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王妃她又来蹲您了!》 第1947章 宁国府内部的事先放一边,她还没忘记,今日回来的目的。 宁三夫人轻咳一声,以掩饰尴尬。 “公爹一大早就被皇上宣入宫议事去了,你大舅舅今日不休沐,至于你二舅舅,则和你三舅舅去了会州,要过两日才能回来。” “要不?” 她一脸慈色,“你若方便,不如晚些回宫,等他们回来?” 其实她是想让她留宿来着,只是想着她如今已是皇家之人,只怕多有不便。 更何况,新婚燕尔的,太子怕也舍不得她留在宁国府。 苏倾暖:...... 今天她回来的果然不是时候。 无声的叹了口气,“不了三舅母,我还是改日再来吧!” 若回的晚了,云顼只怕该急了。 二人正说着,院里忽而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便是林倾寒稚嫩的声音响起,“是我姐姐回来了吗?” 绿痕站在门口,帮着挑起帘子,“太子妃和夫人正在里面说话呢,小姐快进去吧!” 听到动静,苏倾暖刚刚起身,一道小小的人影,便自门口冲了进来。 她连忙蹲身接住。 “姐姐!” 林倾寒一脸喜色,“你今天不忙吗?” 苏倾暖唇角的弧度,不自觉翘起。 这是继上次她们姐妹谈及元鹤后,寒儿第一次对她这般亲密。 “不忙!” 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发顶,她嗓音轻柔的问,“寒儿,你这几日,书读的怎么样?” 回到大楚后,寒儿便主动提出,辞去外祖父为她单独聘请的老师,入了宁家的族学。 “姐姐放心,寒儿每日都有好好读书,不信,你问三舅母!” 林倾寒自她怀里钻出来,傲娇的抬起下巴,一副等待表扬的模样。 宁三夫人满脸欣慰,“寒儿的功课确实越来越好了,夫子说,族里的孩子们,都不如她用功。” 说来也奇怪,之前寒儿并不喜欢读书,可走了一趟江夏后,就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都不用人督促,她就自发地刻苦起来。 有时候,她甚至都觉得,她懂事的都不像一个孩子了。 苏倾暖心里五味杂陈,一时之间,也不知该高兴,还是心疼。 她明白,经历了这么多,寒儿终究还是变得不一样了。 虽然这些变化未必都是坏事,可她还是觉得,她不该这么早成熟起来。 “寒儿,很棒!” 她忍着心酸,用力抱了抱她小小的身子。 林倾寒却没察觉到自家姐姐情绪的变化。 她眨巴着眼睛,一脸期待,“作为奖励,姐姐可不可以带我出去玩?” 不待苏倾暖说话,她又补充,“二表哥的生辰快到了,我想亲自为他挑选礼物。” 这一世,她好不容易有这么多亲人,她一定会好好用心对待他们。 宁三夫人走过来,宠溺的捏捏她的小脸。 “乖寒儿,你有这份心意,你二表哥就很开心了,什么礼物不礼物的,你才多大?” 八岁的孩子,收礼物还差不多。 这孩子,懂事的让人心疼。 “三舅母可不要小看人。” 林倾寒吐吐舌头,“我挑选的礼物,二表哥一定喜欢。” 说着,她又摇摇苏倾暖的手臂,“好不好,姐姐?” 苏倾暖心软的一塌糊涂,哪里还会拒绝? “好,听寒儿的!” 不过一个小小的要求,她怎忍心让她失望? 林倾寒顿时高兴不已,“谢谢姐姐!” 她就知道,姐姐最疼她。 “就算要出去,也要用过膳才是。” 宁三夫人不放心的安顿,“出去的时候,让你的丫鬟和侍卫们都跟着,逛一会儿就早些回来,你姐姐还要回宫。” 暖儿虽功夫好,但到底也是女儿家,再带上个孩子,只怕不大安全。 第1948章 尤其还是这个多事之秋。 “带他们多不方便!” 林倾寒连忙拒绝,“姐姐功夫好,可以保护我。” 苏倾暖若有所思看她一眼。 不过见她不喜多带人,便也顺势推辞,“三婶,青竹快回来了,有他在就够了。” 这丫头,怕是有什么悄悄话要同她说。 见暖儿也这般说,宁三夫人只得打消了派人跟着的念头。 “那你们当心些!” “知道了,三舅母。” 用过膳,林倾寒便换了衣衫,兴高采烈的跟着苏倾暖出了门。 青竹恰好回来,见林倾寒也在马车上,便向苏倾暖微不可察的点了下头。 宁老太君的确在沈府。 苏倾暖顿时放下了心。 看来,是她多虑了。 马车缓缓驶离宁国府。 林倾寒撩起车帘,警惕的向外看了一眼,然后敛去脸上的懵懂,小心翼翼从怀里拿出一个东西,放到了苏倾暖手中。 “姐姐,这个东西,给你!” 熟悉的触感,让苏倾暖心中一动。 她将东西拿起来,放在眼前一瞧,顿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所以,今日她只是出了一趟宫,就稀里糊涂,收到了两枚玉佩? 寒儿给她的,上面镌刻着几种交错的兵器图案的玉佩,可不就是她唯一还缺的,南诏的那一枚祖传玉佩? “寒儿,这——” “这是池颜临行之前,交给我的。” “他说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便以此物作为信物,若我们以后有什么需要,都可拿着这枚玉佩去找他。” 此刻的林倾寒,表情认真的完全就是一个成年人。 “姐姐,我想着,这东西或许对你们有用,就拿出来了。” 之前她虽不懂,但也隐隐感觉到它的不同寻常,所以便偷偷藏了起来,打算等姐姐回来,送给她。 这件事,她谁也没告诉。 只是不成想,没过多久,她就被绑到了江夏,玉佩的事,也就耽搁了下来。 而回来之后,又恰逢姐姐大婚,她就更没机会交给她。 今日她若不回来,她就要想法子,入宫找她了。 毕竟,夜长梦多,玉佩留在她手里,并不安全。 苏倾暖也没推辞,直接将玉佩收起来。 想来,池颜应该还不知这玉佩的意义。 不过不重要。 待前朝事了,她自会一一物归原主。 “寒儿,所以你今日故意找借口出来,就是想将它给姐姐?” 苏倾暖捏捏她的小脸,“寒儿真聪明!” 谁能想到,他们苦心寻找的玉佩,竟在一个孩子手中。 而这个孩子,还是她的亲妹妹。 “也不完全是!” 林倾寒害羞的拉下她的手,鼓足勇气看她,一字一句道,“姐姐,我长大了!” 她希望姐姐不要再将她当做小孩子看。 “姐姐知道!” 听出她话里的意思,苏倾暖却没有一丝惊讶,“我的寒儿,如今是个小大人了。” 寒儿恢复“前世记忆”的事,她早就猜到了。 只不过,一直没有点破罢了! “但那些事情,只是梦境一场,做不得真。” 她握紧她的手,“你万不可沉溺其中。” 慧极必伤,她希望她还是能如普通孩子一般,慢慢长大,慢慢理解这个世界。 甚至于那些残酷,她最好一辈子都不要接触到。 “我晓得!” 林倾寒将头靠在她身上,带着丝哭音,“姐姐,不论什么时候,你都别不要我。” 那个梦里,不论姐姐还是哥哥,对她都太过冷漠。 冷漠到,让她害怕! 苏倾暖顿时心疼的揽住她,“傻瓜,你是我的妹妹,姐姐怎么可能不要你。” “前世”的她,着实是太过可恶,伤害了身边所有的人。 可这,恰恰也是最大的破绽。 只可惜,她一直都深陷自责愧疚之中,不曾发现其中的不对。 察觉到她的伤感,林倾寒连忙坐直身子,岔开了话题。 “姐姐,我今日出来,是想和你说,宁国府,出问题了。” 第1949章 苏倾暖神情一顿,“怎么个不对劲法?” 没想到,寒儿竟也察觉到了问题。 也是,她被迫接受了那些并未真实存在过的经历,如今骨子里已不单单是个孩子,且又一直住在宁国府,自然比她更能发现其中的不对。 也怪她没能及时想起来,找寒儿问清楚。 眼见自家姐姐不曾表现出惊讶之色,林倾寒便知道,她应该是已经瞧出了什么。 “我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最近府里矛盾很多,不如之前和睦了。” 虽然现在总体还算风平浪静,可她总觉得,这样的局面,只怕维持不了多久了。 她出生林府,自小目睹了各房之间的勾心斗角,对这些异样的风吹草动,最为敏感。 人心易变,没想到,连一向最为温馨的宁国公府,最终竟也要变成林府的样子。 宛如小鹿般清澈的黑瞳,透着茫然与失望。 苏倾暖握紧她冰凉的小手,“寒儿,不着急,慢慢说!” 宁国府是有问题。 二舅舅被迫辞官,昭示着楚皇对宁国府信任的动摇先不提,李嬷嬷毫无阻碍的入府,则代表府内已经有了异心之人存在。 这个人,或者这些人未必是初凌缈安排进来的探子,但最起码,对宁国府已不再忠心。 换言之,他们为了对方给出的利益,随时可以出卖自己的主子。 之前她让红樱查过,但如云顼所料,那个李嬷嬷一问三不知,包括她那个管事的儿子,也只是拿银子办事。 他们提供的线索,没有任何价值,甚至连付银子的人是谁,都说不清楚。 这二人如今虽已被外祖母逐出了府,但她总有种预感。 潜藏在府里真正的黑手,还没有浮出水面。 毕竟那个管事只是负责府里的一部分采买,并不能将手伸进内院。 更遑论,还能利用外祖母,将他母亲稳妥的安排进来—— 外祖母身子不好,早已不理府中琐事。 府内中馈,自二十年前,就已是大舅母在执掌。 所以,她几乎很少主动过问各事,更遑论还会听一个庄子上的婆子汇报。 幕后之人,要么了解外祖母的性子,知道外祖母的行踪,要么,就是能靠自己的影响说动外祖母,为他所用。 可寒儿说府里有了矛盾,她却是有些意外的。 原因只有一个,执掌中馈的大舅母,不是一个糊涂之人。 再加上从旁协助的二舅母和三舅母,她不大可能会被人利用。 林倾寒想了想,试探着问,“姐姐,你有没有觉得,这次回来,几位舅母有些不一样了。” 二舅母冷眼旁观先不提,尤其是大舅母和三舅母。 这几日,她甚至都感觉,有些不认识她们了。 苏倾暖讶然,“为什么这么说?” 三位舅母中,大舅母敦厚,二舅母温婉,三舅母爽利,俱都不是什么难相处的人。 而且,不论大婚之时,还是回门的时候,她都不曾发现过,她们有什么不对。 “我不知道,就是感觉!” 林倾寒声音放轻,隐隐有些不忍,“姐姐知道,大表嫂为何会提前回沈府吗?” “她是被大舅母刻意寻了错处,罚跪两个时辰,不小心失去了肚子里的孩子。” 可怜大表嫂知道自己怀孕之时,也是失去孩子之时。 还是这样不明不白的失去。 苏倾暖倏然坐直身子,“什么时候的事?” 明明前几日她回府,一切还好好的。 而且,大舅母一直都很满意梓音这个儿媳妇,便是有人说了什么,也不会做出罚跪这样的惩处。 第1950章 还是在她怀有身孕的时候。 “就在你回门之后的第二日。” 事情发生的突然,旁人赶到的时候,就只看到躺在床上默默流泪的大表嫂,和一脸惊愕失措的大舅母。 连大表哥都是傍晚回府后才知道。 “大舅母她——” 苏倾暖嗓音有些艰涩,“是因为什么原因,要罚梓音?” 想起方才三舅母喜笑颜开的模样,她忽然就明白了寒儿话里的意思。 若梓音的事是真的,那三舅母这个时候谈及二表哥的亲事,多少就有些违和了。 哪怕只是故意岔开话题,为了不让她担心,也不大妥当。 “我当时在族学,并未亲眼目睹,但听府里的下人悄悄议论,大约是因为大表嫂平日里和三舅母走的近了些,大舅母心里不舒服,便有些针对大表嫂。” 只不过,是之前不大明显罢了! 下人议论? 外祖父治家严谨,虽对待奴仆从不苛刻虐待,但也绝不会允许他们在背后嚼主子的舌根。 更何况,还被寒儿恰巧听到? 这事怎么想,都怎么蹊跷。 宁家,真的已经乱成这个样子了吗? 苏倾暖沉默一瞬,“大舅母和三舅母的矛盾,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之前她住在宁国府的时候,她们二人明明相处的很融洽,从未有过龌龊,怎么短短几个月,竟会生了如此大的嫌隙? 还连累了无辜的梓音? 这可不是简单的几句挑唆,就能办到的。 林倾寒仔细想了一会儿,最后不怎么确定的猜测。 “在我去江夏之前,有一次,外祖父在饭桌上提到了立世子的事,也不知道和这个有没有关系。” 作为世袭国公府,最后袭爵的,只能有一个人。 而其他人,虽然暂时还没有分家,但最终,也是要搬出去的。 这一代不搬,下一代,或下下代,总也要离府。 她想着,怕不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苏倾暖皱眉,“世子不是大舅舅?” 在大楚,各公侯伯爵之家世子的人选,包括皇家的储君,历来都是嫡长子,宁国府自然也不例外。 这种办法虽然弊端重重,选出了不少庸才,但到底,也避免了许多纷争。 所以即便外祖父迟迟没有立世子,她也一直理所当然的以为,这世子之位,只会是大舅舅的。 不止她,恐怕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更何况,大舅舅本就优秀。 “外祖父,想要立三舅舅为世子。” 林倾寒发出了一声与年龄不符的叹息,“不过,当时明明大舅舅和大舅母也是赞同的。” “二舅舅和二舅母就更没什么意见,所以我以为,世子的人选就这么定了。” 当时她也只是个小孩子,根本不懂其中的暗流涌动,最近回府,才有些回过味来。 只怕从那刻开始,大舅母就已有了不满之心。 否则,外祖父也不会拖到现在,都没有向皇上请封世子。 至于三位舅舅,因着不常见,她也不知他们具体是什么态度。 “大表嫂前脚刚回沈府,后脚大舅母便借口侄子摔了腿,也赌气回了母家,两人算是彻底闹翻了。” “如今执掌府内中馈的,是三表嫂。” 大房出了事,最终得利的,却是三房。 这件事,本就耐人寻味。 外祖母今日特意去沈府,拜访沈老夫人是一方面,最主要的目的,其实是为大表嫂做主,想接她回来。 毕竟,大表嫂在宁家受了这般大的委屈,外祖母总不能再坐视不理。 第1951章 苏倾暖眉眼间覆起一层凝重。 看来,事情远比她想象的要严重许多。 “寒儿——” 思忖良久之后,她沉声安顿,“你回去之后,就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也别提,我已知道此事。” 在旁人看来,寒儿是个孩子,并不懂得大人之间的这些谋划算计。 所以,她今天仅仅只是因为贪玩,才随她出来而已。 不会有人怀疑。 当然,若有人利用寒儿故意透露消息给她,想要她做些什么,她也并不担心。 出洞的毒蛇,总比蛰伏起来的要好对付一些。 不怕对方有动作。 林倾寒点头如捣蒜,“我省得!” 末了,她又小声问,“那大表嫂那儿,怎么办?” 她离开的时候很决绝,连大表哥都劝不住,只怕外祖母和二舅母,未必能将她请回来。 “我抽空去看看她。” 苏倾暖没有说具体时间。 事实上,她决定今晚就去沈府一探究竟。 之所以选在晚上,是想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先弄清楚具体情况—— 究竟真的是宁国府内部出了问题,还是有人故意在其中使了坏。 而且,她要亲自确认梓音无事,才放心。 接下来的时间,苏倾暖没做别的,只专心带着林倾寒尽情的玩逛了两个时辰,还特意帮她为宁峥挑选了礼物。 虽然这只是寒儿出来的幌子,但该做的样子,总要做出来。 更何况,她不想她小小年纪,心里就装这么多事,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权当散心了。 暮色渐至! 瞧着时辰已经不早,苏倾暖这才让青竹赶了马车来,打算先送寒儿回府,自己再回宫。 林倾寒的兴致明显比之前高了,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再没提宁府的事。 苏倾暖极为耐心的听她讲着,不时含笑应两句。 车厢内一片温馨! 路上的车马行人,逐渐减少。 但两旁鳞次栉比的店铺酒肆,却开始炊烟袅袅,愈发忙碌起来。 “太子妃,前面的路堵了!” 帘外,青竹低声禀报,“好像是有人起了冲突。” 没立即听到车内的回应,他又补了一句,“需要属下去看看吗?” “不必!” 苏倾暖眉色冷静,淡声启唇,“绕路!” 从肖涣自杀,到现在,今日的所有事,似乎都透着不对劲。 带着寒儿,她不想冒这个险。 “是!” 青竹应了一声,便果断调转了马头。 原本热闹的街市,被远远抛在了后面。 宽阔的官道,不知何时,已重归寂静。 耳边,只余马蹄踩在路上发出的踢踏声,和车轴转动的声音。 那一刻,苏倾暖忽然有种感觉,他们不是在人声鼎沸的城内,而是置身于午夜时分的荒郊野外,周围只剩空旷,孤寂。 以及莫名的诡异! 她握紧寒儿的小手,心里莫名有些不安。 若只是她一个人,便是身处贼窝,她也完全不惧。 可现在,她带着寒儿。 而身边,只有青竹一人。 当然,宁国府的护卫跟不跟着,影响也不大。 对方若好对付,她和青竹二人足矣! 若来的是个高手,那护卫多了,也只是送人头罢了! “什么人?” 随着车外猛然传来一声冷喝,马车在毫无预兆之下,乍然停住。 惯性的作用下,林倾寒一个趔趄,霎时向前栽去,但下一秒,就被苏倾暖眼疾手快的一把揽了回去。 “怎么回事?” 她沉声问。 马车外,青竹心有余悸的摸了摸鼻尖,声音凝重,“太子妃,有人暗算属下。” “而且,是个高手。” 鼻端传来了轻微的疼痛。 他看着指尖染上的浅淡血迹,心里的戒备,在那一刻已提到了最高级别。 对方什么时候出的手,他竟完全不知。 苏倾暖倏地扯开幕帘,犀利的眸光向前扫去,却只见不远处一道模糊的鬼影极快闪过,并迅速隐入一处宅院中,不见了踪影。 身影,隐隐透着熟悉之感。 握着车帘的手指,骤然收紧! 须臾,她若无其事将视线收回,看向青竹,“可有受伤?” 完全没有理会那身影的意思。 对方既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对青竹出手,却又故意让她瞧见,怕不是有请君入瓮的意思。 青竹愣了一下,“没受伤,就是鼻子被划破了。” 他不敢掉以轻心。 若对方在暗器上淬了毒,虽然只是个小的不能再小的伤口,他也一样会死。 他死不要紧,但太子妃带着寒小姐,便会陷入孤掌难鸣的境地。 苏倾暖眸中浮起一丝严肃,当即探出马车,仔细看了他的伤口,又顺势为他把了脉。 结果却是,无毒! 周围一片死寂,自那个身影消失后,再无事发生。 苏倾暖沉默的看着前方道上横着的大树,一时琢磨不透,对方究竟要干什么。 她退回马车坐好,只是一只手,已悄悄按在了腰间的镖囊之上。 林倾寒靠了过来,嗓音隐隐颤抖,“姐姐,我害怕!” 她有些后悔,没听三舅母的话,多带些护卫出来了。 苏倾暖安抚的搂了搂她的肩膀,低声安慰,“别怕,有姐姐在!” 马车外,青竹利剑已出鞘,警惕的观察着周围。 “太子妃,两条回府的路都被挡住了,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太子妃和寒小姐都在马车上,他不能轻易离开去处理路障,以免中了对方调虎离山之计。 隔着车窗,苏倾暖冷冽抬眸。 官道两侧虽分布着不少府邸,但此时此刻,大多都是黑漆漆的。 笼罩在薄薄的暮雾中,不显人气。 唯有中间那座宅院,在一片灰暗之间,闪动着微弱的光亮。 仿佛来自地狱的幽冥鬼火,不仅没有让人心安,反倒有种脊背发凉,毛骨悚然的感觉。 宅院不算大,但大门紧闭着。 门口的一对石狮子,在昏沉惨淡的光线下,透出森寒诡异之感。 大门上方的牌匾上,以行体写就两个大字:林宅! 正是之前那道鬼影消失的地方。 第1952章 这一刻,不知缘何,苏倾暖的思绪,忽然就被牵回到了半年前。 她突兀的想起了林宝珠。 亦想起了,她临终前的话。 当时,她反复在说,“我是,我是......” 先前她一直觉得,她是因为体内蛊毒发作太快,没来得及将后面的话宣之出口。 可现在,她却灵光一现,蓦然有了另一个想法。 倘若,她仅仅只是想说这两个字呢? “我是!” 她是御圣殿的紫檀圣使,这件事,她早就知道。 那么,她还想告诉她什么? 为什么之前活着的时候,她明明有很多次机会,却拖着不说,非要等到弥留之际,才强撑着一口气,还用了这么隐晦的方式暗示她? 仔细回溯了一遍当时的场景,一些之前难以捕捉的细节,忽然就在她的脑海里,逐渐清晰明朗起来。 她是林宝珠。 不是冒充,不是取代,货真价实的林宝珠。 兴许这就是她费尽心思,意欲告诉她的。 有时候真相就是如此,原以为很复杂的事,往往答案,却出乎意料的简单。 然而,就是这么简单的两个字,她却迟迟不敢说出来。 为什么? 原因显而易见。 因为现场,有她忌惮的人。 是赵德业,林昛,荔枝,香橼? 还是那些衙役? 亦或者,罗氏? 她隐约记得,当时一直否定她身份的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母亲,林三夫人罗氏。 她亲口否定了她是林宝珠的事实,断了她的后路,判了她死刑,让她再无辩驳的机会。 所以,罗氏是真的被骗了过去,还是为了达到某种目的,故意说了谎? 天底下,真有哪个母亲,会认不出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吗? 而且,她还记起了另外一件事。 林昛送她那副头面的时候,一直在反复强调,那是他在成亲之时,送给罗氏的。 既是如此重要之物,又已给了罗氏,他又为何擅自做主,转送给自己? 甚至都不问一下罗氏的意见。 就因为自己帮他施了几次针? 即便落魄,她也不信,他手里便只剩下这么一样东西可以送人。 原先她一直都在琢磨,是不是头面里藏了什么秘密。 可现在想来,有问题的根本就不是头面,而是他的那几句话。 送给妻子的东西,又复归于他手,那是不是有一种可能—— 他真正的妻子,或许已经不在了? 亦可说,此罗氏,非彼罗氏也。 若真如此的话,之前所有的疑点,都可以说得通了。 敌人,竟一直都潜伏在她身边。 如此之近! 久不闻自家主子回应,青竹不免有些着急,“太子妃,要不我们先折返,再试试走别的路?” 他总觉得,这个地方有些不对劲。 可明明,太子妃昔日住这里的时候,并没有如此感觉。 这个林宅,当真是诡异。 苏倾暖瞬间回神。 “不必。” 又一次扫了眼挡路的巨树,她眸中浮起几分冷意,“只怕,已经回不去了!” 事实上,今日不论他们走哪条路,都不会顺利。 联系到前几日李妈妈特意提及林宅,她猜测,对方最终的目的,怕就是在请君入瓮。 先是勾起她的好奇心,见她不曾上当,便又探得她出门,然后故意引她至此。 如果今日她不进这林宅,那么接下来,对方应该还会用其他手段,迫她进去。 当真是一环扣一环。 包括刚才那个熟悉的黑影,应该也是对方计谋中的一部分。 若非她带着寒儿,说不准还真要跟进去一探究竟。 第1953章 果然,下一秒,无数寒光闪过,原本寂静的四周,忽然涌出了大量的黑衣人。 他们漆布蒙面,手持利刃,现身后也不说话,直接目标明确的向马车攻了过来。 目测差不多有五六十名,眨眼间便将车厢围的密不透风。 青竹反应迅速,大喝一声有刺客,当即飞身跃上车顶,挡住了率先攻过来的一批刺客。 这些人虽来者不善,且功夫不俗,可青竹也是御卫中数一数二的高手。 以一当十,不落下风。 双方霎时杀的难解难分。 然而,双拳毕竟难敌四手。 马车周围都是敌人,青竹便是再厉害,也分身乏术。 其他刺客瞅准时机,立即挥刀砍向车厢,竟是完全要置车内之人于死地的打法。 马儿受了惊吓,长嘶出声,开始在巷子里上横冲直撞。 苏倾暖和林倾寒在车内被晃的七荤八素,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 再如此下去,马车随时都有散架的可能。 关键时刻,忽然又有两道身影出现。 其中一人迅速飞到车辕上,试图去控制发疯的马驹,而另一人,则去帮青竹对抗黑衣人。 苏倾暖明白,这应该就是被云顼留在附近,盯着林府的暗哨。 前路被阻,后路又被刺客封锁,想要逃命,似乎只有避入林宅这一个选择。 她思忖片刻,当即扬声吩咐,“你先去报官,不用管我们。” “记住,声势尽量浩大一些。” 对方笃定她不会惊动官府,无非是觉得即便报了官,没有证据,也查不出什么—— 这些人十有八九,都是死士,嘴牢的很。 可偏偏,她就要这么做。 林宅不是想装神弄鬼么,那索性,就将事情闹大好了! 暗哨显然训练有素,不过迟疑片刻,便选择遵守命令,弃了马车往巷子外飞奔而去。 黑衣人哪里允许他通风报信,当即便有两人奋力追了过去。 苏倾暖冷笑一声,隔着车帘掷出残雪,直取二人后背,迫使他们回身抵挡。 在对方刀刃落下之前,她瞅准时机,迅速抱着寒儿自马车跃出。 同时,八九枚七叶梅花遍撒出去,精准的射向场中的黑衣人。 在她飞出马车的下一秒,十几把腰刀的刀刃,同时狠狠镶嵌在了车厢外壁上。 本就已经摇摇欲坠的马车,霎时四分五裂。 苏倾暖轻盈落在林宅旁边府邸前院的屋脊上,居高临下的扫向下方。 已是黄昏时分,这府邸却不闻一丝动静。 显然是座空府。 看来,林府周围的人家都搬走之事,并非虚妄。 之前射出的七叶梅花,一部分被打落或避开,但尚有四五枚,正中目标眉心。 同她预料中的差不多。 眼见一部分黑衣人已追踪而来,她抬手便甩出红颜锦。 在内力的灌注之下,红颜锦势如破竹,强势撞开一路尾随而来的敌人,然后尾端迅速卷住了插在地上的残雪剑柄。 宽大的红绸飞过,干扰了敌人视线。 趁此机会,苏倾暖倏然收力,残雪霎时倒飞而起。 锋利的剑刃扫荡过来,立刻又有两人毙命。 三次出招,一守一攻一收,场内已有七八名黑衣人躺在地上没有了动静。 而那名暗哨,则趁此机会逃出了包围圈,往主街方向去了。 幸存的黑衣人飞身而起,气急败坏的杀向屋顶。 青竹和另一名暗哨见状,立刻撇开交手的对象,及时截住了一部分攻过来的敌人。 苏倾暖揽紧林倾寒,足尖轻点,开始在各府屋脊院墙之间来回穿梭。 同时,手上的七叶梅花源源不断打了出去。 刀光剑影环绕下,她移形换影,游刃有余的避开了大部分攻击。 实在避不开的,就以软剑格挡。 好几轮过去,一众黑衣人明明配合无间,却愣是连她的衣角都没挨到。 而苏倾暖却凭借一手精湛的暗器功夫,瞅准机会,不断收割着对方的性命。 黑衣人在神出鬼没的七叶梅花笼罩之下,几无还手之力。 当最后一个黑衣人消失,苏倾暖的镖囊,也已空空如也。 她揽着林倾寒,飘然落于地上,收剑入鞘,暗自平复气息。 一双凤眸清丽冰冷,宛若染上了皎月清辉。 看来对方也是有所顾忌,不敢在京城动用药人,只用了普通的死士。 否则,仅凭他们三人,在护着寒儿的前提下,要消灭如此多战力增强百倍的药人,怕也是要费些功夫。 青竹看着倒在地上、浑身是血的马驹,以及被无数利刃震成碎片的车厢,素来好脾气的他,心里也不由升起几分怒气。 当真是狂妄至极! 不过他也知道,此刻不是追查元凶的时候。 当务之急,还是先脱身,待回去禀明太子殿下,再做定夺。 “太子妃,属下先护您和寒小姐离开这里吧!” 马车一毁,那些路障,反倒没了用处。 这巷子离主街并不算远,走得快的话,一刻钟左右便能出去。 若是用轻功,就更快了。 另一名暗哨立刻道,“属下在这里等京兆尹的人来,说明情况。” 御卫虽也是官府中人,但到底隶属于东宫,且大部分时间都在执行秘密任务,不便出面。 倒是由京兆尹来调查,更适合一些。 最起码明面上是这样。 “不急。” 苏倾暖放下寒儿,气定神闲的捋平因打斗而略显褶皱的衣袖。 “先看看,再说。” 对方既这么热心,她又怎能置之不理? 不就是想引她入瓮吗? 那就索性如她的愿好了。 罗氏,她倒要看看,她究竟是谁? 暗哨应了声是,刚要退下,眼神无意一瞥,却忽然发现,地上的尸体,数量上有些不对劲。 好像,比方才少了一些。 青竹此刻也发现了问题,当即飞过去查探。 这一看,脸色瞬间变了。 第1954章 “太子妃,这些尸体在融化。” 不过说话的功夫,又有几具已面目全非,或只剩下半截残躯。 愈发平添了几分离奇诡秘。 林倾寒被自家姐姐揽着在刀光剑影中飞来飞去,本就惊魂未定,此刻一听,更是吓得脸都白了,哆哆嗦嗦搂紧苏倾暖的手臂,几乎快要哭出声来。 “姐姐,我害怕!” 怪道人们都说林宅闹鬼,难不成,真的是秦姨娘她们的鬼魂回来了? 苏倾暖蹲下身,轻轻抱了抱她,柔声安抚,“别怕,是人为。” 眸光扫过,她心中轻嗤,“雕虫小技罢了!” “青竹回来,小心别沾染尸体。” 毕竟,这东西太过恶心。 “是!” 青竹当即收起剑,退回到苏倾暖身边。 在几人的亲眼目睹之下,不消一刻钟的功夫,地上几十具尸体,竟全部消失的无影无踪。 连一片衣角都没剩下。 林倾寒心有余悸,“姐姐,没有了尸体,官府的人来了,还怎么查?” 这可是他们唯一遇刺的证据。 苏倾暖摸摸她的头,“无妨!” 原本,她也不指望,能在这些尸体上找到什么线索。 既然已经毁了,那就当不存在好了。 “他们是如何做到的?” 鬼神之说,青竹自然是不信的。 但他还是想不明白,这究竟是怎样一回事。 他知道江湖上有化骨水一说。 可化骨水也需要均匀洒在尸体上,才能起作用。 而且,速度不可能这么快。 “是嗜尸蛊。” 苏倾暖淡声开口,“此蛊虫以人体骨肉为食,繁殖很快,所以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让一具尸体消失。“ 正因为如此,所以它的寿命,也很短。 一旦离开宿体,很快便会死亡。 “这些人在来之前,应该就已被种下了这种蛊。” 故而,即便他们不死,很快也会被体内数以百万千万计的蛊虫生生吞噬掉,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啃食掉尸体后,蛊虫失去宿主,会顺势钻入地下,然后很快殒命,化为泥土。 这种虫子体型很小,又藏于骨肉之内,青竹他们没能瞧出不对,实属正常。 事实上,若非知道此蛊的存在,她也大致会以为,对方是有什么神奇的本事。 青竹顿时有些后怕。 幸亏方才得太子妃提醒,否则,他就是下一个被虫子活活吃掉的人。 许是读出了他想法,苏倾暖莞尔,“放心吧,既是蛊虫,就没那么容易染上。” 否则,这天下岂不早就成了初家的囊中之物?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能不触碰,还是不触碰的好。 青竹脸一热,不好意思的挠头,“太子妃说的是。” 赵德业带着大批衙役赶来的时候,便只看到浑身是血,早已毙命的马驹,和残留在现场的一堆车厢碎片。 以及地上几片不甚明显的血迹。 至于报信之人口中所谓的刺客,一个也不曾瞧见。 但此刻不是多想的时候,他三步并做两步走到苏倾暖面前,惶恐请罪,“下官来迟,还请太子妃恕罪。” 当务之急,还是要确保这位姑奶奶安然无恙。 谁不知道,这可是太子殿下放在心尖尖上的人,若是在京城地界出了什么事,那他作为京兆尹,可是首当其冲的要问罪。 至于刺客什么的,慢慢抓就是。 “无碍!” 苏倾暖语气温和,“事出突然,赵大人又怎能事先预料到?” 更何况,他们来的早,反而是送人头。 她旨在将事情闹大,可不是要牺牲这些无辜的衙役。 赵德业不是第一次和苏倾暖打交道,知道她不喜虚与委蛇,便开门见山的问,“敢问太子妃,可曾瞧见那些刺客,是从何处逃跑的?” 第1955章 守在太子妃身边的这两位,应该都是好手,再加上太子妃本身也是会功夫的,他便理所应当以为,刺客只怕是不能取胜,便赶在他来之前,趁机逃了。 暗哨刚要上前解释,不想就见苏倾暖面不改色的指了指林宅的方向,“好像往那里面跑了。” 苏倾暖眼神无辜,“不过天色太暗,许是本宫瞧错了,也说不定。” 尸体已经消失,她若如实说明,反而会陷入繁琐的查证,平白浪费时间。 倒不如,直接将疑点引到林宅之上,揪出幕后之人。 退一万步讲,即便她的猜测错了,那么查清闹鬼一事,也算是功德一件。 林倾寒:...... 暗哨:... 青竹:...... 虽然大家都知道,这些刺客大概率同林宅中人有关,可没证据的事,说出来又能怎样? 更何况,那些刺客都死了,捉贼拿赃,这个时候搜查林府,又有何用? “林宅?” 赵德业有些吃惊,“太子妃的意思是,想要刺杀您的,是林宅的人?” 就那几个理不清的蠢货,有这实力吗? 他不着痕迹的抬眼,偷偷望了望发暗的天边,心思开始活络。 虽已是黄昏,夕阳西沉,可若说完全看不清,多少也有些夸张吧? 更何况,他听说习武之人,便是在夜里,也能轻松视物。 所以太子妃对林宅的态度,究竟是要除,还是保? 苏倾暖抿唇,“这就不知道了。” “不过——” 她话锋一转,“本宫听说,这林宅闹鬼闹的挺凶,难不成——” “那些刺客,真的不是人?” 之前是人没错,不过现在,显然已经做了鬼。 某种意义上讲,她也不算骗他们。 此言一出,赵德业和众衙役顿觉脊背发凉。 已近戌正,圆月升起,使得周遭的昏暗有所消退。 但阴森的感觉,却倍增于前。 “这——” 赵德业硬着头皮尬笑,“怎么会不是人呢?” 口中虽这么说,可他心里却突突的,眼神甚至都不敢往林宅那边瞟。 该说不说,这地方确实邪门儿的紧。 之前就有附近的百姓向他报过,说是不止一次见到有邪祟从林宅飘出来。 只不过,因为一直没闹出人命,他便也没怎么上心,由着它去了。 最要紧的是,最近朝中风云变幻,朝令夕改,他分不出心思去过问这些无关紧要之琐事。 却没想到,今日竟被太子妃给撞上了。 “这个,本宫就不知道了。” “只不过——” 苏倾暖一脸深明大义,“本宫遇刺一事事小,但林府装神弄鬼,惊扰百姓却影响甚大,赵大人身为京城的父母官,既觉鬼魂一事乃无稽之谈,那何不亲自进去破除谣言,早日安抚人心呢?” 对方只敢使这些阴谋诡计,说明她暂时还不想惊动旁人,尤其是官府。 毕竟,一旦暴露,便是朝廷派大军前来围剿之时。 到时,她便是有三头六臂,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 故意传出闹鬼的流言,无非是为了方便日后脱身罢了! 当然,她也不认为,对方诓骗她入府,是想要她的命。 只不过,她手里,亦或是云顼手里,握着对方需要的东西,让其不得不采用非常手段夺取。 比如说,玉佩! 赵德业额头冷汗渗出。 太子妃遇刺,可不是小事。 比天大的事还要大。 只是—— 若这宅子里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他们这个时辰进去,岂不是只有送命的份儿? 更何况还有这位姑奶奶在,他安敢让她跟着二次冒险? 就是要查,也要在阳气充足的白日,找几个大师前来施法布阵,协助捉拿才是。 第1956章 肉体凡胎,又临近深夜,哪里会是邪祟的对手? 正犹豫不决间,忽闻不远处有整齐的脚步声响起。 他惊讶抬头,便见大批身着明胄铠甲的官兵,正往这边而来。 为首的,是一名年约十八九岁的白袍小将。 这些官兵,他自然认识。 正是负责巡城的侍卫步兵使司。 那小将走过来后,径直向苏倾暖抱拳行礼,“见过太子妃。” 英姿飒爽,锐气凌人。 跟在他后面,前去报信的暗哨乙暗自思忖,太子妃说要声势浩大,于是他在通知京兆府后,又特意找了巡城的步兵司,来的路上,也尽可能的吸引更多百姓知晓,也不知是否达到了太子妃的要求。 反正巷子外面,现在已经站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只是因着官府办案,再加上林府闹鬼的传闻,一时不敢靠近罢了! 苏倾暖扬唇,“于小将军不必多礼。” 没想到,来的竟会是于韶。 于韶回京后,便被调到了侍卫步兵指挥使司,任都虞候,负责京城治安。 不过习惯使然,人们还是愿意称呼他一声于小将军。 “下官得知消息后,便立刻率兵赶了过来。” 于韶站直身体,飞快看了苏倾暖一眼,然后识礼的垂下眸子,“不知太子妃和寒小姐可有伤着?” 他心里约摸着,如今不见刺客踪影,要么是被太子妃处理了,要么,就是对方不敌跑了。 以她的功夫,总不会吃亏。 但做戏还要做全套。 “不曾。” 苏倾暖淡笑,“劳小将军辛苦一趟。” 于韶之父同黛儿的父亲于大人是同宗远亲,时任鸿胪寺卿,但于韶并未因其父之故走科举或恩荫的路,而是选择年少从军,做了宁家军中的一员。 如今他年纪轻轻便能任都虞侯一职,完全是靠在战场搏杀而得,并未依靠祖上分毫。 当然,因其继母苛责之故,他虽同他父亲的关系并不好,却和黛儿一家来往较为密切。 算是黛儿的远房表兄。 “太子妃客气,下官不敢当。” 于韶规规矩矩还礼。 “那就麻烦两位大人。” 苏倾暖并未点破赵德业的小心思,“尽快将今日之事,查个清楚吧!” 胆小谨慎,并无什么不对。 人之常情罢了! 只是作为京兆尹,百姓的父母官,她还是希望,他能够多些担当。 于韶应了声是,当即似笑非笑看向赵德业,“不知赵大人打算怎么个查法,不妨告知一二,下官也好助您一臂之力,尽早将刺客捉拿归案。” 京兆尹和步兵司虽都是负责京城治安的,但侧重点不同,像遇到似今日这般,恶意刺杀皇亲国戚的案子,步兵司完全可以越过京兆尹直接做主。 只不过他的品级到底比赵德业低,且又属于武官,多少也要卖赵德业这个文官一个面子。 最为重要的是,太子妃想将事情闹大,那自然是人越多越好,赵德业带的这些衙役,虽在真正的刺客面前不够看的,但到底也能装个门面。 苏倾暖眸露笑意。 她当然明白,于韶是来配合她的。 否则,以赵德业的胆子,还真未必敢闯这林宅。 赵德业连忙表态,“于小将军来的刚刚好。” “本官正打算派人,搜查附近府宅,有步兵司的帮忙,必当事半功倍。” 太子妃的命令,他焉敢不从? 无非是考虑到林宅里可能有不干净的东西,想准备的再充分一些罢了! 毕竟,命只有一条。 如今既有于小将军坐镇,那便没什么顾忌了。 这于小将军虽外表俊秀儒雅,像个文弱贵公子,但听说,他打仗可是勇猛的很。 “赵大人果然英明!” 于韶赞了一句,当即豪气十足的吩咐,“来人!” 上过战场的人,说话不觉自带五分杀气,其震慑作用,不言而喻。 “遵赵大人令,将这一条街都封锁起来,挨家挨户的查,任何线索,都不要放过。” 其实无非只有林宅一户罢了,毕竟其他都已成了空房子。 不算扰民。 赵德业:...... 虽有些不赞同于韶这般大张旗鼓,但到底,他还是没敢多言。 苏倾暖若无其事的瞥了眼依旧安静如初的林宅。 不得不说,里面的人,还真沉得住气。 众官兵齐齐应了声是,然后迅速散开,不多时,就将巷子严密包围起来。 青竹适时站了出来,“于小将军有所不知,因为闹鬼的事,如今,这巷子只剩林宅一家了。” 说着,他又简单提及了坊市间最近关于林宅的传言。 于韶顿时眉头深锁,“这地方果然有问题。” 作为步兵司都虞侯,他自然也听说了这件事。 只不过之前,一直苦于不便插手罢了。 如今既有太子妃坐镇,是人是鬼,他都要将它揪出来。 事到如今,赵德业当然不敢再耽搁。 他大手一挥,“去敲门喊话。” 外面动静这么大,这林宅却像一潭死水,毫无反应,本身就不大正常。 不过考虑到毕竟还没有证据,他还是打算先礼后兵。 几名衙役应了一声,刚要气势汹汹去拍门,不想一直紧闭着的林宅大门,忽而吱呀一声,主动开了。 紧接着,一名风姿绰约的妇人,袅袅婷婷走了出来。 第1957章 众衙役只觉眼前一亮,瞬间便被她昳丽脱俗的容貌,和风华绝代的气度吸引。 这女子虽徐娘半老,但气韵出尘,竟比他们见过的所有女子,都要美上几分。 真正似天仙下凡。 以至于跟在她后面的年轻少女,已完全被忽略。 连林倾寒都看呆了,不觉喃喃出口,“原来她这般好看么?” 往日竟是她眼拙了。 苏倾暖垂眸看了小丫头一眼,一时不知该如何接口。 数月不见,虽然乍一看上去,她确实比先前柔媚了几分,身上也多了些许曾经没有过的风情。 可那藏于精美衣裙下的瘦骨嶙峋,以及脸上那股子想要忽视,都无法忽视掉的萧索枯败,不难看出来吧? 美人迟暮,强撑出来的优雅姿态,倒更似回光返照。 更何况,寒儿又不是第一次见郭姨娘,何以会是这种反应? 许是没想到门外会有人,郭姨娘惊讶一瞬,随即掩嘴娇笑,“各位差役大哥,有何贵干啊?” 语气娇媚,颇有股子勾人的韵味。 那几名差役的年龄其实都比郭姨娘要小,只是听到她用甜腻魅惑的嗓音唤他们大哥,就好像有一只轻柔的小手自心头拂过,顿时一个个骨头都酥了,身体深处更是涌上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动。 “没——没什么!” 为首的衙役脸色通红,结结巴巴道歉,“惊扰小娘子了。” 其他衙役也是一副局促不安的模样,生怕唐突了美人儿。 苏倾暖:...... 她隐隐觉出了不对劲,眸光四下一扫,果然发现,在场不止寒儿,其他人的视线,也都似中了蛊一般,紧紧黏在了郭姨娘的身上,久久不舍移开。 仿佛恨不得下一秒,就将她生吞活剥。 反应不说惊世骇俗,多少有些夸张。 想到一种可能,她心中顿时了然。 全盛时期的郭姨娘,的确也算是清秀佳人一名。 否则,也不会让林昭心甘情愿纳她入门。 可那时的她,好像也没有这等蛊惑人心的魅力。 更别提,她如今甚至都不如身后的林倾茹。 如此手段,她只在两个人身上见过。 一个是水月宫主。 而另一个,就是初凌缈。 不过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她还是问向青竹,“你觉得,她美吗?” 她修习过红颜门法,一般魅术对她没什么用,所以只能通过别人的反应来推断。 青竹犹豫一下,“还行吧!” 第一眼确实有些惊艳,但后来,就觉得稀松平常了。 见主母听到自己的话,就陷入了沉思,他蓦然想起古星的忠告,顿时一个激灵。 她说,别看主母平日里沉稳的很,可骨子里,还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 所以他们作为主母的贴心人,嘴巴一定要甜一点,多哄着点。 之前的青墨,就是因为日日板着一张脸,嘴不够甜,才被主母嫌弃,给调走的。 于是他轻咳一声,重新郑重其事的回答,“比起您,她差远了。” 为了表示自己的真心实意,他还特意将声音抬高了两个度,“您才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 更何况,这郭姨娘确实一般。 苏倾暖:...... 她一时有些跟不上青竹的脑回路,罕见的卡壳了。 停顿了好几秒,才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让你去破她的媚功,没问题吧?” 郭姨娘会媚功,倒是她没想到的。 只不过她修炼时间太短,火候欠佳,对于会内功心法的人,没什么效果就是了。 第1958章 这也是青竹没被完全迷惑的原因所在。 青竹表情一裂:“媚——媚功?” 所以主母的意思,其实是...... 只是他还没动,不远处的于韶,却忽而唰的拔出腰刀,大步流星走了过去。 连脚步都透着腾腾杀气。 青竹顿时警惕起来,“他为什么抢属下的任务?” 苏倾暖侧头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或许他是觉得,你没能领会我的意思。” 该说不说,青竹跟了她这么久,怎么关键时刻,反而连这点默契都没有了? 青竹瞬间觉得自己被主母给嫌弃了。 他有些委屈,却不知该如何辩解。 而且,为什么他觉得,这于韶是认同他的观点,所以才急于表现自己? 年逾四旬却被人唤作小娘子的郭姨娘,脸上没有丝毫害臊的表情,反而扭着腰,极为自然的向说话的衙役走近一些,酥着语调,尾音缠绵。 “惊扰倒是谈不上,只是大哥之前那般凶神恶煞,妾身我委实是有些害怕。” 清甜的香气扑过鼻端,温暖而浓郁,众衙役顿觉心头一荡,刹那间被迷的神魂颠倒。 那人甚至忍不住,就要去拉她宽大衣袖下白皙柔软的小手。 郭姨娘似乎惊了一跳,连忙娇羞的避开一些,却多少含了几分欲迎还拒的意味。 衙役瞧见,愈发如痴如醉。 苏倾暖皱了皱眉,“赵大人,你这属下,好像被美色迷住了。” 受魅功蛊惑不假,但趁此机会想占便宜,也是真的。 最起码其他人,还能保持着最基本的克制。 赵德业顿时面红耳赤,怒声喝道,“丢人现眼的东西,还不赶快回来?” 他虽觉这女子美貌非常,比自己府里所有妻妾都美,但到底离得远,所受影响不大,不会因她而忘了正事。 只是瞧着她弱柳扶风的模样,还是不免起了怜惜之心,“太子妃,这小娘子应该是无辜的,不如先让她离开,再行搜查?” 吓坏人家可就不好了。 苏倾暖:...... 果然是她高估了赵德业。 “赵大人,你如何确定她就是无辜的?” 连魅术都使出来了,若说不知情,可能么? “这——” 乍然瞧见一众衙役听命令退开,避她仿佛避瘟疫一般,郭姨娘顿时委屈万分,双眸含着热泪,宛若春水荡漾,“各位大哥,是小女子做错什么了吗?” “妾身只是——” 她的话还未说完,忽觉脖颈处一凉。 一把泛着寒光的威武长刀,大喇喇架在了她的香颈之间。 “再敢搔首弄姿,小爷杀了你。” 低沉的嗓音含着警告,在耳边响起。 郭姨娘俏脸一白,吓得花容失色,体内勉力运转的气息,霎时一泄。 她颤巍巍抬眼,便瞧见一名俊朗的白袍小将军,笔直立于面前。 容色冷隽,不怒自威。 赵德业暗自摇头。 武将就是武将,哪怕长得再秀气,骨子里也是一根筋大老粗,丝毫不动怜香惜玉。 京城地界,贵胄遍地,他还以为靠战场上那套打打杀杀能行得通? 今日若在场的是别的官员,直接能参的他回家种地。 也亏自己宅心仁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去了。 郭姨娘心里害怕,但还是强撑着笑意娇嗔,“小将军,你这是做什么呀?” 她小心翼翼的抬手,想要将那长刀拨开,“妾身胆子小,可不经不得吓。” “胆子小?” 于韶毫不客气的将刀又近一寸。 薄而锋利刀刃紧挨肌肤,一丝鲜红的血痕,自白皙的肤间渗了出来。 “小爷瞧你胆子大得很,竟敢阻拦官府办案!” 苏倾暖有些意外。 她认识的于韶,明明是个腼腆少言的性子,却原来,他竟还有这样刚猛的一面。 倒有些主将的模样了。 也难怪大舅舅那般器重于他。 感觉到疼痛,郭姨娘神色瞬间变了,结结巴巴辩解,“我——妾身何时阻拦了?” 于韶也不同她废话,“没有最好。” 说着,他扬声吩咐,“进去搜。” 早就候命的官兵随即一队变作两队,就往门里冲。 “哎——你们这是私闯民宅。” 郭姨娘想要拦着,无奈自己脖子还被刀架着,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干着急。 紧要时刻,却见林倾茹忽然壮着胆子站了出来,“我们没犯律法,你们凭什么搜查?” 她的状态并不如郭姨娘好多少,且形容憔悴更甚其母。 只是此刻倒有了丝拼命的架势。 苏倾暖玩味勾唇。 记忆中,郭姨娘母女虽极爱凑热闹,也喜欢贪小便宜,但胆子却很小,遇到麻烦是能躲则躲,像今日这般勇往直前的姿态,是之前完全没有过的事。 做了别人的傀儡,还挺尽职。 于韶面容肃冷,“本官接到百姓报案,你们宅里装神弄鬼,意图不明,今日特来查探。” 太子妃遇刺,暂时没有证据证明同林宅有关,但闹鬼的事,他们却跑不了。 所有他选择了这个切入点。 林倾茹不服气,“谁说的,这是污蔑。” “那你如何解释,这条巷子的人家都大量搬走,只剩你们一户?” 于韶不给她反应的机会,当即反问。 林倾茹一噎,顿时没话说了。 “让他们进去吧!” 就在这时,稚嫩的嗓音自门内传出。 紧接着,一道小小的身影,缓缓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没有看于韶,而是径直走向了苏倾暖,恭顺施礼。 “三姐姐!” 青竹谨慎的护在苏倾暖一侧,暗自戒备。 这孩子他认得,正是林昭和秦姨娘的儿子,林宅的三公子林文沐。 或许是印象使然,他总觉得,这孩子身上带着一丝阴郁的气息,让人很不舒服。 郭姨娘失声尖叫,“你出来做什么?” “她哪里还是你的三姐姐,你别拜错了人。” 更何况,林倾暖恨不得将他们碎尸万段,又怎会顾及情面放过他们? “不是三姐姐,也是当朝太子妃。” 林文沐起身,没什么温度开口,“既是大楚子民,就该向她行礼。” 说完,他重新抬头,平静的视线落向苏倾暖,“三姐姐,你有什么疑问,就问吧!” 第1959章 苏倾暖一时摸不准,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过他既这样说,那她就不客气了。 “林宅闹鬼一事,是否人为?” 虽然答案显而易见,但若自他嘴里说出来,意义自然不一样。 “是!” 林文沐不曾犹豫的点了下头,“这事确实是我们故意传出,目的——” “是为了引你前来。” 此言一出,顿时给在场众人整不会了。 赵德业有些汗颜。 见过主动招认的,没见过招认这么快的。 京兆尹的衙门还没进,就全和盘托出了? 这孩子,倒是比方才那女人要识时务些。 想到此,他下意识又看向郭姨娘。 这一看,顿觉索然无味。 平心而论,这郭氏生的还算可以。 可再好看的美人,过了年纪,也只会泯灭众人。 更何况,她的状态,着实是不算好。 想到方才自己竟对着一个尽显老态疲态的不惑妇人生出那等心思,他顿时有些反胃,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被于韶破了魅术,众衙役自然也从对郭姨娘的迷恋中清醒过来,一个个只觉无地自容,尴尬程度并不比赵德业少多少。 苏倾暖淡漠审视着眼前的孩童。 几个月不见,他的个头显然已经长高了许多。 但即便如此,也不过只是个十岁的孩子。 换言之,只要他说林宅发生的一系列事同他无关,大概率,是不会被一同治罪的。 可他却说,我们。 这便相当于他自己承认了,那些针对她的行动,他也是参与了的。 恍惚间,那个脾气暴戾、无法无天的孩子,好像忽然之间就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如今这副心机深沉的模样。 如果说之前他只是一盆水,简单清澈的让人一望到底,那么现在,他就是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浑身上下都弥漫着一层看不透的神秘。 无数个可能在她心里建立,又很快被推翻。 “哦?为何要引本宫前来?” 不论他出于何种目的,请恕她都无法再将他当做一个孩子看待。 趁着众人说话的功夫,于韶收起刀,让手下两名官兵继续控制住郭姨娘,而自己则悄无声息潜入了林宅。 他担心这几个人是在故意拖延时间,好为真正的幕后之人制造逃跑机会。 苏倾暖瞧见,给青竹使了个眼色,让他也跟着进去。 这等庞大的阵仗之下,对方大概率不会再轻举妄动。 简单的搜府,青竹加上于韶,以及一众官兵,足矣! 林文沐笑了笑,“大约是因为,你身上有她想要的东西吧?” 那笑容,多少含了些让人看不懂的深意。 “她?” 苏倾暖心中一动。 罗氏? 就在这时,郭姨娘忽而挣脱桎梏,疯了一般冲过来,狠狠一巴掌呼林文沐脸上。 “蠢货,你知不知道,一旦说出来,会有什么后果?” “她不会放过我们的。” 变故发生的太过突然,许多人甚至都没反应过来,林文沐便被掴的狼狈趴在地上。 苏倾暖是最先察觉的。 不过,她懒得去阻止。 狗咬狗而已,何必多加干涉?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林文沐不疾不徐的弹去衣袍上的尘土,平静的站起来,以手背拂去嘴角的血迹。 “你以为,按照她的要求去做,就能得以活命?” “别痴心妄想了,有那个功夫,你倒不如求求三姐姐。” 郭姨娘动作一顿,下意识看向苏倾暖。 苏倾暖抿了抿唇。 都派刺客来杀她了,还指望她会出手相救? 第1960章 她像是那种会以德报怨的人? 趁着这个功夫,那两名官兵赶过来,重新将郭姨娘严加控制了起来。 这女人身上邪门的紧,他们只是一个不留神,就又被她给迷住了。 “三姐姐这般聪明,应该早就知道她是谁了,不是吗?” 打发掉郭姨娘,林文沐声调幽幽,继续方才的话题,“我说不说出来,又有什么干系?” 赵德业顿时来了脾气,“让你招你就招,哪儿那么多废话?” “都用办案人员来猜,还要你们的口供做什么?” 现在不招,回去受了皮肉之苦,不还得乖乖签字画押? 林文沐淡笑不语,似乎完全不在乎他的呵斥。 赵德业讨了个没趣,为了挽回面子,只得再次追问,“那派人刺杀太子妃,也是你们干的了?” 好在这一次,林文沐爽快回答,“是!” 他别有深意看向苏倾暖,“包括二叔和褚姨娘被制成药人,以及绑架七妹妹一事,都是我等所为。” 闻言,赵德业顿时意识到了事情的的严重性。 当时七小姐是在宫里失踪的,怎么可能会是他们干的? 至于药人,那可是和前朝有关系啊! 怪不得,怪不得好端端的,他们要刺杀太子妃了。 本以为是帮蠢货,原来,竟是个贼窝啊! “蠢东西,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刺杀当朝太子妃是什么罪名,你也敢承认?” 郭姨娘崩溃大吼,“你想死就死,拉着我们做什么?” 说着,她慌乱跪下,向苏倾暖解释,“三姑娘,这都是林文沐干的,不关我和茹儿的事啊,你们要治罪,就抓他好了,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林倾茹跪在一边,低着头默默垂泪。 苏倾暖微微眯眼。 先前她一直觉得,林文沐故意告诉她这些,是别有用心。 可现在,她却有些迷惑了。 因为,一旦承认这些罪名,就意味着,他只有死路一条。 私通前朝,是等同于谋反的大罪,要诛九族的。 “罗氏,在御圣殿是什么身份?” 或许,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可为何,她又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若真是那人,她会如此轻易就暴露自己吗? 就为了引她入局,拿到玉佩? “三姐姐应该知道,这般机密之事,她不会告诉我。” 林文沐摊手,一副爱莫能助的模样,“所以,只能靠你自己去查了。” 算是变相承认了,罗氏是幕后主使的事实。 苏倾暖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越交流,她越觉得,他说的似乎都是真话。 这让她不由产生了一种错觉。 他的出现,是在帮她。 可他是林昭和秦氏的孩子,即便抛开上辈子那场并不真实存在的杀戮,他们之间,也还隔着三条人命。 他的父亲、母亲和姐姐的死,或多或少都同她有关系。 “林文沐。” 她深深看他,“为什么告诉本宫这些?” 他不说,虽然她也有法子让林宅的人认罪,可到底还要费些波折。 如今有了他的供词,事情就变得顺利多了。 林文沐怔了怔,似乎没料到苏倾暖会这么直白的问。 许久之后,他自嘲的笑了笑,“你就当,我是在赎罪吧!” 