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塘诈尸后,黑莲花她手刃全家》 第23章 你希望我怎么做 “你希望我怎么做?” 硝烟在二人之间弥漫。一旦谈话涉及交易与利益,那微妙的旖旎气息就会霎时间被击碎,黑暗中只剩两只野兽在静默对峙,无声厮杀。 “我希望你做渡厄堂的靠山,做我的靠山,我不希望有人再伤害我的患者。” “你是要……本侯与皎月阁为敌,与当朝丞相为敌么。” 是,她直视着他漆黑的眼,良久说不出话来。 “好了,我知道了。”半晌,她别过眼去。我知道了,你不想插手。 男人垂着眸,一眼就能看见女子纤细白皙的脖颈,他只觉这脖子脆弱得好似花茎,一折就断。他的掌心抚过女子削肩,“清明,我不知道你从哪里来,也许你来自很多年前,也许你来自很多年后,总归你是来了,但总归你是第一次来。” “所以,你真的了解大燕么,很多事情远比你想象的要复杂的多。京歌是虎狼之地,活下来的只有两种人,有利用价值之人,和有能力利用他人之人。” “这两种人尚且行之险阻,沈以薇的死就是例子。” “那你认为,我该怎么做?”白清明厉声问道。 “你救一个他们杀一个,干脆别救了。关掉渡厄堂,或者让张岩代管,而你,应当用最短的时间去做最有效的事。” 不可以,绝不可以。 她是来求他帮忙的,不是来听他劝她放弃的。 事情是谈不妥了,天已蒙蒙亮了。二人正僵持着,暗五在外轻轻叩击门侧。 “进来。”陆栖风松开了按在女子肩上的手。 “主子,秦姑姑求见。” 秦姑姑,宫中的掌事嬷嬷,圣上身边的红人,正是前几日林意眠在渡厄堂前找麻烦带过来的那位老嬷嬷。这嬷嬷是个人精儿,发现药王令在她身上,却装模作样地引诱林意眠来拿。 陆栖风挑了挑眉道,“请进来。” “主子,秦姑姑要见关姑娘。说是,只见姑娘一个人。” 白清明也不管陆栖风同不同意,径直往外走。心底暗暗讶异着,那嬷嬷是怎么知道自己在侯府的,难道连陆栖风身边都有圣上的人。 她在门口站定,语气恭敬,“姑姑何事?” 嬷嬷莞尔,“明日宫宴,圣上让老奴来给姑娘送请帖。” 这立秋宫宴乃内宴,去的都是朝廷重臣及其家眷,她已不是相府嫡女,她以什么身份参加这宴会。 她一旦真的去了,马上京歌可不得传她又当又立。 圣上什么意思,想让她自己打自己脸,白清明掀起眼皮就要婉拒。 嬷嬷早猜到她会这么想,连忙解释道,“姑娘不必忧心。白相是白相,关姑娘是关姑娘。圣上是见姑娘妙手回春,宫宴待您座上宾,与朝臣女眷不同。姑娘可莫要急着拒绝,免得辜负了圣上好意。” 好了,这是把她后路堵死了。 她若真说自己不去,不就是不识好歹打天子的脸么。 白清明微笑着应下,“好,我去。” 本以为这样就完了,没想到嬷嬷继续道,“赴宴的服饰老奴已为姑娘备好了,宫中规矩多,姑娘多年不在京歌,老奴带了教习嬷嬷来,都是自己人,姑娘莫怕。老奴定不会叫姑娘在宫宴上,因这些个冗杂小事落人口舌。” 虽不提圣上吩咐,但秦姑姑的意思很明确了。我是站在你这边的,关于宫宴的一切我都为你准备好了,不会让你留半点把柄给林意眠和白太颜抓住。 白清明眸子里满是感激,深深朝秦姑姑鞠了一躬,“姑姑为清明操劳至此,清明真的感激不尽,清明一定好好听教习嬷嬷的话,准时赴宴。” 嬷嬷满意地点点头。 看嘛,这爹不疼娘不爱的孤女,多是渴望被人在意,聪敏过人又怎样呢,拿捏起来不一样手到擒来。她不过稍稍做点儿小事,她就感激涕零地答应了。 秦姑姑一走,白清明神色霎时凌厉起来。 她转身进屋,暗五识相地退下去。 “陆栖风,不帮就算了。把药喝了,你的腿疾好了,我们也算两不相欠了。”说着,她自顾自地打开药盒,双手举起,伸到他唇边。 男人就着她的手咽下了药,褐色的药汁顺着他凌厉的下颌线流至喉结处,他轻轻在她手指上一蹭,蹭掉了水渍。他这惊人又放肆的动作自然得如行云流水。 那一对黑眸直勾勾地盯着少女,捕捉到她弯起的唇角时,只觉眉心一跳。 “苦么。”她笑得愈发冷冽嘲讽。 “你配的药,有不苦的么。”他衣袖轻轻一带,空了的药盒猛然掉到了地上,响声惊得门外的暗五神色一变,按在门上的手收回又伸前。 犹豫了半晌,他还是推门进来。 一进来就望见他家主子攥着姑娘纤细的手腕。好了,是他多虑了,从来只有他家主子欺负别人的份儿,他在这儿瞎琢磨什么! 暗五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令他没想到的是,他家主子这回是真被人欺负了。 陆栖风神色淡然,没有半分被迫害的恐惧与窘迫,“啧啧,忍不住了,还是给本侯下毒了。” 白清明不语,知道我要下毒你还喝。 男人莞尔,“总归是不疼了。苦点就苦点罢。” “清明,你这毒会要了本侯的命么。” 他声音淡然,仍旧是泰山俯视微茫的漫不经心,她恨这种语气,恨这种一言定人生死一语扭转乾坤的淡定,这语气衬得她就像一只蹦哒个不停的蚂蚁。 他不帮她,却挑衅地喝了她下毒的药。 两人的状态离奇地来了个大转变,男子哂笑,女子面冷,她不理他,她转身就走。 暗五终于焦急地推门而入,一眼便看见地上空了的药盒,霎时间眼瞪如铜铃,口张如血盆,“主子,她她她给您下毒了?” 暗五哭唧唧,“主子你糊涂,追姑娘不是这么个追法儿,不能拿命陪她玩儿……” “下去。”陆栖风的声音又恢复了往日冷冽。 “主子啊,属下都是为了您好哇,属下这就去把姑娘请回来让她给您解药,主子您不要跟自己过意不去……” “本侯说,下去。” 懂了,这是让他把姑娘追回来呢,暗五一甩脑袋飞快跑出去。 第24章 同心蛊 白清明没走,她等着暗五过来,少女皮笑肉不笑,“别跟着了,没给他下毒。” 没下毒,下了更有意思的东西。 暗五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好嘛,小两口吵架他凑什么热闹…… 白清明回到渡厄堂,嬷嬷们已在门前等她了,身后的台阶上摆开玉箱,盛着绸衣首饰。没有围观的人,大家只是小心瞥着,被白清明训过的“兵”,已经不敢大声蛐蛐她了。 于是他们学会了打手势:“宫里来的人?” “是的是的。” “这么多赏赐!圣上不会要撬墙角罢,就像当初撬张老那样!” 白清明神色凛然,她脑中浮现的还是昨夜老汉的那具尸体。他的孙女要是知道自己爷爷已经殒命,她不敢再想下去……皎月阁在逼她,她救的人都会被杀。这渡厄堂,她到底还该不该继续开下去。 另一边,陆栖风只觉丝丝缕缕痛意自心底蔓延开来。他一怔,用力捂住心口,随即便是错乱的心慌。 怎么回事!这种情绪怎么会出现在他身上! 胸腔被无力与苦涩塞满,难受得他快要窒息。原来这世上,有远比身体损伤更难忍的痛意。 暗五一进门就见着主子这副表情,他吓得一个机灵。果然恋爱不能谈啊,白姑娘给他家冷若冰霜不近人情的主子训成啥了……训成哭唧唧了…… 他快步走到主子身侧,就要扶他,却被陆栖风缓缓抬手制止了。 男人眼眶赤红,波涛汹涌自眼底蔓延开。他扯出一抹笑,冷硬的面庞似是刹那间被柔和的薄雾笼罩住,极致的刚与极致的柔同时出现在这张绝美的脸上。 陆栖风的手紧了又紧。 暗五吓了一大跳。 完了主子疯了,这表情到底是笑眯眯还是哭唧唧……还是羊癫疯……白姑娘快回来给主子治…… 陆栖风狠狠压抑住心底的痛意,唇角仍旧是上扬的,眉目却冰霜尽染。 久违了,这属于弱者的无力感。 白清明,你可是给了本侯,好大一个惊喜。 渡厄堂,白清明望着一箱又一箱送进来的珠宝,神色变化莫测。无功不受禄,这只是平常人的思维,她呢,受赂也不用功。管它三七二十一,有人会不爱银子么。 “姑娘,您挑,这些首饰的品相都是上成中的上成,宫宴您喜欢什么就戴什么。” 