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晚都梦到凶案现场》 第一章梦中杀人? 夜晚像沾了水的厚重湿棉被,盖住了虫鸣鸟叫,也捂住了呻吟的口鼻。 被掐住脖子的女人眼睛瞪大得仿佛要脱眶而出,嗬嗬喘着气,用力挣扎着。 即将窒息的脸看起来有点可怕,像新年门板上贴的瞪眼钟馗,长久掐住她脖子的双手开始颤抖,恐慌和憎恨之下,有只手腾出来抓住了一块石头,狠狠地朝着那张脸砸下去! 一下,两下,血溅了出来,动手的人反射性闭上眼,抖得像筛糠,却还是重重砸下第三次,正中女人眉心的红痣。 挣扎的动作逐渐僵硬,直至死亡,掐住脖子的手才颤抖着松开。 血腥味刺激得全世界只剩心脏狂跳的声音,那只手握着石头,竟然狰狞地再次砸在尸体的眉心,狠重的力度直接砸断眉骨! 喉咙里粘稠的喘息声在宽阔的草地里逸散,没几分钟,那人仿佛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爬起来跌跌撞撞跑开。 … 清脆的鸟叫声拉开一天的帷幕。 谈鸣吃了饭准备出发去市局,看还有点时间,边套上夹克边上楼,叩响二楼唯一住人的房间。 “谈迦,起床吃饭。” 门没开,但走廊那侧的窗帘被拉开,露出一张恹恹的脸,绿色的发尾都显得没平时有朝气。 “知道了。”她说着,继续捏桌上的面人。 谈鸣古怪地挑起眉毛,视线落在那个人不像人鸡不像鸡的面塑上。 129特大车祸发生后,谈迦作为活下来的幸运儿,虽然看起来很正常,但被判定有高度可能性会出现心理疾病,所以待在九江的这段时间,听从医生的建议,一直在跟姑姑——也就是谈鸣他妈学面塑来转移注意力顺便调整心情。 不过她的配合度比起谈女士的其他患者来说并不高,一团面放得干了硬了都不见得揉两下。 今天倒是一早起来就在努力。 虽然努力的成果很糟糕。 “怎么,没睡好,做噩梦了?”谈鸣敲窗问。 谈迦瞥他一眼,又想到昨晚做的惊悚梦境。 她一直觉得自己抗压能力很强,绝对不会因为看见车祸现场有人丧命就梦见冤魂索命什么的,根本不需要心理疏导。 可那个梦太真实了,溅起的血似乎都带着温度,早上惊醒时额头满是冷汗。 她没梦到别人来索她的命,却梦到了自己化身雨夜杀人狂索别人的命。 直接一步跨到心理变态的等级上,她有点无法接受,觉得捏捏面人能排解压力的话也挺好的。 但看了看捏了半个小时的面人,谈迦面无表情,一巴掌拍扁成一团面饼,起身开门吃早饭。 谈鸣看了眼那团面饼,跟着下楼。 桌上摆着买回来的早餐,姑姑一边忙忙碌碌收拾着东西,一边问话。 “迦迦,今天我和你哥都要去下属县区,明天上午才会回来,你一个人待在家里容易胡思乱想,不如跟着你姑父去玩儿?” 姑姑谈雪回是这个城市里少见的儿童心理医生,一般刑侦支队那边有妇女儿童案件发生时,会借调她去帮忙。 谈迦啃一口酱肉包,习惯性拒绝。 “不好吧,姑父要工作。” 姑姑:“他工作就是调解民情,没什么正事全是八卦,你正好能跟着到处走走见见其他人。” 姑父何建明不高兴了:“你别低看我的工作,怎么就没正事了?而且全是些上了年纪的男男女女的事,你让迦迦去听什么?谈鸣听了都要捂着耳朵跑。” 谈鸣:“……我先走了。” 谈雪回没管儿子,针对何建明的辩解反驳:“轻点的压根不用调解,严重的更不用,直接上警察局了。真不知道你怎么就乐在其中,上次调解一个啃老的年轻人,被踢了一脚差点送医院,上上次调解一对七十岁老夫妻的事被泼了一身粪……” “行了行了,”何建明受不了自己的糗事被翻出来说,装两个包子叫上谈迦,“走吧,你跟着姑父到处走走散散心也好。” 谈迦只能揣上一杯豆浆溜达出去,坐上了姑父的小电驴。 九江是个人文气息很浓厚的城市,不算特别发达,但安静守法,很适合居住。 说起城市法制,谈家一家三口都是建设者。 谈鸣是市刑侦支队的成员,谈雪回是妇女儿童心理医生,何建明呢,是民警转成的居民调解员,主要工作就是让上到百岁老人下到婴幼儿都能减少矛盾增加家庭幸福感。 这次要调解的就是一对中年夫妻的婚姻矛盾,申请人是年龄四十七的中年妇女,住在曾经的玻璃厂职工小区里。 