苏倾暖眸光一紧。 “你——” 却见他已转身,自觉走到衙役跟前,“不是要抓我归案吗,走吧!” 案犯配合,赵德业自然喜闻乐见。 不过他还是请示的看向苏倾暖,“太子妃,您看——” 对林宅之人如何处理,还要看太子妃的态度。 “先带回去吧!” 苏倾暖掩去眸底神色,淡声道,“留下一部分衙役守着,等于小将军出来。” 第1961章 “是!” 赵德业当即麻溜挥手,“带走。” 眼见事无转圜余地,郭姨娘顿时着了急,“三小姐,求你救救我们吧,再怎么说,我们都是一家啊!” 哪里还有方才的仪态万方。 苏倾暖没什么温度看了她一眼,别有意味勾唇,“郭姨娘,你的魅术,使得不错。” 说她狠心也好,不念旧情也罢,她都不在乎。 如果她今日入了府,或是之前对付刺客之时稍有一点疏忽,落入对方手里,想必郭姨娘可不会对她手下留情。 她可怜不假,但也着实可恨! 闻言,郭姨娘脸色瞬间煞白,虚软的跌坐在地。 林倾茹更是悔的嚎啕大哭,“娘,我就说不能再陷害三姐姐,如今的她,哪里是我们能动得的。” 别说有太子殿下护着,便是凭她江夏公主的身份,收拾起她们来,不也是如捏死一只蚂蚁般简单? 之前的小打小闹,那是三姐姐对她们手下留情,否则,她们哪有本事活到现在? 郭姨娘泪如雨下,“可罗氏威胁我们这么做,娘有什么办法啊!” 赵德业顿觉不耐,“押下去。”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犯了这么大的事,哪里还有悔过的机会。 于是一干人等,很快便被押回了京兆府。 苏倾暖目光沉沉望向远处,也不知在想什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青竹自林宅匆匆而出,疾步走到苏倾暖身边,低声禀道,“太子妃,属下等发现了一处地下密室。” “应是有人故意留了线索给我们,好让我们发现。” 苏倾暖回神,眉梢微挑,“密室里有什么?” 既是前朝窝点,有密室也不稀奇。 “是一些甲胄兵器,毒药迷药,还有——” 青竹神色有些奇怪,“两具尸体。” “哦?” 苏倾暖惊讶,“可曾知道身份?” 密室里放尸体? 还是有人先于他们一步,误闯了进去? “是林昛,还有——” 青竹回答,“罗氏。” 太子妃先前在林宅生活的时候,殿下没少派他们过去,故而林家的每一个人,他都认识。 此言一出,一旁的赵德业脸色瞬时一变,“死了?” 他们才查出她是主谋,就这么突然的,死了? 是畏罪自尽? 还是替人顶罪,被人谋杀? 想到此,他顿觉一个头两个大。 看来这案子离结案,还早啊! 苏倾暖掩去眸底失望,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带路吧!” 她大约知道,罗氏这条线索,只怕到此,又断了。 那个人,果然狡猾无比。 密室的位置,就在已故林老夫人的福禧堂之下。 为了稳妥,苏倾暖留了赵德业和两名东宫暗哨,以及一众衙役官兵在外面策应,自己则带着寒儿和青竹,进了密室。 密室由一眼望不到头的石阶通往地下,好在前面有开路的官兵举着火把,勉强驱散了周遭的阴森恐怖。 长长的阶梯间,只闻几人的呼吸与脚步声。 林倾寒屏声静气,乖巧的跟在自家姐姐后面。 可一双杏眸里,却写满了震惊。 如此深而广大,这哪里还是密室,怕不是座地下宫殿吧! 苏倾暖同样有此感触。 而且越往下走,她便越心惊。 要知道,林宅之人搬到这里,不过才半年多一点。 可这样庞大的工程,还要避人耳目,怎么着也得三五年。 很难想象,名不见经传的林宅底下,会另有乾坤。 两刻钟后,她站在了一间不大的冰室内。 面前,是两具通体莹白的冰棺。 于韶活动了下几欲冻僵的臂膀,上前解释,“太子妃,这冰室虽小,但下官推测,它起码已存在了三年以上。” 第1962章 从踏入密室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事情的真相,远比他想的要严重的多。 谁家能有如此大的手笔,在天子脚下,修建起如此庞大的地下密室。 林昭一个普通的文臣,显然做不到。 苏倾暖扫了眼室内一众冻的直哆嗦的官兵,温声道,“你们先退到外面。” 仲夏时分,大家穿着都单薄,自然受不了低温的侵袭。 所以她将寒儿留在了冰室外,让青竹照看着。 于韶应了声是,挥手让官兵退下,自己却留了下来。 见苏倾暖眼神瞧过来,他连忙解释,“太子妃,属下修习过内功,这点寒冷,不碍事的。” 其实他那点薄弱的内力,早已耗尽,如今也只是仗着身体底子好,才坚持到现在。 但他不放心离开。 虽然四周不像有机关的模样,却处处都透着诡异。 他甚至怀疑,万一冰棺内的人是诈死,暗算太子妃怎么办? 他在的话,多少也能有个照应,再不济,也能替她挡个刀什么的。 苏倾暖看了眼他冻得有些发青的脸色,眸底划过一丝失笑,也没说什么,由着他去了。 该说不说,这于韶还挺尽职。 她先走近最靠外的一具冰棺,细细打量着里面闭目躺着的男尸。 不论年龄,相貌,以及其他特征,都的确是林矩无疑。 掌击而死,胸骨塌陷,一击毙命。 死亡时间,不超过一个月。 因为没什么重要的线索,她也没多逗留,而是继续往里,走向另一具体积相对较小的冰棺。 一靠近,她便敏锐的发现,这具冰棺的棺沿处,有坑坑洼洼的痕迹,似乎不久前,有被撬动过的迹象。 于韶在一旁解释,“这具冰棺封存严密,棺体和棺盖几乎冻为了一体,大家用工具撬了好一会儿,才将它打开。” 这还是在他和青竹先用内力将缝隙初初融化之后的结果。 苏倾暖嗯了一声,简单检查了冰棺,确认没有遗漏的点后,才微微俯身,开始查验尸体...... 于韶在一边看着她娴熟专业的模样,心里虽然诸多疑问,却不敢上前打扰。 她似乎,什么都会。 许久之后,苏倾暖收回手,深沉的眼神,落在那张生前素来低调淡泊的脸庞之上。 说实话,她对罗氏的了解并不深。 虽住在一个府内,可唯一一次深入的打交道,却是去岁为林矩医治的时候。 因而她很难察觉出来,躺在这里的人,同她这些年见到的罗氏,有什么区别。 或许,根本就没有区别。 “也难怪你们打不开,这冰棺封冻的时间,起码也有五六年了。” 所以,她的猜测没有错。 真正的罗氏,早已死在五六年之前,死在这无人发现的地下密室。 好在有赖于这冰室冰棺,她的尸身,保存的很好。 宛如初逝。 于韶有些不敢置信,“罗氏之前不还活的好好的吗?” 他并不熟悉林宅内部的情况,也没有见过这二人。 但青竹却是认识的。 作为御卫首领之一,太子殿下器重之人,他不大可能,会犯这种认错人的错误吧? 一个原本死了五六年的人,这些年却一直都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般荒诞之事,竟真的存在? “或许,她们本就是两个人吧!” 苏倾暖很快想到了宫里发现的那具白骨。 以及—— 这座府邸,是林昭半年前才买来的。 密室,冰室,冰棺。 可这些藏在底下的秘密,很明显却已存在数年之久。 而她记得,宅邸原本的主人。 是云顼。 正想的入神,熟悉的气息忽而包裹了她。 醇厚磁性的嗓音自耳边响起,是一贯的温柔宠溺。 “可查到什么?” 第1963章 从林宅出来的时候,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 于韶吩咐手下点燃火把,将整个巷子照的亮如白昼。 郭姨娘等人被官府带走,这座已经没什么人住的宅院,不出明日,就会被官府彻底查封。 毕竟除了被搜出来的铠甲兵器、龙袍御辇,硝石火药,装神弄鬼之物,单就那座巨大的地下宫殿,也足以说明一切。 林宅谋逆,几乎可以说是证据确凿,板上钉钉。 苏倾暖完全可以想到,这桩巨案在明早的朝堂上,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下官见过太子殿下!” 留守外面的赵德业见他们出来,连忙上前,补上了先前未行的礼。 这个可真不怪他,着实是太子殿下赶来后,就没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马不停蹄进了林宅。 而他得了太子妃吩咐,要守在外面策应,又不能跟着进去。 云顼微微颔首,“于大人,将查获的东西,都移交给赵大人。” 同前朝势力的斗争,不会因为林宅被查抄而停止,相反的,只会愈演愈烈。 于韶是武将,且还是宁家军的一员,负有保国卫疆之责,这些朝堂斗争,他能不牵扯其中,还是不牵扯的好。 更何况,查案本就是京兆府的事。 于韶应了声是,示意手下官兵交接。 末了,他向赵德业客气拱手,“接下来的事,就劳烦赵大人了。” 如今宁国府备受猜忌,他自然要保持低调,不给将军添麻烦。 赵德业连忙还礼,“于小将军辛苦。” 想了想,他又向云顼表忠心,“殿下放心,下官一定尽快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 太子殿下亲自来过问,显然是因为太子妃遇刺,他哪里敢不用心? 云顼嗯了一声,别有意味提醒,“此事牵扯到前朝,而林家又盘踞京城多年,隐藏势力必不止表面这些,你可大胆往下追查,无论牵扯到谁,都不必顾忌。” 之前对前朝的调查都是在暗中进行,而林宅的暴露,算是双方宣战的正式开始。 梅皇贵妃既可能是御圣殿之人,那陈相一党,不论知不知情,都是在为其卖命。 赵德业先是一愣,随即心领神会,大声应道,“下官谨遵殿下之命。” 如今朝中暗流涌动,谁都看得出来,太子殿下和陈相一党不和,如今梅皇贵妃又怀了皇嗣,涉及储位之争,两派几乎可以说是势同水火。 所以殿下是想拿林家反叛这件事做文章,拉陈相下马了? 想到此,他顿觉浑身充满了力量,战意满满。 从前他是三皇子云璃的人,自转投太子殿下门下后,一直苦于没有尺寸之功,如今终于等来了太子殿下的器重,他如何不激动? 不就是借题发挥,趁机去查陈相一党的小辫子吗,这活他熟啊! 据他所知,陈相周围聚的大多都是些以权谋私,藏污纳垢的小人,那小尾巴可是一抓一大把,他轻易就能将他们做过的那些贪赃枉法,鱼肉百姓的事情查探个一清二楚。 等待了这么久,太子殿下终于要反击,他当然要做马前卒,狠狠冲锋陷阵,好搏一份前程来。 对于赵德业几乎溢于言表的兴奋,云顼有些莫名其妙,不过他还是微微颔首,“做你该做的,只要你敢不畏强权查下去,本宫自会保你无虞。” 对于赵德业这个墙头草,他其实是没什么好感的。 只是他弃暗投明后,就一直很听话,政绩虽然平庸,但也没什么明显的过错,他便一直放着了。 第1964章 如今他竟一改往日的怯弱,愿意主动彻查,倒让人意外。 也罢,若他真有些本事,他也不是不能向父皇保举。 闻听此言,赵德业最后一份担心也彻底消失,心里暗自发誓,这次一定要撸起袖子大胆干,绝不会让太子殿下失望。 但他很快就想到了其中的关键,“可是,下官位卑言轻,只怕不能达到预期效果。” 他一个京兆尹,如何能同那些朝中大员相斗? 更何况,这谋反案件影响甚大,按理是要三司会审的,到时候,可就没他什么事儿了。 “无妨!” 对他如此积极的办事态度,云顼显然很满意,“你只管做好你的就是。” 他愿意趟这浑水,他当然要给他一个机会。 赵德业连忙道,“是!” 太子殿下既如此说,那他还有什么顾忌的。 不就是一个根基不稳的陈仲良吗,即便他背后有梅皇贵妃这座大山,可他也有太子殿下支持,算是旗鼓相当。 他虽不在朝中,却也瞧的清楚,皇上虽已不再重用太子一党的官员,很多人甚至都遭到调职贬斥,可有一点,却是其他人忽略了的。 这些官员,可都是留在京城的,没有一个被外放的。 换句话说,随时可以被重新启用。 更何况,太子殿下自出生起便为储君,这么多年的经营,可不是闹着玩的。 没有原因,他就是无条件相信,太子殿下会是最后的赢家。 “太子殿下,太子妃,天色已晚,下官先护送您二位回宫。” 他赶在于韶开口之前,不失时机的想将这个表现的机会抢过来。 于韶出自将门,不缺这点功劳。 可他不一样。 他是寒门之子,考中进士后因着朝中无人,多少年都一直待在这个位置上,不上不下。 如今好不容易能得太子殿下看重,他自然要趁热打铁。 云顼何等聪明,一眼便瞧出了他的小九九。 “不必了,赵大人还是尽快回去写奏章,向父皇呈明案情吧!” 追名逐利本乃人之常情,无可厚非。 但若太过精明,将心思用错地方,本末倒置,那就不好了。 听出云顼话里敲打的意思,赵德业心中一凛,只得乖乖答应着,带着众衙役回去了。 于韶见四周都是御卫,知道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已不再需要他的保护,刚要上前告退,不想一名官兵忽而急匆匆跑了过来,俯在他耳边,低声禀道,“大人,您府里来人了。” 闻言,于韶下意识皱眉。 “在哪里?” 任职宁家军的时候,他一直都是同士兵同吃同住,并不怎么回那个家。 如今调到了侍卫步兵司,也是早出晚归,或晚出早归,尽量避免同府中之人碰面。 一家人同住一个屋檐下,却淡漠的几乎是陌生人。 所以此刻他很难猜到,那个他名义上所谓的父亲,找他会有什么事。 “就在外面巷子口上。” 那官兵神色有些奇怪,但还是如实相禀,“来人说,府内出了些变故,您的母亲,恳请您务必回去一趟。” 于韶微讶。 竟是他那位继母? 他几乎是本能拒绝,“告诉他,今日我当值,没空回去。” 从小到大,为了给她亲生的儿子铺路,她使了多少绊子在自己身上? 如今只怕又是什么阴谋诡计,在等着他。 官兵领命而去。 但没多长时间,他又带着一名家丁装扮的人走了过来。 那家丁一看见于韶,立刻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大少爷,求您了,您快回去看看吧!” 说着,他扑通一声跪在于韶面前,“府里出大事了,小的指天发誓,可真没骗您啊!” “咱们同老将军虽为两个府,但到底也是同宗远亲,属一个姓,咱们若真出了事,老将军只怕也会受影响啊!” “少爷,您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啊!” 大有他不回去,就不起来的架势。 于韶:...... 虽说这话从一个家丁嘴里说出来,多少显得有些刻意,可他的话,也不无道理。 他容色漠然,“究竟发生了何事?” 有他那个继弟在,府里哪日不是鸡飞狗跳的? 出事,太正常了! 家丁一脸为难,吞吞吐吐不肯直说,“您回去,就知道了。” 偷偷瞄了眼云顼和苏倾暖,他再一次重复,“都是家丑,还是——还是回去再做计较吧!” 这两位贵人他虽不识,但瞧着就是有身份的,若被他们知道,计划就不好再进行下去了。 于韶:...... 他犹豫一瞬,冷哼出声,“你说的,最好都是真的。” 只怕又是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惹出什么祸事来了。 若非不想坏了于家声望,他懒得管他。 二人的对话,自然无一遗漏的传到了苏倾暖耳朵里。 原本要离开的她脚步一顿,下意识打量起那家丁来。 却见他急切的神情之下,颇有些贼眉鼠眼的意思。 于府的情况,她多少也听说过一些,知道于韶那位继母,对他很不友好。 刚巧于韶过来告退,她便好心提醒,“既是府中出了事,于小将军不妨多带些人回去。” 有旁人在,那位继母多少也能顾忌一些。 再不济,也能做个证人。 于韶还没说话,那名家丁便陪着笑解释,“小姐担待,着实是府内私密,不便让外人知道。” 虽不知她身份,但瞧她精致的穿着,他也不敢多加得罪。 “什么小姐?” 于韶冷声呵斥,“还不快向太子殿下和太子妃见礼?” 经太子妃提醒,他忽然也觉得,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是谨慎一些的好,于是便道,“多谢太子妃体恤,下官明白。” 那家丁做梦也没想到,眼前的人竟是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当即吓得一个哆嗦,连忙伏在地上请罪,久久不敢抬头。 心里更是忐忑。 夫人的计划,还能成吗? 苏倾暖当然也没得去为难一个家丁。 想了想,她淡声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身后的青竹配合而答,“回太子妃,刚打了二更鼓,现在大约是亥初一刻不到。” 苏倾暖颔首。 原来不知不觉中,竟已这么晚了。 虽然宫禁拦不住她和云顼,但到底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更何况,她还有要事在身。 她偏头看了云顼一眼,云顼会意,清淡的眸光落在那家丁身上。 “既是府内出事,于大人便随你回去一趟,但他公务在身,不能多耽搁,到时,告诉你家夫人,大人走时,万不可多加阻拦,你可记住?” 那家丁点头如捣蒜,“奴才晓得,奴才一定转告我家夫人。” 他心里叫苦不迭,怎么今儿个这般倒霉,竟撞见了太子殿下和太子妃。 而且听这意思,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摆明是要护着少爷的。 府里那事儿,可要怎么收场啊? 于韶离开后,苏倾暖看着不远处隐在暗处的朱轮乌盖马车,笑着问向身边的人,“你什么时候来的?” 第1965章 车上的标志虽被遮掩,但前面两匹通体黝黑的良驹,以及车厢的高贵端华,处处都透着熟悉。 正是东宫的马车。 她可以确定,在进林宅之前,这马车并不在。 “你刚进去没多久。” 云顼牵着她的手走向马车,“刚好顺路,就过来了。” 身后的青玄小声嘀咕,“哪里是顺路,属下马鞭都挥出火星儿来了,都没追上您。” 主子刚忙安顿好大魏使臣,就收到了密报,于是连宫都没回,便折了个弯来了林宅。 还嫌马车不快,干脆施展了轻功。 真是要多没出息,有多没出息。 太子妃功夫比他和青墨都高出好多,身边还跟着青竹,哪里能遇上什么危险? 云顼目光凉凉瞥了过来,青玄心中一凛,连忙抬头望天。 ...... 苏倾暖偏头看向云顼,见耳根微红,不由低低一笑。 明明是那么理智的一个人,却总是为她冲动。 像个毛头小子似的。 二人上了马车,先将林倾寒送了回去。 在搜查林府之前,苏倾暖已让赵德业派人跑了一趟宁国府,告知府内有事耽搁,回的要晚一些。 但饶是如此,到了府门口的时候,还是不出意外看到了等候已久的宁二夫人和宁三夫人。 见到他们回来,自然又是一通关切的问询。 苏倾暖含着笑,一一答了。 二舅母既在,那么外祖母应该也已回了府。 只是三舅母先前不让她多问,她也不好再明着插手,只佯作不知府内变动。 在得知梓音未曾跟着回来后,她简单寒暄了几句,就借口天色已晚,上了马车。 当然,为了以防府内发生什么事,她以前朝势力为借口,往寒儿身边添了几名隐卫过去。 皇兄送她的隐卫,她其实一直都有带着的,只不过还没到紧要时候,就没惊动他们。 自上次遭遇袭击后,宁国府内便增加了不少护卫,将整个府邸保护的如铁桶一般,外敌很难在短时间内攻进来。 这些隐卫,以后就当是寒儿的贴身护卫吧! 云顼柔声开口,“需要我加派些人来吗?” 其实若让玲珑阁或御卫介入,查起来会方便的多,也快速的多。 可难点就在,一旦他掺和进来,只怕会让宁国府众人多想。 没有人会愿意让外面的势力渗透到自己的家里。 尤其,他的身份还代表着皇室。 苏倾暖摇头,“不用了,这件事不适合你来查。” 事实上,不止云顼,便是连她,也只能在暗中悄悄进行。 毕竟,她如今还并不肯定,宁国府的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如果真的只是为了利益的内部争斗,虽然不赞同,但她作为外甥女,显然也不能再插手。 “嗯!” 云顼伸手揽过她,“如果需要人,就和青竹或亦泽说一声。” 苏倾暖莞尔,“你就在我身边,我直接同你说,不就好了?” 大婚第二日,他就将东宫名下所有产业,包括他个人私产都交给了她,还给了她玲珑阁和御卫的令牌。 还真是毫无保留。 云顼抬手,屈指刮刮她挺翘的小鼻子,对上那双波光潋滟的凤眸,又忍不住俯身,在嫣红的唇瓣上啄了一口。 “万一我不在,你也能直接调动他们。” 虽然知道她手上有红颜门和苏锦逸给的隐卫,并不缺人手,但多事之秋,他还是想多给她一份保障。 苏倾暖莫名觉得这话说的有些不祥,连忙捂住了他的嘴,“你身为储君,除了留在京城,还能去哪儿?” 第1966章 “再说了,你在哪儿,我自然就在哪儿。” 不想再进行这个话题,她顺势岔了开去,“其实今日你不用特意赶来的,我自己有把握。” 阿顼都提醒过他,她自然不会轻敌。 若非对方暗算在先,今日她也没打算行动。 “我知道。” 暖儿如今也算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只要不碰到初凌波和初凌缈,其他人完全不会是她的对手。 而初凌波不在大楚,初凌缈要实行她的计划,暂时也不会主动暴露,所以最起码在京城地界,暖儿大概率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毕竟现在双方最大的较量,是在朝堂上。 但万一呢? 再周全的谋算,都不会万无一失,对于心上人的安危,他不敢赌。 “可还是不放心。” 所以一得到消息,他就马不停蹄的赶过来了。 苏倾暖抿抬头,眸光触及他精致的面容,温柔的眉眼,不由弯了眉眼。 都说新婚燕尔,不过半日不见,竟有些想他了。 轻轻靠在他怀里,“知道你在担心我。” 她低声叹气,“其实事后想想,今日终究是我鲁莽了。” 虽说查到了不少东西,可到底也算打草惊蛇。 而且,那处地下宫殿,说不准会给云顼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傻瓜!” 云顼揽紧她,“你做的没错。” “她既决定以林宅为饵,诱你上钩,就早已做好了金蝉脱壳的准备。” 端掉它,也算是给她一个警告。 “我名下别院田产都是许伯在打理,待我回去问问他,那处暗室,究竟是怎么回事?” 其实他心里已隐隐有了些猜测。 卖给林家人的这处府邸,大概率是母后留给他的。 那时他还小,读书学武习政以及外出历练,已占了他大部分时间,再加上恰逢母后薨毙,他一心都想着尽快强大自己,便对名下这些宅铺田产没怎么上心。 更何况许伯和常嬷嬷都是母后留给他的人,值得信任,就很少过问。 只怕那时候,这宅院就被人钻了空子,暗中修建了密室。 当然,也有可能这府邸交到他手上的时候,密室便已存在。 “嗯!” 苏倾暖应了一声,想到什么,又凝声问,“阿顼,初凌缈有消息了吗?” 皇兄给她的那枚假玉佩上,附有特殊的药粉,靠着这药粉,他们成功探到了御圣殿的大致所在。 接下来,只要能让初凌波离开御圣殿,皇兄那边就可以行动,直捣黄龙。 但时隔一月之多,药粉已经失去效用,所以想要再找出初凌缈,只能另想法子。 当然,为了所谓的计划,她一定会来大楚。 而且距离他们不会很远。 “没有。” 云顼柔声告诉她,“但云瑾已经回了京。” 自他回京的那一刻,他已派了人盯着。 只是至今,还未发现疑似初凌缈的人出现。 “哦?” 苏倾暖饶有兴致挑眉,“初凌渺果然不舍杀他。” “嗯!” “安王妃暗中接回去的,但目前,知道的人不多。” “不止云瑾,连云瑶都回去了。” 云瑾是在宗正寺被除了名的,而且朝廷对他的通缉令一直都在,安王妃大胆将他藏在身边,无疑是要将安王府置于死地。 “不过安王府内的事,不用我们操心,宗瑞会处理好。” 所以,他也就佯作不知了。 苏倾暖顿时有了信心。 京城人口逾百万,想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更何况,她还善于伪装易容。 但有了云瑾这个尾巴在,就不一样了。 “你觉得,罗氏有没有可能,就是初凌缈?” 这个想法,在密室,或者说更早,在怀疑到罗氏身上的时候,她就有了这个猜想。 而且,联想到宫里那具白骨,她就愈发偏向这个猜测—— 她的身份如此隐匿,一直未曾暴露出什么马脚,很有可能,不止一个身份。 白骨是,罗氏亦是。 “现在还不能确定。” 云顼英挺的眉峰微微扬起,“不过离真相大白,只怕已不远。” 其实,他也一直有这个猜测,只是没有更多的证据。 “不论是不是她,但有一点,可以肯定。” “她急了。” 或许,是初凌波给她施加了压力,也或许,她已觉得万无一失,想早些收网。 他有种预感,她很快就会出现。 苏倾暖深吸一口气,“先不说她了。” 如今一切都是猜测,还需进一步去证实。 更何况,比起初凌渺,她安插在大楚的那些暗桩奸细,才是最让人头疼的。 靠在他臂弯,她有些担心,“地下宫殿的事,真的不会牵扯到你吗?” 毕竟之前这宅邸,是在他手上的。 有心人很容易便可查到。 而这只怕也是罗氏处心积虑之下,给她的“回礼”。 云顼轻抚着她的脊背,“无碍,我有对策应付。” 所以,才要让赵德业尽快将水搅浑。 想到什么,他垂眸,揶揄的看向她,“那一刻,你就没有怀疑过我?” 之前她对唐乔坚定不移的信任,让他吃味,如今,总算是平衡些了。 苏倾暖随意把玩着他的手指,漫不经心问,“怀疑你什么?” 刚说完,她便反应过来,顿觉失笑。 见他虽有打趣之意,可精致的眉眼间却有期待流露一二,她哪能不知他心里的想法? “阿顼,在这个世上,我便是怀疑所有人,都不会怀疑你。” 哪怕前世记忆都不曾真正存在过,哪怕小诺提醒她,任何人都不要相信。 可云顼,是例外的。 云顼心底一热,瞬间揽紧了她的腰身,俯身将她压在身底。 他何德何能,能得她如此厚重的爱。 苏倾暖连忙抬手,挡住他的动作。 触及到那双泛着委屈的黑曜石般的墨眸,她莞尔,“别闹,我还有正事要做。” 宁国府内谜团重重,梓音具体情况尚且不知,她要亲自去一趟沈府,弄清事情的真相。 云顼有些悻悻,但到底还是放开了她,改为握紧她的柔夷,“我陪你。” 苏倾暖点点头。 末了,又主动环上了他的脖子,俯在他耳边,吐气如兰,“回去补偿你。” 怎忍心让他失望? 更何况,她也乐在其中。 云顼眼神瞬间幽深,炽烈的火焰在眸底隐隐跳动,嗓音暗哑,“好!” 小丫头撩起人,果然让人承受不住。 马车很快在沈府附近停下。 为了不惊动旁人,苏倾暖让云顼待在车里等她,而她则施展轻功越过府墙,寻着记忆,径直去了梓音出嫁前的闺房。 第1967章 沈梓音正躺在床榻百无聊赖,猛然间听见窗口处有轻微的声响传来,心中一喜,立刻激动的就要翻身而起。 不想却因为身子虚弱疲软,又狼狈跌回到床幔间,头更是不受控制撞向床柱。 她惊了一跳,下意识捂住嘴巴,生怕自己不小心呼出声。 可下一秒,温和的力道便及时托住了她的肩膀。 同时,熟悉的,轻柔的嗓音响起。 隐隐含着关切,“怎么起来了?” 她进来的动静并不大,若非仔细留意,根本无法察觉。 梓音不曾习武,何时竟有了如此敏锐的听力? 沈梓音忽闪着一双大眼睛,原本欣喜的神情,在看到来人之后,顿时化作惊愕。 “暖——暖儿?” 怎么会是暖儿? 苏倾暖没错过她眸底一闪而过的紧张。 她眸光四下一扫,不着痕迹打量了几眼。 “你的丫头呢?” 发生了这样的事,她跟前哪能没人照看? 万一像方才那样,起夜摔了怎么办? 沈梓音呆呆愣愣的,脑子显然还没反应过来。 “我——我让她们都下去了。” 三婶说,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所以,她就连自己的陪嫁丫鬟都瞒着了。 苏倾暖找了个软枕垫在她身后,让她靠的舒服些。 顺势坐在床边的杌子上,她状似随意的问,“梓音,你是在等谁吗?” 刚才她的反应,可不是像要睡觉的样子。 沈梓因刚要否认,不想抬眸之间,却对上了那双沉静的凤眸。 眸中的关切,让人无法忽略。 她忽然就觉得愧疚起来。 暖儿这么晚过来,显然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不放心她。 可是她,却还在联合众人,一起瞒着她。 虽然本意是为了她好,可终究有些心虚。 “我——” 有那么一瞬间,她忽然想不管不顾,将一切都告诉她。 但终究,理智还是战胜了冲动。 她默默低下头,小声回答,“没等谁。” 暖儿,对不起,等事一了,我一定向你负荆赔罪。 苏倾暖笑了笑,也没在意。 “那方便,让我把个脉吗?” 若说心里完全没有芥蒂,是不可能的。 如此大的事故,阖府上下却似商量好一般,一起瞒着她。 这让她有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 就好像,对于宁国府来说,自己这个外甥女,终究只是个外人。 多少有些心寒。 可这样的念头甫一升起,就被她迅速掐灭。 不对劲。 整件事都不对劲。 “当然可以。” 沈梓音哪里会不答应? 为了表现自己的诚意,她还主动将手腕露出来,伸到了她的面前。 大有一副随你折腾的架势。 苏倾暖:...... 梓音性子活泼开朗,不是那种会钻牛角尖,想不开的人。 可无故被自己的婆母罚跪,还因此失去腹中胎儿,怎么也不算是小事吧? 如果她真的不在乎,就不会回娘家了。 但现在,在她身上,她似乎完全感受不到任何负面情绪。 望着她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颊,她默默叹了口气,屈指搭上了她的手腕。 片刻之后...... 她起身出了外屋,执起书桌上放着的纸笔,快速写了一个方子,然后折回来。 “你脉象浮弱,气血虚亏,需要好好调理。” 刚想将方子交给她,想到什么,她又收了起来,“还是待我回去配好药,让人一并给你送来吧!” 事情究竟怎样,她不说,她也不好再多问。 只是事发蹊跷,小心一点,总归没错。 沈梓音立刻感动的搂紧苏倾暖手臂,将头靠在她肩膀处,软软撒娇,“暖儿,有你真好。” 第1968章 “你放心,我一定一滴不落全吃掉。” 怎么办? 好像更愧疚了。 要不,就透露一点给她? 事已至此,见她情绪尚好,苏倾暖也不好再逗留下去,毕竟已是深夜。 更何况,云顼还在外面等着她。 她正要出言告辞,却听沈梓音弱弱的声音再次响起,似乎还含了几分犹豫。 “其实,我是在等宁大哥。” 如此,她就不算骗她了吧? 而且也没透露什么重要的信息。 苏倾暖动作一顿。 她故意支开丫鬟,就是为了等大表哥? “离开宁国府前,我们约好了,他每晚都要来看我的。” 他们成亲不过才几个月,哪里舍得分开这么久? 只是为了计划,不得不为之罢了! 苏倾暖沉默良久,忽然被气笑。 “梓音,其实你和大舅母根本就没有不睦对吗?” “她罚你,只是你们故意演出来的一场戏吧? 如果到现在,她还想不明白事情的原委,那也太迟钝了。 所谓两房之间的利益之争,只是刻意营造出现的假象。 只为做了给有心人看。 沈梓音僵了一瞬,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嘴,她顿时有些讪讪。 暖儿怎么这么聪明啊! 她只是提了一嘴宁大哥,完全没有要透露的意思啊! 怎么办怎么办? 苏倾暖深深看她,“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其实她隐隐也有了些猜测。 只怕跟前几日李妈妈的事,不无关系。 事到如今,沈梓音哪里还敢隐瞒什么? “祖母怀疑,府内有人生了异心,要婆母和两位婶母着手彻查。” 她声音越说越低,“她们三人商量过后,就想了这个办法,引蛇出洞......” 大房和三房故意闹僵,有了矛盾,蛰伏在暗处的人,必然不会放过这个从内部瓦解宁国府的大好机会。 到时候,他们就可以将所有奸细都揪出来,一网打尽。 为了保密,这一次的计划,她们连身边的丫鬟嬷嬷都瞒着,只有极少数的几个人知道。 换言之,府中大多数人,都以为他们是真的不和。 “暖儿,我们之所以瞒着你,是怕你分心。” 暖儿大婚第二日,宫里便出现了白骨,怎么可能会是巧合? 宫里的腥风血雨他们帮不上忙,但至少不能再给她添麻烦。 苏倾暖何尝不明白他们的苦心? 她不是怪他们瞒着她。 她是怕,怕他们被人反利用了去—— 这个计谋破绽百出,而且,处处都透着诡异。 想要查出奸细的法子有很多,何必迂回绕这么大的弯子? 如此下去,即便到时候查出了奸细,宁国府内就不会因为此事而失尽人心,分崩离析吗? 到时候,假的也变成了真的。 再者,瞒着她,怕她担心本没什么奇怪的,可她已经发现了不对,他们还是要遮遮掩掩,不是更让她担心吗? 此举怎么看,怎么都像是意在让她对宁国府生出嫌隙。 她隐隐觉得,背后似乎有一只大手,在暗中操纵着这一切。 “梓音,那你怀有身孕的事……” 她是事先真的不知自己有孕在身,还是这腹中胎儿,原本就是计划中的一环?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她怎么会同意,又是如何做到的满不在乎? 其他人呢,也忍心拿这个未出世的孩子做局吗? 沈梓音先是一愣,随即噗嗤一笑,“暖儿,没想到你竟也被骗过去了。” “我没有怀孕,都是假的。” 为了计划的逼真,她事先服用过可以改变脉象的药。 看来这药确实神奇,竟连暖儿也不曾发现。 苏倾暖神色复杂的看了她许久,直看的她浑身发毛,这才勉强扯了扯唇角,“给你药的人,是谁?” 什么改变脉象的药,她服下的,十有八九是堕胎药。 梓音这个傻瓜,一直被蒙在鼓里。 “三婶啊!” 沈梓音神色有些不安,“暖儿,有什么问题吗?” 她服药的时候,除了三婶,谁也不知道。 连祖母、婆母和夫君,也是事后才得知。 事情既已发生,他们自然无法再阻止。 而且因为她表现的太过虚弱,他们连责怪的话都说不出口。 瞧着她单纯无知的模样,苏倾暖接下来的话,着实是不忍再说下去。 “当时,你就没有感觉到不舒服吗?” 她的心是有多大,才会在怀孕而不自知的情况下,稀里糊涂被人落了胎。 “我——” 沈梓音想要说没有,可这两个字,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服药过后,她的肚子确实是疼了好一阵子。 而且还见了红。 她有些害怕,也不敢同身边丫头说实话,免得坏了三婶的计划。 刚巧二婶来瞧她,她便偷偷同她讲了。 在府里,二婶的性子是最温柔,也是最好说话的。 二婶吓了一跳,连忙为她请了府医。 府医是知道整个计划的。 他这只是服药后的正常反应,为了效果逼真。 她这才放心。 所以这几日身体上所有的不舒服,她都将其归结为药物的作用。 瞧见她忐忑的神情,苏倾暖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可直到如今,她能说什么? 事情既已发生,多说无益。 她只能尽快将她的身体调好,免得落下后遗症。 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她咽下了之前要说的话,正色安顿。 “梓音,不论你们的计划如何走向,接下来,你都不准再伤害自己。” “每日傍晚,我会让人准时送药过来,到时候,你务必按时服下。” “至于其他药,装装样子即可。” 真相自然是要告诉她的。 只是不是现在。 还是等她的身体恢复几日,再说吧! 否则,她怕她承受不住。 “另外——” 她严肃警告,“三个月内,禁房事。” 沈梓音顿时羞红了脸,“暖儿你说什么呢,我们只是说说话。” 更何况,这里是沈府,他们表面上还是闹僵状态,哪里敢闹出太大的动静? 从沈府出来,一直到回东宫,苏倾暖都是沉默的。 沐浴过后,云顼细致的为她绞干了头发,然后挨着她躺下,罕见的规矩。 “暖儿——” 捏紧她冰凉的小手,他正要出言询问,便听她闷闷的声音响起。 “阿顼,宁国府有问题的那个人,身份很可能不一般。” 经过一路的消化,她已能平静接受这个事实。 之前她一直觉得,那个人可能是外祖母院里的某个人,甚至还怀疑过杜妈妈。 可现在,事实摆在眼前。 有问题的,大概率是她一直视为的至亲。 之一。 鸳鸯锦被下,云顼心疼的搂紧她。 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苍白的。 “你知道我在林宅看到的那个黑影,像谁吗?” 当时她只以为是罗氏的计谋,本没在意。 可现在,她却不得不重视了。 “她的身影,和大舅母几乎一模一样。” 第1969章 城东门十里处。 苏文渊目光久久凝望着城门方向,直到裕明自身后走近,轻声提醒。 “殿下,该出发了。” 再不走,恐怕天黑之前,就赶不到下一处驿馆了。 苏文渊眉头微皱,罕见的有些焦躁,“再等等。” 万一,万一她是因为什么事耽搁了呢? 不远处折柳亭内,苏倾暖单手支腮,漫不经心“欣赏”着四周如画美景。 而云顼则坐在她旁边,时不时垂首,小声同她交谈着。 神情温柔,眸色宠溺。 他一身华贵庄重的深紫色绛纱常服,玄玉发冠,同苏倾暖身上简单素净的天青色襦裙,形成了鲜明对比。 显然是刚从早朝赶过来,还未来得及换回便袍。 至于相邻亭子里歇息的二人—— 自封地被临时调回,专门负责接待江夏送亲使团的宗室燕王,以及作为副手的安王世子云宗瑞,更是捧着话本子,看的兴味。 几人各自“闲情逸致”,似是完全不曾留意到亭外苦等的苏文渊。 顾怿来回踱步几圈之后,终于忍无可忍,“公主不打算劝劝吗?” 从一大早到现在,将近两个时辰,这小子一直杵在路口,跟个望妻石似的,还有完没完了? 他甚至都怀疑,今天还能不能出发? 苏倾暖收回视线,懒洋洋瞥了眼亭外略显落寞萧索的笔直背影,“由着他去吧!” 当初他不告而别,如今又决定留在江夏,黛儿愿意原谅他,才怪。 她虽是姐姐,但也无法昧着良心偏帮他。 更何况,感情这种事,旁人再着急,也是有心无力。 顾怿一噎,“你是她姐姐。” 怎能任由他如此胡闹? 难不成,那于家姑娘今日不出现,他就不走了? 苏倾暖微微挑眉,“那又怎样?” 渊儿心里有数,不会做的太出格。 临行在即,就由着他再任性一回又何妨? 顾怿无言以对。 又恨铁不成钢的瞥了眼苏文渊,他只得耐着性子,再次坐了下来。 亲姐姐都不急,他这个外人,急什么? 隔壁的云宗瑞好心递过来一册话本,“要看么?” 这几日,他和顾怿混的还算熟悉,知道他虽看上去是个能沉得住气的人,其实性子急躁的很。 顾怿黑着一张脸,硬邦邦拒绝,“多谢,不必!” 苏文渊的执着,也不是一日两日的功夫了。 事实上,自苏倾暖大婚之后,他便每日不间断的去拜访于府,从早到晚,扰的人家是不厌其烦。 那于小姐晾了他几日,见他越挫越勇,只得现身相见。 结果呢,他三言两语就又将人给惹恼了。 从那以后,无论他如何死缠烂打,人家再未出现过。 直至今日。 这等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戏码,再等下去,又有何意义? 也该死心了吧! 想到此,他顿时一脸嫌弃,“感情果然令人失智。” 多聪明一少年,偏偏喜欢钻牛角尖。 这是不是就是许诺曾经说过的,恋爱脑? “倒也不尽然。” 苏倾暖唇角微翘,“不过似顾郡王这般绝情弃爱的性子,倒也免去了不少烦恼。” 虽当初被他误会,明着暗着针对了许久,但念及他千里迢迢护送自己出嫁,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往日之事,她也就不大计较了。 所以语调里多少都含了几分调侃之意。 顾怿:...... 在她眼里,他就是个没有感情的怪人? 鬼使神差的,他倏然抬眼,对上了那双波光潋滟的凤眸。 “谁说我绝情弃爱了?” 他又不是石头。 云顼墨眸微掀,不着痕迹扫他一眼。 第1970章 苏倾暖先是一愣,继而吃惊。 顾怿这反应,多少有点过激。 而且,看上去似乎还有几分心虚羞赧的模样。 完全不似往日里的刻薄偏执。 他这是,开了窍? 不过,虽瞧出些苗头,她也没兴趣去探究,只淡笑着客套,“看来,往日竟是本公主误会了。” “那本公主就在这里,提前恭喜顾郡王,好事将近了。” 以顾家的家世,若是结亲,对方十有八九也出自累世公卿。 云顼握紧她的小手,看向顾怿的眼神,压迫感十足。 “顾郡王放心,待你大婚之日,我和暖儿自会为你备上一份厚礼。” 不该有的念头,自然要将它扼杀在摇篮里。 苏倾暖含笑点头。 化干戈为玉帛,她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顾怿:...... 她究竟误会了什么? 不过事到如今,他也没必要多做解释,只顺势拱手,“那顾某也在这里,祝二位琴瑟和鸣,共赴白首。” 即便有些许旖旎心思,他也不会像苏文渊一般,失了理智。 云顼勾唇,“多谢!” 三人正说着,不远处忽而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几乎是下意识的,苏倾暖站起身来,眼神期待的看向城门方向。 不管怎样,渊儿都是她弟弟。 她自然希望他能有机会获得幸福。 苏文渊就站在路口,自然是最早发现动静的。 他面上一喜,当即大步迎了上去。 一声长嘶过后,骏马如疾风而至。 端坐于马背上的黄衣女子略微抬起下巴,打量的看向苏文渊。 片刻之后,俏丽的脸上,浮起几分了然之色。 发现来人不是黛儿,苏文渊脚步一僵,眸中难掩晦涩。 没想到,如今连见她一面,都是奢望。 那女子利索的跳下马来,几步走到苏文渊面前。 “瑞王殿下是吧?” 苏文渊顿时防备起来。 没理会他的冷漠,女子自顾自介绍,“我是黛儿的表姐,是她让我来,向你传几句话的。” 她心里啧啧称奇,年纪虽不大,却生得一表人才,怪不得惹得表妹为他伤心伤神。 苏文渊情绪失落,语气也有些沉闷。 “她还是不愿见我吗?” 否则,为何还要着人传话? 那女子极有耐心,温声解释,“府里发生了变故,表妹脱不开身,便遣了我来。” 若非叔父受伤,黛儿原本是要亲自来同他说清楚的。 只可惜,阴差阳错。 闻言,苏倾暖秀眉微蹙,下意识看向云顼。 于府,出事了? 云顼叹口气,微不可察点了点头。 昨夜出事的,何止于府一家。 苏文渊心头一紧,“是出什么事了吗?” 昨日他去于府,明明还好好的。 “一点小麻烦,殿下不必担心。” 怕他无法安心上路,女子昧着心说了谎。 “殿下心意,黛儿业已知晓。” “所以今日见与不见,没什么要紧,殿下不必过于执着于此。” “过往既失,来期可待,殿下既选了这条路,就不要瞻前顾后,犹豫不决。” “相识一场,作为朋友,她希望您往后所求皆如愿,所行皆坦途,岁岁常欢愉,年年皆胜意。” 也亏她是过来人,才能听得懂她这七拐八拐的暗示。 苏文渊听完,只觉心头更慌,“还有呢?” 什么叫作为朋友? 她真的不打算原谅他,要同他划清界限吗? 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模样,那女子眸中极快的划过一丝欣慰。 “瑞王,您一去千里之遥,归期不定,而表妹再有两年便要及笄,女儿年华就这么几年,你总不能让她一直耗在无妄的等待中吧?” 还算个有情义的,不枉表妹对他念念不忘。 第1971章 只不知,这情意能维持到几时。 苏文渊连忙保证,“我不会让她等太久的,只待我——” “那瑞王殿下就确定,这其中就不会出现什么变故吗?” 女子不客气打断,“更何况,承诺是最不值钱的。” 他若真有心,就该在表妹及笄之时,风风光光前来提亲。 在此之前,一切都不做数。 苏文渊此刻心烦意乱,哪里听得懂她的暗里的意思? 沉默良久之后,他最终落寞的垂下眸子,“我知道了,多谢!” 此时此刻,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黛儿这是要同他一刀两断了。 那女子见状,也没再说什么,转身上马离开。 若他就这么轻易放弃,那就不值得托付,也没什么可惜的。 苏文渊定定站了一会儿,转身失魂落魄的回到亭子里。 瞧他这模样,苏倾暖多少有些不忍。 “渊儿——” “姐姐!” 苏文渊忽然上前一步,轻轻抱了抱她。 声音有些低沉,也有些闷,“姐姐,保重!” 他的选择,姐姐该当明白。 不知不觉中,少年的个头已超出了她许多。 如今同他说话,她已需要仰视。 “渊儿,回江夏之后,万事不可强撑,若有什么艰难之处,就找皇兄。” 他在江夏根基尚浅,想要在短时间内培植自己的势力,谈何容易? 苏文渊乖巧点头,“姐姐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 他鼻子发酸,还想说什么,可最终,也只是看向云顼,“姐夫,我把姐姐交给你了。” “记住,不要让她受委屈。” 人心易变,他要让云顼知道,不论他在哪里,都是姐姐最坚实的后盾。 “放心吧!” 云顼拍了拍他的肩膀,“保护好自己,不要让你姐姐担心。” 朱雀堂在江夏经营多年,虽然为了计划,他收缩玲珑阁力量,将上官兴调回了大楚。 可江夏布下的那些暗桩和据点,以及一部分人马,他都留给了渊儿。 待他回到江夏,自会有人同他联系。 苏文渊嗯了一声,又不舍得望了望城门方向,眼眶微红。 虽然遗憾,但对于自己的选择,他并不后悔。 更何况,他不是轻言放弃的人。 只要她还没出嫁,他就还有机会。 苏倾暖瞧不下去,踮起脚尖自他耳边小声提点了几句。 黛儿暗示都那么明显了,这呆瓜竟还没听懂? 他归期不定,人家怎好无休止的等他下去? 但只要他能赶上她及笄,他们之间未必没有可能。 苏文渊先是一愣,继而不敢置信的看向自家姐姐。 “真的?” 黛儿是这个意思? 苏倾暖眸光含笑,“去吧!” 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像雄鹰一般展翅翱翔吧! 这一刻,她彻底想通。 男儿志在四方,作为姐姐,她自会全心全意支持他。 几乎是一瞬间,苏文渊眉眼间的愁绪一扫而空,喜笑颜开。 “知道了,姐姐。” 待再次回来,他一定会成为姐姐最大的依靠,也绝不会再放开黛儿的手。 …… 尘土飞扬,一行人顺着宽阔的大道,策马而去。 为首的少年鲜衣怒马,意气风发。 看着他渐渐消失在视野之中,苏倾暖欣慰之余,又免不了担忧。 多事之秋,她将皇兄的隐卫大部分都给了他,自己只留了三十人。 有红颜门在手,她也用不着这么多属下。 而那些不愿留在大楚的护卫和陪嫁宫女,她也一并让他带回去了。 至于他会将他们送回京城,还是带到景州,权由他自行做主。 当然,怕他拒绝,隐卫目前只是在暗中跟着,待回到江夏,再向他复命。 “走吧!” 云顼牵起她的手,走向马车,“可要去一趟宁国府?” 苏倾暖只犹豫一瞬,就淡淡摇头,“不了。” 这个时候,她若去的勤了,反而会被对方怀疑。 倒不如,将计就计,刻意疏远,制造出隔阂的假象。 如此,宁国府众人才会暂时安全。 “阿顼,于府究竟出了什么事?” 之前怕渊儿担心,她忍住没问。 云顼眉眼间浮起几分沉色,“昨儿个夜里,于韶的父亲忽然发疯,刺伤了在府内做客的于元洲,于老将军气急攻心,也跟着吐了血。” 事情发生之后,于韶的继母原本想诓骗于韶回去,让他替父顶罪,没想到于韶带着不少官兵回了府。 有了这么多目击证人,她的奸计自然没能得逞。 苏倾暖一惊,“那于老将军和于伯父的身体要不要紧?” 怪不得,怪不得黛儿没有来。 祖父和父亲同时受了伤,她作为女儿和孙女,自然不能离开。 这个时候还能让人传话,可见渊儿在她心里,有多重要。 云顼听明白了她的意思,柔声解释,“已经脱离危险,不必担心。” 若是需要她出手相救,于黛儿早就开口了。 “而且昨夜出事的不止于府,朝内许多官员的府邸,都发生了内乱,严重程度不等。” 且这些官员,大部分都是反对陈忠良专权的。 “你的意思是——” 苏倾暖神情凝重,“这就是初凌缈的全部计划?” 在一夜之间,同时制造出这么多乱子,大概率是初凌缈开始行动了。 那可都是防卫森严的深宅大院,足以震动整个京城。 “不止!” 云顼示意青玄先不要回宫,“今日早朝,陈仲良以兴利除弊为由,上奏二十余条改善措施,建议变革祖宗法度。” “而父皇,同意了!” 第1972章 江夏国送亲使团的离开,包括大魏使臣无缝衔接的到访,并未引起大楚官员及百姓过多的关注。 反而是陈忠良上疏的十二条变革,在经得楚皇拍板后,很快于朝野上下传了开来,并迅速而仓促的付诸了实施。 一时间,这场声势浩大的改革,吸引了几乎所有的目光,也成了人们茶余饭后,议论最多的话题。 这是一场影响到每个人的改革,有的因之受益,也有的,损失惨重,乃至倾家荡产。 所以,赞成者有之,反对者,更是甚众。 于是朝堂上原本就激烈无比的口水战,因着这根导火索,很快就爆燃为新党和旧党之间、党同伐异、不死不休的残酷争斗。 腥风血雨,每一日都在上演。 而作为“旧党”,也是被新党扣为顽固派魁首的云顼,更是首当其冲遭受到了最猛烈的弹劾和抨击。 令人深思的是,这一次,楚皇没有像往常一般,坚定的维护自己素来引以为傲的儿子,而是选择了和稀泥。 此举一出,顿时让朝中敏锐之人嗅到了其中不同寻常的信号。 于是,原本只是政见不合的攻击,在不知不觉中,就变成了储君德行是否配位的争论。 云顼十余年来树立起来的威望与口碑,摇摇欲坠。 不过对于这些来自朝堂方面的压力,苏倾暖在深宫倒是没什么感觉。 也或许,是云顼刻意将这些隔离在了外面,免得她烦心。 总之,东宫里,一片岁月静好! 渊儿离开后,她没有再出宫,专心修习起了功法,完全就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做派。 因着心无旁骛,再加上勤奋,短短数日,她的内力便突飞猛进,朝阳剑法更是练得娴熟,举一反三没有问题。 她约摸着,下次再碰到师父,支撑上一半个时辰,不再是问题。 当然,除了练功,对于蛊术方面的研究,她也颇具心得,可以说是一日千里,也不为过。 在反反复复的养蛊喂蛊下蛊解蛊试验中,古贵妃留给她的那只原本体态肥硕的蛊虫,愣是瘦了整整三圈。 “你是说,郭常在和寿康宫那名女官,都没有问题?” 苏倾暖挑眉,沉沉看向面前的古月。 “是的。” 古月答的笃定,“郭常在不论生前还是死后,在永明寺和宗正寺都有详细的记录,且奴婢偷偷去看过她的坟茔,和记录都对的上。” “而那名女官的尸体,拉出宫后当场就被焚烧了,这件事,除了当年经手的太监,李总管也可以作证。” 整个调查过程,她和古星都很严谨,所以,死者是这两人的可能,基本可以排除。 苏倾暖心里划过一声叹息。 看来,那具枯骨,十有八九,就是常嬷嬷了。 也就是说,敌人,早就已经潜藏在了方姨身边。 自然而然的,她也想到了方姨扑朔迷离的死因。 “白骨之事先放一放,现在你着重查一下常嬷嬷出宫前,在宫中的活动轨迹,不拘泥什么,只要能查到的,都记录下来。” 谁能想到,真正的常嬷嬷,早在被派到方姨身边的两三年间,就已遇害。 之后留在翊宁宫侍候的,包括云顼出生之后接触的,都是那个假的。 也难怪他们未曾发现过什么不对。 “是!” 古月领命而去。 苏倾暖忽然觉得,或许方姨的死因,就是打开所有真相的钥匙。 她一定要查明这一切。 第1973章 “太子妃,这蛊虫是不是有点蔫儿?” 洛舞伸手拨弄了下那蛊虫绵软的身体,见它懒洋洋的,完全不似之前灵活敏捷,不由有些担心。 拜太子妃所赐,她们几个现在是完全不惧这小东西。 苏倾暖敛去神思。 “拿来我瞧瞧!” 这玩意儿虽坏,但留着还有用。 洛舞忙将木箱抱过来。 怕它活动受限,太子妃特意找了个大箱子装它,可比古贵妃之前那个巴掌大的匣子,宽敞多了。 苏倾暖瞧了片刻,见它果然精神萎靡,瞧着不大好的样子,想了想,最终还是一脸肉痛的伸出手指,放到了它的嘴边。 蛊虫最喜人血,尤其是养蛊之人的血。 不过她无意养它,更不舍得一直用自己的血喂它,于是日常就用精心配置过的药材代替,也难怪它越老越羸弱了。 洛舞见状,连忙撸起了自己的袖子,“太子妃,还是用奴婢的血吧,奴婢的血管够。” 太子妃的血多金贵,哪能一直便宜这畜生。 “不必!” 苏倾暖蹙眉,“只喂一点。” 多了,她可舍不得。 触碰到她光滑的指头,那蛊虫下意识咬了下去,这一咬,美味的鲜血顿时让它精神一震,立刻美滋滋吸吮起来。 可下一秒,它就被一阵力道轻轻弹开。 苏倾暖将手指放在一旁的青瓷碗上方,大度的又挤了几滴进去。 “老办法,用药材稀释了,再喂它。” 看在它状态不好的份儿上,她就大方的给它加些养料。 当然,除此之外,它别想再占她一丝便宜。 芦笙咧嘴应了声是,娴熟的端了碗下去。 苏倾暖接过菱歌递来的茶盏,刚呷了一口,漫萧便进来禀报,“太子妃,红棉姑娘来了。” 当日,她将漫萧留在唐家庄,意在让她多照顾肖涣几日。 可没成想第二日下午,她便回来了。 而肖涣也在同一日辞别了唐令,去了师父那里报到。 “进来吧!” 不多时,红棉便跟着漫萧进了屋。 “太子妃!” 苏倾暖不着痕迹看了眼低眉顺目的漫萧,将茶盏搁于桌上,“怎么样?” 红棉恭声回禀,“如门主所料,外面都在传,说太子殿下就是林府贼子叛乱的幕后主使,还言说那座豪华的地下宫殿,也是殿下暗中所建。” 若非他们早有准备,只怕会被对方打个措手不及。 苏倾暖心中冷笑。 罗氏果然留有后手。 “不过,我们的流言放出去后,关于太子殿下的那些,就很少能听到了。 对方如此诬陷太子殿下,他们就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左右大家都没有证据,就将这浑水,彻底搅乱好了。 梅皇贵妃才是前朝奸细,太子殿下是受奸人所诬—— 相较于那些突然出现的对太子殿下的攻击,百姓们自然更愿意相信这个真相。 毕竟太子殿下多年来良好的口碑,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被攻破的。 苏倾暖笑了笑,“继续留意,别给对方留可乘之机。” 云顼素得民心是不假,但最重要的,还是陈忠良的助攻。 如今不论官场还是民间,都怨声载道,他大刀阔斧的改革,可谓功不可没。 所以一旦有了不利于陈家的流言,无论各级官员,还是百姓,都愿意自发的大肆宣传,来发泄其中的不满。 这可不是收买几个人,就能做到的。 当然,有玲珑阁、唐家庄和红颜门在背后的推波助澜,必然事半功倍。 只是,想起云顼给她看过的那份关于改革的奏章,她暗道可惜。 里面十二条改制措施,条条都是实事求是,货真价实的提议,没有一条沽名钓誉的泛泛之谈。 其见解之独到,分析之深刻,主张之成熟,切中时弊,鞭辟入里,一针见血,让人叹为观止。 最为难得的是,除了内容详实透彻,其文采更是斐然成章,辞藻华美,完全不输状元之才。 