如今我大乾北临大漠,南面草原,数年战事已让将士难以喘息,若能休战半年,也好壮马强兵了!” “嗯。” 风琴刖微微颔首,也正有此意,“那此事就这么定了……孙爱卿,你传朕口谕,明日召见阿诗勒部使团进宫,准备和亲一事。” “臣,遵旨。” 孙舟年拱了拱手,言罢就和王有诚一同禀退了。 只是出了这御书房,那王有诚可就没了在女帝跟前的和气。 “呵呵,孙大人,这天下谁人不知,那端王无才无能,你又何必非要取他性命?莫非……你在女子装扮时,曾被端王轻薄过?” “王将军慎言!” 孙舟年杏眸圆瞪,清俊的脸上也染上了一层羞怒,“我身为臣子,自是要处处为陛下分忧!” “分忧?哼!我看你是没事找事,想让草原铁骑进攻大乾,使我将门不得不奔赴沙场吧!” 自古以来,文臣武将势如水火,更何况这会站在王有诚面前的,还是一个女扮男装的文臣? “难怪这千百年来,都是男子入朝为官,女子身居闺阁,若人人都像孙大人这般眼见浅薄,只顾当下,那我大乾还谈何太平?军中儿郎还如何与家人团聚?” 王有诚说得冠冕堂皇,一口一个太平盛世。 只是和文臣斗言,他还是太天真了些。 “既然王将军这般顾全大局,还处处为将士争利,那为何本官听到传闻,说王将军曾替兵部送往朔州军营的粮衣,数目足足少了一半?” “敢问王将军,那剩下的一半究竟去了哪里?” 咯噔! 王有诚脸色微变。 虽说他贪财牟利一事,在军中并非秘密,只是孙舟年一个文官,又是从何得知的? “既然王将军答不上,那本大人就劝你一句,莫要轻视了女子。” “毕竟这大乾圣上也是女子之身,你若安分一些,踏踏实实做好你的神策大将军,本大人与你,自是井水不犯河水的……” 孙舟年面上挂笑。 只是这笑意未及眼底,令人心寒! “哼!”王有诚自知在嘴皮上占不了半点便宜,索性一挥衣袖,黑着脸走了。 回去之后,他定要好好查查,究竟是那个混账走漏了风声,害他在一个小女官跟前吃瘪! …… 翌日。 宣仪殿内,歌舞升平。 女帝一袭明黄龙袍,稳坐高台之上。 文臣武将则分坐两侧案台,在舞姬摇曳的身姿曲缝中,偷偷打量着远道而来的草原使团,以及那早早换上大红喜袍的端王周允。 “哼!看端王这身打扮,怕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入赘草原了吧!” “呵呵,咱们端王****,依我看啊,他这是玩腻了大乾女子,着急去尝尝另一番风味呢!” “哈哈哈哈!还是圣上英明,将这等庸王送去和亲,也省得败坏我天家威名!” “……” 文臣讥讽,武将轻蔑。 可周允却坐怀不乱,仍悠然品饮着手中纯酿。 笑吧,笑得再大声点! 待到潜龙出渊,蛮子变正统的时候,你们最好还能笑得出来! 第三章 一个时辰,攻下朔州 哗啦! 趁着一曲舞尽的功夫,阿诗勒部的使团使者相视一眼,逮着机会将和亲的聘礼一一抬上。 随后就见一个身着华贵的草原女子立于殿前,微屈行礼。 “妾阿诗勒部的可敦乌兰,今日将我部求娶端王的聘礼一一带到,还请大乾女帝清点!” 可敦?大可汗的老婆? 那这乌兰不就是他丈母娘了! 周允心思飞转,眼神也不自觉落到了乌兰身上。 这乌兰瞧着三十出头,但皮肤紧致得就像二十左右的小姑娘!瓜子脸,柳叶眉,极佳的骨相,还透着几分混血那味。 啧啧,光丈母娘都这么靓了,他都不敢想,自己那未来媳妇有多得人疼! “咕噜!” 周允咽了咽口水,一时有些想入非非。 殊不知,这一幕落在高台上的凤琴刖眼中,心里却不由暗笑:孙爱卿还是太过谨慎了,就周允这般的风流蠢材,纵然活着入赘草原,也断然生不出谋逆的念头! “不必清点了,阿诗勒部与我朝和盟多年,自是不会在和亲聘礼上缺斤少两。” “孙爱卿,派人将聘礼都搬下去吧。” “是,陛下!” 孙舟年心领神会,深知女帝是想在草原可敦面前展示一国天威,根本不屑也瞧不上她这点部落聘礼。 可要到了私下…… 那自是该清点该清点,该记录记录! 眼瞅着聘礼被一箱箱抬走,乌兰的眼神闪过一丝戏谑。 “承蒙陛下信赖,妾感激不尽!只是和亲一事,我阿诗勒部极为看重……” “既然陛下已经应允,端王也无异议,那我等便不再叨唠,即刻启程朔州,率领草原儿郎一道回归部落,为端王和天公主举办一场盛大的婚宴!” 朔州城外的十万铁骑,只要一日不退,就像是悬在大乾头顶的一把尖刀,令人惶惶不安。 自然,当凤琴刖听出了退兵之意,心中暗喜。 “可敦远赴大乾多日,定然思乡情切!既如此,那朕便不多留了!” “多谢陛下!” 乌兰欠了欠身,算是行礼。 只是在垂首的刹那,她嘴角的笑意却更深了。 作为大乾女帝名义上的儿子,周允马上就要远赘了,这会少不了得表示表示。 “母皇啊!” 周允突然起身,再窜到殿前,跪地,一气呵成! “儿臣经此一去,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母皇,母皇可要千万保重凤体,给儿臣一个尽孝的机会啊!”周允声泪俱下,连磕三头。 要不是二人的年纪相差不大,不知情的还真以为是亲儿子舍不得老娘呢。 “允儿有心了。” 周允是不是演的,女帝不知道。 但当着群臣百官的面,她少不了得装装样子,“你生性不喜约束,留在皇城也如金丝鸟雀,不得自由……” “如今去了草原,也算是另一种归属。” 凤琴刖美眸渐红,似是不舍的将周允扶起,轻轻描画着他的五官,“允儿,不论你身在何方,这大乾,永远是你的家。” “朕,也永远是你的母皇!” 感受着柔软的指腹在眉间游走,周允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心里头一顿燥热。 上一世,他虽是21世纪的军事指挥学教授,可大部分时间都奉献给了热爱的事业,三十岁了还谈过女朋友。 这会突然被一个漂亮女人摸脸描眉的,别说是原身这具正值血气方刚的身体受不了了,就算是上辈子,他也照样扛不住啊! 周允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 此情此景,抱一抱应该很正常吧? “母皇!!儿臣舍不得您啊!” 周允嚎上一嗓子,伸手就搂上了面前的漂亮女帝。 嗯!香的嘞! “!!!” “殿下不可!此举有失大雅啊!” “陛下同王爷母子情深,实令天地动容……只是殿下,这阿诗勒部的使团还等着呢,您还是速速同他们出发吧!” “臣等恭送王爷!” 临走前还占了把女帝便宜,周允都快在心里乐疯了! 但在明面上,他故作不舍的松了手,还三步一回头的跟着草原使团离宫。 “母皇,儿臣走了!” “儿臣时时刻刻都会想着您的!” 这浪荡子! 凤琴刖的眼中闪过羞愤。 后臀和腰肢一圈,似还残留着周允掌心的温度。 若非有草原十万铁骑相逼,她定不会轻饶了这以下犯上的混账玩意! …… 偌大的红帘喜轿内。 周允就算躺着,脚下还有不少空余。 说实在的,他是真看不懂这大乾女帝!说她缺心眼吧,她一介后宫嫔妃能力排众议,成为大乾史上的第一女帝。 可要说她有城府,有能耐吧,她把一个正统王爷送草原和亲? 这人是上午到的,反是下午造的……不对,是拨乱反正,振王道,兴社稷! 踏踏踏! 忽而,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不大一会儿,周允就感觉轿子一沉,明显是有人跳上了喜轿! “是刺客?” 周允心下一紧。 可转念一想,也不应该啊! 但凡是凤琴刖的手笔,那自己早在皇城城外就没命了,又怎么会一路顺风顺水,直达朔州城下? 哗啦! 伴随红帐被掀,一张灵动俏丽的绝世容颜,也随之映入了周允的眼帘。 少女约莫十七八岁,头戴天珠,耳挂玛瑙,腰上则佩戴着一条纯银打造的银腰带。如瀑的长发被编成一条条细长的辫子,半扎脑后,带着独属于草原的野性风韵。 她的容貌和乌兰有七分相似,同样是天生的美人胚子。 随着轿子的轻晃,她修长白洁的脖颈上,那条漂亮的珊瑚项链也一晃一晃的,瞧着特别扎眼。 “你就是我阿娜带回来的女婿?是我的男人?” 少女歪了歪头,饶有趣味的打量了周允几眼,“长得倒是不错,但你太瘦了!我们草原的儿郎个个都比你壮实。” 阿娜?娘亲? 那这么说,眼前这三花猫似的灵动少女,就是阿诗勒部的天公主,阿扎古丽! 周允眼睛骤亮! 虽然在打量丈母娘的时候,他多少能猜到未来媳妇的颜值,可没想到会这么好看啊! “壮实能顶什么用?” 周允挑挑眉,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这儿,可比你们草原儿郎厉害得多呢!” “有多厉害?” “给我兵。一个时辰,攻下朔州。” 第四章 我贤婿想称帝,那就打! 一刻钟后。 王庭牙帐。 “等等!你刚刚说什么?” “你要在一个时辰内,攻下朔州??” 延利可汗虎目圆瞪,端着马奶酒的双手也明显一颤。 周允微微一笑,眼神似狼,“天冷了,草原的草也要黄了,岳父大人难道不想去更温暖的地方,让马儿吃更新鲜的草吗?” “!!!” 延利可汗没吭声,心里却燃起了一团火! 想他以十万铁骑在边防施压,求亲天家血脉图的是什么?还不是天降正统,师出有名! 但…… 谁家好人一上来就谈谋反? 这小子该不会是女帝派来试探自己的吧? “周允!” 阿扎古丽撅起娇艳欲滴的红唇,哼道:“之前在路上我就说了,你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你还不死心,跑到我阿塔面前吹牛!” 说到这,阿扎古丽恍如想到了什么,忽而话语一顿,凑近周允。 那小鹿般湿漉漉的眼睛微微眯起,直勾勾的盯着周允。 “我怎么觉得,你有点不对劲啊?” “我?”周允指了指自己,笑了,“我哪不对劲了?” “别装了!我都听人说了!” 阿扎古丽双手环抱胸前,一脸戒备,“他们说大乾端王不学无术,还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呵呵,你这前脚刚离大乾,踏入我草原边境,就撺掇我阿塔给你勇士,攻打朔州,该不会是女帝让你来试探我们的吧!” 延利可汗被戳中心思,浓眉不自觉的挑了一下。 他倒要看看,这周允到底在做什么打算! “不明显吗?” 周允耸耸肩,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我想造……哦不对,是拨乱反正,恢复我大乾正统啊。” “哎!!!” 延利可汗急忙打断,可眼底却闪着一抹狂热,“好女婿,这话可不兴乱说啊!” “朔州易守难攻,肩连七城!一旦朔州遭难,大乾定会调兵支援!等到那时,莫说是一个时辰了,怕是打上个三年五载,都不一定能突破这第一道防线……” “而且草原不比大乾兵马强盛,粮草丰盈,若无一举击破的把握,万不能撕破和约,率先开战啊!” 瞧瞧! 还得是他岳父大人啊! 这小局势,分析的一套一套的! 周允嘴角狂抽,差点没憋住笑,“岳父大人明鉴啊!草原同大乾签订的盟约,盟的是大乾先帝,是我父皇,而非一个欺君罔上,自立为帝的妖女!” “这些年来,小婿整日装憨逗乐,自甘堕弱,为的是什么?是保住我大乾仅剩的一支天家血脉,是待有朝一日,复我大乾盛世啊!” “岳父大人!起兵吧!” “是时候恢复正统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延利可汗也不装了。 摊牌了,爹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我贤婿想称帝,那就打!” “狠狠的打!” 延利可汗大手一挥,十万铁骑整装待发! 但!临到关头,却被周允给拦下了! “岳父大人且慢!” “怎么了贤婿?不是你让我起兵的吗?” 延利可汗有些看不懂了。 喊谋反的是你,喊起兵的是你,现在箭都上弦了,你开始嚷嚷且慢了? 啥意思?后悔了? “岳父大人,你想啊!咱们这么多人攻过去,朔州守卫是不是会加强警惕?是不是会紧闭城门,和我们殊死搏斗?” “是啊,打战不都这样?” 延利可汗哼了一声,眼中满是戾气,“贤婿放心!咱们十万铁骑同时围攻朔州,就算是耗,也能在半月内耗开这朔州城门!” 周允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要照他这么打,还没耗空朔州,就把大乾援军给等来了! “岳父大人,你再想啊!我是谁?大乾王爷,天家正统!我要是带一批穿着大乾官服的人去朔州,他们开不开城门?” “……开??”延利可汗稍显迟疑。 周允一拍巴掌,笑道:“那我要是进了城门,把守卫的宰了,再给你开城门,你还用得着费劲攻城吗?” “哎!!!不用!” 延利可汗的眼睛亮了! 这一来,他们岂不是不费一兵一卒,就能一举拿下朔州这块硬骨头嘛! 哈哈哈!太狗……不,是太绝了! “陛下!要不说你身上流淌着天家血脉呢?你看看,你这聪明劲和先帝简直一摸一样!运筹帷幄,决胜**里之外!” “陛下啊,那你说咱们何时开始进攻啊?” 哎呦喂! 要不说他岳父是个干大事的呢?这小称呼改的,多顺溜! 周允听得一阵满足,挑眉道:“那就劳烦太上皇给朕批二十精锐,即刻出发!” “哈哈哈哈哈!好,好!本皇现在就批!” …… 朔州城外。 夕阳西下,马蹄踏,尘土飞。 周允斜坐轿撵,半撑脑袋,一副将醒未醒之态。 “站住!”守门将士的拐刃枪一横,拦下车马,厉声问道:“来者何人!” “狗东西!” 周允骤然睁眼,抬脚就踹向了那将士心口,“本王出入宫门都不敢有人阻拦,你一个小小的朔州守兵,也配挡本王的路?!” 本王?端王! 果不其然!伴随着守兵视线下移,一眼就认出了周允腰间佩戴的天家令牌! “端王恕罪!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未能认出端王,这才……” 嘭! 又是一脚,踹在了本就跪地请罪的守兵身上。 “废什么话!还不将城门打开,让本王进去!若是耽误本王去太守府上赴宴,本王要你的命!” “是,是!”守兵惊惧万分,连滚带爬的跑向城门,号命里头的守军开门放人。 咯吱—— 伴随着城门缓缓开启,周允一拂袖袍,又斜靠在轿撵上假寐。 直至队伍半数入城,守兵才敢背后剜上一眼,暗骂道:“呸!一个入赘蛮子的落魄王爷,有什么好狂的!” 入赘蛮子? 轿撵上,周允双眼骤睁,迸射出一道寒芒。 呵呵,若只是个落魄王爷,那自是没什么好狂的,可若是大乾王朝来日的帝王呢?! “众勇士听令!” “开城门,迎可汗!” 轰轰轰! 下一刻,十万铁骑汹涌而来。 那乌泱泱的一片,声破九霄,势冲长虹!! “杀!” “杀!” “杀!” 第五章 急报!朔州失守! 不好?! 守兵见状,登时满脸惊惧! 然而,还不等他们作出反应,阿诗勒部的勇士弯刀便划破了他们的咽喉! 高台上的守军见势不对,忙敲阵鼓,放狼烟。 却不曾想!这鼓声刚起,狼烟未飘,无数草原勇士已冲上高台,举刀屠杀! “该死!这兵器怎么一碰就断!” “完了,完了!阿诗勒部的大军已经进城,我们守不住了!” “王爷!饶命啊王爷!小的认降,不打了……” “……” 仅是片刻功夫,反抗者尽数歼灭,臣服者一一被擒。 这坚守了数百年的朔州城墙,便被彻底攻占! 落日的余晖撒下,大地披上一层橙红色的外衣。 周允一袭大红喜服,手持长剑,立于高墙之上,俯瞰着堪堪赶来的一众黑甲营兵,却无半分惧色。 只因他身后,赫然是身披铠甲的十万草原铁骑! 此刻,不论是出城迎敌的营兵,还是远远赶来奋战的守兵见此一幕,无不心生胆寒,连身形都难以平衡! “苍天离析,乾做倾颓,司晨牝鸡,违天逆命!” “逢甲子之岁,可问道太平!吾亦继承先帝之志,拨乱反正,复我大乾盛世!” 周允剑指皇城,气势磅礴。 十万铁骑举刀高呼,雷霆万钧! “司晨牝鸡,违天逆命!拨乱反正,复我大乾!” “司晨牝鸡,违天逆命!拨乱反正,复我大乾!” “……” …… 大乾。 御书房内。 女帝凤琴刖愤起拍案,额前珠帘也随之疯狂晃动。 “你说什么?!阿诗勒部的聘礼与文书不符?缺漏竟高达一半!” “是,陛下……” 孙舟年娇躯轻颤,虽惶恐圣威,却还是将背脊挺得笔直。 “孙舟年!朕之所以将你从一个小小笔帖式,提拔成户部侍郎,看中的就是你严谨入微,一丝不苟!如今阿诗勒部都离京半月了,你才来禀告缺漏一事?” 凤琴刖厉声呵斥。 盛怒之下,她直接拿起几本奏折,重重的甩在了孙舟年脸上,“这半月,你究竟在干什么!” 啪! 奏折砸出,也让孙舟年那张清俊近妖的脸上,多了几条刺眼的红印。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孙舟年神色一慌,急忙跪地解释,“臣起初清点的时候,确实是照着文书一一比对的,也并无缺漏……” “谁知阿诗勒部竟会如此狡诈,以萤石充当玛瑙,玉髓扮成翡翠……” 凤琴刖一手撑着案台,一手捂着心口,有点喘不上气。 这该死的阿诗勒部,求娶了一个大乾王爷,居然还在聘礼上缺斤少两,以次充好! 还有那个浪荡子! 临走前打着母慈子孝的幌子,将她乱摸一通,恨不得……等等! 忽而,凤琴刖眼神骤变,心脏也好似漏了一拍! 阿诗勒部蠢蠢欲动,不臣之心更是天下尽知,他们会在聘礼上暗动手脚,其实也算不上什么稀奇。 但!周允不应该啊! 周允虽不学无术,****,却也胆小怕事,浑噩无脑,以他那软懦性子,断不该在宫宴之上,侵犯龙威啊! 除非…… 这些年的荒唐,都是周允唱给她一人的脱身戏! “错了,错了!全错了!” “来人!速传王有诚入宫见朕!” “是,陛下!” 一旁的小太监躬身应下,遂匆匆离殿通传。 孙舟年愣了愣神,这还是她头一回见陛下失态。 直至半晌,她这才抬起脑袋,试探性的问了一句,“陛下方才所指……可是周允?” “嗯。”凤琴刖浑身冰冷,眼神中涌动的杀意,就像那日弑君一般浓烈! 孙舟年秀眉紧蹙。 想来陛下也意识到草原蛮人狼子野心,周允又是大乾正统,一旦二者联盟,后果不堪设想! 只是…… “陛下,如今半月已过,咱们想要半路拦截,暗杀周允,怕是……” 踏踏踏—— 还没等孙舟年说完,一袭铠甲的王有诚大步踏入,一副风尘仆仆之态。 “微臣参见陛下!” 王有诚单膝跪地,神色恭敬。 “王爱卿,你来的正好!”凤琴刖轻抬玉手,免礼之余又揉了揉眉心,那张冷艳妖冶的脸上明显多了一抹烦躁。 “朕担心周允与草原勾结,强攻朔州,你速速点兵前往,加固边防!” “勾结?”王有诚微微一怔,随即不以为然的笑了笑,“呵呵,陛下多虑了!” “这朔州地势特殊,易守难攻,蛮子进攻数年都未能占到半点便宜,就算勾结上一个废物王爷又能改变什么?” 凤琴刖听罢,暗觉有理,心中的浮躁也稍稍平和些许。 见状,王有诚挑了挑眉,视线扫过孙舟年的刹那,眼中有轻蔑闪过。 “倒是孙大人有些反常啊,这都过去半月了,怎的才发现草原聘礼缺漏一事?” 这混蛋! 孙舟年心中暗骂,刚欲出言反驳,就被一道呼声打断—— “八百里加急!八百里加急!” “报!急报!端王周允与延利可汗勾结,率领十万铁骑突袭朔州,致使朔州城失守,城池被侵!” 第六章 女帝气吐血,贤婿筑高墙 “你说什么?!” 王有诚脸上的得意笑容瞬间凝固,像是被人狠狠抽了一耳光。 他刚刚还在嘲笑陛下多虑,嘲讽一个废物王爷能掀起什么风浪。 这打脸,来得又快又响! “朔州……失守了?” 凤琴刖的声音冰冷得如同腊月寒风,珠帘后的凤眸死死盯住传令兵,那眼神,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周!允!” 她猛地一拍桌案,价值千金的紫檀木应声开裂!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怒火攻心,眼前一阵发黑。 那个在她面前装疯卖傻,临走还要占她便宜的浪荡子! 那个她以为可以随意拿捏,送去草原自生自灭的废物! 竟然!竟然真的反了!还这么快就拿下了朔州! “噗——!” 一口鲜血猛地喷出,溅红了面前的奏折。 凤琴刖身子一软,直直向后倒去。 “陛下!!” 孙舟年眼疾手快,一步上前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女帝。 “快!传御医!快传御医!” 小太监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御书房内,乱作一团。 王有诚看着昏迷不醒、嘴角带血的女帝,又看了看正忙着掐人中、喂清水的孙舟年,眼珠子一转,心思活络起来。 “孙大人!” 王有诚突然提高音量,语气带着明显的指责。 “朔州失守,如此军国大事,你身为户部侍郎,难道就没有一点责任吗?” 孙舟年正忙着照顾女帝,闻言秀眉一蹙,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王将军此言何意?” “何意?”王有诚冷笑一声,上前一步,“草原聘礼缺斤少两,以次充好,你半月之后才迟迟上报,可见你早已玩忽职守!” “如今朔州失守,焉知不是你这失察之职,助长了蛮人与那逆贼的气焰?!” 这屎盆子扣得又快又准! 孙舟年气得心口发闷。 “王将军!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聘礼之事,我已向陛下解释清楚,乃是阿诗勒部手段狡诈,非我失职!” 她站直身体,毫不畏惧地迎上王有诚的目光。 “倒是王将军,方才陛下忧心朔州安危,让你调兵增援,你是如何说的?你说陛下多虑,说朔州固若金汤,说一个废物王爷掀不起风浪!” “如今朔州失守,这打脸的声音,王将军听不见吗?!” “你!”王有诚被怼得面色涨红,指着孙舟年,“你一个……” 他本想说“你一个女子”,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毕竟孙舟年现在是男装示人。 “哼!强词夺理!陛下昏迷,我看你就是想推卸责任!” “责任自有公断,不劳王将军费心!现在最重要的是陛下的凤体安危!” 孙舟年不再理会他,专心照料凤琴刖。 王有诚看着她那张清俊却冰冷的脸,心里暗恨。 等着吧,孙舟年!等陛下醒了,看我怎么参你! …… 朔州城。 城头变幻大王旗。 原本的“乾”字大旗被扯下,换上了阿诗勒部的狼头旗。 城内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但秩序正在快速恢复。 周允并没有像传统的征服者那样烧杀抢掠。 他第一时间接管了官府府库和粮仓。 “传本王令!” 周允站在原太守府的台阶上,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院落。 下面跪着一群瑟瑟发抖的原大乾官员和被俘的守军军官。 “张贴告示,告朔州全城百姓!” “自今日起,朔州城内,免除三年赋税!” “开仓放粮!每户按人头,可领粮三斗,油一斤,盐半斤!” “凡主动归顺,维持城内秩序者,既往不咎,量才录用!” “胆敢作乱,或勾结城外乾军者,杀无赦!” 命令一条条下达,清晰果断。 下面的官员和军官们面面相觑,有些难以置信。 不抢粮就算了,还要开仓放粮? 免除三年赋税?这是什么操作? “王爷……哦不,陛下……这,这恐怕不合规矩……”一个穿着旧官服的老头颤颤巍巍地开口。 “规矩?”周允笑了,“现在,本王的话,就是规矩!” 他扫视着众人,“愿意跟着本王干的,留下。不愿意的,现在可以滚出城去,本王不拦着。但要是留在城里还敢耍花样……” 周允没再说下去,但眼神里的杀气让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 告示很快贴满了朔州城的大街小巷。 百姓们围着告示,议论纷纷。 “真的假的?免税三年?还发粮食?”一个老农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 “我看悬!这些草原蛮子的话能信?”旁边一个商人撇撇嘴。 “可告示上盖的是端王的印信啊!他可是咱们大乾的王爷!” “屁的王爷!都领着蛮子打进来了,还算什么王爷!” “嘘!小声点!想死啊!” 尽管半信半疑,但当看到城门口真的开始排队发粮时,观望的百姓们还是忍不住涌了过去。 白花花的大米,金黄的豆油,雪白的盐巴…… 拿到实实在在的好处,百姓们脸上的怀疑渐渐少了,多了几分敬畏和期待。 阿扎古丽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皮甲,像只好奇的猫咪,在城里东游西逛。 她看着那些原本愁眉苦脸的大乾百姓,在领到粮食后露出的笑容,又看看那些张贴得到处都是的告示,小脸上写满了问号。 打仗不都是抢东西,抓奴隶吗? 这个周允,怎么净干些赔本买卖? 她找到正在指挥士兵清理街道、加固城防的周允。 “喂!周允!” 阿扎古丽跳下马,几步跑到他面前,歪着头打量他。 “你搞什么鬼?又是免税又是发粮的,咱们带来的牛羊都不够你这么败的!” 周允看着她那气鼓鼓的样子,觉得有点好笑。 “这不是赔本买卖,这是投资。” “投资?”阿扎古丽更懵了,“投什么资?” “投资人心。”周允指了指那些正在领粮的百姓,“朔州城虽然拿下了,但人心不稳。我要让他们知道,跟着我,比跟着那个女皇帝,日子过得更好。” “民心所向,才能成大事。” 