白清明挑了挑眉,能说么,答应归答应,她根本没打算赴宴。凡是人群扎堆的地方,主要话题不外乎三个:拐弯抹角炫耀自己;添油加醋贬低别人;相互窥探搬弄是非。就算是皇族贵胄也逃不脱这恶俗规则,一群人装模作样地互相蛐蛐,没什么好去的。 于是少女素手一扬,“姑姑们先挑。” 姑姑们愣了。 她她她她说什么。 “姑娘啊这些可都是圣上亲赐,我等无福消受啊。”嘴上虽这么说着,姑姑们的眼睛却冒着精光。 好了,白清明看出来了,这几个是好糊弄的,和先前那个秦嬷嬷根本不是一个级别。 白清明眉梢一挑开始引诱,“圣上亲赐的,又不是圣上亲自挑的,他也不知道自己赏了什么,对不对。” “……嗯。”姑姑们点头如捣蒜。 “所以,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但无外人知。咱们不说,那谁也不知道。” “……嗯。”姑姑们点头似小鸡啄米。 “嗯,挑吧。” 白清明一声令下,姑姑们嘴角咧到了太阳穴,一边腼腆地朝白清明笑一边把手伸进了玉箱里。拿完后,姑姑们一个个满面红光,年轻了不止二十岁。 啧啧,就是说,金钱果然是女人最好的医美。 手里怀里都满了,还剩一大箱。 白清明转了转眼珠,“剩下的,咱们等天黑偷摸给送当铺,银子咱们平分。对了,不许跟秦姑姑说,不然你们还得腾出银子来孝敬她。” “……嗯。”姑姑们第三次点头。 好好好,谁都能成为她白清明的兵! 正想着,一个姑姑终于从银子的喜悦中跳出来,想起了正事,“姑娘,但是您的衣服只能穿这件,是上头那位的命令。” 一个姑姑从箱子捧出一件鸦青锦缎华服,“这件。” 白清明瞥了一眼。只见那衣领金丝勾勒着云纹,袖口绣着玉兰花,层层叠叠的裙摆如晨光洒在碧波荡漾的湖面,早春青黛凝于衣衫,美得如梦如幻。 她听话地点点头,“知道了,我穿。” 啧啧,这姑娘真是听话,姑姑们衣服里塞满了金银珠宝,挺着肚子像十月怀胎的孕妇,心满意足地就要往门口挪。 “等等。”白清明招手,“走后门,走后门,不能让人起疑。” “还是姑娘想得周到。” 渡厄堂内室的大门一直到晌午也没打开。外堂屋,张岩有条不紊地看起诊来,小柳子在一旁为老头儿打下手。老头儿还寻思着,关姑娘什么时候能出来跟他一起坐诊啊…… 小孩千劝万劝:“师父,柳知道您急,但是您先别急……” 张岩:“听君一席话,如听屁话。” 小孩儿好说歹说总算把老头儿劝住了,他白姐姐在忙,哪有心思顾师父。 到了晚上,一队姑姑井井有条地抬起了渡厄堂的玉箱,哼着小曲儿抬进了当铺,白日里姑姑已向当铺掌柜的打点好一切,晚上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白清明眉眼含笑,还是姑姑们效率高。 正想着,后窗白影一闪,白清明笑着的脸再次黑了。她想好了,明天一早她就把这窗户钉死。 少女抄起茶壶就朝着那张如皎皎明月般温润的俊脸泼了去。 “小清明,第三次了,你不泼旁人为何独独泼本座?” “你来干嘛,我没死你很不满意?”少女厉声道。 她怒上眉梢,要不是打不过他,她真想把这货吊在梁上曝晒三日,先宰后杀,每三日把尸体刨出来鞭尸。 “小令,扇他!” 药王令小肚子一挺,从白清明袖中飞了出来,径直朝着萧羡之的脸去了。 “啪”的一声轻响,男人一巴掌拍在了令牌上。药王令恼怒地抖三抖。 “不能怂!再扇!” 第25章 进宫面圣 药王令再次挺身而出,挺身……两三步,又停了下来。 “不中用的小东西。”白清明深吸一口气,小声道。 她招招手,把它唤了回来。 “为何总对本座这么大敌意?”萧羡之眉峰轻蹙。 “这话应该我问你。” “本座何时……”男子不解的神情不像装的。 不像装的,更说明他装得好。 她神色凌厉起来,“先派六扇门的杀手在渡厄堂暗杀我,又命人暗杀找我看诊的患者,你是皎月阁阁主,不要告诉我这些事你都不知道。” 寒气霎时间自男子眸中蔓延开,六扇门的事他知道,至于她后面说的……他竟然真的不知道,这种事,她没必要欺骗或诬陷他。 六扇门开始背着他这个阁主私自行动了么!是他太宽容了?还是伪装得太久,让人误以为他太宽容了? 男人清冷的面庞上闪过一抹厉色,眸中的打趣与漫不经心通通敛去,语气是从未有过的郑重,“我当真不知此事,现在这么说你肯定不信了,我一定会查清楚,给你一个交代。” 白清明紧紧攥着药王令,“给我一个交代?你的人杀了城西卖点心的老汉,我才治好他的风湿病与血蕈毒,他本可以再不受疼痛折磨,你可知你毁的不止一个老人更是一个家,你应当给他们一个交代!” “这么说来,灵兰台的忍冬也是你命人换成血蕈粉的?”说着,白清明只觉身体忍不住战栗起来,“你是大燕三皇子,尚未位及东宫就敢于天子脚下给百姓下毒,他日你若真成了太子,岂不要执敲扑鞭笞天下。” 女子倒吸一口凉气,她好像已经能一眼看到头了,照这样下去,大燕完了。 可他的动机呢,只是为了嫁祸她药方害人么,他为了捏死她真可谓大动干戈啊。他为什么就这么恨白清明? 萧羡之此刻眼底已是一片翻江倒海的墨色,“我的动机呢?” “清明,我何必为了嫁祸你去害无辜之人,我没那么闲。” 白清明冷静下来,想害她的人……除了萧羡之,还有谁?白太颜?林意眠?白钦?都有嫌疑! 这件事圣上很重视,陆栖风和大理寺的人已经在查了,可那日被暗七带走的几人还未到大理寺便口吐黑血离奇暴毙。很显然,背后的人只需要他们煽风点火,但无论这把火点不点得起来,他们都是一死。 目的是什么?逼她关掉渡厄堂。 暗杀患者的目的是什么,让人不敢再来医馆看病,那还是逼她关掉渡厄堂。 白清明眸光暗了暗,陆栖风说的话,她是该好好考虑考虑了。是她太心急,芸村人虽坏却蠢,不是谁都和芸村人一样好对付,她尚且无力自保,何谈救人与复仇。陆栖风,又凭什么帮她。 她不再看萧羡之,转身朝着大门外走去。 “你去哪?” “进宫面圣。” 萧羡之面色紧绷,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未等他开口,女子话音已传来,“不是告你的状,跟你没关系。” 梆子声敲响,白清明随着姑姑们一起进了宫。 秦姑姑进去禀报,很快便出来,“关姑娘,圣上还在批奏折,您且在这儿等一会儿。” 夜色愈发的黑了,姑姑们过去了一批又一批,白清明站在殿外,太监们过去了一批又一批,白清明仍站在殿外。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没想到有一天她白清明也会成为别人的兵,罢了,此人九五至尊,她忍。 可是,再等下去天都亮了,难道圣上今夜不回寝殿,要在这乾清宫批一宿的奏折?什么卷王圣体也经不得天天这么熬啊,哪天要是熬穿了…… 秦姑姑小碎步踱了出来,“姑娘,圣上召您进去。” 白清明微微转了转酸痛的脚踝,险些摔在地上。啧啧,这和军训有什么区别…… 萧元一袭明黄锦袍高坐殿上,他望着少女强忍着腿脚不适一步一步走来。堂皇的乾清宫充斥着帝王威压,鎏金柱上应龙鳞片忽明忽暗,暮色自无色琉璃窗外流淌成河,逼得人弯腰垂眸低身俯首,从前进来的人也确实是弯腰垂眸低身俯首的。 小姑娘腰板儿挺得笔直,往那一站就是兵,眸中无半分怯色,恭恭敬敬向他行了一礼,“关十九见过陛下。” 语闭,白清明抬头打量起圣上的脸。无肤色暗沉发黄,无干燥粗糙起皮,无痘痘炎症爆发,也无面部松弛下垂。啧啧,先天熬夜圣体。 萧元有些讶异,她直视他的眼神既无畏惧也无谄媚,只有满满的钦佩赞许,极诚恳的钦佩赞许,“陛下日日如此辛劳么?” 这呆头呆脑的问话颇有一番蠢笨气势,萧元暗想着,这姑娘到底是真呆还是装呆呢,屠村的事儿都做得出来,天不怕地不怕倒也算合情合理。 “为国为民,不算操劳。”他极宽厚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不想白清明眸中的光亮愈发闪烁,“日日熬这么晚么?” “为国为民,不算晚。” “您白日里是否有时呼吸困难?” 萧元不解道:“并无。” “那胸口闷痛?” “无。” “那恶心呕吐?” “无。” “那心跳异常?” “无。” “那四肢无力?” “……无,白清明,你深夜入宫是来给朕看病的?”萧元终于忍不住了。 “不不不,我是想请教您,您是怎么做到健康熬夜的呢?” 萧元默了默,极宽厚地继续回答她的奇怪问题,“符纸疗效可比药物。” “符纸?” “回去问你身边的小柳子。”圣上眉峰一攒,终于不想再宽厚回答了。问问问问个不停,到底谁是皇帝谁是兵,“你问完了,该朕问了。” “陛下请讲,清明一定知无不言!”白清明星星眼。 “朕赏你的珠宝首饰全被你当了?” “……”白清明眼睛里星星又没了。 第26章 欢迎来到九重天 “当了。”白清明放肆又拘谨,明目张胆的打量变成了小心翼翼地瞥。 “……” “清明就知道陛下为国为民操劳不休,金银虽当了但那银票清明也没私藏,给陛下充国库罢。”说着,清明从怀里掏出银票向前一捧。 “既当了,你宫宴戴什么呢?” 终于问到正事了,白清明神色认真了起来,“陛下,十九最近遇到了好些个事儿,您也知道这渡厄堂开得并不容易。所以我打算……离开京歌一阵子。” 白清明直奔主题也不废话,她先前就明白了,圣上知道她在侯府,知道姑姑们帮她当了赏赐,想来他是什么都知道的。只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和她计较。 “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回?” 白清明一怔,他没问她去哪,没问她会不会回来,他问她什么时候回来,他是知道她一定会回来。 “今夜走,还未知何时能回。” “你走了,张岩可得闹了。” “所以十九就来求陛下了。” 萧元一蹙眉觉着不对劲,“拿朕的赏赐换钱可是杀头大罪,你不仅没主动认罪还舞到朕面前来,现在还有脸求朕!” “十九知罪,陛下慈心仁善能否不责罚十九,张老的事还请陛下帮帮忙。”白清明俯身跪拜,自打她一进大殿就觉着这圣上和她想的不一样,威压她倒是没感受到,只觉得他过分的慈祥。 当然也不排除是装的,毕竟京歌的人大多很能装。 萧元:“……”什么叫能否不责罚,她不应该说望陛下责罚么。 “朕帮你可以,明年春猎,你要来。”是命令,不是商量。 “十九一定来。”这么说圣上是答应了。 “还有,关十九这名字谁起的,难听!” “我我……自己起的。”白清明别扭地开口。 “朕就猜是你自己起的,改掉,还叫白清明!以后别随便改名字!” “是。” “银票是赏你的,没有收回来的道理。想走你便走罢。” 白清明踏出乾清宫大殿的最后一刻还在寻思着,他会不会突然变卦要把她拖出去斩了,或者是突然窜出来个什么黑衣人要取她小命。然而什么都没有,圣上就这样水灵灵地给她放走了。 她飞也似的回了渡厄堂,小柳子还在等她。 “小柳子,有没有什么符纸能作熬夜神器的?” “有的有的。” 刷刷刷,小孩儿开始给他画符,“姐姐你怎么这么急?是出什么事了么?” 可不是出事儿了么,她打算连夜离开,关掉渡厄堂。至于去哪儿,白清明要去九重天,复仇的事儿急不得,救人的事儿也急不得,她得先有能力救自己。 定远侯府,黑暗中一对漆黑的眸子猛地睁了开,陆栖风霎时间满目清明,没有半分才睡醒的惺忪朦胧。不属于他的兴奋与属于他的慌乱同时自心底蔓延开。 不对! 窗外夜色如墨,陆栖风的五指下意识张了开,像是要抓住什么,空气中却弥漫着一种无以名状的空虚。 不对! 可究竟是哪里不对? “暗五!”一声厉唤,暗五推门而入,一眼便望见主子失魂落魄的模样,男人骨节分明的手还在半空抓着什么,最后什么都没抓住。 “去渡厄堂!”陆栖风这会儿才缓过劲来,心跳与呼吸渐渐同步,胸腔的每一次起伏都在告诉他,自己此刻有多么不安。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悄无声息地流失,像幼兽隐匿气息独自前往幽林,眨眼便不见踪迹。 两人飞身朝着医馆的方向去了。 渡厄堂的大门紧闭着,门前冷清得让人心慌。陆栖风一时竟忘了这是晚上,门前本就该是冷清的。 暗五只觉眼前一黑,主子又是这哭笑不得的表情。他就知道,酸甜苦辣咸主子得在白姑娘身上通通尝个遍,才舍得让他那十万寒冰的冷脸漾出点春色来。 “噗通,噗通。”白清明的心跳加速。熟悉的古刹疏钟,仍旧是苔痕遍布。彩漆剥落的观音像下,身着白纱的女童向她挥了挥手,“白姐姐,你终于想好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噗通,噗通。”陆栖风的心跳加速。不合时宜的兴奋与期待溢满了心底,快要将他的慌乱掩盖去。 男人眼眶赤红,眸底黑暗。白清明,什么事儿让你这么高兴啊。 “砰”的一声重响划破夜空,渡厄堂的大门被男人踹了开,半拉门框竟被内力震碎了。 屋内空无一人。 陆栖风身形一颤,飞身朝着里屋而去。楼上,楼下,外堂,内室,渡厄堂的各个角落都找遍了,就是没有白清明的身影。 这么晚了,她去哪里了?给人上门看病?不可能,她过了晌午就不看诊了!给人送药?除了给自己,她难道还给别人深夜送药?不可能!绝不可能! 可此刻,陆栖风却希望她是真的给人送药去了,哪怕这个人不是他呢…… 暗五大气不敢出一个,完了,主子的老婆跑了。 月色如银,男人站在门前,手指攥成了拳。他的影子在夜色下被拉得长长的,孤独而忐忑,眼底确是风雨欲来的波涛汹涌。 逃,这整个京歌都是他的眼线,她能逃到哪去? “暗五,召集暗卫,给我查!” 冷冽的声音如冰碴子一般向外迸出,暗五一个机灵,闪身离开,找不到老婆的主子比打仗时的主子更可怕。 白清明很兴奋,她对这古寺的机关已算得上熟悉了。 迎月还像上次一样拉着她的手絮叨,不过这会不是骂她的话,“来了九重天,姐姐接下来要受苦喽。” 说着,仙女一样的小姑娘“桀桀桀”地笑出了声。 白清明:“……” 迎月:“干嘛啊,不好听啊,姑姑说了这么笑有气质的。” “对了,白姐姐你放心,没有人找得到九重天,无论是皎月阁、三皇子,还是定远侯,甚至是当今圣上。没有人,能够找到九重天。” 大殿堂皇,妙音斜倚在软椅上,眉眼间盈满笑意,“白清明,欢迎来到九重天!” “葡萄,吃吗?”说着,她举起涂着寇丹的纤细玉指。 白清明摇摇头。 “那荔枝呢?” 白清明继续摇头。 “这会儿不吃,待会儿可没得吃了。” “妙音姑姑,还请您,教我功夫。”白清明语气诚恳,一字一顿。 第27章 这也不学那也不学 “想学什么功法?本座授你惊鸿,等你练成了,到时不见剑身只见剑影,杀人便似霜月留影,敌人无所遁形。如何,学不学?” 迎月小声嘟囔:“萧羡之练的就是惊鸿。” 白清明:“练到能打过萧羡之,要多久?” 妙音:“若你天赋异禀,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的话,至少三年。” 那不成,太久了!白清明摇头,“不学这个。” “那本座授你落雪,等你练成了,到时化水气为冰刃,剑光所指千里冰封万物凋零。如何,学不学?” 迎月眉头一皱,怎么净教些变态才学的东西,于是又开始小声嘟囔,“陆栖风练的就是落雪。” 白清明:“练到能打过陆栖风,要多久?” 