可以想象,能写出此等文章的,必然是一个才华横溢、学富五车、思维敏捷,睿智果敢之人。 只可惜,再好的理论,也需要一批合格的人来实施。 否则,只会适得其反。 “是,属下明白。” 红棉应了声,又禀,“太子妃,不出所料,昨夜又有一批官员家出了事。” 这已经是继宁国府、于府以来的第五次了。 可以说,最近除了陈忠良一党,其他官员的后院,或多或少都有些不大太平。 苏倾暖面色不变,“讲!” 梓音落胎回了娘家后,沈伯父心灰意冷,索性也告病辞官,不再掺和朝堂争斗。 陈忠良趁机打击其他沈家门生子弟,或贬或罢,沈家迅速衰落下去。 至于于府,因着于老将军和于伯父伤病在身,无法再出任为官,于韶之父被治罪问斩,于韶也受到牵连,丢了官身,如今在家丁忧。 将门之家,经此一变,元气大伤。 而除了宁国府、沈府和于府,其他肱骨老臣,也在渐渐退出朝堂。 如今的京城官场,几乎已经是陈忠良个人的天下。 “太子少师、观文殿大学士俞青的夫人昨夜突发疾病暴毙;户部左侍郎钱聪被‘仇家’寻上门,混乱之间被误伤,至今昏迷不醒;光禄大夫许温茂府内遭盗贼光顾,不仅大量家产被偷,连其幼子都被掳走;右散骑常侍侯康顺妻妾不和,两方人马互殴,出了人命;武威侯霍泗之世子在青楼寻欢,突发马上风,半夜被人抬回了府......” “礼部尚书霍高义母亲所在的院落失火,虽然扑救及时,但老夫人仍然受了不轻的伤;工部尚书石忠之妻与管家私通,携家产外逃;刘鸿景新妻同婆母不和,冲动之下,以下犯上打伤了刘夫人;还有——” “方大人也主动辞去了侍卫马军指挥使之职,今日一早动身,同方前辈回了玉雪山。” 苏倾暖:...... 不得不说,初凌缈布下的这些暗棋,果然阴毒。 不过几日下来,多少官员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继续配合玲珑阁,顺着这些线索追查,务必要将每一个逃脱的奸细都捉拿归案。” “是!” 红棉有些犹豫,“那方大人那里——” 其实她心里是有些看不上这方凌风的。 之前他就因为唐七七的事糊涂过一次,三番五次针对门主,如今又不知哪根筋不对,竟连官都不做了。 太子殿下怎么会有不负责任这样的表哥? “无妨!” 苏倾暖倒是不甚在意,“云顼既没管,就由着他去吧!” 南诏之行,楚鸣和柳安和生了感情,欲结成连理,方凌风醒悟的晚,受些刺激,也情有可原。 两人正说着,便听见外面传来了小安子的通报声,“太子殿下回来了!” 第1974章 话音刚落,修长挺拔的熟悉身影,已迈步进了屋。 红棉事已禀完,见状悄悄退出门。 苏倾暖凤眸弯起,起身快步迎了上去。 温柔帮他解下大氅,语气不自觉透着欢喜,“回来啦!” 因着改革争端,京城直隶的几个州陆续出现骚动变乱。 云顼虽被攻击为旧党,却是目前朝内威望最高之人,于是便被楚皇派了出去,忙着奔赴各处安抚灭火。 陈仲良巴不得他离开朝廷不来“捣乱”,自然也不会反对。 所以他已好些日子不曾回宫。 漫萧上前,将大氅接过,又要替云顼脱掉幞头,便听苏倾暖温声开口,“我来吧!” 云顼素来不喜宫女贴身侍奉,所以几个丫头一般很少插手他的事。 除非她亲自指派。 漫萧飞快抬头看了眼云顼,见他深情的墨眸紧紧锁着眼前之人,竟是完全未曾注意到自己,握着大氅的手紧了紧,最终低首垂眸应道,“是!” 苏倾暖仿佛没注意到她的异样,踮起脚尖探向云顼发顶。 云顼笑的一脸不值钱的样子,“多谢娘子!” 怕她够不着,他索性单手扶住她柔软腰肢,将她轻轻托起。 他喜欢这样宠着她,也喜欢被她宠着。 苏倾暖将幞头取下,刚递给漫萧,云顼另一手便熟练环过她的腿弯,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轻轻掂了掂,他眉头皱起,“怎么轻了?” 他的小姑娘,果然没好好照顾自己。 漫萧握紧幞头,仿佛没瞧见二人亲密的互动。 苏倾暖下意识揽住他脖颈,“啊?” 瘦了吗? 她自己怎么没发现? 噙着墨色的眸子,微露责怪,“最近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众宫女见状,偷偷一笑,心照不宣的退了下去。 芦笙临走的时候,还悄悄拉了漫萧一把。 “谁说的?” 苏倾暖娇嗔着反驳,“我每日吃得饱,睡得好,又无所事事,过的滋润极了!” 其实除了练功,她着实也没什么可忙。 比起许多人,确实清闲。 云顼俯身吻了吻那双令他心醉着迷的秋水剪瞳,然后惩罚的捏了捏她白皙透红的脸颊。 “滋润?” 柔软滑腻的触感,让他心头一荡。 动作轻缓将她放在软榻上,他也不戳穿,故意逗她,“那你就没有抽空想我?” 日日搂着抱着,对她的尺寸,他敏感的很。 原本就不盈一握的腰身,明明更纤细了。 “没有。” 苏倾暖手指惬意在他喉结处轻轻打着转儿,嘴上却回答的甚是干脆,“你不在,我刚好偷几日闲。” 相较于嘴上的无情,一双灵动凤眸,却一眨不眨锁着他,怎么也瞧不够。 见他清隽精致的眉眼难掩疲惫,她疼的心快揪起来了。 明明是他憔悴了才是。 云顼低头,握住她作乱的小手,然后偏过脸,轻咬住她可爱小巧的耳垂,“小没良心的。” 他嗓音有些沙哑,透着莫名的意味与蛊惑,“可是我想某人想的食不甘味,寝不安席。” 还说不想他。 明明眼中的喜悦都会溢出来了。 口是心非的小丫头。 “哦?” 苏倾暖浓长绵密的睫羽俏皮的眨了眨,故意忽略他脸上毫不掩饰的爱意与深情。 “不知是哪家姑娘又入了我们太子殿下的眼,不如由妾身出面,帮您纳回来做个侧妃,我们东宫也好更热闹一些?” 她心里早已笑作一团,面上却一本正经逗他。 已经退到门口的漫萧不知为何,心中忽然一动。 她下意识就想起焕儿这几天常对她说的那些,近乎蛊惑的话。 第1975章 “姐姐,难道你还看不明白吗,苏倾暖对你,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主仆之情?” “一切,都不过只是你的一厢情愿而已。” “四品女官又怎么样,表面光鲜罢了,最后要么留下继续当嬷嬷,老死宫中,要么到了年龄出宫,一无所有。” “即便到时候苏倾暖为你说了亲事,对方出身又能有多高?” “作为萧家嫡女,你甘心吗?” “我知道你被救命之恩裹挟,不想背叛她,可你别忘了,她只是收留了你而已,真正为萧家平反的,是太子殿下。” “既要报恩,你也该向太子殿下报。” 是啊! 当第一次看见他的那一刻,当他亲自问明她身世的那一刻,当她知道,眼前尊贵端华让人不敢直视之人,却如神明降世一般替萧家洗清冤屈,报得大仇的那一刻,无人知晓,她的心早已沉沦。 可有些东西,她不敢想。 也不能想。 因为他心里已有了人,也因为他太好,所以,她不配。 “一个男子,怎么可能一生只有一个女人,尤其他还是尊贵无双的太子,日后继任大统,三宫六院少不了。” “即便承诺了又怎样,换做是你,你信吗?” 她信吗? 若是别人,她自然是不信的。 这个世道对女子太过苛刻,男人的承诺,值几个钱? 可这男子若换做是他,她想,她是信的。 信他一言九鼎,信他一生会只爱苏倾暖一人。 最重要的是,苏倾暖那样优秀的女子,本就世间少有,比起她,她不过只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姐姐,你不能认命,幸福是要争取的,不试试,你怎么知道自己不行?” “我是你弟弟,你在这世上最亲之人,除了我,没有人会真正为你着想。” “你现在是东宫大宫女,有的是机会接近太子殿下,只要你能笼络住他的心,或者干脆成了他的人,苏倾暖又怎样,敢动你吗?” “到时候,身份地位,荣华富贵都有了,没有人再敢欺负你,使唤你。” “你也会成为宫里尊贵的主人,和苏倾暖平起平坐。” 身份地位? 荣华富贵? 稀罕吗? 自是不稀罕的。 可—— 若能陪伴在他身边,成了他的女人呢? 那一刻,她听到自己的心,不可遏制的动了。 不该想的念头一旦失去压制,便如野草一样滋生蔓延,吞噬着她的良知良心。 云顼脸一黑,气的肝疼,不必劳烦娘子。” “我心爱的姑娘,我自己早娶回来了。” 为避免那张小嘴再说出什么气人的话,他果断俯身,惩罚的吻了上去。 分别这么久,自然不会满足于浅尝辄止。 娴熟的撬开两片柔软,一路攻城掠地,贪婪的品尝着她的甘醇甜美。 腰间大掌更是不老实,急切的探入衣衫,流连在她滑嫩细腻的肌肤间,引起串串战栗。 苏倾暖脸红心跳。 极致的思念,让她一改往日羞涩,主动回应起了他的亲热。 紧密相贴,抵死缠绵。 感受到她的热情,云顼心头滚烫,来自身体深处那份本能的炙热,更是压制不住。 唯一保持的一丝清醒,让他艰难松开了怀里媚若无骨的娇软。 暗哑着嗓音,他循循善诱,“娘子既如此贤惠,不如侍候为夫沐浴,可好?” 一刻也不想等。 苏倾暖娇喘吁吁,盈盈双眸宛若粼粼秋水,似嗔似怨,含着平日里少有的妩媚风情。 “嗯!” 在浴室,又不是没有过。 云顼只觉自己像被一把钩子勾住,挠的他心痒难耐,理智早已不翼而飞。 第1976章 难言的冲动涌入身体,他没有忍,也不想忍,不由分说抱着她进了浴室...... 这一沐浴,直接入了夜。 两个多时辰,苏倾暖被折腾的浑身绵软,脱力的靠在他怀里。 想着方才被他变着法子欺负成那样,她张开贝齿便咬住了他结实的手臂。 当然,只是轻轻的咬,连个牙印都不舍的留下。 话说,为什么每次他的体力都这么好? 都是习武之人,可她似乎总是比不上他。 云顼闷笑一声,颇有些意犹未尽,“累了?” 若非想着她还不曾用晚膳,他哪里舍得这么快结束? 要知道,他都十多天没有吃过肉了。 “那我晚上,轻点?” 闻言,苏倾暖双眸顿时瞪的老大,不满嗔他,“晚上还要啊?” 连着这么多天来回各地的跑,他不累吗? 随着她起身的动作,大红鸳鸯锦被倏然滑落。 瓷白如玉的肌肤,在烛光下泛出诱人光泽。 云顼眼神烫的吓人,难耐的吞了吞口水。 “暖儿,你又诱惑我。” 好像怎么都看不够,怎么都要不够。 苏倾暖呆了一瞬,脸一红,连忙扯起锦被遮住春光,“哪有?” 明明那般清冷淡漠之人,怎么在她面前,完全像换了个人似的。 “可是——” 云顼隔着锦被环住她,委屈控诉,“我没吃饱。” 他也想控制自己,可控制不住怎么办? 闻言,苏倾暖明艳的俏脸顿时更红了。 为了掩饰羞涩,她头一偏,“那——那换我欺负你。” 每次都被他主导,她不服气。 云顼手一紧,顿时笑的眼不见牙,“好!” “为夫一定乖乖配合!” 暖儿主动,听着就不错。 他都有些迫不及待想尝试了。 “从医者的角度讲,你这样不知节制,是不可取的。” 苏倾暖被他环着,索性身子向前用力,将他压倒在锦被上,促狭看他,“所以,需要我帮你配些药吗?” 这话自然是玩笑,毕竟像云顼这样血气方刚的少年人,又是新婚,多些需求也在所难免。 更何况,他一向照顾她的感受,并不很过分。 腰间大手微微用力,摩挲着她细嫩的肌肤。 “怀疑为夫的体力,嗯?” 他需要用药? 明明是自下而上仰视的角度,可偏偏那双染了墨色的眸中,却极具侵略性与压迫性。 苏倾暖毫不怀疑,他能不停歇继续折腾她三天。 她眨巴着眼眸,乖乖服软,“不怀疑,我的阿顼,可是最厉害的。” 说完忍不住,又伏在他肩头闷笑。 云顼吻了吻她的发,精致的眉眼间写满柔情,也跟着笑。 玩闹归玩闹,他到底没舍得再折腾她。 因为深爱,所以懂得克制。 苏倾暖却在这个时候,忽然想起一件肃的事。 自成婚以来,除了云顼不在的时候,他们几乎日日欢好,也没做什么避孕的措施。 同前朝大战在即,她可不能在这个时候怀孕。 想到此,她当即坐起,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怎么了?” 注意到她的动作,云顼顿时紧张不已,“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他心里暗自埋怨自己不知轻重,一回来就闹腾她。 见他一脸担忧,手足无措的模样,苏倾暖连忙解释。 “没有,就是忽然想着,我们是不是要注意着点,别在这个时候怀了身孕。” 否则,有了顾忌不说,她的战力也会大受影响。 云顼神情一僵,随即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应该不会,别胡思乱想。” 顿了片刻,他状若无意的岔开话题,“方才红棉来了?” 这段时间,红颜门一直在配合玲珑阁行事,他都知道。 苏倾暖打量他,目光狐疑。 她的顾虑不是毫无道理。 但他却好似,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这不符合他一贯以她感受为先的态度。 而且,在她提起这个话题之时,他的神情似乎有些不大自然。 虽然只是一瞬间,可她还是捕捉到了。 “怎么了?” 云顼捏捏她的小脸,“为何这般看着我?” 难不成,她察觉了? 苏倾暖没说话,又定定瞧了他一会儿,这才轻叹口气。 “阿顼,你知道,其实你并不擅长说谎吗?” 从小一起长大,不说多了解他,但最起码,他基本的语气神情习惯,她都熟悉。 现在这副模样,摆明了是有事在瞒着她。 “暖儿。” 云顼揽过她,神情无奈,“有时候,你实在是太聪明。” 虽然不想让她知道,可他也明白,这件事,瞒不了她多久。 更何况,她如今都怀疑了。 “其实,希尔当初帮你解蛊的时候曾说过,你的身子暂时不适合怀孕。” 云顼斟字酌句,说的尽量委婉,“我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没同你讲。” 他想让她明白,不论以后有没有孩子,他都不在乎。 当然,若她喜欢,完全可以自宗室里过继一个。 苏倾暖:...... 所以,她的身体,出问题了? 这就是他一直刻意瞒着她的真相? 她有些心酸,也有些感动。 云顼对她,终究是太过小心翼翼了。 “阿顼,你似乎忘了一件事。” 将头靠在他臂弯,她哭笑不得,“我自己就是大夫。” 受孕不易,慢慢调治就是。 退一万步讲,即便真的没有任何办法,她也不会陷入自怨自艾。 经历这么多,总不能因为这个原因,她就放弃他们好不容易走到一起的缘分吧? 更何况,她才一十五岁,连身体都还在发育,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被判了死刑? 蛊虫的影响,随着时间的推移,是会慢慢减弱甚至消失的。 不急! 听她如此说,云顼暗松口气,一颗心终于彻底放回到肚子里。 “暖儿,你不必刻意去关注这件事,即便没有,也没什么的。” 更何况,他本就不舍她受生育之苦。 他在乎的,从来都只有一个她。 “好啦,我心里有数。” “不说这个了。” 苏倾暖抚平他眉间担忧,“这些日子,陈忠良定对你使了不少绊子吧?” 说起来,他也不过才十九岁而已。 “嗯!” 云顼同她额头相抵,“只要有你在身边,这些都不算什么!” 一想到无论回多晚,都有暖儿在等着他,他就觉得有无穷的力量。 所以哪怕几日不曾合眼,可在看到她的那一刻,所有的疲累,都一扫而光。 苏倾暖心软的一塌糊涂,“傻瓜,我自然在。” 这么多日的示弱,如今形势对前朝一片大好,初凌波得到消息,应该快要沉不住气了吧? 毕竟他若再不出现,大楚这枚果实,可就真被初凌缈给摘走了。 要不,她再加把火? “阿顼,对于这些新政的推行,百姓们真的很抵触吗?” 第1977章 大楚弊端重重,变革是唯一的出路。 所以,无人知晓,其实,云顼也是赞同改制的。 他只是,反对贸然激进。 而且,如今外敌环绕,内局动荡,前有兰氏把持朝政,后有前朝势力渗透其中,朝中官员在短时间内,更是换了一茬又一茬,着实不是进行改制的好时机。 而且各级地方官员尸位素餐、阳奉阴违者占了大多数,这些强国惠民的好政策想要毫无阻碍的实施下去,几乎不可能。 除非,有一批不畏强权、不徇私情且意志强硬的官员坐镇主持。 可现在,中枢尚且自顾不暇,又哪里能派出精干务实的官员到地方上去? “嗯!” 新政实行的基础,首先就是要理清天下户籍、人口、土地以及个人私产等,然后以此立威,才能进行接下来的各项税制、财务、农耕、水利、军事等方面的改革。 但遗憾的是,这本就不是一件容易完成的任务。 “如今各州的土地大多都掌握在当地豪族之手,甚至有相当大的一部分人口,也都以佃户、奴仆的形式依附于其名下,所以朝廷一旦有任何改变现状的举动,都会遭到强烈的抵制。” 再加上官商勾结,商吏勾结,任何政令,都很难真正下达到民间。 这次明目张胆的“反抗”,就是他们摆给朝廷的态度。 事实上,更深层次的抵制,才是最让人棘手的。 “他们勾结当地官府,欺上瞒下,沆瀣一气,不仅对自己的土地私产隐瞒不报,还将丈量土地、清查户籍以及造册印籍等原本属于政府的花费都挪派到了普通百姓身上,再加上各级官员、书吏、衙役,甚至是里正都要从中分一杯羹......” “这场改制,在刚启动就已经变成了他们横征暴敛的手段。” 这已经是官场上的老风气。 若政令有利可图,他们便趋之若鹜,上下其手。 否则,损害到其利益,他们便将这些损失,神不知鬼不觉的继续往下转嫁。 总归最后为此埋单的,只会是处在最底层的普通老百姓。 “百姓拥有最少的土地,承担着最重的赋税和徭役,如今还要被摊派额外的负担,自然对新政深恶痛绝。” 因为这些蛀虫的存在,百姓压根不相信,朝廷改制的目的之一,也是为了简化税收,减轻广大民众的负担。 当地的官绅,也不会给他们机会相信。 所以这一次的“闹事”,背后主要还是有其他势力的鼓动和参与。 比如当地豪绅背后的“撑腰”,以及隐藏在各处的前朝势力暗中鼓动,煽风点火。 至于陈忠良,为了自己的私欲,甚至连这些细枝末节都没有理清楚,就仓促推行新政,更是为这些人贪赃枉法、上下其手,提供了“机会”。 这也是很多人之所以反对改制的原因所在。 官绅一体,朝廷的手伸不到基层,查来查去,也无非一笔糊涂账罢了。 听到这里,苏倾暖已隐隐明白了他为何要顶着万难,甚至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还执意要揽下巡视各地方这桩艰巨的任务了。 他要将已经变了味,或者说被陈仲良执行不到位的新政,重新纳入到正轨之上。 只是,他若离开京城,那整个朝堂,可就完全“倒向”陈忠良一边了。 除非,有人能够在这个时候出面,坐镇中央。 虽然不一定能完全压制住陈忠良的乱来,但最起码可以起到制约的作用,不至于过分失控。 第1978章 “阿顼,那——” 她刚说了半句,忽而警觉看了眼门外。 下一秒,她语气一转,自然而然添了几分担忧进去。 “那乱成这样,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说完,又别有深意的向云顼眨了眨眼,暗示他配合。 凭云顼的功力,自然也听到了门外有人偷听。 东宫各处都有御卫在守卫,尤其是主殿承德殿。 所以奸细是混不进来的。 很显然,这是东宫内部之人。 不过既然暖儿暂时不打算将其拿下,他也唯有配合。 “我抓了一些人,可难就难在,这些人在当地都颇有声望,轻易杀不得。” 玲珑阁在这些地方都有势力,名下土地田产也不少,影响力并不弱于当地豪绅。 因而,在他与江子书一明一暗的默契配合下,很轻易便瓦解了这股力量。 弘文馆的众多学子也被他以人手不足为由,派遣了出去。 这些学子并不插手当地民政,只负责清查户籍,丈量土地,记录造册。 在御卫的配合下,京城直隶的几个州如今局面已经控制住,新政也初步进展顺利。 只是因着刚开始,效果并不明显罢了。 苏倾暖“忧心忡忡”,跟着叹息,“那朝中也没有什么好的对策吗?” 云顼按了按眉心,似乎也颇为“头疼”。 “陈仲良继任相位不过两月,既无出众能力,也无崇高威望,仅凭父皇的宠信,还不足以让天下人信服。” “至于聚集在他身边的,更是些唯利是图的小人,打着新政的名义敛财,才是他们的目标。” 弘文馆只招收了一批学子,人数并不多,御卫又要分出一部分守卫皇城,而天下三百二十州,所以即便他接手过来,改制的进程也注定缓慢。 至于国子监和太学的学子,大多已被权力富贵腐蚀,不堪大用。 “这也是我一直反对改革的原因所在。” 云顼脸不红心不跳,自然而然的将事态夸大,“只怕再如此下去,乱局就真的一发不可收拾了。” 苏倾暖唇角弧度微微扬起,悄悄捏了捏他的大手。 不得不说,云顼的演技,的确炉火纯青。 相较于屋内气氛的轻松,门外之人,则心绪多少有些沉重和复杂。 大楚,真的会乱吗? 可涣儿不是说,没有这么严重吗? 她要不要将听到的这些,都告诉他呢? 犹豫一会儿,她最终还是选择不再偷听下去,悄悄退了下去。 屋内,苏倾暖深深叹了口气。 不同于方才的演戏,这一次,她的眸中透着显而易见的失望。 已经有了异心的人,出卖自己的主子,是早晚的事。 云顼眉梢微挑,“是漫萧?” 他后知后觉的想起,方才暖儿看那个宫女的眼神,似乎不似往日有温度。 苏倾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这两日她若有什么异常的举动,你可以适当予以配合。” 是考验,也未尝不是再给她最后一次机会。 “好!” 云顼自然不会不同意。 她的丫头,该如何处理,她自己做主就是。 他不会插手。 苏倾暖却很快想到另一件事。 “阿顼,那个为陈忠良出谋划策,拟定改制内容的人,你找到了吗?” 虽说是敌方的人,可他的才学,确实让人惊艳。 若是能收为己用,就更好了。 对上她期待的眼神,云顼摸着她发顶的手微顿,“就这么好奇?” 忽然不想告诉她了怎么办? “当然啊!” 苏倾暖不吝赞赏,“能写出此等绝妙策论之人,恐怕不仅仅只是个普通才子这么简单。” 第1979章 此等栋梁却误入歧途,着实可惜。 若是可以,给他一次机会也未尝不可。 毕竟改制是个艰巨而漫长的过程,需要大量人才支撑。 云顼深深看了她一眼,语气微酸,“你倒是了解他。” 有时候他不得不承认,暖儿对他的肯定与推崇,似乎从未变过。 即便不知是他,可她还是一眼就相中了他的文章。 苏倾暖无奈失笑,“阿顼,你不会连这等飞醋也要吃吧?” “我都没见过他。” 她只是惊叹于他的才学,觉得他不能就此埋没而已。 也是为了阿顼以后能多个帮手。 “傻瓜!” 云顼倒也没隐瞒,“放眼整个朝廷,能有如此才学的,有几人?” 这下,换苏倾暖愣住了。 他不是陈仲良的幕僚? 好一会儿,她试探着问,“这个人,我认识?” 似乎还真有那么一个人。 只不过,被她灯下黑给忽略了而已。 “嗯!” 何止认识,还很熟悉。 苏倾暖反应过来,不由抿嘴儿一笑。 原来如此! 若是他插手,那一切就好解释了。 毕竟,以他之才,要作出此等文章,可以说是轻而易举。 其实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如此肯定。 “可是——” 她很快敛去笑意,担忧起来,“他为何要主动牵扯进去?” 陈党臭名昭著,早晚会被清算。 他现在替陈忠良写下这奏章,以后只怕会被划归为陈氏一党。 到时候,想要撇清关系,只怕不容易。 更何况,他若有想法,完全可以自己上书皇上,大可不必将这功劳让于陈忠良。 事实上,这改制若由他来负责,即便时机不对,成效不那么大,但最起码,也比落在陈忠良手中要好的多。 “作为三省长官,他很难置身事外,深陷泥潭,只是早晚的事。” 云顼柔声解释,“陈忠良此人志大才疏,却不愿甘于平庸,自任右相起,就立志要做出一番大事业,惊艳天下,名垂千古。” 骤然得到的权势膨胀了他的野心,助长了他不切实际的幻想,让他以为实现这一切,轻而易举。 但毫无疑问,他是一个一个见识短浅、昏聩无能、见利忘义的小人。 也正是如此,初凌缈和梅皇贵妃才会将这个祸乱大楚的任务交给他—— 想要在不知不觉中毁掉大楚的根本,最快速的方法,就是推翻现有的政策与法度。 如此一来,不用他们再做什么,大楚自己就会彻底乱下去。 “其实之前,他就向父皇提过要改革的建议,只不过因为太过天马行空,被父皇驳回了。” 大楚立国两百年,如今虽还是一派海晏河清的景象,但隐藏在繁荣之下的种种弊端陋规隐患,也的确触目惊心。 土地侵占,户籍混乱,财用不足,官场冗滥,军弱将惰...... 关于这些问题,他懂,父皇也懂。 包括朝野许多有识之士,也不是完全看不到。 只是,改革,也需讲究时机和方法。 否则,稍有不慎,便会引起天下大乱。 到时,不止除弊不成,反而会动摇国之根本。 而事实也确实如他预料的一般,如今整个朝廷,可以说是风雨飘摇。 之前沈文和宁知书当政之时,其实也做过一些的尝试。 只不过,人去政息,之前的所有举措,都被陈忠良上台之后,给废除了。 但便是他们二人,也没有这次改制之深刻、彻底。 很多时候就是这样,发现问题并不难,难的是,如何去解决它。 以及拥有解决这一切问题的魄力与心智。 还有,坚持。 宁沈二府皆是百年传承的世家,心怀天下有之,儒雅仁慈有之,但到底顾忌重重,不如便尝过世间冷暖,深度接触过底层的他,通透纯粹,孤注一掷。 但他深知自己现在一无建树,二无人脉,势单力薄,恐难服众。 所以当陈忠良求上门的时候,他应该是没怎么考虑,就同意了。 既早晚要改制,倒不如借他人之手,推行自己的主张,或许还有机会。 左右总不会有比让陈忠良乱折腾一番更差的结局了。 只不过,经此一事,他就彻底被认为是在与陈党同流合污了。 苏倾暖沉默。 这是一项会得罪很多人的工程。 成功了,大楚脱胎换骨,失败,则彻底滑向深渊,药石惘效。 她虽不在朝堂,却也是读过史书的。 历朝历代的改制变法,在起草的时候,都不失为好的政策。 可最后,为什么会失败呢? 原因无非是因为,执行不到位。 这看似简单的一环,其实却是最为关键的。 到时,不仅局势会全面失控,他也很难全身而退。 “阿顼,你们不会成为敌人,对吗?” 揽着他的手臂,她略显忐忑问他。 阿顼是储君,比常人有着更敏锐的洞察力。 所以,他应该能猜出他是有苦衷的。 只是,其他大臣就未必了。 云顼摸摸她的小脑瓜,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如今在朝堂上,我们的确不太相容。” 苏倾暖眼眸眨了眨,很快领会到了他的意思。 她暗暗松口气,不由弯唇,“那就好!” 他不是趋炎附势之人,更不是愚蠢无脑之人,所以绝不会投靠陈忠良一派,更绝不会傻到被利用。 她相信他。 当然,更相信云顼。 “如果我们真的站在了对立面。” 云顼捏捏她的脸颊,揶揄着问,“你会帮谁?” 其实他也很期待,他接下来会如何将这个死局解开,化腐朽为神奇。 只是,还是想知道在暖儿心中,谁更重要。 苏倾暖嗔他一眼,“一个是亲人,一个是爱人,你说我该帮谁?” 在她心里,早已将他当做和宁国府一般的亲人。 云顼问这种问题,傻不傻? 虽然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可听到“亲人”二字,云顼眉眼还是浮起愉悦的笑意,之前郁结在心里的那丝吃味,也烟消云散。 “还有一事。” “淑妃,刚才暴毙了。” 来自后宫的战场,同样不轻松。 “哦?” 苏倾暖倒是没多少意外,“是父皇的意思?” 淑妃同云璃私通一事,楚皇已然知道。 所以,她注定活不长。 “应该不是!” “那就是有人故意为之,要搅乱这浑水了。” 不过淑妃到底是咎由自取,她也懒得多去理会。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苏倾暖靠在他怀里,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云顼低头,爱怜的吻了吻她,然后掩好被子,换了身衣衫悄悄出去了。 父皇对他信任虽不如从前,但批改章奏的权力,却一直都没有收回。 刚转向书房的路,不想黑暗中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忽而突兀的出现在不远处。 “什么人?” 第1980章 几乎是同一时间,青玄迅速闪身出现,戒备的挡在云顼面前,冷声喝道,“什么人?” 隐在暗处的御卫没有现身,说明此人乃东宫宫人。 但内部之人,也未必不会生出异心。 那身影似乎惊了一瞬,但很快便稳定心神,低首垂眸回答,“是——是奴婢。” 嗓音轻柔沉稳,含着莫名的熟悉。 今夜无月! 院里的琼花玉树、殿宇楼阁都只剩下模糊的轮廓,隐藏在茫茫暗夜之中。 但这并不影响习武之人的正常视物。 是以青玄很容易便认出了对方。 “漫萧姑娘?” 他颇感惊讶,“你在这里做什么?” 御卫的本能,让他的手悄悄按在了剑鞘之上。 大半夜的,她鬼鬼祟祟出现在书房的必经之路上不说,还逾矩地挡住殿下脚步,怎么瞧都形迹可疑。 “奴婢——奴婢有事要报。” 漫萧将头埋的深深的,让人瞧不清神色。 “还请殿下准许。” 怕云顼不同意,她又小声补充,“奴婢就说几句话。” 言罢,也不管云顼是否答应,便自作主张的跪了下来。 “什么话不能明日再说?” 青玄板起了脸,“殿下还有要事在身,耽误不得。” 若真有紧要之事,方才在殿内为何不禀? 更何况,她是太子妃的丫头,要禀,按规矩也是向太子妃先禀。 若非考虑到她平日里规矩正经,他都要怀疑,她是否想勾引殿下了。 “事情紧急。” 漫萧的声音在空旷寂静的夜里听起来格外些固执,“只怕等不到明日。” 青玄有些无语。 不过犹豫一瞬,他最终还是退让到一边,跟着看向云顼。 毕竟是太子妃的贴身宫女,万一真有什么事也说不定。 但按在剑柄上的手,却一直不曾拿开。 一抹寒意,自云顼脸上划过。 这一刻,他无比肯定,这个宫女,已然背叛。 想起暖儿的话,他勉强敛去眸底沉色,淡漠的吐出一个字,“讲!” 无形的威严自头顶压降下来,一时间,漫萧只觉喘不过气来。 她忽然有些心慌。 也恍然想起,太子殿下其实并非一个很好糊弄的人。 只是因着他对太子妃总是百依百顺、无限纵容的,便给了她们一个错觉—— 他很随和,可以靠近。 但事实上,他对旁人,从来都是疏离清冷的。 而现在,饶是她跪着不敢抬头,都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阵阵压迫感。 额头有冷汗冒出,手脚冰凉到几乎无知觉。 “奴婢——奴婢——” “本宫只给你这一次机会。” 云顼耐心告罄,“你若没想好,便不必再说了。” 言罢,越过她便要去书房。 “太子殿下!” 漫萧一着急,也顾不得其他了,当即抬起双手,将捏了好一会儿的东西呈了上去。 “奴婢——奴婢是想将这个交给您。” 她深吸一口气,艰难压下心里冒出的那点愧疚。 开弓没有回头箭,已经走到这一步,她别无退路。 太子妃,您是好人,可漫萧也要为自己和弟弟的未来做打算。 更何况,太子殿下天人之姿,自不会独属于一个女人。 欠您的,漫萧会用余生,慢慢去还。 云顼漠然扫了眼她手中之物,并未去接。 隔的远远的,半分不逾矩。 见状,漫萧咬了下苍白无色的唇,笃定的抛出了诱饵。 “殿下,这是太子妃亲自绣的荷包。” 尾音微颤,透着不自觉的心虚。 果然,听到是苏倾暖之物,云顼的眸光缓和些许,给青玄使了个眼色。 这东西是否真的是暖儿之物,尚未可知。 第1981章 为了不必要的误会,更因着长期以来的习惯,他不会允许除了暖儿以外的任何女子近身。 漫萧心里浮起一丝难言的挫败与屈辱。 平日里不让她近身侍候倒罢,难不成连亲手接个东西,他都不屑于靠近吗? 在他眼里,她就那么差劲? 可明明,明明她也有着良好的出身,也有着姣好的容貌。 难不成,只是因着她如今的身份,是个下等的丫鬟? 青玄神色复杂的看了眼漫萧,上前接过她手中物什,恭敬交给云顼。 这姑娘,怕是惦记上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了。 漫萧自然能感觉到青玄审视的眼神。 平日里二人关系虽一般,但因着菱歌的缘故,也还算熟悉。 所以此刻,她完全能理解青玄的厌恶。 可她心意已决,绝不会因为任何人而退缩后悔。 一个青玄,哪怕加上菱歌几人,都不会让她改变主意。 云顼接过,草草翻看了一下。 细密的针脚,果然像是出自暖儿之手。 她不喜女工,平日里也很少做这些东西。 但并非没有。 偶尔心血来潮,也会为他做上一两个。 “你说,这是暖儿的东西?” 暖儿喜欢在里面装一些功效各异的药材,所以她的香囊,总是带着淡淡的药香。 十分亲切好闻! 这个香囊,也不例外。 只是—— 他眸光一凝,瞧向它上面的图案。 香囊的两面,都绣着高洁脱俗的兰草。 是暖儿的审美! 不同的是,一面花开正茂,一面却只有繁盛枝叶。 兰的下方,还绣了娟秀的小字,透出缱绻缠绵的意味。 有花的一面是个“暖”字。 而无花的一面,却是—— 一个“乔”字。 “是!” 此刻的漫萧已没有了方才的忐忑,神态举止恢复了往常的从容,回答的十分肯定。 “殿下若想知道实情,奴婢自会知无不言。” “只是——” 她抬起头,善解人意的提醒,“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除非,他想将此事闹的人尽皆知。 云顼居高临下的瞧着她,眼神冷沉,恍若千年幽潭。 身上的寒意,在不知不觉中,已转为沉沉杀气。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冰冷的语气,含着浓浓的警告,让漫萧不自觉瑟缩了一下。 可随即,她就重新抬起头,摆出一副凛然大义的姿态来,“奴婢只是不想殿下被蒙在鼓里。” 想到心中难以抑制的期待,她甚至还鼓足勇气,眸光灼灼的对上了他的眼神。 再爱又怎样? 自己的女人为别人绣了香囊,这是任何一个男子都无法容忍的。 更何况,他还是高高在上的太子。 只要他生了疑心,就会将她宣入书房仔细询问。 夜深人静,孤男寡女。 处于盛怒中的他,必然不如平日里睿智警惕。 而这,就是她的机会。 哪怕不成事,只要她及时撕破自己的衣衫,他就成了旁人口中的登徒子。 涣儿说的对,他要想继续坐稳储君这个位置,到时便是不想纳她为妾,也得纳。 否则,政敌和言官都不会放过他。 “殿下不必怀疑,您为奴婢报了血海深仇,奴婢自当结草衔环,报答殿下。” 她嗓音含了几分旖旎,温柔的接近于告白,“在奴婢心里,您才是唯一的主子。” 只要他心里认定,太子妃这个荷包是为旁人绣的,事情就已成功了一半。 当爱转变为了恨,就是他们感情破裂的开始。 一边的青玄多少有些佩服。 虽然但是,连殿下都敢惦记,勇气可嘉! 第1982章 话说,殿下对太子妃的感情,表现的还不明显吗? 云顼莫名有些反胃。 当初他之所以插手萧家的事,只不过是因着萧家无辜。 并没有要她报答什么的意思。 但—— 她若真的记着这份恩情,就不该背刺暖儿。 “封了她的嘴,明日交给太子妃处理。” 栽赃诬陷,意图败坏暖儿清白,他没那么大度放过她。 青玄应了声是,脸上已没有了方才的和善。 背主求荣之人,罪无可恕! 闻言,漫萧满脸错愕,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 怎么会这样? 她几乎都已经明着表露自己的心意了,难道他还不明白? 即便不愿接受,可也不该如此磋磨她的感情啊! 他若不愿保她,那太子妃绝不会放过她这个叛徒的。 素来沉稳的人,霎时急的语无伦次,“殿下,奴婢说的都是真的——” 青玄当机立断,出手点了她的哑穴。 世界瞬间安静。 漫萧无助的张着嘴,却一个音调都发不出来。 她脸色发白,双手胡乱的比划着,想要抓住云顼这根救命稻草。 不! 不该是这样的。 身为太子妃的贴身宫女,她比任何人都知道,太子妃和那人之间,清清白白。 他们只是单纯的师徒关系,毫无逾距。 可太子殿下不一样啊! 他怎么可能一点不怀疑,一点不在乎呢? 他就这么相信她? 念及好歹相识一场,青玄先礼后兵,“漫萧姑娘,走吧?” 好好跟着太子妃多好,非要心思活络的谋求不属于自己的。 傻不傻? 漫萧泪流满面,只一个劲儿个摇头。 这一刻,她后悔了! 是她痴心妄想,是她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太子殿下对太子妃的信任。 可是,他好像再不会给她辩解的机会了。 青玄没耐烦,当即单手拎起她,将她拖出了回廊。 云顼垂眸看了眼手上的物什,虽然心里有些膈应,但最终还是将它收了起来,往书房去了。 这一小段插曲,并未引起任何波澜,就悄无声息的平息下去。 翌日清晨! 苏倾暖仔细翻看着香囊,由衷感叹,“仿的还挺真的。” 若非她从未绣过这东西,只怕此刻也要怀疑,是出自自己之手了。 云顼眼神微顿,语气意味不明,“喜欢?” 愈发觉得这东西碍眼了怎么办? 她的名字,只能同他的绣在一起。 苏倾暖抿唇,实话实说,“绣工粗糙,不喜欢。” 她女工一般,绣出来的东西,她自己都嫌弃。 也只有云顼会当个宝似的。 漫萧既要模仿她,自然不能绣的太好。 “只因为这个?” 对于她的回答,云顼显然不太满意。 小丫头懂不懂他的意思? 苏倾暖眨了眨眼,忽而亲昵搂住他的脖子,软软撒娇,“自然还因为,我的荷包,只会绣给我的阿顼。” 这一次,倒是她高看漫萧了。 原以为以她的性子,即便要谋求什么,也会设计些高端的圈套让她钻,却不想,还是这种下三滥的陷害手段。 眸光扫向桌上放着的,自漫萧身上搜出来的药包,她眉眼冷冽。 先拿一个伪造的香囊诬陷她和师父关系不清不楚,然后借此机会接近云顼,进而勾引他。 算盘打得好,只可惜,云顼没给她实行的机会。 云顼被哄的心里熨帖极了,当即也不在执着于此事。 当然,那个香囊,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即便是伪造,他也不喜暖儿的名字同别的男人放在一起。 “那个漫萧,你打算如何处置?” 她是暖儿贴身宫女的身份,若是放出去,很容易生出事端。 依他的意思,直接打杀了省事。 苏倾暖沉思一瞬,“先留两天。” 漫萧既不念主仆之情,她自然也不会心软放过她。 她非圣人,做不到以德报怨。 事实上,若她的计谋得逞,不止她和师父声誉扫地,只怕连云顼也会因为理亏,不得不纳她为妾。 跟在她身边这么长时间,她该当知道,她有多重视和云顼的感情。 更何况,她还要将无辜的师父牵扯进来。 这种人,已不值得她去费心。 “芦笙,你去!” 她抬手招芦笙过来,然后低声在她耳边叮嘱了几句。 来而不往非礼也。 不得不说,有她和萧涣这座桥梁,她完全可以给初凌波最后再下一剂猛药。 芦笙听完,当即领命而去。 漫萧背叛了太子妃,就是她不共戴天的敌人。 云顼已猜出她要做什么,跟着将青玄唤进来,淡声吩咐,“待她传完话,立即他们姐弟二人控制起来。” “剩下的,你知道该怎么做。” 非常时期,一次疏忽,很可能就会满盘皆输。 这一次,苏倾暖没有再阻止。 原本云顼回京休整一日,便马上要去巡视各州,只是因着晚上有宫宴,楚皇便特准,他推迟一日出发。 —————— 淑妃的暴毙,并未在宫中引起任何波澜。 一张草席,粗粗将人裹了去,便结束了她荒唐可笑的一生。 如今宫中除了宠幸日隆的梅皇贵妃陈氏,能数得上名号的,尚有德妃金氏。 至于其他妃嫔,或深居简出,或位份低微,都不足以与此二人抗衡。 德妃的父亲和兄长都是武将,年初回京述职后,便备受楚皇信任。 兰隐泽虽为枢密使,却因着兰家之事的影响,到底不如金家后劲十足。 而金家也成了除陈家和东宫以外,迅速成长起来的第三股势力。 当然,无论东宫还是金家,如今都不足以同陈家相抗衡。 新法变革进行的如火如荼,朝堂也进行了大换血。 以至于到了举办宫宴的章华殿,苏倾暖愣是没瞧见一个熟悉的故友。 黛儿未曾赴宴,梓音亦没有来。 其他曾经有过交集的世家小姐,或因举家外放,或因父兄贬谪,大多无法出现。 举目望去,皆是陌生面孔。 倒是宁国府,除了除了三位舅舅,其他人几乎都进了宫。 这一点,苏倾暖是知道的。 大舅舅因着反对新法,连带着整个宁家军都被贬斥出京,参与修皇陵去了。 二舅舅致仕之后,便一直同三舅舅东奔西跑,来往各地学做生意,完全不再过问朝政大事。 如今也不在京城。 她眸光在昔日亲人身上扫过,心里浮起几分怅然。 无人知道,这一天,她等待已久。 因为今日,她要将那个隐藏在宁国府内的奸细,揪出来。 第1983章 随着唱报声响起,身着绛纱龙袍的楚皇携盛装打扮的梅皇贵妃款款前来,在众人的请安声中,并肩携手走上殿内最高的位置。 今日的梅皇贵妃凤袍凤冠加身,高雅端庄,雍容华贵,再配上那张精心修饰的花容玉面,俨然已有了当年方皇后七八成的影子。 刚刚起身的几名老臣,甚至包括宁国公夫妇,一时间都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帝后大婚的那一刻。 只可惜,少年迟暮,红颜易主。 再深的感情,都抵不过岁月的磨砺。 情深不移的帝王,最终还是牵上了别人的手。 或许是这段时间已见怪不怪,云顼的神色很平和,甚至连眼眸都不曾掀一下。 但苏倾暖还是将手覆在了他的手背上。 倒不是为了楚皇忘了发妻,移情梅皇贵妃的事。 只是—— 云顼不知使了什么法子,只用了一个时辰的功夫,就说服楚皇,同意让她对方姨开棺验尸。 也就是说,只要她准备好,随时可以动身去皇陵。 而方姨薨毙的真相一旦大白于天下,对云顼来说诚然是安慰,但何尝不是再一次,将那些痛苦的经历残忍撕开。 那一年,他才九岁。 云顼似乎读懂了她的心疼,偏头向她温柔的笑了笑,示意她不必担心。 虽然残忍,但事情毕竟已过去多年。 他不会一直沉湎在伤痛中。 如今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做,容不得分心。 宫宴正式开始。 这是本月以来,楚皇第三次为大魏使臣设宴,故而双方在礼节上,都随意了许多。 熟稔的寒暄过后,便是常规的流程。 宴席在你来我往的推杯弄盏中,很快达到高潮。 一时间,君臣和乐,宾主尽美! 身段窈窕、貌美如花的舞姬鱼贯而入,在美妙的丝竹声下轻盈起舞,宛如瑶池仙子。 乐声靡靡,舞姿翩翩,营造出一副四海升平之象。 大魏使臣启王东方烨放低姿态,频频举杯,极尽恭维之词,惹得楚皇龙颜大悦,当即宣布两国前嫌尽释,自今日起重修旧好。 五国先祖当年虽在推翻前朝的过程中同气连枝,度过了一段蜜月期,但各自建国之后,便因着利益,多有龃龉。 尤其是大楚和大魏时战时和,更是家常便饭。 在这之前,也就是兰太后执政时期,楚魏之间就发生过一次大战。 那一战,双方共投入大约百万兵力,前前后后打了两年之久,三十余万将士血染疆场。 两国之间,可以说有着不同戴天的血海深仇。 之后更是摩擦无数。 所以若非这次因着前朝卷土重来的缘故,最起码在楚皇当政期间,大楚和大魏之间,往来的可能性很小—— 年初之时,云顼为了尽快平息南沼内乱,大魏为了成功将国师东方荇逼上绝路,双方曾短暂的合作过一次。 是权衡利弊,也是相互试探。 值得庆幸的是,这橄榄枝,双方都接住了。 这才有了此次的大魏访楚。 东方烨等的就是这一句,立即诚意满满的附和,“大魏自乐意至极。” 眼见大楚君臣都沉浸在边界自此太平安定的畅想中,他胸有成竹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烨来大楚的路上,就听闻贵国太子殿下,已迎娶江夏国公主为太子妃,缔结了永世之好。” “不瞒皇上,魏国亦有与贵国联姻之意。” 他视线扫向某处,然后又若无其事的收回。 第1984章 “不知我大魏可有福分,求娶到贵国尊贵的公主殿下?” 顺着他的目光,苏倾暖看向坐在对面下首位置的静和,心里不由替她捏了一把汗。 因着先前兰家谋逆之事,身为嫡公主的荣华被无限期幽禁了起来。 如今适龄婚嫁的公主,只有静和一人。 只是—— 两国建交,是基于有共同的利益,共同的敌人。 联姻,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可有可无。 她就不信,大楚不嫁公主,这魏皇就能铁了心,不同大楚往来了? 对于联姻一事,楚皇早有心理准备。 他乐呵呵打趣,“看来,启王殿下是相中了我大楚的某一位公主啊!” 静和是公主不假,但胆小懦弱也是真的。 所以,她并不适合出嫁到遥远的魏国。 他寻思着,左右是配启王,不如就在众多郡主里选一个,临时册封为公主就是。 只要意思到了,对方也挑不出什么来。 却不想,启王却摇摇头,从容拱手,“皇上误会了。” “烨无能,焉敢自不量力,相配贵国公主殿下。” “方才之言,乃为皇兄所求。” 此言一出,场中大部分人都有些惊讶。 要同大楚联姻的,竟是魏皇? 堂堂大楚公主,嫁过去自不可能为妾。 也就是说,以后大魏的皇后,就是他们大楚的公主? 想到此,原本赞同联姻的群臣,恨不得立即将此事敲定。 只要能对国家有利,区区一名女子的幸福,完全可以忽略。 云顼微微皱眉,漫不经心抬眸,瞥了东方烨一眼。 楚皇也有些意外,“你的意思是,是魏皇要求娶我大楚公主?” 魏皇刚过弱冠,年纪倒是不大。 只是大魏既如此有诚意,他也就不能随便选个郡主来搪塞了。 视线扫向底下坐着的静和,见她微微含着背,眼睛更是只盯着面前的桌案,一点公主的气势都没有,他顿时有些烦躁。 既觉得让这个平平无奇的女儿嫁过去有些丢人,又怕她心思单纯,应付不了大魏复杂的情况而受委屈。 “正是!” 东方烨笑答,“大魏后位空悬,正需一位出身高贵,德才兼备的女子入驻中宫,小王听闻贵国静和公主端庄贤淑,蕙质兰心,正是皇后的不二人选,就看皇上,是否舍得了!” 随着自己的名字自他口中吐出,苏倾暖瞧见,原本还算从容的静和倏然抬起头来,眸露慌乱。 她不想嫁。 这是她从她眼中看到的。 楚皇沉思。 说实话,他是不想放弃同大魏这次交好的机会的。 大敌当前,国库空虚,这个时候,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得多。 虽然拒绝了联姻,大魏也不能说什么,更不会因此而撕毁盟约,但到底,有些伤和气是一定的。 见自家皇上久久不应,作为丞相的陈忠良坐不住了。 “善之!” 他一脸大义的起身,“皇上,两国联姻,实为百利而无一害之举啊!” 其他大臣也纷纷出言附和。 前朝都将大楚渗透成筛子了,这个时候,再得罪大魏,没什么好处。 楚皇说不出拒绝的话。 这本是一个再小不过的要求。 但他也知道,若没有相应的胆识才能匹配,即便做了皇后,也早晚会被皇室内部那些阴谋算计所吞噬。 静和再无能,毕竟是他的女儿。 这些年她安分守己,没起过什么心思。 更何况,对于柳淑妃当年的枉死背锅,他多少也是有些愧疚的。 正纠结当口,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善解人意的劝慰。 第1985章 “皇上,常言道,爱子,就要为之计深远,臣妾听闻魏皇不止年纪同静和相差无几,性情也仁慈温和,抛去皇帝这层身份,也是极为难得的良配。” 梅皇贵妃笑的和善,“如今静和也到了谈婚论嫁的的年纪,倒不如顺水推舟,同意了这门难得的亲事。” “她有大楚这重身份,旁人难道还能欺负的了她去?” “实在不行,你多派些老练的宫人跟过去照拂,也就是了。” 父女二人一公一私的劝慰,成功让楚皇心里那丝顾虑消散。 对静和,他本就不甚疼爱,只不过有些愧疚罢了! 她不行,那就派两名宫人从旁协助,多点拨就是。 “那就——” “本宫听说——” 云顼忽而漫不经心开口,“魏皇,本有皇后。” 魏皇虽亲政不久,却是早已娶了亲的。 那女子出自大魏世家,势力不容小觑。 他话音一落,原本有些骚动的大殿顿时安静下来。 什么? 大魏有皇后? 那静和公主嫁过去,大魏岂不是有了两位皇后? 一些大臣不免感到愤懑。 倒不是担心静和公主嫁过去会遭遇委屈,只是单纯觉得,大魏不尊重人,没有诚意。 一国不能有二主。 同样的,也不能同时有两位皇后。 这拿他们大楚当什么了? 启王看了云顼一眼,仿佛早有准备,从容解释。 “太子殿下有所不知,皇嫂已于月前,薨毙。” 先皇后不在了,自然是要娶继后的。 国不可一日无后,身为皇上,本无可厚非。 这下,几乎所有人都听明白了。 那位可怜的皇后,只怕是被迫让位了。 苏倾暖心中冷笑。 果然是自古无情帝王家。 听到此处,静和又重新将头深深埋了下去,肩膀隐隐抖动。 可这个时候,谁又会到考虑她的感受? 大魏识时务,主动去除障碍,最好不过! 这样也能避免他们大楚公主嫁过去手染血腥。 “冒昧问一句。” 苏倾暖瞧不下去,故意表现的惊讶,“贵国皇后,是因何薨毙?” 对自己枕边人都如此心狠手辣,岂是良配? 什么仁慈温和,骗人的罢了! 启王神色有些恍惚,继而脸上浮起悲伤之色,“皇嫂自幼体弱,年前生了场大病,虽访遍天下名医,最终还是没能挺过来。” 一句话,命该如此! 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如何能骗得过众人? 只不过,谁在乎? 苏倾暖莫名觉得东方烨脸上的悲伤不似作假,但因着一时抓不到头绪,便也没说什么。 “可据本宫所知,先皇后,还育有一子。” 云顼眸光犀利,“如今,正是贵国太子。” 那位可怜的皇后死因究竟如何,他不感兴趣。 但这位太子如今不过五岁,却已是记事年纪。 且,他的外祖父如今正任大魏丞相一职,是魏皇的肱骨之臣。 他可能同魏皇达成了某种交易,牺牲了自己的女儿。 但对于这个太子外孙,只怕不会轻易放弃。 苏倾暖立即明白了云顼的意思。 那位太子经此剧变,极有可能会将自己母后的死,记在即将嫁过去的静和头上。 如此,静和若嫁过去,便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就是坐视太子将来继位,向她报弑母之仇,要么,就要狠下心来,除掉这个年幼的太子。 而这两条路,注定都不是什么好路。 启王眸底极快的划过什么,继而好脾气的附和,“太子殿下的担心,不无道理。” 他话锋一转,“小王可以在此承诺,贵国公主殿下日后若诞下皇子,必会继承大魏国统。” “至于其他人,皇兄自会妥善安排好。” 苏倾暖嘲讽的勾了下唇。 若这个字,可是充满了不确定呵! 没有世家朝臣支持,单凭一个大楚公主的身份,是很难站稳脚跟的。 静和或许无心争夺什么。 但她若不争,等待她的,很有可能就是死于非命。 陈忠良哈哈大笑,“贵国果然有诚意。” 末了,他又有恃无恐的向云顼发难,“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深谋远虑是好的,但也不必太过杞人忧天。” “我大楚堂堂公主殿下嫁过去,自会成为大魏国最尊贵的女子,还能受什么委屈不成?” 魏国太后同前国师私通,已被魏皇幽禁。 所以理论上说,在大魏,皇后确实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云顼嘲讽勾唇,“事关妹妹婚姻大事,本宫作为皇兄,不过是多问一句而已。” “陈相,你急什么?” 陈忠良一噎。 他急了吗? 虽然他的确收了东方烨两千金,但联姻之事,可是有利于两国的举措。 他可不算徇私情。 启王怕这草包坏事,当机立断转移了话题。 “太子妃身为江夏公主,如今在大楚也过的极好,贵国公主若嫁到大魏,皇兄定也会尊之敬之,绝不让她受委屈。” 都是远嫁,有何区别? 苏倾暖几乎想要冷笑。 这能一样吗? 她虽有江夏公主的名号,却自幼在大楚长大,同云顼青梅竹马。 即便大楚也是派别林立,可他们夫妻一体,共同对外。 但大楚的公主嫁到大魏,却要同时应付魏皇、太子和朝臣几大势力,可以说是孤立无援。 启王深深看向云顼,一脸诚挚,“小王冒昧,称呼太子殿下一声云兄。” “之前在南沼,你我虽未曾谋面,行事配合却默契无间,否则,南沼不会这么快安定下来。” “不瞒云兄说,当初,我是将你当做知己来对待的。” “我为人如何,你应是知道的。” 大魏启王,确有仁厚之名,是百姓口中有名的贤王。 云顼却有些意味深长,“可惜,你总归不是你皇兄。” 苏倾暖莫名觉得云顼这话有些奇怪。 但奇怪在哪里,又说不上。 东方烨脸色微微一变,随即便尴尬一笑,“烨身为大魏使臣,自然能代表我皇的意思。” 云顼却不再言语,只似笑非笑看着他。 一时间,启王如坐针毡。 见状,楚皇以拳抵唇,轻咳出声,“太子,注意你的措辞。” 浑小子,也不看这是什么场合。 陈忠良心中冷笑。 作吧作吧! 早晚把你的储君之位作没。 皇上想要联姻,静和公主不想去也得去。 谁反对也没用。 众人正说着,忽听一道柔和细腻的嗓音含了几分坚定,轻轻响起。 “父皇,儿臣愿远嫁大魏,共修两国秦晋之好。” 纤细瘦弱的身影缓缓站起。 不同于方才,此刻她脊背挺得笔直,原本清丽的眼眸深如旋涡,透着让人看不懂的情绪,一字一句重复。 “儿臣,愿意联姻。” 第1986章 楚皇完全没料到静和会自己站出来。 他眼眸微眯,“你都考虑好了?” 他这个女儿素来怯弱,倒是难得有如此勇敢的时候。 “是!” 静和微微垂眸,回答的却异常坚定。 末了,她侧过身子,向云顼和苏倾暖歉然行礼,“皇兄皇嫂好意,静和心领。” “但静和身为公主,既享受到了普通人不能有的荣华富贵,便要担负起自己的责任,为大楚作想,替父皇分忧。” “更何况——” 她视线轻扫,同东方烨短暂对视一瞬,又飞快分开。 “儿臣早就听闻大魏皇上年轻有为,雄才大略,乃一代明主,如今能嫁给他,也算是静和的福缘。” 姿态不卑不亢,言语深明大义,瞬间让殿内众臣肃然起敬。 看来,这位往日里存在感极低的静和公主,并不如传言那边木讷。 楚皇目光如矩,审视的看向她。 之前倒是他小瞧这个女儿了。 先是表现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诳的云顼夫妇念及兄妹之情为她说话,她却在最后关头,又主动站出来,表明自己的意愿。 有云顼的“不懂事”在先,自然更能衬托出她的大义无私。 如此,便轻松赢得了满朝文武的拥护。 这点小心思,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他这个做父皇的。 他沉沉瞥了眼云顼,神色莫测,“太子以为呢?” 臭小子,聪明一世,却在这里被人当枪使了。 众臣噤默不敢多言,一时都摸不清,皇上是什么意思。 明明之前他都同意联姻了,怎么静和公主自己站出来主动请嫁,他反而不高兴了? 而朝中仅剩的几名正直之臣,却不约而同有些担忧。 很明显,皇上恼了太子殿下。 否则,何故多此一问? 陈仲良得意之前溢于言表。 