阿扎古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摇摇头。 “不懂!反正我们草原人打仗,赢了就拿走所有东西!” “那是你们,不是我。”周允拍了拍她的脑袋,“我的目标,可不是抢完就走。” 他的目光投向南方,皇城的方向。 那里,才是他最终的目标。 第七章 假痴不癫,暗度陈仓 入夜。 朔州城原守将府邸,被临时改成了周允的帅帐。 帐内灯火通明,阿诗勒部的主要将领,以及延利可汗,都聚集在此。 “贤婿!你这招‘攻心为上’,用得妙啊!”延利可汗端着马奶酒,满脸红光,“今天城里那些乾人,看我们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岳父大人过奖了。”周允微微一笑,“安抚百姓只是第一步。接下来,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在朔州的位置。 “朔州是抵御草原的第一道防线,也是我们进攻大乾腹地的桥头堡。现在它在我们手里,但凤琴刖绝不会善罢甘休。” “我估计,最多十天,大乾的援军就会抵达。而且,来的绝对是精锐主力。” 一个络腮胡子的草原将领瓮声瓮气地开口:“陛下!怕什么!大乾的步卒,哪里是我们草原铁骑的对手!趁他们援军没到,我们应该立刻南下,多抢几个城池,多抓些奴隶和财宝!” “没错!打到京城去,抢了那女皇帝!”另一个将领也附和道。 不少草原将领都露出贪婪的目光,显然对南下劫掠更感兴趣。 在他们看来,守城是懦夫的行为,只有不断进攻,不断掠夺,才是勇士的荣耀。 “愚蠢!” 周允冷冷地打断了他们。 “你们以为大乾的军队都是泥捏的?朔州易守难攻,我们能靠计谋拿下,不代表其他城池也这么容易。” “一旦我们分兵南下,兵力分散,凤琴刖的主力大军杀到,我们拿什么抵挡?到时候,不仅抢不到东西,连朔州都可能守不住!” 他环视众人,语气加重。 “现在,我们唯一的选择,就是固守朔州!” “利用朔州坚固的城防,还有我们带来的十万铁骑,在这里,跟大乾的援军打一场硬仗!” “我们要在这里,彻底打残凤琴刖的主力!让她再也没有力量威胁草原,也为我们日后挥师南下,奠定基础!” 周允指向地图上的朔州周边。 “从明天起,加固城墙,挖掘壕沟,布置陷阱!将朔州打造成一个真正的钢铁堡垒!” “把所有能用的劳力都组织起来,俘虏、百姓,都要参与防御工事的建设!” “另外,派出斥候,严密监视南方动向,一有消息,立刻回报!” 草原将领们面面相觑,还是有些不情愿。 “陛下……我们草原儿郎,不擅长守城啊……”络腮胡将领嘀咕道。 “不擅长,就学!”周允斩钉截铁,“战争,不是只有冲锋陷阵!战术、防御、后勤,同样重要!” “谁要是不听号令,临阵退缩,或者还想着去城外劫掠,杀无赦!” 冰冷的杀气弥漫开来。 延利可汗看着周允,眼神复杂。 这个女婿,比他想象的,更有魄力,也更有野心。 他想的,不仅仅是抢掠,而是真正的争霸天下! “就按贤婿说的办!”延利可汗最终拍板,“从现在起,所有人,都听陛下的调遣!” “是!可汗!” 众将虽然心有不甘,但也只能领命。 阿扎古丽在一旁看着周允运筹帷幄、号令群雄的样子,大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这个从中原跑来的“夫君”,好像……越来越有意思了。 ...... 朔州城,市集。 换了主人,但日子还得过。 只是这集市,透着一股子怪味儿。 草原的膻气混着汉人的汗味,还有隐约的血腥被风一吹,时有时无。 几个穿着普通绸缎,操着南腔北调的“胡商”,在摊位间转悠,眼神却不怎么看货,净往人堆里瞟。 “老板,这皮子不错,咋卖啊?”一个矮胖商人拿起一张狼皮,手指头却悄悄指向旁边几个正在巡逻的阿诗勒部士兵。 摊主是个本地老汉,缩了缩脖子,低声道:“客官看着给,看着给……如今这世道……” “这世道咋了?我看挺好嘛,城里还发粮呢!”矮胖商人笑呵呵地,眼睛却眯成一条缝,“听说那位新主子,端王爷,是个大方人?” 老汉干笑两声,不敢接话。 另一个高瘦商人凑过来,压低声音:“老哥,给句实话,这城,守得住吗?咱们这批货,要是砸手里……” 老汉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嘴皮子动了动,没出声。 旁边一个卖杂货的小贩,却忍不住插嘴:“守?守个屁!没看城墙上天天拉人去修修补补?我听说啊,那端王就是借了阿诗勒部的兵吓唬人,等朝廷大军一到,他拍拍屁股就回草原了!” “真的假的?”矮胖商人眼睛一亮。 “那还有假?我表弟就在府衙里当差,听里头人说的!端王爷正跟可汗商量呢,说是抢够了就走,朔州这烫手山芋,谁爱要谁要!”小贩说得唾沫横飞。 几个“胡商”对视一眼,眼底都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 原太守府,现帅帐。 周允端着一杯茶,听着手下的汇报。 “主公,那几个‘胡商’,已经跟城西张老财搭上线了。”一个穿着阿诗勒部服饰,眼神却精明锐利的汉子低声道。 他是周允收编的原朔州守军中的一个百户,名叫陈默,心思活络,被周允提拔上来负责城内情报。 “张老财?那个前朝的老举人,家里囤了不少粮,这次被咱们‘开仓放粮’动了奶酪,心里不爽?”周允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正是。那几个胡商,打听的都是咱们的兵力部署、粮草虚实,还有主公您……是不是真打算长驻朔州。”陈默答道。 “凤琴刖的探子,动作挺快。”周允放下茶杯,“看来她还没被气糊涂。” “主公,要不要把他们……”陈默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不必。”周允摆摆手,“留着,还有用。” 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 “既然他们想听故事,我们就给他们编一个好故事。” 周允手指点在地图上,“放出风去,就说本王与延利可汗因分赃不均,起了龌龊。” “再透露一点,阿诗勒部内部也有不少将领反对久留朔州,思乡心切,吵着要回草原过冬。” “重点强调,本王势单力薄,压不住这些骄兵悍将,已经萌生退意,准备带着心腹卷了财宝,找个由头就撤回草原,把朔州这烂摊子扔给延利可汗。” 陈默眼睛一亮:“主公这招是……欲擒故纵?” “不,这叫战略欺骗。”周允笑了笑,“凤琴刖疑心重,你把真话说给她听,她未必信。但你把一个‘合情合理’,符合她对我‘废物纨绔’刻板印象的假消息喂给她,她反而容易上钩。” “她巴不得我赶紧滚回草原,别给她添乱。这个消息,能让她放松警惕,也能让那个急功近利的王有诚,更加轻敌冒进。” “属下明白了!”陈默领命,“这就去安排!” 第八章 探子夜传书,帅帐暗磨刀 城西。 张老财府邸,密室。 油灯的火苗跳动,照得墙壁上人影晃动。 张老财搓着手,身体微微前倾:“几位上差,那话当真吗?周允那逆贼……真要带着东西跑回草原?” 矮胖的李四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错不了,白天在街面上听了一耳朵,不少人都在传阿诗勒部那些大头兵,嘴里也在骂骂咧咧,说什么天冷了,想家了。” 旁边高瘦的胡风乔接口:“我们找了几个对周允有怨气的旧官吏,他们也说,周允跟延利可汗为分金银的事,脸都快撕破了,还听说周允偷偷摸摸让人往城外运了好几箱东西。” 张老财一拍自己的大腿,发出“啪”的一声:“我就说嘛!一个靠着女人脸面混饭吃的废物王爷,哪来的胆子跟朝廷作对?借了蛮子的兵威风一下罢了!朝廷的大军一过来,他跑得比兔子都快!” 李四放下茶杯,指节轻轻敲着桌面:“张老先生这话在理。不过,要往上报,还得有更实在的东西。” 他看向张老财:“先生在朔州地界上是老人了,门路多。能不能再帮着打听打听,周允手底下的人怎么调动的,他跟延利可汗是不是真动了家伙?” 张老财把胸脯拍得“嘭嘭”响:“几位上差把心放肚子里!老朽这张老脸,在朔州城里还好使。衙门里,兵营里,都有说得上话的人。保管给几位打探清楚!” “那就有劳先生费心了。”李四站起身,对着张老财拱了拱手,“等朔州城收回来,先生这头功,陛下那边少不了记着。” “不敢,不敢!给朝廷出力,是咱们读书人该做的!”张老财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眼睛眯成一条缝。 李四和胡风乔交换了一下视线,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放松。 …… 帅帐内。 陈默低头站在下方。 “主公,张老财那边动起来了,正到处找人递话,帮那几个探子摸底细。我们故意放出去的几个调兵的消息,还有那两场‘吵闹’,他都当真了,一五一十告诉了那几个探子。” 周允拿着一块软布,慢慢擦拭着佩剑的剑身,动作没有停顿。 “嗯。他们定在什么时候把信送出去?” “老规矩,子时,城南那破烽火台,用鸽子。”陈默回答。 “派人看着点,别靠太近,让他们把信放出去。”周允把剑插回鞘中,发出“噌”的一声轻响,目光落在剑柄的纹路上。 “主公,真让他们把假消息送走?”陈默抬头,脸上带着疑惑。 “自然。”周允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夜风带着凉意吹进来。“我要的就是凤琴刖拿到这份信。” “她越觉得我要跑,王有诚带兵过来的时候,胆子就越大,步子就越急。” “她越觉得我跟延利可汗窝里斗,就越想快点派兵过来,好捡个现成的便宜。” “这么一来,他们赶路就不会太小心,粮草、队形,八成会乱。” 周允的手指在冰冷的窗棂上点了点。 “打仗,不光是看谁的刀快。消息,人心,粮草,时机……哪个都能要人命。” “等王有诚最得意,最不把我们放在眼里的时候,我给他准备的那个口袋,才能扎得最紧。” 陈默后背有点发凉,低下了头。 这位主公的心思,弯弯绕绕,实在摸不透。 帐篷帘子“哗啦”一声被掀开。 阿扎古丽提着个皮酒囊,大步走进来,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 “喂!周允!你跟他在里面嘀嘀咕咕说什么呢?藏着掖着的!” 她看见陈默,脚步顿了一下,随即扬着下巴问:“是不是又琢磨着怎么坑人?” 陈默赶紧躬身行礼:“公主。” 周允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陈百户在说城防的事。” 阿扎古丽上上下下打量他,又斜了陈默一眼。 “是吗?我怎么听外面人说,你要跟我们大汗掰了,收拾东西滚回草原去?”她走到周允跟前,仰头看着他,眼睛睁得圆圆的,“你真要走?” 周允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伸手指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你说呢?” “我看不像!”阿扎古丽捂着额头,往后退了一步,哼道,“你要真想跑,干嘛又免税又发粮,还天天逼着我的人跟你的人一起修墙挖沟!” “还算不笨。”周允从桌上拿起一个苹果,丢给她,“那是故意放出去的话,给某些竖着耳朵的人听的。” 阿扎古丽接住苹果,“咔嚓”咬了一大口,腮帮子鼓鼓地问:“给谁听?” “给那个坐在龙椅上,等着看我倒霉的女皇帝。”周允的眼神冷了下去。 “还有,给她手下那个自以为是的蠢货将军。” 他转回身,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在朔州南面,那条通往大乾腹地的粗线上。 “鱼,就快来了。” “这网,还得再收紧一点。” ...... 子时。 城南废弃的烽火台,黑得像个巨大的坟包。 几个人影贴着墙根,压低了身子移动。 高瘦的胡风乔从怀里摸出个小竹筒,手脚麻利地往一只灰鸽子的腿上绑。 “快点!你赶紧的啊!这鬼地方瘆得慌!”矮胖的李四压着嗓子催促,脑袋不停地左右转动,警惕地看着四周的黑暗。 胡风乔绑好竹筒,把鸽子托在手里,刚要抬手—— “站住!什么人!” 一声厉喝响起! 哗啦啦! 黑暗里突然冒出十几条人影,手里都拿着兵器,火把“呼”地点燃,把烽火台上下照得一片亮堂! “不好!中计了!”李四脸色惨白,转身就想跑。 胡风乔手一哆嗦,鸽子“扑棱棱”掉在了地上。 “抓起来!”一个脸上带疤的军官小四一挥手。 士兵们嗷嗷叫着扑了上来。 李四和胡风乔哪里是对手,没动几下就被摁在地上,绳子捆得结结实实。 那只鸽子和腿上的竹筒,被小四弯腰捡了起来。 “带回去!” 第九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铁血城头初亮剑 原太守府。 一间临时改作审讯室的偏厅。 烛火跳动,映着胡风乔苍白而倔强的脸。 他被反绑着双手,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小四站在一旁,将缴获的竹筒递给坐在上首的陈默。 “陈百户,人抓到了,信还没送出去。嘴硬得很,什么都不肯说。” 陈默接过竹筒,拔掉塞子,倒出一卷细小的纸条,展开一看,正是他们故意泄露出去的那些假消息。 他看了一眼跪着的胡风乔,声音平淡:“姓名,来历,同党,目的。” 胡风乔抬起头,嘴角扯出一丝冷笑:“哼,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想从我嘴里问出东西?做梦!” “骨头还挺硬。”陈默手指敲了敲桌子. “看来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了。小四,把他拉到外面去,让城里百姓都看看,给女帝卖命的探子是什么下场!” “是!”小四上前就要拖人。 “等等!”胡风乔眼神闪过一丝慌乱,但随即又强作镇定,“你们……你们敢!” 陈默没理他,对小四使了个眼色。 府衙外的空地上,很快围起了一圈看热闹的百姓和一些阿诗勒部的士兵。 胡风乔和李四被士兵押在中间,旁边还放着那只没能飞走的鸽子。 “这俩人谁啊?犯啥事了?” “听说是奸细!给京城那个女皇帝报信的!” “真的假的?看着不像啊,前几天还在集市上买东西呢……” “谁知道呢!” “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议论声嗡嗡响起。 陈默站在台阶上,朗声道:“诸位朔州父老!这两个贼子,乃是京城派来的奸细,意图刺探军情,里通外合!” “幸被我军及时抓获!如今人赃并获,他们却拒不交代!” “朔州城如今已是端王殿下治下,殿下仁德,开仓放粮,免除赋税,只为百姓安居乐业!” “却有此等宵小从中作梗,欲置全城百姓于战火!此等行径,天理难容!” 人群骚动起来,对着两个奸细指指点点。 就在这时,人群里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看着像个马贩的壮实汉子,使劲往前挤了挤,盯着胡风乔看了半天,脸上露出又惊又疑的神色。 “你……你不是……胡……胡公公?” 马贩子声音不大,但带着强烈的不确定。 胡风乔闻言,身体猛地一僵,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眼神惊恐地看向那马贩。 陈默立刻注意到这个细节,目光锐利地投向马贩:“你认识他?” 那马贩被陈默一看,吓得缩了缩脖子。 但还是壮着胆子点了点头,指着胡风乔:“军爷,我……我以前在京城贩马,见过这位……这位爷! 他那时穿着内侍官的衣服,跟在……跟在陛下……哦不,是女帝身边!” “哗——!” 这话一出,人群炸开了锅! “什么?他是宫里的太监?” “我的天!女皇帝派太监来当奸细?” “难怪嘴这么硬!” 马贩见状,也豁出去了,大声道:“错不了!小的名叫孙大胆,去年在御马监那边见过他两次!他还嫌我的马不够神骏,踢了我一脚呢!” 孙大胆的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胡风乔的心理防线。 他全身瘫软下去,额头上冷汗直冒,眼神涣散。 “胡公公,孙大胆可认得你。”陈默走下台阶,蹲在胡风乔面前,声音带着冰冷的压迫感。 “还要嘴硬吗?还是想尝尝我阿诗勒部勇士的手段?” 胡风乔剧烈地颤抖起来,抬头看了看周围愤怒的人群,又看了看旁边面无表情的阿诗勒部士兵,最后目光落在陈默身上,彻底崩溃了。 “我说……我说……”他声音嘶哑,带着哭腔, “别!别用刑!是、是陛下派我来的……王将军王有诚的大军,不日……不日就到朔州城外了!” 这几个字,像带着冰碴子的风,迅速吹遍了朔州城的每个角落。 府衙外看热闹的人群,从刚才的愤怒指点,变成了窃窃私语,眼神里多了惶恐。 “大军要来了?” “朝廷的兵?那我们……” “端王爷不是说要走吗?怎么还抓奸细?” “谁知道呢……这城,怕是又要打仗了……” 恐慌,开始像水渍一样,无声地蔓延。 …… 帅帐内。 延利可汗猛地站起来,铜铃大的眼睛瞪着周允:“贤婿!那太监说的是真的?王有诚的大军真的快到了?” 帐内几个阿诗勒部的将领也骚动起来,有人握紧了腰间的刀柄,有人不安地挪动着脚,脸上没了之前的轻松,多了几分草原狼面对强敌时的凶悍和不安。 “陛下,大乾的主力来了,我们真要跟他们硬碰硬?”络腮胡将领忍不住问。 “怕什么!”另一个年轻些的将领梗着脖子,“我们有十万铁骑!还能怕了他们的步卒?” “可这是守城!不是在草原上!” “守城怎么了?有陛下在!听陛下的!” 周允坐在主位上,慢条斯理地喝着茶,仿佛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消息跟他无关。 他放下茶杯,抬眼看向延利可汗:“岳父大人稍安勿躁。” 他指了指跪在地上,还没被拖走的胡风乔:“他招供了,王有诚确实来了。而且,比我预想的还要快一点。” 延利可汗踱了几步,焦躁地搓着手:“快了多少?” “大概,三到五天。”周允语气平淡。 延利可汗倒吸一口冷气,“这么快!我们的城防还没完全弄好!” 周允站起身,走到地图前。 “快,才好。”他手指点在朔州南面,“说明王有诚急了,也信了我们放出去的‘风声’。” “他以为我内外交困,急着要跑路,所以才星夜兼程,想要来捡个大便宜。” “急行军,必然人困马乏,粮草辎重跟不上,队形混乱。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他看向帐内众将:“传令下去,全城戒严!加紧修筑防御工事,滚木礌石、火油金汁,有多少准备多少!” “所有骑兵,轮番休息,养精蓄锐,把马喂饱,刀磨快!” 第十章兵临城下,初试锋芒 天刚蒙蒙亮。 雪粒子被风卷着,打在人脸上,又冷又疼。 朔州城墙上,站满了人。 阿诗勒部的士兵,还有些拿着简陋武器的汉人,手都抓得很紧,眼睛死死盯着南边。 城垛后头,滚木和石头堆着,几口大锅架在火上,里面的黑油和黄汤冒着泡,气味呛人。 周允穿着黑甲,站在最高的城墙边。风把他的披风吹得向后扬起。 他面无表情,眼睛眯着,看着远处的天际线。 阿扎古丽站在他斜后方,也穿着皮甲,手握着刀。她瞟了一眼周允的侧脸,娇艳欲滴的红唇微微抿了抿。 城头上很安静,只有风声和偶尔兵器碰撞的轻响。 “来了!”一个士兵嗓子发干地喊了一声。 南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条细细的黑线。 那条线慢慢变粗,向前移动。 能看清是人了,黑压压的一片。 一面“王”字大旗在风里抖动。 大乾的兵马。 城墙上的呼吸声重了许多,握着兵器的手背上青筋都冒了出来。 延利可汗走到周允旁边,皱着眉头:“看这人数,怕不是有两万?王有诚的先头部队到了。” 周允举起一个铜管样的东西,对着远处看了好一阵。 “队形不齐,旗子也乱,赶路赶得很急。”周允放下铜管,嘴角向下撇了一下,“弓箭手,上弦!” 城外响起了“呜呜”的号角声。 乾军阵里,分出大约三千步兵,举着大盾牌,开始往城墙这边走。脚步声和甲片摩擦声越来越响。 “对着人瞄!”城墙上的军官吼道。 弓弦拉开发出吱呀声,一片箭头指向城下。 “射!”周允下令。 “嗖嗖嗖!” 箭矢破空的声音连成一片,朝着城下的乾军飞去。 “盾!”乾军那边有人大喊。 士兵们把盾牌举过头顶。“叮叮当当”的声音响成一片,箭矢被挡开不少,但还是有人中箭倒下,发出惨叫。 乾军前进的脚步慢了下来,队伍有点散了。 就在这个时候,城东边的一片小树林后面,突然响起喊杀声。 “杀啊!” 陈默带着五百人从树林里冲了出来,直扑乾军队伍的侧后方。 这五百人里,有骑马的阿诗勒部士兵,也有步行的原朔州兵,个个眼睛发红,挥着刀枪往前冲。 乾军的先头部队正盯着城墙,没想到旁边会有人杀出来。 后队一下子就乱了。 “有人冲过来了!在旁边!” “别乱跑!站住!” 乾军的军官扯着嗓子喊,但队伍已经控制不住了。 陈默冲在最前面,手里的钢刀左右挥砍,血珠飞溅。他身后的人跟着冲杀,嗷嗷直叫。 人虽然不多,但冲得很猛,加上是突然袭击,乾军的后队被冲得七零八落。 “好!”周允在城楼上看到,手用力一挥,“弓箭手,给我压住他们前头的人!擂鼓!” “咚咚咚!咚咚咚!” 城墙上的大鼓被用力敲响,声音传出很远。 更多的箭矢朝着还没反应过来的乾军前队射去。 乾军前队的士兵,看着头顶落下的箭,听着侧后方的喊杀和惨叫,开始有人往后缩。 “将军!不行了!后面顶不住了!”一个军官跑到带队的将领面前,脸上全是土和汗。 那将领脸色发白,看看城墙,又扭头看看乱成一团的后队,牙齿咬得咯咯响:“撤!敲锣!让他们回来!” “当当当——当当当——” 清脆的锣声响了起来。 城下的乾军像是听到了救命的信号,掉头就往回跑。 陈默看见对方撤了,也不追赶,立刻喊道:“退回去!” 五百人迅速收拢,退回了刚才冲出来的地方,地上留下了不少尸体和兵器。 城墙上,响起一片喊声。 “跑了!他们跑了!” “哈哈!也不怎么样嘛!” 阿诗勒部的士兵们挥着手里的刀,大声叫喊。 延利可汗吐出一口气,脸上有了点笑模样:“贤婿这招好使!陈默这小子,有两下子!” 阿扎古丽看着城下退走的乾军,又转头看了看周允。周允还是看着远处,没什么表情。阿扎古丽鼻子轻轻哼了一声,但眼睛里却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周允的视线越过城下,落在远处正在重新集结的大片乾军身上。 他开口,声音不大:“王有诚退了这一阵,下一波攻势会更猛。传令下去,伤兵抓紧包扎,守城器械补充到位,换防的部队立刻上来。” “其余人,随本王前往城西布防!” ....... 城西。 一处偏僻的角落,泥泞不堪。 “挖!都给老子用力挖!”一个阿诗勒部的小头目挥着鞭子,冲着下面喊。 坑底,几十个汉人士兵和阿诗勒部士兵混在一起,正费力地往外铲着黑泥。 这里是周允亲自选定的地方,目标是挖开一条巨大排水暗渠。这暗渠存在百年,还是在大乾立国之前,先隋耗费数万人所建。 朔州城地势低洼,雨季容易内涝。 更重要的是,这条暗渠如果能重新启用,不仅能解决城内积水,关键时刻,或许还能成为一条意想不到的通道。 周允穿着一身不起眼的青色布衣,站在坑边,眉头微皱。 陈默在他身边,低声道:“主公,挖了三天了,这土越来越湿,昨晚刚挖下去半人深,今天早上就塌了一半,还往外渗水。” 周允没说话,只是看着坑底。泥水已经没过了士兵的小腿,挖掘变得异常困难,挖出来的泥浆很快又被渗出的水填满。 “妈的!这鬼地方怎么这么多水!”一个阿诗勒部士兵骂骂咧咧,一脚踩滑,差点摔倒。 旁边的汉人士兵赶紧扶了他一把,自己也弄得满身泥。 “主公,这样下去不行啊!” 陈默忧心忡忡,“土太软,挖不动,还容易塌方伤人。要不……换个地方试试?” 周允摇摇头,指着脚下:“隋朝的图纸上标的就是这里。这条渠关系重大,不能放弃。” 他蹲下身,抓起一把湿泥,在手里捻了捻,“是地下水。这附近的土层含水太高,压力大,一挖开就往外渗。” 这是典型的基坑渗水问题,放在现代有各种抽水和支护技术,但眼下只有人力和简单的工具。 “那怎么办?总不能让弟兄们在泥汤里泡着吧。”陈默犯了难。 第十一章沙袋堵暗涌,老匠解水困 周允蹲在坑边,看着泥水一点点往上涨,眉头锁得更紧。 “不能停。”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 “陈默。” “属下在。” “去找人,城里老工匠,懂治水、挖渠、修堤坝的都找来。” 周允看着坑底还在挣扎的士兵。 “告诉他们,本王有难题请他们来帮着看看,有办法的重赏。” 