一室两厅的房子站不下那么多人,谈迦喝着豆浆等在门口。 边上还有一群看热闹的人,端着面碗边嗦边听八卦,时不时还盯着身边时髦得格格不入的陌生女生看。 “罗梅心也是大,还请人来听自己家里的丑事。” “是王勇不要脸!事情都传到他小女儿学校去了,罗梅肯定想离婚带走孩子。” “该把她大嫂叫来一起,两个都是不要脸的东西!” “人都跑了,找回来添堵啊?” 谈迦对中年男女的爱恨情仇不感兴趣,听到一半去扔豆浆杯子了,回来时正好听见房间里爆发出一声怒吼。 “他就是贱!年轻的时候喜欢年纪小的,五十岁了又说喜欢年纪大的,你喜欢就喜欢,专门盯着我嫂子搞!半夜在厕所给大嫂发语音说他想她想得胸口痛屁股痛!” 外面看热闹的人发出一阵大笑。 “怕不是只有屁股痛哦——” 谈迦:“……” 她往里看,姑父身边的中年妇女情绪激动,脸色涨红,戴着金戒指的手指都快戳到男人脸上去了。 那个老男人看起来倒是没什么反应,低着头也不吭声。 何建明转头问男人:“是不是真的?你和人家大嫂还有一腿?” 男人低着头支支吾吾说没有。 女人的怒火又被点燃,手指直接戳到他脑门上,更大声地吼:“没有个屁!你去问问这里的人谁不知道你们的丑事?!她到处都是老相好,你隔一两天就去找我哥,我哥不在你也在那呆半天,你在那干什么?就我那个大哥跟个窝囊废一样不敢问……” “你大嫂都跟人跑了你说这些还有意思吗?就你声音大不要脸!” “你做那种事那才是最不要脸的!” 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男人脸色胀得通红,站起来就和自己老婆撕打在一起,抓头发扇耳光,谁也不让谁。 当众打起来还得了,调解频道的人赶紧拉架。 “松开!不准打架!” 但他们一个五大三粗一个敦实厚重,根本拦不住,眼看着何建明又要被误伤到,谈迦只好进去一起拉架,左看右看抄起一根晾衣杆插在中年男人的劣质皮带上大力一撇。 王勇被撬得痛叫一声,不得不放开手,先拯救自己。 但罗梅被松开了仍然不依不饶,腿部的进攻动作三个人都架不住,她是恨不得把她大嫂和她男人的丑事全说出来,说到激动之处口水喷了一地。 “……说她眉心长了颗红痣,喝醉了酒在他儿女面前都说好看得跟观音一样,他看到就被下了咒了……买几条红内裤回来,问是不是给我买的,他说是他自己穿,五十岁的男人穿红三角……呸!你就是贱得发慌!” 红痣? 谈迦的眼皮一跳,拿着晾衣杆的手下意识握紧。 昨晚梦里被杀的中年妇女,眉心恰好就有一颗红痣。是巧合吗? 第二章私奔情杀案2 事情变得奇幻起来,谈迦摸了把发凉的后脖子,站在人群中心听着何建明调解的过程,总算弄清楚了这起震碎三观的出轨事件。 要调解的中年妇女叫罗梅,丈夫王勇,还有个大哥叫罗志勇。 五年前,大哥罗志勇二婚娶了个没得生的老婆,叫米俊芳。 刚结婚的时候两人感情不错,米俊芳能干又勤快,打理家务照顾孩子都很用心,罗志勇虽然窝囊了点,但脾气好,相处起来很顺利。 但是两年前,米俊芳拿到了掌家权,整个家的财产都由她支配,她就原形毕露了,孩子不管,男人不搭理,天天往外跑打麻将,还说要出去打工。 但街坊邻居都知道她这是假话,实际上是外面有人了,而且在麻将馆里是来者不拒。 为什么这么肯定?因为有人看到过她和其他男人搂搂抱抱,转过头对着罗志勇就是非打即骂。 更让人不齿的是,连妹夫王勇她也吃得下嘴,还被抓奸在床过,据说当天裤子都没穿好就被大哥罗志勇看见了。 事情闹得风风雨雨,米俊芳呆不下去,表示要离婚跟着自己初恋远走高飞。罗志勇不愿意,跪下来求她,还求王勇别再来他家。 罗梅夹在中间,气得差点进医院。 自己男人和大嫂搞上了,还被孩子听见这些事,她坚决要离婚。 但王勇不愿意,孩子成绩好,说不定以后就有大出息呢。窝囊废罗志勇也劝她说不至于。 罗梅被两个不要脸的窝囊废震惊了,终于被气进了医院。 这两天才出院呢,听说那个不要脸的大嫂跟人跑了,今天就叫上调解员来家里,说什么都要离婚,还要和亲哥断绝关系。 旁观者们非常支持她的决定,把王勇骂得狗血淋头。 米俊芳就是那个眉心有红痣的中年女人,据说昨天下午跟着情人跑了。 