照这位祖宗平日里桀骜的性子,一定会继续意气用事,同自己父皇气剑拔弩张到底。 接下来,他只需看热闹就好了。 面对心思各异的众人,云顼却表现的和没事人一样。 他抬眸对上楚皇略显警告的目光,罕见的乖巧起来,自然而然改口。 “联姻是好事。” “儿臣,无异议。” 静和同他一样,都从小失去了母亲。 更因着暖儿同她交好,所以便连带着他对这个妹妹,也要比其他兄弟姊妹多一分真心。 但也仅此而已! 福祸利弊已告知,她自己如何选择,并不在他考虑的范围之内。 当然,她若不愿,他也有法子在不影响两国正常建交的情况下,让东方烨主动歇了这个心思。 毕竟,他有把柄在自己手里。 静和脸色一白,似乎没想到云顼就这么轻易放弃了她。 她嗫嚅着,似乎要解释什么,但最终,还是沉默的低下了头。 苏倾暖深深看了她一眼。 她不知静和前后截然不同的姿态,是否故意为之。 但她和云顼被误导,确是事实。 “好!” 楚皇暗松一口气。 这小子,总算是看他眼色行事了一回。 他乐呵呵拍板,“那两国联姻的事,就这么定了。” 对于静和,他只是因着柳淑妃的缘故有些愧疚,其实并无多少父女感情。 她自己既愿意,他这个做父皇的,就更没什么意见了。 更何况,大楚正处于变革关头,实不宜再多树立敌人。 这个时候同大魏交好,实乃百利而无一害之举措。 “不过,联姻的前提是——” 他话锋一转,严肃看向东方烨,以大国的口吻,霸气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第1987章 “诚如启王殿下所言,大魏未来储君的人选,只能由静和所出。” 他大楚的公主,不是那么好娶的。 东方烨当即起身,拱手垂眸,面上一派亲和,“皇上放心,烨代表我皇在此承诺,太子之位,必为静和公主所出之皇子。” “而且,烨也会在婚书中写明这一点。” 闻言,众臣心里不由对这个启王有了好感。 白纸黑字,可容不得魏皇反悔。 苏倾暖眸中浮起几分兴味。 若非是故意诓骗,那这位启王殿下,权力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连更换太子的事,也能在不问过魏皇的情况下,自行决定。 她眸光微扫,看了眼坐于启王下首,彻底沦为陪衬的白王,也就是白慕,心里有了计较。 只怕魏皇将白家爵位重新还给他,目的并不纯粹。 楚皇龙颜大悦,主动执起酒盏,“希望我们两国,至此永修百世之好。” 百世自不奢求,只不要前朝来犯这个的关键时候,生出什么幺蛾子就是。 东方烨连忙举盏附和,“那是一定。” 从唐乔的南疆之行,到云顼的联合大魏化解南诏困局,再到苏倾暖以江夏公主的身份重新嫁回大楚,至此,矛盾不断、摩擦重重的五国,因着共同的敌人,再一次重新携起手来,建立起了抗击前朝势力的同盟。 众臣纷纷起身,齐声恭贺。 一时间,殿内热烈的氛围达到了最高点。 楚皇多饮了几杯,有些不胜酒力,中途退场更衣。 云顼离席陪同。 紧接着,梅皇贵妃和德妃也纷纷离开。 殿内最后一丝紧张气息消失,众人说话顿时随意起来,移杯换盏,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借此机会,苏倾暖起身出了大殿,到附近的御园内透气。 菱歌和洛舞跟随在后。 夏风微凉,清爽宜人。 精致繁巧的宫灯倒映在漆黑的湖面上,宛如陨落的辰星重新绽放,浮光若金。 湖的对面,层峦叠嶂的假山间,一对年轻的锦衣男女,在浓墨重彩的夜色掩映下,正低声说着什么。 颇有几分旖旎的意思。 苏倾暖漫不经心瞧了几眼,忽而抬手扯下身侧的一片柳叶,轻巧弹了出去。 柳叶犹如一把利刃划过空中,将挂于枝头的一枚硕大青果击下。 青果落入平静的湖面,不出意外的发出“咕咚”的声音,激起了一圈圈涟漪,争先恐后撞向岸边。 因着离假山太近,正交谈着得男女惊了一跳,下意识将身体藏入了山后。 下一秒,熟悉的声音自苏倾暖身后响起,“太子妃好兴致。” 轻柔如水,颇有几分亲近之意。 菱歌和洛舞彼此对视一眼,屈身行礼,“见过皇贵妃娘娘!” 苏倾暖收回动作,不疾不徐转身,意味深长看向来人。 “更深露重,皇贵妃娘娘身怀有孕,还是少来这些隐蔽的地方为好。” 虽同住在一个宫中,可她同这位梅皇贵妃见面的次数,着实不多。 但彼此既互为敌人,也不必再虚与委蛇。 梅皇贵妃放开搀扶着宫女的手,脸上已没有了方才的虚情假意。 “都说夫唱妇随,太子妃果然同太子一样执着,连称呼本宫一声母妃都不愿。” 嫣红的唇瓣漾起一抹极深的笑意,精致的绣鞋缓缓走近。 “你说,若是本宫故意从这里跳下去,然后同皇上说,是你推下去的,会怎么样?” 闻言,菱歌和洛舞顿时警觉起来。 此地只有她们几人,若这梅皇贵妃真要反咬一口,太子妃还真说不清楚。 第1988章 苏倾暖微微一笑,“可如此一来,你假孕之事,就再也藏不住了。” 她一直都知道,这梅皇贵妃并未真正怀有皇嗣。 也知道,她故意传出这个消息,是为了给接下来的前朝夺权铺路,而不是用来玩陷害她这种小把戏。 梅皇贵妃有些意外,“你竟然知道。” “只是——” 她轻笑一声,“那又如何?” “皇上可不会相信你的话,更不会给你机会证明。” 那个蠢东西,就是这么无条件相信自己。 她颇为自得的抚上自己白皙光滑的脸颊,“有这张脸在,便是本宫犯下了谋逆的大罪,他都舍不得动杀心呢。” 即便苏倾暖会医术,又怎样? 她甚至都不能近她的身,更别说替她把脉了。 此刻的梅皇贵妃虽然依旧还是娇柔妩媚的姿态,可那双美眸中散发出来的骄傲得意与不可一世,还是让她仿佛换了个人一般,隐隐多了几分邪性。 苏倾暖没来由觉得有些恶心。 她冷笑一声,“那若母后之死,同你有关呢?” “你觉得,父皇还会容忍你这个杀人凶手顶着他心爱之人的脸,好好活在这个世上吗?” 从得知那具白骨的身份是常嬷嬷之后,她就已经肯定,杀害方姨真正的凶手,必是前朝之人。 而梅皇贵妃,不出意外,亦和前朝有着千丝万缕的瓜葛。 “那不妨就试试看咯!” 梅皇贵妃咯咯一笑,颇为有恃无恐,“不过前提是,你要先拿出证据哦!” 云顼怎么可能没查过她? 最后不也是一无所获? “证据?” 苏倾暖虚虚弯唇,“不是你帮我找到了吗?” “那具白骨,已然说明了一切。” 酷似方姨的梅皇贵妃能够顺利入宫,只怕同那位假的常嬷嬷脱不了干系。 毕竟,她是那么了解方姨。 梅皇贵妃惊讶,“果真查出来了吗?” “但是很可惜,那白骨之人死的时候,本宫还不曾入宫呢。” 她可是在方氏死后第二年,正大光明的参加了选秀进的宫。 至于之前那些腌臜事儿,和她可真没关系。 苏倾暖微笑,“是么?” 她是和这白骨没有直接关系。 可那个假的常嬷嬷,却同她暗中来往不止一次。 以至于一些老宫人,都曾发现过蛛丝马迹。 梅皇贵妃微微眯眼,“这么说,你真打算去皇陵,动那个死人了?” 这小姑娘倒是有些意思。 最有意思的还是云顼,竟能允许她惊扰自己已经入土为安的母后。 苏倾暖眸光悠悠,“怎么,你要阻止我吗?” 她从未想过要隐瞒自己的行程。 敌人只有动起来,才有机会击破不是吗? “阻止?” 梅皇贵妃轻蔑而笑,“本宫何必多此一举。” 她慢悠悠走向湖边,望向一宫灯火璀璨,“这场改制,将耗尽大楚最后的能量,你信不信,不出一月,天下必乱。” “内忧外患之下,你觉得,即便你查清了当年真相,就有用吗?” 蠢皇帝都自身难保了,还能顾得上给自己心爱的女人报仇? “到时候,便是连天之骄子云顼,不也得乖乖束手就擒?” 她笑的张扬肆意,“至于你的师父,那位才智超群的文武状元唐乔,如今可是乖乖投到了本宫的麾下,已经为本宫效力了。” “有他在,本宫可以说是如虎添翼呢。” 便是方才在大殿上,云顼站出来反对联姻,他也未曾看在往日交情上,有过只言片语的支援。 苏倾暖冷笑,“你未免太过自信。” 她一字一句,漠然道破了她的身份,“御圣殿四大圣使之一的红圣使,你觉得,你的身份还能瞒得了几时?” 紫檀和落青已伏法,之前她在江夏的时候,白皎也在江夏出现过,所以她胆大猜测,这梅皇贵妃,就是那位红圣使。 换言之,陈氏一党的专权,绝不仅仅是祸乱朝纲这么简单。 梅皇贵妃轻巧一笑,语调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娇柔,“你知道了呀!” “怎么办?” “那我可就不能留情了哦。” 她向假山方向努努嘴,“躲在里面里的,是你那位宁表姐吧?” “好像还有大魏国的白王爷哦!” “堂堂宁国府小姐,和他国王爷暗中有了牵扯,你觉得,若是本宫再添些流言进去,是不是就更有趣了?” 苏倾暖眸光淡淡一瞥,面色冷静如斯,“你看错了。” 虽不知表姐和白慕为何会选择在宫中这么显眼的地方说话,但既收到她的警示,这么会儿功夫,他们应该已经回了大殿。 “是吗?” 梅皇贵妃抬手吩咐,“那不若,便让御林军去瞧瞧吧!” “万一有什么刺客藏在那里,可就不好了。” 身后的宫女默契而答,“是,皇贵妃娘娘!” 苏倾暖刚要开口,不知想到什么,忽而又将话咽了回去,只嘲讽的看着她,但笑不语。 哪料,她不阻止,不远处却传来轻微响动,紧接着,一人突兀的自暗处走了出来,冷冷道,“不巧的很,方才二位的谈话,我全听到了。” 第1989章 话落间,点缀着朵朵清莲的素雅裙摆在空气中划过,欺霜赛雪的冷傲少女,缓缓走了出来。 宫灯的映照下,她肤色白的几乎透明,宛若冰晶玉花般玲珑剔透;眉梢微微上扬,透出些许清高的意味;眼眸是狭长的狐狸眼,眼神却锐利;再加上周身散发出来的薄寒气息,远远瞧上去,竟好似一朵不小心坠落尘世的冷艳琼花,傲然绽放于浓稠的夜色之间。 虽比不上初凌缈美艳,却自有一股风流态度,令人见之忘俗。 拜最近频频举行的宫宴所赐,苏倾暖对她并不陌生—— 她不是别人,正是曾经的京城四大才女之一,刚刚回京的武威将军金胜嫡亲孙女,德妃的侄女,金双雁。 在离二人丈外的距离,金双雁停下脚步。 然后不失礼数的屈了屈身,“见过皇贵妃,见过太子妃。” 仿佛方才明目张胆的挑衅,并非出自她口。 苏倾暖几不可察的勾了勾唇。 终于舍得出来了么? 若非她这些日子勤加修炼,功力更上了一层,还真不能及时发现她的存在。 可见,她不止会功夫,而且还极高。 只是—— 她眸露兴味。 身为御圣殿红圣使的梅皇贵妃,竟然不曾有任何察觉? 梅皇贵妃漫不经心的走到金双雁面前,居高临下的打量着她,“都说将门虎女,金小姐果然巾帼不让须眉。” 话中满含讥讽意味。 苏倾暖自然知道,她的轻视来自何处。 金胜虽号称将军,却贪生怕死,懦弱无为,实不是一员合格的武将。 便是此次的战功,也只是在师父的青州大捷背景下,硬着头皮率大军威慑了一番南疆军而已。 并无实实在在的战场搏杀之功。 在这之前,他可是有名的“逃跑将军。” 至于其子,也就是金双雁的父亲,更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 也就是说,若非德妃在后宫屹立不倒,以及身为孙女的金双雁的名气在外,只怕金家早已衰败,又哪里来的机会被皇上器重? “你方才说,你都听到了什么?” 依旧是温柔的嗓音,却没来由的让人脊背发寒。 金双雁面容冷淡。 “皇贵妃娘娘说了什么,臣女自然就听到了什么。” 清冽的眼眸抬起,无惧的同她对视,“需要臣女再复述一遍么?” 梅皇贵妃仿佛没想到她会如此刚勇。 她微微眯眼,“你不怕死?” 这下,便是连菱歌和洛舞,也感受到了她身上传来的似有若无的杀意。 处于盛宠中的皇贵妃,想要暗中除掉一个武将之女,无异于捏死一只蚂蚁般简单。 即便她是金家的女儿。 “怕什么?” 金双雁傲然抬起下巴,“皇贵妃娘娘还想当着太子妃的面,杀了臣女不成?” 原本便暗流汹涌的氛围,顿时剑拔弩张起来。 苏倾暖饶有兴趣的挑了挑眉。 她之所以没有走,完全是抱着看戏的态度,可没有横插一脚的打算。 “好!” “很好!” 梅皇贵妃冷笑一声,“比起你那满心算计的姑母,本宫倒是更欣赏你这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性子。” 她用力掐下一朵开的正盛的牡丹,放在指尖把玩了片刻,却忽而悠悠轻笑。 “什么杀不杀的,本宫不过同太子妃玩笑几句罢了,没成想金姑娘却当了真。” 仿佛方才那个充满杀气的她,并未出现。 “罢了!” 她将明艳的花朵向湖中一抛,“本宫还要回去陪皇上,就不同你们玩了。” 第1990章 言罢,竟没再做纠缠,步履轻盈的离开了。 只是在路过金双雁身边的时候,还是意味深长的丢下一句,“金姑娘,好自为之!” 也没再过问宁宛如和白慕的事。 苏倾暖又看了眼那假山,没兴趣在此地多做纠缠,转身便要离开。 “臣女帮了太子妃。” 金双雁却在这时开了口,“不知,太子妃要怎么感谢臣女?” 菱歌和洛舞下意识看向她。 却见她冷面寒霜,略显凉薄的眸中掬起些许傲色。 菱歌:...... 洛舞:...... 虽然她的确好像在替他们解围,可有太子妃在,完全不需要她多管闲事好不好? 苏倾暖莞尔,“帮本宫?” 这是,向她邀功来了? 金双雁微抬下巴,理所应当的告知,“没有臣女站出来,宁小姐和大魏白王的事,就瞒不住了。” 闻言,菱歌当即伶牙俐齿回嘴,“空口无凭,金姑娘可别胡乱污我们表小姐清白。” 方才在湖对面的假山旁,的确有两个模糊的人影,但因着距离远,光线又暗,不会功夫的她,并不能确定是不是表小姐。 但不论真假,都不能承认。 否则,便是主动递了把柄给人家。 萍水相逢的,谁知道这位金姑娘安了什么心? 金双雁扫了她一眼,大度的没和计较,只眸光转向苏倾暖,微露笃定,“太子妃,要赌一下么?” “您考虑好,若输了,您表姐的声誉,可就没有了。” 宁国府本就处于风口浪尖,若再发生这样的事,只怕再无振作可能。 洛舞心里有些紧张,方才那两个人影,难不成真是表小姐和白王? 不过见自家太子妃依旧是那副从容不迫的姿态,她便也将心悄悄放回到了肚子里。 不管是不是,有太子妃在,总不会出问题。 苏倾暖沉思。 她倒不怕金双雁的威胁。 只是,表姐平日里虽大大咧咧,但到底也是知分寸的,怎么会选择在宫里这个到处都是眼睛的地方,同白慕私会? 她身为宁国府的小姐,不会不知白慕如今身份特殊,更不会不知,府府内众人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眼皮之下。 因为一时没想清楚其中的关键,她翘了翘唇角,索性顺着她的意思问,“金小姐想要什么?” 梅皇贵妃和金双雁,究竟是什么关系? 金双雁笑了。 这一笑,仿佛洁白无瑕的冰山融化, “如果臣女说,臣女想要太子殿下,太子妃肯让么?” “你应该知道!” 她偏头望向矗立于不远处昏暗的宫殿,“祖父和姑母,都是很看好太子殿下的。” 众所周知,互为姻亲,荣辱与共,才是最牢固的结盟方式。 菱歌脸色一变,刚想说什么,被苏倾暖抬手打断。 她审视的看着她,“可金姑娘不甘心做人妾室,不是吗?” 原因无他,提起云顼的时候,她的神情很平淡,完全没有那种势在必得的意思。 “是。” 金双雁爽快承认,“不止不想做侧妃,太子殿下同太子妃伉俪情深,臣女也不愿横插一脚。” 说到这里,她敛了眉间冷色,真挚开口,“所以,臣女可有这个荣幸,同您交个朋友?” 换言之,她们之间,不会成为情敌。 苏倾暖唇角勾起恰到好处的弧度,“自然可以。” 闻言,金双雁原本有些紧绷的脊背,几不可察的松懈下来。 “既如此,那就先不打扰太子妃了。” “臣女,告退!” 再次屈了屈身,她礼节周全的离开了。 约莫她已经走远,菱歌连忙上前,忧心忡忡的提醒,“太子妃,奴婢觉得,这个金姑娘没那么简单。” 莫名其妙的,她可不相信她是真的想和太子妃交朋友。 苏倾暖眸底噙出一丝笑,赞赏的看了她一眼,“有长进。” 不愧是从小跟着她的丫头。 末了,她扬声轻唤,“青墨!” 下一秒,宛如鬼魅的黑影瞬间闪现。 沉稳的声音随之响起,“属下在。” “是她吗?” 自江夏同初凌缈那个大魔头一战过后,洛舞已许久不曾见过青墨。 他好像,就那么凭空消失了一般。 护在太子妃身边的人,也已换做了青竹。 时隔两月,今日再次见到他,她还是很高兴的。 虽然早已心如止水,可她还是希望,他能好好的。 只是—— 他似乎清减了许多,也神秘了许多。 且,他的功夫,好像也比以前高出了不少,风过无痕,落地无声。 愈发像个鬼魅。 青墨高大的身形隐在暗处,微微低着头,让人很难瞧清他的神情。 “身形是有些像,但不能完全肯定。” 顿了顿,他又压低声音道,“假山后面,有情况。” ———————— 宫宴还在继续。 楚皇换了身龙袍,原本威严的面容因着微醺,多了几分平日里少有的勃发意气。 东方烨的恭维,梅皇贵妃的温柔小意,以及陈氏一党时不时的歌功颂德,更是让他神采奕奕,龙颜大悦。 再加上杯酒下肚,他不免有些飘飘然,于是大手一挥,不假思索就宣布了要亲往往岱山封禅的消息。 不出意外,回应他的,是整齐划一的“皇上圣明”。 在一片热闹氛围中,苏倾暖凝眉看向某处,眸底隐有思虑划过。 今夜,注定不会平静。 好容易挨到宴席结束,她回东宫匆匆换了身衣衫,便悄无声息的出了宫。 赶到约定的地方,一人立刻迎上来,急切握着她的手,颤声道,“暖儿,宛如她,不见了。” 第1991章 一听出事的是表姐,苏倾暖既在意料之中,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但她旁的没多言,只轻轻回握着对方冰凉的手,安抚道,“二舅母先别急,进来慢慢说。” 之前她和寒儿分别之时,曾约定过几种暗号。 是以当宴席上外祖母作出那个她教过寒儿的求救手势之时,她当机立断做出回应,让他们先别回府,干脆撤到这里来等她。 这是母亲留给她的一处别院,外祖母亦是知道位置的。 宁二夫人急的六神无主,腿脚发软的被苏倾暖半扶半牵着跨过门槛,进了大堂。 “我也不知,她说要出去透透气,我想着宫中守卫多,也不会出什么问题,便由了她去,只叮嘱了别走远。” “哪成想,这一去,竟再无消息。” 今日参宴之皇亲勋贵众多,单是入京觐见的亲王郡王都有三十多位,新册封且有官职在身的国公也有那么几家,是以宁家的位置并不很靠前。 这也导致坐于上首之人,并不能轻易发现宁宛如后来不在位子上。 当然,这其中,不包括苏倾暖。 她面上不动声色,一点一点询问,“表姐出去的时候,可有丫鬟跟着?” 或许是直觉使然,她没有马上提及之前在假山旁看到过表姐的事。 “不曾!” 提及这件事,宁二夫人后悔不迭,“是我的疏忽,她说不想带着丫头,我就由着她去了。” 说着说着,又忍不住掉下泪来。 “你二舅舅不在京里,如儿又出了这样的事,我一个妇道人家,该怎么办那。” 跟在身后的丫鬟连忙上前,用帕子替她拭去眼泪,“不怪夫人。” “这是意外,谁也没想到。” 其他人也是愁眉苦脸,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是啊!这是意外。” 苏倾暖淡声重复着,凤眸却似有若无落在那丫鬟身上。 此人她自是认得的。 正是二舅母身边的贴身大丫头,阿绿。 宁国府的家生子,其父母都是府内的大管家。 许是察觉到她的视线,阿绿帮着拭泪的动作微微一顿,继而若无其事的收回手,退后到自己的位置站好。 规规矩矩,礼仪周全。 苏倾暖自不会将注意力一直放在一个丫鬟身上。 事实上,对于屋内的每一个人,她都在默默留心观察着。 她收回目光,耐着性子宽慰,“二舅母放心,暖儿这就派人去寻。” 说着,她唤了青竹进来,吩咐了下去。 青竹领命,很快带着院子里的御卫撤离。 方才还守满人的前院,不觉空了下来。 宁大夫人看了一眼,似是无意的问,“暖儿,太子殿下呢?” 总是形影不离的二人,竟然难得的不在一起。 “他明日要离京去巡视各州县,今儿还有些公务没处理完,我就先过来了。” 苏倾暖随口解释着,“不过大舅母放心,他已将调动御卫的令牌给了我。” 言语落下,屋内沉寂一瞬,忽然有些不同寻常起来。 在这样的氛围下,宁大夫人扯了扯唇角,浅浅颔首,“那就好!” “有御卫在,想来人很快就能寻到。” “只不过——” 苏倾暖有些抱歉,“三千御卫如今大都不在京中,再除去固定守卫在各处不能离开者,我能调动的,无非也就方才那些。” 满打满算,不过二十余人。 宁二夫人脸色一变,“这——这可如何是好?” “皇宫那么大,仅靠着这么点人,得找到什么时候?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苏倾暖轻轻叹气。 第1992章 “想来若表姐只是在宫中迷路,应该很快就能寻到。” 这话虽说的委婉,可在场的,哪个听不出来是在安慰人? 一个经常参加宫宴的贵女,如何会发生迷路这样令人啼笑皆非的事。 怕只怕,她是遭遇到了什么。 宁国公不停的来回踱步,“不行,我还是要进宫一趟,同皇上说明缘由,让御林军也帮着找。” 人在宫里失踪,惊动皇上是迟早的。 拖得晚了,就真难以挽回了。 宁老太君立刻表示赞同,“如今已顾不得其他,如儿的安全,才是最紧要的。” 虽在一家子晚辈面前还勉强端着沉稳,可她心里七上八下的,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之前寒儿就是在宫里不见的。 这一次,莫不又是那个初凌缈捣的乱? 苏倾暖不忍她担心,忙扶着她走到主位上坐下,“外祖母莫急,暖儿会想办法的。” 抬眸的瞬间,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转瞬即逝。 同时,迅速往她手心里塞了一样东西。 宁老太君下意识捏紧,然后紧张的瞥了眼下面,连着手不自觉缩进宽大的袖摆里。 “好!” 她深深看向身侧之人,一字一句,说的恳切,“暖儿,有你在,外祖母放心。” 大有将宁国府完全交托给她的意思。 苏倾暖点点头,然后将古星和古月招过来,守着宁老太君。 自己则几步走到宁国公身边,沉稳的道,“外祖父,暖儿陪您进宫。” 她暗暗环视一眼。 三位舅舅不在京城,大表哥跟随宁家军也身在皇陵。 二表哥虽已进士及第,但目前未领官身,还在等着吏部铨选。 今日亦未进宫。 大表嫂梓音则在沈府将养身体。 再除去表姐和寒儿...... 如今在此处的,便只有外祖父和外祖母,还有三位有诰命之身的舅母,以及各自随身服侍的嬷嬷丫鬟。 虽说也有十几个,但比起府内二三百号人,到底少了许多。 再加上这宅院她已事先安排好,应是万无一失。 两人对视一眼,宁国公神情一敛,微微颔首,“好!” “且慢!” 宁二夫人趔趄着,几乎是不假思索的挡在了二人面前,“父亲,暖儿,先不要进宫。” “一旦让皇上知道,就等于惊动了满朝文武。” “到时候,如儿的清誉就没有了。” 她哀求着摇头,“上次如儿失踪就闹的很大,如今再来一次,她还怎么嫁人?” “糊涂啊!” 宁老太君刚坐下,此刻又忍不住站起身来,疾言厉色的数落,“先前在宴席上的时候,你就瞻前顾后,让我们藏着掖着,万不能透露给旁人知晓。” “当时老身依着你,是想着万一她真是有什么耽搁了,一时没回来也说不准。” “可如今宴席都散了,如儿还是踪迹全无,你这个做母亲的,难不成只顾着她的清誉,就丝毫不担心她会遇到什么危险?” 宁国府素来和睦,宁老太君身为婆母,更是甚少给过三个儿媳当面难堪。 如今只怕是头一遭。 是以宁二夫人脸色都白了,“母亲,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母亲说的对,如儿已许了白慕,婚嫁无忧,我们如今该担心的,还是她的安危。” 宁国公忍着焦灼,语重心长的劝慰。 虽然以白慕如今的身份,暂时不宜提及此事,可宁家的女儿,即便不嫁人,他也养得起。 如今还是要尽快找到人,免得如儿落入敌手,遭遇不测。 宁三夫人到底爽利些,上前便要拉她坐回去。 第1993章 “二嫂,这个时候,还是听父亲的罢!” 身为母亲,她非常理解她的顾虑。 可说句不该说的—— 人可能都要没了,还要清誉做什么? 宁大夫人也劝,“二弟妹,找人要紧。” 只可惜,众人真心实意的劝慰,并没能打动宁二夫人。 她毫不领情的甩开被宁三夫人拉着的袖子,发狠的道,“我是她的母亲,今日必须听我的。” 坚定的抬起头,迎向周围各异的目光,她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女儿家的清誉何其重要,我不能拿这个冒险。” 说到这里,许是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她语气稍微缓和了几分,“我们先暗中找,如若实在寻不着,再做其他计较。” “父亲,母亲。” 她泪眼婆娑,“求你们,不要让儿媳为难。” 言罢,竟直愣愣要跪下去。 她当然没能跪的下去。 及时扶住她的,是苏倾暖。 “二舅母。” 她眸色有些无奈,“您这又是何必?” 没人为难她。 只是担心表姐罢了! 宁国公气的胡子一翘一翘,“你这是要害了如儿啊!” 哪有这样做母亲的? 都这个时候了,不在乎女儿的性命,反而担心什么劳什子清誉。 苏倾暖连忙替他顺气。 犹豫片刻,宁国公到底还是不愿苛责于她,丢下一句话,甩了袖子坐到椅子上生闷气去了。 见状,宁大夫人摇着头走开,也不愿插手其中。 宁三夫人叹息,少不得又劝了一句,“皇宫不比别的地方,我们的人又不能随意进去,想要尽快找到如儿,简直难如登天。” 距离人失踪,差不多已过了一个多时辰,再拖延下去,只怕人都出城了。 宁二夫人不为所动,“我心里有数。” 宁老太君目光沉沉,见她完全没有想通的意思,只得勉强松了口,“你的女儿,你自己做主罢!” “不过——” 她端起一家主母的威严来,“宁府既没分家,你便是再不愿意,也少不得要听我两句。” “我只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若再寻不到人,我们就进宫面圣去。” 这已是她能让步的极限。 事关如儿安危,她做不到撒手不管。 宁二夫人低垂着头,用力绞着手帕,“儿媳知道。” 至此,众人便是不赞同,也不好越过她这个做母亲的直接决定,只得忍着焦灼,继续等消息。 苏倾暖深深看了她一眼,心思轻动。 下一秒,她转身坐到宁老太君跟前,有一搭没一搭的陪她说着话,以缓解紧张的氛围。 “暖儿,辛苦你这么晚还出来。” 宁老太君满脸歉疚,“是宁国府带累了你。” 帮不上什么忙,还总是给她添麻烦。 苏倾暖顿时不乐意了,“外祖母说的什么话。”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带累不带累的。” “更何况。” 她压低声音,“本来我这两日也是要回府一趟的。” 这府,自然指的是宁国府。 见她神色凝重,宁老太君顿时担心起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她了解暖儿,知道她这个时候提及,必是有什么缘故。 “也没什么事。” 苏倾暖含糊着,“就是想外祖母了。” 言罢,偷偷向她眨了眨眼。 宁老太君会意,立刻凝声吩咐,“屋内人多有些闷,你们都先下去。” 底下众下人闻言,齐齐应了声是,然后恭顺的退了下去。 宁二夫人坐立不安,时不时的起身,往门口望去。 压根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阿绿守在她身边,想要退下,似乎又有些不放心。 苏倾暖自不是什么不讲情面之人,见状便顺水推舟建议,“外祖母,不若,就让阿绿姐姐留下吧!” 宁老太君扫了一眼那边,嗯了一声,跟着松口,“你二舅母状态不好,让她继续照看着着些。” 虽然不赞同她的做法,但她也是心疼着这个儿媳的。 阿绿顿时感激不已,“谢老太君,谢太子妃体恤。” 苏倾暖没再管她,而是取出一个沉甸甸的小布包,捏在手里。 “外祖母。” “暖儿想让您帮着,将这东西收好。” 说着,她小心翼翼将布一层层展开,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是四个一模一样的锦缎香囊。 香囊上什么图案都没有,样式简单到不能再简单。 “这是?” 宁老太君有些疑惑。 相较于面上的平静,她身体却微微紧绷起来。 方才暖儿给她的字条,她已经借着衣袖的掩饰,悄悄看过了—— 上面只有四个字—— 将计就计! 苏倾暖没有隐瞒,随意拿起一个香囊,然后略略打开了一点口子,将里面的东西露出个角,跟着解释。 “云顼一走,东宫必然是第一个被盯上的,我怕它们有什么闪失,就想着让您带回去,或是放在府里,或是藏在外面,只有一点,万不能丢了去。” 虽只是一瞬的事情,可宁老太君还是瞧清楚了。 里面的东西精雕细琢,清透无瑕。 是极为少见的宝物。 看起来,竟是有四个。 一模一样。 “好,外祖母定帮你保管的妥妥当当的。” 她毫不犹豫的承诺。 便是拼了这条老命,她也不能让这丫头失望。 苏倾暖轻嗯,“这东西事关天下安危,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她抬眸看向其他人,眼底满满都是对亲人的信任,“也希望各位长辈,能帮暖儿守住这东西,守住这秘密。” “宁府未来的成败,亦在此一举。”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都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宁三夫人连忙出言保证,“暖儿你放心,出了这门,三舅母就当做什么也不知道。” 宁大夫人微微颔首,“晓得了!” 至于宁二夫人,则心不在焉的跟着点了点头,似乎没什么兴致说话。 宁国公方才虽只瞟了一眼,已看清了那东西是什么,自然知道它们有多重要。 他心里已经开始琢磨着,将东西放在何处才是最稳妥的。 苏倾暖笑了笑,“暖儿自是相信的。” 言罢,她将东西递向宁老太君。 宁老太君看她一眼,自然而然伸手去接。 可就在这时,变故突生。 第1994章 疾风袭来之时,苏倾暖只做了两件事。 先是闪身向前,将宁国公和宁老太君稳稳护在身后。 然后没有耽搁的,屈指弹开角落架子上摆着的白玉花尊。 花尊转动,主座背后的墙体突地裂开一道缝,并迅速向两侧扩大成门。 而几乎与此同时,宁国公和宁老太君的椅子忽然向后移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便后退到门内。 墙体重新合上,不留一丝缝隙。 因着这一耽搁,苏倾暖只觉手上一空,四枚香囊已被一道大力抢了去。 她脸色微变,当即施展移形换影,化主动为被动,上前牢牢缠上了那道欲要夺门而出的影子。 二人你来我往,打的激烈又狠厉,招招致命。 大堂地方不大,再加上还有宁家三位夫人,并不能完全施展开手脚。 是以苏倾暖的软剑和红颜锦都没有亮出来,免得伤到旁人。 对方因着身份原因不便携带,同样也没有兵器可用。 “哎!这是怎么回事?” 宁三夫人攥着帕子后退到墙角,一脸吃惊,“阿绿怎么同暖儿打起来了?” 而且,她的功夫竟然这样高。 宁大夫人白着脸,茫然摇头,“不清楚。” 近来大房和三房几乎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府内上下人尽皆知,可此时此刻,二人却好似冰释前嫌一般,完全没了隔阂。 “两位夫人不知么?” 古星刷的亮出宝剑,“你们宁国府出奸细了呗!” 口中虽不当回事,可素来没什么正形的眼眸中,却溢出几分凝重。 这奸细出现是出现了,怎么竟比想象中的厉害这么多? 竟然能和太子妃打个平手,而且还隐隐有压制的趋势。 奸细之事,宁家几位夫人自都是知道的。 之前一系列的演戏,无非也是为了挖出这个人。 是以此言一出,三人顿时明白了。 今日这一出,应是暖儿的故意安排。 “想不到,她竟是我的贴身丫鬟。” 宁二夫人深深瞥了眼已经合上的墙体,并那白玉花尊,“父亲和母亲呢?” 古星没有回答,只警惕的盯着屋内局势,“我们快撤出去,别给太子妃添乱!” 计划有出入,她们留在这里,只会让主母投鼠忌器。 至于国公爷和老太君,既已安全撤到了密室内,自不会有什么危险。 宁三夫人赞同的嗯了一声,果断的猫着腰溜出了门。 看来,他们之前的怀疑没有错。 这个奸细,就潜伏她们身边,而且地位不低。 只是她们没能将之成功找出来而已。 至于具体失败在哪儿,她一时也说不清。 毕竟,几乎所有的下人,都是被瞒着的。 宁大夫人和宁二夫人也紧随其后,在古星和古月一前一后的保护之下,退了出去。 屋内,百余招过后...... 阿绿空中一个旋身,绣鞋不留情面的飞踢向苏倾暖。 周围桌椅板凳、瓷瓶花架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苏倾暖错身躲过,却见对方连环着又踢过来,只得抬臂格挡。 强大的力道,迫的她后退两步。 阿绿却不纠缠,趁此机会,转身飞掠出院子,打算逃之夭夭。 苏倾暖跟着追出门,见状冷笑出声,“哪里逃?” 话落,漫天银光洒出,轻而易举便将其笼罩其中。 生路被封,阿绿不耐甩袖,只听零零落落的响动过后,所有暗器,无一例外尽数被击落。 但如此一来,她也失了脱身的先机,被迫落了下来。 “两月不见,小丫头长进不少啊!” 第1995章 阿绿风姿绰约的扭过身,抬手随意将鬓边一缕乱发别到了耳后,媚眼盈盈看向苏倾暖,“唐乔又教你新功法了?” 眼下的她,哪里还有方才的卑顺恭敬,虽还是一身素净的丫鬟装扮,可举手投足却尽显风情,媚态天成。 苏倾暖站在离她两丈远的地方,眸光意味深长,“本宫等你好久了,初凌缈。” “或者说,林家三夫人,罗氏。” 师父新传授给她的剑法的确威力无穷,但她还没来得及使用就是了。 初凌缈眯了眯眼,“有点道行。” 她抬眼在已然空无一人的前院扫视一圈,红唇缓缓勾起,“怎么,时隔几月,连三婶都不愿叫了?” 终究还是嫩了点啊! 以为将那些人藏起来就安全了? 她怎么就会认为,那些人都十足十的可靠呢。 苏倾暖不置可否,“这么说,之前扮做常嬷嬷的人,也是你了?” 能有如此精妙伪装术与易容手法的,这世上怕只有一个初凌缈了。 “哟,果真查出来了么?” 初凌缈略略惊讶。 她现在可是很期待,这丫头若查出方氏真正的死因,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苏倾暖沉了沉眉眼,继续陈述,“你利用出宫金蝉脱壳,摆脱云顼的人,又神不知鬼不觉的潜伏进了林府,成为了罗氏。” “罗氏和林昛,都是死在了你的手上。” 她对林府中人没什么好感,但这并不代表初凌缈可以滥杀无辜。 “他们夫妻能死在一起,该感谢本座才是。” 虽然两人死亡时间隔了十多年,但她到底“心善”,将他们放在了一处不是? 初凌缈云淡风轻的笑了,“哦,错了,应该是一家三口。” 差点都忘记了。 林宝珠那个废物,可是他们的女儿。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如此草菅人命滥杀无辜,这就是你们前朝复国的法子?”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苏倾暖看了下夜色,继续同她虚与委蛇。 “草菅人命,滥杀无辜?” 初凌缈饶有兴致的挑了挑眉。 “本座若真滥杀无辜,你们宁国府这一帮人,早已死了不下百次了。” 她当然并非慈悲之人。 今日不曾大开杀戒,无非是因为,她有更重要的事做,不想彻底激怒这小丫头,更不想闹出大动静,惹来云顼。 看这丫头的准备,她甚至都在怀疑,云顼就在附近。 至于那些没用的人 ...... 自然有人去处理。 一群没什么用的小喽啰而已,哪里用得着她亲自动手。 “你不会的。” 苏倾暖笃定开口。 京城这盘棋还没有下完,她舍不得毁了宁国府这个藏身之处。 更何况,她如今所有的心思,应该都在玉佩上,不会节外生枝。 初凌缈目露欣赏,“果然不愧是云顼的人,够聪明,也够沉稳。” 她抬手将假面扯下,露出了惊为天人的玉颜,“可惜啊,终究是本座技高一筹。” 说着,她抬手扬了扬手上的四枚香囊。 便是见惯了一切,素来稳如泰山的她,此刻也不免有些激动。 原以为还要费些周章,没成想,这丫头就这样拿着东西堂而皇之的送上门了。 是想用玉佩引她出来罢! 该说她大胆呢,还是太过自以为是呢? 为了拿到玉佩,她适当暴露一下,真的没什么。 左右,再换一副面容就是了。 她又不可能将这京城内所有人都查一遍。 “赔了夫人又折兵,小丫头,感觉怎么样啊?” 加上之前在江夏从苏锦逸手里得到的那一枚,五枚玉佩,如今皆已在她手上。 所以,她现在最紧要之事,就是赶到灵幽山,去验证真假。 若顺利拿到蛊王,不论云顼,还是初凌波,甚至初道珩那个老东西出来,她也不用再惧。 这天下,已是她的囊中之物。 眼底有焦色一闪而过,苏倾暖嘴上却不饶人,“有了玉佩又如何,没有线路图指引,你依旧进不了灵幽山。” 她说的可是实话。 灵幽山不是一座山。 而是连绵起伏的十万大山。 想要在短短时间内,从一片毒虫猛兽的包围中找到那一个小小镇坛,无异于大海捞针。 初凌缈当然没错过她极力掩藏的神色,“那就不用你管了。” 一个灵幽山,还难不倒她。 苏倾暖轻哼,“自不量力。” 说着,趁她说话的功夫,倏地出手就要夺回来。 初凌缈早有准备,轻松躲过她的攻击,眨眼便瞬移出了门外。 “小丫头,你若敢追,本座就将你这个院子给掀个底朝天,到时,看你还护不护得住那些人。” 说话间,人已飘然远去,只丢下一串嘲讽的笑声,在空气中回荡。 苏倾暖紧跟着追了出去,闻听此言,顿时气的跺脚,“你逃不掉的。” 她自然逃不掉。 拿到玉佩,不用想她第一时间必会赶到灵幽山去亲自验证真伪。 可京城的布局,照样离不开有人坐镇。 她会将这个指挥的任务交给谁呢? 四大圣使之一的梅皇贵妃? 隐在暗处,身份未定的白皎? 还是,对她忠心不二,矢志不渝的云瑾? 不重要了。 因为,外面已布下了天罗地网,只等着她一头撞进去。 一枚玉佩可以造假,四枚自然也能。 眼见人消失在视线里,苏倾暖几不可察的翘了下唇,毫不犹豫的转身回了院子。 没有一丝一毫的耽搁。 宁国府一众丫鬟妈妈,已被重新带了出来,等候在院内。 “太子妃,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为首的杜嬷嬷惊讶的问。 其他人也是一脸不解。 方才在密室里,他们什么都没听到,自然也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 杜嬷嬷是宁老太君身边的嬷嬷,尽心尽力,劳苦功高,苏倾暖对她素来敬重。 可这一次,她却没理会,只看向一旁的青竹,淡声问,“都找出来了吗?” 青竹自然没有真的离开。 方才那一幕,不过是做给有心人看罢了! “回太子妃,露出破绽的,已全部找出来。” 说着,他自人群中点了几个,立刻便有御卫上前将人拿住。 这其中,赫然包括杜嬷嬷。 众人不明所以,皆一脸发怵的看着苏倾暖。 被擒住的,更是神情大变。 苏倾暖漠然勾唇,“还不够。” 她视线深深望向某一处,“劳烦三位舅母,出来当个见证吧!” 第1996章 宁二夫人出来看到青竹的时候,下意识一愣。 “他——他——” “二舅母是想问,青竹怎么会在这里吗?” 苏倾暖替她问出了口。 她没什么温度的弯了下凤眸,“因为,之前我说派他出去找表姐,是诳您的。” “其实,他一直都在这里,并不曾离开过。” 不止青竹,其他御卫也都在。 他们的任务,并没有寻找表姐这一项。 宁二夫人怔怔的看着她,嘴唇嗫嚅着,几次欲言又止。 似是完全没想到,她竟会冷漠至此,选择袖手旁观。 不,比袖手旁观更可怕。 她不止不去相救,反而还故意欺骗他们。 可以说,是完全置如儿的生死于不顾。 那可是她二舅舅唯一的女儿,是她嫡亲的表姐啊! 此时此刻,别说宁二夫人,便是连宁大夫人和宁三夫人,也是一脸难以置信。 这,这还是她们认识的那个暖儿吗? “为什么?” 宁二夫人忍着流泪的冲动,艰难哽咽,“你不想帮忙,完全可以说出来,二舅母自会想法子找别人帮忙,可是你……” 剩下的话,她没有说出来。 但在场之人,哪里听不出来—— 可是你,为什么要应承下来,又故意不去找? 她知不知道,这一举动,很有可能就耽误了最后营救如儿的机会。 “你们是姐妹。” 她终于崩溃,掩面痛哭,“何故狠心至此啊!” 几名二房的丫鬟见此情景,忍不住跟着抹泪。 其他下人虽没说什么,眼眶也有些湿润。 曾经温馨和睦的宁国府,终究是一去不复返了啊!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大夫人,三夫人,还有好多好多人,一夜之间都不一样了。 如今,连暖小姐也变了。 众下人碍于身份,不敢随意开口,杜嬷嬷却不惧。 她用力挣扎几下,见挣脱不开御卫的桎梏,当即大声抗议,“太子妃这是要做什么?” “老奴侍奉老太君四十年,自问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一把年纪,却要受此侮辱,却是为何?” “今儿您要是不说出个所以然来,赶明儿老奴就是拼着这把老骨头,也要闹到人前,讨个说法来。” 宁三夫人皱了皱眉,“杜妈妈,不得对太子妃无礼。” 在她心里,暖儿始终是个好孩子。 她之所以这么做,必有其理由。 恐怕和奸细一事,脱不了干系。 “杜妈妈要说法是吗?” 苏倾暖冷淡吩咐,“青竹,给她个说法。” 杜嬷嬷会有异心,属实是她没想到的。 如她所言,她跟在外祖母身边几十年,在身份上已经算是宁国府的半个主子,颇受府内上下尊敬。 她的儿子,已受恩惠脱离了奴籍,并在宁国府的庇护下经了商,如今替三舅舅经营着江南一带的茶叶生意。 她的孙子,更是参加了科考,正任一州通判。 可即便这样,她还是背叛了。 “是!” 青竹答应着,当即将方才在密室里各人的表现,都简短说了一遍。 原来,这些下人退到院子后,就被御卫及时带到了密室内,本意是为保护他们,可没曾想,几名藏在其中的奸细察觉到不对劲,却想要借机生事。 结果虽然被及时发现的御卫制止,可他们的行为,却已暴露在青竹面前。 是以一听苏倾暖下命令,他立刻便让人将其控制了起来。 待青竹说完,苏倾暖似笑非笑看向杜嬷嬷,“现在,您明白了吗?” “明白什么?” 杜嬷嬷脖子梗起,一改往日的慈眉善目,“太子妃不分青红皂白,把我们关起来,还不准我们反抗了?” 第1997章 反抗的时候误伤几个人的性命,也中情有可原吧? 她环视众人一眼,挺直脊背,愣生生撑出几分威严来,“况且,您再是尊贵,于宁国府而言,也不过一个外人,如何就能插手府内之事?”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即便——” 她偷偷瞄了瞄屋内方向,见无人出来,便又义愤填膺的指责起来,“即便府内有人生了异心,也轮不到您来操心吧?” 此言一出,顿时引起了一阵附和,几名同样被控制住的下人趁机跟着喊起冤来。 其他人虽事不关己,但神色也颇有些微妙。 论事实,太子妃只是外甥女,且已外嫁,实不该插手府内之事。 眼见场面濒临失控,宁三夫人立即扬声呵斥,“都要造反是吗?” “别忘了你们的身份,谁说太子妃做不得宁国府的主?” 她如今代替宁大夫人执掌府内中馈,说话自有一定分量,若在平时,只怕也就镇住了场子。 可今日不同往常,那些人似乎完全没了惧意,并不拿她当回事。 在杜妈妈的带头之下,竟作势要挣脱开同御卫动起手来。 青竹当然不会惯着他们,当即吩咐下去封了他们的穴道。 苏倾暖眸中浮起一抹兴味,以眼神示意古月。 古月得令上前,干脆利落的在杜妈妈身上搜了几下,果然在其小腿处搜出一把匕首,并两包毒药。 “这是什么?” 杜妈妈脸色一变,结结巴巴解释,“近日城内有些乱,我带着防身用,不可以吗?” 皇宫内不准携带利器毒药,但杜妈妈是跟着老太君进宫的,皇宫侍卫并不会真的去搜身检查。 古月把玩了下手里的匕首,又将两个药包打开分别闻了闻,末了冷冰冰看向杜妈妈。 “匕首上有剧毒,药包里是迷药,国公爷和老太君知道了,也是和太子妃一般的处理之法。” 携带这两样东西入宫,可不止是宁国府的事。 她将东西交给青竹,“有什么话,你还是去大理寺说吧!” 最近京城各权贵府邸大多都查出过这些前朝奸细,包括皇宫都有,是以她并不觉得奇怪。 当然,也不必担心会牵扯到宁国府其他人。 “关于你们是奸细的证据还有不少,最近府内发生的一系列事,也同你们脱不了干系,你们去了大理寺,自会有机会看到。” 包括梓音失去腹中胎儿,也不乏这些人的手笔。 当然,主谋,另有其人。 是以,苏倾暖并不打算留情面,“至于对你们的处罚,接下来,自有三司依律审判。” 为他国间谍者,按律,夷三族。 这些人虽不是主犯,但也难逃一死。 她不会因为他们在宁国府做事,就网开一面。 身份被道破,杜妈妈瞬间面如死灰,其他人也如鹌鹑一般,不敢再出头。 当初或是因为贪图富贵,或是因为被威胁,或是因为其他各种原因,他们选择走上了这条路,只祈祷着能侥幸不被发现。 毕竟,宁国府内关系简单,主子们和善仁慈,实在好糊弄。 可谁能想到,太子妃会插手府内之事。 苏倾暖缓缓抬眼,看向宁二夫人。 二表兄那边,应该也差不多了。 选择今日彻查宁国府,当然要两头行动。 事实上,早在之前,她就暗中联络表兄,让红颜门的人,配合他行事。 此时此刻,只怕府内也是一场较量。 “二舅母之前问我,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我现在可以回答您了。” 第1998章 “因为——” 她淡漠说出真相,“表姐她根本就没有失踪。” 只是有人,想营造出她失踪的假象。 话音一落,场内顿时诡异的安静了下来。 落针可闻。 众人一脸震惊。 宁二夫人更是霎时白了脸,“不可能。” “你说她没有失踪,那她现在在哪里?” “这就要问二舅母您了。” 苏倾暖深深看着她,眼底有不易察觉的伤感。 若是可以,她并不希望那个藏的最深的人,是她的亲人。 只可惜,事与愿违。 “您故意让她去找白慕,又故意让白慕带走她,不就是为了,让旁人找不到她吗?” 所以他们的方向,一开始就是错的。 表姐早已离宫,继续在皇宫找,自然一无所获。 她派不派青竹回宫,都一样。 先前宁国府众人只发现了表姐没回到宫宴之上,却甚少有人注意到,白慕其实也不在。 他虽是大魏使臣,存在感却极低,在东方烨的有意掩护下,很难引起旁人的注意。 即便发现了,也可以很容易搪塞过去。 至于这启王为什么会选择帮助白慕,想来,是两人之间达成了什么协议。 宁大夫人和宁三夫人吃惊的看向宁二夫人,满脸愕然。 这,怎么可能? 自己找人,将自己的女儿带走? 这也太离谱了吧? 即便这个人是如儿的未婚夫,也说不通啊! 更何况,楚魏两国刚刚建交,还不甚稳定,二人的关系就更不宜现在公开了。 这完全是拿如儿的清白开玩笑。 想到之前她作为母亲,还一口一个清誉,宁大夫人顿时一言难尽。 至于宁三夫人,更是爽直的问出了口,“二嫂,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一刻,她忽然发现,她一点都不了解这个素来温婉淡然的弟妹。 宁二夫人笑了。 她很少这么肆意的笑,甚至都笑出了眼泪。 “三弟妹,你就这么相信暖儿的话?” “这么离谱的事,你都不曾质疑一下?” 她们嫁进来都二十年了。 二十年的妯娌,二十年的姐妹,如今她竟然帮着一个小丫头为难她。 说白了,暖儿不过是宁府的外甥女而已,从小也在皇宫养大,同她们有什么情分可言? 值得她这般掏心掏肺? 果然,人都是往高处走呵! “我——” 宁三夫人一时语塞。 她能说,她对暖儿,一直都是发自内心的相信吗? 虽然,她也说不清是为了什么。 “二嫂。” 她缓和了语气,“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不弄清楚原因就出言质问,确实是她不对。 但暖儿不会无缘无故这么说。 宁二夫人冷笑一声,神情不屑。 果然,她依旧相信暖儿。 二十年的感情,不过一个笑话。 她是这样,想必其他人,也不外如是。 宁大夫人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乱! 太乱了! “暖儿,你的意思是,我这个做母亲的,精心策划了一场阴谋,是要害自己的女儿?” 宁二夫人扯出帕子,不疾不徐的拭去眼泪,“那么,你告诉我,我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是啊!小姐是二夫人的亲生女儿,她没理由这么做啊!” “会不会,会不会是弄错了?” 二房的下人们壮着胆子,小声嘀咕。 苏倾暖淡淡一笑,“我并未说过,二舅母要害表姐。” “你这么做,无非是为了保护她罢了。” 母亲的身份,到底让她心里存了一份善念。 听到这里,在场之人顿时都糊涂了。 太子妃说话,怎么颠来倒去的? 宁二夫人这一次却没有笑,“你这是何意?” “意思就是,你知道自己身份即将暴露,所以为了稳妥,选择将表姐先送出去。” 白慕如今是大魏异姓王,对表姐又痴心不二,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只要离了大楚,即便她出事,宁国府出事,表姐都会安然无恙。 “身份?” 撞上宁大夫人和宁三夫人探究的目光,宁二夫人扯了扯唇角,若无其事的问,“什么身份?” “自然,是你前朝之人的身份。” 第1999章 没有人料到,宁二夫人会是那个藏的最深的人。 尤其是宁大夫人和宁三夫人,虽然素来相信暖儿,可此刻听到她的话,心里还是下意识道了一声,不可能! 这个人是谁,都不可能会是老二家的。 原因无她,平日里,她太与世无争,太顾全大局了。 完全没有一个奸细该有的样子。 除了,这次如儿失踪。 可这事关自己的女儿,便是做的再过激,也是可以理解的。 众下人更是觉得不可思议。 二夫人温柔娴静,心地善良,连说话都是柔声细语的,怎么可能会是奸细? 这也太荒谬了。 “别——别是弄错了吧?” 经历了最近一系列的勾心斗角,宁大夫人心灰意冷,本不想掺和进这些事情中去,这时却也忍不住插了一嘴,“暖儿,这可不兴开玩笑。” 她倒不是怀疑暖儿,只是她毕竟身在宫中,许是底下有人查错了也说不准。 苏倾暖并不意外她们的反应。 毕竟是在一个屋檐底下共同生活了多年的人,怎么可能一下子就接受这个事实。 “大舅母可知,那晚查封林宅的时候,我看到了谁?” 那个背影恰巧出现,又很快消失,显然是为了故意让她瞧见,引她入府。 虽然当时她没上当,但这并不妨碍她将那个身影记在了心里。 大舅母显然没料到还有这一茬,心里顿感后悔,自己不该多嘴。 事到如今,她也只能顺着她的话,不怎么确定的问,“难不成,真是二弟妹?” 否则,何以解释她方才的指认? 苏倾暖摇头,末了,一字一句道,“是您,大舅母。” 那个背影,的确很像大舅母。 当时她也以为,那人真的是她。 可后来,她又仔细回想了当时的情景,忽然发现了一个很容易被忽略的细节。 她也的确忽略了。 那人之前全无破绽,只在最后闪身越过门槛的时候,右手自然而然提了一下裙摆。 而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稍纵即逝的动作,却暴露了她真实的身份—— 她在宁国府住过一段时间,自然知晓几位舅母的动作习惯。 而当时那个人提裙摆的举止细节,同二舅母平日里分毫不差。 宁大夫人呆了一呆,“啊?” 反应过来,她下意识急着解释,“不是我,我最近没有去过林宅。” 她万万没想到,不过是随便多一句嘴,竟会惹火上身。 怕苏倾暖不相信,她又连忙补充,“我身边的丫鬟都可以做证的。” 时间已过去一月有余,其实她早已记不清当时自己在做什么。 但无论如何,她确实没有去过林宅,更不是什么奸细。 这一点,毋庸置疑。 “暖儿当然知道不是您。” 苏倾暖的语气温和了许多,“是有人,故意假扮了您。” “目的,就是为了栽赃嫁祸,混淆视听。” 当然,也有可能是将她的关注点引到宁国府。 听到这里,宁二夫人嘲弄一笑,“所以暖儿你的意思,是我假扮了大嫂?” “您说呢?” 苏倾暖挑眉反问。 “不止在林府。” “包括宁国府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不都是您在幕后背后操控吗?” 府内乱了,自会有更多的奸细混进去,然后导致更大的混乱。 说着,她意味深长的看向宁大夫人和宁三夫人,“大舅母和三舅母难道就没想过,为何原本只是一场戏,怎么演着演着,就成了真的?” 如今二人虽然表面上依旧和谐,可心里的隔阂,却一日深似一日。 第2000章 无非是有人在不着痕迹的挑拨离间罢了! 她最近表面上是在袖手旁观,实则一直派人盯着宁国府。 里面任何的风吹草动,她都了如指掌。 经此一提醒,宁大夫人恍然想起,从她自娘家回来这一段时间,二弟妹确实以开解的名义,经常同她谈心。 虽然话里话外都在劝和,可她和老三家的关系,并没有什么改善,反而愈发恶化。 想到此,她下意识看向宁三夫人,却在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同样的凝重。 宁二夫人将被眼泪打湿的帕子递给自己的丫鬟阿紫,“暖儿,你的确很敏锐。” “但在林宅的时候,你不过区区一瞥,如何就能确定,是我假扮的大嫂呢?” 阿紫悄悄抬头看了眼苏倾暖,踟蹰了下,到底没敢去接。 见状,宁二夫人倒也没说什么,只淡淡将帕子收入袖内。 趋利避害,人之常情。 “至于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是大房和三房在争夺世子之位,明争暗斗引起的,便是大理寺的人来了,和我也扯不上什么关系。” “你不能因为这些捕风捉影的证据,就武断将我判作奸细吧?” “你就不怕,你二舅舅回来后怪怨于你?” 闻言,宁大夫人和宁三夫人顿时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 即便有人处心积虑挑拨离间,可她们又何尝没有私心? 苏倾暖还真不怕。 在决定插手宁国府的时候,她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只是她正要开口,忽听门内传出一道苍老但精气神十足的声音,“这是我的主意,不关暖儿的事。” “老二要怪,就怪我好了。” 