陈默愣了一下:“主公,这种时候找民间的工匠……” 周允扫了他一眼:“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军令解决不了地下水。” “是!属下这就去办!” 陈默不敢多问,转身快步走了。 坑边的阿诗勒部小头目看着周允,又看看坑底,嘀咕道:“王爷,找那些汉人老头子能顶啥用?不如多派些人手往下硬挖!” 周允没理他,视线在坑壁上来回扫视。 塌方的地方泥土松软,水就是从那里渗出来的。 他脑子里快速过着各种基坑支护方案。 打桩?没那设备和时间。 连续墙?更不可能。 最原始的办法…… 过了一个多时辰,陈默带着几个穿着旧棉袄的老汉走到坑边。 一个头发全白,脸上沟壑纵横,拄着根油亮木杖的老汉走在最前面。 陈默侧身对周允低语:“主公,人都请来了。这位是赵老头,年轻时跟他爹修过河工,城里数他懂行。” 几个老汉看见周允,身子都往下一缩,就要跪倒。 赵老头手里的木杖也抖了一下。 “免礼。”周允抬了抬手,“都过来,看看这坑。” 周允的手指向坑底不断冒水的泥泞。 “这坑,得往下深挖,找隋朝的老暗渠。现在土软,水不停地渗,挖不动,边上还塌方。”他看向几个老汉:“几位老师傅,都是老把式了,给看看,有辙没?” 几个老汉互相递了个眼色,凑到坑边,探头往下瞅。 赵老头没急着说话,拄着木杖,脚下慢慢挪到塌得最厉害的那边,弯腰仔细盯着渗水的坑壁。 他用木杖头戳了戳坑边的湿泥,又抬头看看坑壁。 赵老头抬起头,嗓子有点哑:“王爷,这水啊,是旁边土里渗出来的。土太虚含不住水。” 周允下巴微点:“嗯。有法子治住它?” 赵老头手指捻了捻下巴上的几根白须。 “笨法子,倒有一个。” “拿东西,把这渗水的坑壁堵死,撑牢靠了,水就过不来了。” 旁边那个阿诗勒部小头目插嘴:“拿啥堵?快说!” 赵老头眼皮都没抬,只看着周允:“要用麻袋,装满沙土,一层层码上去,码结实,就垒在渗水那面坑壁上头。” “光沙袋怕是顶不住土,还得加木头家伙。弄厚木板,横竖钉牢了,做成排子,顶在沙袋后头,才吃得住力。” 周允看向赵老头:“细说说,怎么个章程?” 赵老头清了清嗓子,说话顺溜了不少:“先把底下那摊烂泥清出去。然后,顺着渗水的那面墙根,拿沙袋往上垒,垒一层,就得用夯砸实一层。” “沙袋墙后头,要紧贴着墙,拿粗木头往下打桩子,打深打牢。桩子跟桩子中间,再用厚板子横着钉死,钉成一面木头墙。” “那木头墙跟沙袋墙中间的空隙,用干土或者碎石头填满,也得砸实了。” “这么着,沙袋就挡住了水,木头墙撑住了土,这坑壁就稳了,水也就进不来了。” 赵老头说完,喘了口气,看着周允。 周允脑子里迅速构建立体图像,这个方法,逻辑上可行。 “好!”周允拍板,“就按赵老丈说的办!” “陈默!” “属下在!” “立刻组织人手,全城收集麻袋、沙土!越多越好!” “去木材行,把所有能找到的厚木板、粗木桩都征调过来,给钱!” “另外,再调拨五百人过来,听这几位老师傅指挥!” 周允指着赵老头几人:“这几位老师傅,从现在起就是这里的工头,他们说怎么干,就怎么干!谁敢不听话,军法处置!” 那个阿诗勒部小头目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看到周允严厉的眼神,又把话咽了回去。 赵老头和其他几个工匠没想到这位王爷如此雷厉风行,说干就干,还有些发愣。 “几位老师傅,”周允对着他们,语气缓和了些,“接下来就要辛苦你们了。需要什么,只管跟陈百户提。事成之后,本王重重有赏!” 赵老头拄着木杖,腰杆似乎都挺直了些:“王爷信得过咱这把老骨头,咱就豁出去试试!不要啥赏钱,能把这祸害人的水治住,挖通老祖宗留下的渠,也是给朔州办好事!” 其他几个工匠也纷纷点头。 周允看着他们,点了点头:“好!那就开始吧!” 命令传达下去,整个工地立刻重新动员起来。 一队队士兵跑去收集麻袋和沙土,城里的木材行很快被搬空,一根根粗壮的木桩和厚实的木板被运到坑边。 新调来的五百士兵也到了,加上原来的人,黑压压一片。 赵老头几人也不再拘束,开始大声指挥起来。 “先把烂泥清出去!动作快点!” “沙袋!沙袋运过来!装满!口子扎紧!” “那边的,打桩!按我画的线打!要垂直,打深点!” 老工匠们虽然年纪大,但指挥起活计来,条理清晰,经验老道。 士兵们一开始还有些不以为然,但看着老头子们指点的地方确实是关键,安排的工序也井井有条,慢慢也服气了,干活的劲头也足了起来。 汉人士兵和阿诗勒部士兵混在一起,扛沙袋的,打桩的,钉木板的,虽然语言不通,但靠着手势和简单的呼喝,配合得也还算顺畅。 周允站在坑边,看着这热火朝天的场面,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深处,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 他需要的不仅是挖通一条暗渠。 他更需要通过这些共同的劳作,让这些原本互相提防甚至敌视的汉人和阿诗勒部人,开始真正地融合在一起。 只有拧成一股绳,朔州才能真正守住。 只有让他们明白,他们现在是在为共同的生存而战,而不是单纯地为他周允或者延利可汗卖命,这支力量才能爆发出最强的战斗力。 挖掘进度明显加快了。 沙袋墙一层层垒起,木板支护结构也逐渐成型,渗水虽然没有完全停止,但明显减弱了许多。 坑底不再是没过小腿的泥沼,士兵们终于有了下脚的地方。 铁锹挖土的声音变得更加清晰有力。 “挖到了!硬的!” 坑底突然传来一声惊喜的喊叫。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第十二章 妙笔生花传佳话,民心似水向东流 只见一个士兵的铁锹下,似乎碰到了一块不同于泥土的硬物。 赵老头赶紧让人把他拉上来,自己颤巍巍地下到坑底,用手扒开那里的泥土。 一块青灰色的、砌得整整齐齐的砖石露了出来。 是暗渠的顶部! “找到了!找到了!就是这儿!”赵老头激动得声音都变了,用手使劲拍打着那块砖。 坑边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士兵们互相拍打着肩膀,脸上全是汗水和泥土,却笑得无比开心。 周允嘴角也微微向上弯起。 隋朝的图纸,没有错。 这条被遗忘了数百年的地下动脉,终于要重见天日了。 坑底的欢呼声,像点燃的引线,迅速窜到了坑边,炸成一片。 士兵们,不论是阿诗勒部的还是汉人的,都忘了之前的疲惫和泥泞,互相捶打着胳膊,指着坑底那块露出来的青砖,咧着嘴傻笑。 “挖通了!真让老赵头说中了!” “这老头子,有两把刷子!” “王爷这法子行啊!找对人了!” 赵老头被几个士兵七手八脚地从坑底扶上来,老脸涨得通红,激动得直哆嗦,嘴里不停念叨:“老祖宗的东西……没丢……没丢……” 陈默看着这场景,心里也松快不少,走到周允身边:“主公,幸不辱命!” 周允的目光从欢呼的人群扫过,落在赵老头身上,又转向那几个同样满身泥污的老工匠,最后定格在坑底那隐约可见的暗渠轮廓上。 他没有说话。 人群边缘,一个文士,正拿着个小本本,快速地记着什么。 这人正是新招募的笔占式柳逸尘。他原本是过来看看工程进度,顺便收集点“素材”,没想到正好撞上这激动人心的一幕。 “有了……”柳逸尘低声自语,手里的笔写得更快了。 这简直是完美的宣传材料! 比单纯宣传王爷英明神武、战无不胜,更能打动人心。 柳逸尘收起本子,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转身悄然离开了工地。 翌日,朔州城内。 几个说书先生常去的茶馆,不约而同地换了新段子。 “话说咱们这位端王爷啊,那可是有大智慧的人!前些日子,城西不是挖那个什么渠嘛,哎哟,那水跟泉涌似的,怎么都堵不住!” “眼看工程就要停了,阿诗勒部那些将军都说,派兵硬挖!咱们王爷怎么说?”说书先生一拍惊堂木,“王爷摆摆手,说:‘武将冲锋陷阵是好手,可这治水啊,得听行家的!’” “于是乎,王爷亲自去请咱们城里那位修了一辈子河堤的赵老爹!那是三顾茅庐,礼贤下士啊!” “赵老爹到了现场,只看了一眼,捋着胡子说:“王爷,这水啊,得疏,不能堵,还得用巧劲儿!然后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说书先生添油加醋,把赵老头的沙袋木板法说得神乎其神,又把周允描绘成虚心求教、从善如流的明主。 “……最后怎么着?嘿!那水就跟听话的孩子似的乖乖退了!那埋了几百年的隋朝大渠,重见天日!据说啊,那渠一通城里的积水都顺畅多了,连空气都清新不少呢!” 茶馆里喝茶的百姓听得津津有味。 “真的假的?王爷真去请教赵老头了?” “那还有假!我邻居就在工地干活,亲眼看见的!王爷对赵老爹客气着呢!” “哎,这倒是稀奇,当官的能听咱们老百姓的?” “这王爷,好像跟以前那些官儿不太一样……” “听说挖渠的时候,那些阿诗勒部的兵也跟着干活,跟咱们汉人兵一起扛沙袋呢!” “可不是嘛!我二舅家的儿子就在那队里,说刚开始还互相瞪眼,后来一起挖泥,摔了几跤,反而不别扭了,还能比划着说两句呢!” 类似的议论,在街头巷尾,在集市酒肆,迅速传开。 故事的版本越来越多,有的说周允是文曲星下凡,懂奇门遁甲; 有的说赵老头其实是隐世高人被王爷慧眼识珠,还有的说那暗渠里发现了宝贝…… 但核心的意思没变,是端王爷尊重人才,而且在他的治理下,汉人和阿诗勒部人似乎也能和平共处一起干活。 相比于之前“大军压境”带来的恐慌,这个故事像一股暖流,悄悄安抚着城里躁动不安的人心。 人们看那些巡逻的阿诗勒部士兵,眼神里的畏惧和敌意,似乎也淡了些。 赵老头和他那几个老伙计,一下子成了城里的名人。 走在街上,都有人主动跟他们打招呼,喊一声“赵师傅”、“李师傅”。 几个老头子腰杆挺得笔直,脸上满是红光。 府衙内。 陈默向周允汇汇报了城里的舆情。 “……主公,现在城里都在传您请老工匠治水的事。柳先生这手笔,效果显著,百姓的恐慌情绪缓解了不少,对咱们的认同感也强多了。” 周允正在看一份城防图,闻言抬起头,脸上没什么波澜。 “柳逸尘做的?” “是,属下看他昨天在工地那边记录,今天城里就传开了。”陈默答道。 周允手指在地图上某个点敲了敲:“告诉他,故事可以讲,但度要把握好。“ “是!属下明白。”陈默点头,“主公是担心太过渲染,反而让百姓放松警惕?” “民心可用,亦能覆舟。” 周允放下手里的城防图,站起身,踱步到窗户边,目光投向城西挖渠的方向。 “主公,暗渠挖通了,接下来……” 周允收回目光,转过身看着陈默:“挖通只是开了个头。里面的淤泥要尽快清出来,渠壁该加固的地方要加固,还有出口,得按我们之前说的改。” 他走回桌边,手指在地图上那条代表暗渠的线上点了点,然后移到城外南边,代表王有诚大营的标记上停住。 “吩咐下去,城头上的守备再加一倍人手,晚上巡逻的哨子要更密些。”周允的声音不高,但很清晰。” “还有,告诉赵老头他们,暗渠里面清淤的速度要再快!。我要那条道尽快能走人。” 陈默心立刻低头应道:“是!主公!属下这就去传令!” 第十三章 暗渠通幽处,人心汇暖流 朔州城西,挖开的暗渠入口像一道巨大的伤疤,但周围的气氛却不再只有泥泞和汗臭。 几个汉人士兵抬着一根沉重的木桩,号子喊得有气无力。旁边一个裹着头巾的阿诗勒部士兵看到了,叽里咕噜说了句什么,也走过来搭了把手。 领头的汉人士兵愣了愣,随即咧嘴笑了下,用不标准的草原话喊:“用力!” 阿诗勒部士兵也跟着吼了一声,几个人合力,木桩稳稳地抬了起来。 不远处,赵老头拄着他的木杖,正指挥着人往清理出来的暗渠里运送沙袋和木板。 “慢点!慢点!下面滑!” “那边!砖缝松了,用碎石和泥先填上!” 老头子嗓门不大,但每个字都清清楚楚。士兵们,不管是汉人还是阿诗勒部的,都竖着耳朵听,手底下不敢怠慢。 这些天柳逸尘的故事,像春风一样吹遍了朔州城的大街小巷。 茶馆里,说书先生的惊堂木一响,底下就有人喊:“先生,今天还讲王爷请赵老爹治水那段不?” “讲!怎么不讲!话说那赵老爹啊,往泥坑边一站,那眼睛跟鹰似的,唰唰两下就看出了门道……” 故事越传越神,但老百姓关注的点悄悄变了。 “听说了吗?挖渠的时候,塌方差点砸到人,是个阿诗勒部的百夫长把一个汉人小子给拽出来的。” “真的假的?” “我三叔就在那干活,亲眼见的!说那阿诗勒部的头头自己胳膊都划伤了。” “嘿,这帮草原人,也不是个个都凶神恶煞嘛。” “都是给王爷干活,一条船上的人了。” 这种细微的变化,像水滴一样,慢慢渗透到城里每个角落。 巡逻的阿诗勒部士兵走过,以前低着头的汉人百姓,现在偶尔也会抬眼看一看,眼神里少了点恐惧,多了点别的什么。 府衙。 陈默站在周允面前,脸上带着点轻松。 “主公,柳先生这招‘文化输出’,效果拔群。现在城里民心稳多了,连带着兵营里,汉兵和阿诗勒部兵的摩擦都少了不少。” “工地那边,赵老头他们指挥若定,进度很快。暗渠里面清理出来的淤泥堆成了小山,渠壁的加固也在同步进行。” 周允正在看一份新绘制的朔州地下水系草图,闻言嗯了一声。 “柳逸尘人呢?” “刚从城里回来,正在外面候着。” “让他进来。” 柳逸尘很快走了进来,一身青衫,看着比之前多了几分干练。 “主公。” “城里的风向,你都听到了?”周允放下图纸,看着他。 “听到了,”柳逸尘微微躬身,“百姓现在谈论的,不光是主公的‘慧眼识珠’,也开始关注汉人和阿诗勒部士兵在工地上互相帮衬的细节了。” “很好。”周允手指在桌上点了点,“舆论的引导,要像控水。不能只挖一条主干道,还要有无数细小的支流,润物细无声。” “下一步,重点是什么?”柳逸尘问道,眼睛里闪着光。他喜欢这种运筹帷幄的感觉。 “合作。”周允吐出两个字,“多挖掘一些汉人和阿诗勒部士兵并肩作战、互相帮助的故事。可以是城防巡逻,可以是日常操练,也可以是这次挖渠。” “要让他们,尤其是城里的汉人百姓和原朔州兵明白,阿诗勒部的人,不是单纯的占领者,而是可以并肩抵御外敌的‘战友’。” “让他们习惯这种‘合作’,认同这种‘共存’。” “主公的意思是,用潜移默化的方式,构建朔州内部的‘统一战线’?”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周允站起身,“文化认同和身份认同,是凝聚力的底层代码。光靠军法和赏赐,不够。” “属下明白!这就去安排!”柳逸尘领命,兴奋地退了出去。 陈默看着柳逸尘的背影,又转向周允:“主公,这暗渠……” 周允走到窗边,看向城西方向,那里尘土飞扬,人声鼎沸。 “进度要快。赵老头那边需要什么,全力满足。告诉他,不光要清淤,还要把里面摸清楚。” “摸清楚?”陈默有些不解。 “隋朝的工程,几百年了。里面什么构造,都要一清二楚。”周允的目光深邃。 他转过身,看着陈默:“关键时刻,它也可以是一条隐蔽的‘动脉’,能输送‘血液’,也能……放出‘猛兽’。” 陈默心头一凛,瞬间明白了周允的深层用意。 这条巨大的地下通道,如果运用得当,足以在某场关键战斗中,成为扭转战局的奇兵! “属下这就去传令!让赵老头他们绘制详细的内部结构图!” “去吧。”周允摆摆手。 陈默走后,周允独自站在微敞的木窗前。 挖通暗渠,只是第一步。 利用暗渠,讲好故事,凝聚人心,才是更重要的一步。 ....... 暗渠深处,火把的光芒映照着湿滑的砖墙,士兵们清理淤泥的号子声在幽闭的空间里回荡,带着一种奇特的共鸣。 赵老头弯着腰,用一根长杆子这里敲敲,那里敲敲,耳朵贴在杆子另一头听。 “咚……咚咚……” “陈百户,”赵老头抬起头,朝不远处的陈默招手,“你来听听,这声音不对头。” 陈默走过来听了听。 “嗯?”他眉头动了一下,“这墙没砌好?还是后面有洞?” 赵老头摇摇头,捡起一块掉下来的碎砖头捻了捻:“不是没砌好。这块的砖头跟旁边的料相比有点软。这声音……像是被水泡糟了,又干透了,里面空了。” 他站直了些,抬头看着顶上:“隋朝留下来的东西,几百年了。我看悬乎。” “会塌?”陈默猛地抬头,往后退了小半步。 “说不准。”赵老头声音压低了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赶紧弄木头来,撑牢靠。还有这上头地面上是啥也得看看。” 陈默立刻道:“行!老赵你看好这里,我马上去跟主公说,调好木头来加固!” 他转身就往外走。 “等下!”赵老头喊住他,“告诉王爷,这事要快!我这心里老跳。” “知道了!”陈默应了一声,加快步子朝外面跑。 第十四章 顶梁柱撑天,铜铃响人心 陈默脚步急促地冲进府衙,找到周允时,气息不匀,额头上都是汗。 他喘着气,声音发紧:“主公!暗渠那边,老赵发现一段顶梁不对劲!声音是空的,说怕是要塌!” 周允正低头看着一张新画的暗渠草图,听到这话,原本在图上移动的手指顿住了。 他抬起头:“发空?哪一段?具体的构造?” “入口往里走五十步左右,就是拱顶那一片。老赵检查了,说那里的砖石材质发软,和其他地方不一样,敲击声发闷,是结构松动的迹象。他让务必尽快加固,说这事拖不得!” 周允没多问,伸手拿起桌上的图纸:“去现场。” 两人立刻动身,赶到城西工地,顺着梯子下到暗渠。 赵老头正和几个工匠站在一段渠梁下面,仰着头,眉头拧成了疙瘩。 “王爷!” 看到周允过来,赵老头赶紧迎上来。 “王爷,就是这儿!您听听!” 他用木杖小心地敲了敲头顶的砖石。 “咚……咚……” 声音明显比别处沉闷,缺乏回响。 周允抬头,仔细观察着拱顶的砖缝,又伸手摸了摸砖石的质感。 确实有些疏松。 他让士兵拿来长杆,自己在不同位置敲击了几下,闭上眼似乎在倾听。 “受力不均,应力集中点了。”周允睁开眼,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判断。 “上面对应的是什么?” 陈默立刻回答:“回主公,查过了,上面是靠近西城墙根的一片空地,以前好像是个小校场,后来废弃了,没什么重物。” “废弃多久了?” “得有几十年了吧。” 周允点点头,脑子里快速建模。几十年风雨侵蚀,地表水下渗,加上暗渠自身老化,这地方形成结构弱点很正常。 “咔嚓……” 头顶传来一声轻微的碎裂声,几粒灰尘和碎屑掉了下来,落在士兵的肩上。 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王爷!怕是撑不住了!”一个老工匠叫道。 “慌什么!”周允声音不大,却压住了所有人的慌乱。 “陈默!” “属下在!” “调最好的硬木过来,要粗壮的!立刻!马上!” “是!” “老赵!” “老朽在!” “让你的人,按我说的做。取十根主立柱,在这段渠梁下方,均匀分布,给我垂直顶住!” 周允用手指着渠梁下方几个关键点。 “立柱顶部,要加横梁垫板,增加接触面积,分散压力!” “立柱底部,挖浅坑,用碎石和硬土夯实,防止滑动!” “两侧渠壁,用斜向支撑,顶住主立柱,形成稳定三角结构!” 他的语速极快,指令清晰,没有半句废话。 赵老头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方法比他原先想的简单支撑要稳固得多! “快!都动起来!按王爷说的办!”赵老头大声吆喝。 士兵们立刻行动起来,搬运木料的,挖坑的,夯土的,现场一片忙碌。 阿诗勒部的士兵和汉人士兵混在一起,虽然语言不通,但在明确的指令和手势下,配合倒也默契。 “再快点!时间不多!”周允盯着头顶,又一小块砖石剥落。 他能感觉到,结构内部的应力正在重新分布,接近临界点。 “主公!木料来了!” 几根粗大的硬木被抬了进来。 “按位置!上!” 士兵们喊着号子,将沉重的木柱竖起。 “垫板!加上!” “夯实底部!快!” “斜撑!顶住!” 周允亲自指挥着细节,他的镇定感染了所有人,恐惧被压了下去,只剩下与时间赛跑的紧张。 就在最后一根斜撑即将顶到位的瞬间—— “嘎吱……咔啦……” 头顶传来令人牙酸的断裂声,一道明显的裂缝出现在拱顶!大量的灰尘和碎块哗啦啦往下掉! “啊!”有士兵忍不住惊呼。 “顶住!!”周允爆喝一声! 几个士兵用尽全身力气,将最后那根斜撑猛地楔入到位! 整个木质支撑结构发出一声闷响,稳稳地承托住了下沉的渠梁。 裂缝不再扩大,掉落的碎屑也停了。 暗渠里陷入一片死寂。 几秒钟后,劫后余生的士兵们才反应过来,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撑住了!撑住了!” “妈呀!吓死我了!” “王爷神了!” 士兵们互相拍打着,脸上又是汗水又是灰尘。 赵老头也长长舒了口气,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看向周允的眼神充满了敬畏。 就在这时—— “叮铃……叮铃铃……” 一阵清脆的铜铃声,突兀地在幽深的暗渠中响起,回荡不绝。 所有人都愣住了,欢呼声戛然而止。 “什么声音?” “好像是……铃铛?” 士兵们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惊疑。 这暗渠里,哪来的铃铛? 只有周允,嘴角似乎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他记得图纸上,隋朝工匠似乎在某些关键节点,会悬挂一些用于监测沉降或通风的铜制构件。刚才结构的剧烈震动和最终稳定,或许恰好触动了某个被遗忘百年的小机关。 柳逸尘不知何时也出现在人群后方,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士兵们脸上的神情变化。 他看到一个汉人士兵喃喃自语:“刚才那么大动静都没响,偏偏王爷把梁顶住了,它就响了……” 另一个阿诗勒部士兵也瞪大了眼睛,指着头顶,叽里咕噜说着什么,看表情,大概是“腾格里”(长生天)显灵的意思。 “是神迹!”不知谁喊了一声。 “肯定是!老天爷在帮王爷呢!” “王爷洪福齐天!连老天都护着!” “这暗渠是神物!王爷是真龙天子!” 迷信的念头一旦产生,便迅速蔓延开来。刚刚经历生死一线,此刻又听到这无法解释的铃声,士兵们看向周允的目光,彻底变了,充满了狂热的崇拜。 柳逸尘低下头,嘴角勾起,拿出小本本,飞快地记录着。 “天降祥瑞,神铃示警,端王镇厄……”新的故事脚本,已经在他脑中成型。 周允面色平静,挥挥手。 “好了,危险解除。继续清理,加固工作不能停。” 他转身,朝着暗渠出口走去,留下身后一片窃窃私语和敬畏的目光。 第十五章 谣言升级版,人心定向标 府衙后院。 “石头。”柳逸尘朝门口叫了一声。 石头一下从地上弹起来,跑到柳逸尘跟前:“柳先生!” 柳逸尘把一叠刚印好的纸塞给他,又递过去一小袋铜钱,钱袋入手很沉。 “新印的,加强版。”柳逸尘压低声音,“知道怎么说?捡着玄乎的说,越没人信越好。” 石头接过纸,低头快速看了眼那几个大字,咧开嘴,露出黄牙笑了笑。 “晓得了!保证把王爷说成天上下凡!” 他把纸和钱袋往破棉袄里一塞,转身就朝院外跑去。 朔州城,十字街口人来人往。 石头爬上一个破石鼓墩子,扯开嗓子喊。 “哎!看一看,瞧一瞧!听新鲜事儿嘞!” 他嗓子又尖又亮,很快石鼓墩子周围就围了一圈人。 “小石头,又编排啥呢?”一个提着篮子的妇人问。 石头清了清嗓子,故意放慢语速,凑近了些说:“编排?这回可是真的!千真万确!前两天,王爷不是领着人在挖那隋朝的老沟渠?” “知道,公告上说了,塌方让王爷用木头顶回去了!”有人接话。 “顶回去?那算啥!”石头把手一挥,“厉害的在后头!就在那木头把顶梁撑住,一点声儿都没了的时候!你们猜怎么着?” 他停下来,扫视着围观的人。 “那个渠底下,几百年没人去过的地方,竟然响起了铃铛声!”石头学着铃铛摇头晃脑地说。 “铃铛?谁掉里头的吧?”先前那卖菜大婶又问。 “大婶!这可不是咱家挂门口那铃铛!”石头声音抬高八度,“那是隋朝修渠的高人,用法力安在里头的宝贝,叫啥……哦,叫‘镇渠神铃’!测风水,定龙脉的!几百年了,一点动静没有!偏偏王爷把塌方给镇住了,它就响了!” 人群里有人倒抽了口冷气,互相看着。 “真的假的?你小子别瞎说。”一个壮汉怀疑地看着他。 “瞎说?”石头从怀里掏出那叠纸,“看看!府衙刚印出来的!白纸黑字!还能骗人?当时上百个当兵的、挖土的,都听见了!” 他指着纸上最大的那行字:“瞧见没?‘天降祥瑞金铃鸣’!老天爷帮着咱王爷呢!这朔州城,我看要出头了!” 旁边立刻有几个人跟着喊:“没错!我二舅就在里头干活,回来就说了!” “就是!王爷肯定有大福气!” “可不是嘛,王爷一来,又是开仓放粮,又是挖渠治水,现在连老天爷都显灵了,错不了!” 一时间,议论声四起。 “这么说,王爷真是天命所归?” “难怪城外王有诚围了这么久,屁都不敢放一个!” “跟着王爷干,肯定饿不着!” “何止饿不着,说不定还能跟着沾点仙气儿呢!” 之前还半信半疑的人,看着传单上的字,听着周围越来越“真实”的描述,眼神也渐渐变了。 敬畏、好奇,最后变成了狂热。 “神铃示警,端王镇厄”的故事2.0版本,迅速覆盖全城。 城西,暗渠工地旁的伤兵营。 临时搭起的棚子里,躺着十几个在之前塌方事故中挂彩的士兵,有汉人,也有阿诗勒部的人。 大多是些皮肉伤,或者扭伤了筋骨,哼哼唧唧的。 忽然,营地入口传来动静。 几个亲卫护着两个女人走了进来。 士兵们好奇地看过去。 走在前面的是阿扎古丽,穿着紧身胡服,腰间挂着弯刀,英气逼人。 跟在她后面的是林婉儿,一身素雅的汉家襦裙,手里提着个挺大的药箱,脸上带着点怯生生的温柔。 阿扎古丽扫视一圈,眉头微皱。 “伤势如何?”她用略显生硬的汉话问。 一个胳膊吊着绷带的汉人士兵看见来人,挣扎着想要撑起身子。 “回…回公主,小的没事,轻伤。” 他咧了咧嘴,额头冒出些汗珠。 林婉儿快步走到他跟前,伸出只手轻轻按住他的肩膀。 “别动,伤口会裂开。” 她蹲下,打开随身带着的药箱,里面是一排排的小药瓶、干净的麻布和一把剪子。 “我帮你看看。” 她的声音不高。 那士兵身子僵了一下,脸颊有点发热,目光不知道往哪里放。 阿扎古丽站在旁边开口:“让她看,她是大夫。” 林婉儿小心解开士兵胳膊上胡乱缠着的布条,露出底下的伤口。 她仔细看了看,清洁治疗后手脚麻利地包扎好。 动作很轻,也很稳。 “好了,这几天别碰水,记得换药。” 她收拾好东西,又走到一个脚踝肿得老高的士兵面前。 那士兵瞅见一个汉人女子走近,脸一下子就红了,嘴里嘟囔着草原话,身子往后缩了缩。 阿扎古丽替他说了出来:“他说,不敢麻烦姑娘。” 林婉儿嘴角动了动,露出个浅笑,试探着用刚学了几句的草原话回:“都是…一家人。” 虽然话说得磕磕绊绊,但意思听明白了。 她从药箱里拿出个小罐子,是活血化瘀的药膏,蹲下身给那个士兵红肿的脚踝涂抹。 跟阿扎古丽来的几个亲卫也没站着,拿出带来的干净替换衣服和一些肉干、麦饼,分给棚子里的伤兵。 汉人的,阿诗勒部的,躺着的,靠着的,人手一份。 阿扎古丽目光扫过众人,说道:“安心养伤,王爷都记着你们的功劳。” 说完,她带着林婉儿和亲卫转身出去了。 府衙,书房。 陈默站在书案前,汇报着最新动态。 “主公,柳先生那边效果显著,‘神迹’之事已传遍全城,现在民心可用士气高昂。连阿诗勒部那边,都认为这是腾格里庇佑,对主公愈发敬畏。” “另外,今日阿扎古丽公主带林姑娘去慰问了暗渠工地的伤兵,反响极好。伤兵营那边,汉人和阿诗勒部士兵的关系融洽了不少。” 周允坐在椅子上,手里把玩着一枚铜制的小铃铛,正是从暗渠里找到的那个“神物”。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听着陈默的汇报。 “嗯,知道了。”他淡淡应了一声。 陈默继续道:“城外王有诚那边,斥候回报,他得知‘神迹’之事后,骂我们装神弄鬼,并且已经下令让军士准备强弓硬弩,似乎……准备强攻了。” 周允嘴角勾起一抹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意料之中。他想用强攻来破除‘神迹’,打击我们的士气。” 他放下铃铛,站起身,走到墙边挂着的朔州城防地图前。 手指在地图上几个点敲了敲。 “既然他急着送死,那我们就送他一份大礼。”周允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 第十六章 粮道喋血影,黑锋断敌魂 帅帐内。 周允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停在朔州城东面的一条不起眼的小路上。 “王虎。” 一个黑脸膛的壮汉跨步出列,抱拳:“末将在!”他是新提拔的都尉,原是阿诗勒部的一个巴图鲁。 “给你个差事。”周允拿起桌上一块木制令符,“带五百弟兄,护送这批‘天赐神粮’,走这条路,送到东门外的预备营地去。” 王虎接过令符,低头一看,“天赐神粮”?他眼睛一下睁大了不少,抬头看向周允。 “主公放心!保证送到!”王虎把令符往怀里一揣,胸脯拍得“嘭嘭”响。 “路上仔细点。”周允看着地图,“特别是黑风口那段,当心些。” “明白!” 王虎大步流星地出去了。 陈默往前凑了半步,压低了声音:“主公,这批粮是咱们从城里几家大户那‘筹’来的,就这么叫‘天赐’……王虎那人又是个直肠子,路上要是……” 周允抬手止住陈默的话,手指在地图上那个叫黑风口的地方点了点,神秘一笑,“他信了,送粮才不会惜力气。路上嘛……” “总要热闹热闹。” 陈默喉结动了动,没再开口。 朔州城东,通往预备营地的小路。 王虎骑在马上,前后是五百名士兵,中间护着十几辆装满麻袋的马车。 车上的麻袋鼓鼓囊囊,外面还特意用红布条系着,写着“端王亲赐,天降神粮”的字样。 士兵们护着粮车,脚步都轻快了些。 队伍走到一处两边是矮丘的窄路上,路牌写着“黑风口”。 王虎勒住马,朝后面喊:“都精神点!快点过去!” 话音刚落。 “嗖!嗖!嗖!” 两边土丘上飞下来一片箭雨。 “妈的!敌袭!举盾!”王虎吼道。 士兵们赶紧把盾牌顶在头上。 “叮叮当当!”箭矢砸在盾牌上。 “啊!”有士兵捂着胳膊倒在地上。 土丘两边冲下来几百个骑兵,穿着乱七八糟的皮甲,挥着刀子,哇哇叫着朝粮车扑过来。 “护住粮车!”王虎拔出刀,眼睛有点红,“给老子杀!” 他催马第一个冲了上去。 两边的人马撞在一起,刀砍声、喊杀声响成一片。 冲下来的骑兵人多,冲得又猛,就是奔着粮车来的。 王虎带的人围着粮车死守,可地方太窄,队形被冲散了,眼看就要顶不住。 “操!是云城那帮狗崽子!”王虎一刀劈翻一个敌人,看见对方小旗上的云彩图案,破口大骂。 几个云城兵绕开了前面的人,已经冲到粮车跟前,举刀就要砍拉车的马! 王虎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想回去救,可身边三四个敌人缠着他脱不开身。 这时,路边一棵老歪脖子树上,跳下来一个黑影。 那人影落得快,没声音。 他手里拿着一把细剑,剑身乌沉沉的。 黑影落地脚下不停,直接插进了围攻粮车的那一堆人里。 剑光一闪。 一个正要砍马的云城兵捂着脖子,“呃”了一声,从马上栽了下来。 黑影身子一晃,又到了另一个人身后,剑光再闪。 又一个云城兵惨叫着倒地。 几个呼吸的功夫,冲到粮车边上的七八个云城兵都躺在了地上,脖子上都是一道细细的血口子。 黑影没停,在乱哄哄的人群里走动,手里的剑不停地递出去。 他的剑路子怪,专找人想不到的地方下手,快得让人看不清。 云城的骑兵根本反应不过来,不是脖子就是心口中剑。 就这么一小会儿,地上又多了二十多个云城的尸体。 围着粮车的云城兵一下子散开了点,都下意识地离那个黑影远一点。 王虎也看呆了,这人是谁?从哪里冒出来的? “撤!快撤!”云城那边带队的头目见势不妙,惊恐地大喊。 这个突然出现的黑衣人太可怕了!简直就是个杀神! 剩下的云城骑兵听到命令,如同遇到救星,不敢恋战,拨转马头就往回跑,连同伴的尸体都顾不上了。 王虎的人还想追,那黑衣人却收剑入鞘,淡淡说了一句:“穷寇莫追。” 声音清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王虎勒住马,看着狼狈逃窜的云城骑兵,又看了看地上躺着的己方和敌人的尸体,心有余悸。 他翻身下马,走到黑衣人面前,抱拳行礼:“多谢壮士出手相救!敢问壮士高姓大名?王虎感激不尽!” 黑衣人转过身,露出一张年轻但毫无表情的脸,脸上似乎还戴着半张面具,遮住了部分容貌。 他没有回答王虎的问题,只是扫了一眼那些粮车。 “奉命行事而已。” 说完,他身形一纵,几个起落,又消失在路旁的密林中,再无踪迹。 王虎愣在原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满头雾水。 奉谁的命? 他看了看粮车上“天赐神粮”的字样,又想起周允特意叮嘱要小心黑风口。 难道……这也是主公安排的? 这个念头让他心头一震。 “清理战场!救治伤员!继续前进!”王虎收起心思,大声下令。 不管怎样,粮食保住了,任务还得继续。 只是那个神秘的黑衣人,像一道影子,留在了所有幸存士兵的心头。 黑风口,血腥味混着泥土的腥气还没散干净。 王虎抹了把脸上的血污,看着手下士兵清理战场。 己方死了十几个,伤了三十多,云城那边丢下了将近五十具尸体。 “头儿,这帮狗娘养的云城兵,下手真黑!” “黑?再黑能黑得过刚才那位爷?” “是啊,那黑衣……大侠?出手太快了,眼睛都跟不上!” “唰唰唰几下,人就倒了一片……” “他说他是奉命来的,奉谁的命?” “还能有谁?肯定是王爷啊!” “王爷神机妙算,知道咱们有难,派了高手来!” “还有这‘天赐神粮’,云城的人想抢,立马就遭了报应!” 士兵们七嘴八舌,越说越觉得自家王爷深不可测,连带着看那些麻袋的眼神都充满了敬畏。 王虎听着,心里也犯嘀咕。 那个黑衣人,身手绝对不是普通江湖客。 那句“奉命行事而已”,冷冰冰的,不像作假。 真是主公安排的? 可主公手底下什么时候藏了这么一号人物? 他摇摇头,不去想了。 “都别废话了!赶紧收拾利索!把咱们兄弟的尸首都收敛好!伤员抓紧包扎!粮车检查一下,继续上路!” “是!” 队伍重新整队出发,虽然刚经历一场血战,但护送着“神粮”,又有神秘高手暗中保护的念头支撑,士兵们的脚步反而更稳了些。 第十七章这招实在是高! 预备营地。 粮车顺利抵达。 王虎顾不上休息,立刻去中军帐找陈默复命。 周允也在帐内,正对着一份地图出神。 “主公,陈将军,末将王虎复命!”王虎大步流星走进来,抱拳行礼。 “回来了。”周允转过身,目光平静,“路上如何?” “回主公!我们……在黑风口遭遇了云城骑兵的伏击!”王虎脸上带着激愤,“对方人多,冲着粮车来的!弟兄们拼死抵抗,伤亡不小!” 陈默眉头一紧:“粮草没事吧?” “粮草保住了!”王虎挺起胸膛,“多亏……多亏一位黑衣壮士出手相助!” 他把遭遇伏击,以及那个神秘黑衣人如何出现、如何杀退敌军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那人剑法极快,云城的人根本挡不住。他说他是‘奉命行事’,然后就走了,末将想问姓名都来不及。”王虎挠挠头,“主公,这人是您派去的?” 周允脸上没什么表情,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他只是端起旁边的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 “知道了。”周允淡淡道,“粮草送到就好。你辛苦了,带弟兄们下去休息吧,伤亡的士兵,按规矩抚恤。” “是!”王虎见周允不愿多说,也不敢追问,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看着王虎的背影消失在帐门口,陈默才低声开口:“主公,这个黑衣人……” “江湖上,总有些能人异士。”周允放下茶杯,“仰慕本王‘天家正统’的名号,愿意出力的,也不奇怪。”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解释,但陈默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那批粮……”陈默又问。 “按计划分发下去。”周允手指在地图上点了点,“告诉下面的人,这是端王府的恩典,是上天赐予的福祉,吃了能强身健体,驱邪避灾。” 陈默心里咯噔一下,还是应道:“是,属下明白。” 他知道那粮食的来路,也隐约猜到周允让王虎走黑风口的目的,就是为了“钓鱼”,引云城的人来抢,再制造一场“神兵天降”的戏码。 只是那个黑衣人,真的是“仰慕者”这么简单? 还有这批粮,真的只是为了宣传? 陈默觉得,主公的心思,越来越像一口深不见底的井。 朔州城东预备营地。 “领神粮喽!王爷赏赐的神粮!” 伙头军们推着几辆装满麻袋的车,在营地里吆喝。 士兵们听到消息,纷纷围拢过来。 这几天城里传得神乎其神,现在亲眼看到这贴着红布条的“天赐神粮”,更是激动不已。 “快看快看,真是王爷赐的!” “听说吃了能刀枪不入!” “胡说,是吃了能涨力气!” “管他呢!王爷赏的,肯定错不了!” 士兵们排着队,每人分到了一小袋。 拿到粮食的士兵,脸上都洋溢着喜悦和感激。 王虎手下的那些经历过黑风口血战的士兵,更是对这粮食有种特殊的感情,觉得这不仅是粮食,更是护身符。 当天晚上,营地里许多士兵就迫不及待地煮了“神粮”吃。 米粒饱满,煮出来的饭闻着也挺香。 吃下去,感觉浑身暖洋洋的。 “嘿,还真有点不一样!”一个士兵拍着肚子。 “是吧?我就说王爷给的肯定是好东西!” 然而,好景不长。 大概半个时辰后。 “哎呦……肚子疼……” 第一个士兵捂着肚子,脸色发白。 紧接着。 “不行了不行了……茅房在哪儿?” “咕噜噜……我的肚子……” “噗——” 此起彼伏的痛呼声和急促奔跑的脚步声,打破了营地的宁静。 吃了“神粮”的士兵,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开始剧烈地腹泻! 茅房门口瞬间排起了长龙。 来不及的,就地解决,臭气熏天。 营地里一片混乱。 没吃“神粮”的士兵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这……这是怎么回事?” “神粮……吃坏肚子了?” “不是说能强身健体吗?” 王虎也吃了,此刻正捂着肚子,脸色铁青地冲向茅房,一边跑一边骂:“妈的!哪个天杀的在神粮里下药了?!” 消息很快传回了朔州城。 帅帐内。 陈默脸色古怪地向周允汇报。 “主公,预备营地那边……吃了‘神粮’的士兵,大半夜都在跑茅房,上吐下泻,把军医都惊动了。” 周允正在擦拭他的横刀,闻言动作都没停一下。 “查明原因了吗?”他问。 “军医检查了粮食,没发现毒药。就是……就是粮里似乎掺了大量的巴豆粉。”陈默小心翼翼地回答。 巴豆,强力泻药。 周允终于停下了擦刀的动作,抬起头,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知道了。” “主公,这……”陈默忍不住问,“这到底是……” “一点小手段而已。”周允将横刀归鞘,“这‘天赐神粮’的名头已经打出去了。云城的人,肯定会想方设法弄一些回去。” 陈默恍然大悟。 “让他们吃。”周允声音平淡,“吃得越多越好。腹泻几天,死不了人,但足够让他们拉得腿软,站都站不稳。” “若是王有诚的大军来了,云城作为侧翼,还能有多少战力?” 陈默倒吸一口凉气。 自家主公这手段,真是……阴损。 先用“神粮”和“高手”造势,提高士气,麻痹敌人。 再用这加料的“神粮”作为诱饵,让敌人自投罗网,不费一兵一卒,就废掉对方一部分战斗力。 环环相扣,算计深沉。 “可是,咱们自己人也……”陈默有些犹豫。 “受点罪,能让他们对‘神迹’保持一点敬畏,也不是坏事。”周允站起身,“告诉王虎,让他约束好队伍,就说……这是神粮在为他们‘荡涤腑秽,清除病灶’,拉干净了,才能真正脱胎换骨,百病不生。” 陈默:“……” 他算是彻底明白了。 这位主公,不仅要算计敌人,连自己人也一起算计进去了。 用流言抬高自己,再用现实打压盲信,最后给出歪理邪说的解释权,牢牢控制住人心。 第十八章进攻云城,刻不容缓 预备营地,味道有点冲。 不是饭香,是茅房那边的味儿,风一吹,整个营地都飘着。 士兵们脸色菜绿,走路都打飘,腿软。 “他娘的,这神粮,劲儿真大!”一个士兵扶着腰,龇牙咧嘴。 旁边人白他一眼,“大个屁!老子感觉肠子都快拉出来了!” “嘘!小声点!”有人赶紧制止,“王爷说了,这是荡涤腑秽!拉干净了,是好事儿!” “好事儿?我看是坏事儿!这几天仗还打不打了?拉成这样,刀都拿不稳!” 抱怨归抱怨,但没人真敢骂周允。 毕竟“神粮”是王爷赐的,吃了拉肚子,也是“神”的意思。 王虎顶着黑眼圈,从茅房那边晃悠回来,脸更黑了。 “都他娘的杵这儿干啥?营地不要巡逻了?伤员不要管了?啊?都吃饱了撑的是不是?” 士兵们一看是王虎,赶紧散开,干活去了。 王虎心里也憋屈。 他也拉稀拉得腿软,感觉魂儿都快没了。 但周允说了,这是好事儿,他就得说是好事儿。 “他娘的,神粮是神粮,就是……劲儿太大了点。”王虎嘀咕一句,赶紧找军医喝药去了。 帅帐内,地图铺在长案上。 周允的手指,点在朔州东北方向的一个小点上——云城。 “王有诚的大军还没到,但他的侧翼,云城,像颗钉子,扎在这里。”周允的声音很平,“拔掉它。” 陈默眉头皱着:“主公,云城城池虽小,但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强攻,恐怕伤亡不小。” “而且,我们刚经历过‘神粮’的事,预备营的弟兄们……”陈默没把话说完,意思很明白,拉肚子拉得腿软,战力打折。 周允抬眼看他:“所以,不强攻。” 陈默:“那……?” “云城守军不过两千,粮草依赖城外十里坡的一个屯粮点。”周允手指移到地图上另一个点,“打蛇打七寸。断了他的粮,城里还能守多久?” 陈默眼睛亮了:“主公的意思是,偷袭粮草?” “不。”周允摇头,“我要打云城,也要端掉他的粮仓。” “你带一千精兵,轻装简行,绕路去十里坡,烧了他们的粮草。动静要快,烧完就撤,不要恋战。” 随后看向站在一旁的王虎:“王虎。” “末将在!”王虎刚从拉肚子的虚弱中缓过劲儿来,嗓门依旧洪亮。 “你带两千人,正面佯攻云城。” “声势要大,让城里的人以为,我们就是要硬啃下这座城。” 王虎咧嘴一笑:“明白!就是给陈将军他们打掩护!” 周允没理会他的插科打诨,目光转向阿扎古丽。 阿扎古丽抱着胳膊,靠在帐篷柱子上,眼神锐利。 “阿扎古丽,你带五百阿诗勒骑兵,从西面山谷绕过去。”周允手指在地图上划出一条隐蔽的路线,“等听到我这边攻城鼓响,就猛攻云城西门。西门守备最弱,给你一个时辰,必须拿下。” 阿扎古丽挑了挑眉:“佯攻?偷袭?还要我限时破门?” “对。”周允点头,“三路齐动。陈默断其粮道,我吸其主力,你破其侧翼。我要让云城首尾不能相顾。” 陈默吸了口气。这个计划,环环相扣,胆子很大。 “主公,”陈默还是有些担心,“王虎将军这边是佯攻,吸引主力,会不会太危险?” “就是要危险。”周允语气淡漠,“不让他们觉得疼,怎么会把注意力都放在正面?” 他看向王虎:“怕不怕?” 王虎把胸脯拍得“嘭”响:“主公叫俺上,刀山火海也闯!怕个鸟!” 周允没再说话,拿起令箭。 “陈默,领你的令箭。” “末将领命!” “王虎,领你的令箭。” “末将领命!” “阿扎古丽。” 阿扎古丽走上前,接过令箭,没说话,只是深深看了周允一眼。 “记住,协调好时间。”周允最后叮嘱,“我要的是一场速胜。” 云城之外,尘土飞扬。 周允的旗帜立在中军,两千士兵列阵,刀枪林立。 “咚!咚!咚!” 沉闷的战鼓声敲响。 “杀——!” 王虎一马当先,挥舞着大刀,带着前锋营冲向云城城墙。 “放箭!放箭!”城墙上,守城的将领声嘶力竭地吼着。 箭矢如雨点般落下。 “举盾!”王虎大吼。 士兵们用盾牌护住头顶,冒着箭雨往前冲。 不断有士兵中箭倒下,但后续的人立刻补上,呐喊着冲到城墙底下。 “搭云梯!快!” 十几架云梯靠在了城墙上。 “滚石!擂木!砸下去!”城上守军拼命抵抗。 石头和木头呼啸着砸下,攀爬的士兵惨叫着跌落。 战斗一开始就异常惨烈。 王虎红着眼睛,一刀砍翻一个试图推倒云梯的守军,踩着梯子往上爬。 “给老子顶住!”他吼着,给后面的弟兄打气。 就在他快要爬上墙头时,一支冷箭突然从城垛后射出,正中他的左肩! “呃!”王虎闷哼一声,巨大的力量带着他往后仰倒。 “将军!”旁边的亲兵惊呼,想要拉住他。 但几个守军已经狞笑着扑了过来,长矛直刺王虎! 千钧一发! 一道黑色的影子,鬼魅般出现在城墙上。 没人看清他是怎么上来的。 他手中细剑一抖,挽出几朵剑花。 “噗噗噗!” 扑向王虎的几个守军,捂着喉咙倒了下去,脸上还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 黑影一把抓住即将坠落的王虎,另一只手在墙垛上一按,身形如同一片叶子,轻飘飘地落回地面。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 城墙上下的厮杀似乎都停顿了一下。 王虎摔在地上,捂着肩膀,看着那个黑衣人,嘴巴张了张:“你……你又是……” 是那个黑风口的神秘高手! 萧影没看他,目光扫过混乱的战场,又抬头看了看城墙上的守军,声音依旧清冷:“退。” 说完,他提起王虎,像提一个小鸡仔,几个闪烁就退回了周允的中军阵列附近。 周允站在帅旗下,远远看着这一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旁边的亲兵低声道:“主公,王将军受伤了,那黑衣人……” “知道了。”周允打断他,“鸣金,暂停进攻。” “铛铛铛——!” 鸣金声响起,攻城的士兵如潮水般退了下来,留下了一地尸体和伤员。 城墙上的守军也松了口气,看着退下去的敌军,心有余悸。刚才那个黑衣人的出现,着实吓到了他们。 第十九章西门陷阱,公主惨遭敌手 中军帐内。 周允端坐着,听着探马的回报。 “报!主公,王将军已救回,左肩中箭,无性命之忧。” 周允端着茶杯的手,停顿了一下。 帐内一片寂静。 他慢慢放下茶杯,抬起头,脸上看不出喜怒。 “知道了。” 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目光落在云城的位置上。 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希望陈默和阿扎古丽那边不要让他失望。 云城西门外,山谷的风带着血腥气。 阿扎古丽伏在一块岩石后,手里紧握着弯刀,眼神像猎豹一样盯着远处的城门楼。 五百阿诗勒骑兵安静地待在更远的山坳里,马匹都裹了蹄子。 她在等。 等周允那边主攻的鼓声。 可时间一点点过去,预想中的震天鼓声没有传来,反而远处隐约传来了鸣金收兵的声音。 怎么回事? 阿扎古丽皱紧眉头。 计划不是这么定的。 她又仔细观察西门。 城门紧闭,城墙上……居然一个人影都没有! 连个站岗放哨的兵丁都看不到。 太安静了。 安静得透着诡异。 这不正常。 就算西门守备再弱,也不可能完全不设防。 除非……是个圈套? 阿扎古丽心里嘀咕。 周允那个家伙,心思弯弯绕绕,谁知道他是不是连自己老婆都算计进去了。 但军令是拿下西门。 现在主攻那边好像停了,自己这边怎么办? 干等着? 那不是她阿扎古丽的风格。 她回头对手下最信任的百夫长巴图打了个手势。 “你们在这里等着,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妄动。” 巴图急了:“公主!太危险了!城里情况不明……” “闭嘴。”阿扎古丽瞪了他一眼,“里面没人更好,我摸进去看看,给你们打开城门。” 说完,她不再理会巴图,身体压低,像一只灵猫,借着夜色和地形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朝着西门摸了过去。 城墙不高,对她来说不算难事。 几个纵跃,她扒住了墙垛,耳朵贴在冰冷的石墙上,仔细听了听。 里面确实没什么动静。 她一个翻身,轻巧地落在城墙内侧的通道上。 空无一人。 只有风声呜咽。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阿扎古丽握紧弯刀,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通道两侧是黑漆漆的营房和仓库。 她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几步,想找个制高点看看城内的情况。 就在她经过一个营房门口时。 “哗啦!” 一张巨大的渔网,带着一股腥味,从天而降,劈头盖脸地罩了下来! “该死!” 阿扎古丽反应极快,挥刀就砍。 但那渔网是用特殊的牛筋混合铁丝编成,韧性十足,她的弯刀砍在上面,只发出“噌”的一声,火星四溅,却没能立刻砍断。 同时,两侧营房的门窗“嘭嘭”被撞开! 数十个手持长矛、盾牌的云城士兵呐喊着冲了出来,瞬间将她围在中间! “抓住她!别让她跑了!”一个络腮胡子的军官模样的人大吼。 阿扎古丽眼神一冷,知道中计了。 她奋力挣扎,弯刀舞得泼风一般,试图撕开渔网。 “嗤啦!” 网被割开一道口子。 但外面的士兵已经挺着长矛刺了过来! 矛尖密集如林。 阿扎古丽被渔网缠住,行动受限,只能狼狈地闪躲格挡。 “当当当!” 几根长矛被她磕飞。 但更多的长矛从刁钻的角度刺来。 她一个躲闪不及,左臂被矛尖划开一道口子,鲜血立刻涌了出来。 疼痛让她更加暴躁。 “滚开!” 她怒吼一声,猛地发力,强行挣破了渔网,弯刀横扫! “噗嗤!” 