妙音:“若你资质上乘,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的话,至少三年。” 还是太久,白清明摇头,“不学不学。” “这也不学那也不学,那你说,你想学什么?”妙音仍旧好脾气地问。 “好上手,能速成,威力大。” “你做梦罢。”妙音冷哼一声。 果然还是个孩子,她急,她又急。得好好磨一磨她的性子,不然以后还要吃亏。 这倒也不能怪白清明,她穿越过来前就是急急国王,出车祸时也才十七岁。十七岁的她尚且年轻,少年何妨梦摘星,敢挽桑弓射玉衡。 急着扶摇直上,觉着万事皆有可能。她才不要势均力敌,她想要的是绝对碾压。 “妙音姐姐,我不是天赋异禀的学武奇才,但我可以不吃不喝不眠不休……” “歇着罢,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你会死。人家要么是自幼习武十年二十年磨出来的,要么是刀尖火海千锤百炼地狱里爬出来的。你想一年内就打过他们无异于痴人说梦,本座之所以要选惊鸿或落雪教你,是因为这两种功法最凌厉。” “白清明,你要清楚自己学武功的目的,你不是为了打过萧羡之或陆栖风!你是为了在萧羡之或陆栖风杀你的时候保命,保命的办法很多,防守不同于进攻,所有武功都有破绽。” “找到破绽,就能活。” 说着,女子自软榻拂袖而起,足尖点地,身影一闪,已到白清明身边。她动作如猎豹一般敏捷,指尖轻扬,红色的绸带便遮住了少女的眼,又自她眼前绕到脑后,打了个结。 白清明侧了侧脸,很听话地等她把绸带系好。 “真听话。”妙音满意地拍了拍她的脑袋,随后两手如钳子般朝着她袖中一抓,一大把浸了毒的银针从她袖子里落到妙音的掌心,“身上没别的东西了罢?” “对了,怎么忘了,还有你!”她睨向直往白清明怀里钻的药王令,“不许当窝囊废!” “迎月,给它带到令牌堆里去!” 药王令碧绿的“脸”刷的白了:恶毒女人! 妙音:“你再瞪……迎月,叫它们照死给我打!” 药王令白着的“脸”又红了。看罢,其实让它从松石绿变成赩炽红也不是非要靠晒太阳。 妙音收走了她身上的所有武器,除了小柳子留给她的那张符纸——熬夜神器。 “白清明,准备好了么?” “……” 她还没来得及应答,一只有力的手朝着她后背使劲一推,霎时间失重感便传了过来。 她不是在大殿上么,怎么感觉跟跳楼一样。 白清明只觉自己变成了一张薄薄的纸,被一块沉重的石头压了下去,四肢像纸的四角一样翘了起来。 身体里多余的气体堵在头顶,失重的过程漫长又折磨,她忘记了惊恐地呼喊,她发不出半点声音。头顶之上却传来女子轻笑,“白清明,不需要你赢谁,活着上来,你便出师了。本座等着,请你吃葡萄和荔枝。” 九重天,九层塔。要从最底层,一层一层往上爬。 “咚”的一声重响,白清明落地的声音与一重天“塔鬼”头颅落地的声音重合。 在这儿,一层到八层的人都被称作“塔鬼”,上了九层,“鬼”才能变成“人”。 他们有的是被卖进青楼的少女,有的是从人牙子手底下逃出来的男童,当然也有专门来九重天历练的习武多年之人。这儿有人有兽,有小白也有高手。不上九层,他们就通通都是鬼。 蒙着双目的红绸随风轻扬,血腥味夹杂着腐尸味涌入鼻腔,白清明下意识去掀绸带,却发现怎么也掀不开。 若她能睁开眼瞧,铁定是要呕出来。堆积如山的头颅如同被砸烂的西瓜,脑浆从破裂的头骨中汩汩流出。没有人尖叫,没有人痛呼,白清明这会儿才明白为什么迎月说恐惧是有味道的了。 众人的目光如饿狼般向女子身上聚拢,哇哦,来新鬼了…… 大殿上,迎月往妙音身边靠了靠,“姑姑,您太不道德了,又收姐姐武器又蒙她眼睛,她不得被那些个‘塔鬼’撕成碎片?” 妙音:“桀桀桀。” 迎月:“……” 她有一点担心,姑姑这哪里是教她功法,这分明是把她往死里整。 一重天的白清明也有亿点担心,妙音这哪里是教她功法,这分明是把她当成日本人整…… 只有妙音不担心,卜药师天生会感应,既然能感应药,为什么就不能再感应些别的什么呢……她能做成的事,白清明自然也能做成。 想着,她把葡萄伸至迎月嘴边,“吃么?” 小姑娘翻了个白眼,老是拿这毒水果恶心人,谁吃谁死翘翘……正想着,妙音掌心的玉盘轻轻一斜,紫色圆润的葡萄如断了线的珠子般往下滚落,每一层都有“塔鬼”伸着枯瘦的手臂去够去接。 有的人脚一崴,从五重天掉到了四重天。 “桀桀桀。”妙音漫不经心地勾唇轻笑。 小姑娘翻着白眼,从姑姑身边离开,妙音一把扯住她的白纱,“不许帮白清明,她要真能爬上来,说不定以后也能做这九重天的清明阁主,到时候咱俩就去浪迹天涯……” 这边正 这边还在畅想未来,白清明那边的状况可就不怎么好了。 第28章 痛并快乐着 凌厉的掌风迎面而来,白清明向左一闪,堪堪躲了过去。 躲过了第一掌可躲不过第二掌,劈天盖地的拳头与腿脚落在白清明身上。少女支着耳朵,却辨不清楚声音的方向。 “塔鬼”们一拥而上。打她!往死里打! 啧啧啧,真是好一幅绝美的百鬼群殴幼兽图! 妙音:“桀桀桀。” 反抗啊白清明,不反抗就是等死,这一重天的小鬼你都对付不了,到时候要是萧羡之陆栖风一起上,你怎么跑得掉。 少女身体弯成弓形,双眼被一阵又一阵的痛意刺激得睁大,却满目都是如血般浓稠的猩红。 她苍白的脸因痛苦而扭曲,疼痛像一根尖锐的钢针无声刺入她的神经,舌尖抵住上颚,双眸开始失焦…… 定远侯府,陆栖风猛然将手中茶杯捏碎,他额头上被细密的汗珠浸湿,暗五第十次进来时神色已格外凝重了,“主子,还是……没找到。” “继续找!” 撕心裂肺的痛意从陆栖风的四肢百骸蔓延到五脏六腑,他眸底一片寒意。 她在疼!有人在伤害她! 陆栖风只觉心中堵得厉害,他辨不清自己的情绪,他这是……后悔了么。 要是他答应护着她和渡厄堂,是不是她就不会走了,如果不走,她现在也就不会…… 茶杯的碎瓷片嵌进了掌心,他怔怔望着自己染血的手。为什么找不到,怎么会找不到呢。 此刻的白清明忽觉空气变得浓稠又冰冷起来,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拉扯着看不见的丝线。开始是剧痛,后来是微痛,到如今已经麻木了…… 她觉得自己,可能是被揍出幻觉了。拳打脚踢的声音被拉长又被压缩,明明已经麻木了,五感却变得格外敏锐。风从身边吹过,像是细小的针刮过皮肤,这种感觉顺着神经一直钻到身体深处。 左前方出重拳前,白清明向右一躲。 脚踢小腹前,白清明肚子一扭。 肘击额头前,白清明抱头闪躲。 起初对攻击的预测只是提前个几秒,然后便是十秒,二十秒,三十秒…… 不知是肾上腺素飙升还是怎么的,白清明忽然兴奋了起来。 “塔鬼”们望着少女唇角的笑,下手愈发地重了,可是怎么回事,她明明被蒙着眼,为什么能……躲得那么精准。 几十双挥向她的拳头,几十只踹向她的脚。白清明抽筋似的闪躲着,她痉挛,她狰狞,她扭曲,她蠕动,她用力感受,然后感受到了恐惧的味道。 方才的痛意并未散去,但是,好兴奋。 白清明:“桀桀桀。” 她终于知道妙音为什么喜欢这么笑了。 一重天“塔鬼”的破绽是什么呢,只要躲得快,他们就会害怕。因为他们会武功的不多,他们靠肉搏攻击她,他们靠人数威慑她。 白清明忽然有了力气,既然能预测攻击,那不如主动攻击。她忍着痛猛然从地上爬起来,攥紧着拳朝着面前人太阳穴狠狠砸去。手上用着力,身体却还在躲着身后人的踢打,少女的四肢有一种不属于一具躯体的诡异感。 面前的人晕倒了。 白清明俯下身来,一下!两下!三下!白清明躲得太利索,连脑浆和鲜血都躲了过去,于是乳白色的脑浆精准地溅在她身后之人的脸上。 头颅变西瓜。她拎起那人纤细的脖子,朝着“西瓜堆”用力一甩,西瓜稳稳落在堆心,形成了金字塔尖。 