众人惊诧抬眼,便见宁国公和宁老太君缓缓自门内走出。 “淑清,我宁府待你不薄,知书更是万事以你为先,你为何要这么做?” 宁老太君一脸痛心,失望的看着她,“你选择做前朝奸细的时候,有没有想过知书,有没有想过,如儿以后怎么办?” 她自问不是的严厉的婆母,不止免了她们的晨昏定省,平日里更是将她们当做女儿来疼。 所以无论如何,她都想不通,淑清为什么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要卷进前朝这一滩浑水中。 他们宁国府个个铁骨铮铮,历代不论为臣为将为商都忠君爱民,从不行差踏错,哪曾想,如今竟会出现一个前朝奸细。 还是她精挑细选的儿媳妇。 宁二夫人原本是平和淡然的,即便苏倾暖指认了她。 可此刻,看到二老,她的眼神忽然就有些湿润起来,“父亲,母亲!” 一丝愧疚自眸底散出。 终究是她辜负了他们的一片心。 苏倾暖迎上去,“外祖父,外祖父,你们怎么出来了?” 说着,不着痕迹看了眼跟在后面的青禹。 为了稳妥,她原本是打算将事情处理完,再送他们回府的。 青禹惭愧低头,“老太君说头晕的厉害,属下不敢阻拦。” 事到如今,他如何不知是老太君骗了他。 可当时老太君演的煞有其事,密室里又没有大夫,他听着外面没了打斗的动静,这才大着胆子带了他们出来。 也怪他经验不足,若是青玄或青墨在这里,必然比他处理的要好。 宁老太君目露慈爱,“暖儿,你别怪他,不关他的事。” 说着,亲昵的拉着她的手,“外祖母不能什么事,都让你扛着啊!” 暖儿的心思她如何不明白? 一则是怕藏在府里的奸细突然发难,伤到他们,二则,是不愿府内矛盾继续激化,这才选择自己做了这个“恶人”。 第2001章 可暖儿也只是个孩子,叫她如何忍心。 宁国公神情严肃,冷冷扫向宁二夫人,“你既提到知书,就该知道,这么做是陷他于两难境地。” 一面是自己的爱人、孩子的母亲,一面是公道律法,他怎么选择,余生都会陷入痛苦。 提起宁知书,宁二夫人黯然低头,“是我对不起他。” 可她,别无选择。 “二舅母,您要证据,我这里有很多。” 苏倾暖接过青竹递来的东西,“需要我一一呈现吗?” 既怀疑到二舅母身上,她自然让红颜门着重查了她。 这一查,果然发现很多蛛丝马迹。 也或许,她压根就没打算再隐藏。 沉默半响,宁二夫人颓然开口,“不必了。” “我是前朝的人。” “我真名叫初意甄,是初凌渺安插在宁国府的奸细。” 她仰起头,失神的望着漆黑中闪着星光的夜空,声音放轻,“每个人从出生起,就有自己的责任。” “而我的宿命,就是为羽氏一族献身。” 她的母家,只是初家一个远的不能再远的旁支。 两百年来,早已融入到普通人中,没有体会到任何所谓的皇家优越感。 可初凌渺还是找到了他们。 为了保护父母和兄弟姊妹,她选择挺身而出,听从她的命令。 “我并不想伤害你们。” 说出一切,她整个人陡然松懈下来,视线一一划过在场众人,“这么多年,也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宁国府的事。” 她什么消息都没有泄露给初凌渺。 当然,这也得益于在此之前,初凌渺并不怎么重视宁国府—— 她似乎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皇宫,放在了皇上和云顼这对父子身上。 以至于很多时候,她几乎都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忘记了,自己姓初,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奸细。 “除了——” 她隐晦看了眼宁大夫人,惭愧的低下了头,“这一次......” 初凌渺威胁她,若她不将整个宁国府搅乱,就杀了如儿。 她不能失去如儿。 苏倾暖并不意外她会主动承认。 这些证据之所以如此容易落到自己手里,只怕也是她故意所为。 “如今真相大白,要杀要剐,你们随意处置就是。” 说着,她捏紧拳头,逆运内息,散去一身武功。 她的功夫并非自愿修炼,如今还出去,也是理所当然。 众人从震惊到接受,足足用了半盏茶的功夫。 到底做了自己多年的儿媳妇,宁老太君面露不忍,“你这又是何必。” 即便是前朝的奸细,只要她愿意戴罪立功,未必就没有赎罪的可能。 “母亲。” 宁二夫人苦笑,“儿媳回不了头的。” 若是能回头,她何必布下这一步棋。 又何必将女儿送出去? 宁三夫人不敢苟同,“这有什么回不了头,你手上若没有沾染鲜血,且能助朝廷早日揪出其他余党,未必就不能得到法外开恩。” 虽然她挑拨了府内关系,可到底也没犯什么大错。 大家妯娌二十年,她着实不愿看着她就这样送了命。 宁大夫人也跟着点头,“二弟妹,死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你还要多想想如儿。” 是生是死,全在她自己的选择。 “你们都不必再劝。” 宁二夫人别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更什么都不会说。” 宁三夫人顿时急了,“你究竟在顾虑什么?” “难不成,是怕那个初凌渺再回来?” 其他人也是一脸不解。 她既选择束手就擒,就说明对前朝没有多少忠心。 可如今,又为何不能选择弃暗投明? 第2002章 苏倾暖沉沉叹气,对上众人疑惑的目光,出声解释,“大表嫂肚子里,原本是真有一个孩子的。” 或许她心是向着宁国府的。 可这一次,为了能向初凌渺交差,更为了给表姐赢一个生机,她选择了伤害无辜的梓音。 以及她肚子里那一条尚未来得及成型的生命。 宁国公和宁老太君先是一愣,待反应过来,脸色霎时一变。 宁大夫人更是错愕,“你说什么?” 之前的计划里,是她对儿媳罚了跪,才在阴差阳错之下害她失了腹中胎儿。 可那本就是一场戏。 婆媳矛盾,梓音怀孕,都是假的。 可现在,暖儿说,她是真的怀了身孕...... 也就是说,她真的害了自己尚未出世的孙儿? 面对众人不敢置信的目光,苏倾暖无声的点了点头。 府医已经招供,他给梓音的药里,确实加了虎狼的堕胎药。 至于是受了谁的指使,不言而喻。 宁二夫人自嘲苦笑,“如今,你们还要说给我机会吗?” 她不想伤害梓音,那孩子是个单纯的,同她也没什么利益瓜葛。 可她腹中胎儿不去,她的如儿就会死。 她别无选择。 宁国府众人罕见的沉默。 若她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他们可以既往不咎,只要她能回头,他们也不是不能重新接纳她。 可现在,她说,她害了梓音。 一想到那可怜的孩子到现在都可能被蒙在鼓里,他们顿时什么宽慰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实不该,伤害无辜的梓音。 正说话间,红樱急匆匆进来,恭声禀道,“门主,已找到表小姐的下落。” 顿了顿,她低声补充,“如您所料,她的确和大魏白王在一起。” 此言一出,等于验证了方才苏倾暖的推测。 众人看向宁二夫人的眼神愈发复杂。 她终归是不相信宁国府,不相信他们,会保护好如儿。 苏倾暖却不由想到了更多。 这次大魏使臣来访后,她并不清楚白慕私下是否找过表姐。 如今看来,应是有的。 可二舅母为何会对他如此信任呢?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既然重生只是阴谋一场,那么白慕对表姐的感情,又是否真如前世那般忠贞不二呢? “先盯着,别惊动他们。” 她沉声吩咐,“无论如何,一定要保护好表姐。” 现在她若出面去劝,表姐必然不会跟她回来。 所以,她只能静观其变。 红樱应了一声,便退出去了。 宁二夫人眸中溢出一抹苦涩,“多谢你了,暖儿。” “如儿有你这个表姐,是她的福气。” “可二舅母却不愿相信我,不是吗?” 她意味深长的看向她,试图在她的神情中瞧出什么。 可宁二夫人只是勉强扯了扯唇角,“她毕竟还是要嫁人的,早嫁出去,我也能走的安心。” 远处传来更夫的报时声,提示着已到了二更天。 苏倾暖忽觉无趣。 “二舅母,我给你五日的时间,你若想清楚,可以把你知道的告诉我。” “还有,你所谓的顾虑,过了今日,便不再是顾虑。” 今夜,初凌渺绝无逃脱的可能。 言罢,她抬眼示意青竹。 青竹领命,上前道,“二夫人,走吧!” 宁二夫人微垂着头,也不知是否听了进去。 “暖儿,无论如何,还是谢谢你。” 言罢,她再无多言,沉默的跟着青竹走了。 苏倾暖深深看了眼她的背影,想着还有事情做,便让人先将宁国府众人送了回去,而自己,则径直赶往安王府。 若她猜的不错,想必初凌渺此刻,应该已经在那里了。 第2003章 今夜发生的一切,对宁国府众人都太过于震撼。 以至于同暖儿分别之后许久,他们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个中还有很多细节,都没来得及弄清楚;还有许多事情的处置,没来得及问过暖儿—— 如儿既已被找到,那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出了这样的岔子,沈家人是否还允许他们将梓音接回婆家? 梓音自己,又愿不愿意回来? 原本和和睦睦的人家,美美满满的姻缘,为何会闹到这样的地步? 知书知礼音信全无,知远宁屿生死不知,便是连留守家中的宁峥,也是前途未卜。 整个宁家,四分五散,林鸟分飞,朝不保夕。 前朝之人这样肆虐,各地冲突不断,江山摇摇欲坠,楚谎却依旧宠信皇贵妃和陈家...... 这一刻,所有人都怀疑了—— 大楚,究竟还有没有救? 巨大的迷茫与消沉充斥在每一个人心间,久久不能挥去。 不过很快,已由不得他们去多想。 被重新肃清过的宁国府,百业皆废,注定有一大摊子事情等着去处理。 一如京城内其他被奸细祸乱过的高门府邸,经此一役,宁国府元气大伤,彻彻底底沉寂了下来。 ...... 苏倾暖知道外祖父他们心里有诸多疑问,等着自己去解答。 可这个时候,她着实是顾不上。 这里是京城,常住人口超过百万。 虽有“玉佩”在手,初凌渺大概率不会闹出什么过激的动静“打草惊蛇”,但这个隐患一日不除,她心里一日就不踏实。 不仅要除,还要在尽量不惊动其他蛰伏在暗处的敌人的情况下,神不知鬼不觉的除。 经过商量,她和云顼选择了今晚—— 宫宴刚过,明日他就要赴外巡视,而自己也要动身去皇陵,正是所有人警惕性最低的时候。 梅皇贵妃要陪在父皇身边,难以将手伸到宫外。 跟着陈忠良的御卫回来报,宴席一结束,他就邀了几名官员一并喝花酒去了。 甚至,他还绞尽脑汁连蒙带骗说动了唐乔,将他也拉了过去。 至于是真的玩乐,还是要商谈什么正事,暂时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而其他可疑之人,今夜也各有“事情”要忙,注定分不出身。 只要速度够快,做事够干净,消失一个初凌渺,并不会溅起什么大的水花。 毕竟,她行踪向来是神出鬼没,做事又不容置喙的。 除了,安王府。 在京城,初凌渺是有许多人可用。 但她最信任,最关心她的,只怕还是云瑾这个对她死心塌地的“枕边人”。 他,不能出来捣乱。 —————— 初凌渺的确去了安王府。 玉佩集齐,就意味着能召唤出蛊王,一统天下。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 她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件事,尤其是初凌波。 所以包括嫣红和白皎,她都打算瞒着。 思来想去,云瑾虽然废物了点,相对而言,却是目前最适合交托之人。 除了被云顼诱供招认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他对自己,还算忠诚。 更重要的是,这一次回来,她在他身上种了不下十种蛊。 一旦他有异心,连死都是奢望。 好在京城这盘棋已经展开,有嫣红和陈仲良操纵着前朝后宫,白皎从中策应,他只需暗中盯着即可,并不怎么需要用脑子。 去灵幽山刻不容缓,她要尽快交代好,马上动身。 只是,刚一踏进云瑾的院子,她就察觉出了不对劲。 第2004章 静! 太静了! 不正常。 虽说云瑾如今已不再是世子,但有安王妃在,他的日子不会难过。 事实上,她一直都在费尽心思地谋划着,要将自己唯一的儿子重新推上世子之位。 这也是云瑾的用处所在。 当然,他床上侍候的功夫,也让她有些舍不得杀他。 天下男人千千万,合她心意的,可不多。 最喜欢的那个,暂时还得不到,她只能先留着他。 毕竟他是那人的兄弟,同样姓云,还生的一副极好的颜色,很是赏心悦目。 偌大的院子,黑漆漆的,连个灯笼都没有亮着,更没有一丝动静。 除了,屋内似有若无传出两道深浅不一的呼吸声。 又往里走了两步,她直觉反常,立即果断的转身,就要飞掠而起。 却没料到,下一秒,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忽而从天而降,当头便向她罩了下来。 网是精铁而制,庞大而严密,几乎封锁了上方所有的逃生之路。 不仅如此,那上面还装有倒刺,在黑暗中发出冷幽的蓝光。 显然涂有剧毒。 她百毒不侵,自然不怕这些。 但想到苏倾暖那个小丫头善弄诡计,谨慎起见,她还是没有选择用内力掀开。 逼人的压迫感自上而下,让人陡生窒息之感。 “雕虫小技!” 初凌渺轻蔑勾唇,轻松的矮身一错,便像个泥鳅一般灵活的滑到墙根之下。 五六丈的高墙,挡在了面前。 高墙之上,同样升起了长而密的铁网,将墙体足足又拔高了几丈,并同头顶的网相互配合,形成了一个几乎严密的笼体。 引人入瓮,完美的暗算。 初凌渺难得觉得兴味。 若非有要事在身,还真想陪他们多玩玩。 她向上瞥了一眼,轻松使出登云梯,借着铁网和院墙之间不大的缝隙,三两下便越过高墙,不见了踪影。 身后,精心布置的大网,沉甸甸砸在了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仿佛在嘲笑着什么。 只是—— 无人瞧见,黑暗中,两道墨色身影,悄无声息的跟了上去 ...... 苏倾暖轻车熟路的飞入安王府,刚进云瑾的院子,便看到了尚未来得及收起来的巨网。 抬眼一扫,见面前房屋门窗紧闭,她无声的哼笑了一下,当即推门走了进去。 屋内。 安王妃瑟瑟发抖,看到她更是憷的厉害,“你怎么又来了?” “我不来,你儿子一身的蛊毒怎么办呢?” 苏倾暖扯了把椅子坐下,随手将药瓶抛给她,“两天的药量,照旧按时服,不然死了可不关我的事。” 这药解不了蛊,无非是能缓解些疼痛罢了! 云瑾投敌叛国,受这罪也是咎由自取。 安王妃憋屈的接住药瓶,脸上原本的恐惧被恼恨替代,“我都按你说的办了,你什么时候帮我儿子解蛊?” 若非为了救瑾儿,她何至受制于她? 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 苏倾暖向内室方向抬了抬下巴,“你儿子不配合,我怎么解?” 要说,他对初凌渺还真是死心塌地。 “再说了。” 她没所谓的耸耸肩,“我现在这么忙,解蛊的事,怎么也要等到前朝事了。” 就算解了蛊,他也难逃律法审判。 这安王妃还真以为自己能只手遮天? “你——” 安王妃气的眼睛都红了,“你耍我?” 她气急败坏的疾步走到门口,“你信不信,我立刻将你们擅自行动的事宣扬出去?” 瑾儿活不了,这小妮子和云顼必须给他陪葬。 没有圣旨,就敢来安王府撒野,她真以为自己拿他们没办法? 第2005章 “去吧!” 苏倾暖不在意的笑了笑,“不过我要提醒你,私通前朝,可是要诛九族的哦?” 安王是皇亲,自然不能这么算。 但安王妃可就不是了。 “放心,到时候,不止你儿子,便是连你的母族,也一个都不会落。” “保证你们上路的时候,整整齐齐。” 先前云瑾被废为庶民,看来并不能让她清醒。 安王妃下意识缩回了手,转身瞪着苏倾暖,目眦欲裂,“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说给瑾儿下迷药,不让他向那个女魔头通风报信,我照做了。” “你说要在瑾儿的院子里布置陷阱,我也听了你的。” 她狠戾地捏紧拳头,低吼出声,“没抓到她,让她跑了是你们无能,你不能迁怒到我瑾儿头上。” 这个小贱人着实可恶! 怎么会抓不到呢? 苏倾暖凉凉的笑。 他们原本也没打算在这里擒住她呵! 安王府是什么地方? 占据着京城最豪华的地段,周围高门大府比比皆是,在这里大张旗鼓的抓初凌渺? 那不是等于在告诉所有人,她已经落网了么? 更何况,区区一个粗制滥造的陷阱,抓个小毛贼倒也罢了,怎么可能会让功夫深不可测,又身经百战、精通幻术蛊术的初凌渺失手? 这样做,无非是让她乱了方寸,不敢再联络其他人罢了。 到时,即便暗处的敌人听闻了,打探了,也只知道初凌渺来过,然后逃掉了。 至于她逃到了哪儿,谁知道呢? 她拿到了玉佩,自然是往该去的地方去了。 但这些,她没必要告诉安王妃。 于是她只是云淡风轻的开口,“安王婶,解蛊可是需要用虎狼之药,连用数日才能解干净。” 她瞟了眼室内,慢条斯理地弹了弹窄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你觉得,以你儿子如今这副身子骨,还能折腾的起?” 如今的云瑾,不过虚有其表,内里早已如陈年的败絮,不堪一击。 想也可知,回来的路上,初凌渺必然没让他好过。 她站起身,幽幽叹了口气,“好心”建议,“就这憔悴模样,还是先养养吧!” 稳住了安王妃,她也没有耽搁在这里的必要。 安王妃心里不服气,但又不敢得罪她。 更何况,她说的不无道理。 瑾儿这次回来,明显同以前不一样了。 虽然没有外伤,可身上精气神,几乎全没了。 连走路都虚浮。 可恶的是,他都这样了,那个女人竟然还不放过他,不惜下了脏药,也要同她儿行那恶心的事。 比起苏倾暖,她更希望那个恶魔赶快消失。 “她是从西南方向跑的。” 虽提醒了,可她心里还是嗤之以鼻的。 人都跑了这么久了,她现在追过去,有用么? 苏倾暖很满意她的态度。 走到门口,她又笑盈盈回头,“记住,让你儿子多睡几日哦。” “不然,他若冲动起来坏了事,我可就不留他了。” 西南方向,的确是出城最快的路线。 一切,尽在掌握。 ...... 初凌渺从未遭遇过如此困境。 明明借着复杂的地形,她已经逃出京城数十里,山都翻过几座了。 可身后的影子,始终如影随形。 刚开始是两道,现在已经是三道了。 她是人,又不是神仙,如此下去,不说别的,体力也迟早耗尽。 到时候打起来,更吃亏。 于是她脚步一顿,果断的停了下来。 略微平复了下呼吸,她若无其事的转身,悠然勾了勾唇,“各位好汉如此热情,是舍不得小女子吗?” 不论这些人是谁,她可以肯定,里面一定有云顼。 放眼大楚,不,可以说是放眼天下,能追着她这么久都甩不掉的,超不出五个人。 说话间,她很快锁定左侧那个,身形最为修长挺拔的,妩媚眨眼,“云顼,不若弃了你那小太子妃,跟本座回去,让本座为你暖床可好?” 若是寻常男子,只有服侍她的份儿。 可这人是云顼,是她心心念念了许久的男子,她也不是不能纡尊降贵,给他点甜头。 男人嘛,无非就好这一口。 刚刚赶上来的身影闻听此言,顾不得喘息,当即噗嗤一声笑了。 笑完,还揶揄拍了拍云顼的肩膀,“好小子,不愧是我玉雪山一派的传人,老少通吃啊!” 面巾下的这张俊脸,到底惹了多少桃花去? 也幸亏小丫头及时将他收了,否则,又该有多少女子为他伤心伤神? 连这个半老婆子都没能逃过。 看到第四个人出现,初凌渺心里已暗叫不好,待他一开口,说出玉雪山三个字,她脸色登时变了。 医绝圣手,果然是他! 她视线缓缓移向云顼右边的二人,心底一沉。 那他们,也是玉雪山的人了? 云顼冷冷吐言,“我对老太婆没兴趣。” 倒是难得多了两分少年人的傲慢犀利。 初凌渺瞬间冷下了脸,“你说谁是老太婆?” 他可以说她狠,说她毒,说她不择手段,说她滥杀无辜。 甚至他都可以说她丑。 毕竟她美艳绝世可是有目共睹,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 可唯独,不能说她老。 她明明很年轻,哪里老了? “云顼,本座从你乳臭未干之时就已在你身边,你身上哪一处本座没瞧过?” 她故意暧昧的从上到下打量他一番,冷笑出声,“你少跟本座扯那些没的,今日你既追上来,还不是贪恋本座美色?” 虽然喜爱,但这个时候,她并不想同他纠缠。 相对于男人,蛊王和天下才是她的势在必得。 “既如此——” 她眼波流转,媚眼如丝,“我们不如找个地方,先让姐姐疼你一番如何?” 激怒云顼,才有脱身的可能。 “呸呸呸!” 鬼医以手扇鼻,满脸嫌弃,“真恶心,你和老夫我的年纪都差不多了,还想着惦记云顼,真不嫌害臊。” 当年云顼才多大,她都敢起这心思。 臭不要脸。 初凌渺怒了,“谁和你年纪差不多?” 老不死的。 云顼懒得同她废话,倏然拔出长剑,上来就是石破天惊的绝杀招式。 他自两岁起便是内侍在旁伺候,常嬷嬷虽管着一宫宫人,却并不插手他的饮食起居。 如此胡说八道,无非是想趁机逃走罢了! 逼人的剑气,以排山倒海之势,杀气腾腾的攻过来。 严丝合缝,没有一丝破绽。 初凌渺神色凝重,也不再理会鬼医,当即挥袖拍掌,全神贯注的应对起来。 面对云顼,这个习武天才,她不敢掉以轻心。 哪曾想,她一动,其他人也立即动了。 四人不再多话,默契的分散开来,自四个方向将她团团包围起来。 一场大战,势在必发。 第2006章 月影西沉! 深夜的城郊在暮色的笼罩下显得格外的静寂、苍凉。 夜风拂过草面,两侧交错伸展出来的枝叶宛如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怪物,虎视眈眈的盯着路上孤单的一人一骑。 苏倾暖怀着十二万分小心,寻着记号在官道上一路疾驰。 直到,路边的记号消失。 勒马停下,她抬眸扫向前方重峦叠嶂的高山,屏声静气听了一会儿,然后果断弃马,施展轻功闯入了右边的深山密林。 捉拿初凌渺,其实并非必须有她在场。 事实上,云顼已经请了玉雪山的方夜孤和鬼医前辈,以及方凌风相助,胜算很大。 但初凌渺功夫深不可测,多一个人在,总会多一分胜算。 更何况,他们的敌人并非只有初凌渺。 相较于她,那个在海江县有过一面之缘的初凌波,以及藏在暗处、虎视眈眈的桑悔道长,才是最为棘手的。 这也注定他们今夜同初凌渺的较量,不能将底牌全部显露。 虽在计划之中,但世事难料,意外总会发生。 所以直到初凌渺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的那一刻,苏倾暖的心才算是彻彻底底踏实了下来。 尤其是看到她被两道速度极快的身影围攻,虽还未显败迹,但多多少少都有些吃力的时候。 轻飘飘落在不远处观战的二人身旁,她微喘口气,看向其中一人,“鬼医前辈,情况如何?” 她已是疾赶,但显然,双方已动手多时。 鬼医眼睛不离战局,慢悠悠捋了捋髯须,高深莫测道,“差不多,能赢吧!” 虽然时间上可能要比预计的,长一些。 苏倾暖有些不大习惯他这般严肃的模样,不过倒也没有多想,只抿唇建议,“那不如,我们一起上,协力将她拿下?” 现在可不是讲究什么江湖道义的时候,速战速决,才是正理。 虽说这里离京城已经很远,又是在深山里,但拖得久了,难免不会夜长梦多。 鬼医身形一僵,侧头看了她一眼,一改之前的正经,强笑着打哈哈,“那个,不用了吧,有师兄和顼儿出马,咱们帮着掠阵就好。” “再说了,顼儿到底年轻,这般难得的实战,还是让他多得些经验的好。” 苏倾暖:...... 她眉头一皱,总觉得有些说不上的怪异。 更何况,比起云顼,方凌风似乎更需要实战经验。 正待开口,却见鬼医夸张的扶了扶腰部,唉声叹气的抱怨,“哎呦,人老了,站一会儿就觉着累,凌风啊,你扶我到那边大石头上歇歇去。” 方凌风屈指,若无其事的咳了几声,然后略带惭愧的看了眼苏倾暖,默不作声的托上了鬼医的手臂。 “小丫头啊!” 鬼医边走,便向场中努嘴,“他们师徒素来默契,打起架来配合的天衣无缝,我们还是不要捣乱了。” “走,走,走!” 他热情招呼,“这儿灰尘大,我们去那边观战。” 苏倾暖惊愕。 不是掠阵么,怎么眨眼功夫,就又变成了观战? 隐晦的扫了眼方凌风,她又重新打量起鬼医来,“鬼医前辈,您是受伤了吧?” 不见流血,那就是内伤了? 连路都不能自己走,看来伤的还不轻。 鬼医脚步一顿,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你瞧出来了?” 小丫头眼力可以啊,他都掩藏的这么委婉了,都能被她发现。 苏倾暖无奈摇头,走过去就要搭上他的手腕。 这有什么瞧不出来的? 不止他,方凌风的脚步也虚浮的紧。 第2007章 “哎呀不用了。” 鬼医连忙缩回了手,“也没多重,轻伤而已,小丫头你忘了,我自己也是大夫。” “你若要看。” 他指了指旁边的人,“不如就帮他看看吧,他伤的才重。” 这家伙打架和不要命似的,明明是四人围攻,只需配合无间,迟早将对方拿下,可他偏偏不按计划来,屡屡冲上去送死,拦都拦不住。 便是有他们护着,最后也硬生生挨了初凌渺两掌。 肋骨断了几根不说,只怕肺腑也有损伤。 见鬼医如此坚持,苏倾暖知道他无大碍,便从善如流,顺势转向方凌风,“表兄伤情如何?” 言罢,自然而然走过去搭上了他的脉。 方凌风原本还自一口气强撑着,眼见鬼医道破,心头顿时松懈下来。 真气一泄,他只觉胸腔处疼痛难忍,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弟——弟妹,你帮我用些止痛药来,我还能一战。” 听她不计前嫌,唤他表兄,他心中愈发惭愧,有心要冰释前嫌,便也投桃报李,态度软和下来。 苏倾暖已自他粗重的呼吸声与渐渐苍白的脸色中瞧出了他伤的不轻,又见他右胸处微微塌陷,再结合脉搏显示,也大致知道了他的情况。 她收回手,自腰间药袋里摸出一个白瓷药瓶递给他,似笑非笑道,“表兄不必强撑,先去那边休息,今日可不用以命相搏。” 只是初凌渺一人,犯不着牺牲一个方凌风。 方凌风俊脸微红,心里更是惭愧,“对不住了!” 其实他一直都知道,师父收他为弟子,不是因为他有多高的天分,只是因为,他是方家的遗孤而已。 原本他还不服气,可如今看来,不论天资、还是心性,他都差表弟太远,若对手旗鼓相当还罢,一遇强敌,他就完全失了方寸。 越想证明自己,就越落入对方陷阱。 师叔会受伤,说白了也是受他牵连。 苏倾暖将瓷瓶放到他手里,淡淡一笑,“你这声对不起,不用对我说。” “更何况,战的多了,经验自然就足了。” 方凌风虽非天资卓绝之人,但跟着方前辈这么多年,功夫自然不会差。 只不过,有些争强好胜罢了! 被一个深居闺阁的十五岁少女以这样老气横秋的口吻教导,方凌风怎么想怎么觉得怪异,但她说的是事实,于是便心服口服颔首,“嗯!” 苏倾暖没再多管方凌风。 他的伤很重,但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便是要医治,也不是现在。 更何况,这样的伤情,最重要的是回去将养着。 至少三个月之内,是不能再运功了。 “鬼医前辈,我扶您过去吧!” 她主动替代了方凌风。 鬼医显然伤在腰上,但正如他所言,他自己是大夫,若说不用帮忙,那便是有把握的。 这次,鬼医没有推辞,依着她的力道,慢悠悠踱到了石头前坐下。 “小丫头,可当心呐,这女魔头不一般。” 其实他们俩这么快败下阵来,不仅仅是凌风冒进,还因为他们之前施展轻功,损耗了太多体力。 初凌渺轻功卓绝,无论是他,还是凌风,都与其相差太远。 所以,他们先前只是在半路上等候,然后交替着进行追赶。 这也是为什么初凌渺之前一直觉得背后有三个人在跟着,而不是四个人的缘故。 苏倾暖凝重点头,“前辈,我明白。” 说完,她径直走向正胶着的战局边缘,却并未直接加入,而是抖手一甩,掌中齐整叠着的红颜锦便化作一条软中带刚的蛟龙,迅速缠向初凌渺腰身。 第2008章 她的出手并非率性而为,而是经过长久的观察之后,寻到了破绽,伺机而动。 目的,不是为了一击必杀,而是干扰其防守,起制衡作用。 如鬼医前辈所言,多人围杀,不是毫无章法各自为战,而是相互配合,有主有辅。 显然,这一战,以方前辈和云顼的攻击为主。 她方才之所以没有立即动手,贸然加入战局,也是这个原因。 剑势如山,剑气如虹! 此时此刻,剑神方夜孤老当益壮,正以宏大磅礴的剑网,层层笼罩着初凌渺。 雷霆万钧,宛如狂风骤雨,锐不可当。 云顼虽是次攻,但他的剑术亦出神入化,精妙无双,再加上名剑断痕的加持,招招都犀利无比。 最重要的是,打斗了这么久,他动作不仅没有丝毫迟缓,反而似渐入佳境,截、削、挑、刺,配合着方夜孤织成了严密的阵法,既防且攻,实力非常。 顶级高手之间的对决,往往不能有丝毫的分心。 初凌渺一双铁袖左突右拍,虽应付的还算得心应手,可心里早已焦灼不堪。 她是要去灵幽山取蛊王,然后一统天下的,可没功夫在这里同他们缠斗。 正自琢磨着如何脱身,余光忽地瞥见熟悉的红锦袭来,她顿时更觉烦闷,当下便拔身而起,轻松躲过了出海蛟龙的一击。 哪曾想,那红锦却似长了眼睛一般,追随着她的脚步便缠绕而上。 这东西不惧刀剑,不畏明火,着实难缠至极。 她眸光一厉,当即后退数丈,抬手便抓住了红颜锦的首端,然后用力一扯,势必要将躲在远处偷袭的苏倾暖扯过来。 苏倾暖功夫最近虽突飞猛进,但到底远非初凌渺对手,若真被她扯过去,只怕不死也伤。 但她绝非束手就擒之辈,甚至也不撒手,而是艺高胆大,顺势向她迫近,反手一把暗器撒了出来。 漫天银光,急如飞矢,分射对方各大穴道。 唐家庄暗器无双,初凌渺不敢大意,脚下方寸不乱,轻而易举便躲避了过去。 可如此一来,方夜孤和云顼的长剑又双双逼近。 她只得不甘的撒开手。 红锦失去牵制,立刻滑溜的飞回到苏倾暖手中。 “无耻之徒,有种你们弃了兵器,我们公平决斗一场。” 若在场有其他人在,哪怕只是一个普通的官兵,她也能夺一把剑过来。 可偏偏,这几人都是强劲之辈,唯一弱些的方凌风,竟是拼着一死,也不肯将手中剑让与她。 所以打了大半个时辰,她还是只能被动的以一双肉掌回击。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云顼似乎并不若想象中那般无敌,让她心中稍安。 甚至于,他的表现都不如他师父。 而方夜孤虽挂着天下第一剑客的名号,但到底年纪大了,年前又被兄长重创,瞧他出招不如往时,显然是有内伤没有好利索。 不足为惧。 时间一长,她未必没有离开的机会。 可现在, 这个鬼灵精怪的小丫头来了。 比起其他人,她的功力着实不值一提,可偏偏,那一手刁钻的暗器功夫与红颜锦手法,让她忌惮。 尤其是在她必须全神贯注对敌的时候。 苏倾暖当然不会给她喘息的机会。 她内力不如初凌渺,但身法灵活啊,又不靠近她,只是在外围时不时的暗算骚扰一下,就足够让她焦头烂额。 若初凌渺追来,她就仗着绝妙的轻功,四下闪避挪腾,只一味的游斗,并不停留。 初凌渺轻功亦不弱,可经过长途奔逃,又酣战时久,再加上云顼和方夜孤不断地强攻,她追逐几次,愣是拿苏倾暖没办法。 别说抓住,便是连她的衣角,也没有摸到。 暗器虽小,专打穴位。 作为暗器名家亲传弟子,苏倾暖最善于闻声辨影,所以即便是三人的对决,她也能在一团刀光剑影中精准的找到初凌渺的身影,并抓住时机,及时发出暗器。 至于暗器的种类,金钱镖、飞蝗石、银针什么的都有,但大多小巧,令人防不胜防。 局势渐渐向一方倾斜。 驰骋天下数十年,初凌渺从未像今日这般狼狈,竟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戏耍。 她有心先料理了她,可云顼却总是能及时将她的杀招化解。 再加上一个方夜孤,时间一久,她疲于奔命,于是愈发急躁。 她有种预感,若再纠缠下去,只怕自己大概率会折于此处。 想到此,她猛一提气,当即双掌呼出,庞大的掌风横扫过去,凌厉逼人,瞬间就将几人迫的后退了几步。 内力最弱的苏倾暖更是狼狈的跌坐在地。 她只觉气血翻涌,还未来得及拿药出来,就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初凌渺冷笑一声,立刻抓住这个机会,飞身向她抓来。 以她为质,才是逃脱的唯一机会。 第2009章 云顼眸光一紧,当即施展移形换影追上去,长剑直取初凌渺后心。 磅礴的剑气几乎穿身而过,可初凌渺却不闪不避,反而将身体再次拔高数尺,以俯冲的姿势扑向苏倾暖。 抱着两败俱伤的决心,她势必要将这个小贱人擒住。 一旦脱身,她就会毫不耽搁的将她捏死。 打斗到此时,几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带了伤,衣衫各处血迹斑斑,但因着俱是经验丰富的高手,闪躲得时,倒也不甚致命。 可初凌渺这一发招,体内真气大动,身上的伤口登时被扯开,鲜血汩涌而出。 云顼一击不成,当下将速度提到极致,又一次追了上来,不顾自己周身门洞大开,断痕斜地里刺向初凌渺右胁。 几乎与此同时,地上的苏倾暖也不闲着,抬手又扬出一把暗器。 下方和侧方都是致命杀招,人又在空中,初凌渺几无可避。 她咬牙忍着疼痛,左手轻松压住云顼剑尖,然后右手反袖一拂,十几枚暗器霎时被打了回去。 苏倾暖见状,当即就地一滚,堪堪躲过暗器的攻击范围。 下一瞬,她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反手甩出红颜锦。 红颜锦被注入内力,虽是仓促发出,却还是准确无误的取向初凌渺颈项。 “小贱人,找死。” 初凌渺使出梯云纵,第三次拔高身体,然后足尖在红颜锦上一点,顺着锦面就滑了下来。 在靠近她丈余的时候,迅速变掌为爪,狠狠袭向她头顶百会穴。 如此短的距离,如此快的速度,任是谁,都无法闪避。 可偏偏,苏倾暖就躲过去了。 她果断放开红颜锦,并使出穿花绕树的功法,灵巧的钻到了锦面的下方。 借着余力,红颜锦顺势向上缠绕住初凌渺双腿。 几乎与此同时,云顼断痕脱手而出,在空中打了个旋儿,再次刺向初凌渺后心。 而他自己,则迅速下沉欺近,单掌斜劈向她手腕。 初凌渺久历百战,哪里会允许他得逞,当即缩手,然后另一手鼓足内力直接打上他胸膛。 云顼闷哼一声,生生接下这一掌,不退反进,左掌继续追逐她的脉门,右手则变掌为拳,准确无误击向她肩甲锁骨。 近身肉搏,二人都是抱着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打法,出手狠戾,招招见伤。 火辣辣的疼痛自手腕处传来,初凌渺咬紧牙关,强忍疼痛,反手抓向云顼腹下。 云顼侧身避开,钢筋般的手指捏住她手臂,一旋一拧,便卸了她一条臂膀。 初凌渺吃痛,顾不得许多,当即呼呼呼连续拍出三掌,狠狠将云顼击飞。 剧烈的疼痛几让她晕厥,顾不得群敌环绕,她刚要查看自己软绵绵吊下来的左臂,却忽觉背后一凉。 有什么东西,似乎穿过衣衫,刺破肌肤,冲入了她体内。 下一秒,凉沁沁的剧痛感自脊背深处蔓延开来,直至身体每一个细胞。 痛彻心扉! 她终于反应过来,云顼不惜以自身受伤为代价,都要缠着她的目的,不是想与她同归于尽,而是为了这致命一剑。 接二连三的袭扰、剧烈的疼痛麻痹了她的感官,让她没能及时发现它的存在。 但好在,凭着身体下意识的反应,她还是在最后一秒稍稍挪开半寸,避开了要害部位。 不行,她得赶快离开这里。 察觉到腿上的红绸渐有收紧之势,她不敢耽搁,连忙抽腿而出。 第2010章 却不想,这个时候,一把寒光闪闪的冷剑,又自红颜锦下发出,横着削向她双腿。 她当即怒不可遏。 这小贱人真是一点都不消停。 运足内力,她轻而易举将那软剑踢飞,并迅速下坠,打算直接了结了她。 云顼受她四掌,即便不死,重伤之下也难以再战,方夜孤还有一段距离,只要能杀了这小贱人,她不是没有逃脱的机会。 至于报仇,来日方长。 苏倾暖冷冷一笑,不仅没有逃命,反而又义无反顾扑向她双足。 云顼生死未知,她便是拼了这条命,也要将她留在这里。 这一下,倒是让初凌渺懵了一下。 但随即,她便笑了。 主动寻死好啊,看她不踹她个稀巴烂。 眼见她越来越近,她当即掼腿而出,可不知怎的,脚腕却蓦地麻了一下。 她心中一凛,陡然想起一件让她忽略的事。 就是这犹豫的一瞬间,轻微的麻木便变成了尖锐的疼痛。 两柄锋利的柳叶飞刀,割破了裙摆,明晃晃镶嵌在了她的脚踝处。 该死啊! 她怎么忘了,这小贱人不必同她接触,便能用暗器伤她。 之所以靠这么近,完全是为了万无一失。 真气一泄,初凌渺不受控制的跌落在地。 可这样还没完,落地的瞬间,她双眼忽地一痛一黑,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苏倾暖——” 她咬碎银牙,每一个字都透出极致的恨意与杀气。 忽地仰天一声长啸,初凌渺失控的振开双臂,磅礴的内力立刻源源不断的爆发在空气中,并以她为中心,势不可挡的向四下扩散开来。 空气扭曲,一瞬间,飞沙走石,惊天动地。 苏倾暖只觉一股巨浪袭来,尚没来得及躲避,就被狠狠撞飞。 落地的瞬间,她只觉五脏六腑都似乎移了位,疼的几乎爬不起来。 初凌渺,真不是一般的强。 “暖儿!” 云顼捂着胸口,挣扎着过来将她扶起,心疼的眼睛都红了,“怎么样?” “无碍!” 苏倾暖虚弱的摇头,原本明亮的双眸因为疼痛而流出了眼泪。 可她还是忍着痛,手忙脚乱的解开他的束袖,搭在了他的脉上....... 好一会儿,她才放心的扬起唇角,近似呢喃,“阿顼,我们赢了。” 还好,还好那四掌只是初凌渺仓促之下发出来的,威力并不算大。 他的内伤很重,但她有把握治好他。 天边渐渐泛出鱼肚白,初凌渺却似疯了一般,还在不住发狂。 她的眼睛被苏倾暖射瞎,什么也看不见,双足脚筋更被削断,失去了行走的能力。 除去背后那一剑,她左臂废了,右臂肩甲因着被云顼打了一拳,又酸又麻,几乎抬不起来。 她忍着疼痛,强行捏紧右拳,哈哈大笑,“都放马过来吧,老娘今日就好好陪你们玩玩。” 既然早晚都是一死,那不如,就拉这几人垫背好了。 她初凌渺活不了,他们也必须死。 因为看不见,她只能胡乱的发掌四处乱打。 强大的内力,几乎摧毁一切。 尘土飞扬,碎石乱撞,遮天蔽日。 不远处几株大树受到巨力冲撞,齐根折断。 几人闪避不及,再次被掀翻在地。 失去理智的初凌渺,似乎更加难以对付。 因为,她已毫无顾忌。 这一刻,苏倾暖和云顼都隐隐有些后怕。 幸亏他们将决战的地点选在了人迹罕见的山里。 否则,若是在城内,只怕半个京城的人都要遭殃。 而这也预示着,剩下的敌人,将愈发棘手。 最后,伤势最轻的方夜孤还是用了两刻钟的功夫,才将处于疯狂状态之下的初凌渺彻底击败。 她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那双素来魅惑众人的眼眸,已完全灰暗下来,鲜血模糊了整个眼眶,看起来有些狰狞。 可她的脸还是精准朝向云顼的方向,冷冷嘲讽,“你们以为这样就赢了?” “云顼,想知道你母后是怎么死的吗?” 她说话断断续续,声音也虚弱,透着油尽灯枯之感。 可偏偏,苏倾暖却惊出一身冷汗,“你想说什么?” 她扮作常嬷嬷,在方姨和云顼身边潜伏了太久,也得了他们太多的信任。 是以,在那段时间里,她完全可以做任何事情,完全可以用任何残忍的法子杀害方姨。 初凌渺低笑,“小贱人,你忘了,本座最擅长什么?” 杀一个重要的人,不,应该说两个,甚至是更多的人,她当然要用自己最擅长的法子。 要让他们,永生永世都活在痛苦之中。 苏倾暖先是一愣,继而想到一个可能,顿觉五雷轰顶,失措的后退一步。 是,是她想的那样吗? 云顼适时扶助了她,“暖儿,别被她牵制心神。” 经过这么多年,他已能平静的接受母后薨逝的真相。 “你料不到吧!” 初凌渺轻轻笑了出来,“那可是本座最宠幸的一只蛊虫,它已经与本座融为一体了呢。” 方氏,她不是世界上最尊贵的女人吗? 那就活该享受世界上最厉害的蛊毒。 只要她一死,天下再无人能解。 听到这儿,苏倾暖恍然明白什么,当即便要上前封住她的心脉。 可没曾想,明明已经全身破碎的初凌渺,却忽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蓦地弹起身便向苏倾暖抱了过来,“哈哈哈,小贱人,你还是陪我一起死吧!” 云顼早有防备,当即将苏倾暖扯到自己怀里,然后一脚踢向初凌渺,将她狠狠踹了出去。 “不要——” 苏倾暖失声惊呼,连忙挣脱云顼,飞身掠过去。 下一瞬,她呆若木鸡。 云顼受了伤,这一脚的力度并不致命。 可初凌渺还是气绝身亡了。 她拼了全身力气,借着云顼将她踢飞,震断了自己全身经脉。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抛开敌我的关系,苏倾暖是该佩服她的。 可此时此刻,她只剩下了惊慌。 她不能死......... “我们走吧!” 方夜孤看着地上死的透透的初凌渺,沉沉叹了口气,然后收起剑,主动将尸体拎了起来。 今夜的事不能泄露,尸体自然要处理干净。 五个人中,他受伤最轻,这活只能他干。 云顼牵起苏倾暖,柔声宽慰,“别乱想,暖儿。” 虽然一开始打算留活口,但她既死了,也就死了。 苏倾暖有些消沉,“也只能这样了。” 她心里暗暗祈祷,希望事情不要太糟糕。 几人离开后,空旷的山间再次寂静了下来,唯有几声寒鸦的鸣叫,划破夜空。 山顶上,一道几乎与周遭昏暗融为一体的身影,极轻的发出一声轻笑,“云顼,不过尔尔!” 第2011章 作为前朝羽氏一族的传人,御圣殿高高在上的圣女,初凌渺利用自己独一无二的魅力与狠辣手段,多年来辗转周旋于五国,不知引起了多少风波,酿出了多少事故。 又有多少无辜之人,命丧其手。 时至今日,她终于死了。 死在了渺无人烟的深山里,死的悄无声息。 一座小小的土坯,便为她风光与肆意的一生,画上了潦草的句号。 骄阳冲破地平线,将漫天金光洒向地面,掩去一夜黑暗,以及,在黑暗中发生的一切。 沉寂了许久的京城,在寺院的钟声,街道两侧的吆喝声,以及朝阳殿上的讨论声中,重新热闹起来,恢复了往日活力。 但,这不过只是表面罢了! 京城的波云诡谲,还在继续发酵酝酿着。 新旧党之争,甚至已经冲破朝堂,波及到了民间。 许多不同寻常现象的出现都预示着,接下来的不久,或许会有一场极大的风暴,将要爆发。 一些知晓内情,尤其是亲身经历过的朝廷官员,人人自危。 不少人开始想尽一切办法,将家族中最为出众的子弟送出京城,作为后路。 如此一来,外放做官,一时间便成了官家子弟最趋之若鹜的选择。 更有辞官致仕者,则彻底举家搬离京城,回了祖籍。 当然,这些事情,云顼并不知道,或者知道了,也鞭长莫及。 因为在合力诛杀初凌渺的四个时辰后,他便带着“伤”启程赴任,去巡视各地新政去了。 而苏倾暖,则几乎在同一时间,去了皇陵。 安王府! 安王妃寸步不离的守着云瑾,见他隐隐有转醒的迹象,一颗七上八下的心,终于落回到了肚子里。 三天了! 他的瑾儿,终于要醒了。 果然,没多久,云瑾悠悠转醒。 简单的恍惚过后,看到床边的安王妃,他忽然感到一阵委屈,眼眶一酸,哽咽唤道,“母妃!” 唯今天下,真正疼爱他的,怕也只有母妃一人了。 安王妃重重点头,含着泪让人将他扶起,“瑾儿,有没有感觉到哪里不舒服?” 药是苏倾暖给的,谁知道是不是真的迷药? 云瑾轻轻摇头,“母亲放心,孩儿很好。” 除了,身子有些发软,他并未感觉到别的不适。 瞧着他虚弱的模样,安王妃了然,“饿坏了吧,你先吃点东西。” 三日不曾进食,便是铁打的也扛不住。 说着,便吩咐了下去。 半刻钟之后,有丫鬟上前,在床上放置了小桌子,然后依次往上摆了几样精致的小菜,并一小碗黄金米饭。 “你父王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容许了你在府里暂住着,可云宗瑞那小子羽翼已丰,母妃也不便大张旗鼓,你且将就在这里住着,等母妃重新掌了权,一定让你再做回世子。” 这些话她本不该对刚刚醒来的瑾儿说,可一个人憋的久了,总会想要找个人倾诉。 瑾儿同她血脉相连,该是理解她的不容易。 云瑾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这些话,可心头还是不免一堵。 曾几何时,他本也是天潢贵胄,正正经经的皇室血脉,皇上亲封的安王世子。 哪一次用膳,不是极尽珍馐,哪一次出门,不是前呼后拥? 而不是像如今这般,像个丧家之犬,连吃个饭,也是如此简单朴素。 这一切,都是因为...... 想到那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女人,握着玉著的指尖不由微颤。 “她——” “她有没有事?” 第2012章 他能落到如今这番地步,全是拜她所赐。 可怪怨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们之间,早已不能用是非来论对错。 安王妃面色一冷,几乎按捺不住自己的脾气。 自己冒着被株连九族的风险,将他接回来。 他昏迷了这么久,一直担惊受怕,贴身照顾他的,也是她这个母亲。 可他却连关心一句都无,只顾着惦记那个女魔头。 她都将他害成了这样,他还执迷不悟? 一时间,她心里的恨意怨气涨到了极点。 “瑾儿,先吃饭!” 她咬牙,勉强笑着,“待用过膳,母妃带你去见她。” 不论苏倾暖他们是否得了手,瑾儿都不能再陷进去。 想到此,她狠了狠心,执起玉著为他夹了最爱吃的菜,“看你瘦的,多吃点。” 云瑾敏感察觉出了气氛的不对,当下也不敢再说什么。 这个时候,他不能让唯一对他好的母妃寒了心。 否则,他就真的成了一个弃子了。 半个时辰后...... 安王妃看着倒在靠垫上,不省人事的云瑾,面无表情的吩咐,“世子睡着了,将东西先撤下去。” 他既如此糊涂,就不要怨她这个做母亲的绝情。 苏倾暖说得对,这段时间,让他昏迷着,才是最好的选择。 丫鬟早已见怪不怪,动作娴熟的撤了饭菜,悄悄退出了门。 如今的世子已经成了宗瑞少爷,可王妃总是固执的还称呼大少爷为世子,她们这些做下人的,也很无奈。 出了门,她穿过回廊,七绕八绕,很快便到了一个院子,将方才屋里发生的一切,都禀告给了里面的人。 包括她称呼错了的事。 云宗瑞听罢,疲惫的揉了揉额角,“由着她去吧!” 只要不坏太子皇兄的事,她爱怎么疯,就怎么疯。 反正他们母子俩,也出不了那个院子。 ———— 厚重的神门缓缓打开,发出沉闷的响声。 刺眼的阳光洒在面上,让长时间处于昏暗之下的人,感到微微不适。 苏倾暖闭目缓了一瞬,这才重新抬步走了出去。 在外面不停踱步的墨色男子看到她,容色一松,连忙迎了上来,“主母,您出来了。” 主母一进去就是两日,他早就担心不已,可偏偏,这里是皇陵,他还不能随便乱闯。 更何况,主母也有过命令,让他只在外面等候。 苏倾暖嗯了一声,“青竹,这两日,京城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青竹略一思忖,便回道,“大魏启王急着回国,希望两国大婚提前,皇上同意了,将静和公主出嫁的日子定在了半个月后,再加上皇上封禅的事也迫在眉睫,三省忙的不可开交,陈仲良暂时顾不上新政,唐丞相便主动将重担接了过来。” 苏倾暖脚步一顿,挑眉看他,“他愿意?” 她没有明确说出这个“他”是谁,可青竹跟着她日久,自然听的明白。 “陈仲良贪心,不愿放弃这个结交大魏国的机会,又不想让唐丞相陪同皇上封禅,得皇上器重,便只能将新政一务拱手让出。” 人的精力毕竟有限,那陈仲良又素来是个怠政的,以为新政推行已稳,便不愿再出力,只想挂个名,得些功劳。 “更何况,这两个月来,唐丞相从不驳他意见,想来他已将唐丞相认作了自己人。” 唐大人虽有些趋炎附势,但到底比陈仲良要强得多。 最重要的是,他是主母的师父,近日虽来往淡了,也不至于成为敌人。 苏倾暖觉得有些好笑,但着实又笑不出来,“梅皇贵妃是什么反应?” 第2013章 陈仲良着实是目光短浅。 “听说,砸了好些东西,还派人将陈仲良阴阳了一顿。” 青竹道,“陈仲良也翻了脸,不留情面的将那内侍打了出去。” 这父子二人,这么快就闹僵了? 苏倾暖有些意外。 如此看来,陈仲良倒未必是前朝的人。 或许,他只是因为能力与野心不匹配,被自己的女儿利用了而已。 “陈仲良此举,只怕也是不得不为之。” 本事不大,趋利避害倒是麻溜。 “哦?” 苏倾暖有些疑惑,“怎么说?” 能将手中大权让出去,除非是有了大麻烦。 “通县的新政,闹出了人命。” 青竹如实禀道,“负责丈查田亩的官员打死了反抗的士绅,那士绅在当地有些影响力,如今他的家人已被百姓们簇拥着告到了京城,敲了登闻鼓,皇上听闻大怒,命大理寺接手彻查。” “据说,那官员是陈仲良的远房侄子,很受他重用。” 所以,陈仲良很可能也是怕受连累,就索性暂时卸了这担子。 苏倾暖直觉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新政改制,总会触及一些人的利益,遇到阻力在所难免。 可不管怎样,也不能不遵律法,胡乱打杀百姓。 “个中细节,查清楚了吗?” 没弄清真相的情况下,她并不想武断的下结论。 青竹摇头,“属下已派了人去查,但还没有结果。” 苏倾暖微微颔首,“云顼不在,我们不便插手这些朝事,你只多盯着就是。” “是!” “主母,还有一事。” 青竹接着禀道,“您不在的这两日,德妃娘娘去东宫找了您三次。” 听到德妃两个字,苏倾暖下意识想到了另一个人,“嗯,我知道了。” “我们先回去。” 马车一路飞驰,终于在天将黑的时候,赶到了京城。 路过宁国府的时候,苏倾暖心中一动,下意识撩起车帘,向外看了过去。 漆黑的大门紧闭,仅从门缝里,流露出一丝细弱的光亮。 马车缓缓停下,青竹在帘外轻声问,“主母,要进去吗?” 算下来,主母已很久没有回过宁国府了。 前晚匆匆一别,她也没能同老太君说上几句话。 苏倾暖神情一顿,随即叹气,“不了。” 想着还藏在四方馆一无所知的表姐,以及大牢中一心求死的二舅母,她冷心道,“父皇还在等着,走吧!” “回头我写一封解释的信,你送到宁国府就是。” 虽不知那个人什么时候来京城,可她知道,东宫是必然会被盯上的。 这个时候,唯有疏远,才是对他们最好的保护。 青竹答应着,挥鞭赶着马车重新驶向皇宫。 直到一队人马走出很远,才自转角处缓缓走出两人。 一男一女,均只是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清秀出尘,俊美非常。 “峥哥,那是暖暖的马车吗?” 杜蕴一脸惊讶,“她怎么没有进去?” 宁峥深深看了眼马车远去的方向,神情意味不明,“我也不知,想来,她是有什么急事吧!” 微风轻拂而过,带来一袭凉意。 他牵着她走向侧门,“你衣着单薄,我们先进去。” 杜蕴迟疑,“我们还未定亲,我这个时辰去你府上,不大好吧?” 说着,不由羞红了脸。 “没什么不合适的,不过就用个膳。” 宁峥不在意道,“待会儿我送你回去,不会很晚的。” 杜蕴眨了眨眼,“你是舍不得同我分开吧?” 迟疑一瞬,她忽而大胆挽上了他的手臂,带着一丝患得患失,轻声问,“所以阿峥,你全都想起来了,是吗?” “你想起了我们曾经相爱,想起我嫁给了你,更想起——” 说到这里,她俏脸微微发热,“我们还有了孩子......” “对不起!” 宁峥蓦地抱住她,痛苦自责,“是我连累了你们母子,是我害了你们。” 听到这里,杜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说的,是前世那场惨烈的满门抄斩。 “不怪你!” 她轻轻拍着他的脊背,声音柔软,耐心地仿佛在哄一个婴儿,“那都是御圣殿造下的孽,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暖儿的错,我们都是无辜的受害者。” “可我——可我过不了心里这道坎。” 宁峥深吸一口气,“我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想到你们母子惨死的场景,而这一切,都因为,因为暖暖信错了人。” “她都已经嫁给了太子殿下,为什么还要帮着三皇子?” “她害了整个宁国府啊!” 说到这里,他伏在她肩头,痛苦呜咽。 杜蕴沉默良久,只心疼的环紧他的腰,“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苏倾暖自然不知,自己离开后,在宁国府外还发生了这一幕。 马车在宫门口停下的时候,一道清朗的男声,自车外响起,“太子妃。” 苏倾暖挑帘,便看到于绍一身戎装,笔直的立于马车旁。 他的手上还牵着缰绳,显然是刚从马上下来。 她淡淡一笑,“于小将军,还有事?” 去皇陵的事,她事先禀报过楚皇,是以这趟行程并不算秘密。 当楚皇说要派一队人马要跟着保护她的时候,她亲口点了于绍。 一则,是武将之中,他最合适,也最可靠;二则,也是为了让他早日官复原职。 于绍挠了挠头,腼腆笑了下,“末将是来向您辞行的,过两日,末将就要离开京城了。” “你也要走?” 最近各高门大府争相将自家子弟送出京的事,她也有所听闻,却没想到,这里面竟然也包括于绍。 “嗯!” 于绍解释,“叔父之前被我父亲所伤,于爷爷要带着他回乡下静养,我担心他们路上不安全,便打算同他们一起走。” “太子妃好意,末官铭记在心,待叔父大好,末将定回来报您大恩。” 顿了顿,他鼓足勇气,抬眸看向她,“京城如今不大太平,您——自己多保重。” 见他主意已定,苏倾暖也不好多加挽留,“你也是,一路顺风。” “另——代我向黛儿问好。” 离开京城,他确实可以有更大的作为。 这些尔虞我诈,不适合他。 于绍应了声好,然后目送她入了宫门,这才上马离开,直奔于府而去。 苏倾暖默然叹气。 