冲在最前面的两个士兵捂着脖子倒了下去。 但她也被巨大的力量带得一个踉跄。 就在这时,那个络腮胡子军官狞笑着,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奇怪的铁爪,带着呼啸的风声,抓向她的脚踝! 阿扎古丽急忙后撤,但脚下被撕裂的渔网绊了一下。 “咔嚓!” 铁爪准确地扣住了她的脚踝! 一股巨力传来,她站立不稳,摔倒在地。 “按住她!” 周围的士兵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将她死死按住。 盾牌压在她身上,冰冷的矛尖抵住了她的脖子。 但她的力量再大,也抵不过这么多人的压制。 络腮胡子军官走上前,看着被按在地上的阿扎古丽,得意地笑了。 “阿诗勒的公主?哼,也不过如此!带走!” 士兵们用粗麻绳将她捆得结结实实,押着她往城内走去。 阿扎古丽的眼神冰冷,死死盯着那个军官的背影。 帅帐内,空气凝固。 周允站在地图前,手指还停留在云城的位置。 萧影,那个黑衣人,像个真正的影子,立在帐篷角落,气息若有若无。 他救了王虎,然后就自觉地站到了那里,不说话,也不动。 帐帘猛地被掀开。 一个阿诗勒部的斥候,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全是土和汗,带着哭腔。 “王爷!不好了!公主……公主她……” 周允猛地转过身,眼神锐利如刀。 “说清楚。” 斥候喘着粗气,指着云城西门的方向。 “巴图百夫长派我来的!公主……公主等不到主攻信号,见西门没有守卫,就自己摸进去了!结果……结果里面是陷阱!好多兵!公主被他们用网罩住,抓走了!” 帐内温度骤降。 周允的脸,第一次失去了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淡然。 虽然只有一刹那,但足够让旁边的亲兵心惊肉跳。 “陷阱?西门是空的?”周允的声音很冷,带着一种危险的平静。 “是!城墙上一个人都没有!巴图百夫长说,太诡异了,劝不住公主……”斥候低下头,不敢看周允。 周允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阿扎古丽她太急了。 也太相信自己的武力了。 或者……她根本不信他周允的安排? 周允睁开眼,眼底已经恢复了冰冷。 “陈默呢?他现在在哪儿?” 旁边的亲兵赶紧回答:“按计划,陈将军应该已经到了十里坡附近,等待烧粮的信号。” “立刻派最快的马,去十里坡,把陈默给我叫回来!”周允下令,语气斩钉截铁,“告诉他,计划暂停,火速返回大营,我有急事!” “是!”亲兵领命,飞奔出去。 周允重新看向地图,目光在云城和十里坡之间来回移动。 西门空虚,是个陷阱。 这说明云城守将不是傻子,甚至可能……提前知道了他的计划? 或者,这只是一个针对阿扎古丽个人勇武设下的局? 可能性很多。 但最关键的是,阿扎古丽现在在敌人手里。 活的阿扎古丽,是筹码。 死的阿扎古丽……会引发阿诗勒部和他的决裂。 无论哪种,都打乱了他原本的节奏。 他走到帐篷角落,看着萧影。 “你刚才在城墙上,看到西门的情况了吗?” 萧影微微摇头,声音依旧清冷:“未曾留意。只专注于救人。” 周允不再问。 这个萧影,用起来很顺手,但也像一把没有感情的刀,只执行最直接的指令。 时间一点点过去。 帐外的喧嚣似乎也低沉了许多。 王虎的伤势处理完毕,被送回了自己的营帐。 周允一直站在地图前,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塑。 帐篷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终于,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第二十章公主被俘,陷入危机 陈默一身风尘,快步走进大帐。 “主公,您找我?”他看到周允的脸色,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出事了。 “阿扎古丽,在云城西门被俘了。”周允直接说道,没有丝毫铺垫。 陈默瞳孔一缩。 “怎么会?西门那边……” “西门是个陷阱。”周允打断他,“城墙无人,诱她深入,然后伏兵四起。” 陈默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凶险。 阿诗勒的公主被俘,这可不是小事。 “主公,那我们……” “情报。”周允吐出两个字,“我要知道确切的情报。” 他看向陈默,眼神冷静得可怕。 “立刻动用你所有的渠道渗透进云城,我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拿到最准确的消息。” 陈默神色凝重:“属下明白。只是云城现在必然戒备森严,探子进去恐怕……” “不惜代价。”周允声音更冷,“告诉探子,只要能带回有用的情报,重赏。如果牺牲了,抚恤加倍,家人我来养。” 陈默心头一凛。 主公这是下了血本了。 “是!”他不再犹豫,转身就要出去安排。 “等等。”周允叫住他。 陈默回头。 周允走到他面前,低声道:“这件事,暂时不要让阿诗勒部的人知道。稳住他们,就说……公主只是暂时失联,我正在全力搜寻。” 陈默点头:“属下明白,避免引起恐慌和哗变。” “去吧。”周允挥挥手。 陈默快步离开。 帐篷里,只剩下周允和角落里的萧影。 周允重新走到地图前,看着小小的云城,像是在看一个复杂的棋盘。 阿扎古丽这颗棋子,意外地落入了对方手中。 这打乱了他的布局。 但棋局,还没有结束。 他需要时间,需要情报,来重新评估局势,制定下一步的计划。 帅帐里,光线昏暗,空气里混着一股子灯油没烧干净的呛人气味,还有汗的酸味。 一个穿着军需官服色的男人跪在地上,脑袋低垂,肩膀控制不住地抖。 周允坐在桌后,手里把玩着一把小刀,慢悠悠地刮着指甲。 他没看那个跪着的人。 “西门的那个套,”周允开口,听不出喜怒,“不是常规操作。是专门给公主挖的坑。目的性太强了。” 军需官的身体缩了一下。 “这需要很准的情报,”周允继续说,视线落在刀尖上,“时间点要卡得死死的。得有人知道,公主看见一座空城门,八成会怎么选。还得知道,咱们的主攻部队没能按时搞出足够大的动静,她那边会失去掩护。” 他停下来,把小刀搁在桌面上。 “这个消息,”他终于抬眼,目光像锥子一样扎在军需官脸上,“是从咱们自己营盘里递出去的。” “谁让你传的话?” 军需官嘴唇哆嗦:“王……王爷……小的……小的听不懂您说什么……” 站在旁边的陈默,抬脚,对着军需官的胳膊不轻不重地来了一下。 力道刚好让他抽痛,“哎呦”一声闷哼出来。 “讲。”陈默吐出一个字。 周允身体往前靠了靠:“张奎,云城那个守将,脑子一般,但是个多疑、求稳的人,抓公主这步棋,风险很大……” “当然,干成了收益也高,能拆散我的联盟,手里还多了张牌,可以跟阿诗勒部叫板,他没个七八分把握不敢赌。” “换句话说,他需要有人给他吃定心丸。得有人告诉他,公主肯定会钻这个套。得有人跟他描述公主的性格,她最可能选哪条路摸进去,还得告诉他,咱们主力进攻受阻,给不了她策应的具体时间窗口。” 军需官额头上的汗珠子开始往下滚。 “不……不是……我就是……就是听人闲聊……” “闲聊?”周允用小刀的刀柄,轻轻敲击桌面。 “西门的部署,细节只有我、陈默、王虎,还有公主自己清楚。命令是分开传达的。你‘闲聊’不出这么完整的信息链条,刘军需。” 刘军需官整张脸都垮了。 “是……是张奎那边的人……几个星期前就搭上我了……塞了银子……还许诺,事成之后给我个……给我个官身……” “说关键的,”周允打断他,“消息怎么送出去的?” “用……用信鸽……写的密信……内容都是些部队的动向、粮草辎重什么的……”刘军需官的声音带上了哭腔,“他后来……后来专门打听公主……问她脾气烈不烈……是不是那种容易上头的……” “所以你告诉他,是。”周允替他把话说完。 “你给他确认了,西门那边的防守是空的,也确认了,一旦主力进攻不顺,她极有可能自己一个人闯进去。” “是……是的!他还特别交代……说抓到公主是头等大事!比守住云城还重要!”刘军需官崩溃了,什么都往外倒,“他要活口!一定要活的!” “她现在在哪儿?具体情况?”周允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像在问今天天气。 “地牢!上次……上次他来信,还显摆呢!说那公主跟头发疯的母豹子似的,扎手得很,他好几个兵都挂了彩,她自己胳膊上也挨了一下,见了血,不过最后还是被网子给套牢了。人给关在城里最里头那个地牢,说是安全得很!”刘军需官一口气说完,瘫软在地。 周允慢慢地点了点头。 “张奎觉得,他现在手里有王炸了。” 他看向陈默。 “处理掉。利索点。” 陈默上前,一把攥住刘军需官的后领。 刘军需官刚想喊叫,一块破布已经塞进了他嘴里。 陈默把他拖出了帐篷。 周允的目光落在刚才军需官跪过的那片空地上,眼神幽深。 张奎这一手,不意外。利用了阿扎古丽性格里的弱点:骄傲,冲动,还有对自己武力的过度自信。 他自己用阿扎古丽做侧翼突袭这步棋,本就是兵行险着,现在因为内部出了老鼠,直接导致了失控。 没过多久,陈默回来了,手里拿着块布,正在慢条斯理地擦拭手指。 “处理干净了,主公。” 周允还没接话,帐篷帘子又被人掀开。 这次进来的是陈默手下的一个探子,浑身都是土,跑得气喘吁吁。 “主公!陈将军!我们的人混进云城了!” 陈默往前站了一步。 “说。” “城里查得死紧,进去费了不少劲,”探子语速极快地报告,“但有弟兄摸到了城中心那个堡垒附近。错不了。堡垒底下有个地牢入口,守卫加了好几层。听站岗的兵痞聊天,说刚逮了个‘草原上来的野猫子’,厉害得很,是个女的。特征跟公主对得上。人在里面。还活着。” 陈默扭头看向周允。 探子的情报,和刚才那个内鬼招供的内容,相互印证了。 周允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 “干得好。传令下去,参与这次行动的弟兄,赏赐加倍。带这位弟兄去喝口水,吃点东西,歇一下。” 探子明显松了口气,弯腰行礼,退了出去。 陈默站在原地,等着周允的指示。 “主公,公主确实是被抓了。您看……” 周允踱步到地图前,手指在云城那块区域上轻轻划过。 “张奎抓了她。他现在感觉良好,觉得轮到他出牌了。他会等,等着看我怎么接招,等着拿她来谈条件。” 他转过身,看着陈默。 “原定计划,全部取消。现在去烧十里坡的粮草,已经失去意义了。张奎认为他捏着我的软肋,用断粮这种慢刀子割肉的办法,效果不大了。” “打法得变一变。”周允眯了眯眼,眸底寒芒闪动,“不过,在调整之前……” 然而!这话还没说完,一阵沉重急促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 第二十一章 釜底抽薪,奇兵暗渡 帐篷帘子被一只大手粗暴地掀开。 “周允!” 延利可汗一声咆哮,脸色铁青地闯进帐篷。 “他们抓了我的女儿!还是在执行你那个狗屁计划的时候被抓的!”他狠狠一拳砸在周允面前的桌子上。 桌上的地图、文书被震得散落一地。 “我要你把她弄回来!立刻!马上!” “集结你的人和我的勇士!我们现在就去把那座破城给我踏平!找到那个张奎,我要亲手活剥了他的皮!” 周允站得笔直,纹丝不动,平静地迎着延利可汗几乎要喷火的目光。 丝毫未被对方的气势压倒。 “可汗。” 周允冷静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直接穿透了延利可汗的咆哮,“现在这样不顾一切地冲上去猛打,恰恰掉进了张奎设计好的坑里。” 延利可汗发出一声极其刺耳的冷笑,“他抓了我女儿!他还能有什么别的想法?” “他想让我们用人命去填他的城墙,打一场不动脑子、只知道发泄火气的蠢仗。”周允摇摇头,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我的勇士不怕死!” 延利可汗吼回去。 “死得没有价值,就是愚蠢。” 周允毫不避讳,眸光也渐渐冷下,“张奎要的是活着的公主,一个可以用来谈判的筹码,一个可以用来离间我们联盟的工具!” “而我们要做的,不是鲁莽,而是怎么把人捞出来,同时,把云城这颗钉子拔掉。用最小的代价。” “最小的代价?” 延利可汗怒目圆睁,逼近一步,“我女儿在他们手里!你跟我谈代价?” “对,代价!”周允迎着他的目光,寸步不让,“我们有几万士兵,他们的命也是命。打仗,不是逞匹夫之勇。是要计算,要用脑子。” “你……” 延利可汗气得浑身发抖,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与此同时,站在他身后的两个随从也按住了刀柄,气氛一度剑拔弩张! 陈默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往前站了半步,挡在周允侧前方。 而角落里的萧影,依旧像个影子,只是帐篷里的温度似乎又低了几分。 周允看着延利可汗,缓缓开口。 “强攻,就算打下来,我们伤亡多少?阿扎古丽的安全能保证吗?张奎狗急跳墙,拿她当人盾怎么办?或者干脆撕票?” 一连串的问题,像冷水泼在延利可汗头上。 他的怒火依然在烧,但眼底深处,一丝理智开始挣扎。 “那你说怎么办?!” 延利可汗的声音依旧粗旷,但明显少了咆哮。 周允转身,走到地图前。 手指点在云城的位置。 “张奎抓了人,自以为拿到了王牌。他现在肯定加强了城防,尤其是关押公主的地牢周围。同时,他会等着我们犯错,等着我们因为急躁而露出破绽。” 他顿了顿,看向帐内的几人。 “所以,我们不能按他的剧本走。强攻不行,围困等他粮尽也不行,他手里有人质,耗不起。” “我们需要换个思路。” 周允的眼神锐利起来。 “既然他觉得抓了公主就能高枕无忧,那我们就让他内部先乱起来。” 他看向陈默和角落里的萧影,“陈默,你之前提过,我们那一批巴豆粉……” 陈默立刻接口:“是,主公,量很大。” “巴豆粉,强力泻药,军队里有时候会少量用作药材,但量大了,效果惊人。” “很好。” 周允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 “张奎不是觉得守着城池很稳吗?那就让他手下的兵,先站不稳。” 他手指敲了敲地图上的云城粮仓标记区域。 “我要你们两个,想办法潜入云城,找到他们的主要粮仓,把这东西,足量地给我混进他们的饮水或者粮食里。” “祸粮计?” 陈默眼睛一亮。 “对。” 周允点头。 “让云城的守军,在几个时辰内,大部分失去战斗力。” “让他们拉得站都站不起来。到时候,城防再坚固,没人守,也是白搭。” 延利可汗皱着眉头,显然还在消化这个有点“不上台面”的计策。 草原汉子打仗,更习惯真刀真枪地干。 “这……能行吗?” 他有些迟疑。 “能不能行,试了才知道。” 周允挑挑眉,眼底闪过一抹狡黠,“萧影,潜入和下料,你有把握吗?” 萧影微微颔首,惜字如金。 “行。” “陈默,你配合他,”周允命令道,“搞清楚粮仓的具体位置,规划好潜入和撤退路线,动手要快,要隐蔽。” “是,主公!” 陈默领命。 周允垂眸沉思片刻,又看向萧影,“另外,如果有可能,在确保自身安全的前提下,给公主递个信。” 他的声音放低了一些。 “告诉她,我们已经在行动,让她稳住,不要冲动,保护好自己。等我们的信号。” 萧影看了周允一眼,再次点头。 延利可汗看着周允,眼神复杂。 这个女婿,心思太深,手段也太……不按常理出牌。 但他不得不承认,比起直接拿人命去填,这个法子似乎风险更小,也更阴损。 “好!” 延利可汗终于拍板,眼神却异常阴冷,“就按你说的办!但如果这个法子不行,或者我女儿出了什么事……” “放心,岳父大人,不会有事,”周允率先抢过话茬,神色讳莫如深,“去准备吧。时间不多了。” 陈默和萧影立刻转身离开帐篷。 延利可汗冷哼一声,也带着随从走了出去。他要去约束自己的部下,免得有人按捺不住坏了事。 帐篷里,再次安静下来。 周允独自站在地图前,目光幽深。 棋盘上的子,被对方吃掉了一个。 现在,轮到他重新落子了。 这一子,要搅乱对方的阵脚,还要为下一步的总攻,创造机会! 第二十二章暗投巴豆,兵溃入潮 夜色如墨。 云城之内,巡逻的士兵打着哈欠,巡逻的脚步也有些拖沓。 昼时短暂的交锋和公主被俘的兴奋劲儿过去后,守城的日子依旧枯燥乏味。 只是城中心的堡垒附近,守卫明显比其他地方森严数倍。 地牢入口处,更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火把通明。 没有人注意到,两条黑色的影子,避开了所有巡逻队和暗哨,悄无声息地靠近了粮仓。 陈默打了个手势,指了指其中最大的一间仓库。 根据内线情报,这里储存着供给城内大部分守军的米面。 萧影点点头,身形贴近仓库的木板墙根。 他把耳朵靠在木头上,里面传来轻微的打鼾声。 “有人。”陈默眼神一暗。 却见萧影拔出细剑,剑尖探入门锁。 轻轻一动,锁开了。 他推开门缝,人已经闪了进去。 陈默也不迟疑,紧随其后。 仓库里全是麻袋,空气里是粮食和灰尘混合的气味。 一个约莫二十出头的年轻小兵抱着矛,靠着麻袋睡着了。 萧影没发出一点声音,靠近过去。 岂料!就在他抬手之际。 “呃……” 那小兵嘟囔了一声,翻了个身,眼睛半睁开,正好看到两个黑衣人! 小兵的眼睛一下瞪圆了,嘴巴张大,气刚吸进去要喊。 “噗。” 很轻的一声,像布被戳破一般。 萧影的细剑准确地刺进了小兵的胸口。 小兵的声音也憋死在喉咙里,身体仅是抖了一下便彻底没了声息。 萧影手腕一转,抽回了剑。 陈默赶紧上前扶住软下去的身体,没让它发出响动,拖到麻袋堆后面放平。 “好险。”陈默看了萧影一眼,暗暗嘟囔一声。 萧影没说话,用块布擦了擦剑身,随即便走到一个封口有些松的米袋前,用剑鞘轻轻拨开口子。 见状,陈默快步跟上。 从怀里拿出几个油纸包,将其中一个纸包里的粉末悉数倒入后,又用剑鞘把米粒拨拉回来,彻底混淆。 两人手脚很快,配合默契。 一个找目标动手,一个下药,不一会儿便处理了几个米袋和一个水缸。 “走。” 待一切布置妥当,二人沿着预定的路线撤退。 只是快要离开城中心地带时,萧影突然停下脚步。 他抬头,目光投向远处那座守卫严密的堡垒,从怀里拿出一个用油布包着的小小的纸卷,手指一捻,对着堡垒的方向屈指一弹。 纸卷无声无息地飞了出去,落向堡垒墙根的阴影里。 做完这个动作,萧影也不再耽搁,迅速和陈默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地牢深处。 阿扎古丽靠坐在冰冷的石墙上,左臂的伤口已经简单包扎过,但依然隐隐作痛。 她被捆得很结实,手脚都动弹不得。 周围是令人窒息的黑暗和潮湿发霉的气息,还有守卫巡逻的脚步,以及时不时响起的刺耳谈笑。 愤怒、屈辱、还有一丝丝的不安,在她心头交织。 她不后悔自己去探西门,只后悔自己太大意。 周允那个家伙……他会怎么办? 会像她父亲那样,不顾一切地来攻城吗? 还是会……把她当成弃子?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一个极细微的东西,似乎从墙壁高处的通风口掉了下来,落在她身边的稻草上。 阿扎古丽警觉地侧过头,借着外面火把透过缝隙映进来的一点微光,勉强看清了。 是一个小小的纸卷。 她心里一动,艰难地扭动身体,用肩膀蹭着墙壁,好不容易才把那个纸卷蹭到嘴边,用牙齿咬住。 她小心翼翼地展开。 纸上只有寥寥几个字,字迹简洁有力: “内乱将起,稳住,待援。” 没有署名。 但阿扎古丽几乎立刻就猜到了是谁。 周允! 他没有放弃她! 而且……内乱将起?什么意思? 一股暖流,混杂着强烈的好奇,瞬间驱散了她心中的部分阴霾。 她将纸条叼起来,用力嚼碎,咽了下去。 嘴角,不自觉地向上弯起一个的弧度。 “我阿扎古丽的男人,果然不是一般儿郎能比的……” “周允,我等着你让这座城,自己乱起来!” …… 翌日,天刚蒙蒙亮。 可云城却炸了锅! 不是喊杀声,也不是擂鼓声,而是此起彼伏、连绵不绝的……哀嚎和惨叫。 “哎哟!我的肚子!” “不行了不行了……茅房!茅房在哪儿?!” “噗——” 城墙上的哨兵脸色发青,弓着腰往下溜。 营房里的士兵,抱着肚子满地打滚,把被褥都蹬到了地上。 就连负责巡逻的小队,也跑着跑着就散了架,一个个扶着墙根或者树干,面无人色,冷汗直冒。 最先遭殃的是昨晚吃了宵夜和今早上喝了头锅水、吃了头锅饭的士兵。 巴豆粉的威力,远超他们的想象。 那感觉,就像肠子被人拧成了麻花,五脏六腑都在翻江倒海,根本控制不住。 从城东到城西,从南门到北门,军营、哨塔、甚至守将府的后院,都弥漫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恐慌和……恶臭的气息。 茅房成了全城最抢手的地方,门口排起了长龙,队伍里的人个个脸色惨白,双腿打颤,互相推搡,场面极度混乱。 有些等不到茅房的,索性就地解决,污秽遍地。 “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 张奎的副将,捏着鼻子,强忍着腹中的绞痛,冲进帅帐。 “将军!弟兄们……弟兄们好像都吃坏了肚子!连……连马厩那边的马都……都拉稀了!” 张奎自己也感觉肚子不太舒服,但还没到那些士兵那么严重的地步。 他昨晚没吃宵夜,早上也只是简单喝了点亲兵烧的水。 “吃坏肚子?!”张奎一拍桌子,震得茶杯都跳了起来,“全军都吃坏肚子?放屁!哪个王八蛋干的?!” 他脑子里第一个闪过的念头就是——下毒! 谁干的?周允的人?他们怎么做到的? “查!给我查!查昨晚的饭菜!查水源!”张奎捂着隐隐作痛的肚子,厉声下令。 可是…… 命令传下去,执行的人却没几个。 传令兵跑出帐篷没多远,就腿一软,扶着柱子干呕起来。 负责查验粮草的军官,自己也拉得快虚脱了,正抱着恭桶不撒手。 整个云城的防御体系,在短短几个时辰内,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集体腹泻”,几乎全面瘫痪! 城墙上的守军,十个有八个站不住。 营房里的士兵,连拿起武器的力气都没有。 昨日还称得上森严的壁垒,此刻成了一个巨大的、充满哀嚎的病号营地! 第二十三章 变数突生,狭路相逢 “报——!” 周允帅帐外,探子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主公!成了!云城里面乱套了!咱们的人回报,城里守军大面积上吐下泻,站都站不稳!茅房都不够用了!” 帐内的空气似乎都轻松了几分。 陈默脸上露出喜色。 延利可汗皱着的眉头也舒展开来,看向周允的眼神更加复杂。 这女婿的手段,真是…… 够损,也够有效! 周允脸上依旧没什么波澜,只是点了点头。 “效果比预想的还好。” 他看向角落里的萧影。 “萧影。” 萧影上前一步,无声地等待命令。 “去把公主带出来。”周允的声音清晰干脆,“城内守备因腹泻溃散,正是最好的时机。找到她,带她离开。” “是。”萧影应道,没有丝毫犹豫。 周允言罢,立即转向另一位心腹,“陈默,你带一队精锐,去西门附近接应。注意隐蔽,一旦接到人,立刻撤回。不要恋战。” “明白!”陈默抱拳领命。 萧影转身,身形一闪,已经消失在帐篷门口。 陈默也快步跟了出去,点齐人手,直奔云城西门方向而去。 延利可汗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搓了搓手掌。 “贤婿啊!你这招……啧啧,釜底抽薪,厉害!实在是太厉害了!” “不过,救我女儿出来是第一位的,至于其他的……” “放心,岳父大人,”周允打断他,话语中透着一丝毋庸置疑,“救人是首要目标。但拔掉云城这颗钉子,同样重要。” 说到这,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地图。 微屈的指骨在云城周边轻轻敲击着。 “现在城内大乱,正是我们下一步行动的窗口期!” …… 云城地牢。 外面的混乱,也隐隐传到了这里。 守卫地牢的士兵虽然吃了不同的食物,但也受到了波及,只是程度较轻。 但即便如此,不断有人捂着肚子冲出去找地方方便,也让这里的守备松懈了不少。 阿扎古丽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那些士兵的惨叫和咒骂声,让她心里那份期待越来越盛。 周允说的“内乱将起”,原来是这个意思! 这男人居然用泻药……哈哈,亏他想得出来! 虽然手段有点……嗯,不怎么光彩吧,但效果拔群! 就在这时,地牢入口处传来几声闷响,接着是守卫倒地的声音。 