甩得太过用力,以至于头身分离。 四周空气有一瞬间凝固,然后只听“呕”的一声,有人吐了出来。 “还有谁想来?” 女子素衣黑发,如墨的发丝与血红的绸带在微风中扬了起来,像地府爬上来索命的罗刹。 “还有,谁,想来……”她一字一顿。 这么多人她打不过,但若是一个人,她或许还能试试,一个人的悲惨下场,足以震慑一群人。 两个男子目光交错:该死的小娘们儿!运气挺好啊!蒙着眼都能躲过去! 他们仗着她看不见,迅速一前一后摆好阵型,周围的人识相地向后退开一步为他们留好空间。 两个拳头朝着白清明的前额与后脑勺快速袭来。 发丝扬起的刹那,她眉心一跳,随即莞尔。啧啧,都是变态…… 这一重天的塔鬼似乎格外喜欢“西瓜”,爆裂的“西瓜”、榨汁的“西瓜”、切碎的“西瓜”,用脚踢、用手拍、然后再堆起来,堆成头颅妙妙屋,堆成断脖快乐塔。 此刻,他们也想锤爆她的“西瓜”。 那怎么行? 白清明静立不动,却在拳风交错的刹那……蹲了下来,她什么都没做,好像打累了似的,极其自然地蹲了下来。 “啊!” “啊!” 于是两声尖叫响彻云霄,拳头对拳头,精准得要命,两个男人的手狠狠撞在了一起,骨节“咔嚓”作响。完了,碎了,骨头碎在了皮肉里。不该……明明碎的该是“西瓜”的! 白清明后撤一步,从两人之间钻出来。两个男人还沉浸在疼痛中无法自拔,白清明一手按住一个“西瓜”,向着中心用力一撞…… “咔咔咔……咔咔!” 完了,碎了,这回碎的可不止是手。在脑浆嗤出来之前,白清明撒了手。四周一片死寂,只能听到两个男人倒地的声音,他们也算有缘,一直到死,手和脑袋还是连在一起的。 “还有,谁,想来?”少女一字一顿。 破空声再次响起,有人还不死心,白清明将脑袋一歪,拳头又落了空。随即,她一拳捶向面前女子的太阳穴。 晕了,不忘补拳。一下,两下,三下!白清明拎起脖子朝那头颅妙妙屋一甩,断脖快乐塔塌了。 “再来!”她缓缓转了转手腕。 四周的人向后退了三步,再无人敢上前了。 侯府,暗五第十六次跑进来时,望见的是主子写满难堪的脸,男人眸底泛着痛意,唇角的弧度却是肉眼可见的雀跃。暗五衣袖紧了紧,“主子……” “出去!” 暗五麻溜儿跑了。 陆栖风不明白了,痛并快乐着,白清明到底在做什么?该死的!真是该死的! “等等,继续找!必须把她给我找着!” 第29章 你为什么戳我鼻孔 九重天的晋级机制有点像比赛,初赛、复赛、半决赛、总决赛。四赛晋级则上楼,失败则留层,一直失败就一直留层,留到死。 但其实也不是那么容易死,因为妙音阁主会按时分发食物,只要死不了,便能混吃等死一辈子。 也算有编制,白清明想着,牢饭怎么不算饭呢,且是纯天然不添加健康营养减脂餐,远非现代那纯添加的“拼好饭”能比的。 若不是她急着办正事,她倒是想在这九重天待一辈子。 白清明从一重天到二重天尚且轻松,她是以第二名的好成绩被送上去的,她像鬼一样紧紧缠着第一名。 她打不过他,但能躲得过他。他打得过她,却甩不掉她。江北觉得有点烦,这女人像个狗皮膏药一样紧紧粘在他身后,后面的小鬼也奈何不了她。 到了二重天,“塔鬼”们再次一窝蜂地涌了上来,这里的人已经功法初成。江北身形一闪,如同暗夜中的鬼魅,血腥气霎时间在空气中蔓延开。 江北杀疯了。 白清明……继续挨打。 她感应得到提前伸过来的拳脚,却感应不了这百家功法。 先是劈天盖地的寒意扑面而来,白清明的脸被冻住了,手脚也被冻住了。 破绽?她怎么能找到破绽?她又没学过落雪,哪怕只是一重落雪,这该死的一重落雪…… 侯府,暗五狠狠一个哆嗦,只觉主子浑身的寒气又凛冽了几分。暗五人虽然还活着,但手脚已经冰凉了。 “是……落雪。”陆栖风指尖一动,端起茶杯就要往唇边送。 这才想起来自己方才已经将茶盏捏碎了,他慌乱地把碎瓷片丢在桌子上,人在尴尬的时候总会假装自己很忙。 她身上为何有落雪之气,难道……是她在想他。 陆栖风脸颊微红,暗五眨巴眨巴眼睛,完了,主子真疯了,失心疯…… 白清明眉目冰寒,全身僵硬,只有耳朵能动,于是她用力动了动耳朵,紧接着陆栖风的耳朵也红了。 陆栖风的耳朵一红,暗五的脸就更红了。 白清明没心思想那么多,她这会儿总算意识到之前陆栖风对自己是多么宽容,一重落雪就能要人命,他的落雪远比她所想象还要可怕。 破绽?破绽! 她慢慢感受那人身上寒气……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呢。 两个孔,怎么是两个孔,到底是哪两个孔……算了,两个孔就两个孔,白清明两指一竖,一指一孔用力一插。对面女子的一对美眸猛地睁大,不可置信地望着白清明将食指与中指插进自己鼻孔里。 白清明只觉指尖凉飕飕的,但萦绕在她身边的层层霜刃却霎时间褪了去。 “你你你……为什么戳我鼻孔?”女子柔柔的嗓音愠怒又委屈。 鼻孔?她插人家鼻孔了?白清明红绸之下的瞳孔皱缩,“啊?对对对,对不起。” 她礼貌地缩回了手,随即凛冽的寒气再次扑面而来。 “嗤”地一声,她两只手指再次插进对面姑娘的鼻孔。 “你你你……登徒子。”女子委屈。 白清明一愣,又缩回手。 寒气再次扑面,白清明立刻插鼻孔。 “登徒子!”女子尖叫,白清明缩手。 白清明插鼻孔,缩手,插鼻孔,缩手,插鼻孔,缩手…… “你个变态……哇!”女孩子哭了,向后退一步,撒丫子要跑。 练落雪的跑了,练惊鸿又来了。 男人掌风似剑朝着白清明而来,她揪起男子的头发朝着方才跑走的女子猛然推了去,男子的头发一沾女子身上落雪化作的水,手掌竟霎时间无力了。 女子本就瞪大的眼瞪得更大了,连忙摆摆手,“不不不……不是我。” 白清明侧了侧脸,笨姑娘,还不动手么。那女子立刻明白了意思,两手一掀,把衣袖上的水通通挥向男人的头发,一边挥一边委屈地嘟囔:“不是我不是我嗷。” 男人两手一软,竟然直愣愣地向后倒了去。原来一重惊鸿的破绽……是头发不能沾水。白清明唇角勾起一抹笑,她知道妙音想让她做什么了。 那女子此刻却也不跑了,她转着眼珠,一点一点往白清明身边挪,憋了半晌,憋出一句话,“你你你你……是是是……变态?” 白清明:“渐变。” 女子:“那……你你,会惊鸿是吗?”不然你怎么知道练一重惊鸿的人怕头发沾水呢? 白清明:“约会。” 女子有点急了:“你是一个人来九重天的……那那那那,你有同伴吗?” 白清明:“有点。” 白清明主打一个已读乱回,把本就结巴的姑娘弄得又恼了起来,再次憋气,憋了半天,“你你你,登徒子!” 白清明不想理她,转身就走,却被她一把抱住手臂,“等等!”她语气有些不自然,“你你你,你叫什么名字。” 白清明垂下眼,红绸被风一吹,拂过女子面庞。姑娘的脸颊微微红,可惜白清明看不见,她把手臂从她怀里抽出来,还是要走。 “我我我的名字……” 白清明心道:嗯,但是我没问你。 “我我我姓姜”姑娘自顾自地说着,“叫姜招娣,名字是爷爷起的。” 白清明不走了,白清明拳头硬了。 招娣很敏感,立刻解释道,“爷爷说招娣是招贤纳士、淑似令娣的意思……” 白清明的拳头已经咔咔作响了。 装睡的人是叫不醒的。她想问呢,怎么不叫死弟,弟弟至死是少年,怎么不叫断根,行事果断根正苗红。但她什么都没说,不管叫什么“弟”什么“根”,都是对她的不尊重。 “喜欢自己名字吗?” 招娣绞着手指,“不不不不……喜欢。” “你想要叫什么?” “无双。” “姜无双,我叫白清明。” 无双眼睛亮了,她打量着白清明蒙住眼睛的红绸,两手再次攀上她的手臂,“你你你,我能和你一起吗?” 第30章 四人一鸟初相遇 白清明不说话,无双默默跟了上去。 光阴似箭,白清明从二重天到三重天花了整整一个月,说起来,她把江湖百家功法都摸了个遍,也把破绽看了个遍。 