如今京城内留守的武将,是越来越少了。 除了德妃的父亲,那个并不会打仗的金胜,便只剩下了兰隐泽一人。 可偏偏,这两个人都不是自己人。 正胡思乱想间,便听青竹在马车外禀道,“主母,到了!” 匆匆换了身衣衫,梳了个得体的妆容,她没有耽搁的去了明德宫。 楚皇左盼右盼,终于将她盼来,见她要行礼,连忙一挥手免了,走下玉阶急着问道,“暖丫头,可有查出结果?” “你母后她,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薨毙的?” 第2014章 话音刚落,许是意识到了自己的急切,楚皇尴尬的轻咳一声,尽数掩去眸中情绪,“不着急,坐下慢慢说。” 这丫头,八成是赶了一日的路。 李尚挥手让其余宫人退出去,然后亲自搬了把黄梨木椅子来,“太子妃,您请坐!” 苏倾暖颔首致谢。 末了,才抬眸看向御案后面的楚皇,一字一句如实禀道,“回父皇,儿臣仔细检查过,母后身体里确有蛊虫活动过的痕迹,所以,她应是因为蛊毒发作,导致了死亡。” 同她之前预料的,大差不差。 楚皇垂眸,眼神落在桌案上那一沓厚厚的奏章上,罕见的沉默下来。 好一会儿,他才干巴巴的问,“这蛊毒发作,是不是很痛苦?” 他不是一个合格的夫君,连心爱的妻子被人下了蛊,都不知道。 若非这次云顼和暖丫头坚持,当年的真相,就永远被深埋在了地下。 敏儿又如何能瞑目? 苏倾暖藏于袖间的手指微微一缩,心脏忽地没来由的刺痛了一下,“大约,是不怎么痛苦的吧!” 当年年纪虽小,可她还是清晰记得一些事的。 方姨生病的那一年多时间里,的确很少表现出病痛的模样。 或许是有的,只是为了不让云顼担心,她掩藏的很好。 但这也说明,那种痛苦,是在人的承受范围之内。 否则,如此长的病程,是不可能坚持下去,而不露破绽的。 事实上,若非看着她一日日衰弱下去,他们几乎都以为,她很康健。 “一直以来,她都是一个坚强的女子。” 楚皇显然会错了意,颓然苦笑,“这样的她,又怎会表现出让我们担心的模样?” 是他的疏忽,让她独自承受了那么多非人的折磨。 看着他如此自责,苏倾暖心里也不好受,“父皇,或许,母后最后的日子,并不如我们想象中那般难熬。” 芳龄早逝,已够让人心疼,是以她宁愿相信,她是没受什么痛苦走的。 楚皇只当她是违心宽慰,木然点了点头,“她的圣体圣容,还好吧?” 因着有天下至宝随葬,便是再过百年,她的尸身也不会腐烂。 可小丫头这一去,难免会惊扰到她。 甚至,伤害到她。 验尸那等子手段,他虽未见,但也有所耳闻。 着实是对逝者太过不敬。 这也是他先前并不同意的原因所在。 “父皇放心。” 苏倾暖连忙起身说明,“整个过程,儿臣都很小心,事毕之后,也已帮母后整理了遗容,保持了体面。” 她已尽力维持了她的原样。 除去,多了那么几处不甚明显的缝合痕迹。 楚皇识趣的没有再细问。 既是检查,就不会什么都不做。 他相信,暖儿已做到了最好。 不想再言及这个话题,他沉沉叹了口气,“你母后中的,是什么蛊?” 虽有一问,答案却已不甚重要。 毕竟即便知道,也不能让她再起死回生。 苏倾暖并未直接回答楚皇的问题,而是先解释了蛊虫的一些生活习性,“前朝的蛊虫,大致有两类,一类会在宿主死亡后立刻逃离宿体,重新寻找可以寄生的地方;而另一类,则会继续在宿主体内存活下去,数年、数十年不等,直至寿命耗尽。” “但不论蛊虫逃离或继续寄生,亦或是死亡,都会在尸身上留下证据。” 逃离会有虫洞,寄生可以在体内找到活的虫体。 若是死亡,其体内大量毒素释放,则会引起尸体发生明显的特征改变。 第2015章 “可是儿臣在母后的圣体上,并未发现蛊虫的任何蛛丝马迹。” 这也是她在地宫内耽搁了两日之久的缘故。 明明,她的身体里有过蛊虫活动的痕迹,可偏偏,她却找不到那只蛊虫。 楚皇顿感蹊跷,“那会不会,是凶手为了消灭证据,在你母后生前,就将蛊虫取了出来?” 那个人既能神不知鬼不觉给敏儿下蛊,自然也能轻易拿出蛊虫。 而人活着,身体就自带恢复功能,伤口会愈合,淤肿会消失,病痛会康复,由取蛊引起的任何改变,都有可能恢复原样。 时隔十年,他们再去查,自然什么都查不到。 苏倾暖摇头,“不会。” “若母后在生前便被解了蛊,那她也不会逝世。” 最起码,不会那么快去世。 绝大部分蛊毒,只要能顺利取出蛊虫,宿主就会得救。 皇宫内不乏医术卓绝的御医,有他们的精心调理,方姨不可能那么快油尽灯枯。 这下,楚皇彻底不懂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既是中了蛊毒,那蛊虫为何又找不到? 暖丫头到底想说什么? “父皇!” 想着初凌渺临死时得意的神情,苏倾暖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如今,只有一个可能,它不是消失,而是转移了。” 尽管到现在,她都希望,甚至是奢望,自己的猜测,是假的。 “转移?” 楚皇眉头微皱,“转移到了哪里?” 一只小小的蛊虫,竟有这么大能力? “有一种子母蛊,名唤金蟾蛊,中蛊者一旦蛊毒发作,就会遭受到万虫噬心,生不如死的折磨,直至内脏被啃食干净,残忍死亡。” 苏倾暖一字一句,神情麻木的介绍着。 唯有发颤的嗓音,泄露出她内心的煎熬。 “金蟾蛊的恶毒之处,却还不在此,而是在于,若中蛊者为女子,它就会通过生育,代代相传。” 方姨当年没有表现出到太多的痛苦,极有可能是因为蛊虫已经不在她体内,而是通过她的怀孕生子,转移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哐当一声,有什么东西被失手碰落,掉在了地上。 楚皇瞳孔一缩,面色剧变,“你是说——” 这不可能! 忍着心头的难受,苏倾暖沉重点头,“因为蛊虫随着孩子的出生而转移,母亲体内只剩余毒,虽然最后也会死,但痛苦会减轻许多。” 这两日,她仔细翻看了蛊书中关于金蟾蛊的介绍,每一条,都在打破她的幻想。 直至最后,她不得不承认,这极有可能就是事实! “至于被母亲遗传了蛊虫的孩子,其体内蛊毒什么时候爆发,完全取决于下蛊之人对母蛊的操纵。” “可以说,他自生下来,就是对方手中的一个傀儡,生死不由自己。” 她的,阿顼! 可怕的沉默在殿内蔓延开来,透着极致的悲伤与彻骨的绝望。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 角落里的李尚,更是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 太子殿下他...... 这——这可如何是好? 良久,楚皇沉痛闭眼,深吸一口气,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可还有,转圜的余地?” 那是他和敏儿唯一的孩子。 他才刚刚娶亲,甚至都还没到及冠的年纪。 这一次,苏倾暖没有犹豫,“有。” “抓住持有母蛊的那个人,儿臣就能为他解蛊。” 初凌渺死的时候,云顼并未有任何不妥,这说明,她虽是当年的下蛊之人,但那只母蛊,如今却不在她身上。 否则,母蛊一旦死亡,那么被子蛊附身的宿主,也会爆体而亡。 第2016章 想到此,她又一次觉得后怕。 幸亏,幸亏那个人不是初凌渺。 否则,她便再没了挽回的机会。 楚皇颔首,心里暗暗松了一小口气。 “朕信你!” 有办法,就好! 他无法再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 起身走下御座,他负手立于她面前,深邃的眼眸中含着无限深意,“暖丫头,你查出了真相,让你母后得以瞑目,朕感谢你。” 说着,他疲惫的抬了抬手。 一边的李尚立刻捧着一个托盘上前。 “这是父皇的一点心意,别推辞!” 苏倾暖愣住,一时有些猜不透楚皇的意思。 李尚连忙解释,“太子妃,这是京郊百顷皇田的地契,您就收着吧!” 皇田? 好端端的,楚皇给她皇田做什么? 心里虽还不大明白,苏倾暖却也不敢抗旨,只得乖巧谢恩。 只是在接东西的时候,她蓦然感觉到一枚小小的硬物被飞快塞到了她的手心里,神不知,鬼不觉。 她心头一跳,连忙将东西滑入衣袖,状若无事的收了地契。 回了东宫寝殿,她将所有人都打发出去,这才小心翼翼将那物什拿出来。 昏暗的烛光之下,错金刻着阴文的铜制伏虎亮的惊人。 赫然竟是半枚虎符。 明德宫! 梅皇贵妃端着亲自煲好的热汤款款走进来,见楚皇还在聚精会神批着奏章,一抹冷笑极快的划过眼底。 下一秒,她换上了温柔的笑容,声音酥软到了骨子里,“皇上,看了这么久的奏章,先休息会儿吧!” 说着,接过宫女递来的玉碗盛好汤,体贴的递给楚皇,“臣妾为您煲了安神汤,您尝尝。” 楚皇放下奏章,娴熟的接过来喝尽,一身疲惫顿时一扫而空。 他满足的眯了眯眼眸,顺势一把将她揽过来,让她坐在了自己的旁边,“你现在有了身子,这些事,就交给宫人做吧!” 一边说着,大手一边贴上了她的小腹,沉沉感叹,“你不知,朕有多期待这个孩子。” 梅皇贵妃柔笑,“宫人手艺哪有臣妾的好?” 她将头依在楚皇肩上,“皇上放心,她乖得很,一点都不闹腾,以后定是一个懂事孝顺的公主。” “你怎么知道是公主?” 楚皇嗔怪看了她一眼,“朕倒希望,他是个皇子。” 说罢,他颇为无奈的长叹口气,说的情真意切,“朕虽曾有三个儿子,却有两个不成器,只云顼一个聪慧些,到头来也只会同朕对着干,朕是真的很想有一个听话的皇儿。” “太子作为储君,将来是要继承大统的,他主意正,有魄力,皇上该高兴才是。” 梅皇贵妃抿嘴一笑,“方才太子妃不是来过了么,您还没消气?” 角落里的李尚不着痕迹的抬头,飞快看了梅皇贵妃一眼。 明德宫,果然到处都是她的眼线。 楚皇眸中极快的闪过什么,继而沉默。 片刻之后,他一脸哀痛的道,“你有所不知,云顼他,很可能已经中了蛊毒......” 简单说了金蟾蛊后,他忍着酸楚又摸了摸她尚未显怀的肚子,“这件事若是真的,云顼就不适合再做太子,朕只能,另换他人。” 苏倾暖竟这么快就查出了金蟾蛊? 梅皇贵妃窃喜之余,又隐隐有些期待起来。 二十年前的一步棋,没想到竟会有这么大的收获。 真是一出好戏啊! 瞧着她没有一丝意外的神情,楚皇的心,骤然沉到了谷底。 暖丫头的推测,十有八九,是真的。 云顼他,真的中了金蟾蛊! 第2017章 四方馆! 白慕一进门,就看见桌边坐着的少女双手托腮,正目不转睛的望着窗外。 许是临窗那棵树上叽叽喳喳的小鸟取悦了她,她微蹙的眉头忽而舒展开来,唇边泛出一个暖意十足的笑容。 纯粹、恬静。 白慕瞧的痴迷,冷硬的眉眼不由浮起几分温柔。 “如儿——” 他放柔声音唤了一声,然后疾步走过去,自她旁边坐下,眼神宠的几乎要溺出水来,“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这几日,很少见她会这样高兴。 连带着,他也被感染。 思绪被打断,宁宛如放下手,偏头看他,“你回来啦!” 她故作潇洒的回答,“没看什么,就是觉得这几只雀儿有些可爱。” 唯有那转瞬即逝的笑容,泄露了她情绪的低落。 白慕笑了笑,也不点破,只将两本自集市上淘来的薄书放到她手里,“你瞧,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趁机握住她的手,他满目期待,“快看看,喜不喜欢?” 如儿自小就爱看话本子,他记得,之前她一直想看这两本来着。 宁宛如低头扫了眼封面,没什么心情的将它置于桌上,“我早看过了。” 她低声嘟囔,“你说的,都是去年的事了。” 事实上,她已经很久不看话本子了。 都是骗小孩子的玩意儿。 白慕的笑容倏然僵在了脸上。 片刻的沉默过后,他愧疚低头,“对不起!是我不好。” 他一走就是半年,让她苦等了这么久。 好不容易回来了,暂时还不能光明正大的娶她。 “关你什么事呀?” 宁宛如嗔他一眼,“这半年你都不在,怎么可能知道我现在喜欢什么?” 他已经做的够好了。 听她如此说,白慕顿时更愧疚了。 “那——” 他大胆提议,“你想去骑马吗?” 这么多日窝在室内,她早就闷了吧? 虽不便在城内闲逛,但出城还是可以的。 宁宛如眼眸一亮,随即又黯淡下来,“还是不了吧!” “母亲说,我这些日子不能出去。” 她本不想离开宁国府,可母亲都跪下求她了,她怎忍心让她失望? 也不知,要躲到什么时候。 “白慕,你知道,母亲为什么要我必须跟着你走吗?” 哪个女孩不想风风光光出嫁? 白慕虽是她的心上人,可她也不愿就这般没名没分的跟着他。 更何况,她的亲人都在大楚,母亲为什么非要她去大魏? 甚至于,连她和亲人道别的机会都不给。 外祖母和暖儿他们,是不是以为她真的失踪了? 被那双明亮的眼眸专注瞧着,白慕自觉难以承受,下意识别开视线,“我——我不知道。” “不,你知道。” 宁宛如没错过他的躲闪,干脆起身,直视着他,“连你也瞒着我,是觉得我很傻,很笨吗?” 这样的表现,他明明什么都知道。 “我告诉你。” 她气急,索性发了狠话,“你若不说,我们就完了。” “我现在就回府。” 她越过桌子,作势要走,“回去让母亲另说一门亲事,明天我就嫁给别人。” “你母亲现在在大牢。” 白慕阻拦不得,下意识脱口而出。 原本情绪激动的人,霎时安静了下来。 下一秒,她脸色涨红,大声否认,“不可能。” “你骗我的对不对?” 宁宛如失控的扯住他胸前锦服,“她是宁国府的二夫人,怎么可能会被抓进大牢?” “谁抓的她?” 白慕一定是骗她的,母亲去那般肮脏的地方做什么? “是我!” 清婉细腻的声音响起,透着熟悉的沉稳之感。 宁宛如倏然回头,便看到数日不见的苏倾暖,缓缓走了进来。 第2018章 沉静的眼眸,平淡的神情,容貌依旧美的夺人眼球,但整个人却清减了许多。 “暖儿!” 反应过来,她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你——你方才说什么?” 什么叫“是她?” 她做了什么? 苏倾暖走到她跟前,见她情绪如此激动,不免感到压力倍增。 今日过来,本就是要告知她一切,没成想,刚巧碰到了这一幕。 耐心拉着她坐下,她温声安抚,“表姐先别急,待我慢慢说来。” 紧接着,她没有耽搁的,将当晚的情况详细同她讲了一遍,包括宁二夫人想让她暗中离开大楚的原因。 表姐是个嫉恶如仇,是非分明的人。 但也正因为如此,她才一时不能接受,自己深爱的母亲,会做出那等子事。 宁宛如呆呆的听完,彻底愣在了当场,完全不知该如何反应。 “事情就是这样。” 见她脸色白的吓人,手更是冰的怎么也捂不暖,苏倾暖顿觉心疼,“表姐,她是生你养你的母亲不假,可她也姓初,是前朝安插在大楚的奸细。” “尽管她之前没做过对不起宁国府,对不起大楚的事,可单单就害了梓音未出世孩子这一点,就无从脱罪。” “你怪我也好,怨我也罢,甚至是恨我,我都可以理解,但是二舅母她,必须要受到律法的审判。” 若只是诳她进林府,她可以看在多年来的情分上不计较。 左右也没成功。 可梓音,是无辜的。 “不,我不相信。” 宁宛如猛地站了起来,“你们都是骗我的,母亲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怎么可能会是前朝的细作?” 那是最疼爱她的母亲啊,她那么善良,那么温柔,连只小蚂蚁都不舍得踩死。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去伤害梓音腹中孩儿。 白慕心疼不已,想要拉着她,让她冷静,却被她强硬的甩开,“我不会上你们当的。” 他们为什么要编出这个拙劣的谎言,来骗她? 她一个字都不会信。 苏倾暖轻叹口气,“你外祖母一家,是二十五年前搬到京城的,到了京城之后,他们才改了姓,在那之前,他们的确姓初,正是海江县初家的远族分支。” 若非今日二舅母暴露,这些前尘往事,谁又懒得去查? “而前朝的羽氏一族,在亡国后,便集体改成了初姓。” 其实姓什么并不是罪过,哪怕他们是前朝皇族后人,但只要安分守己,不思复国,不触犯大楚律例,没人会拿他们怎么样。 都过去两百余年了,各国君主早已没有了再防范他们的意思。 否则,他们的人何至于这么轻易,便将各国搅得天翻地覆。 宁宛如没有哭,眼眸却红了,“我要见她,我要亲口听她说。” 她蓦地抓住苏倾暖的手臂,“暖儿,你有办法的是不是?” “你带我去见她,好不好?” “只要她亲口说了,我就信。” 母亲最近的行为太异常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都以为,暖儿说的都是真的了。 不,她一定要理智,一定要相信自己的母亲。 苏倾暖知道,今日若不带她去,即便她接受了事实,也一辈子都不会安心。 “好,我带你去。” 她眸光严肃,“但是你要保证,不论二舅母说了什么,你都不能冲动,不能做傻事。” 这个傻丫头,太过冲动。 “好,我答应你。” 宁宛如巴不得马上见到母亲,立刻拉着她便走。 白慕下意识就要跟着,却见她忽地停住脚步,“白王殿下。” 她没有回头,语气也冷漠,“我想知道,你怎会知道我母亲的事?” 第2019章 他刚回大楚不久,知道的却比她这个做女儿的还要多。 说不疑心,那是假的。 白慕不说话。 “如果你不愿告知,那我们,这辈子都不要再见了。” 她讨厌欺骗。 可他已经不是第一次骗她。 哪怕,是迫不得已。 “我身份的事,二夫人早就知道。” 白慕心头一凛,没有办法,只得乖乖招认,“是她想法子,将我安排在了你身边,做你的侍卫,保护你周全。” 表面是他得了国公爷和宁将军的器重,可实际上,都是二夫人的暗中安排。 “她说——” 他艰难开口,“若有朝一日她出了事,我就是你的退路。” 十几年前的承诺,他虽铭记,却也不大当真。 她是累世公卿世家的小姐,而他却背负血海深仇,只是一个普通的侍卫。 她会嫁给任何人,都不可能是他。 所以,这些年来,他一直安分守己,不期待,亦不奢望,只全心全意做护着她,不让她受伤害。 没成想,最后阴差阳错之下,国公爷竟真的将如儿许配给了他。 他激动、感恩,也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重振白家,给她世家贵女应有的荣耀和体面。 为此,他不惜同魏皇达成了协议。 一切都计划的好好的,哪知一回大楚,二夫人就找上了他,让他无论如何,尽快带她离开这里。 他措手不及,也知道无媒无聘对如儿不公平。 可,二夫人说,若不带她走,她就会遇到危险。 “所以,娶我,其实是你的任务对吗?” 忍了许久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而下,宁宛如哽咽,“不论我是否喜欢你,你是否心仪我,你都会娶我,对我负责。” 什么情深不移,什么生死相随,什么前世今生,全都是假的。 “不是的。” 白慕抬手,想抱一抱她,更想告诉她,他从来都没有不喜欢她。 娶她,是他心甘情愿,无关乎什么任务。 之前不曾表露心意,是因为他自认为配不上她。 毕竟二夫人曾说过,不到万不得已,一定不能暴露他的身份。 可话到嘴边,他却不知该从何处解释。 更不知,该如何给她承诺。 说他不是故意瞒着她? 说他还需要将近一年,才能彻底回到大楚,安定下来? 还是说,他之所以听二夫人的话,除了报恩之外,很大程度上,都是因为她? 她不会信,也不会再原谅他。 “白慕!” 宁宛如仰头,强迫自己止住眼泪,“我们完了。” 说完,她再不留恋,决绝的跑出了四方馆。 身后,白慕失魂落魄,颓然靠在墙壁上,沉痛闭眼。 去大理寺的路上,宁宛如一直都在沉默。 包括见到宁二夫人,从大牢出来后的很长时间内,她也未言片语。 苏倾暖欲言又止,“表姐——”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宁宛如忽而开口,“母亲愿意,将她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 “你进去吧!” 她不想接受,可诚如暖儿所言,这都是事实。 母亲她,真的是前朝的奸细。 “可是你——” 苏倾暖有些担心她,“你同我一起进去。” 留她一个人在这里,她不放心。 “不了。” 宁宛如别过脸,“那些话,我不想听。” 她几乎咬破自己的嘴唇,才将一汪眼泪憋回去,“我不想印象里的母亲,变成我不认识的样子。” 这也是母亲的意思。 苏倾暖瞧了她一会儿,见她除了伤心难过,倒也没有别的极端想法,便唤出青竹守着她。 她回过身,正要进入大牢,不想里面却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几乎撕破了她的耳膜。 宁宛如吓了一跳,一时间都忘了哭,“发——发生什么了?” 为什么她的心忽然很慌。 苏倾暖先是愣住,继而面色一变,叫了声不好,反身便施展轻功往大牢深处掠去。 第2020章 昏暗逼仄的地牢尽处,玄色身影宛如鬼魅,一闪而过。 苏倾暖刚好赶到,见状足尖在扶栏上一点,立刻似流云般掠了过去。 落地无痕。 她抽出残雪横在身前,一点一点往前挪步,凤眸含着凝重,在两侧牢房间依次扫过。 没有。 就好像,方才是她眼花了一般。 蓬头垢面的一众案犯,扒在牢门上,警惕的看着她。 有认出她身份的,欲言又止。 京兆府暗牢修建在地下,专门用来关押朝廷重犯,算是大理寺监狱的补充。 此次涉及前朝的一干罪犯,都被羁押在这里。 暗牢中间的过道是环形构造,过道的两侧,是修建的长而整齐的牢房。 也就是说,对方只要从环形过道绕过去,便能从出口逃脱。 而留在出口处的表姐和青竹,因为没有防备,很容易便会遭到暗算。 想到这里,苏倾暖心里一凛,当即转身,反向而行,打算在对方出暗牢前,截住他。 她离出口的距离短,所以成功的可能性还是非常大的。 哪曾想,一路掠过去,她几乎绕了大半圈,还是不见对方踪影。 可明明,他就是在这里消失的。 难不成,终究是自己慢了一步? 正不知是何缘故,忽地听到接二连三的倒地声,伴随着不甚明显的闷哼,在牢房另一侧响起。 她暗叫不好,当即又折返进去。 待看到里面的情景,她顿时懊恼自己上了当。 刚才还好端端的罪犯,此刻全部都倒在了地上。 不仅如此,他们的颈间,还有一道细而刺目的血痕,极为明显。 她正待上前察看,余光偶然瞥见墨色衣角又一次在不远处划过,立即毫不犹豫的追了过去。 这一次,看你往哪里逃。 那人的确没逃。 他甚至还有闲情逸致,故意带着她,兜了好几圈,才稳稳停在了前方不远处。 像是在等她一般。 苏倾暖没有犹豫的,人剑合一,化作一道极快的银虹,向他疾刺而去。 此人功夫奇高,是以这一剑,她毫无保留。 那人双手环臂,露在蒙巾之外的那双眸子仿佛浸了漫天星河般,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没有闪躲。 亦没有敌意。 甚至,他的动作还隐含亲近信任。 熟悉的、奇异的感觉自心头升起。 握着残雪的手忽然微抖,剑尖堪堪停在他胸口处,再也刺不下去。 她瞪大双眼,不敢置信的抬头,素日里从容不迫的人,此刻完全失态。 怎么,可能? 两人僵持在一剑之距,谁也没有攻击。 她颤抖着伸手,想要取下他的面巾,好看清楚他的模样。 那人却在这个时候,动了。 他蓦地捏住锋利的剑尖,然后一拉一带,就将她带入怀里。 “别动!” 低沉的,醇厚的嗓音响在耳边,透着温柔的熟悉之感。 她整个人都被清冷松香包裹着,手脚发软,彻底失去了战斗力。 素日那双灵动璀璨的,如徜漾着银河星子的凤眸,此刻只剩迷茫,就那么呆呆的看着他。 什么情绪都好像多余。 不,不该是这样子的。 她蓦然醒悟,倏地抬掌印向他胸膛,将他推开,然后如泥鳅一般,迅速滑出他的怀抱,远远退后,目光警惕。 终究是,没舍得用半分内力。 那人捂着胸膛,眼神戏谑,闷声低笑。 末了,他没再纠缠,忽地转身,飞快离开了暗牢。 这一次,苏倾暖没有去追。 不想,还有一点—— 她不是他的对手。 第2021章 “母亲——” 撕心裂肺的哭喊将她的思绪拉回。 表姐! 她倏然转身,却见几名狱卒急急忙忙跑进来,满脸紧张的问,“太子妃,发生什么事了?” 他们被人故意引到了外面,听到地下动静,才意识到可能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苏倾暖极快掩去眸底神色,语气平静的阐述,“有刺客。” 不,她并不曾看清他的脸,一切还不能下定论。 感觉,有时候是会骗人的。 她不相信。 狱卒惊了一下,刚要追问刺客从什么地方跑了,便见她已快步走进了那间大敞着门的牢房。 地上的枯草已被鲜血染红,石床上原本崭新的被褥,也到处都是剑痕。 棉絮混着鲜血,飞飞扬扬,染了半面墙壁。 宁二夫人就躺在一片狼藉之中,生死未知。 宁宛如蹲在旁边,想碰她又不敢,哭的不能自已,“娘,你怎么了,你别吓女儿啊!” 苏倾暖疾步走过去,伸手探向了她的鼻息。 “暖儿!” 看到她,宁宛如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带着泪痕的脸上满是希冀,“你能救她的,对吗?” 明明一刻钟前,她还在温声细语的同她说着话,可现在,她却冰冷的躺在地上,任是她如何呼唤,她都不理她。 如果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她一定会在里面陪着她啊! 哪怕死在一起,也总好过让她一个人承受这些。 苏倾暖收回手,眸底哀伤划过,“二舅母,已经去了。” 视线落在她颈间熟悉的剑痕上,她忽觉一阵恍惚,身子忍不住晃了晃。 不止二舅母,还有,这整个地牢里的犯人,怕都是一击毙命。 那个人,杀了所有的人。 “不——” 宁宛如不敢置信的看着渐渐冰冷的宁二夫人,然后慢慢伸出手,僵硬的抱住了她。 她将头枕在了她的胸口,泪水夺眶而出,“娘,不怕,如儿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苏倾暖的心也是一阵刀割。 明明她还有戴罪立功的机会,未必就是一死,可现在,却不明不白让人取了性命。 她忽然想到,表姐进来了,那青竹呢? 心头一跳,她连忙环顾四看,果然在不远处,瞧见了他倒在地上的身影。 她没有耽搁的飞掠过去。 他的颈部,没有血痕。 忍着复杂的心情,她检查了他的生命体征。 还好,还好只是被点了昏睡穴。 不多时,青竹悠悠转醒。 他茫然抬头,看到是苏倾暖,连忙起身。 “主母,是属下办事不力。” 主母让他护着宁小姐,可他却这么快就着了对方的道。 听到不远处撕心裂肺的哭声,他一阵后怕。 幸亏宁小姐没事。 苏倾暖心不在焉的起身,“不怪你。” 抛去什么都没看见的表姐,他杀了所有人,却独独留下了青竹,还有她。 明明,他是有能力将他们一网打尽的。 庆幸的同时,她心底又一次发冷。 难道,真的是他? 狱卒踟蹰半晌,终是鼓足勇气,走过来硬着头皮问,“太子妃,您可看清,凶手的模样?” 这里关的都是同前朝有关的重犯。 出事前,他们都出自各官宦之家,有着显赫的身份。 可如今,所有人都死了。 这可如何交代? 苏倾暖默然片刻,终是违心道,“不曾。” 不论怎样,她都不相信,他会做出这种事。 至于真相怎样—— 衣袖下的拳头倏地捏紧。 她会查清楚的。 “他功夫很高,你们不是他的对手。” 忍着烦乱的心虚,她耐着性子道,“你们只需如实禀报即可,赵大人那里,本宫会去替你们证明。” 这些都不是普通的狱卒,而是自皇城司里专门调派过来的,功夫都不一般。 可饶是如此,也连他的影子都没瞧见。 怎么可能瞧见呢? 若真是他,以他的本事,别说屠这么一座小小的暗牢,便是几十座,也不会留下什么痕迹。 若不是他....... 她心里又一次升起了迷茫。 那,又是谁假扮了他? 假扮的,如此逼真。 狱卒顿时暗松口气,心里对苏倾暖感激不已。 这么多重犯死在大牢,他们难辞其咎。 有太子妃帮着说话,罪责多少也会减轻一些。 苏倾暖回到宁宛如身边,蹲下来,眼眸湿润,“表姐,人死不能复生,节哀!” 看到昔日的亲人变作一具冷冰冰的尸体,她心里也不好受。 哪怕,她是前朝的人。 宁宛如抬起头,泪眼婆娑,“暖儿,我能不能,带她回家。” 她再有罪,也都是生前的事了。 如今,她只想将她好好安葬。 父亲在外情况未知,母亲却已阴阳相隔。 好好的家,为什么忽然之间,就散了。 “嗯!” 苏倾暖伸手,替她擦掉眼泪,自己的眼眶也跟着红了,“我去同赵大人说。” 这不是什么难事,朝廷为安抚人心,会同意的。 “谢谢你!” 短短一刻钟的功夫,宁宛如却好似一下子长大,她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如果皇上怪下来,这罪我来扛。” 母债女偿,天经地义,不能连累暖儿。 苏倾暖勉强扯了下唇角,“不用担心,没那么严重。” 人都已经死了,父皇留着这些尸体做什么? 即便梅皇贵妃从中作梗,至多也不过是跪几个时辰的事。 她承担的起。 简单料理了宁二夫人身上的脏污,她让青竹找了一床被子,将她仔仔细细的包裹好。 虽然知道希望渺茫,她还是将大牢中所有案犯都检查了一遍。 如之前所料,无一生还。 出了这样的事,狱卒自然不敢拦着,还帮忙找来了板车,帮着将宁二夫人的尸体放了上去。 左右太子妃说了,皇上那里,有她担着。 一行人从逼仄的地牢上来,刚要出府狱大门,忽地看见一人被推推搡搡从外面进来。 那人梗着脖子,完全一副心口不服的姿态,嘴里不住地大声嚷着,“我是朝廷命官,你们不能如此待我,我要见皇上。” 第2022章 苏倾暖原本是不想多管闲事的。 她要先去找赵德业,简单说明情况,再帮着表姐将二舅母送回家,尽早让她安息。 死者为大,再重要的事,也只能靠后。 只是听到那几近绝望的叫喊,她的视线还是忍不住被吸引了过去。 这一看,她的脚步生生停住。 他怎么在这里? 一名红色朝服的官员跟着进来,见状轻蔑唾道,“你是什么身份,皇上焉能见你?” “若非大理寺监牢人满为患,你还能被关在这里?” “便宜你了。” 当然,这京兆府的人,从上到下也该换了。 “你们官官相护,我要告御状。” 那人官帽官服已被扒掉,头发披散下来,和着汗水贴在脸上,宛如疯子一般,双臂也由几名官兵控制着,极为狼狈。 其中一名官兵,更是拿了一块不知什么地方找来的脏布,作势要塞他嘴里,阻止他说话。 那人左闪右躲,瞅着空高声大喊,“你们包庇陈家罪犯,陷害忠良,草菅人命.......” 官兵怕他说出更为难听的话,连忙按住他,强行将他的嘴堵住。 方才还激动不已的汉子,顿时被憋的脸色涨红。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苏倾暖将要去找的对象—— 京兆府长官,赵德业。 苏倾暖眉头轻轻皱起。 他这是,在自己的衙门,被抓了? 这个时候,赵德业也发现了她,当即呜呜出声,一双不大的眼睛使劲朝她眨着,发出求救的光芒。 苏倾暖:...... 顺着赵德业的目光,那名红袍官员也看见了苏倾暖。 见她素衣素裙,头上朱钗也不多,原本没当回事,只是视线移到她脸上之时,眼中不由划过一抹惊艳。 这位姑娘,似乎有些熟悉。 他想了片刻,没有想起来,便轻咳出声,以掩饰自己的失态,“怎么京兆尹监牢还有女子出入,成何体统?” 言罢,狠狠瞪了赵德业一眼,“你落到这地步,一点都不亏。” 旁边的京兆府少尹偷偷看了眼赵德业,连忙解释,“长官息怒,这是太子妃娘娘。” 他不过是去个大牢的功夫,怎么原本还在审案的赵大人,竟被当做罪犯,给抓起来了? 能动赵大人的人,来头必然不小。 他不敢明面上得罪。 苏倾暖没有阻止少尹道破她的身份。 这官员约莫四五品的样子,想来是参加过宫宴的,只要稍微细想,就能想起她的身份。 再者,东宫如今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她若遮遮掩掩,反而遂了对方心意,倒不如大大方方。 听到眼前的少女竟是太子妃,那官员吃了一惊,一双鼠眼咕噜噜乱转。 就在众人都以为,下一刻,他会惶恐行礼之时,他却只是玩味的勾了勾唇,“太子妃不在东宫待着,怎么反倒来了这脏污之地?” 照往常,他是不敢同堂堂太子妃这样说话的。 可如今东宫势微,陈家大盛,他是陈丞相心腹,自然不惧她。 更何况,这两日宫里已传出小道消息,东宫易主,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别说是她,便是那太子殿下,怕也只是个秋后蚂蚱了。 少尹连忙解释,“是宁国府的宁二夫人在牢中暴毙,太子妃陪同宁小姐前来认领尸体。” 大牢中案犯被行刺的事,他两刻钟前就报上去了。 但此人他不认识,对方既不是为此事而来,他便也识趣的没提,免得节外生枝。 近来朝中人事变动频繁,出现些新面孔,并不奇怪。 第2023章 “哦?” 红袍官员先是一愣,继而幸灾乐祸的嘲讽,“宁二夫人是奸细的事,本官也听说了,看来这国公府,真是卧虎藏龙啊!” “照本官说,既是私通前朝,就该全家下狱,诛九族才是正理。” 其实他心里还是有些懊恼的。 丞相大人说了,这位宁二夫人,可要好好利用。 若她能将宁国府其他人一并拉下水,那是再好不过了。 只可惜,她一直被关在京兆府,他们的手伸不进来。 原以为只要处理了赵德业,就能依计行事,却不想,这二夫人竟这么快就死了。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少尹见状,也不敢再多说话,深怕引火烧身。 毕竟,他的长官如今都落在了对方手里。 青竹上前,低声在苏倾暖耳边提醒,“主母,此人乃刑部郎中李茂,是陈仲良的心腹之一。” 苏倾暖心情本就不好,见他主动撞上来,当即冷冷道,“如此大的口气,本宫当是谁,原来只是陈家豢养的一只狗而已。” 李茂面露怒容,正要发难,却见她气势陡然一变,凌厉的眼神扫过他,“怎么,背靠着陈家,李大人是觉得,你这郎中的位置就稳了?” “还是说,他承诺了你,不日你便要高升?” 明明还是那个年纪不大的小丫头,可此时此刻,李茂却在她身上感受到了来自上位者的压迫感。 逼人的气势,让他愣了愣,一时没敢接话。 丞相的确承诺过他,只要表现好,最迟年底京察之后,就能越级将他提拔为尚书。 “如此狂妄,连东宫都不放在眼里。” 苏倾暖掀起眼皮,冷笑出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是要高升做皇帝呢。” 狗仗人势的多了去了,这般没有眼色的,她还是第一次见。 皇帝二字一出,李茂霎时吓出一身冷汗,忙不迭跪下,“下官不敢。” 顿了一下,他慢慢回神,镇定解释,“下官不是这个意思。” 他心里暗暗懊恼,原以为不过是个小丫头,没想到,竟这般伶牙俐齿。 早知道,就沉住气,不惹她了。 “连父皇的决定都敢质疑,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苏倾暖微微侧头,“青竹,他方才不是说,要将前朝奸细都诛九族来着?” 前朝细作渗透的可不止宁国府,而是京城内大部分高门显贵。 其中还包括安王府和几座郡王府。 真要诛九族,可不得连皇家也诛了? 青竹配合回道,“是的,太子妃。” 他目光冰冷的扫向地上跪着的人,大声补充,“据属下所知,这位李大人的亲娘也是前朝奸细,被他发现后,就‘大义灭亲’,亲手掐死了。” 李茂惊恐抬头,不敢置信的看向青竹。 他娘是奸细的事,明明已被丞相大人压下来了,怎么这个侍卫竟然知道的如此清楚? “那怎么成?” 苏倾暖故意慢吞吞的,“他不是要诛九族吗,那就从他们李家开始吧!” “是!” 青竹答应的爽快,完了还不忘补刀,“属下记得,这位李大人在地方上做官的时候,就曾因贪赃枉法、残害百姓被弹劾,那证据,如今就在御史台压着,想来是各位御史们还没来得及呈上。” 他是御卫,自然也有权调查这些贪官污吏。 只不过,是暗中进行罢了! “那还等什么?” 苏倾暖冷声吩咐,“待会儿,你亲自去一趟御史台。” 她是无权干涉朝政,但青竹有密报的权利。 罪上加罪,便是陈仲良保他,又能保的到几时? 更何况,陈家那个远房侄子刚闯了祸,这个时候,他未必敢为了这个李茂出头。 李茂面如土色,连忙磕头求饶,“太子妃饶命,下官不敢了。” 他忘了,云顼即便将要成为废太子,那也不是他一个四品官可比的。 捏死他,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 更何况,这御卫还在东宫手中。 皇上宠信陈家不假,但未必不会拿他这个小喽啰开刀啊! 正僵持间,忽见门外一道琼林玉树的身影,被几名红袍紫袍的官员簇拥着,踏足而入。 第2024章 不同于往常的清疏淡薄,与世无争,今日的他仪态庄重,气度威严 ,沉静的眼眸深若幽谷,使人无法窥探其底。 进来后,他视线率先扫过苏倾暖,又若无其事的收回。 须臾,众人便听得一道沉稳舒朗的嗓音缓缓响起,“发生了何事?” 少尹悄悄抬头,见为首那人身着绛紫官袍,头戴展脚幞头,神清骨秀,眉目朗俊,不怒自威,心中顿生敬畏之感。 在一众官员中,他最为年轻,瞧着只有二十五六岁的样子。 站在在这群平均年龄差不多将近不惑年纪的官员中,他却丝毫不觉突兀,甚至还在气场上,隐隐有压倒其他人的势头。 老成持重,颇有一股长者之风。 看到来人,李茂激动万分,顿时如看到救星一般,大声求助,“左相大人,您可要为下官做主啊!” 说着,他嚣张的站起来,还挑衅的拍了拍官袍上的浮土,急不可耐地告状,“您的徒弟太子妃仗势欺人,您可得好好管教管教她。” 他倒不怕唐乔会偏袒苏倾暖,毕竟他既选择站队陈家,就必然是要同东宫划清界限的。 之所以故意点破他和苏倾暖的关系,就是为了考验他。 宁兆府少尹恍然,原来,他就是那位被皇上钦点,年轻有为的唐丞相。 怎么,他竟还是太子妃的师父? 被忘在一边的赵德业,立刻面露喜色。 既有这层关系,那他今日这一劫,算是能逃过去了。 唐乔将视线移向苏倾暖,疏淡的语气听不出情绪,“太子妃,这是怎么回事?” 语气较方才温和了许多,但也不见半分亲近之意。 此次跟着来的大部分都是陈氏一党的官员,见状心里不由嘀咕起来。 这唐丞相能力虽出众,但到底不善阿谀奉承,在皇上跟前的受宠程度,比陈丞相差远了。 最重要的是,他白身拜官,在朝中没有根基,便是想有所作为,也只能依附陈家。 如今看来,他为了自己的仕途抛弃东宫,也是那等趋炎附势之辈。 倒也没有传闻中那么纤尘不染,孤高自傲。 李茂一双精明的眼睛在唐乔和苏倾暖之间扫来扫去,不怀好意。 这唐丞相,还是有些心软那。 若真有决裂之心,他就该顺着自己的意思,给这太子妃一个下马威,而不是客客气气的询问事情缘由。 缘由很重要吗? 只要有心,黑的也能说成白的。 他一个刑部郎中办不到,唐乔身为丞相,又是师父,可是完全能管教她的。 苏倾暖沉默片刻,卸去一身威严,温声陈述,“师父耳聪目明,该是在进门前,便已听到了事情经过。” “所以——” 她抬眸看向他,“您应该也明白,是他寻衅在前。” “太子妃,您可要搞清楚,这里是京兆府,不是东宫。” 李茂洋洋得意的指出,“您一介女流,出现在这里,本就不合规矩。” 既然已经得罪了她,那就借着这个功夫,彻底打压的她不敢在皇上面前多嘴。 “胡说八道,我们太子妃是来帮宁小姐认领二夫人的尸身,怎就不合规矩?” 青竹素来口拙,不善言辞,但此刻也忍不了了,当即出声反驳。 宁国府算是太子妃的母家,主母出面帮忙,无可厚非。 “京兆府是你家开的吗?” 李茂不甘示弱,“你要带走尸体,京兆尹同意了吗?” 他之前可是做过给事中的,虽是投机取巧所得,但到底也有些口才在身上的。 第2025章 这下,便是老实人的青竹,也怒了,“京兆尹不是被你绑了吗?” 就知道陈氏一党鲜有好人,太厚颜无耻了。 “话说回来,你一个正五品的郎中,无诏无令,有什么资格将堂堂从三品的京兆尹下狱?” “你怎么知道本官没有诏令?” “那你拿出来呀?” 李茂一噎,用力一甩袖子,“本官不跟武夫一般计较。” 鲁莽,愚蠢,不知所谓。 没有命令,他来做什么? 只不过,不是上面,而是陈丞相个人的意思罢了。 等审出点什么,再补手续,不也一样? 最近两个月,他办了多少案子,不都是这个流程。 他懂什么? 唐乔仿佛没有听到二人的矛盾,而是避重就轻的问,“二夫人她......” “方才大牢进了刺客,二舅母被残忍杀害。” 苏倾暖如实告知,末了,一字一句的问,“唐丞相,本宫能否带她回府安葬?” 虽没有针锋相对,但到底冷漠许多。 这点小事,唐乔自然不会不同意,“逝者已矣,你们,节哀!” 顿了顿,他又客套一问,“用不用本官派人帮忙?” “不必了!” 苏倾暖语气疏离。 师徒二人一来一往,对话之间,完全听不出往日交情。 唐乔微微颔首,不再言语,主动站到了边上。 其他官员见状,连忙也跟着让开路。 不过是带着一具尸体出去,他们犯不着因为这个原因,去主动招惹太子妃。 就太子殿下那护妻的模样,若是知道了,指不定给他们使什么绊子。 也就李茂那个蠢货,才会无知无畏。 人家一日不下台,就一日是储君,面上该有的尊重还是要有。 更何况,唐丞相不愿深究,他们乐意做个顺水人情,卖他这个面子。 临要走出门口,苏倾暖想到什么,忽而又停下了脚步,“敢问唐丞相,赵大人他犯了什么事?” 听见终于提到自己,角落里的赵德业感动的热泪盈眶。 他没有投靠错人,太子妃果然仗义。 明明自己都受了刁难,还要帮着他说话。 唐乔摆明了不想她继续留在这里,便敷衍道,“赵德业的案子,将由刑部主审,过几日,你就知道了。” 苏倾暖心知肚明,不由冷笑,“他是得罪了陈家吧?” 言罢,给了青竹一个眼色。 青竹走过去,将赵德业口中的抹布取出。 唐乔眸色暗了暗,但也没有阻止。 得了自由,赵德业立刻麻溜的跪下,大声哭诉,“太子妃,左相大人,下官冤枉啊!” “通县陈康的案子是皇上拨给下官审的,人证物证俱在,陈康杀了人,理应受到律法惩处。” 说着,他对李茂怒目而视,“可是这位李大人,却逼着下官当庭盼陈康无罪,下官不肯,他就诬陷下官私通贼匪,阻挠新法推行,要将下官关到大牢里去。” “天理昭昭,他为了包庇陈康,这是要屈打成招,让下官死在牢里啊!” 不得不说,赵德业很会把握机会,口齿伶俐的将过程叙述的清楚明白。 末了,还不忘委屈的抹了把眼泪。 其实他也很怕死,更怕得罪权势熏天的陈家。 可那陈康做的太过分,便是他自认不算什么好人,听了之后也义愤填膺,恨不得将这人渣千刀万剐。 判他斩立决,已经是给了陈家面子。 毕竟,在这个案子中,陈家其他人也或多或少参与了。 “胡说八道!” 李茂反唇相讥,“你说在审案,那么本官问你,此案的原告呢?” “没有原告,你审什么,又判什么?” 说完,他向唐乔躬身一礼,开口解释,“左相大人别听他一面之词,下官是奉了陈丞相的命令,前来处理此事,您若不信,完全可以派人去中书省问过。” 第2026章 他若是识时务,就不应该多加过问。 苏倾暖笑了。 她笑并不达眼底,甚至还有几分嘲讽的意思。 “陈仲良那个远房侄子陈康,在通县借着新政的名义大肆侵占土地,还打死了土地的主人,不止如此,为了防止东窗事发,他又将人一门男丁全都下了大狱,以作威胁。” “不曾想,那家个个都是烈性子,不忍受辱,在公堂上接连撞柱而死。” “陈康胆大妄为,至此还不停手,趁机又将人妻女霸占,养在府中,做了禁脔。” “好好一户人家,因为他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仅留一六旬祖母与三岁孙子,在乡邻的支持下,进京告状,敲了登闻鼓。” 什么当地士绅抵制新政,闹出人命,不过是他们为了混淆视听,故意放出来的假消息罢了。 “父皇着令京兆尹赵大人接手重审,于是,便有了今日的开案。” 她眼眸一扫,环视众人,未几,将目光停留在唐乔身上,“如今的原告,怕已是落到了陈家的手上吧?” 这件事个中始末,御卫已调查清楚,并及时禀报给了她。 她曾派出人去寻找那位告状的老人,打算周护一二,结果却一无所获。 敲过登闻鼓之后,她便在天子脚下失了踪,生死未卜。 原以为没有了原告,事情便会不了了之,却没成想,素来善于投机取巧的赵德业,身上竟然还有几分血性。 赵德业若是知道苏倾暖对他的肯定, 必然是要汗颜的。 他坚持不肯同流合污,是良心未泯不假,但更多的,还是相信太子殿下,相信他最后一定会赢。 虽然这种感觉,在目前看来,有些不切实际。 毕竟连皇上,都站在了陈家这边。 唐乔并不意外她知道这些,但还是规劝道,“太子妃,朝中之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你还是别再过问了。” “后宫不得干政。” 李茂瞅准机会,不忘挑拨离间,“太子妃,你这不是让左相大人为难吗?” “这是为难吗?” 苏倾暖看着唐乔,显而易见的失望,“他是丞相,就该担起这份责任。” “朗朗乾坤,岂能让手染鲜血的恶魔继续逍遥人间。” “你们怕得罪陈家,本宫不怕,回宫之后,本宫会将今日所见所闻一并向父皇禀报,到时,看你们还如何遮掩?” “牵扯进去,对你没有好处。” 唐乔耐心告罄,脸色也冷了下来,“如李大人所言,你一介女流,若张口闭口都是朝政,只会惹火上身,让东宫的处境雪上加霜。” 他背过身,沉沉叹息,“我毕竟教过你几日,看在师徒一场的份上,今日的话,我只当没听过,你好自为之吧!” 李茂捋了捋胡子,满意极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唐乔果然不是迂腐之人。 青竹没想到,唐乔竟会仗着自己的身份,给主母施压。 亏他还以为,他既是主母师父,铁定会站在他们这边。 苏倾暖义愤填膺,“那赵大人呢?” “赵德业身为京兆尹,却触犯刑律,理应交由相关衙门审理。” 唐乔面无表情。 换言之,她无权过问。 “好一个触犯刑律。” 一旁的宁宛如冷笑。 她本伤心欲绝,只想早些带母亲回家,但听着这些人依仗身份,罔顾事实,颠倒是非,残害忠良,她只觉一股戾气直冲脑门,当即便失了理智。 “唐大人这才当上丞相几天,就失了初心吗?” 她走上前,毫不畏惧的同他对视。 “你昔日落魄,是谁收留了你?” “你腿伤多年,是谁医好了你?” “你被人冤枉,是谁始终相信你?” “你布衣白身,又是谁举荐了你?” 什么文武状元,三元及第,消失多年,谁还认得他是哪个? 没有暖儿一直以来的偏袒照顾,没有太子殿下的苦心托举,他焉有今日? 不过才做官两个月,就翻脸翻的如此之快,什么百年难遇的天纵之才,依她看来,他不过只是个恩将仇报,攀龙附凤的小人而已。 枉费生了这么好的一副皮囊。 青竹顿觉痛快。 骂得好,宁小姐果然勇武! 苏倾暖默默扶额。 也不必,骂的这么狠呵! 毕竟是一朝丞相,如此一来,他多没面子? 唐乔的过往,对陈仲良来说,并不算秘密。 但这并不代表陈氏一党的其他人也知道。 是以,在宁宛如说完之后,几位官员的神色顿时微妙起来。 无耻,太无耻了! 他们都是依靠陈家,才有了今日之地位的。 换言之,都不算什么好人。 但比起唐乔来,他们忽然觉得,自己其实也不是那么可恶。 他这简直就是没有下限啊,受了人家这么大的恩,背叛的时候,却比什么都快,简直就是人中渣滓。 京兆府少尹更觉失望。 原来,他竟是这样的人。 比起众人各异的目光,唐乔却是处之泰然。 也或许,是这些年来,他经历过更多的谩骂与唾弃,早已习以为常。 他只是漠然的扫了宁宛如一眼,“公是公,私是私,本相不能因私废公。” 话已出口,覆水难收。 苏倾暖别过脸,“师父,这是我最后一次这般称呼你。” 她面色冷漠,眼圈却微微发红,“从今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再无师徒情分。” 本不想将话说的如此之绝,可气氛烘托了这里,她只能如此。 唐乔似是没想到她竟会决绝的,直接断绝师徒关系,下意识愣了一下。 但随即,他就松了口气,“如此,甚好!” 仿佛卸下了什么重担一般。 苏倾暖:...... 宁宛如狠狠瞪他一眼,“希望你官途亨通,可千万别栽跟头。” 言罢,拉着苏倾暖就走。 临走前,苏倾暖似是无意般,向赵德业的方向瞥了一眼。 一行人很快离开宁兆府大牢。 李茂连忙上前拍马屁,“左相大人放心,他们蹦跶不了几日的,到时候,下官一定帮您出这口恶气。” 原本陈丞相对他还有些戒心,如今看来,他是真的归顺了。 唐乔漠然扫过他,“李大人,记住你的身份,下次再敢以下犯上,谁也救不了你。” 李茂心中一凛,连忙答应,“是,是,下官明白。” 虽是丞相心腹,可他也不敢小瞧唐乔。 大理寺卿弯着腰上前,比之前恭敬了不知多少,“丞相大人,我们还是先去暗牢看看吧!” 他们本就是为了暗牢群犯被杀一事来的。 唐乔微微颔首。 大理寺卿立刻随手指了旁边的人,“还不快过来带路!” 宁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 这唐丞相看着像个君子,实则,妥妥的小人啊! 宁兆府少尹只得认命的带着一行人,再次下了暗牢...... 赵德业也被押了进去。 这一次,他没有反抗,也没有叫喊,平静的仿佛认了命。 方才太子妃给他的暗示,是让他先忍耐几日吧? 他没理解错吧? 第2027章 自宁二夫人落网之后,宁家众人其实多少也有了些心理准备。 但谁也没想到,事情发展的会这样快。 不过短短几日,便阴阳相隔。 宁老太君忍着悲痛,将她身后的一应丧葬之事吩咐了下去,并特意叮嘱宁三夫人,即便她是戴罪之身,也要在朝廷允许的范围内,尽可能给予厚葬。 宁二夫人的父母在几年前便已作古,其他兄弟姊妹,或许是巧合,也或许是故意为之,不是外出行商,便是远嫁边疆,都不能及时赶回来。 是以她的身后事,便由宁国府全权做主。 其他府邸是如何对待这次事件,如何处理戴着“前朝奸细”身份的亡亲,苏倾暖没有去打听。 她只知道,宁国府是尽可能的给了二舅母哀荣。 接下来的几日,宁国府众人在一片悲伤的气氛中,过得忙碌而平静,除了必要的采买,几乎与世隔绝。 直至,一人上门。 无人想到,沈梓音会在这个时候回来。 经过两个多月的将养,她的身体恢复了很多,几乎已经大好。 在之前的计划里,她是归宁母家,将府内“矛盾”激化,从而引出暗中的奸细。 可谁能想到,她怀孕是真的,那个奸细,也就是宁二夫人还趁机害了她未出世的孩儿。 知道真相后,宁老太君在宁大夫人的陪同下,主动去沈家说明了情况,并亲自对沈梓音赔了礼,道了歉。 至此,沈梓音也明白了那晚,苏倾暖为什么对她欲言又止。 伤害已经铸成,说再多都是无用。 念在世代交好,沈家对宁家的态度还算满意,也理解他们的无心之失。 但毕竟是亲生女儿受了伤害,若说毫无芥蒂,他们也做不到。 至于原谅与否,还要看沈梓音自己的选择。 那一日,沈梓音默默垂泪了许久,没有跟着宁老太君回来。 宁老太君也不敢勉强,只想着,等一切结束,宁屿回京,再行商量。 可谁也没曾想,沈梓音会在今日回来。 震惊之余,宁大夫人连忙过去搀着她进了大堂,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如儿,你身体可好些了?” 这件事中,她本无辜,可毕竟时隔这么久,曾经亲密无间的婆媳,如今也生疏了许多,以致,无话可谈。 宁老太君眼中含泪,喃喃开口,“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快坐下说。” 如今宁家人散落各处,七零八落,能回来一个,是一个啊! 其他人也是一脸羞赧。 梓音在宁家受了如此大的伤害,他们都难辞其咎,有些不敢面对她。 沈梓音素衣素裙,乌发简单的绾了个发髻,只用一根银簪固定。 坐下后,她正要主动开口,不想一人忽地跪在了她的面前。 她讶了一下,待看到是谁,顿时就明白了。 “大嫂!” 宁宛如一身孝服,苍白的脸颊尤有泪痕,眼中却满是愧意,“母亲害了你腹中孩儿,我替她给你赔罪。” 说着,她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起身时,额头已是血迹斑斑。 沈梓音没有阻止,捏着帕子,就那么安静的看着她。 “我知道,如今说什么都无用,也不敢奢求你的原谅。” “母亲死了,但还有我,我会代她偿还这笔债。” 宁宛如眼睛通红,“从今以后,我宁宛如这条命,就是你的,你想如何,都可以。” “只是——” 眼泪滴落,被她以手背胡乱抹去,“宁国府其他人是无辜的,大哥是无辜的,求你,不要舍弃他们。” 第2028章 大哥和大嫂感情甚笃,她不想因为这件事,影响他们的关系。 其他人闻言,鼻子也是一酸。 梓音无辜,如儿又何尝不是? 可这场风波,毕竟是他们宁国府让梓音受了委屈。 是以,对于宁宛如的话,众人都没有反驳。 “说完了吗?” 沈梓音无悲无喜,低头着看她。 宁宛如连忙点头。 她心里一阵悲哀。 不是怕承担责任,而是舍不得这个一直陪着她的闺中密友。 原以为亲上加亲,她们便能日日在一处,没成想,这么快,两人就要分道扬镳。 “说完,可以帮我把孝服拿来吗? 宁宛如先是条件反射的点头,待意识到她说了什么,不由一愣。 沈梓音将她扶起来,眸光柔和又认真,“二婶害了我腹中孩儿,我是恨她,可斯人已逝,再大的债,也算是消了。” “如今,我再受你三个响头,之前的事,就一笔勾销。” 不是必须要受她如此大礼,只是若不依着她,她心里难安。 “世道本就艰难,从今以后,我们都要好好的。” 刚得知真相的时候,她是真的恨过,恨不得亲自捅二夫人两刀,恨不得再也不回宁国府,同他们恩断义绝。 可最终,她还是选择了原谅。 暖儿替她找出了真凶,又大义灭亲,将那人送交官府。 这两个月来,她还不辞疲累,尽心尽力的帮她调养身体,什么好的贵的,都往她那里送。 祖母和三婶也时不时上门,多次探望。 为了所谓的计划,婆母不便亲自前来,但暗地里的问候,却是不少。 最重要的,是他。 临别时的情话还犹在耳边,他依依不舍的眼神,日日在她梦中出现。 这样好的家人,这样好的相公,她舍不得啊! 他们都没有错。 敌人的这次釜底抽薪,让各府深受其害,元气大伤,便是她沈府,也出现了两个奸细。 若非父亲机警,只怕他们沈门如今都化作了一摊灰烬。 她迁怒不了其他人。 宁宛如呆呆的看着她,似是完全没听懂她的话。 沈梓音无奈,只得佯装怪怨,“府里不会没替我准备孝服吧?” 奸细除了,她也能回来了。 