脚步声迅速靠近。 黑暗中,一道黑影如同狸猫般无声地出现在她的牢房外。 是萧影。 他动作麻利地撬开牢门锁。 “公主,主公命我来救你。”萧影的声音低沉而简洁。 阿扎古丽眼睛一亮,活动了一下被绑得发麻的手腕。 “周允呢?他怎么没来?” “主公在营中指挥。陈将军在西门接应。”萧影一边说着,一边割断了捆住阿扎古丽手脚的绳索,“时间紧迫,我们必须立刻离开。” 阿扎古丽站起身,揉了揉手腕和脚踝,左臂的伤口因为动作扯动了一下,让她微微皱眉。 “臭男人,算他还有点良心。”她哼了一声。 两人迅速离开地牢。 外面的景象比阿扎古丽想象的还要混乱。 地上躺着不少**的士兵,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气味。 偶尔有几个还能站着的守卫,看到萧影和阿扎古丽冲出来,也只是有气无力地喊了两声,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拦截。 萧影在前开路,手中细剑翻飞,如同死神的镰刀,悄无声息地收割着任何试图阻拦的生命。 阿扎古丽紧随其后,虽然手臂有伤,但草原女儿的彪悍本色不减,捡起地上的一把弯刀,也砍翻了两个不长眼的士兵。 两人一路向西,目标明确。 …… 与此同时,西门外。 陈默带着一队人马,潜伏在距离城门不远的一处小树林里,密切注视着城门方向的动静。 按照计划,萧影会带着公主从西门出来。 突然,陈默的脸色变了。 他耳朵动了动,看向西边更远处的地平线。 隐隐约约的,有闷雷般的马蹄声传来! 而且,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 地面开始轻微震动。 “将军!你看那边!”一个眼尖的亲兵指着远处。 只见西边的地平线上,扬起了一片巨大的烟尘,无数黑点正在快速接近,旗帜招展! 看旗号样式…… “是王有城的兵马!”陈默瞳孔一缩。 王有城的援军,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赶到了! 他们来得太快了! 张奎之前放出的消息,是王有城主力还要几天才能到。 要么是张奎的情报有误,要么……就是王有城急行军,提前抵达了! 西门是出不去了! 一旦王有城的大军抵达,西门会被彻底堵死!萧影和公主会被瓮中捉鳖! “艹!”陈默低骂一声,当机立断。 “不等了!跟我进城!接应萧影他们!”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萧影和公主落入重围。 “我们从东边的小门撤!快!” 陈默不再犹豫,拔出佩刀,一挥手。 “跟我冲!” 他带着手下这队精锐,不再隐藏,直接朝着已经因腹泻而防御松懈的西门冲了过去! 守门的十几个士兵还在捂着肚子哼哼唧唧,根本没反应过来,就被陈默的人砍翻在地。 城门被迅速打开。 陈默带着人,如同一股洪流,逆着城内混乱逃窜的人群,冲进了云城! 目标是找到萧影和阿扎古丽,从东门突围! 身后,王有城大军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了…… 云城西门内,一片狼藉。 陈默带着人冲进来,脚下黏糊糊的,空气里那股子酸爽味道简直辣眼睛。 “散开!两人一组!找萧影和公主!往东边搜!” 陈默大声下令。 他的人都是精锐,令行禁止,立刻散开,在混乱的街道和营房之间快速穿梭。 到处都是捂着肚子哼唧的守军,有些干脆瘫在墙角,脸色蜡黄。 武器扔了一地,盔甲歪歪扭扭。 这哪是座军城,简直是个大型露天病房。 “将军!这边!” 一个亲兵在前方招手。 陈默立刻冲了过去。 拐过一个街角,就看到萧影一身黑衣,护着一个穿着胡服、面色有些苍白但眼神依旧锐利的灵动少女,正快步往西门方向走。 少女左臂上缠着布条,隐隐渗出血迹,正是阿扎古丽。 萧影看到陈默带人冲进来,脚步一顿,眼神询问。 “公主!”陈默先是松了口气,随即脸色凝重,“不能走西门!王有城的援军到了!大部队!就在西边,马上就到城下了!” 阿扎古丽闻言,眉头紧锁。 “王有城?他怎么来这么快?” “不知道!可能是急行军,也可能是张奎那孙子放的假消息!”陈默语速极快,“西门肯定被堵死,我们得从东边走!那边有个小门,防守相对薄弱!” 萧影没有任何废话,直接调转方向。 “东门。” “走!” 陈默大手一挥,立即命人迅速收拢,护住萧影和阿扎古丽,组成一个紧密的战斗队形,朝着东门方向快速移动。 “快点!一旦王有城的人进城,我们的麻烦就大了!” 第二十四章 援兵至,追兵起 云城守将府。 “你说什么?!人……人被救走了?!” 张奎一把抓住亲兵的衣领,脸色铁青! “是……是的将军……地牢那边守卫也……也闹肚子……被打晕了好几个,牢门被撬开了……”亲兵吓得瑟瑟发抖,小腹仍在一阵翻腾。 “废物!一群废物!”张奎气得眼前发黑,“连个女人都看不住!老子要你们何用!” 噗通! 盛怒之极,他一脚踹翻案台。 上面的茶水文书也悉数洒了一地。 “公主丢了……王大帅要是知道了,我……” 张奎喃喃自语,冷汗顺着额角流了下来。 然而!就在这时,又一个传令兵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脸色比张奎还要难看。 “将……将军!不好了!” “又怎么了!一次性给老子说完!”张奎吼道。 “王……王大帅……王大帅的先锋骑兵……已经……已经到西门外了!” 张奎:“……” 他的大脑宕机了零点五秒。 王有城到了? 这么快? “快!快跟我去迎接大帅!” 张奎猛地回过神来,这会也顾不上肚子疼了,抓起头盔就往外冲。 他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王有城能看在他守城辛苦(虽然守得一塌糊涂)的份上,先把城里的烂摊子收拾了。 果不其然! 刚一到西门,张奎便瞧见城门外那黑压压的一片骑兵。 旌旗招展,“王”字大旗格外醒目。 为首一人,身披重甲,面容威严,正是北疆大帅王有城。 他看着城门内外的混乱景象,尤其是空气中那股挥之不去的异味,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张奎!”王有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冰冷的压力。 “末……末将在!”张奎赶紧滚下马,单膝跪地,“恭迎大帅!大帅……城中……城中出了点意外……” 王有城翻身下马,看都没看跪在地上的张奎,径直往城里走了几步,目光扫过那些扶着墙、面色惨白的士兵。 “意外?”王有城冷哼一声,“我看是人为吧?周允的人干的?” “是……多半是……他们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在饮水和粮草里下了……下了泻药……”张奎硬着头皮解释。 “泻药?”王有城眼神更冷了,“那阿诗勒部的公主呢?” 张奎的心沉到了谷底,头埋得更低了。 “大帅,末将无能……公主、公主被人趁乱救走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 王有城缓缓转过身,盯着张奎的后脑勺。 几秒钟后。 “砰!” 王有城抬起穿着铁靴的脚,狠狠一脚踹在张奎的后背上! “噗——” 张奎被踹得向前扑倒,啃了一嘴泥。 本来就不舒服的肚子更是一阵翻江倒海。 “废物!”王有城的声音充满了怒火,“本帅把云城交给你,你就是这么守的?一个女人都看不住!还让人把整个营盘都搞瘫痪了!周允是给你下了泻药,不是给你下了降头!” “大帅息怒!大帅息怒!”张奎趴在地上,不敢起身,“末将知罪!末将知罪!” “知罪?”王有城上前一步,靴子踩在张奎的手边,“人往哪边跑了?” “据……据说是往东门方向去了……”张奎赶紧回答。 “东门?”王有城眯起眼睛,“看来是想从那边的小门溜走。” 他抬起头,看向身后一名精悍的将领。 “王冲!” “末将在!”那将领立刻出列。 “带你本部五百猎骑,立刻从东门追出去!死活不论,把那个阿诗勒公主给我带回来!要是让她跑了,你也别回来了!”王有城厉声道。 “是!大帅!”王冲领命,毫不犹豫,立刻点起一队装备精良、精神饱满的骑兵,拨转马头,绕着城墙外围,直扑东门方向。 这支猎骑是王有城的亲兵部队,骑术精湛,装备优良,而且他们是刚到的援军,没吃城里的东西,战斗力完全不受影响。 王有城看着猎骑远去的烟尘,又低头看了看还趴着的张奎。 “起来!给本帅整顿城防!把还能动的兵都给老子调到城墙上去!周允那边肯定会有动作!” “是……是!”张奎挣扎着爬起来,顾不上擦嘴角的泥。 王有城看着这座弥漫着臭气和混乱的城池,眼神阴鸷。 周允…… 这个端王,果然不是个省油的灯。 釜底抽薪? 哼,好戏才刚刚开始。 …… 云城东门附近。 “快!就是前面那个小门!” 陈默指着前方一个不起眼的侧门。 这里的守卫同样受到了影响,只有零星几个还能勉强站着。 “杀!” 陈默一声令下,手下精锐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 几声惨叫过后,小门被清理干净。 “开门!” 几个士兵上前,七手八脚地卸下门栓。 “吱呀——” 小门被推开,外面是空旷的城郊。 “走!”陈默护着阿扎古丽第一个冲了出去。 萧影断后。 一行人刚冲出城门,还没跑出多远。 “轰隆隆……” 大地再次震动起来。 陈默猛地回头。 只见侧后方,一股凶猛的烟尘正急速卷来! “是追兵!妈的,来得真快!”陈默脸色大变。 “是王有城的猎骑!他的精锐亲兵!”阿扎古丽也认出了对方的旗号和装备,眼神一凛。 这支部队在草原上也是凶名赫赫,以速度快、追击狠辣著称。 “萧影!带公主先走!我带人断后!”陈默当机立断。 “不行!”阿扎古丽立刻反对,“要走一起走!我阿扎古丽还没沦落到要别人给我垫背的地步!” 萧影看了看越来越近的追兵,又看了看陈默和阿扎古丽。 “一起走,分散突围。”他简洁地说道。 陈默咬了咬牙。 “好!所有人,上马!我们带来的马就在前面林子里!快!” 一行人立刻朝着树林狂奔。 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甚至能听到追兵的呼喝声和弓弦拉动的声音。 “嗖!嗖!” 几支羽箭擦着他们的身边飞过,钉在地上。 “快!进林子!” 陈默大吼着,率先冲进了树林。 其他人紧随其后。 找到隐藏的马匹,众人迅速翻身上马。 “公主!跟紧我!”陈默喊了一声,拨马就往林子深处冲。 王冲带着猎骑也冲进了树林,但树木阻碍了骑兵的速度和队形。 “散开!给我搜!别让他们跑了!”王冲大声命令,眼神凶狠。 马蹄踏碎林间的落叶,枯枝不断刮过衣甲。 陈默伏低身子,吼道:“跟紧!别掉队!” 后方,王冲的猎骑紧紧咬着,马蹄声越来越响,不断有呼喝声传来。 阿扎古丽脸色有些发白,她紧紧抿着嘴,一只手按着颠簸中又开始渗血的左臂伤口,另一只手死死抓着缰绳,催马紧跟。 萧影的马若即若离地护在阿扎古丽侧后方,他偶尔回头,手中细剑快如闪电,叮叮几声,格开几支射向公主的冷箭。 一个追得太近的猎骑被他手腕一抖,剑尖划过咽喉,闷哼一声摔下马去。 但追兵数量太多,骑术也好,不断有人从两侧林间绕过来。 “将军!前面没路了!”一个亲兵的声音带着惊恐。 陈默猛地抬头,冲出这片树林,前方豁然开朗,却是百丈悬崖,下面深不见底,只有风声呼啸。 他急忙勒马,马蹄在悬崖边刨起碎石。 阿扎古丽和萧影也跟着停下,看向那断崖。 身后的马蹄声停了下来,王冲的猎骑从树林里涌出,迅速散开,将他们三人和剩下的几个亲兵围在了悬崖边上。 王冲脸上带着狞笑,策马向前几步。 “跑啊?怎么不跑了?”他扬着眉,声音带着戏谑,“前面可是万丈深渊!放下兵器,公主跟我回去,饶你们几个不死!” 陈默喘着粗气,握着刀柄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他看看悬崖,又看看将他们团团围住的猎骑。 阿扎古丽脸色苍白,但眼神依旧带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头,冷冷地盯着王冲。 萧影没说话,只是将马微微横在阿扎古丽身前,手中细剑的剑尖,不动声色的指向了王冲的方向。 而包围的圈子,正一点点缩小…… 第二十五章 信号至,诱敌计 悬崖边,风声呼啸。 陈默握着刀柄的手,指节发白。 身后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前方是逐渐逼近的猎骑。 “前面是绝路!放下武器,饶你们不死!” 王冲满脸戏谑。 身侧的猎骑已经散开,形成了一个半月形的包围圈,弓箭手引而不发,箭头闪着寒光,对准了他们几人。 陈默看了一眼萧影,又看了一眼阿扎古丽。 死局? 不,主公不会让他们陷入死局。 陈默的目光快速扫过周围的环境。树林,悬崖,追兵…… 就在这时,一声极轻微,几乎被风声掩盖的鸟鸣,从悬崖下方某个方向传来。 不是本地林中常见的鸟叫声。 一声,短促。 接着,间隔片刻,又是两声,一长一短。 陈默瞳孔微缩。 这是……约定的信号!主公的人到了!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看向萧影。 萧影的眼皮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握剑的手指微松,随即再次握紧。显然,他也听到了。 阿扎古丽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她锐利的目光扫向陈默和萧影,看到两人细微的反应,心中一动。 援兵?周允还有后手? 王冲显然没有注意到那微弱的鸟鸣。 “本将军耐心有限……”王冲的语气带着不耐烦,“你们若乖乖配合认降,还能少受点苦!” 陈默深吸一口气,和萧影交换了一个眼神。 计划瞬间在脑中形成。 需要时间,需要把王冲引过来,引到……悬崖边更近的位置,或者,让他们放松警惕,给下面的人创造机会。 谁来做诱饵? 陈默看向阿扎古丽。 阿扎古丽几乎同时看向他,眼神交汇,她立刻明白了陈默的意思。 让她来?好! 阿扎古丽挺直了脊背,尽管脸色苍白,气势却不减分毫。她往前走了两步,站到了陈默和萧影的前面。 “王将军?”阿扎古丽的声音带着一丝草原口音,却异常清晰,甚至带着点……傲慢? 王冲眉头一挑,有些意外。 “有话快说。” 阿扎古丽抬起下巴,目光直视王冲,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你想抓我回去?凭你?” 王冲脸色一沉,“公主殿下,认清你现在的处境。” “我的处境?”阿扎古丽嗤笑一声,眼中闪过轻蔑,“就算我今天栽在这里,你以为你能捞到什么好处?王有城会让一个差点把人质弄丢的废物好过?” 她顿了顿,眼神扫过王冲身后的猎骑,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包围圈前排的人听到。 “你们猎骑不是很能打吗?怎么追我们几个伤兵,追了这么久,还堵到了悬崖边才追上?传出去,王大帅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这番话,又狂又刺耳。 王冲身后的几个猎骑军官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确实,追击几个逃犯,其中还有一个女伤员,居然被拖了这么久,还让他们跑到了悬崖边。 王冲的眼神冷了下来。“牙尖嘴利!看来不给你点教训,你是不知道厉害!” 他举起手,似乎准备下令放箭。 “等等!”阿扎古丽突然喊道,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慌乱? 她的眼神闪烁,多了几分犹豫和挣扎。 “王将军,我们……我们谈谈条件。” 王冲的手顿住了,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哦?现在想谈条件了?晚了!” “不晚!”阿扎古丽急切道,“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不就是想从我这里知道我父汗的下一步动向,还有周允那个家伙……他到底想干什么吗?” “只要你保证我的安全,把我……把我安全送到王大帅面前,我可以把我听到的,看到的,都告诉你们!” 她的声音带着诱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周允那个人,心思深得很!他绝不止是想守住那三座破城那么简单!我知道他的秘密!” 这个诱饵太大了。 周允的图谋,延利可汗的动向,这正是王有城最关心的。 王冲眼神闪烁,显然有些意动。 活捉阿扎古丽,并且撬开她的嘴,这功劳可比单纯抓回去大多了。 “让他们放下武器,退到后面去!” 鱼儿,上钩了! 阿扎古丽眸底的狡黠稍纵即逝,面上却是颐指气使,“你们……你们退后!别妨碍我跟王将军谈!” 陈默和萧影对视一眼,缓缓后退。 王冲见状,肉眼可见的放松了一些警惕。 一个受伤的女人,能翻起什么浪? “你想说什么秘密?”王冲策马又靠近了几步,他想听得更清楚些,也想更近距离地控制住这个公主。 “秘密就是……你再靠近一点,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她压低了声音,朝着王冲招了招手。 王冲犹豫了一下。 身后的一个副将低声提醒,“将军,小心有诈!” 王冲瞪了副将一眼,“她一个女人,还能吃了我不成?拿下她,大功一件!” 巨大的功劳诱惑,压倒了那一点点疑虑。 王冲再次催马,向前靠近,几乎要和阿扎古丽面对面。 “说吧,什么秘密?”王冲盯着阿扎古丽的眼睛。 阿扎古丽笑了。 不是刚才那种带着慌乱和诱惑的笑,而是带着野性、狡黠,还有一丝残忍的笑。 “秘密就是……” 她猛地抬起右手,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不是刺向王冲,而是狠狠刺向自己的坐骑马臀! “唏律律——!” 马匹吃痛,猛地人立而起,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嘶! 这个动作突如其来,王冲根本没料到! 就在王冲下意识勒马后退,猎骑们被这突发状况惊得微微骚乱的瞬间—— “动手!” 陈默一声爆喝! 几乎在同时,悬崖下方,数十道黑影,抓着事先固定好的绳索,利用岩壁凸起,闪电般攀爬而上! 他们出现的角度极为刁钻,正好是猎骑包围圈视线的死角和下方! 为首一人动作迅捷如电,正是周允麾下另一支精锐的头领,最是擅长山地作战和突袭的陆烟! “放箭!” 陆烟的人一上来,根本不给猎骑反应时间,早已准备好的弩箭如同暴雨般射向包围圈侧后方的猎骑! “噗噗噗!” 箭矢入肉的声音不断响起,猝不及防的猎骑顿时倒下一片! “敌袭!!” “下面!敌人在下面!” 猎骑阵脚大乱! 王冲又惊又怒,这才明白自己上当了! “杀了那个女人!”他厉声嘶吼,拔刀就想砍向近在咫尺的阿扎古丽! 第二十六章 瓮中捉鳖,隔空叫阵 萧影出手了。 他移动极快,后发先至! 细剑悄无声息递出,挡住了王冲劈来的一刀。 “铛!” 王冲手臂一震,刀差点脱手。 陈默带着手下也扑了上来,刀锋直指王冲和他周围的亲卫。 “公主!萧影!走这边!” 陆烟在乱战中喊了一声,手指了一个方向。 萧影心领神会,不再和王冲纠缠,护着阿扎古丽,向陆烟指的方向冲去。 陈默见状,也喊道:“交替掩护!撤!” “哪里逃!给本将军站住!” 王冲气得大吼,却被陆烟和陈默的人死死拖住,只能眼睁睁看着阿扎古丽几人冲进另一边的林子,很快不见了人影。 “追!给我追上去!”王冲嘶吼,一刀砍翻一个陆烟的手下。 陆烟虽是一介女子,可率领的兵将个个身法灵活,当即利用树木掩护,不断射出冷箭,也让王冲的人追击困难。 密林深处,马蹄声响起,不再是之前的慌乱。 “公主,快到了。”陆烟的声音传来,语调平稳。 阿扎古丽“嗯”了一声,抬起头。 前面的树木少了,出现一片空地,能看到不少人影和飘动的旗子。 旗子的样式很特别,不是王有城的“王”字旗,上面画着一个旋转的星云图案。 周允的旗? 她心里想着。 几人骑马冲出了树林。 眼前的景象让阿扎古丽勒住了马。 空地上,一支数量不少的军队已经排好了阵势。 步兵队伍排列整齐,长枪的枪尖在日光下闪着寒光;弓弩手拉开了弦,箭头对准前方;两边还有骑兵在活动,马匹高大,骑士健壮。 这支军队队列严肃,士兵们沉默站立,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一个穿玄色软甲的年轻男子站在队伍前面,双手背在身后。正是周允。 他身边站着几名将领。 周允的目光扫过冲出林子的几人,在阿扎古丽身上停了一下,点了点头。 “辛苦了。”他开口说道,声音平静。 阿扎古丽看着周允,又看看他身后的军队,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这个男人算计了一切,连她也被算计在内。 “哼。”她扭开头,没接话。 陈默和陆烟已经下马,快步走到周允面前。 “主公!人带回来了!”陈默单膝跪下,声音里有点激动。 “属下来迟。”陆烟也躬身行礼。 周允伸手扶起陈默:“回来就好。我们的人伤亡怎么样?” “折了七个弟兄。”陈默声音低了下去。 周允拍了拍他肩膀:“记下名字,家里人要照顾好。” 他又看向陆烟:“你那边情况?” “伏击成了,伤亡不大。王冲的猎骑被打散了,正在收拢。”陆烟回答得很干脆,漂亮的眉眼闪烁着一丝清冽。 “好。”周允点点头,目光看向他们刚刚出来的密林方向,“猎物,该进来了。” 另一边,悬崖边的树林里。 王冲好不容易才把溃散的猎骑重新聚集起来。 五百精锐猎骑,刚才那一阵混乱的伏击和突围,竟然折损了不少人! 奇耻大辱! “忒!”王冲啐了口唾沫,脸色铁青。 “将军,我们还追吗?”一个副将小心翼翼地问。 刚才那伙伏兵太诡异了,神出鬼没,打法刁钻,明显是有预谋的。 “追!为什么不追!”王冲怒吼道,“煮熟的鸭子还能让她飞了不成?那个女人受了伤,跑不远!给我追上去,把他们碎尸万段!” 他就不信,凭着猎骑的速度,还追不上几个残兵败将! 刚才只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是!” 残余的猎骑再次上马,拨转马头,循着阿扎古丽等人留下的痕迹,重新冲进了密林。 王冲一马当先,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 然而!追出没多久,王冲就感觉不对劲了。 林子里……太安静了。 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猛地勒住马。 “停!” 王冲警惕地环顾四周。 树影婆娑,寂静无声。 “沙沙……” 只有轻微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的林子里响起。 是成百上千人的脚步声! 还有甲叶摩擦的声音,兵器出鞘的声音! 黑压压的人影如潮水一般,从树林深处涌了出来。 刀枪出鞘,弓弩上弦。 无数冰冷的目光,锁定了林间空地上的这几百猎骑。 一个巨大而无形的包围圈,已经悄然合拢。 王冲的脸,唰地一下白了。 中计了! 不是简单的伏击,这是一个连环套! 对方的目标根本不是救人,而是……全歼他的猎骑! “敌……敌袭!结阵!快结阵!”王冲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猎骑们慌忙聚拢,试图组成防御阵型。 但已经太晚了。 四面八方都是敌人,他们被围在了核心,根本没有冲击的空间。 一个冷冽的女声响起,穿透林间的寂静。 “王将军,我们又见面了” 王冲猛地抬头。 只见前方,周允的军队分开了一条道路。 陆烟缓步走出,身后跟着十几个手持强弩、杀气腾腾的精锐士兵。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冰冷,看着王冲,就像看着一个死人。 “是你!”王冲咬牙切齿。 “放箭!”陆烟挥了挥手。 “嗖嗖嗖嗖——!” 密集的箭雨,如同乌云盖顶,从四面八方泼洒而下! “啊——!” “噗噗噗!” 惨叫声和箭矢入肉声瞬间响成一片。 猎骑们举起盾牌格挡,或者挥舞兵器,但箭矢太密集了,根本防不胜防。 不断有人中箭栽下马背,战马也受惊嘶鸣,阵型彻底混乱。 “冲出去!跟我冲!”王冲目眦欲裂,挥刀格开几支射向自己的箭,试图带领亲卫朝一个方向突围。 