无双记忆力超强,学习能力亦是超强,她把白清明出手的招式记得清清楚楚。 二重天的人都知道,那红绸掩目的奇女子身边跟了个结巴但极听话的姑娘,她指哪她打哪。 于是二重天的人开始破口大骂,骂这姑娘是那女子的狗。无双也不恼,她就是要像小狗一样跟在她身后。 最烦的是江北,白清明仍旧鬼一样紧紧跟在江北身后,而且还带了个小鬼。白清明是以第二名的好成绩去的三重天。她还是打不过他,但他也甩不掉她。 江北一袭红衣,血一样的红,他衣袖一甩,看也不看那两个女子一眼。 一个月,白清明以第二名的好成绩从三重天进入四重天。 再一个月,白清明以第二名的好成绩从四重天进入五重天。 人都说,没有人会记得第二名,除非你一直是第二名。 半决赛遇见白清明,人道:完了。 总决赛遇见白清明,人道:稳了。 九层塔的“塔鬼”们沸腾了,从没有鬼升天升得如此之快,而这一回竟一下出现了三个,一袭红衣的俊俏少年、红绸掩目的绝美女子、还有一个大眼圆脸的可爱姑娘。 少年大步流星走在前面,少女目不斜视跟在后面,姑娘乖巧小狗一般贴着女子手臂。 妙音斜依在榻上,望向白清明脖颈处的青紫伤痕和手腕处才结的痂。她伸出手轻轻把无双拨去一边,唇角勾起,“有人吃葡萄和荔枝吗?” 没有人说话,江北臭着一张脸,白清明知道有毒,无双看清明不动,于是她也不动了。 “不吃算了。” “清明,你出师了。本座送你三个礼物,特祝你前路顺遂,万事顺意。” 说着,食指轻轻一勾,红绸从女子眼前落了下来。江北回眸,望见了一对琥珀色眸子。女子明眸似水,清澈灵动,一张脸清冷如玉,干净得像是没有烟火气,随即她的眼尾便挑了起来,“送我什么?” “送你三个人。” “送我何人。” “江北、无双,即日起,本座放了你二人的卖身文书,还你们自由身。只有一个要求,你二人代本座跟在白清明身边。” 少年剑眉一扬,“谢妙音阁主。” 少女已再次攀回清明的手臂。 白清明皱起眉,“那第三个呢?” “迎月,过来,你白姐姐叫你呢。” 迎月笑眯眯地往这边跑,随即往白清明怀里一扑,“姐姐想我没?” 正说着,大殿上空盘旋而飞的乌鸦忽而俯冲而至,白清明瞳孔骤缩,好熟悉的乌鸦,好像在哪见过…… 白清明最后也没想起在哪见过它,这可不是普通乌鸦,这是上回芸村河神庙啄去王富贵眼珠的那只乌鸦。 小鸟乖乖地落在白清明的肩膀上,绿豆小眼滴溜溜看她。想起来了吗,本小鸟才是你从河底出来见的第一个生物! 第31章 立威(1) “慢走不送。”妙音微笑着逐客。九层塔再次沸腾了,不用给妙音阁主当牛做马,一根汗毛不少地离开九重天,他们是头一回见到。 白清明深深朝女子鞠了一躬,“清明谢过妙音姐姐,后会有期!” 四人一鸟离开了九重天。 白清明五指攥得紧紧的,人人都跟她说京歌是吃人的地方,会吃了她这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可这一次她偏就要在京歌留下来! 白清明朝着渡厄堂的方向走。 到了,就要到了……到了渡厄堂,迎接她的是一群贼眉鼠目的恶徒。 夜黑风高,她远远望见几个蒙面黑衣人高举着火把,一如沉塘那日黑夜。火光照着渡厄堂的牌匾,却照不清几人的脸。 江北蹙起眉,下意识按住手中的剑,白清明抬了抬手,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细细碎碎的声音被夜风吹了来,吹得四人神色紧绷。 “烧不烧?” “趁现在没人赶紧烧,烧完回去向二小姐复命!” “万一鬼侯大人查到咱们头上,那岂不是死路一条!” “还鬼侯大人呢,那小贱蹄子走了这么久,谁知道是不是死在哪个荒郊野岭,你看鬼侯大人派人去找了吗。” “就是说嘛,半幅仪仗骗骗她,真拿鸡毛当令箭了。” 说着,几人大手一挥,一把大火就要点着,江北眉峰越蹙越紧。白清明回过头,两人四目相对。她快速颔了颔首,只见两个红影飞速一闪,江北与无双已不见踪影。几人九重天共事这么久,虽算不上伙伴,但没有什么是一个动作或眼神传递不了的。 红衣少女乍然出现在几个大汉面前,黑衣人望着少女娇嫩的脸蛋,眼中闪过一抹欲色,“呦,姑娘,这么晚了,一个人啊?” 说着,火把竟凑到了无双脸前,“啧,今儿真是巧,遇上哥几个,这烧房子的事儿先放放,你陪哥几个玩玩儿……” 故意提烧房子,生怕她不害怕。 男人一语未毕,血腥气霎时间自空气中弥漫开来。 “啊!”的一声尖叫响彻云霄,随即便是死寂。火把被扑灭了,无人知晓黑暗中发生了什么。月亮高悬,却照不亮渡厄堂的牌匾。 黑衣人没死,浓郁的恐惧气息一点一点涌入迎月的鼻腔,她用力吸了吸,“桀桀桀……” 少女的笑声美妙又清甜,乌鸦站在白清明肩头咕咕叫,“眼珠眼珠!” 白清明眼尾一跳,向迎月问道,“它为什么会说话?” 迎月:“它父亲是乌鸦,母亲是鹦鹉。” 哦,懂了,混血。 黑衣人:“……” 完了,真遇上变态了。一个黑衣人目光扫向白清明那张漂亮的脸,吓了一大跳。她不是死了吗?二小姐不是说她已经死了吗? 江北觉着无趣,神色恹恹的,“杀不杀?” 女子唇角勾起一抹笑,“脑袋割下来!” 不光因为要烧她的渡厄堂,还因为调戏了无双,这种人不杀,留着过年么。 少女一身戾气,吓得几人直哆嗦。 第32章 立威(2) 空气中不仅有恐惧的味道,还有血腥味和尿液的腥臭味。 黑衣人临死前的尖叫被堵在了喉咙里,头颅像西瓜一样被江北拎在手中,恍惚间像是又回到了在一重天“堆西瓜”的日子。小鸟一颗眼珠一颗眼珠地往外叼,吃得好不快活。 “埋不埋?”江北眉峰一挑,望向身后的少女。 “埋什么,从哪来的送回哪去。” 白太颜,很好,这就是我回京歌你送的第一个礼物么。从前我是守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不出击只为自保,可就算如此,你依旧没打算放过我。 四人一鸟在黑夜中穿梭,残月高悬,黑鸦啼血。黑影快速滑过相府的墙头,纸糊的灯笼忽闪忽闪,然后“噗通”几声轻响,灯笼掉在了地上。 新的灯笼在相府屋檐上挂起来,这回的灯笼不亮,但是更红了。材质远比纸糊的好上千倍万倍,这是西瓜灯笼。鲜血顺着头颅一滴一滴往下淌,在石阶上形成几个血洼。 清明、江北、无双、迎月一人两手,一手一具无头尸体,朝着白太颜的院子一甩。 做完这一切,几人悄无声息地跃墙离开。 清晨,两声尖叫响彻云霄。 晨起扫洒的小丫鬟两眼一黑两腿一蹬,被吓得径直向后倒了去。 “这小蹄子瞎叫什么!吵着小姐是你担待得起的?小心罚了你这个月俸禄……” “啊——” 话没说完,翠玉也尖叫了起来,叫完后她死死捂住自己大张的嘴,只觉两腿软如烂泥,竟也要向后倒。 “翠玉,怎么了?” “啊——”又是一声尖叫。 粘稠腥臭的红色液体“滴答滴答”地落在女子惨白的脸上,翠玉刚才只是看到院中的无头尸,这会儿一摸脸,一抬头,真的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白太颜按了按眉心,这小丫头跟在她身边这么久了,怎么还是如此不稳重。 “吱呀”一声,女子不慌不忙推开了门,随即便瞳孔骤缩,那张美艳小脸上的神色如吃了苍蝇般难看。 一地无头尸乱七八糟地铺在她院里,头颅挂在檐上还滴着血…… 白太颜惊恐地一个趔趄,退到了门后。 “来人,快来人,收拾了!” 她嗓音发着颤,后怕地再次抬眸,径直对上一张熟悉的脸,是她派去烧渡厄堂的侍卫!那人空荡荡的眼眶对着她,惊得她后脊发寒。 侍卫快速赶了来,飞快处理起院中的尸体。 丫鬟桃红苍白着一张小脸,俯身跟在白太颜身后,“小姐,要不,我们报官罢……” “报什么官!” 