这太巧了。 难道梦不是梦,是灵异事件? “你们谁有米俊芳的照片吗?”谈迦克制住表情,不经意似的问,“我想看看是不是我昨天在路上碰到过的那个人。” 她主动说话,周围人打量她的目光更明显,视线多半落在她与众不同的绿色狼尾发型上。 然后才回答,照片还真没有,但大家三言两语就把米俊芳的外貌描述清楚了。 长到脖子的泡面卷发,纹了眉,长得瘦,眉心的红痣很亮眼,喜欢戴金手镯,昨天走的时候穿着米色的短大衣。 谈迦回忆起昨晚的梦,有夜色遮盖,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没记错的话,掐着受害者脖子的时候能感觉到打着卷的发稍戳着手背,脖子上的纹路有些深皮也有些松,年纪应该比较大,加上眉心的红痣,基本可以确定受害者就是米俊芳。 那一瞬间,心跳过快带来的荒谬感让她后脖子寒毛直立。 她为什么会梦见米俊芳死亡的现场? 米俊芳真的死了吗? 她头皮发紧,问门口骂得最起劲的人:“你们说米俊芳昨天下午跟人跑了?有谁能证明吗?” 大家正是骂到口水纷飞的时候,也不管是谁在问,争先恐后地解释。 “有人看到了,那个男人来接她,拖着箱子就要走,罗志勇拦都拦不住,王勇还跑出去帮忙。” “我也看到了,那个男的长得有点年轻,瘦高瘦高的,据说很有钱,不知道是哪儿的人。” 听起来很多人都亲眼看见米俊芳和情人离开了小区。 之后呢?米俊芳是跟着情人顺利去了另外的城市,还是如同她梦里那样,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被杀害在草丛里? 如果真的被杀害了,谁是凶手? 调解现场告一段落后,谈迦一个人先回了家,三两步冲上二楼把自己最近两天穿的衣服鞋子全翻出来检查。 没有肉眼可见的泥土,也没有草屑和血迹。 她大大松口气,平息急促的呼吸,很好,至少可以排除是她半夜梦游出去杀人的可能了。 谈迦把衣服放回去,慢慢坐到桌边,边捏着面团边平静下来,认真思考这件事。 现在有三种可能—— 一,她这是随便做的梦,和米俊芳的真实处境毫无关系。 二,米俊芳确实死了,在昨晚她做梦的时候被杀害的,凶手可能是那个情人,也可能是别的人。 三,这是预知梦,米俊芳现在还没事,但今晚或者之后的某一天会被凶手掐死砸死。 现在,她需要做的是,确认米俊芳是否还活着。 要怎么确认呢?如果是第三种情况,她根本没办法阻止事情的发生,因为不知道案发现场到底在哪儿,也不清楚那个情人到底是谁现在在哪儿。 她耐着性子继续捏了俩小时的面人减少变态值,边捏边沉思,不知不觉捏成一个躺在地上的中年妇女形象,脸上红色的面团营造出一种血肉模糊的迹象。 血肉模糊。她忍着心悸又回想起梦里被砸得咽气的那张脸。 何建明冷不丁来敲门时,她惊得一抖,差点把面塑的半张脸给压平,后背都在冒汗。 “吃饭了,”何建明没发现她的异常,目光落在那团面塑上,“这是个勺子?红色的西瓜勺?挺可爱的。” 谈迦假装平静的表情裂开一条缝。 …… 第二天,谈迦又坐上姑父何建明的小电驴再次去了罗梅家中。 王勇和罗梅双方达成了共识,要离婚,但儿女的抚养费还存在矛盾,加上罗志勇家里的情况更严重也得去一趟,所以今天还是忙活这件事。 没想到一到单元楼下就碰上了好戏。 罗志勇哭得窝窝囊囊地来求妹夫和妹妹别离婚,讲到动情之处还狂扇自己耳光。 “都怪我婚结得不好,连累了你们,小军和笑笑还小,要是因为我没了爸,我死了下去都没脸见爸妈!” 五十几岁的男人,头发有点花白了,眼球浑浊脸色晒得黝黑,哭起来真有点让人不是滋味。 罗梅也哭着,恨他窝囊又骂他心太好,周围人都拉着劝着。 人群里只有谈迦皱眉警惕地盯着罗家人打量。 围观群众人情激愤,但看着罗志勇那惨兮兮的样子也不忍心再跟着骂,反过来劝他。 “你妹妹和王勇离不离婚先不说,你先和米俊芳离婚吧!” “是啊,事情闹得这么难看,你不为自己想也为两个儿女想一想,反正你们也没共同的孩子。” “离了吧!劝你很多次了,之前米俊芳也说要离,你总不想等她把钱用得差不多了才回来把你一脚踢开吧?” 