但四面八方都是严阵以待的步兵方阵,长枪如墙,盾牌如山。 他们的冲击,如同撞在钢铁壁垒上,瞬间被弹了回来,还丢下了十几具尸体。 第二轮箭雨又来了。 绝望,开始在猎骑士兵中蔓延。 他们是精锐,是王有城的骄傲,可是在这种精心布置的、压倒性的包围下,他们的骑术、他们的勇猛,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投降不杀!” 包围圈外,有人开始用草原语和乾朝官话同时喊话。 一些猎骑士兵开始动摇,看向王冲。 王冲脸色惨白,握着刀的手有些颤抖。 投降? 想他王冲,王大帅的亲信将领,带着五百精锐猎骑追击几个逃犯……结果反被包围,要投降? 这要是传了回去,王有城定会扒了他九族的皮! 第二十七章 密林伏杀,猎骑覆灭 “跟他们拼了!” 王冲嘶吼着,还想做困兽之斗。 但回应他的,是第三轮箭雨。 以及……陆烟带着一队精锐,如同尖刀般插入了已经混乱不堪的猎骑阵中。 陆烟的目标很明确,就是王冲。 她的身法快如鬼魅,手中短刃翻飞,几个试图阻拦她的猎骑亲卫,还没看清她的动作,就捂着喉咙倒了下去。 王冲挥刀砍向陆烟。 陆烟侧身避过,手腕一抖,短刃刁钻地划向王冲握刀的手腕。 王冲吃痛,长刀脱手。 下一秒,冰冷的刀锋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拿下!”陆烟冷冷下令。 几个如狼似虎的士兵冲上来,将王冲死死按在地上,绳索捆绑结实。 主将被擒,剩下的猎骑彻底失去了抵抗的意志。 “我们降!别放箭了!” “降了!降了!” 兵器被扔到地上,叮当作响。 一场针对王牌猎骑的围歼战,以一种近乎碾压的方式,迅速结束。 …… 云城,帅府。 王有城坐在主位上,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扶手,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屋子里很安静,几个亲兵垂手站在角落,连呼吸都放轻了。 “噔噔噔……”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个传令兵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帽子歪在一边,脸上全是泥灰和汗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大帅!不……不好了!” 王有城猛地站起身,身下的椅子被带得往后一滑,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说!是不是人抓回来了?” “传令兵头抵着冰冷的地面,肩膀抖个不停。 “不......不是,是王……王将军他……被周允的人给围了!抓……抓了!” “你说什么?!”王有城身体晃了一下,伸手扶住旁边的桌子才站稳,眼睛瞪得像要凸出来,“再说一遍!!” “是真的!大帅!”传令兵的声音带着哭腔,几乎要趴在地上,“跑…跑回来的几个伤兵说的!就剩他们几个了!王将军他们追进林子,中了周允的埋伏!王将军被活捉了!五百猎骑弟兄……没…没剩下几个了!” “周允!!!” 王有城青筋鼓起,身子狂颤,“他敢!他怎么敢这么干!!五百猎骑!五百!就这么折了?!王冲是干什么吃的!饭桶!废物!” “来人!”王有城对着门外吼道。 “大帅!”几个守在门口的亲兵立刻跑了进来。 “备马!不……”王有城挥手打断,“去!给我把前几天抓到的那几个周允的人,挑个伤最重的,快不行的那个,拖过来!” 亲兵不敢多问,立刻转身出去。 很快,一个年轻的士兵被两个亲兵架了进来,扔在地上。 士兵脸色灰败,一条腿上裹着布条,还在往外渗血,人已经奄奄一息。 “小子,”王有城的声音低沉,带着一股子寒气,“想活命吗?” 士兵虚弱地抬了抬眼皮,看着王有城。 “回去告诉你主子,”王有城凑近了些,“立刻!马上!把王冲给我送回来!要是少了一根头发,老子就屠了云城!然后把锅扣在他头上!” 他直起身,盯着士兵的眼睛:“听清楚了?” 不等士兵回应,王有城抬起脚,对着士兵没受伤的腿肚子就是一脚。 “滚!滚去报信!” 士兵闷哼一声,被踹得往前滚了一下。 架着他的两个亲兵立刻上前,拖死狗一样把他拖出了帅府,朝着城东周允营地的方向推搡着赶去。 王有城看着那士兵一瘸一拐、几乎要倒下的背影,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丝扭曲的笑意。 “周允……我看你放不放人!”他低声自语,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 皇城,大和殿。 女帝凤琴刖端坐御座,面沉似水。 殿内气氛压抑。 一份八百里加急的军报,刚刚由驿卒呈递上来。 凤琴刖纤细的手指捏着那份薄薄的战报,一双凤眸锐利阴翳。 “朔州失利也就罢了,现在连王有城的精锐猎骑都被打残了,主将王冲被俘?” “王有城呢?他有什么话说?” 一个负责军情的女官娇躯一震,硬着头皮出列。 “回陛下,王大帅……尚未有进一步的奏报。北境军报只述及王冲将军追击阿诗勒公主,遭遇周允部伏击,兵败被俘……” 凤琴刖冷笑一声:“遭遇伏击?五百猎骑,追击几个残兵,还能被伏击?王有城是干什么吃的!” 孙舟年适时地抬起头,清了清嗓子。 “陛下。”她的声音清亮,带着一种特有的冷静,“北境军报语焉不详,但结果明确王将军被俘,五百云骑覆没。” “这不仅暴露了王大帅在指挥上的重大疏漏,更严重的是,此战折损的是我大乾北境机动性最强的精锐力量之一。” 她微微停顿,语气加重。 “周允以弱胜强,阵斩我朝大将,尽歼王牌骑兵。此消息一旦传开,不仅会极大助长周允的声势,更可能动摇北境军心,甚至……引来阿诗勒部的窥伺。” 孙舟年的话,句句诛心。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军事失利,而是可能引发连锁反应的政治危机。 凤琴刖的脸色更冷了。 她当然知道孙舟年说得对。 王有城这个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但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 “传朕旨意。”凤琴刖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调拨京营预备军,第三、第五两个步兵营,即刻开拔,增援云城。” “另,拟一道密旨给王有城。” 凤琴刖看着殿外,眼神幽深。 “告诉他,朕不管他用什么方法,必须给朕守住云城!周允,绝不能再前进一步!” “让他收起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把心思放在布防上。” “若是云城再有闪失……”凤琴刖没有说下去,但那股森寒的意味,让殿内所有人都打了个冷颤。 “……他王家一脉,也不用在北方待着了。” “遵旨!”女官连忙应下,退出去拟旨。 第二十八章 圣旨到,火上油 云城,帅府。 “报——!京城急使!圣旨到——!” 一声长长的吆喝从府外传来,带着一股子尖细的调门。 王有城一个激灵,猛地从帅椅上起身,脸色也青一阵白一阵的。 京城来人了?这么快? 他赶紧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袍子,脸上挤出一丝谄媚,快步朝着大门走去。 只见一个穿着内侍官服、面白无须的中年太监,手捧着一卷明黄色的圣旨,在一队京营护卫的簇拥下,昂首走了进来。 “臣,云城守将王有城,恭迎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有城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头磕得砰砰响。 那太监眼皮都没抬一下,清了清嗓子,宣念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北境守将王有城,督战不力,致使麾下将领王冲兵败被俘,五百猎骑精锐折损,实乃奇耻大辱!朕心甚忧!” 开头的几句话,让王有城的冷汗唰地就下来了。 完了完了,这是要问罪了? 他把头埋得更低,大气都不敢喘。 太监的声音继续传来: “然,念汝镇守北疆多年,尚有微功。今强敌环伺,国难当头,非追责之时。” “着即刻调拨京营预备军,第三、第五步兵营,合计五千人,星夜兼程,驰援云城!望王有城戴罪立功,务必整合兵力,稳固防线,将周允叛逆阻于云城之外,不得再有寸土之失!” 增兵了?还增了五千京营! 王有城的心一下子就活络起来了。 这不是问罪,这是支持啊! 陛下还是信任我的! 太监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一些,念出后面的密旨内容,声音只有王有城和少数几个心腹能听到: “另有密旨:王有城,收起你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给朕把心思放在守城上!若云城再出纰漏,周允得以东进,你王家,便也不必在北方待着了!钦此——!” 念完,太监将圣旨合拢。 王有城听得明明白白。 前面是敲打,后面是警告,但核心是——增兵!给我人手,让我守住云城! 加上我手里剩下的兵力,还有后续可能调来的援军,周允那点乌合之众算个屁! 什么狗屁地鸣计、粮祸计,不过是偷鸡摸狗的把戏!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是渣渣! “臣!王有城!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有城再次磕头,声音洪亮,充满了底气。 等太监被请去偏厅休息,王有城猛地从地上爬起来,脸上的谄媚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扭曲的得意和张狂。 “哈哈哈哈!”他忍不住放声大笑,“周允!你个小王八羔子!跟老子斗?你还嫩了点!” “陛下给我增兵了!五千京营!看到没有!这就是圣眷!这就是实力!” 猎骑没了就没了,王冲被抓就被抓了,那都是小问题! 只要有兵权在手,有女帝的支持,他王有城就还是北境说一不二的大帅! 周允? 哼!等老子的兵恢复过来,等京营大军一到,里应外合,看老子怎么把你那点人马碾成粉末! 王有城叉着腰,仿佛已经看到了周允兵败如山倒,跪在他面前磕头求饶的场景。 只要打赢了周允,守住了云城,那就是天大的功劳! 呵呵,到时候,皇帝只会赏赐,谁还记得那点小小的“敲打”? …… 另一边。 医疗帐篷里。 草药味混着淡淡的血腥气,却没有想象中的混乱和哀嚎。 阿扎古丽坐在干净的草席上,看着林婉儿蹲在地上,给另一个士兵处理腿上的伤口。 那士兵疼得脸都扭曲了,却咬着牙没叫出声。 林婉儿动作麻利,清洗,上药,包扎,一气呵成,嘴里还低声说着什么。 “水……” 旁边一个助手立刻递过干净的水囊。 “剪刀。” 另一个助手递上擦拭过的剪刀。 一切都有条不紊。 阿扎古丽看着帐篷里忙碌的几个人,心里有点说不出的感觉。 这跟她印象里的军营太不一样了。 草原上的勇士受伤,要么自己扛着,要么找部落里的老人用土方子治,能不能活下来全看天意。 王有城的军营她也见过,伤兵营里乱糟糟的,能不能得到救治,全看伤兵自己的地位和运气。 周允这里……太规矩了,规矩得不像个临时营地,倒像个……怎么说呢,专门干这个的地方。 林婉儿处理完那个士兵,擦了擦额头的汗,走到阿扎古丽身边。 “公主,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吗?” 阿扎古丽动了动缠着布条的左臂。 “还好。” “你可真厉害。”林婉儿拿起旁边的水囊,递给她,“我听陆烟说了,你带着几个人,硬是从王冲的骑兵队里杀出来了,还干掉了不少追兵。” 阿扎古丽接过水囊,喝了一口,没接话。 厉害? 她只是不想死,不想做别人手里的刀。 “能在五百猎骑的围追下活下来,还反杀了人,你是第一个,”林婉儿语气挺认真,“你很勇敢。” 阿扎古丽抬眼看了看她。 “活下来,不一定是因为勇敢。” 林婉儿眨了眨眼,似乎没太明白,但还是笑了笑,“能活下来就好。好好休息,伤口别沾水,明天我再来给你换药。” 她说完,又转身去照顾下一个伤员了。 阿扎古丽看着她的背影,看着这个忙碌却有序的帐篷,看着那些穿着统一制服、行动迅速的助手。 这个周允,到底藏了多少秘密...... 第二十九章 攻心,将军“劳军” 中军大帐。 周允手指停在地图上云城的位置。 帐帘被掀开,陈默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掩不住的疲惫,但眼睛里有光。 “主公。” 周允抬起头。 “伤员都处理好了?” “回主公,都送到林姑娘那边了。这次……咱们折了七个兄弟,伤了二十多个。”陈默的声音低沉下去。 周允面色平静。 “抚恤加倍,厚葬。” “是。” 陈默应了一声,往前走了两步。 “主公,王冲抓住了,五百猎骑也完了。下一步,咱们是不是该准备打云城了?” 他脸上露出担忧。 “王有城吃了这么大的亏,京城那边肯定也快收到消息了。我怕……女帝会派大军过来增援。到时候,王有城死守云城,那城墙又高又厚,咱们强攻的话,损失恐怕……” 周允站起身,走到帐门口,负手望着远处云城的轮廓,夜色下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 “强攻?” 他转过身,看着陈默,脸上没什么表情。 “谁说我们要强攻了?” 陈默愣住了。 “不强攻?那……” 周允走回桌案后,坐下,伸出三根手指。 “你以为现在的云城,还是之前的云城吗?” “第一,泻药。上次那一出,王有城手底下那帮兵,现在腿还是软的。军营里闹肚子,可不是一天两天能缓过来的。别说守城打仗了,让他们现在爬上城墙垛口吹风,都得掂量掂量自己会不会掉下去。” “第二,猎骑。那是王有城的王牌,是他手里最硬的底牌,也是云城守军最后的指望。现在呢?全军覆没,主将王冲被咱们抓了活的。你觉得,云城里面那些兵,现在心里是什么滋味?天塌了!” “人心散了,士气没了,这仗还怎么打?” 周允拿起桌上的茶杯,轻轻吹了口气。 “第三,王有城这个人。” 他放下茶杯,看着陈默。 “你觉得,他现在最担心的是什么?是云城守不住吗?不是。” “他最担心的是他头上的乌纱帽!是怎么跟京城那位交代!五百精锐猎骑,不是五百头猪,就这么没了,他王有城难辞其咎!” “打了败仗,第一个想的不是怎么打回来,而是怎么推卸责任,怎么保住自己。这种人,你指望他有多强的决心守城?” 周允语气平淡,却像一把刀子,把云城和王有城的底裤都扒了下来。 陈默听得眼睛越来越亮,心里的担忧一扫而空。 主公这分析……绝了! “那……主公,我们现在?” “等。”周允吐出一个字。 “等京城的反应。等女帝的圣旨。等王有城自己,把脖子伸到我们的刀口下。” 他拿起一支笔,在纸上画着什么。 “当然,也不能干等着。” “王有城不是点名要王冲吗?”周允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满足他。” “明天一早,让咱们的王冲将军,换上我们缴获的猎骑盔甲,骑上猎骑的战马,去云城城下,好好‘慰问’一下他的老上司。” 他站起身,再次走到帐门口,望着云城的方向,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让他离远点喊话,就说,他在这里一切安好,顿顿有肉吃,感谢周允将军的款待,劝城里的兄弟们也早日弃暗投明。” 陈默倒吸一口凉气,随即咧嘴笑了。 “主公,您这招……太狠了!诛心啊!王有城听了怕不是要气得吐血?” 让自己的心腹大将,穿着敌人的衣服,在城下替敌人说话,这比杀了他还难受!城里的守军看到了,听到了,会怎么想? “光这样还不够。”周允继续说道。 “把我们抓到的那些猎骑俘虏,挑几个看起来机灵点的,好吃好喝供着,找人跟他们聊聊天,夸夸咱们这边的待遇好,伙食好,军饷足。” “让他们看看咱们士兵的精神面貌,看看咱们营地的秩序。” “关几天,再找个机会,‘不小心’让他们跑掉几个。” 陈默瞬间明白了。 “让他们回去传话!告诉城里的人,咱们这边才是好地方!瓦解他们的军心!” “对。”周允点头,放下笔。 “打仗,从来不只是靠刀枪。” “攻心为上。” “现在的云城,看着还是个城,其实里面已经空了,烂了。” “我们只需要一点耐心,再添几把火。” “它自己,就会从里面塌掉。” 陈默抱拳,声音里带着兴奋。 “属下明白了!这就去安排!” 他转身,脚步轻快地离开了大帐。 周允站在原地,夜风吹动他的衣角。 京城的援兵……快来了吧。 正好。 让他们亲眼看看,王有城的云城,是怎么变成他周允的云城的。 这盘棋,越来越有意思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云城东门外,一骑绝尘而来。 马上骑士,一身锃亮的猎骑盔甲,胯下是神骏的草原战马,正是猎骑的标准配置。 只是那骑士的面孔,让城墙上所有认出他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王冲! 被俘的王冲将军! 他怎么……穿着猎骑的甲,骑着猎骑的马,一个人回来了? 城墙上的守军骚动起来,纷纷探头张望,议论声嗡嗡响起。 王有城得到消息,带着几个亲信将领,急匆匆地赶到了城楼上。 他扶着墙垛,眯着眼往下一看,果然是王冲! “王冲!你个***!你还有脸回来!”王有城气得浑身肥肉乱颤,指着城下的王冲破口大骂。 王冲在距离城墙箭矢射程之外勒住了马,清了清嗓子,中气十足地朝着城楼上喊话。 “大帅!末将王冲,在此问候大帅安好!” 他这一开口,城墙上更安静了,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王冲继续喊道:“末将承蒙周允将军不弃,收留在此。周将军待我等如上宾,顿顿有肉,餐餐管饱,伤兵也得到了妥善医治!” “周将军仁义之师,军纪严明,营中秩序井然,士兵个个精神饱满,与我等之前境遇,实有天壤之别!” “末将奉劝城中各位弟兄,王有城倒行逆施,早已失了人心!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早日弃暗投明,归顺周将军,方是正途!” “周将军说了,只要放下武器,既往不咎!城中弟兄,勿要再为王有城卖命,白白丢了性命!” 喊完这几句,王冲拨转马头,看都不看城楼上气得快要爆炸的王有城,慢悠悠地打马返回周允大营的方向。 “噗——!” 王有城只觉得一股血直冲脑门。 登时喉头一甜,一口老血喷在了城墙垛上! 第三十章 釜底抽薪,暗流涌动 “王冲!你个叛徒!老子要扒了你的皮!!” 他声嘶力竭地咆哮着,声音都变了调。 城墙上的守军们面面相觑,眼神复杂。 王冲将军……真的降了? 听他刚才那话,周允那边待遇那么好?顿顿有肉? 再想想自己这边,前几天拉肚子拉得腿软,现在肚子里还咕咕叫,吃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人心,开始浮动。 王有城看着手下士兵们那动摇的眼神,心里的怒火烧得更旺,却又夹杂着一丝恐惧。 他知道,周允这一招,比直接攻城还狠! 这他娘的是诛心啊! 还没等王有城从王冲“劳军”的打击中缓过神来,更糟的消息接踵而至。 几个前几天在林子里被俘、后来又“侥幸”逃回来的猎骑伤兵,被带到了他的面前。 这几个士兵,看起来精神好了不少,身上的伤口也处理得干干净净。 一见到王有城,他们就哭诉起来。 “大帅!我们可算回来了!” “周允那边不是人待的地方啊!” 王有城心里稍微舒服了点,看来周允那边也没王冲吹得那么好。 “仔细说说!周允怎么虐待你们了?”王有城追问。 “没……没虐待……”一个士兵嗫嚅道,“就是……就是吃的太好了,天天大米白面,还有肉……跟咱们这边没法比。” 另一个士兵赶紧补充:“是啊大帅!他们那边军饷也高,还按时发!弟兄们都说,跟着周将军有奔头!” “还有!我们被关着的时候,听……听那些看守的兵聊天,说……说王冲将军为了活命,把……把大帅您准备等京城援兵到了之后的反击计划,都……都给透漏给周允了……” “什么?!”王有城眼睛瞪得像铜铃,“王冲那个废物!他敢!” 他想起自己之前跟王冲密议过,一旦京营抵达,就兵分三路,如何如何…… 这些细节,周允都知道了? “千真万确啊大帅!”几个士兵赌咒发誓,“我们几个听得真真的!他们还说,周将军已经知道了咱们的兵力部署和反击路线,正在调整埋伏呢!” 王有城只觉得天旋地转。 完了! 底牌都被人看光了! 这仗还怎么打? 他挥了挥手,让这几个“逃兵”下去休息,自己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 军心乱了,计划也泄露了。 周允……周允…… 这个名字像噩梦一样缠绕着他。 他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京城那五千援兵了! 只要援兵一到,他还有翻盘的机会! 周允大营,中军帐。 陈默快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主公!成了!” “城墙上王有城气得吐血了!” “那几个放回去的‘逃兵’,也把话带到了,还把咱们编排的‘王冲泄密’的消息散播出去了。现在云城里面人心惶惶,都说王有城要完蛋了!” 周允放下手中的笔,脸上没什么波澜。 “意料之中。” 他看向帐外,一个黑影如同鬼魅般闪了进来,正是萧影。 萧影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单膝跪地。 “主公,云城情况已探明。” “讲。” “城内守军士气低落,泻药后遗症尚未完全消除,战斗力堪忧。王冲喊话与逃兵传言,已在军中造成极大恐慌,部分营啸已有发生。” “王有城严令城内大夫加紧医治,并以京城援兵即将抵达的消息鼓舞士气。” “最关键的情报:卑职潜入帅府附近,截获其内部传令,确认京城已派援军。兵部调拨京营预备军,第三、第五两个步兵营,共计五千人,由京营副将百里敢率领,正沿官道星夜兼程赶往云城,预计最快五日内抵达。” 五千京营! 陈默吸了口凉气。 这可是京城的精锐!跟王有城手下那些混日子的边军不是一个概念! 周允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眼神锐利。 “五千人……五天……” 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目光在从京城到云城的路线上移动。 “京营行军,必经玉门关、风陵渡、白马驿……” 他手指点在白马驿的位置。 “白马驿是必经之路,也是距离云城最近的一个大型驿站,适合休整。” 周允转过身,看向萧影和陈默。 “萧影。” “属下在。” “你亲自带一队精锐,带上最好的斥候,立刻出发,秘密潜伏至白马驿及其周边。” “陈默。” “属下在。” “你挑选绝对可靠、机灵的人手,伪装成商贩、流民、驿卒,分批渗透进从风陵渡到白马驿沿途的所有驿站、村镇。” 周允的声音冷静而清晰。 “我要知道这五千京营的一举一动。他们走到哪里,吃了什么,说了什么,主将百里敢的情绪怎么样,士兵的状态怎么样。” “我要一张覆盖他们行军路线的实时情报网。” “明白吗?” “属下明白!”萧影和陈默同时应道。 “去吧。”周允挥了挥手。 两人领命而去。 大帐内只剩下周允一人。 他重新坐回桌案后,拿起那份关于京营的情报,仔细看着。 百里敢,京营副将,据说是个猛将,但有勇无谋,性格急躁。 五千京营步兵,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但长途奔袭,人困马乏,战斗力必然打折扣。 王有城现在是惊弓之鸟,唯一的指望就是这支援军。 如果……这支援军也出了问题呢? 周允的嘴角,勾起一抹深邃的弧度。 王有城想靠援兵翻盘? 那我就让你连盘都看不到。 他提起笔,在一张新的白纸上,开始勾画。 一个针对援军的计划,开始在他脑中成型。 这盘棋,越来越复杂,但也越来越有趣了。 女帝想用五千京营给我添堵? 那我就把这五千人,变成压垮王有城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看着窗外夜色,眼神平静,却暗藏锋芒。 好戏,才刚刚开始。 第三十一章 一线天,请君入瓮 云城,城墙根下。 