死者为大,她就大度一回,最后送她一程好了。 “有!有!” 宁宛如终于反应过来,想笑,试了几次都笑不出来,最后只得用力抱了抱她,泪流满面,“谢谢你,梓音,对不起,梓音。” 终究是母亲欠了她。 沈梓音的回归,多少冲淡了府内的悲伤压抑之气,也让众人心里隐隐升起了一丝希望。 所有的不好,都会过去的。 因着宁二夫人罪犯的身份,也因着这几日京城诸多府邸都在办着丧事,宁国府没有发出讣告。 但即便如此,也有一些人主动上门吊唁。 沈家是第一个来的。 还有杜家。 将要动身回乡的于夫人,带着于黛儿和于绍,也来表达了自己的哀痛。 还有其他一些交好的府邸,都亲自或者派了人来。 其中,唐乔是最让人意外的。 毕竟,他现在算陈家一派,同宁国府已不是一路。 更何况,之前在京兆府,宁宛如将他骂成那样,苏倾暖也同他断了师徒关系,双方着实已没有了来往的必要。 但来者是客,宁国公还是以礼接待了他。 当然,他也没有多留,在众人冷淡的目光下,凭吊过,就离开了。 宁国公望着他挺得笔直的,如芝林玉树般的背影,几次摇头,暗叫可惜。 多好的人才,偏偏长了副软骨头,生了颗利欲心。 苏倾暖站在旁边,没有开口。 可以说,再次见到唐乔的整个过程,她都是沉默的。 这种沉默,几乎延及了宁二夫人的整个丧期。 不少人感叹,这对师徒,是真的分道扬镳了。 丧期结束后,宁二夫人的棺木被送到了家庙停灵,待宁知书赶回来后,再行下葬。 府内在慢慢在恢复生机,一切都在变好。 趁着这功夫,宁老太君将所有小辈都叫到了一起,说了好些话。 尤其是对苏倾暖和宁宛如这对姐妹,深怕她们因为宁二夫人的死,生了嫌隙。 直到二人反复保证不会,她这才放下了心。 出了宁国府,苏倾暖刚要上马车,便听一道声音在背后响起,“太子妃,我们谈谈?” 第2029章 兴盛街荟茗阁。 满身书卷气的女子将茶筅置于托盘之上,然后执起旁边精致小巧的黑釉茶盏,递给苏倾暖。 “这冲煮茶汤所用之水,乃是自玉雪山顶的那眼山泉所取,水过二沸即用,你尝尝,可是这个味道?” “被迫”欣赏了整个过程的苏倾暖:...... 她默默接下,垂眸看了眼盏中纯白如玉的茶汤。 是白毫银针。 “你点茶的功夫不错。” 同京中仕女水平已不相上下。 “看来,太子妃也是点茶高手。” 杜蕴眉眼舒展,大有一副得遇知音的欣喜之感。 “杜小姐误会了,我并不善此道,不过胡乱见过些罢了!” 苏倾暖不愿在此话题上同她多费唇舌,便直奔主题,“不知杜小姐今日相邀,有何见教?” 总该不会是为了让她来欣赏她的点茶功夫。 杜蕴回到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双手一拢,将宽大的梅花纹袖内交叠放于腿上。 举手投足,尽显雅致。 “臣女斗胆,称呼您一声暖暖,您不会介意吧?” 说完,她清淡一笑,既不刻意疏离,也不显得过分亲近。 苏倾暖意味深长看她一眼,轻摇了下头。 “记忆里”的杜蕴对她从来都是横眉冷对,倒是很少出现如此友善的时候。 “那便好!” 杜蕴倒是不见外,“我久不回京城,原以为止是茶艺生疏,可回来之后才发现,连往日之故友姐妹,也都一个个疏远了去。” “如今,也只有你一个可以说话的人了。” 苏倾暖微微挑眉,纳罕看她,“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同杜小姐,今日是正儿八经的第一次见面吧?” 九岁之前,她一直被养在宫中,并不经常在宴席上出现,且杜蕴年长她好几岁,她们也不属于一个圈子。 除了,“前世”的时候,她成为宁峥的妻子,她的二表嫂。 但也只是针锋相对。 “虽是初次接触,我倒觉得,同你很投缘。” 杜蕴淡淡一笑,眼眸中浮起让人看不懂的神色,“也或许,我们上辈子便认识,还是朋友?” 朋友? 苏倾暖敷衍的笑了笑,动作轻缓的用茶盖将上面的浮沫撇开,“杜小姐还是说正事吧!” 是不是朋友,没什么要紧。 杜蕴也不在意她的态度,“也好。” 她执起桌上的茶盏,轻轻抿过,末了,状似随意的问,“我听说,太子殿下去巡视地方了?” 闻言,苏倾暖讶异看她一眼。 “据我所知,此次推行新政,主要是在其中的一小部分州县试行,但仅就是这些州县,若要全部巡视完,也得一年多的时间吧?” 杜蕴说完,故意停顿了一下,见苏倾暖没什么表示,这才继续往下道: “说句大逆不道的,朝廷内部如今似乎并不怎么和谐,而皇上在这个时候将自己的储君派出京城,您不觉得,此举有些奇怪吗?” 门外的青竹自觉往远站了一些,警惕的看着长廊里路过的人。 来自习武之人的耳聪目明,让他将里面的话听了个七七八八。 这位杜小姐的言语,已完全够得上大逆不道。 苏倾暖放下茶盏,挑眉看她,“杜小姐究竟想说什么?” 这是多拿她当“自己人”,才会在她面前妄议朝政。 “我知道自己很冒昧。” 杜蕴忽而前倾身子,隔着茶桌靠近她些许,压低声音道,“但是暖暖,你最好听我的,尽快同太子殿下和离。” 苏倾暖:...... 的确挺冒昧的。 “多的话,我无法再说,你在宫中,应该比我更明白,东宫只怕很快就会易主。” 第2030章 “到时,形势对你会非常不利,再想脱身就难了。” 苏倾暖有些一言难尽,神情也流露出了不悦,“杜小姐,你是不是想的有些天真,嫁入皇家,怎能说和离就和离?” 别说父皇不会废云顼,便真是废了,她也是要同他共进退的。 “皇上会同意的。” 杜蕴胸有成竹,“他既有废立之心,那么,太子殿下的助力越少,对他就越有好处。” “你们一旦和离,宁国府就不再属于东宫阵营,届时,太子殿下孤掌难鸣,皇上的计划就会更顺利的推行。” 苏倾暖:...... 还别说,某种意义上讲,她的推测,还挺有道理的。 若她真有此心,说不准还真就信了。 她眼神有些凉,透着审视的意味,“如果我不采纳你的建议呢?” 见过插手宽的,没见过这么宽的。 闻言,杜蕴笑了。 进门至今,仿佛只有现在,她笑的才最为真心实意,“那你就放过宁国府。” 终于说出真实目的了么? 苏倾暖玩味看她,“不知杜小姐说的,是怎么个放过法?” 什么和离,不过是幌子罢了。 “断亲。” 杜蕴严肃看着她,“从今以后,不论您飞黄腾达还是荣华加身,都和宁国府没有任何关系。” 这是怕她连累宁国府了? 苏倾暖忽然很想笑。 “你是想说,一旦断亲,即便东宫易主,也牵扯不到你吧?” 她怎么就那么确定,她会嫁入宁国府呢? “旁的臣女不敢多言,但这一次宁二夫人的死,归根结底,都是因您而起的,不是吗?” 杜蕴说的有些犀利,“你若真为宁国府考虑,真的心疼你表姐,就不该将她交给官府。” “她不被关在京兆府,那个刺客就杀不了她。” “所以呢?” 苏倾暖被气笑了,“我要装作不知道,让她继续做出可能危害府里其他人的事,然后等着刺客上门,累及全府?” 不论对方是谁,他的目标都很明确。 前朝所有奸细的性命。 二舅母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更何况,她自己本身也是个不安定的因素。 意识到自己说话有些过分,杜蕴主动让了步,“对不起!” 只是眉宇间却没什么歉意,“我只是不想宁国府重蹈覆辙,更不想峥哥为此伤神。” 倒是有了些“嫉恶如仇”的感觉了。 “你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 苏倾暖意味深长勾唇,“只是,你今日是以什么身份,来说服我的呢?” 尽管二舅母并非二表兄的直系亲属,但到底没有分家,该守的孝制,还是要守的。 宁家和杜家的亲事,只能暂时搁置。 杜蕴淡淡一笑,“我以为,宁杜二府的亲事,您也听说了。” “的确听说了些。” 苏倾暖靠向椅背,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但有结亲的意思,和已经结亲,是两码事。” “更何况,即便你已经是宁峥的妻子,这宁国府,也轮不到你来做主吧?” 杜蕴并未直接回答这个问题。 “你似乎,并不愿我嫁进宁国府。” “的确不愿,我可不喜欢一个对我有敌意的人,成为我的二表嫂。” 她的敌意,似乎还很重。 “我对你有敌意,不是很正常吗?” 杜蕴说的理所应当,“你该记得,你还欠我三条命。” “若不是你,我们一家,会过得很幸福。” 苏倾暖眯了眯眼眸。 她说的,是前世的那笔债。 只可惜,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前世。 “杜小姐记错了吧,我们之间好像并没有什么仇怨。” 此时此刻,她再一次庆幸,自己已得知了真相。 否则,说不准还真会被她牵着鼻子走。 杜蕴似是完全没料到,她竟会装糊涂,原本还算平淡的神情顿时有些愠怒。 “你否认也没用。” “前世你为了三皇子,害了宁国府满门,是不争的事实。” “难不成,这一次,你又要重蹈覆辙不成?” 苏倾暖莞尔,“杜小姐怕不是梦魇了吧?” 她微微偏头,透过窗户,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路人,“还有,我应该没那么蠢。” 说到这里,她心里不由苦笑。 曾几何时,连她自己,都被骗过去了。 得知了她的目的,苏倾暖也没耐心再同她耗下去,只好心告诫,“杜小姐有这功夫,还是先想想,是谁让你多了这么一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吧?” 从林文沐开始,有了“前世记忆”的人,似乎越来越多了呢。 藏在暗处的那个人,已经开始沉不住气了吧?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离开,雅阁的门,忽然就被从外面打开了。 宁峥闯进来,看到她要走,明显愣了一下,“暖暖?” 青竹快速抬头,同苏倾暖眼神交汇,然后又若无其事的低下去,“主母,因为来人是宁二少爷,所以属下没有阻拦。” “不必阻拦。” 苏倾暖扯唇,露出个没什么温度的笑来,“二表兄是来接杜小姐的?” “嗯!” 宁峥轻轻应了一声,触及到她饶有兴致的目光,停顿了片刻,还是接着说了下去,“阿蕴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他的嗓音有些艰涩,却流露出坚定,“外祖父和外祖母年事已高,宁国府再也经不起折腾,希望你,高抬贵手。” 闻言,杜蕴呼吸一送,唇角缓缓绽放出一个笑容。 下一秒,她走过去,若无旁人的牵起了宁峥的手。 宁峥眉头极快的皱了一下,但很快便松开,侧头温柔的看了她一眼。 苏倾暖的脾气压不住了。 她冷笑出声,“二表兄既有此意,为何方才在宁国府的时候,不说清楚呢?” “我不想节外生枝。” 宁峥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如果什么都不知道,我可以不计较。” “可既已全记了起来,请恕我,无法再心无芥蒂的拿你当妹妹。” 他几乎带了恳求之意,“其他人虽听你提过前世,但到底没有亲历,体会不到那种痛与失去,我不想惊动他们,但是你,能不能放过宁国府?” 苏倾暖没理他,直接出了门。 却没想,刚下楼梯,就遇到一个惊慌失措的人在往上跑。 那人看到她,当即喜上眉梢,迅速越过她奔上了二楼,并匆匆丢下一句,“小丫头,帮我挡着点。” 第2031章 荟茗阁临水而建,有三层之高,其内飞桥栏槛、明暗相通,是京城最大的茶楼,绝非一般脚店可比。 一个人若有心躲藏其中,短时间内是很难被寻到的。 瞧着那步履如风,熟门熟路的背影,苏倾暖便知道,他平日里是经常光顾的。 倒也不用她特意吩咐。 正自无奈间,忽听楼下有动静传来。 她回过神,抬眸一看,便见大门之处,热情的店小二正迎接着两名气质斐然的青衣男子入内,“两位这边请。” 那两名男子进得大厅,先是隐晦的看了眼楼上,接着便听其中一人开口道,“我们上楼。” 店小二迎来送往,自是有些眼力功夫在身上的,见此二人不像要喝茶,反倒像是在寻人的模样,当即不着痕迹的挡住了路,陪着笑解释,“客官不好意思,楼上已经客满。” 说着,将手往右边一伸,“这边还算清净,您二位要不来这边落座?” 为首的青衣男子微微蹙眉,“客满?” “是的!” 店小二显然见惯了大场面,大方又不失礼数的解释,“今日江上有花船表演,是以楼上的雅阁都被提前预定出去了,贵客们不时就要上门,对不住了,二位。” 那两名青衣男子相互对视一眼,“既如此,那我们改日再来。” 对方显然也没有惹事的打算,正要转身离开,不想偶一抬头,便同正在下楼的苏倾暖撞上了视线。 ...... 站在后面的男子先是一愣,继而大喜,当即就要上前。 谁料,为首的男子忽然率先走出一步,适时挡住了他的动作,然后双袖一抱,恭恭敬敬向楼梯间施礼,“太子妃。” 后面的男子见状,只得收了表情,规矩的跟着行了礼。 苏倾暖恍然觉得,今儿真是个不同寻常的日子。 先是有杜蕴,然后又忽然冒出了两个不明身份的男子。 缓步走下楼,她在两人丈外距离停下,挑眉看过去,“我们认识?” 开口就道破她身份并不难。 毕竟,这上京里见过她的大有人在。 可方才乍然之下,后面那名男子脸上露出的熟稔神色,却是有些不同寻常。 而她很确定,自己从未见过他们。 包括“前世”今生。 为首的青衣男子微微一笑,“曾经有过一面之缘,想来太子妃不曾留意过。” 他有意将这个话题略过去,“冒昧问一下,太子妃下楼之前,可曾看到鬼医圣手?” 一旁的的店小二下意识看向苏倾暖,略显紧张。 苏倾暖几不可察的点了下头,示意他去忙。 这荟茗阁是云顼名下的产业,鬼医又在这里混迹多日,店小二早已熟悉,在不明对方目的的情况下,维护自己人,无可厚非。 “阁下找鬼医前辈何事?” 既说只是一面之缘,却开口便向她打听鬼医的行踪。 他如何就肯定,自己一个闺阁女子,会认识江湖上的鬼医呢? 听出她试探的意思,青衣男子也不着恼,耐心解释,“是在下的师伯,想找故人一叙。” 不知为何,苏倾暖竟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两分似有若无的笑意。 “既如此——” 她客套敷衍,“若碰到他,我会转告的。” 鬼医很明显不愿见他们,无论怎样,她都不可能出卖他。 青衣男子听出了她的推托之词,也只一笑置之,“那就多谢太子妃了。” 倒是后面的男子忍不住了,小声嘀咕,“你明明都看见了,怎么还向着外人呢?” 苏倾暖一愣。 外人? 第2032章 “文元住口!” 青衣男子连忙呵斥,“不得对太子妃无礼。” 末了,他自袖间摸出一枚小巧精致的刻字木牌,呈给苏倾暖,“太子妃,这是有人托在下交给您的,你若有什么消息,可到东篱客栈找我们。” “对了,在下名唤芫华。” 苏倾暖:...... 文元,芫华...... 这名字,似乎,有些熟悉。 青竹看了她一眼,见她没有拒绝的意思,就代为接过。 苏倾暖直觉有些不对劲,还待多问,思忖之间,却见二人已经出了门,只得作罢! 回了东宫,她越想越不踏实,便让青禹去了一趟别院,想着先绕过鬼医,同方前辈侧面打听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 自茶楼一别后,杜蕴和宁峥倒是没再来烦过她,反而是德妃带着金双雁来过几次,也无甚特别之事,不过话家常而已。 再那之后,就是金双雁独自来了。 一来二去的,她们也算成了不错的朋友。 此等行状,落在有心人眼里,自然就认为,东宫是和金家强强联合了。 苏倾暖落下最后一子,淡笑着看向对面之人,“承让!” 金双雁瞧着眼前满盘皆输的棋局,轻叹一声,“琴技输了便罢了,没想到,连我引以为傲的棋艺,竟也败于你手。” 想了想,她又不气馁的提议,“不成,我们再比比书画。” “今日,我总要胜你一回的。” 苏倾暖失笑,“算了,下次吧!” 她起身走到窗前,透过打开的窗户,看着外面淅淅沥沥落下的雨点,争先恐后击打在碧翠的叶子上。 “不知不觉,竟已开始秋凉了。” 距离和桑悔道长的半年之约,也已剩下了不到三个月的时间。 “放心吧!” 金双雁收了嬉戏的心思,走到她身侧,“邪不压正,我们,会赢的。” 德妃和金家,的确表现出了强烈的联盟意愿。 苏倾暖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听说,金将军为你说了亲?” 这几天金兰两家的亲事,在宫内外传的沸沸扬扬,她想不知道都难。 “嗯!” 提及自己的婚事,金双雁原本温和的神情,霎时冷淡下来,“年纪到了,总归是要出嫁的,续弦也没什么不好。” “兰隐泽年纪虽大了点,但家中只有一个老母,人丁简单。” 说着,她自我安慰般扯了下唇,“兰家先前被诛,倒也省了以后亲戚间的走动,你知道的,我是最怕麻烦的一个人。” 瞧出她的强颜欢笑,苏倾暖好言建议,“你若不愿,可以请德妃娘娘出面帮忙,她的话,金将军总还会考虑一二。” “不了,这也是姑母的意思。” 金双雁苦笑,“因为不愿嫁到东宫做侧妃,我已经忤逆过他们一次了,这一次,还是听他们的罢!” “兰隐泽现在是枢密使,手握兵权,背后还有兰太后这棵大树,多少也能为我们增添一份助力。” 苏倾暖有些一言难尽,“兰隐泽此人利益至上,未必就会因此站在金家一边。” 至于东宫和金家的合作,自始至终,她好像都不曾点头。 “我知道。” 金双雁亲昵拉了拉她的手,“你这是在心疼我。”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苏倾暖:...... “你这样认为——也好!” 忽然听到外面有动静传来,不多时,便见菱歌进来道,“太子妃,青竹回来了。” 金双雁见她有事,有意避嫌,“那你先忙,我回姑母那里了。” 苏倾暖瞥了眼外面,“天正下着雨,你这会儿出去,岂不是让满宫之人,都以为我在赶你。” “也没什么要紧的事。” 她回头吩咐菱歌,“让他进来回来回话。” 第2033章 菱歌应了一声,出去了。 不多时,青竹进来,见金双雁也在,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禀道,“主母,太子殿下传了话来,说是身边的人不够用,让您拿着他的令牌,再调三十名御卫过去。” “哦?” 苏倾暖微微蹙眉,“他那边,很棘手?” “殿下没有明说。” 青竹隐晦的看了眼金双雁,模棱两可道,“属下也不知。” “好!” 苏倾暖将令牌给他,“你将东宫外围的防卫撤出来,让他们即刻动身去苣县。” 顿了顿,她补充,“你亲自带着去。” 青竹领命而去。 苏倾暖想了片刻,又提笔写了几个方子,叮嘱菱歌速去抓药,让青竹一并带过去。 金双雁在一旁看的好奇,“怎么,太子殿下生病了么?” “都是些陈年旧伤了。” 苏倾暖胡乱应着,“不碍事。” 金双雁也没有多问,只无意慨叹,“没想到,太子殿下竟已到了苣县,那里离京城可有一千多里呢。” 苏倾暖深深看她一眼,唇角一勾,“没想到,你竟还知道苣县。” 大楚一千五百二十三个县,也难为她了。 金双雁谦虚而答,“闲暇时候,不过翻过几次舆图罢了,不值一提!” “不说这些了。” 她岔开话题,“这雨下了半日都不见停,看来,你今日要留我在东宫用膳了。” 苏倾暖笑了笑。 “洛舞,你亲自去一趟小厨房,让他们多做几个甜口的菜。” “你怎么知道我爱吃甜?” 金双雁不解。 “上次听你同德妃娘娘聊过。” 苏倾暖莞尔,“怎么,我记错了?” “当然没有!” ...... 鬼医的事,很快便有了眉目。 “鬼医前辈年少之时,曾被一名享誉江湖的神医收养,后来,他就一直跟着这位神医学医,直至成年。” “多年来,两人虽名为师徒,感情却更甚父子,相处的极为融洽,那位前辈虽收了很多徒弟,但最器重的,却只有鬼医前辈,他原本还打算将自己的毕生所学都传给他的,只可惜,后来出了些变故。” “什么变故?” 苏倾暖问。 原以为鬼医前辈的医术源自玉雪山,没想到其师承,竟另有其人。 “因为一名女子。” 青禹有些唏嘘,“具体细节不清楚,但最后的结果却是,鬼医为了那名女子,背出了师门,那位神医据说因此受了重创,从此隐姓埋名,再不过问江湖上之事。” “所以,这几十年中,江湖之上,也鲜少听闻他的大名。” 至于年轻一辈,更是完全不知有这么一位神医的存在。 倒是鬼医,在与师门决裂之后,反而依靠自己的医术,渐渐闯出了名堂,声名鹊起。 苏倾暖推测,“所以那日那两名男子,便是当年那位神医的传承之人了。” 这恩怨情仇,还真够复杂的。 青竹称是,“方前辈说,文元和芫华是神医谷弟子,而神医谷,正是当年那位神医一手所创。” 但因着他后来的绝尘避世,以至于连神医谷的存在,也鲜为人知。 “神医谷?” 苏倾暖心中一动。 她恍然想起在整理嫁妆之时,那一份来历不明的武功秘籍。 上面所书,正是“神医谷”三字。 难不成,自己真的和神医谷有什么渊源? “属下也是第一次听说,而且方前辈并未告知,它究竟在什么地方。” 青禹提议,“要不,属下去那个东篱客栈一探究竟?” 既知他们是神医谷的人,就可以试着接触一下。 “不必!” 苏倾暖缓慢将摊在桌上的书信折起,“对方不动则我不动,你只派人暗中盯着就是。” 她有种预感,神医谷此时出现在京城,绝非巧合。 只是是敌是友,尚未可知。 “是!” 青禹离开后,过了许久,苏倾暖才执起笔,开始回信....... 阿顼,无论如何,这一个月,我必为你撑住。 —————— 时间飞逝,在礼部紧锣密鼓的筹备之下,很快便到了静和公主出嫁这一日。 因着是两国联姻,楚皇很是重视,连带着静和公主这段时间的待遇,也比之前提高了几倍,完全可以媲美之前的荣华公主。 苏倾暖抽身乏术,更不欲再掺和她的因果,便一直有意避开同她见面。 但大婚这一日,却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的。 前一晚,她噩梦连连,睡的并不踏实。 勉勉强强挨到了四更天,她胡乱翻了个身,正欲唤菱歌掌灯,不想甫一睁眼,却霎时惊坐而起。 背上的薄衫,更是瞬间被冷汗浸湿。 黑暗之中,床榻之侧,一道轮廓模糊的玄色暗影,正悄无声息的立在那里,低头凝视着她。 第2034章 苏倾暖自认警觉性很高,即便功夫不算顶尖,但若有人进得屋来,她还是能在第一时间发现的。 可现在,对方就站在床前,她竟然完全没有察觉。 甚至于,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她都不知道。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弹身而起,迅速退到床的最里侧,刚要作出防备的姿势,蓦地想到对方若真有心杀她,她怕是早死了千百次了。 想到此,她索性放松呼吸,透过黑暗细细打量起那个黑影来。 这一打量,才发觉他异常熟悉。 熟悉的身形,熟悉的眼眸,熟悉的清冷气息。 ...... 良久之后,她才轻声的,试探开口,“阿顼?” 床上的被子陷下来一点。 在苏倾暖怀疑的目光之下,他缓缓坐下。 轻叹一声之后,他扯下黑色面巾,露出了熟悉的五官轮廓。 眉眼精致,如画似仙,不是云顼是谁? “暖儿,你的警惕性怎如此之低?” 他一脸责怪,“今日来的若不是我,你岂不危险?” 说着,亲昵的向她伸出手。 苏倾暖微一犹豫,将手放在他掌心,却没有像往常一般顺势钻入他怀里,而是借着他的力道,若无其事的跳了下床,取了衣架上的外衫穿上。 又亲自掌了灯,当着他的面,将一头墨发拢起,拿起梳妆台上一支素簪,随意绾了个简单的发髻。 做完这一切,她也没有再靠近他的意思,而是就近在椅子上坐下,隔着一段距离,嗔怪的看向他。 “怎么忽然回京了?” “云顼”似乎轻笑了一下,不过随即,便起身主动走过来,挨着她就坐,然后握住她的手低声呢喃,“想你了,就回来看看。” 苏倾暖身体微僵,但到底没将手抽出来。 “怎么,不喜欢看到我?” 许是察觉出了她的不自然,他微微一笑,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子,“生气了?” “我不该生气么?” 苏倾暖哼了一声,“大半夜的,你回来便罢了,还穿着夜行衣,岂不是存心吓我?” 说着,她赌气般将手抽出来,偏过头不理他。 云顼又低低轻笑,“好了,是我的错。” “你知道的,我身上有公务,不方便在这个时候于宫中露面。” 他细细解释着,语气一如往常般温柔宠溺,仿佛深怕她恼他,“也只回来这一晚,明儿天不亮,就又要动身回去了。” 苏倾暖这才抿嘴儿一笑。 “我不是怪你。” 她柔声道,“父皇如今宠信梅氏,本就疑心你,你若在这个时候出了什么纰漏,岂不是给那些人递了把柄去?” 执起桌上的天青釉龙柄瓷壶,将桌上两只空盏斟满,她将其中一盏递于他,“茶汤尚温,既不想惊动宫人,就勉强喝吧!” 云顼随手接过,轻抿一口,“无碍,小心一些,旁人不会发现。” 苏倾暖深深看他一眼,眸底极快的划过什么。 “那就好,你自己心里有数就成。” “对了。” 她自己也抿了口茶,“你见到青竹了吗?” “嗯!” 听她提起这个,云顼有些不赞同,“你将外围的防守撤了给我,万一有人袭击东宫,你岂不危险?” 满眼都是担忧关切。 苏倾暖噗嗤一笑,“我在宫里,怎会有危险,更何况,不是还有御林军?” “那万一是前朝之人呢?” 云顼意味深长的看着她,“若东宫防守空虚的消息泄露出去,对方只怕,会有所动作。” 不知为何,他说完这句话,屋内的气氛忽然微妙起来。 短暂的静默过后,苏倾暖放下茶盏,起身将挂于床头的软剑取下,似笑非笑道,“那就让他有来无回。” 第2035章 露过面的豺狼,总比躲在暗处的毒蛇,要容易对付一些。 “有时候太过自信,也不是一件好事。” 云顼言语戏谑,“你说是吧,暖儿?” 盏中茶已凉,二人都再未去饮。 苏倾暖淡淡勾唇,“不试过,怎知会不会成功。” 她深深打量他几眼,“对方能神不知鬼不觉闯进我的寝宫,此等身手,就是安排更多防卫,也无济于事。” 倒不如,将计就计,引蛇出洞。 云顼笑了。 末了,他带着欣赏的目光,上下打量她一番,“你是如何发现的?” 对于自己的易容,他向来自信。 而这些年通过各种渠道收集到的关于云顼的信息,尤其是他的喜好、生活习惯等等方面,也不可能出现纰漏。 但她还是瞧了出来。 “很简单。” “云顼夜里不喜饮茶,你却没有推却;云顼不会丢下政事私自回来,你却找了这么个最拙劣的借口,出现在我的面前。” 还有一点,云顼压根就没有写信索要人手,那不过是她和青竹故意演的一场戏罢了! “最为重要的,是感觉。” 青梅竹马十余年,同床共枕几个月,她怎么可能连自己的夫君都不认识? 哪怕他们长的一模一样,甚至连声音和气质都极其相似,那也不是他。 “啪-啪-啪!” 他鼓掌,“这么说,从始至终,你都是在同我演戏了?” “就为了——” 他向桌上抬了抬下巴,“哄我喝下这杯毒茶?” 虽然只有一口,但他承认,这剧毒,他从未品尝过。 显然是特意为他配制的新毒。 从对方到现在都没有毒发,苏倾暖就知道,自己先下手为强的计划,失败了。 不过她并不惊慌,“我只是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竟会钓到一条大鱼。” 虽然这大鱼她暂时未必吃得下,但他既出现在京城,那么不也说明,他们之前的所有努力,都没有白费? “说吧!” 她问的笃定,“你假扮云顼的目的,是什么?” 先前在京兆尹大牢的时候,她的确有那么一瞬间,以为他真是云顼。 但随即,她便否定了这个猜测。 原因无他,无论什么原因,云顼都不会做出那等残忍之事。 更遑论,他压根就没有动机和时间。 为二舅母治丧那几日,她其实一直都在等,等待他再次出手。 应对的方案,也准备了好几套。 但没成想,他什么都没做。 不是为了嫁祸,也不是为了引起混乱。 那么, 答案便很好猜了。 他只在她面前出现过,自然是冲着她,或者是她手中的玉佩来的了。 “我的来意,想必暖儿你应当猜到了。” 他起身欺近,抬手抚向她的脸,“将玉佩交给为夫,如何?” 苏倾暖顿觉嫌恶,冷冷打开他的手,并迅速后退躲避,“想谈条件,先将这张脸洗掉。” 她无法忍受他顶着云顼的脸,继续为非作歹。 这是对云顼的亵渎。 那人嘲讽的笑了。 对于她的敌意,他也不计较,反而又大喇喇坐到她平日里小憩的榻上,“我倒觉得,有这张脸在,行事起来,会方便许多。” 他饶有兴致的瞧着她,“毕竟这京城之内,朝野上下,有谁敢拦着当今太子殿下?” 苏倾暖觉得晦气。 看来这软塌,也不能要了。 “你若能在外面露面,何必等到现在?” 事实上,只要他在京城闹出动静,就必然会惊动在外地的“云顼”,届时,即便有真假两位太子,也很快就会真相大白。 而这个局面,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最起码现在不愿意。 第2036章 假云顼摸摸鼻子,“所以我这不是来寻求,娘子你的帮助了么?” “我是没法做一些轰动之事,但若顶着云顼的名义,私下宠幸几名女子,却是可以的。” 自古风月之事,最是说不清楚。 苏倾暖心里嗤之以鼻,面上却是一怒,“你敢?” “娘子如此骁勇,为夫我自是不敢的。” 他上下打量她几眼,不怀好意的笑了笑,“不过若我说,你错将我认作了云顼,同我行了房,你说他会不会信,外人,又会不会信?” “这样说来,你们夫妻二人的清誉,可都握在我的手里。” 苏倾暖“气”的脸色涨红,“你无耻。” 他怕是忘了,二舅母才刚过世。 即便作为外甥女,她没有守孝的义务,但以大楚的习俗,她也要遵一个月的孝制。 而如今,不过才半月而已。 假云顼邪肆勾唇,“只要能达到目的,便是无耻一回又如何,我又不吃亏。” “你怕是不知道,玉佩已被令妹初凌渺抢走。” 苏倾暖冷笑出声,“你想要,只能去找她了。” “不过,想必她现在已经到灵幽山了吧!”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御圣殿的圣主,在海江县有过一面之缘的,初凌波。 也只有他,才能在神不知鬼不觉之下,悄无声息的潜入东宫,连她都不能及时发现。 初凌波起身,漫不经心走过来。 苏倾暖只得继续后退。 直至,退无可退。 陌生的气息骤然靠近,强势而霸道,将她逼入墙角。 这一刻,他不再掩饰。 “小丫头!” 他倏地捏起她的下巴,危险的眯起眼眸,“你是不是觉得,本座真不敢将你怎么样?” “夜深人静,你说,若本座对你做些什么,谁又能救得了你?” 还真以为他是云顼,会纵着她? 他堂堂御圣殿圣主,自然不屑于去强迫一个女子。 但她若太不识抬举,他例外一次又何妨? “你敢么?” 苏倾暖丝毫不惧,一抬手便触碰到了身后架子上的荷叶青瓷瓶。 只听清脆一声响,瞬间打破了深夜的寂静。 外面很快响起了青墨的声音,“太子妃,发生什么事了?” “你是放倒了我的宫女不假。” 她眼神无畏,隐含讥诮,“但殿外那么多御卫,便是你功夫再高超,也不可能在不惊动旁人的情况下,一下子将所有人杀干净。” 更遑论,东宫的防卫自然不仅仅依靠暗卫,还有数不清的阵法机关。 困不住他,但也能让他投鼠忌器。 初凌波眼神玩味,“你就这么相信你的御卫?” 青墨呵! “不然呢?” 苏倾暖手下微一用力,“还有,我虽打不过你,但你也别以为我会任你宰割。” 想动他,他就要付出代价。 初凌渺顿觉胸口衣衫被一枚尖锐的东西刺入,在他皮肤处堪堪停住。 “见血封喉,别乱动呵!” 倒是忘了,这小妮子是唐乔的弟子,使得一手好暗器。 他顿觉有意思,邪肆勾唇,“你以为,你能伤的了我?” 雕虫小技。 苏倾暖当然知道,在他面前,自己顶多算花拳绣腿。 甚至这毒对他也未必有用。 否则,这枚方才就被她藏在袖子里,名为簪子,实为暗器的东西,直接就被她毫不犹豫的刺进他的心脏了。 “但你似乎忘了一个词。” 她一字一句,凛然而答,“鱼死网破。” 他怕死,怕失败,而她不怕。 不仅是她,包括云顼,乃至所有决定站出来阻止这场浩劫的人,都不会怕死。 或许她杀不了他,但她却可以破坏他的计划,让他竹篮打水。 第2037章 “别忘了,拥有前朝血脉,想得这天下的人,可不止你一个。” 桑悔道长看不上他的卑劣,所以这场游戏中,他们注定是三方博弈。 初凌波眸光渐渐阴鸷起来,“你还指望那老东西会出来?” 如今他也只敢躲在背后,使些阴招。 话虽如此说,他却松开了桎梏着她下巴的手,重新坐回到椅子上,“先将你的御卫打发走,我们谈谈条件。” 苏倾暖知道,这一局,自己算赢了。 她暗松口气,吩咐青墨在外面守着,先别进来。 “你们杀初凌渺,本座亲眼目睹,所以,别再以她的借口搪塞,懂?” 初凌波也失了耐心,“你若不想龙清河和她甥女有事,就将玉佩拿出来,否则,我保证让她们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听说这丫头重情,这一点,比起他那个妹妹可差远了。 苏倾暖眸光一颤,“她们在你手上?” 她故意疏远亲朋,就是知道御圣殿心狠手辣,可能会对他们下手。 却不想,还是百密一疏。 龙姨和晴儿在她大婚后便向她辞行,回乡为唐夫人扫墓。 她也曾派了红颜门的人随行保护,但祭奠过后,龙姨说想在乡里小住些时日,便将人都打发了回来。 龙姨对她有大恩,晴儿是她好友,她虽私下里经常周顾庇护,但因着二人隐居之后,俱喜欢清净,在她嫁入东宫后,彼此往来少了许多。 哪曾想,便是连如此隐秘的关系,竟也被他知晓。 初凌波不置可否,“想要她们,拿玉佩来换。” 许是读出了她的怀疑,他漫不经心拿出一对碧玉镯子,掷于桌上,“本座心怀天下,也非弑杀之人,此等蝼蚁,还不值得本座戏耍与你。” “拿到玉佩,我们或于朝堂,或在战场,再一决高下。” 当然,还要她识时务才好。 毕竟这一招,着实好用。 晶莹剔透的玉镯磕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是她送给晴儿的那对。 苏倾暖心被狠狠揪起,面上却不显,“我怎么相信你说的都是实话?” 一个勾结倭人,屠戮海江县万民的凶手; 一个暗藏奸心,弑父杀族的禽兽; 一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亲妹被诛的冷漠看客,说自己并非弑杀之人? 他“心怀天下”,才是天下人的大不幸。 “你别无选择。” 初凌波神情不屑,“不妨告诉你,那群倭人可都是奸淫掳掠无恶不作的,你若不想整个京城成为人间炼狱,就只能满足本座的要求。” “你如今该庆幸,本座只要玉佩,否则,你根本就没资格同本座有谈条件的机会。” 苏倾暖的确别无选择。 “玉佩暂时不在我手上。” 简单的沉思过后,她迅速作出决断,“且给我五日时间。” “不可能!” 初凌波眸中渐渐流露杀意,“小丫头,在本座面前耍花样,你还嫩了点。” “本座耐心有限,你若再敢推脱,那我们就换一种方式谈。” 折磨人的法子,他有成千上万种,到时她受得了就好。 方夜孤前辈重伤未愈,唯一有能力同他一较高下的云顼,也尚在外地。 苏倾暖知道,如今他最为忌惮,也最为提防的,是另一股势力。 属于桑悔道长的那一支。 猛虎既已出现,她务必要在猎人赶来之前,将他牢牢稳在笼子里,免得它凶性大发,出去伤人害人。 还要趁着同他接触的机会,彻底摸清他的底牌。 她侧头看了眼窗户,沉沉解释,“再过几个时辰,便是静和出嫁的吉时,我必须出席,否则,旁人会怀疑。” “而三日后,父皇会携同满朝文武,动身前往岱山封禅。” “我并未瞒你,玉佩之前被初凌渺抢夺过,所以为了稳妥,云顼将玉佩重新藏起,分散到了不同的地方保存。” 她不能草率的像之前那般,直接用假玉佩糊弄。 初凌波不是初凌渺,如果他前往灵幽山之后发现是假的,那么等待他们的,必然是一场浩劫。 更何况,得到的太容易,他只怕也会怀疑。 “我可以帮你全部拿到。” 她说的诚恳,“但你必须给我几日时间。” 拖得一日,是一日。 初凌波淡淡扫视着她,若有所思。 “好!” 他忽而意味深长的勾唇,“左右本座也无处可去,这几日,就留在你这里好了。” 他倒要看看,在他眼皮底下,这小丫头还敢耍什么花样? 苏倾暖先是震惊,继而“好心”提醒,“一旦以云顼的身份出现,便是你身份曝光的时候。” 跟着她? 倒是省的她费心再去查他的行踪了。 “这个,就要靠你想办法了。” 初凌波似乎很乐意欣赏她的窘迫,“毕竟,你也不愿我作出什么事,来坏云顼的名声吧?” 苏倾暖“气噎”。 他留下是为了盯着她,防止她出尔反尔。 反过来讲,自己不也能借机限制他的行动? 唯一的麻烦,就是传递消息,增加了难度。 “我提醒你,我们只是在做交易。” 她冷冷警告,“你若再敢言语冒犯,我不介意将集齐玉佩的时间,无限期延长。” 他等得起就行。 “还有,我必须亲眼见到龙姨和晴儿安然无恙。” 第2038章 铜镜前,女子盛装锦服,云鬓叠翠,仿佛一幅被精雕细琢过的画作。 往日那双怯弱似小鹿般的眼眸,此刻幽沉深邃,宛如一汪不可见底的古井。 “公主,时辰快到了,我们出去吧!” 身后的宫女陪着十二万分小心,低声提醒。 明明是从小伺候大的主子,可为什么自许嫁之后,就像变了个人一般。 孤僻,阴冷,陌生的让她害怕。 “不急!” 静和公主侧头瞥了眼门口,语气平淡无波,“添妆的人还没来,再等等。” “可是——” 宫女欲言又止。 “你是想说,我人缘差,无人会来送行吗?” 静和公主靠向椅背,透过铜镜,审视的看着她。 宫女吓的一个激灵,连忙跪下请罪,“奴婢不敢。” 主子平日里的确没什么朋友,除了和太子妃关系近一些,便是连自己的姐姐荣华公主,也甚少交流。 可这并非最重要的。 关键是,这是两国联姻,误不得啊! 皇上和众臣,以及大魏迎亲队伍可都在外面等着呢。 静和公主轻哼一声,倒是多了几分少女特有的骄纵,“知道你是无意的,我不杀你,自己去领二十板子吧!” 这些宫人仗着有点苦劳,愈发不知礼数了。 宫女脸色剧变,“公主——” 自己是要陪嫁的,马上都要出发了,如何能挨板子? “大婚之日见血,你不怕不吉利么?” 声到人至。 苏倾暖提起裙摆,不疾不徐的跨入门槛。 冷淡的声调虽没有多少温度,却让在场的宫女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她们公主自小乖巧懂事,从未有过胡闹的时候。 却不知这两日为何,喜怒无常不说,还动辄便要惩罚宫人。 只希望太子妃能看在往日的交情上,替她们劝劝吧! 好歹先把婚礼完成才是。 看到来人,静和公主神色一敛,板着脸道,“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自她请嫁过后,她果真一次都没有登门。 往日交情,说断就断。 “我是你皇嫂。” 苏倾暖将添妆匣子递给宫人,心平气和开口,“有送你出嫁的义务,怎会不来?” 公和私,她还是分得清的。 “你是在怨我了?” 静和微微抬起脸庞,有些不服气,“我是大楚公主,为国联姻,天经地义,你凭何怨我?” 苏倾暖觉得滑稽,“我怨你做什么?” “这是你自己的事,我无权干预。” 曾经无非也是心疼她远嫁,但她既主动选择了这条路,她只有尊重。 怪怨生气什么的,犯不着。 静和公主沉默片刻,沉声吩咐,“你们先出去。” 几名宫女迟疑。 时间不赶趟了啊,我的公主! 再耽搁下去,吉时都要误了。 “我说出去,你们听不懂吗?” 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严厉。 众宫人嬷嬷一凛,只得磨磨蹭蹭的退了下去。 窗外人影微动。 “退远些!” 静和不耐烦了。 脚步声微微一顿,然后渐渐远去。 苏倾暖抬眼,透过窗户看过去,便见外面那道如幽灵般的人影,果然不见了。 静和没好气,“那是你带来的护卫?” “嗯!” 苏倾暖随口解释,“新来的,还不大懂规矩。” 协商的结果就是,初凌波最终让步,同意除去云顼的易容,改为扮作她的护卫,名曰贴身保护,实为监视。 静和自然没心思在这个时候,去追究一个新来护卫是否遵守宫规。 “你可知道,大魏启王,其实就是魏皇。” 说完这句,她别有深意的看向苏倾暖。 “知道。” 云顼早就告诉她了。 魏皇和启王一母同胞,感情深厚,不分彼此。 第2039章 魏国内乱刚刚平定,局势并不算太稳,但魏皇竟然在这个时候离开了宫,还以启王的名义,来了大楚。 至于启王,自然是留在大魏,代为监国。 也就是说,二人彼此互换了身份。 “魏皇这一招,是打算以启王为饵,引出国内反叛势力,继而内外合兵,一举肃清。” “当然,对于启王,他也不是完全放心,所以留了白羽卫作为监视。” 只要白羽卫的首领白慕在他身边,白羽卫就死心塌地效忠于他。 “所以呢?” 苏倾暖目光不觉带了些审视,“这么执着于嫁去魏国,你想要做什么?” 她说的这些事,她并不陌生。 但她一时还猜不透,这和静和的选择,有什么关系。 静和眼眸垂下,刚要说什么,不想神情忽而变得痛苦起来,还下意识用手捂住了左侧肩膀。 整个人,摇摇欲坠。 “你怎么了?” 苏倾暖连忙扶住她。 “没什么!” 静和公主咬着嘴唇,勉强笑道,“不过是受了点伤而已。” 见她不似作伪,苏倾暖眉头微皱,“我看看。” 说罢,小心翼翼将她繁琐的礼服褪到了臂弯处。 纤弱小巧的肩膀之上,一道几欲结痂的刀痕,自锁骨而起,一直蔓延到后肩处。 狰狞可怕,宛若一条丑陋的蜈蚣。 “谁干的?” 她的声音有些沉。 一个与世无争的公主,况又许了魏国,谁会在这个时候来伤害她? “荣华!” 静和公主倒也没隐瞒,“我要嫁过去做皇后了,她心中不忿,便使计从关押处逃了出来,夜里潜入寝宫,想要杀我。” “被我发现了,争执过程中,就留了这道伤。” 荣华公主? 自兰皇后自裁后,荣华公主便被关在冷宫,一直没有放出来。 她是从何处得到的消息? “荣华人呢?” 她眸色深了深。 “被我杀了。” “......” “就在冷宫后面的井里。” 静和公主丝毫不觉有愧,“我被她欺辱多年,如今终于有了能力,如何不能在临行前报仇?” “她已彻底失宠,便是死了,也无人在意。” 苏倾暖顿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荣华要杀静和,实力不济反被杀,听起来,确实是咎由自取。 换做是她,只怕也会这么做。 可为什么,她总觉得不对劲。 仔细帮她看了伤口,见其愈合良好,没有发炎的迹象,她正要帮她拉起衣衫,却忽地瞥见,在她右侧胸口上方,多了一块类似于凤羽的玫红印记。 鲜艳夺目,栩栩如生,与白皙的肌肤相映相辉,平白增添了几分妖冶。 “这是——” 她有些吃惊。 二人幼时也曾同床共枕过,她身上什么时候有这东西了? 静和公主自然而然将衣衫拉起,遮住了裸露的肌肤,“专门找锦体社纹的刺青花绣,怎么样,可是好看?” 言罢,也不用苏倾暖帮忙,自己重新将礼服穿戴好。 苏倾暖一言难尽,“你喜欢就好。” 这样的静和,真是越来越让她感到陌生了。 好在接下来,她没有做出更离谱的举动,规规矩矩拜别了楚皇和梅皇贵妃,上了大魏的花轿。 接到了公主,“启王”便带着迎亲队伍,踏上了漫长的归国之途。 静和出嫁后,楚皇也很快带着满朝文武,包括右相陈仲良,往岱山封禅去了。 再加上护送的御林军和三司中的殿前司,浩浩荡荡足有几万人。 因着太子不在京城,监国的重任便落在了宗亲安王、左相唐乔、枢密使兰隐泽和门下侍郎、参知政事陈踱身上。 第2040章 安王在几人中身份最为尊贵,却因着云瑾的缘故早已被楚皇疏远,算是陪衬。 至于另外三人,兰隐泽位高权重,掌天下兵马,唐乔资历虽浅,但后来居上,陈踱出自陈家,老谋深算,实力都不容小觑。 而梅皇贵妃则手握凤印,一切待遇礼制皆等同于皇后,坐镇后宫,并隐隐有遥控前朝之势。 东宫! 初凌波轻轻晃动茶盏,眸光在悠然舞动的茶汤中一扫而过,“怎么,今日不下毒了?” 让他住下人的房子已经够过分,还让他足足饮了四五日的毒茶,吃了四五日的毒饭。 这小妮子,可是一刻都不放弃将他毒死。 “是你说的,剧毒于你无用。” 苏倾暖一脸无辜,“既如此,多吃点,少吃点,又有什么干系?” 下了总比不下强。 “那今日呢?” 初凌波抿了一口,“良心发现了?” 忽然停了下毒,他倒有些不习惯了。 只怕她又在酝酿什么新的阴谋。 “那倒不是。” 苏倾暖慢吞吞为自己斟上,“不过是我忽然想喝补茶而已。” “至于你——” “既然毒药毒不死你,那补药对你应该也没什么用,懒得换了。” “倒也不尽然。” 言罢,初凌波豪迈的一饮而尽。 苏倾暖眸底极快的划过一抹冷笑。 小看她的医毒之术,就是他最大的失策。 从差点被制成药人的青墨百毒不侵,到初凌渺无惧任何毒物,她早就开始着手研究。 前朝之人善于同蛊物打交道,时日一长,自然也对各种毒药耐受了。 只能,另辟蹊径。 “五日之期已到,你承诺的玉佩呢?” 初凌波可没被她的糖衣炮弹迷惑。 他堂堂御圣殿圣主,可不想再住在那个逼仄的小屋子里了。 苏倾暖爽快扔给他一个小巧的布袋,“在里面。” 她有时候也庆幸,幸亏初氏兄妹是篡权,没有从他们的父亲,也就是桑悔那儿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否则,这假玉佩,还真不能接二连三奏效。 初凌波下意识接过,打开一一检验过,末了,眉头微皱,“怎么少一枚?” 初凌渺死在方夜孤手里,那她原本在江夏的到的那一枚,也应该被这丫头拿到了。 “呵呵!” 苏倾暖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我都给了你,你会放了我吗?” “打不过你,便只能出此下策了。” 给他四枚,让他燃起成功的希望,暂时稳住他。 留下一枚,则是为了克制他的杀欲,进而保护自己,以及这满城的无辜。 初凌波的确没打算就这么放了苏倾暖。 留着她,进可以让云顼投鼠忌器,退可以留作人质,实在是一枚绝佳的护身符。 另外,嫣红那里进展不错,大楚朝廷已乱的不成样子,随时都可以趁虚而入。 但那个唐乔的忠心,还待考察。 这丫头同他有些瓜葛,或许还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不会。” 他言二瞒三,真真假假的糊弄,“不留着你,我怎知玉佩的真假?” “你还需跟我去一趟灵幽山。” 去灵幽山? 她焉有命在? “那没办法,谁让你是乱臣贼子来着。” 苏倾暖耸耸肩,爱莫能助,“想知道真假,这得去问你父亲,反正我是不会去灵幽山那么恐怖的地方的。” 顿了顿,她补充,“死也不去。” 初凌波的脸色霎时沉了下来,“去不去,不是你说了算。” 绑一个人而已,虽然是太子妃,对于他来说,轻而易举。 “没有最后一枚玉佩,你强行带我去也没用。” 苏倾暖冷冷一笑,“不过,我们可以做一个交易。” 第2041章 初凌波目光阴沉的瞧了她片刻,薄唇缓缓吐出一个字,“讲!” 他现在觉得,再不给她点颜色看看,她会愈发得寸进尺。 糊弄他这么些天不说,她一个丫头片子,配同他谈条件? “我告诉你一个消息。” 苏倾暖也不在乎他的态度,边说着,边飞快拿出一张纸,就势推了过去。 “你帮我看看这样东西,如何? 只要他没有立即动手,她就能继续拖延下去。 当然,她也知道,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变卦,简直是在阎王大门口溜达。 说不准下一刻,就被他一掌拍死了。 可有什么办法,实力不够,她只能尽力周旋,多活一时是一时。。 初凌波森森看她一眼,最终还是接了过来。 当视线落在纸上之时,他瞳孔霎时一缩,“这是哪里得到的?” 语气是罕见的急迫。 苏倾暖很满意他的反应,“从一个人身上看到的。” 她故意慢条斯理的,“阁下难不成见过?” 果然,和前朝有关。 初凌波没回答她的问题,但周身的冷意,却敛去不少,“先说出你的消息。” 说完,他也没将纸还给苏倾暖,而是又凝神细细看了起来,还不时用手摩挲着上面的内容。 像,太像了! 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好啊!” 苏倾暖很是爽快,“我想告诉你的是,其实你不用这么费尽心思的得到玉佩。” “而且灵幽山,你也不必去了。” 天知道,她可没骗他。 初凌波将纸折起,眼神一厉,“什么意思?” 这是不打算给他最后一枚了? 淡淡的杀气,又一次自屋内蔓延开来。 一旁的菱歌有些紧张,不自觉用半个身子挡住自家主子,并警惕的盯着对面的人。 之前就是这个人打晕了她,害的她昏睡了一个时辰,若非太子妃相救,只怕她已经死了。 所以对于这个不速之客,她一点好感也无。 太子妃说他是新来的护卫,可她总觉得,他不安好心。 哪有对主子这般不客气的护卫? 如今听到二人对话,她顿时恍然。 很明显,太子妃是被他胁迫了。 苏倾暖抿嘴,“意思就是,你处心积虑想要得到的蛊王,根本就不在灵幽山。” 既然不在灵幽山,那得到玉佩又有什么用? 至于灵幽山下究竟藏了什么东西,她不知道。 就是知道,也不会告诉初凌波。 初凌波邪肆的笑了。 因为长相太过妖孽,为了不引人注目,扮做护卫的时候,他还是易容成了一张普通的脸。 而今这一笑,不止没有风流韵致的感觉,反而要多违和有多违和。 “你觉得,本座会信吗?” 他的耐心彻底告罄,“小丫头,耍人玩,是要付出代价的。” 果然是他太过仁慈了。 既然她冥顽不灵,那就受些罪吧。 虽然还不能死,但少个胳膊少个腿的,没什么影响。 他视线划过菱歌。 至于这个下人,还有外面那些,也不必活了。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要问清一件事。 “你方才说身上有此图案的那个人,在哪里?” 苏倾暖心里原本是有些紧张的,深怕他一个冲动,会在东宫大开杀戒。 但听到他最终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登时便知道,自己还是有胜算的。 “我可以带你去找她。” “但前提是,你要告诉我,这图案究竟是什么?” 纸上的内容很简单,其实就是静和大婚那一日,她身上的那个类似于甲虫的图案。 回来之后,她就凭着记忆将之画了下来。 第2042章 然后经过对比,她才发现,这东西在外形和颜色上,同普通的甲虫还是有些区别的。 比起来,它的口器更为锋利,面容更为狰狞,鞘翅较短,而众足发达,而且在体型上,要大上许多。 显然不是花绣这么简单。 “小丫头,别和我讨价还价。” 初凌波有心一掌拍死她,但想到这几日的打交道,知道她是个软硬不吃的,逼得急了,说不准还真一口咬死不告诉他,于是只得勉强松了口。 “本座曾在他的书房里,见过这个东西。” 先稳住她,带他见了那个人再说。 苏倾暖一时有些迷惑。 他,是谁? 好半天,她才试探着问,“你说的,是你的父亲,初道珩,也就是桑悔道长?” 桑悔道长就是初道珩这件事,已不是秘密。 “嗯!” 初凌波显然不想多透露,吝啬的给了个回应。 所谓父亲,不过只是个称呼罢了! 事实上,他从未给过他父爱。 他得到的,只有来自他的轻视苛责,以及那些所谓兄弟们的欺辱谩骂。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出身低;因为,他的母亲是个舞妓。 苏倾暖识趣的没再追问,但大脑却开始快速运转起来。 在桑悔那里见过,说明静和很可能便是桑悔那一派的人。 再联系到前朝人善蛊,那么这个图案,很有可能就是某一种蛊虫。 而能让初凌波如此重视的,这个蛊虫绝对不会简单。 默默算了算时间,她当机立断,“我现在就带你去。” ...... 城外某隐蔽之地! 眉眼精致的男子一袭薄衣,双眸微闭,端坐在冰床之上,聚精会神的练着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不知何时,他表情开始变得隐忍,豆大的汗珠自额头滑落,打湿了胸前衣衫,流畅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 石屋之内寒气逼人,他仅着单衣,却热的经脉贲张,几欲发狂。 蓦地,一口鲜血汹涌而出,喷洒在地上,溅出刺目的红。 他一手捂住胸口,另一手托着冰床,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脸色愈发苍白。 石门打开,外面的人匆匆而入。 看到此情景,立刻娴熟的拉过他的手,替他看脉。 “我没事!” 云顼勉力压下四处乱窜的真气,微微苦笑,“就是心躁了些。” 尤其是这几日,不知为何,他总是静不下心来。 方夜孤收回手,心有余悸的看他一眼,“都差点走火入魔,还说没事?” “这般若神功同你之前所习的玉山功法本就不是一个路数,短时间练成更是从未有人做到,若再不能平心静气,强行运转内力,只怕功没练成,人已经废了。” 云顼是武学奇才,但到底也是大楚的太子,要学习的东西太多,没那么多时间用来研究功法。 原以为只要将他这一身本事倾囊相授,他也够用了。 哪知道,他不过才学成两年,就会遭遇如此劲敌。 是他这个做师父的疏忽。 “师父不必担心,我有分寸。” 云顼拿帕子拭去唇边血迹,装若无意的问,“这几日,京城有消息吗?” 为了避免分心,师父并不时常提起外面的动态,只是隔一段时间,捡一些重要的讲给他听。 上一次获悉信息,还是五六天前的事了。 “哦,有。” 方夜孤替他披好外衫,如往常一般,“你妹妹静和公主已经出嫁,如今差不多快过会州地界了。” “你父皇,也带着百官出了城,往岱山方向去了。” “对了,千慕假扮你在地方上巡视,到目前为止,并未出什么纰漏。” 第2043章 上一次获悉信息,还是五六天前的事了。 “哦,有。” 方夜孤替他披好外衫,如往常一般,“你妹妹静和公主已经出嫁,如今差不多快过会州地界了。” “你父皇,也带着百官出了城,往岱山方向去了。” “对了,千慕假扮你在地方上巡视,到目前为止,还未出什么纰漏。” 怕他担心,他又耐心开解,“放心吧,有你精心培养出来的那几个东宫属官协助着,又有青玄等一干御卫跟随,不会出岔子。” 龙千慕因着和云顼身高体型相似,已经不是第一次假扮他了,娴熟的很。 云顼下了冰床,“是暖儿让人传来的消息吗?” 他并不能将这里练功的心得同她分享。 甚至于,他都不能时常主动联系她,只能以出巡在外的名义,给她象征性的写一两封信。 信里说的,只能是从千慕那里得到,她早已知晓的信息。 目的是为了做给旁人看。 她的回信,亦如是。 方夜孤如实道,“不是,是为师在京里打听到的。” 