一声厉喝,白太颜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乱了分寸,连声音都较以往急促。报官么,这是她的人,查出来不难,倒时若是一并查出她派人火烧渡厄堂可就完了。 相府嫡女天子脚下纵火烧百姓的救命医馆,她还怎么继续在京歌混。 “处理了,莫要叫人看出马脚来。” 白太颜深吸一口气,她总算知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是什么意思了。 白清明几个月前如人间蒸发般消失不见了,她走得太离奇,且这么久都没再次现身,无论是靠皎月阁的势力还是相府的势力,她都查不到她的踪迹。 她还没蠢到认为她死了,陆栖风都不着急,看来她活得好好的,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活得好好的。敌人在暗她在明,这怎能令她不心慌。 “小姐,快些梳妆罢,今日宫宴莫要迟了。”桃红小声道。 白太颜回过神,这才意识到自己已呆怔许久,快把今日的正事给忘了。 今日宫宴乃诗会宴,每年一次,她靠着前世记忆盗了北疆诗豪的诗集,也靠这个夺了大燕第一才女的称号。 女子对镜梳妆,仍旧是霞红的衣裳,穿在她身上却不觉艳俗,只觉明媚张扬。裙裾层层叠叠铺在她脚边,女子肌肤瓷白,唇色殷红,明艳得能在冬雪的夜里将人烤得炙热。 她缓缓上了马车,车上悬着的御赐铃叮铃脆响,街上的人们伸头伸脑想要一睹芳容,车帘被风吹起一角,露出她白皙的半截脖颈,随即便是窃窃私语。 另一边,白清明走过长长的宫道,一队宫女垂着头在门口“吹风”,她已至殿门口,却被打头的大宫女拦了下来。 那宫女打量着女子绝色的脸庞,在脑中搜索一通,她怎么不记得京歌的贵女中有比白家那位还美的,这人也不是乘马车来的,相必……是偷偷跑出来的。谁知道是不是哪家大人的小妾或是小妾生得见不得人的女儿。 宫女面色不善起来,“姑娘,请呈宴帖。” 白清明和善地朝她一笑,“可以帮我向秦姑姑递个话吗,就说……” “递什么话。你以为这宫宴是谁想参加就参加?你以为秦姑姑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她身后的小丫头皱起眉来。 白清明默了默,她也没说要见啊,她只是想请求递个话…… “姐姐别跟她废话,她一看就是没有请帖还妄图混进来的,若今日真的没查严,让她进去冲撞了贵人们,倒时候我们可要一并受罚。” 大宫女听罢,觉得没错。她方才的确担心这是权贵的后宅女眷,可她若真的是,怎么没人跟在身边或接她进来呢。 她不耐道,“还望姑娘莫要为难我们这些奉命行事的了,今日这个门,你是进不去的。” 朝臣早就到得差不多了,真正的贵妇贵女们陆陆续续下了马车,她们一边相互寒暄,一边往这边望着。 她们望见女子绝美的容貌都不禁微微一愣,随后神色便透出些高高在上的鄙视,当然,也有好奇或些许无端的妒意。 白太颜是被众星捧月地进了大殿的。 她望了眼白清明,先是一愣,随即弯起唇角,漫不经心地从她身旁径直朝着大门而去。 第33章 不会是搞替身文学吧 “唉,不知道是从哪冒出来的土包子,也敢巴巴地往这宫里凑……”一道女声传来。 “还不快把她赶出去,待会儿三殿下的轿冕就要来了,她在这儿要是冲撞了殿下不是你担待得起的。”有人应和道。 白清明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女眷们停在门前不走了,一个个都想看她笑话。白太颜挑了挑眉,也不为她解释。 要把白清明赶出去的呼声越来越高,那宫女一见这架势,立刻两手把她往外扒拉,“方才提醒了你,你不走,这会儿事情闹大了丢脸的还不是你!” 贵女们看着热闹,竟无一人上前帮她。 “三皇子!”不知是谁一声惊呼。 那宫女一改方才跋扈的神色,蓦地噤了音。人群向后拢去,把白清明暴露在最前面。 有人自远处而来,众人俯身行礼。男人一袭月白锦袍,墨发被一支白玉簪随意地束起,身姿挺拔,步履轻缓,如芝兰玉树,风光霁月。 白太颜笑得明媚,轻声唤了声,“羡之哥哥。” 贵女们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游移,无不透出些艳羡。他们的确值得羡慕,门当户对、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无论是哪个单拎出来都足以让人羡慕,而这对幸运的男女三项全占了。 萧羡之的目光却并未落在白太颜身上。他看到白清明翻白眼的小表情,不禁眉梢一挑,唇角弯了起来。 “我带你进去?”男人嗓音温澈,语气淡然得好像他们是认识了许久的朋友。周围人瞳孔皱缩眼珠坠地,他这是……在和谁说话呢?不应该是和白太颜啊,白太颜也不需要三皇子带进大殿啊。 白太颜神色一僵,在这公共场合他该站在她这边才是,于是她缓步上前,“羡之哥哥,宴会马上开始了,我们快些进去罢,莫要叫众人等急了。” 白清明无语,刚刚一个个在这儿看她笑话的时候怎么不说着急,这会儿倒是急起来了。 萧羡之对白太颜的话不为所动,他有些不依不饶,“问你话呢,用不用我带你进去?” 众人呆若木鸡,这下清楚明了了,这话显然是对着白清明说的。这女子究竟是谁,能得三皇子照顾。她们望望白清明比白太颜更惊艳的一张脸,眸中透出些八卦的意味。 白太颜神色不耐起来。 白清明尚未开口,一只通体乌黑的乌鸦已经落在她的肩头,“不用你带,请秦姑姑出来!”小鸟叫道。 众人一噎,眼睛瞪得更大。萧羡之看了看小鸟,啧啧,她养的鸟怎么跟她一样没礼貌,他蓦然一笑,竟应了声,“好。” 随后神色冷了几分,“诸位不进去么,怎么在门口吹风。” 众人有些悻悻地收回好奇的目光,跟在白太颜和萧羡之身后进了大殿。 秦姑姑很快小碎步踱了出来,一见白清明,两只眼便睁大,“关姑娘快虽老奴进来,圣上前些日还念叨姑娘呢……” 说着,瞥向身旁的大宫女,“是你拦的关姑娘,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圣上请的人你也敢拦,我看你是不想要脑袋了!” 宫女战战兢兢跪了一排,再不敢抬头看白清明,这姑娘竟是圣上请来的,也怪自己眼瞎心盲,早就说这姑娘气质非凡,怎么可能真是哪家大人的小妾。这下麻烦大了…… 宫女吓出了眼泪,白清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也不怪她,是我没请贴,今日宫宴,别为这些小事坏了气氛,姑姑带我进去罢。” 秦姑姑带白清明去偏殿换衣服,偏殿宽敞而堂皇,白清明的眸光却猛地一黯。 大殿的门窗被成批的衣服遮得严严实实,一模一样的鸦青锦缎华服,像是复制出来的。 白清明瞥了一眼。只见那衣领金丝勾勒着云纹,袖口绣着玉兰花,层层叠叠的裙摆如晨光洒在碧波荡漾的湖面,早春青黛凝于衣衫,美得如梦如幻。 之前请她参加宴会,姑姑就要求她必须穿这件,她销毁了送来的衣服,没想到这里还有成百上千件一模一样的。 白清明倒吸一口凉气,只觉整个人都不好了,她张了张嘴。 “姑娘,不该问的千万别问。”秦姑姑神色严肃起来。 白清明一噎,“是非穿不可么?” “是非穿不可。”老嬷嬷答得笃定,望向她的眸子里透出些许同情。 无数猜测在白清明脑中一闪而过,她沉着脸色换了衣服,猜不出皇帝的用意。到底要干嘛?总不该是皇帝悼念哪个逝去的妃子,要跟她搞替身文学罢…… 白清明从后门进入大殿,青衣锦服,白纱掩面,坐席在圣上正下方,与荣德公主平坐。 