几个穿着破旧军服的士兵缩在角落里,脑袋凑在一起,声音压得低低的。 “喂,听说了没?王冲将军,就是前几天被抓走的那个,现在在周允那边,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滋润!” “真的假的?不是说被严刑拷打了吗?” “屁!昨天他不是还在城外喊话吗?中气十足!说是顿顿有肉吃,周将军待他如上宾!” “妈的,咱们呢?天天喝这清汤寡水,肚子里的油水都被那泻药刮干净了!弟兄们站岗腿都打颤!” “就是!前几天逃回来的那几个猎骑兄弟,你们没看见?伤都给治好了,还胖了一圈!他们偷偷说,周允那边军饷足额按时发,从不拖欠!” “真的?咱们这个月饷银还没影呢!” “跟着王大人……唉,我看悬。猎骑都折了,咱们这帮老弱病残,拿什么跟周允打?” 一个看起来年纪稍长的士兵吐了口唾沫:“要我说,良禽择木而栖。周将军既然说了既往不咎,咱们……” 他话没说完,旁边一人赶紧捅了他一下,使了个眼色。 不远处,王有城带着几个亲信,正铁青着脸巡视过来。 他那肥胖的身躯裹在甲胄里,显得更加臃肿,走起路来呼哧带喘。 他听到了只言片语,看着士兵们躲闪的眼神和脸上的菜色,心里的火“噌”一下就上来了。 “看什么看!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王有城吼道,唾沫星子横飞,“一个个没精打采,像什么样子!告诉你们,京城的援兵马上就到!五千京营精锐!到时候,有你们的功劳领!” 士兵们低下头,没人接话,气氛更加沉闷。 王有城看着这死气沉沉的场面,心里那点虚张声势的底气也漏了大半。 他知道,军心已经散了。 周允那杀人不见血的招数,比直接攻城还让他难受。 他现在唯一的念想,就是百里敢那五千援兵。那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周允大营,中军帐。 陈默脚步轻快地走进来,脸上是藏不住的笑意。 “主公,云城那边,效果显著!咱们放回去的那几个‘种子’,现在已经遍地开花了!城里私底下都在议论,说王有城苛待士卒,不得人心,不少人动了心思,想投奔咱们这边呢!” 周允正在擦拭他的横刀,动作不紧不慢。 “嗯。”他应了一声,头也没抬。 帐帘微动,萧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单膝跪地。 “主公。” 周允放下横刀:“说。” “京营援军已过风陵渡。副将百里敢,急于赶路,下令星夜兼程,目前士卒疲惫,怨言颇多。按此速度,预计三日后,抵达白马驿。”萧影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路线呢?和我们预判的一致?”周允问道。 “完全一致。他们走的官道,必经‘一线天’峡谷。” 周允拿起桌上的地图,手指点在风陵渡和白马驿之间那段狭长的地带。 “一线天……”他喃喃自语。 陈默凑过来看了一眼地图,那地方他知道,两山夹峙,中间只有一条窄路,地势险要。 周允看向萧影:“百里敢这个人,性情如何?” 萧影:“京营副将,勇猛有余,谋略不足。性格急躁,好大喜功,渴望立功向女帝证明自己。” “急躁……好大喜功……”周允手指在地图上轻轻敲击,“一个急着赶路,想要功劳的将军,带着一支疲惫不堪的军队,要通过这样一道天然的口袋……” 他抬起头,目光锐利。 “萧影。” “属下在。” “你亲自带影卫精锐,挑选五十名身手最好的弟兄,立刻出发,潜入‘一线天’两侧山林。” “陈默。” “属下在。” “你安排之前渗透在沿途驿站、村镇的人手,立刻行动起来,我要他们散布一个消息。” 陈默竖起了耳朵。 “就说,我周允的主力部队,正在进行大规模调动,目标似乎是‘一线天’方向,意图不明,可能是要截断官道,也可能是要伏击什么人。” “同时,”周允看向萧影,“在你的人潜伏好之后,派一小队人,穿着我们的军服,在‘一线天’峡谷入口附近,故意制造一些小规模的冲突,比如和‘恰好’路过的京营斥候遭遇,短暂交手,丢下几具尸体和一些旗帜、兵器,然后迅速撤离,制造我们侦查主力,被他们击退的假象。” 陈默眼睛一亮:“主公,您是想……引蛇出洞?” 周允嘴角勾起一丝弧度:“百里敢,性格急躁,又急于立功。他听到我军主力异动的消息,再看到我们‘败退’的斥候留下的‘证据’,会怎么想?” “他会认为,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陈默抢着说道,“他会觉得,您的主力正在调动,立足未稳,甚至可能认为我们想在‘一线天’设伏,但他可以抢先进去,反过来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没错。”周允点头,“一个急功近利,又自诩勇猛的将军,很可能会抛下辎重,轻兵冒进,想抢先进峡谷,占据有利地形,或者干脆打一场遭遇战,击溃我们所谓的‘主力’,好向女帝邀功。” “等他带着最精锐的前锋,或者干脆是全军,兴冲冲地冲进‘一线天’这个口袋……”周允的眼神变得幽深。 “陈默,你安排人手,在峡谷两侧山顶,多准备滚石和火油。不需要太多,关键时刻,能封锁谷口,制造混乱就行。” “萧影,”周允的目光转向他,“你的任务最关键。当峡谷内因为滚石火油陷入混乱时,你带着你的人,只有一个目标——百里敢。” “不必杀他,尽量抓活的。如果实在不行,死的也行。” “我要这五千京营,在最狭窄的地形里,失去他们的副将,变成一群没头的苍蝇。” “让他们在恐慌和混乱中,自己踩死自己,自己堵死自己的路。” 萧影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明白。” “具体的时机,”周允补充道,“等百里敢的先头部队进入峡谷过半,中军也开始进入时,再动手。动静要大,要突然,要让他们首尾不能相顾。” “是!”萧影和陈默齐声应道。 “去吧。记住,隐蔽,迅速,精准。”周允挥了挥手。 萧影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帐篷的阴影里。 陈默也躬身行礼,快步离开,去传达命令。 大帐内,再次恢复了安静。 周允重新拿起那把横刀,用丝绸细细擦拭着冰冷的刀锋。 刀光映着他平静的脸庞,眼神深处,却仿佛有风暴在酝酿。 五千京营?女帝的援兵? 不过是他送给王有城,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罢了。 他要让所有人都看到,与他周允为敌的下场。 他要让京城那位高高在上的女帝知道,这盘棋,她已经快要输了。 “一线天”……真是个好名字。 百里敢,你的死期,到了。 第三十二章 诱饵,猎物,一线天 夜色如墨,星光黯淡。 “一线天”峡谷两侧的峭壁上,黑影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移动,与岩石融为一体。 萧影蹲伏在一块突出的岩石后,冰冷的目光扫视着下方狭窄的官道。 他身后,五十名影卫精锐已经按照预定计划,分散潜伏在峡谷两侧最险要、最隐蔽的位置。 观察哨已经就位,狙击点也已选定。 萧影打了个手势,一名影卫悄无声息地靠近。 “副将位置,确认?”萧影的声音低沉,几乎被风声掩盖。 “已锁定。根据斥候回报及旗帜判断,百里敢应在中军靠前位置,周围亲兵护卫严密。”影卫回答。 萧影微微点头,再次打出手势。影卫领命,如同一片落叶,悄然退回自己的潜伏点。 整个峡谷,寂静得可怕,仿佛一张蓄势待发的巨网,只等着猎物自己撞进来。 与此同时,从风陵渡到白马驿的官道沿线上,各个驿站、村镇的酒馆、茶肆、甚至是路边的野摊子,都在流传着一个“惊人”的消息。 “哎,听说了吗?那个周允,端王爷,好像有大动作了!”一个刚放下担子的货郎压低声音。 “什么大动作?”旁边一个行脚商立刻竖起了耳朵。 “听说啊,他的主力部队,好几千人呢,正往‘一线天’那边开拔!动静可大了,旗帜招展的,不知道要干什么!” “‘一线天’?那不是京营援军的必经之路吗?” “谁说不是呢!有人猜,周允是想截断官道,不让援军过去。” “也有人说,他是想在‘一线天’那险要地方,设下埋伏,打援军一个措手不及!” “那谁知道呢?反正啊,这消息传得沸沸扬扬的,好几个从那边过来的客商都这么说。” “看样子,‘一线天’那边,怕是要有大仗打了!” 消息像长了翅膀,迅速传遍了方圆百里,也自然而然地飘进了京营的耳朵里。 “一线天”峡谷入口处。 几名京营斥候正小心翼翼地前出侦查。他们装备精良,眼神警惕,显然是训练有素的精锐。 突然,前方林子里传来一阵骚动,几支冷箭呼啸射来! “敌袭!”斥候队长厉声大喝。 双方立刻爆发了短暂而激烈的冲突。 箭矢横飞,刀光闪烁。 林子里冲出十几个穿着周允军服的士兵,呐喊着冲杀过来,但看起来阵型有些散乱,更像是仓促应战。 京营斥候训练有素,立刻结成小阵,一边用盾牌格挡箭矢,一边用长枪反击。 “顶住!他们人不多!”斥候队长吼道。 双方交手不到一刻钟,林子里冲出的那队周允士兵,丢下了三四具尸体,还有几面带着旋转星云图案的旗帜和一些散落的兵器,便“仓皇”地向后撤退,消失在密林深处。 “穷寇莫追!”斥候队长拦住了想要追击的手下。 他检查了一下地上的尸体和遗落的物品。 “是周允的兵没错!看旗帜,是他们的主力部队!”一个斥候报告。 队长皱着眉头:“他们好像在侦查地形,被我们撞破了?看样子撤得很急,连旗帜都丢了。” “队长,我们怎么办?” “立刻回报将军!周允的主力果然在‘一线天’附近有动作!我们击溃了他们的前哨!”队长脸上露出一丝兴奋。 消息很快传回了正在行军的京营中军大帐。 百里敢,这位身材魁梧、面色黝黑的京营副将,听完斥候的报告,又结合了沿途听到的那些关于周允主力调动的传闻,猛地一拍桌子! “好胆!周允小儿,竟敢螳臂当车!”百里敢脸上带着不屑和一丝被挑衅的怒意。 “将军,斥候遭遇的,会不会是周允的诱敌之计?”旁边一个偏将谨慎地提醒道。 百里敢瞪了他一眼:“诱敌?就凭他那些乌合之众?被我们京营精锐一冲就散,丢盔弃甲!这分明是他主力调动,立足未稳,被我们撞破了前哨!” 他站起身,在帐内踱步,脸上的兴奋之色越来越浓。 “传令下去!全军加速前进!前锋营轻装简行,***占‘一线天’入口!本将要亲自带中军主力,随后跟进!” “将军!将士们连日赶路,已是人困马乏,此时加速冒进,恐怕……” “怕什么!”百里敢打断了他,“兵贵神速!周允以为他能在‘一线天’设伏?哼!本将就要抢在他前面,把‘一线天’这个口袋,变成他周允的葬身之地!” “传令!前锋营,一刻钟内出发!中军随后!后军辎重部队,原地待命!”百里敢意气风发,仿佛已经看到了击溃周允主力,获得泼天大功的场面。 他渴望功劳,渴望向京城那位女帝证明自己的勇武。 一个靠着阴谋诡计侥幸得势的叛逆王爷罢了!正好拿他的人头,做自己晋升的踏脚石! 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 疲惫不堪的京营士兵们,在军官的呵斥下,不得不打起精神,整理行装,准备再次加速行军。 队伍中,怨言声更重了,但军令如山,无人敢违抗。 前锋营的士兵们卸下了部分辎重,脚步虚浮地朝着“一线天”的方向急行军。 百里敢则亲自带着中军主力,紧随其后。 长长的队伍,如同被驱赶的羊群,头也不回地扎进了那条狭窄、幽深,仿佛巨兽之口的峡谷——“一线天”。 峡谷两侧的山壁上。 萧影通过特制的千里镜,清晰地看到了京营前锋部队已经进入峡谷,而百里敢的中军大旗,也出现在了谷口。 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像是在欣赏一出早已写好剧本的戏剧。 百里敢,果然如主公所料,急功近利,自投罗网。 他放下千里镜,对着身后的阴影,做了一个简单的手势。 信号,无声地传递下去。 埋伏在峡谷各处的影卫们,握紧了手中的兵器,调整了呼吸。 滚石旁,负责动手的陈默部下,也屏住了呼吸,等待着最终的指令。 空气,凝固了。 山风吹过,带着一丝血腥的味道。 猎物,已经完全进入了猎场。 第三十三章 瓮中之鳖,无路可逃 峡谷入口,斥候队长带着一身尘土,还有掩饰不住的兴奋,冲到了中军。 “将军!探明了!周允的兵就在前面活动,被我们撞个正着,打跑了!” 他将缴获的几面带着旋转星云图案的旗帜呈上。 百里敢抓过旗帜,粗糙的布料在他手里发出摩擦声。 “旋转星云……果然是周允的主力旗号!” 他黝黑的脸上泛起红光,那是极度兴奋的表现。 “他想在‘一线天’设伏?做梦!被我们提前发现了!” 旁边的偏将眉头紧锁,再次上前一步。 “将军,此事蹊跷。周允用兵诡诈,这会不会是他故意留下的破绽,引诱我们深入?” “放屁!”百里敢眼睛一瞪,唾沫星子喷了偏将一脸,“诱敌?就凭他那些土鸡瓦狗?刚才斥候怎么说的?一触即溃!丢盔弃甲!这分明是他主力正在调动,还没站稳脚跟,被我们逮住了尾巴!” 他大手一挥:“什么诱敌?这是天赐良机!他周允想把‘一线天’变成口袋,老子就先一步钻进去,反过来把他包了饺子!” 偏将还想再劝:“可是将军,将士们连日奔波,体力早已透支,辎重也未跟上,此时强行军进入如此险地……”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兵贵神速,懂不懂!”百里敢粗暴地打断,“贻误战机,你担待得起吗?周允现在就是一条被打草惊蛇的鱼,不趁他慌乱把他按死,等他反应过来,就晚了!” “传我将令!”百里敢的声音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回荡,“前锋营,加速!中军,跟上!后军辎重,原地待命!告诉弟兄们,打下‘一线天’,击溃周允主力,人人有赏!回京之后,本将亲自为他们请功!” 京营的队伍,像一条被鞭子抽打的疲惫长蛇,再次蠕动起来。 士兵们拖着沉重的步伐,脸上写满了麻木和怨怼。 “妈的,还让不让人活了?这都跑了几天几夜了?” “腿都快断了,嗓子眼冒烟,还加速……” “将军是疯了吧?这么冲进‘一线天’?那地方邪门的很!” “小声点!想挨鞭子啊?” 军官们挥舞着鞭子,呵斥着掉队的士兵,勉强维持着队伍的行进。 但强行军带来的混乱,肉眼可见。 队伍拉得越来越长,前后脱节,士兵们的武器盔甲互相碰撞,发出杂乱的声响。 之前与周允军斥候交过手的那队京营斥候,此刻变得格外小心。 他们不再深入两侧山林探查,只是沿着官道边缘,紧张地观察着前方,侦查范围大大缩小。 他们不知道,就在他们头顶几十丈高的峭壁上,一双双冰冷的眼睛,正注视着他们。 萧影趴在一块隐蔽的岩石后面,身形几乎与夜色和山石融为一体。 他手中的千里镜,缓慢而稳定地移动,将下方京营混乱的行军队列尽收眼底。 士兵疲惫,队形散乱,将领急躁,斥候畏缩。 一切都按照主公的剧本在上演。 他看到百里敢那面醒目的将旗,已经进入了峡谷最狭窄的地段。 前锋部队已经深入,中军大部也已入瓮。 时机,到了。 萧影收起千里镜,从腰间拔出一支短小的黑色令箭。 没有声音,只有一个简单的、决绝的向下挥动的手势。 信号通过早已布置好的中继影卫,无声地传递到峡谷两侧的每一个角落。 “动手!” 陈默隐藏在一处堆满滚石和火油桶的山崖后,看到下方传来的信号,眼中厉色一闪,低喝一声。 早已等候多时的士兵们,用尽全身力气,撬动了卡住巨石的木桩。 “轰隆隆——!” 第一块巨石,带着千钧之势,从天而降,狠狠砸在峡谷中段的官道上! 碎石飞溅,烟尘弥漫! 紧接着,是第二块,第三块…… 数十块大小不一的滚石,如同冰雹般砸落,瞬间将狭窄的官道堵死了一段! 几名躲闪不及的京营士兵,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砸成了肉泥。 “敌袭!!” “山上!敌人在山上!” “快躲避!!” 京营队伍瞬间炸开了锅! 士兵们惊恐地抬头望去,只见两侧峭壁上火光闪动。 “咻——咻——咻——” 无数燃烧的箭矢,拖着长长的尾焰,如同流星雨般倾泻而下! 紧随其后的,是一个个被点燃的火油桶! “轰!”“轰!” 火油桶砸在人群中,在石壁上,爆裂开来,粘稠的火油四处飞溅,遇火即燃! 熊熊大火,迅速在狭窄的峡谷内蔓延! 灼热的气浪,士兵凄厉的惨叫,战马惊恐的嘶鸣,兵器掉落的脆响,军官徒劳的嘶吼……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曲死亡的乐章。 “稳住!不要乱!结阵!结阵!弓箭手反击!” 百里敢在亲兵的护卫下,拔出佩刀,声嘶力竭地试图控制局面。 但他的声音,很快就被巨大的混乱声浪所淹没。 峡谷太窄了! 前后道路被滚石和火焰阻断,两侧是无法攀爬的峭壁。 五千京营,被硬生生挤压在这段死亡通道之中。 前面的人想后退,后面的人不明所以往前挤,自相践踏,死伤无数。 燃烧的帐篷、车辆,倒毙的人马尸体,进一步堵塞了本就狭窄的通道。 浓烟滚滚,遮蔽了视线,也呛得人无法呼吸。 士兵们彻底失去了指挥,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四处乱撞,只知道远离火焰和滚石落下的地方。 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 百里敢看着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脸上的兴奋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惊骇和难以置信。 “埋伏……真的是埋伏……” 他脑中一片空白,那个偏将谨慎的提醒,此刻变得无比刺耳。 他错了,错得离谱! 他亲手将五千精锐带入了绝境! “保护将军!” “杀出去!冲出去!” 百里敢的亲兵还算忠勇,围在他身边,试图杀开一条血路。 但他们的抵抗,在萧影眼中,不过是徒劳的挣扎。 “目标,百里敢。” 萧影冰冷的声音,通过特殊的口哨,传递给埋伏在附近的五十名影卫。 第三十四章 将军成擒,败兵如鼠 黑色的影子,如同死神一般。 从峭壁的阴影中降下,悄无声息地突入混乱的京营阵中。 沿途阻拦的京营士兵,甚至没看清敌人的样子,就被割断了喉咙,或被无声的弩箭射穿了心脏。 影卫的每一次出手,都只为杀戮,不带一丝多余的动作。 混乱的战场,成为了他们最好的掩护。 百里敢还在挥舞着佩刀,徒劳地指挥着已经崩溃的军队。 突然,他感觉脖颈一凉! 一支涂抹了麻药的短箭,精准地射中了他脖颈的缝隙! 剧烈的麻痹感迅速传遍全身,他手中的佩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将军!” 亲兵们惊呼,想要上前护卫。 但几道黑影更快! 如同鬼魅般穿过亲兵的防御圈,一人一记手刀,精准地砍在百里敢的后颈。 百里敢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带走!” 萧影冰冷的声音响起。 两名影卫架起瘫软的百里敢,如同拖一条死狗,迅速朝着峭壁上方撤离。 其余影卫则断后,阻击追来的京营亲兵。 他们的配合天衣无缝,撤退路线早已规划好,转眼间就消失在峭壁的阴影和弥漫的硝烟之中。 副将被擒! 这个消息,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京营士兵的心理防线。 “将军被抓走了!” “百里将军被抓了!” “完了!我们完了!” 士兵们丢下兵器,抱头鼠窜。 可狭窄的峡谷里,又能跑到哪里去? 前面的人想后退,后面的人在火油和滚石的威胁下拼命往前挤。 自相践踏带来的伤亡,触目惊心。 烧着的帐篷、车辆、尸体,把官道堵得水泄不通。 空气中弥漫着焦臭味、血腥味,还有呛人的浓烟。 还能站着的士兵,眼中只剩下恐惧和麻木,一些军官试图重整队伍,但他们的呼喊被淹没在巨大的混乱和惨叫声中。 峡谷,彻底变成了单方面的屠宰场。 峭壁之上,萧影放下千里镜,面无表情。 下方的人间地狱,未能在他眼中激起半点波澜。 一名影卫悄然出现在他身后。 “大人,百里敢已成功带离,正送往后方。” 萧影微微点头,声音冷得像峡谷里的石头。 “陈默那边,谷口封锁情况如何?” “回大人,按计划执行,滚石已将谷口彻底堵死。部分火油也已倾倒,火势阻断了通路。” “很好。”萧影目光扫过下方混乱的景象。 “传令下去,停止主动攻击,重点封锁谷口和可能的攀爬点。” “让里面的人,自己‘消化’一下。” 他顿了顿,补充道。 “留几个‘幸运儿’出去。” 影卫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是,大人。需要属下标定放走的方向吗?” “不必刻意。混乱中总有缝隙,能钻出去的,自然会把消息带到他们该去的地方。”萧影的声音没有起伏。 “明白。” 影卫领命,身影再次融入黑暗。 临时搭建的后方营地。 百里敢被扔在地上,麻药的效力还未完全过去,他只能徒劳地睁着眼,看着陌生的帐顶。 手脚被粗麻绳捆得结结实实,嘴里塞着破布。 萧影走了进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京营副将,百里敢?” 百里敢眼中喷出怒火,呜呜地想要说话,却只能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 “不必白费力气。”萧影蹲下身,凑近了一些,仔细打量着这个阶下囚,“你的五千京营,已经完了。” 百里敢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眼中充满了血丝和绝望。 “主公说了,留你一命,还有用。”萧影站起身,不再看他。 “好好看着,看着云城那位王将军,收到你这份‘大礼’时,会是什么表情。” 他转身,对着帐外的影卫吩咐。 “看好他。派人通知主公,‘一线天’,已定。” “是!” 萧影走出帐篷,抬头望向云城的方向。 接下来,该轮到云城了。 压垮王有城信心的最后一块石头,已经备好。 …… 云城,北门。 几个浑身血污、盔甲破烂的士兵,连滚带爬地冲到吊桥边。 “开门!快开门!” “京营的!我们是京营的!” 守城的士兵探出头,看着这几个丢盔弃甲、状若疯癫的家伙,一脸懵逼。 “京营?援军不是刚过去没几天吗?怎么搞成这样?” “别废话!快放我们进去!‘一线天’完了!全完了!” 一个逃兵嗓子都喊哑了,脸上混着血和泪。 “什么完了?”城楼上的军官皱眉喝问。 “埋伏!周允的埋伏!‘一线天’成了地狱!火!滚石!将军……百里将军被抓走了!五千人……五千人啊!没剩下几个了!” 逃兵的话,像是一块巨石砸入平静的水面。 城楼上,瞬间死寂。 守城士兵们面面相觑,眼神里全是惊恐和不敢置信。 援军……全军覆没? 连京营精锐都挡不住周允? 那还守个屁啊! 消息像瘟疫一样,沿着城墙,迅速传遍了整个云城守军。 将军府,书房。 王有城猛地站起来,打翻了桌上的茶杯。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他死死盯着跪在地上,刚从城楼跑来报信的亲兵。 “将……将军,北门来了几个京营的逃兵……说……说百里副将在‘一线天’中了埋伏,全军覆没,副将本人……被,被周允的人抓走了……” 亲兵的声音都在发抖。 “放屁!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王有城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 “百里敢那厮虽然蠢,但他带的是五千京营!京营啊!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 “是周允!一定是周允那个奸贼搞的鬼!” 他像是想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假的!一定是周允散布的谣言!想动摇我们军心!” 他冲着亲兵吼道:“去!把那几个逃兵抓起来!严刑拷打!一定是奸细!” 亲兵吓得一哆嗦,不敢动。 另一个幕僚模样的人,脸色惨白地上前一步。 “府尊……恐怕……不是假的。” “卑职刚才也去北门看了……那几个逃兵的样子,不似作伪……而且,城里我们之前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也回报说,风陵渡那边,确实有周允主力往‘一线天’方向移动的传闻……” 王有城的身体晃了晃,扶住了桌子。 完了。 最后的指望,没了。 五千京营,连个水花都没扑腾起来,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