无人知晓,他在京城落脚的、云顼的那处别院,有暗道通向这里。 “神医谷的人最近在京城出没,为了不给你添麻烦,鬼医暂时就不过来了。” 说到神医谷,他又顺势补充,“对了,前些日子暖丫头还派了青禹来,问了神医谷的事。” 同神医谷的恩怨是鬼医的私事,同顼儿没关系,他当时也就没提起。 这些杂事他知道的越少,对他的练功影响就越小。 云顼敏锐的抓住了字眼,“前些日子?” 也就是说,暖儿已经很多时日没送来消息了? 她是有事耽搁了,还是,出了什么事? 方夜孤知晓他的心思,但为了避免他练功时再出岔子,只得违心道,“三四日前吧!” 其实都是十几天前的事了。 京城内眼线太多,暖丫头也不经常联络他。 只是这次间隔的时间,好像确实长了些。 等回头,他悄悄打听打听,别出什么意外才好。 云顼有些怀疑,“真的?师父没骗我?” 终究是没有亲眼见到,不能放心。 方夜孤一捋胡髯,登时严肃起来,“老夫一把年纪的人了,骗你做什么?” “你何时听为师说过假话?” 多少有点色厉内荏的感觉。 心虚啊! 云顼顿感歉疚,“徒儿不敢。” 相较起来,他和师父相处的时间比父皇还多,在他心里,已俨然把他当做父亲一般。 见他如此懂事,方夜孤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顼儿啊,为师也是年轻过来的,知道你是想暖丫头了。” “男欢女爱,年少夫妻,忍受不了分离,这也是人之常情。” “可是,你要分得清轻重缓急啊!” 大敌当前,岂是顾忌儿女私情的时候? 云顼被他说的羞赧,脸颊微微发热。 他虽想她想的几欲发疯,但也不是不知分寸。 只不过,如今局势不稳,群敌环绕,他有些担心她的安危罢了! “师父,徒儿晓得!” “你知道就好。” 方夜孤也不忍太过苛责。 这是他最为满意的徒儿。 他天资聪颖,又勤勉自律,如果不是太子身份的制约,当在武学上大有作为。 所以,他将这部连他自己都没有练成的般若神功,传给了他。 玉山派曾也有某位师祖达到圆满之境,但也足足用了三十年的功夫,才大成。 可云顼,他仅用了不到一个月,就突破到了第六层,只差最后两层。 “同初凌渺的两次交手,你故意隐藏实力,一则是为了做给后面更为棘手的敌人看,令其生出轻敌之心;二则,也是在探得她的武功路数,进而寻出破绽。” 第2044章 “初凌渺功夫并不算很强,但她临死之前施展出来的玄天功,却不容小觑。” “据各处得来的消息来看,比起其妹,初凌波的功夫,只怕高出不止数倍,我们不能掉以轻心啊!” 也就是说,初凌波的玄天功,很有可能已经练得圆满。 云顼慢慢静下心来,“徒儿明白!” 曾经前朝太祖凭着一身玄天功,击败天下所有高手,并在蛊术的协助之下,一统了江山。 所以初凌波一旦练成此功,只怕天下之人,俱不是他的敌手。 师父将这本传世秘籍交给他,显然是对他寄予厚望。 这个时候,暖儿一定在极力替他争取时间,还有朝内朝外那些为了全力配合他,也在苦苦支撑着的人。 他凭什么辜负? 大家都在拼命努力着,他决不允许自己失败,更不能让初凌波奸计得逞。 方夜孤本是少话之人,但面对自己钟意的徒儿,免不得要多唠叨几句,“为师不是在为难你,只是若无人能制得住初凌波,那么不止你,不止暖丫头,所有人,都会死。” “玄天功至柔,般若功至刚,即便不能完全相克,但至少也有压制作用,对你接下来的战斗,有益无害。” “只不过——” 他深深叹气,既欣慰又心疼,“前朝之人修炼驻颜术,初凌波实际年岁虽不可考,但至少长你三四十岁,是有的。” 换言之,他的功力,也要比云顼高出三四十年。 时间上的差距,是无论用任何办法,都很难追赶上的。 尤其是对于修习功法这种厚积薄发的事情。 更何况,云顼是武学奇才,初凌波又何尝不是初家这数百年来,独一无二的佼佼者? “你三岁开始习武,如今不过才有十五年功力,对上初凌波,本就吃亏。” “如今更要以短短月余时间,习成绝世神功,更是不易。” 换做其他人,根本就做不到。 包括他这个做师父的,如今也仅练到了第四层。 “你虽已到了第六层,但也要知道,般若神功最后两层,才是最难的,若再不能静下心来,走火入魔都是轻的。” 经脉尽碎,当场暴毙都有可能。 其实练到现在,他已经超越了绝大多数武林中人。 但为了避免他生出骄惰情绪,他只能不断提醒。 云顼自是知道师父的苦心,当下更觉惭愧,“是徒儿不够努力。” 他只是想更快的习成而已。 时间过去这么久,万一初凌波已经到了京城...... 越如此想,他心里就越担心,修习起来自然大打折扣。 “不是你不够努力。” 方夜孤一针见血,“是你太急了。” “京城没有消息传来,说明局势还可控。” 他苦口婆心的劝,“从现在开始,你要忘记一切,忘记你的身份,忘记暖丫头,忘记所有与你相关的事情,心无旁骛,只有做到了这一点,你才能更快的练成此功。” 云顼迟疑。 可万一在这个节点,京城发生了变故,该怎么办? “放心好了,如果真有事发生,为师一定不瞒着你,马上告诉你。” 让云顼练此功是为了阻止浩劫的发生,而不是事后追悔。 什么事该瞒,什么事不该瞒,他晓得分寸。 云顼这下放心了,当即便道,“徒儿决不会懈怠。” 言罢,他立即又坐上了冰床,重新修炼起来...... —————— 会州! 新县! 驿馆! “公主,您要去哪里?” 宫女气喘吁吁的追上, 一脸不安的问。 自出京城以后,公主就安分了许多,无论在马车上,还是下榻驿馆,都没有再出什么幺蛾子,仿佛又恢复到了往日乖顺的性子。 第2045章 宫女气喘吁吁的追上, 一脸不安的问。 自出京城以后,公主就安分了许多,无论在马车上,还是下榻驿馆,都没有再出什么幺蛾子,仿佛又恢复到了往日文静恬淡的性子。 哪知,她们才刚松口气,便见公主这会儿竟一个宫人也不带,就出了门。 人生地偏,又是准嫁之身,她这是要去做什么啊? “瞧把你们紧张的。” 静和公主不屑的笑了下,“本宫屋里待的腻了,出去找人聊聊天。” 她若真要跑,她们能拦得住? “聊天?” 宫女愣了,“找—找谁?” 随行人员之中,哪有适合同她这个新娘子聊天的人选呐! 即便是作为兄长送亲的安王世子,也不适合。 更何况,在此之前,二人几乎就没说过话,更遑论熟悉。 “自然是找启王。” 静和最是看不上她们这副畏首畏尾,大惊小怪的模样。 “你们这是什么反应?” 宫女憋了半天,欲言又止。 大庭广众之下,她着实是说不出口啊。 否则,岂不坏了公主清誉? 想到此,她心一横,索性张开双臂,拦住了她的去路,“公主,您不能去。” 大魏未来的皇后,岂能同自己的小叔子不清不楚? 静和公主眯了眯眼眸,忽而伸出纤纤食指,径直点在了她的眉心处。 下一秒,那挡路的宫女,竟直愣愣向后倒去。 事情发生的太快,众人甚至都来不及反应,便见她已狠狠砸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临近站着的几名宫女面露惊恐,下意识后退。 公主竟然,会妖术? “还有谁要来阻拦吗?” 一招杀鸡儆猴,静和公主慢吞吞环视一圈,满意的看着她们纷纷低了下头。 至此,她畅通无阻,直至启王住处。 大魏士兵见她不经通报就要往里闯,虽是诧异,但还是客气的拦住了。 “公主请止步!” 皇上如今名义上还是启王,自不能同大楚公主多接触,免得招人口舌。 静和公主又露出熟悉的、浅浅的笑容。 只见她衣袖随意一挥,那些身手出众的士兵,立刻便如之前的宫女一般,纷纷向后倒去。 眨眼便没有了动静。 亲眼目睹了两回的一名宫女终于忍不住了,吓得失声尖叫,“啊,公主变成妖——” 她的话还未喊完,也跟着栽倒。 片刻之间,七八个人,竟先后折在了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手中。 最为关键的是,她甚至都没有出手。 剩下的或是大楚,或是魏国士兵都不敢再动,只远远将她围住,踟蹰不前。 “皇妹这是在做什么?” 清润的声音,自她背后,冷冷响起。 静和公主蹙了蹙眉,一丝不耐,自眼底划过。 她转过身,眸光沉静的看着来人,“你也是来阻止我的吗?” 父亲说得对,杀戒一开,果然有些收不住了呢。 云宗瑞走近了,这才看到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人。 再联系众人看她时惊惧的眼神,他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静和!” 他既震惊又气愤,“为什么伤人?” 原以为她只是不懂避嫌,哪成想,竟还过分的动起了手。 两国相交,她究竟有没有一点大局观? 静和公主一脸无辜,“是他们先拦着我的。” 她不过是反击罢了! 何错之有? 剩下的宫女仿佛看到救星般,连忙上前,哭着将事情的原委向云宗瑞述说了一遍。 什么主仆之情,什么闺中清誉。 这个妖怪,根本就不是她的主子。 云宗瑞愈发惊愕,“你是说,这些人都是她打伤的?” 第2046章 难道不是她指使护卫所为? 她哪里来的本事? 电光火石之间,他恍然明白过来。 要么,此静和已非彼静和,要不,就是她一直都在伪装。 他神色复杂的看着她,半晌,才僵硬着声音命令,“先回去再说。” 不论她是谁,他都不能任由她,顶着大楚公主的名义胡来。 静和公主懒得理会,径直上前,推开了院门。 然后,便看见了站在门内,同样一脸不可置信的“启王东方烨”。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先说话。 尤其是“东方烨”,更是尴尬无比。 有没有比他更悲催的。 刚偷听了两句话,就被逮个正着。 片刻之后,静和公主主动打破僵局,抬手搭到了他的肩上,暧昧靠近,“原来,殿下等候已久啊!” 魏皇:...... 这是他娶的皇后不假。 他的皇后,当众对他做出如此亲密的动作,虽有伤大雅,但也不是不行。 可问题是,他现在的身份,不是皇上,而是启王。 她在做什么? 不知为何,他忽然感觉,自己头上似乎有点发绿。 如此一想,他顿觉受到了羞辱,当下就要将她拂开。 “怎么,启王不喜欢我?” 静和公主顺势勾住他的脖子,迫使他低头同她对视。 微带凉意的指尖,别有深意的他后脖颈的地方点了点,吐气如兰,“我可是你明媒正娶的皇后哦。” 这般疏离,还如何做夫妻? 被按住哑门穴的魏皇不敢乱动,只得用低沉的嗓音警告,“看清楚,我是启王,不是魏皇。” 围观的众人都傻了。 大魏这边还好,因为来的都是魏皇的亲信,是以对于他的真实身份,他们都是知情的。 可大楚这边的士兵就不一样了。 他们看到了什么? 公主殿下竟然在勾引魏国的启王? 这是什么惊天秘闻? 忽然好同情远在魏国的那位魏皇。 眼见二人当众搂搂抱抱,便是知晓始末的云宗瑞,也忍不住了,“启王殿下对自己的皇嫂如此不敬,就不怕回国以后,你皇兄怪罪于你?” 作为大楚人,他自然不能当众指责静和,便只有将这个锅扣在魏皇头上。 反正左右都是他,自己惹出来的祸,自己解决。 魏皇:....... 你是瞎了吗,看不到是她主动? 而且, 朕是被胁迫了好吗? “启王?” 静和公主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还装呢?” “你和东方烨互换身份的事,早就人尽皆知了。” 这保密工作,着实是不怎么样。 大楚士兵:...... 什么互换身份? 是他们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这个启王,难不成竟是魏皇? 魏皇从未这么无语过。 知道就知道吧,这么大声嚷嚷做什么? 他不要面子的吗? 当然,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谁泄露的消息? 还有,白慕呢,他这护驾是怎么护的? 不过是去出巡视了一趟,刚刚赶回来的白慕,看到这一幕,顿时愣了。 魏皇这么迫不及待吗,连身份都不顾了? 云宗瑞瞧不下去,当下就要上前将二人拉开。 再让她说下去,还指不定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秘密来。 魏皇是真是假,关他们什么事? 只要不在大楚闹事就成。 好事被打扰,静和公主瞬间变了脸色,对着云宗瑞便指了过去。 众人见状,顿时吓得抱头下蹲。 完了完了,公主又要施法了。 云宗瑞之前听宫女说过,知道这是她的杀招,虽觉荒谬,但还是下意识将身体一偏。 哪知,终究慢了一步。 一阵酥麻过后,他半边身子,竟是完全动不了。 第2047章 这—— 怎么可能? “原本还想对你手下留情,你既不领情,那便一起去阎王殿报道吧!” 说完,她这才回头,笑不达眼的看向魏皇,“你呢?想在这里死,还是屋里死?” 对她来说,哪里动手,都一样。 但念及他好歹是皇帝,她可以尊重他的选择。 魏皇怔住,“朕也要死吗?” 上一秒还亲亲热热勾引他,下一秒就要谋杀亲夫? 六月的天都没她变得快。 云宗瑞心里焦急,无奈却动不了半分,只能干瞪眼。 不止如此,虽然没有伤口,可他却觉体内血液仿佛在迅速流逝,只怕不消半个时辰,就会血尽人亡。 “当然!” 静和难得有性子同他多说几句话,“不杀你,难不成你以为,我会对你有情?” 男人什么的,最是没用的东西。 魏皇本是会武功的,如此轻易便被她制住,他心中大为不服,“有种你放开朕,我们一较高下,别用这些妖术诡计来糊弄人。” 就和他对她有情似的。 不过是一场交易罢了! 静和食指上移,娴熟按住他的风池穴,然后附在他耳边,温声软语,近似蛊惑,“一较高下,就算了。” “你只需记住,杀你的人,是——” “静和救我!” 人道声至! 纤细的人影快如闪电,风一般自场内掠过。 静和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感觉自己被一股大力裹挟着,往后飞去。 徒留原地还不知发生了何事,呆若木鸡的魏皇。 ....... 众人原本是紧张的,可如今都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惊的张大了嘴巴。 静和灰头土脸的自地上爬起来,没好气的瞪向旁边气定神闲,身上寸土未沾的苏倾暖,“你坏我的事?” 若非她那句“静和救我”让她分了神,她何至于被她暗算到? 苏倾暖昂首而立,丝毫不觉愧疚,“不坏你的事,让你挑起两国战争吗?” 路上她才想明白。 那日的静和,完全就是故意的。 故意让她看到那个图案,然后引她前来。 至于来做什么? 她暂时还想不明白。 云宗瑞一阵欣喜,“皇嫂,你来了!” 他不敢想象,若静和真得了手,会发生怎样严重的后果。 “嗯!” 见他半依着树干不动,苏倾暖微微皱眉,“你怎么了?” “被她暗算,动不了了。” 云宗瑞深吸一口气,“皇嫂小心,她会妖术。” 亲身经历过之后,由不得他不信。 妖术? 苏倾暖虽觉荒谬,但也没说什么,只快步走过去,摸过他的脉象。 末了,又察看了他的眼睑和舌苔。 “如何?” 云宗瑞紧张的问,“我可还有救。” 若是可以,他还是想多活几年的。 “情况不算太好。” 不是中毒,但他的生命力却有逐渐减弱的迹象。 苏倾暖摸出一个药瓶,从里面取出一颗药塞到他嘴里,“你且撑一撑,待我退敌之后,再为你医治。” 语毕,她将药瓶递给身后的青竹,“地上那些人,还有气息的,想办法给他们喂下药。” 这伤蹊跷,她暂时也不能找到原因。 只能先用灵药吊住他们的性命,再从长计议。 “臣弟明白!” 皇兄有命,若京中有事,一定要全力配合皇嫂。 只可惜,他现在什么忙都帮不上,只能尽量做到不给她添乱。 “早知你能救,我就将他们一击毙命了。” 静和公主懒懒勾唇,“可这么多人,你救的过来吗?” 妇人之仁! 苏倾暖神色复杂的瞥她一眼,“承认自己心软,很难吗?” 她若真有心下杀手,又怎会给她留机会? 静和微笑,“果然知我者,暖暖也!” 第2048章 皇兄有命,若京中有事,一定要全力配合皇嫂。 只可惜,他现在什么忙都帮不上,只能尽量做到不给她添乱。 “早知你能救,我就将他们一击毙命了。” 静和公主懒懒勾唇,“可这么多人,你救的过来吗?” 妇人之仁! 苏倾暖神色复杂的瞥她一眼,“承认自己心软,很难吗?” 她若真有心下杀手,又怎会给她留机会相救? 静和微笑,“果然知我者,暖暖也!” “我是个恶人不假,但也只做该做的,只杀,该杀的。” 当然,若她今日不来,这里的人照样没命活。 魏皇摸摸鼻子。 所以他就是,那个该杀的? 不过此刻容不得多想,见静和的关注点不再是自己,他立刻趁此机会开溜,心有余悸的躲到了白慕身后。 “那你知不知道。” 苏倾暖神色严肃,“若魏皇真死在大楚,两国就会彻底结为世仇,不死不休。” 连年战争,到时候苦的,还是百姓。 “知道啊!” 静和公主说的理所应当,“他胆敢求娶大楚公主,就要承受起这个后果。” 她是什么人都配惦记的吗? “战争,和我可没关系。” 苏倾暖沉沉审视着她。 她有此等本事,为什么早不动手,晚不动手,偏偏要等到出嫁的队伍走到这里? 莫非,真的是巧合? 可她总觉得,她这样肆意的行为背后,还有着更为深层次的原因。 “那这个人呢?” 她忽而翘唇,指着初凌波道,“他和你,又是什么关系?” 顺着她指的方向,静和公主便看到一名身形修长高挺,但容貌却普通至极的男子。 隐约正是她出嫁那日,鬼鬼祟祟站在窗外的那个护卫。 “他是谁?” 语气多少透着几许轻视。 “御圣殿圣主。” 苏倾暖如实告知,“初凌波。” 事到如今,已没什么好隐瞒。 “哦?” 静和公主来了些兴趣,“怎么,他在追杀你?” 时隔这么久,他竟一点进步也无,还是喜欢欺凌弱小。 莫名其妙成了弱小的苏倾暖:...... “差不多吧!” 若非拿玉佩拖延着,自己的确可能早就死在他手上了。 “哦,他还为了你身上那个图案而来。” 抛开初凌波,她也很好奇,她究竟是桑悔道长的什么人。 初凌波将碍事的假面扯下,上下打量了静和两眼,微微勾唇,“蛊王,在你身上?” 美到近乎妖孽的容貌,顿时让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尤其是他左侧眼角下方那一颗血红的泪痣,更是平添了三分邪魅。 苏倾暖意味深长的笑了下。 果然,那东西就是蛊王。 但问题是,它为何会在静和身上? 静和歪头想了想,“也可以这么说。” 某种意义上讲,她和蛊王,本就是一体的呵! 闻言,初凌波神情明明灭灭许久,才咬牙道,“他骗我。” 他费尽谋划,寻了这么久的玉佩,竟然真的无用。 简直该死! “也不尽然哦!” 静和公主显然不赞同,“他是骗了初家所有人,不过,只有你们兄妹狼子野心,这才上了当。” 蛊王从来都没有离开过历任家主。 否则,他们哪来的底气复国? “事已发生,多说无益。” 初凌波显然不欲再提当年之事,“如今初家尽掌我手,复国大业胜利在即,你若识趣,就乖乖将蛊王交出来。” “看在同出一支的份上,本座可以饶你不死。” “甚至,还可以在事成之后,封你为公主。” 虽说初家嫡支大部分都已被他诛杀,但也不乏一些识时务的,如今还跟着他。 若她真能安分守己,他也不是容不下她。 第2049章 静和公主不以为然,“本宫如今就是公主哦!” “当大楚的公主有什么意思,成天被礼仪规矩束缚着。” 初凌波早就猜到她会这么说,张狂一笑,“要当就当我大羽氏的长公主,本座会给你无尽的荣华富贵,充分的生杀大权,以及,天下面首任你挑选。” 财富、荣宠、自由、男人....... 他的声音近乎蛊惑,“你想要什么,本座就给你什么,只要你将蛊王乖乖交给本座。” 有了蛊王,不仅可以利用它的力量大杀四方,关键时候还能起死回生、扭转乾坤,试问天下,舍他其谁? 静和公主眨了眨眼,眸露同情,“自始至终,你怕是,连蛊王是什么,都不知道。” 它可以说是一种蛊,也可以说不是。 岂是直接交给他这么简单? 父亲当年看不上他,果然是有原因的。 嘲讽不屑的语气,让初凌波瞬间沉下了眼眸,“你别给脸不要脸。” 先礼后兵,他给足诚意,无非是看在蛊王的份上。 并不是怕她。 “巧了!” 静和公主耸耸肩,“别人给的脸,本宫还真看不上。” “好,本座倒要看看,你能嘴硬到何时?” 初凌波失了耐心,当即提气掠过去,打算将她直接抓回去。 他有的是时间,同她慢慢耗着。 哪知,他的身形刚动,对面的女子竟然也动了。 而且还比他快了不少。 只见她身体漫不经心向旁边一闪,便躲开了攻击,然后也不还手,只是伸出食指,遥空轻轻向他一点,面露笑意。 他直觉不对劲,立刻闪身避开。 但听噗噗两声响起,身后那株生长了几百年的参天巨树,忽然毫无预兆的轰然倒地。 不止如此,倒地之后,它的树皮竟然由内向外快速爆裂开来,眨眼便化作了齑粉。 只余一地凌乱的枝叶,散落各处。 众人骇然! 这——这不是妖术是什么? 云宗瑞心有余悸。 看来,刚才的确是她手下留情了。 初凌波目露吃惊,喃喃道,“这就是,蛊王的力量吗?” 这样的本事,他不是做不到。 只是,她根本就没有动用内力,甚至都没用什么力气,好像只是那么随意一指,它就变成了这样。 若这一指落到他的身上...... 想到此,他顿时咬牙切齿,阴狠狠盯向苏倾暖,“你对本座做了什么?” 为什么他丹田处明明有充沛的内力,却无论如何都提不起来? 每当他动用真气的时候,就感觉剧烈的刺痛自腹下传来,让他功败垂成。 苏倾暖将手暗暗放在剑柄之上,若无其事道,“我不知道啊,毒药不是对你没用么?” 她精心配制的药膳药茶,可不是那么好享用的。 初凌波气急败坏,完全没有了往日翩翩佳公子的风度,“不是你还有谁?” 这几天,他唯一接触过的人,就是她。 “那我就不知道了。” 苏倾暖漠然警告,“不过作为大夫,我还是好心提醒你,在情况未明之时,你最好别乱动真气,否则,神仙来了也难救。” 她知道,无论用什么毒,都毒不死他。 所以,从一开始,她的目的就是要压制他的内力。 为此,她绞尽脑汁,在毒药、补药,以及这些时日他吃过的每一口饭菜、饮过的每一口茶水上下功夫。 这些东西单拿出来的确没什么用,但若配合起来,便可在神不知鬼不觉中,分散他的真气,阻滞他的经络。 只可惜,药效时间太短,只有十二个时辰。 而她必须要在这十二个时辰内,做些什么,才能继续巩固战果,推迟他染指京城的时间。 第2050章 初凌波怒极反笑,“本座就是只剩半口气,也要先捏死你。” 自从接管初家,还从未有人敢如此忤逆他。 她简直是在找死。 苏倾暖压根不惧。 自他出现的那一刻,她就想到了今天。 生死一战,在所难免。 她只是偏头看向静和公主,“有没有兴趣联手?” 即便初凌波内力被压制,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这就是她得知静和身份后,快马赶到这里的目的之一。 静和公主双手环胸,“我为什么要帮你?” 她们可不是一路的。 “不是帮我,是在帮你自己。” 苏倾暖显然不上她的当,“如果我们败了,无论你还是你背后的桑悔道长,都无法再制得住他。” 她一针见血的戳破事实,“你们手里是有蛊王不假,可是他,只怕也已练成了玄天功。” 若桑悔的实力真能碾压初凌波,那么当年他就不会败。 这些年来,也不用苦苦隐藏身份,于夹缝中求生。 那场关于“前世”的梦,是在故意误导他们不假,但也何尝不是一种变相的提醒? 鹬蚌相争,他这个渔翁,才能最大得利。 静和讶然,“倒是有点本事。” 听说,能练成玄天功的,几百年来,初家也就出了那么一两个。 “而且——” 苏倾暖似笑非笑,“你身上有蛊王,他注定不会放过你。” 三方相争,谁也别想置身事外。 “想联手?” 初凌波忍着剧痛,强行运功,大力向她抓来,“下辈子吧!” 大有一副不将她立即毙于掌下,誓不罢休的姿态。 苏倾暖早有准备,立即退开,并及时抽出残雪。 末了,她迅速向后吩咐,“青竹,让他们快退回驿馆。” 这些士兵都是临时被抽调过来,护送静和入魏的。 在战场上,他们或许都是精锐。 但在初凌波手上,活不过一秒。 她不想徒增伤亡。 青竹虽想上前帮忙,可主母有令,他只能遵从。 很快,陪嫁的宫女内侍和士兵们都远离了初凌波的攻击范围,躲进了驿馆。 包括那些昏迷的,也被抬了回去。 至于魏国士兵,早就在魏皇的带领下,藏了起来。 初凌波恨不得立刻撕碎苏倾暖,出手便是大开大合的杀招,不留余地。 掌风扫过之处,昏天暗地。 不过百招过后,苏倾暖便被他迫得难以招架。 她这次出来带的人手并不多,只有十几名御卫。 至于红棉她们,则另有任务。 此刻见她吃亏,众御卫立刻加入战局。 但即便如此,也没有一人能近得初凌波的身。 十几人围攻一个内力被压制的人,却丝毫占不到便宜。 整个战局,几乎可以说完全就是一边倒。 受伤的人,越来越多。 苏倾暖的心,也跟着往下沉。 玄天功究竟是多么逆天的存在? 如今云顼不在,还不到最后决战时刻,她又该如何将这个大魔头击退? 虽然希望渺茫,她还是咬着牙,勉力支撑着。 不止青墨他们,她身上也挂了彩。 “静和!” 云宗瑞被青竹扶着,急的大喊,“你还等什么,快去帮皇嫂他们啊!” 见她没有要动的意思,他顿时冷了脸,“你不去,就放开我,我去帮她。” 他也不知自己为什么动不了,但显然,目前只有静和能解除对他的控制。 正在这时,一道身影忽然一闪而过,手中的剑,毫不犹豫刺向初凌波。 魏皇在暗处压着嗓子咆哮,“白慕,你快回来,你的任务是保护朕—保护本王。” 白慕没有理会,义无反顾的站在了苏倾暖这一边。 第2051章 初凌波没想到,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能这么难缠。 自己下了多少次杀手,她竟都能一一躲过。 一次是巧合,可十次,二十次,一百次呢? 以攻为守,以身为饵,如此不管不顾的打法,他还是第一次见。 虽然心里恨不得将她大卸八块,可他也不得不承认,她的确强悍。 不能尽快结束战局,他顿觉烦躁,索性一招将她逼退,反身便向着静和公主抓去。 他的内力被压制了一半之多。 而且因为有所顾忌,剩下的内力,他也不敢任意妄动。 这次杀不了她,那就先带着蛊王走。 等将体内毒素逼出,再来取她性命,也不晚。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她的命,他要定了。 静和公主不闪不避,微微一笑,“终于来了么?” 言罢,她抬起袖子,轻轻一挥。 明明什么都没有,可初凌波还是如临大敌,狼狈闪躲。 自始至终,他都不敢小瞧蛊王的威力。 果然,下一瞬,数尺之土忽地席卷而起,化作漫天黄沙,遮住了大半个天空。 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风刮的睁不开眼。 尤其是初凌波,更是首当其中。 身后的苏倾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时机。 她忍着眼睛的酸痛,红颜锦当即飞出,准确无误的取他后心。 初凌波转身避开,然后顺势抓住锦的一端,微一用力,就将她扯了过来。 能轻而易举勾起他心中杀气的,怕也有这个不畏死的苏倾暖了。 白慕脸色一变,飞身便要上前营救,只是还未靠近,就被击飞。 其他御卫也被打的七零八落。 苏倾暖没有弃掉红颜锦。 她只是在离他三尺之距时,立即弃锦换剑,一鼓作气狠狠刺向他胸口。 十二个时辰还是太少了。 今日即便杀不了他,她也要尽可能的为云顼争取时间。 如此短的距离,若换做旁人,自然是必死无疑的。 但这个人是初凌波。 他不退反进,伸手便擒向了她的脖颈。 那个纤细的脖子实在碍眼,让他忍不住有立即拧断的冲动。 苏倾暖偏身一躲,长剑继续往前。 只听嘶的一声,剑尖停在他的衣服里,却再也刺不进去一分。 仿佛,撞上了坚硬的石头。 “金钟罩!” 她神色一变。 除了玄天功,他竟还练成了金刚不坏之身。 初凌渺邪邪一笑,捏住她肩头的手指缓缓收紧,“你知道的,太晚了。” 骨头碎裂的声音,一点一点响起。 忽然又不想一下子杀掉了怎么办? 留下来慢慢折磨,似乎更好玩。 “主母!” 青墨又急又怒,刚要挣扎着飞过来,便对上了她的眼神。 冷静的,严厉的眼神。 眼神里只有一个命令:莫妄动! 他脚步生生停住,手握成拳,指甲狠狠嵌入皮肉。 怎么能不救? 他是御卫里,唯一还能站起来的啊! 可是她说,大局为重。 静和公主大为震撼。 她竟然真的不惜拼着一死,也要拖住初凌波。 罢了! 联手,确实是他们彼此唯一的机会。 她抬起手指,缓缓指向初凌波的后背。 苏倾暖痛的冷汗淋漓,几欲死去。 可她还是极其缓慢的,勾出了一个冷笑,“怎—么—会—晚?” 说话间,她用尽全部力气,倏地将藏于袖间的飞刀,甩向他的眼睛。 金钟罩是吗? 那就破了他的罩门。 初凌波眸光一厉,迅速偏头避开。 这小贱人,竟还留了一手。 飞刀贴着他的脸呼啸而过,伴随而来的,是剧烈的疼痛,和轻微的东西落地声。 血花飞溅,溅了二人一身一脸。 初凌波心中忽然一慌。 他感觉到,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似乎就在那一瞬间,远离了他的身体。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抬手一摸。 满手的鲜红,刺的他眼睛发痛。 而地上,正落着小半张脸皮,和一只孤零零的耳朵。 “找死!” 他目眦欲裂,仿佛一头盛怒的豹子,运足内力,一拳打向她胸口。 方才他为什么要犹豫? 他就该直接杀了这个小贱人,将她挫骨扬灰。 这十足十的一拳,苏倾暖根本躲不开。 她也没想着躲开。 只是暗中运了气,尽可能的护住一点心脉。 阿顼,若我此次能不死,必长长久久陪着你。 下一瞬,她仿佛一只坠落的风筝,不由自主向后飞去,继而重重砸在了地上。 喉咙处的腥甜不住地往外涌,似乎怎么压,也压不住。 昏昏沉沉间,她只觉数道人影踉跄着向她聚集过来,将她团团围住。 她勉力认出其中一人,无声的向他说四个字,便彻底晕了过去。 第2052章 这一觉,苏倾暖睡了很久很久。 久到在梦里,她仿佛重新又将前几世活了一遍。 以至于醒来的时候,看到悬于头顶的淡蓝色纱幔,她半晌都反应不过来。 脑海里依旧是那些熟悉的片段,刻骨的悲痛,以及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 身下的柔软,提醒着她,这里不再是冰冷的战场,没有阴谋算计,也没有刀光剑影。 她恍惚了片刻,然后微微侧头。 屋内烛光摇曳,投射出一室柔和,显得温馨而宁静。 莫名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但她却好似悬于空中,无凭无依,没有任何心安的感觉。 因为这里不是东宫,不是宁国府,也不是任何她熟悉的地方。 她试着动了动胳膊,胸口和肩膀处立刻传来钻心刺骨的疼。 疼的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几欲再度昏厥。 脚步声响起。 在一片晕染开的光晕中,一道熟悉的身影走进来,如梦似幻。 片刻之后,她立于床前,居高临下的瞧着她。 许是她眉头紧皱,冷汗淋漓的模样取悦了她,她忽地轻笑一声,“醒了?” 笑声之中,隐隐透着嘲讽。 苏倾暖沉默的看着她,没有言语。 事实上,她现在脑子很乱,一时有些分不清,哪些是现实,哪些是梦境。 那人顺势坐到床侧的小凳上,啧啧感叹,“这样都死不了,看来,你确实是有些气运在身上的。” 玄天掌啊! 还是在暴怒状态下打出来的,别说是人,便是来头大象,也得死。 而且还会死的很惨。 苏倾暖收回目光,“我福大命大,让你失望了。” 虽是不服输的语气,可惨白的脸,虚弱的语气,哪里还有平日里的半分气势。 静和愉悦欣赏着她的狼狈,“的确很失望。” “不过——” 她故意点了点她肩膀的伤口处,“我现在要杀你,也是易如反掌哦!” 这么不要命,伤成这样,也是活该! 看她下次还长不长记性。 苏倾暖吃痛,却倔强的咬紧嘴唇,不让自己服软。 “杀了我,对你没有好处。” 从她的话里,她已完全记起了昏迷之前的所有事,包括同初凌波的那一战。 所以,她知道静和不会杀她。 不仅不会杀,她应该还会治好她。 “你最后一招,有没有得手?” 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尽快得知初凌波的情况。 一身重伤,只换了对方半张脸皮和一只耳朵,怎么算都有些亏。 若她再一击不中,那她这一趟可算白折腾了。 静和睨她一眼,傲然抬了抬下巴,“当然。” “有你这个活靶子在前吸引,我怎么着也不能失手。” 更何况,初凌波骄傲一生,哪里受过如此重的伤,又是在脸上,他便是不疯,也快了。 如何还能留意到背后的杀招。 闻言,苏倾暖放心的笑了。 “效果如何?” 若初凌波能就此死掉,就更好了。 也不枉她鱼死网破一场了。 撞上她眸中闪烁的光芒,静和默了一默。 “不怎么样。” 不得不说,她野心有点大了。 “我是初家人,他亦是!” 静和起身,“你说,蛊王能杀了他么?” 那点伤害,对初凌波的伤害,可以说是微乎其微。 顶多只是一种震慑罢了! “不过你也别灰心。” 瞧着她一副破碎娃娃的模样,静和难得生了恻隐之心. “初家人最重容貌,而你毁了他的脸,削了他的耳朵,他如今只怕比死了还难受。” “更何况,为了杀你,他又强运内力,导致真气逆转,受的内伤也颇重。” “再加上我那一指,他若想恢复如初,只怕也要十来日的功夫。” 第2053章 “再加上我那一指,他若想恢复如初,只怕也要十来日的功夫。” 某种意义讲,她这伤也不算白受。 “才十来日么?” 苏倾暖眼中的光霎时熄灭。 果然,是她奢望了。 “你就知足吧!” 静和翻了个白眼,“像他这样绝顶的高手,自我疗伤能力也强,十日都是多的了。” 只怕五六日恢复也是有可能的。 “若非这次他提前着了你的道,被压制了内力,你就是拼上十条命,也伤不到人家一根手指头。” “若想报仇,下次吧!” 这次她可是赚了。 苏倾暖心郁。 她这副残破模样,哪里还有下一次。 能恢复就不错了。 “对了,青竹他们呢?” 除了青墨,其他人都伤的很重,只怕也不比她强多少。 “都还剩一口气呢,暂时死不了。” “哦,那个青墨,失踪了。” 静和有些幸灾乐祸,“你都伤成这样了,他都能弃你不顾,独自逃命,这御卫的忠心,也不怎么样嘛!” 亏皇兄还将他们当成肱骨器重。 苏倾暖不以为意,“也许是他有事离开了,也说不定。” 末了,她扫了眼屋内陌生的布置,不着痕迹的岔开了话题,“这是哪里,我不会落在你手里了吧?” 御卫都受了伤,能将她带走的人,就只有她了。 不过虽然如此,她也很庆幸。 还好是她,而不是初凌波。 否则,她的下场会极惨。 “还在会州。” 静和有些悻悻的向外屋努了努嘴,没好气道,“我倒是想将你带回去虐待一百遍,但有人不让啊!” 她才不是因为担心她,才留下来。 苏倾暖一愣。 谁? 难道是—— 冲动之下,她立刻就要起身。 却不料,下一秒,剧烈的疼痛,又让她重新摔回到床上。 她顿时有些丧气。 自己现在这样子,只怕随便个人来,都能将她轻松捏死。 “哎呦你别动啊!” 静和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将她扶起,“你想起来,就叫我帮忙,都这个时候了,还逞什么能?” “这骨头都裂了,经脉也断了,再乱动,就真成残废了。” 苏倾暖没心思理会她的絮絮叨叨,“你的簪子,借我一支。” 说罢,她忍着剧痛,用唯一还能用的左手,从她头上取了梅花簪下来。 仅仅是这一个动作,就让她再次气喘吁吁,呼吸不稳。 静和不乐意了,“你拿我簪子做什么?” 幸亏她今天不只戴了一支,否则,头发还不散了? 苏倾暖没说话,只握紧簪子,犀利的视线,沉沉盯着门口。 若是敌人,就大不了再拼一把。 悬念,并没有持续太久。 许是听到了屋里动静,外面的人忽地起身,挑起帘子便疾步走了进来。 身似青松,面如冷玉,气质清淡疏隽,恰若空悬于夜空中的那一轮皎皎明月。 不是唐乔是谁? 看到她好端端被静和扶着,虽然疲弱,但精神还算好,他略显焦急的脚步一顿,继而若无其事的放缓。 “醒了?” 嗓音较之往常,有种莫名的低沉暗哑。 苏倾暖愣了愣,紧绷的神经蓦地一松,差一点又虚脱倒下。 心头那块大石头,彻底放下。 这一刻,她终于确定了一个事实。 自己,安全了。 “师父!” 她眼眶忽然有些发酸,心里更是无端升起了一股叫委屈的情绪。 原本一直刻意压制的疼痛,也随之由伤口开始,蔓延到四肢百骸。 静和明显感觉到,自唐乔进来后,她整个人都放松了。 仿佛是一瞬间,卸下了所有防备。 连簪子掉在地上,都未曾察觉。 她撇撇嘴,有些不屑,“你们不是已经断绝师徒关系了么?” 第2054章 一个不顾自身安危拼死相救,又整整两日不敢合眼在外屋守着;一个明明满是戒心,连她这个盟友都不相信,却在看到对方之后立即退去一身坚强,完全没有一点疏离隔阂。 京城那些傻子,竟然相信了他们的鬼话? 看了眼地上无辜的簪子,她心里不忿,忍不住挑拨离间,“你可别高兴的太早,人家现在可是陈家面前的红人。” “说不准,明天就把你献给陈家邀功了。” “现在你这条命,可值黄金万两。” 这两日,他没少奴役她干活。 换衣上药包扎伤口,完全没把她当做一国公主对待。 关键还不信任她,蒙着眼睛,也要在一旁“盯着”。 不得不说,他听力的确过人,她好几次出错,都能被他听出来。 苏倾暖瞪她一眼,没好气道,“你先出去。” 静和毕竟是桑悔的人,即便暂时是盟友,也只能信五分。 而有些事,她只能对唐乔说。 “卸磨杀驴啊!” 静和不满意了。 不过见她眼眶有些微红,她抿抿唇,只得识趣开口,“那你们先聊,我去看看晚膳好了没。” 边往外走,还边抱怨,“两天了,都饿死了快!” “一点良心都没有。” 伴随着大力的关门声,屋内顿时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唐乔迟疑一瞬,最终还是坐到了之前静和的位置上,“还疼吗?” 这样她说话也省力一些,不用再仰着头。 苏倾暖惨兮兮点头,“疼!” 师父面前,她不想,也不必隐藏自己真实的情绪。 “师父什么时候来的会州,朝事不忙吗?” 他是父皇选中的监国重臣,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出城后不久,我就出来了。” 见她倚着床框坐的辛苦,唐乔起身,往她身后放了个软枕,让她靠的舒服一些。 “还好,不算太忙。” 怎么可能不忙? 但她匆匆出城,必然是有很急很重要的事,他有些不放心,便跟了来看看。 苏倾暖立刻便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安然无恙,只怕是师父及时赶到,将她带了回来。 她就说,静和怎么可能会拼死救她。 “可如此一来——” 她低下头,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愧疚,“您之前的努力,就全白费了。” 京兆府那场戏,也白演了。 唐乔将簪子捡起来,递给她,“那你是让我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你遇险了?” 轻重缓急,他分得清。 “我不是这个意思。” 苏倾暖不敢同他对视。 他忍辱负重那么久,才坐稳朝堂,得到陈家的信任。 可现在,却因为自己,功亏一篑。 “不算白费。” “少则五日,最迟十日,陈氏必反。” 事实上,皇上还未出发,陈家就已经开始在暗中做准备了。 如今只是差一把火而已。 “这么快?” 苏倾暖有些意外,“那岂不是,和初凌波入京的时间对上了?” 也就是说,他们原本是要联合行动的? “嗯,如今初凌波被你伤了,计划打乱,他们或许会等,也或许提前行动。” 唐乔意味深长道,“在这种情况下,我的出京,正合其意。” “原来是这样。” 苏倾暖顿时有了底气,邀功似的看向他,“那我此举,岂不是阴差阳错乱了他们的计划?” 计划被打乱,就难免会仓促应对,如此一来,就更容易出错了。 唐乔没有接她的话。 他只是将的视线落在她肩膀处上,语气有些沉,“你这条手臂,差点就废了。” 还有她的内伤...... 当时赶到的时候,看到素来鲜活明媚的她满口鲜血,奄奄一息,他吓得心跳都要停了。 第2055章 他甚至一度以为,以为她...... 那样的场面,那样的心情,他此生再也不想经历第二遍。 苏倾暖老实回答,“我知道!” 可那样的机会实在难得,她不想放弃。 “师父可知,我也伤了他的。” 她强打精神,浅笑着同他分享,“我用您教的朝阳剑法,抵抗了他两百多招呢,最后还用飞刀削掉了——” “比起你的伤呢?” 他冷不丁打断她,脸色是罕见的严厉,“他出现了,为什么不来知会我,要自己扛着?” 若非得到她出城的消息,紧随着赶过去,及时挡住了初凌波最后的攻击,她今日焉有命在? “你一个女孩,将那个十恶不赦之徒留在身边,就不怕他做出什么事来?” 得知她这几日的遭遇,他想想就后怕,也深怪自己为何如此迟钝,不能及时发现她身处危险之中。 苏倾暖被训的不敢还话,只小声辩解,“您别小看女子。” 若非自己是女子,只怕初凌波还不会放松警惕。 唐乔被她气的哽了一下,“我是这个意思吗,你听不出我的意思?” 他何时小看她了? 她的胆子,比所有人都大。 功夫跟人家差了十万八千里,还敢同人家决一死战。 有他这个师父在,何时用她跟人拼命了? 苏倾暖彻底没了脾气。 “师父!” 她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徒儿错了!” 她这里险象环生,他那边又何尝轻松? 一个野心膨胀,时刻想要干预前朝的梅皇贵妃;一个老谋深算,背靠陈家的陈踱;还有朝堂上下那些各怀心思的文臣武将,哪一个是省油的灯? 朝廷需要他,大楚也需要他。 “您凶也凶了,骂也骂了,就别生气了。” 她很少有这么服软的时候,简直乖的像只小狗,就差摇尾巴了,“气出病来,我还得帮您医治。” “您看,我现在连动一下都费劲,您忍心吗?” 唐乔:...... 他能说,他其实不是生气吗? 他只是,后怕。 后怕到了极点。 她伤的这样重,而且才刚醒来,虚弱的风一吹就能倒下。 按理,他不应该凶她,应该陪着她,哄着她,安慰她。 可这不是一个师父该做的事。 正因为害怕,所以他才迫不及待的,想让她长点记性。 免得下次,再重蹈覆辙。 “肚子饿吗?” 看着她这个委屈样儿,他也不忍心再苛责,只得缓和了语气。 苏倾暖摇摇头。 末了,又可怜巴巴补充,“伤口疼,吃不下去。” 连呼吸都疼。 唐乔莫名觉得胸腔有些发堵。 他压不下这股情绪,只得掩饰般的别过头,“那可要喝水?” 罢了! 若她真乖乖的听话,就不是她了。 经他这一提醒,苏倾暖也觉得喉咙有些发干,立刻笑嘻嘻道,“那就劳烦师父了。” 唐乔去外屋取了水进来,将水杯靠近她唇边。 苏倾暖原本想接过来的,但见他没有松手的意思,便也只能就着他的力道,一点一点喝下。 见她唇边有水渍,唐乔若无其事拿帕子帮她拭去,“既不想我生气,就快些将伤养好,不然我老人家,还得侍候你。” 苏倾暖恍然记起,这是自己曾经对他的称呼。 原来,师父还挺记仇。 她低低一笑,心情莫名就轻松了些。 只是不想乐极生悲,这一笑,竟意外扯动了伤口,顿时疼的她眼泪都出来了。 唐乔见状,轻叹口气,顺势又帮她把眼泪擦了,“感动就不用了,以后记得多孝顺我就是。” 多大的人了,还是这般不注意。 苏倾暖从不知道,素来淡薄疏离的唐乔,竟还会开玩笑。 不过如此一来,方才沉重的气氛,也一扫而空。 “那是一定。” 她试着运了下内力,“师父,您帮我疗伤了吧?” 第2056章 丹田之处空空如也,在她预料之中。 毕竟受了这么重的伤,不死就已经是万幸了。 但流淌在全身经脉中那股温暖的真气,却有些陌生。 她知道,若没有这股真气支撑着,自己只怕未必能活下来,更遑论这么快就醒来。 “嗯!” 唐乔并不打算瞒她,“你筋脉俱断,脏腑受损,我帮你输些真气,能恢复的快些。” 想起当时抱她回来,她脉象虚弱的几乎摸不到,呼吸也是似有若无,他除了不断地给她输入内力,什么都做不了。 那种彻骨的绝望与崩溃,让他至今想起来,都觉无助。 仿佛他的人生里,只有这一次,情绪会失控成那样。 还好,她成功挺了过来。 “反正都伤成这样了,慢慢恢复就是。” 苏倾暖倒是看的很开,“师父还是保存实力要紧。” 疗伤不是一日的事。 若是平时便罢,可大战即将到来,多一个人,总归多一分胜算。 大楚除了云顼和方前辈,师父的功力,应该算是最高的了。 总不能折了一个她,再浪费一个师父。 唐乔起身,将窗户打开,“你伤成这样,我焉能不管?” 他眸底沁了丝笑意,“否则,云顼回来,看到你这般模样,哪里还有心思一战?” 一点内力而已,他这个做师父的,也只能为她做这么多。 听他提起云顼,苏倾暖心头一软。 还得告诉方前辈一声,暂时还不能让他知道自己受伤的事,免得耽误他修炼。 “那就劳烦师父了。” 再拒绝,就有些矫情了。 将心比心,让师父袖手旁观,确实是为难他了。 “师父,您何时回京?” 她昏迷两日,他在此地也待了两日。 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唐乔将手指搭在她腕间,“你现在还很虚弱,不宜赶路。” 留她一个人在这里,他也不放心。 “等过几日,等你的伤情稳定了,我们再动身回去。” “那怎么行?” 苏倾暖立即反对,“您不能留在这里。” 他若不在,京中局势失控了怎么办? 都到这个关头了,可不能功亏一篑。 唐乔动作微微一顿,挑眉看她,“怎么,嫌为师烦了,急着赶我走?” 虽说初凌波也受了伤,可安知他会不会忽然出现? “当然不是了。” 苏倾暖连忙陪笑着解释,“我是怕耽误朝事。” “真的!” 她举手发誓,“您来了,我比什么都高兴。” “您不知道,方才看到您的那一刻,我就仿佛是看到了菩萨。” 有什么比看到菩萨,更令人安心的吗? 唐乔漫不经心的收回手,“既当我是菩萨,我就免不了还得再保佑你两天,免得你被仇家寻上门。” 不待她说话,他又睨她一眼,“你是大夫,该比我更懂得你身体的状况。” “已经伤了根本,若再不好好调理,你是打算余生都和药罐子为伴?” 没有一个好身体,什么都白搭。 他伤过腿,自然比其他人更明白个中酸楚。 “不会那么严重。” 这一点,苏倾暖还是有自信的,“这样,我们再休息一晚,明早就动身,好不好?” “我答应您,等回了京,一定好好修养,绝不再私自行动。” 唐乔不为所动,“宫中不安全。” 经此一役,青竹他们都伤的七七八八,谁还能保护她? “东宫有守卫,我不会有事的。” 不说别人,单就古星和古月,就不是一般人能对付的。 只要初凌波不来就行。 “您若不放心——” 她想了一下,“我回去便搬到唐家庄去,这样一来,就万无一失了吧?” 唐乔深吸一口气,忍着没发作。 第2057章 她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苏倾暖极善察言观色,见他面色不虞,立刻改口,“那——那——那我住您府上?” 总不能让师父保护吧? 唐乔眼皮一抖,到底还是没压住脾气,“你觉得合适?” 一国太子妃,住到臣子家里? 她不要清誉了? 苏倾暖噗嗤一笑,“所以啊,我必须得尽快回宫嘛。” “否则失踪的久了,陈老太婆还不一定怎么编排我呢。” 陈氏现在当然没功夫理会她,但她完全可以用这个理由说服师父。 唐乔被她那一句陈老太婆冲击的没绷住脸。 “人家他爹才过知命年。” 都嫁人了,还是这么皮。 “我管她老不老。” 苏倾暖话锋一转,继续磨他,“那咱们明日就回京,师父,您说可好?” 她敏锐察觉到,经过方才一打岔,唐乔的态度似乎松动了些。 “方才都是逗您玩的,您不用担心,我会调红颜门弟子入东宫的。” “再加上剩余的御卫,保证东宫的防卫像铁桶一样,谁也闯不进去。” 好不容易捡条命,她怎么可能拿自己开玩笑? 更何况,她回京也有重要的事做。 拗不过她,唐乔最终还是妥协了。 不过他的底线是,再往后延一日。 苏倾暖知道他的担忧,这次乖乖听了话。 休息了一晚,到了翌日,她已能勉强下床。 除了伤口处还是有些痛,精神上已无大碍。 当然,这还要归功于唐乔一直为她输入内力,助她恢复。 古星和古月收到消息,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苏倾暖为自己开了药方,吩咐古月去抓药,自己则由古星搀扶着,去看了青竹他们。 十几人中,除了青墨,青竹的伤相对是最轻的。 这是因为他先是奉命疏散了士兵,最后才加入战局的。 “主母,您怎么过来了?” 青竹受宠若惊。 经过两三日的休息,他已经能活动自如,正在院里舒展筋骨。 自能下床后,他就在主母门外守着,一直到古星和古月接了班,,这才回来踏实养起了伤。 “过来看看你们。” 苏倾暖一一帮他们把过脉,然后又依次开了药。 因着初凌波没用兵器,是以众人几乎受的都是内伤,若想完全养好,只怕至少也得数月时间。 青竹惭愧,“是属下等学艺不精,没能护好主母,害您受了这么重的伤。” 若他们能再强些...... “不关你们的事。” 苏倾暖将方子递给他,淡笑道,“这天下能敌过初凌波者,能有几人?”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一战,他们也算是赢了。 “我们都能活下来,这才是最重要的。” 她不希望自己带出去的人,少任何一个。 青竹等人更觉惭愧。 他们暗自下定决心,待伤好以后,一定要加倍练功,绝不让主母失望。 “主母!” 抓药回来的古月绕了一圈,终于在这里找到了苏倾暖,“红棉和红柳回来了。” 苏倾暖眉梢一喜,当即起身。 终于有消息了。 既知青竹他们伤势无碍,她也放了心,叮嘱他们安心养伤,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红棉和红柳果然已等在那里。 这处院子是唐乔临时买的,用了三倍的价格,都还没来得及去官府更名过帖。 原本是用作她这几日养伤用的,但她既明日就回京,这处三进院落,便也只能闲置下来。 “门主!” 看到她,二人立刻迎了上来,“您受伤了?” 门主给她们传的信里什么都没提,她们也是到了这里,才听说她受了重伤。 苏倾暖让二人坐下,这才慢慢道,“不碍事,已经好多了。” 她看向红棉,“龙姨和晴儿可顺利救出来?” 之前初凌波带她见过龙姨和晴儿后,她就暗中让红棉安排了人去救。 红棉一脸惭愧,“属下赶到的时候,龙门主和晴姑娘并不在那里,想来是已被转移。” “不过——” 她话锋一转,“属下在附近查找的时候,发现一处很隐蔽的院子,据住在附近的人讲,那院子似乎最近刚易主,而且里面明明有人居住,却从不见人进出,不知在做什么勾当。” “可有进去探查过?” 其实在初凌波带她去的时候,她就有种预感,那里很可能不是关押龙姨她们真正的地方。 是以她给红棉传信的时候,就告诉她,如果没找到人,就以那里为中心,向外扩散的找。 初凌波即便要将人移走,也不会太远。 “还没有。” 红棉解释,“有一天夜里,红俏盯梢的时候,曾发现有一名功夫高强的女子,从那院子里出来,是以,属下等没敢轻举妄动。” 第2058章 苏倾暖眸色一凝,立刻想到了一个人,“何以知道她功夫高强?” 狐狸,终于露出尾巴了。 “她出来后,刚巧遇到了几个醉酒的纨绔,那几人见她孤身一人,就色胆包天,想要趁着夜黑,借机调戏,结果,连同仆从在内,都被她斩做了两段。” 那几人死有余辜,自然没什么好惋惜的。 只是那女子在杀人过程中表现出来的残忍与狠辣,让人胆寒。 当然,也正因那几人的打岔,她才没能及时发现红俏的存在。 “哦?” 苏倾暖手指轻扣桌面,“她使了什么兵器,生的什么模样?” “是一把弯刀,别在腰间。” 红棉有些遗憾,“但她带了面纱,天色又暗,红俏离得远,没能看清。” 不过—— 她话锋一转,“她出门的时候,里面的人好像称她为:白圣使!” 也正因为怀疑她可能就是御圣殿四大圣使之一的那个白皎,她才没敢擅自行动,免得打草惊蛇。 苏倾暖颔首,“暂时先盯着,别惊动里面的人,待我明日回京,再做计较。” 白圣使么? 看来,想要救出龙姨和晴儿,只能先将她处理掉。 红棉连忙应道,“属下领命。” 龙门主是她们的前门主,她自然也不希望她出事。 见红棉禀报完,红柳也跟着起身,“禀门主,属下这边,也有发现。” 在同初凌波周旋的那几日,苏倾暖其实已暗中联络了红棉和红柳,并给她们各自下达了任务。 红棉自然是寻找并营救龙姨和晴儿。 而红柳,则着重于排查城内的可疑人士。 初凌波说过,如果她不乖乖交出玉佩,就让倭人血洗京城。 她从不怀疑他是在吓唬自己。 是以,他很可能已将五十万倭兵化整为零,带进了大楚。 全部不大可能,但部分,却是容易做到的。 若真是这样,那么京城附近,一定有其据点的存在。 “什么发现?” 倭人容貌虽同楚人区别不大,却大多生的矮小短矬。 最为重要的是,他们不熟悉大楚官话,在口音上极易辨别。 查出他们的行踪,并非一件难事。 “属下带领门下弟子经过多日走访打探,果然在城门、集市、街巷等处发现了倭人出没的踪迹。” “因为之前一直联系不上门主。” 她有些忐忑,“属下便私自派了人跟踪,目前已发现了他们多处藏身之地,刚巧得到您的信,特来请您示下。” 门主接任之时,自己多有为难,是以每次接到任务,她都有是怀了十二分的小心完成,只为将功折罪。 这一次虽是阴差阳错,但到底还是自作主张了。 苏倾暖很是欣慰。 比起红棉三人,红柳性子张扬泼辣,极善同陌生人打交道,很适合做刺探情报一类的事。 因而她将这个严峻的任务交给了她。 为了避免她过于急躁将事情办砸,她还特意吩咐过,只要有了消息,就立刻上报,不得擅自行动。 哪知事出突然,自己因伤昏迷两日,同她断了联系,自然也无法及时给予指示。 “这次错不在你,而且——” 苏倾暖微笑,“红柳,你完成的很好。” 在联系不上自己的情况下,她能及时派人跟踪倭人,又在发现其老巢的情况下,克制自己的鲁莽,按兵不动,已经很难能可贵。 这大半年,她成长了许多。 红柳有些受宠若惊,“属下不敢居功,都是门主指挥有方。” 当时她的确是有过先斩后奏的冲动,想着先带人将这些窝点端了,再来禀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