一时间议论声四起。 “那是谁啊,怎么能和公主平起平坐?” “听说是个医女,圣上请过来的医女。” “什么医女,那是白相的嫡长女……就是前段时间名声大噪的关十九,开了渡厄堂的那位。” “那位不是离开京歌许久了,怎么又回来了?” 众人小声交谈着,目光不住地往这边投。 魏展辞灼灼目光紧缩着女子被白纱掩住的脸。萧羡之挑了挑眉,眉眼透着倦懒。陆栖风看着那一身雅青锦服,愣怔了半晌,随即袖下的手紧了。白太颜蹙起眉,暗暗思考着皇帝安排白清明座位的目的。 看客们各怀鬼胎,一群人被蒙在鼓里,不知道如今又是什么情况。 白清明也蒙在鼓里,她肩膀上的小鸟用翅膀蹭了蹭她的脸,示意她不要惊慌。小鸟的翅膀暖暖的,有一种阳光下谷子的香味,白清明抿了抿唇,终于安心了一点。 陆栖风与白清明之间隔着长席宽座,像是隔了不可逾越的楚河汉界,他眸光一如初见那般冷冽,眼神里看不出半分久别重逢的惊喜,没有惊喜,也没有意外。 平静得像是见陌生人,他们该是这样的么,可如果不这样,又应该是什么样的呢。不是盟友,至少也不是敌人,因为母蛊在她身上,子蛊在他身上。让他不杀她,这是她目前唯一能保证的。 是了,该是这样的,白清明眸光清亮,做敌人也无所谓。凡事发生,皆有利于我,她未必就斗不过他。 陆栖风并不知道,白清明无声中又为自己树立了个假想敌。 他并非没有惊喜和意外,只是当他看见她一身熟悉的雅青锦服时,心头蹿起的万般情绪通通被浇了个一干二净。 第34章 人不如鸟 这是他已故母亲最喜欢的衣裳。 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白清明穿起来,竟和他已故母亲有了七八分神似。他望着她掩住的脸,心跳愈发快,手却攥得愈发紧,也愈发冰凉了。于是他眼底的灼热褪得一干二净,只余满目寒霜。 诗宴开始了。 彼时金光浮跃,明月珠壁,案上的红漆盘内是夺目的梅子紫、樱桃红。 酒杯相传,看客起身。诗,成了。 今夜是咏菊。 起初是咏菊。白清明只觉这群人有病,这是春天,他们咏什么菊。 朝臣相争,贵女相争,白太颜两句“秋霜染尽万林黄,独见东篱绽冷光。瘦影不随春色老,寒香偏向暮风长。”又将众人的目光从青衣女子身上夺了去。 第一才女,不愧是第一才女! 众人的掌声响起来,伴随着一句,“下官佩服,白相当真是教女有方!” “改日一定让小女登门拜访,也该让她多跟在白小姐身边学学,省得她日日在家胡闹。” “林大人谬赞,都是孩子小打小闹……” “哪里哪里,我家那丫头要是有太颜一半好,我也不必天天为她操心。” 寒暄完了,夸奖完了,接下来,大概该找事了,果不其然…… “这人人都要行诗的,可也包括荣德公主身旁的那位……” 一群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白清明身上,这女子到现在一句话没说,一口菜没吃,一口酒没喝…… 传闻她是白相嫡长女,自幼就因克死生母被送走,后来将她养大的村子又遭天祸,全村人都被雷劈死了。还传闻她与佃户私通被沉了塘,不知怎的后来又自证了清白。当然,也有传闻她是关三爷的弟子,医术了得,坐诊渡厄堂能医死人白骨,这也是圣上请她来此的原因。 无论哪件事单拎出来都能到惊死人的程度,可偏偏出现在同一人身上。 为难她么,他们不敢,毕竟是圣上请来的。但看样子她与白家不对付,小幅度向白钦父女示个好,他们还是敢的。 白清明此女乃乡野出身,行诗作赋这种事她怕是做不来罢。 医术高明又如何?圣上亲赐又如何?不还是要在众人面前出丑。 白清明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别的不说,作诗么,他们还真比不了,毕竟她脑子里是上下五千年诗仙诗豪诗圣诗鬼的惊世神作…… 众目睽睽下,一只小黑鸟从白清明掩面的白纱中钻了出来。 有人的脸上已经大变了。 “这这这乌鸦……不是方才被拦在殿门口的那女子养的么。” “怎么从她的……面纱里钻出来。” 她们千猜万猜,愣是没猜白清明和方才她们为难的是同一个人。 当然,她们潜意识里就不想往这方面想,得罪了圣上的座上宾,可不是赐一丈红这么简单。 小黑鸟扑棱扑棱翅膀飞到大殿中央,小脑袋一扬,小胸脯一挺,绿豆小眼睥睨四方。 “这这这……” “当真是荒唐!” “还不快将这乌鸦驱走!” “慢着!”一道醇厚的声音缓缓响起,王座上之人发话了,他语气分明是淡然的,却露出不容反驳的威压。这鸟睨着王座上的男子,颇有一番上位者的气势,萧元蓦地被气笑了。 一时间四周静得针落可闻。 没人再敢吱声了。 小鸟张嘴,“咏菊么。” 萧元指节轻叩着座椅,觉着有趣,“是的。”他如是答。 小鸟:“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萧元眸光一亮,望向了青衣女子。白清明与他对视,脊背挺得板正,神色不卑不亢。 席上一时如同激起千层浪。 此诗……此诗……竟有帝王之气。 何人所作?一只小鸟? 这这这…… “哈哈哈哈!好诗!”萧元剑眉一挑,挥手抬向身旁的太监,“记下来!” 语闭,他继续道,“继续,还是菊,朕要你颂人品格。” 白清明无语,为难一只小鸟算什么本事……还好她教它的足够多。 小鸟:“一夜新霜著瓦轻,芭蕉新折败荷倾。耐寒唯有东篱菊,金粟初开晓更清。” “好!”这回不等众人鼓掌,萧元最先鼓起掌来。 众人呆怔片刻,随即大殿上掌声如雷。此乃神作,一只小鸟竟能作出此诗么,此乃神鸟啊……怎么可能,难道,难道是她教它的! 白太颜的脸色一时间如吃了苍蝇般难看。 有人小声嘟囔一句,“这两首诗风格相差甚大,明显不是一人所为……” 萧元眉眼含笑,“好啊,那便不咏菊了。” “此次,作山水。” 无耻,白清明想着,抬了抬手,把小鸟招了回来。众人看着那鸟飞回女子身侧,侧耳在她唇边。 不过半晌,小鸟抬头:“湖光秋月两相和,潭面无风镜未磨。遥望洞庭山水翠,白银盘里一青螺。” 萧元笑意更甚,“好好好!记!” “接下来请诸位出题。” 不是想她出丑吗,朕给你们机会,让白清明写不出诗的机会。 一女子于席上喊到,“闺怨。” 林大人急急打断她,“臭丫头在说什么……” 白清明主打一个有求必应。 小鸟:“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当君怀归日,是妾断肠时。春风不相识,何事入罗帏。” 那女子笑了起来,“好!好诗!比白太颜的咏菊好!” “臭丫头!不是让你这么比的……”林大人气急,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他试图补救,“是小女冒昧了,那下官再出一题,送别。” 送别诗,她小小年纪当是写不出来的罢。 小鸟:“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白清明想笑,难不倒她,这才哪跟哪。 林大人一怔,眼珠瞪得浑圆了。绝!此诗绝妙! “好!好诗!” “方才是下官唐突了,姑娘确有真本事,受下官一拜!” 白太颜的脸已经黑如鞋底了。 仍有人不服气,“换一个,边塞!” 小鸟:“寒山吹笛唤春归,迁客相看泪满衣。洞庭一夜无穷雁,不待天明尽北飞。” “再换!羁旅!” 小鸟:“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此时,已有武将老臣在抹眼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