是诚心地劝,但罗志勇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话都说不连贯,就重复说着算了。 看他那窝囊劲儿都心烦,大家恨铁不成钢,劝解的声音也小了,这时人群里冒出一道声音。 “这事儿怎么能忍得下去!罗梅,你帮忙打电话把你大嫂叫回来,让他们俩离了,摊上这种事我们一大家人都跟着丢脸!” 喊得脸红脖子粗的是罗家的堂亲,不知道听了什么闲话,情绪激动得恨不得冲上去抽罗志勇两巴掌。 谈迦退后两步假装自己刚才没煽风点火,看他们压着罗志勇掏手机。 何建明带着人拦住,嘴上也在劝:“最好还是双方都在场,有矛盾我们也好调解,及时止损啊。” 电话打出去,罗梅义愤填膺喊:“她不接!” 罗志勇还在哭:“算了,算了,她的心都不在这个家上了,让她去过好日子吧……” 谈迦在人群里喊一声:“再打!” 罗志勇眼泪鼻涕一起流,目光隔着浑浊眼泪看向人群时,只看见一顶棒球帽下的绿色发尾。 那一声再打让大家情绪上头,都喊再打一次,结果重复拨打四五次,铃声响满十二声,还是没人接。 罗梅狠狠冲着地上呸一口:“她也知道没脸接!” 恐怕不是没脸接。 谈迦心往下沉,假装愤恨的围观群众,问周边人:“她昨天几点走的?时间够久的话现在都能出省了吧?” 凑热闹的时候群众简直是有问有答。 “一点多吧,我家刚吃完午饭没多久,罗志勇在后面拉人,米俊芳在前面还不要脸地和那个男人牵着手!” “罗志勇追出去好远,半下午才哭着回来,一个人不想开火做饭,还是他儿子去我家饭馆端的两道菜。” 半下午罗志勇就回来了,但梦里米俊芳被杀害时是深夜。 假设米俊芳已经死了,罗志勇的嫌疑暂时可以排除,不过具体的得调查他们昨天的行踪。 但从昨天下午一点多到现在,米俊芳失踪不足24小时,也没有足够的理由让人认为她可能遇害,所以公安局不可能立案。 谈迦思考着怎么才能立案调查,搞清楚这桩灵异事件。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上午,米俊芳的尸体就在城郊的农用蓄水池里被发现了。 市刑侦支队接手了这起案件,并迅速封锁了现场。 第三章私奔情杀案3 刑侦二队的人刚从下属县城回来,又接手一起恶性命案,一个个忙得边走边打哈欠。 刚从省里回来的队长郑岩赶着换衣服,谈鸣在旁边汇报着目前汇总得到的信息。 “死者是名年龄在四十五到四十七岁之间的女性,死亡时间大概是两天前的晚上,法医初步鉴定是死于机械性窒息,大概率是扼颈,虽然脖子上的皮肤被磨破了,但能看出来一点痕迹,除此之外面部被砸烂,死后被人抛尸进菜地旁边的水池里,直到今天早上七点十三分被人发现,因为昨晚下过雨,报警前村民又去过水池边,痕检现在还没发现任何指向性信息。” “死者身份呢?” “这就是重点了,死者身上没有任何证件,手机也不在,因为面部被砸烂,在系统里根本比对不出人脸,在市失踪人口档案里也没有匹配到符合的人员信息。现在小陈他们正在走访抛尸地附近的村民,我向附近派出所提供了死者特点,希望能尽快得到好消息。” 现在不清楚死者身份,也就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能先寄希望于痕检、法医和走访人员能带来更多信息。 谈鸣汇报完,去办公室冲了杯浓茶,打算先去法医老李那儿看看,再回到抛尸地点,说不定第一案发现场就在附近。 这时候接线员进来说,外面有个自称是他妹妹的女生找他,还着重强调:“你妹妹好酷。” 谈鸣诧异——谈迦话少没耐心,回国这一个月以来少有出门,毕竟九江对她来说只是暂时修养的陌生地方,她认识的人仅限职工小区的几家老太太。 这会儿怎么会突然来警局找他?家里出了事? 他走出去,看见谈迦抱手靠在门边,几缕绿色发尾搭在锁骨边,头上扣着顶鸭舌帽,露出的耳朵上有个银色耳骨钉,黑色马靴挑着一只流浪猫下巴蹭啊蹭,比公安局新抓的炸街机车黄毛还带派,急匆匆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多看她两眼。 但她表情不算好,嘴唇紧抿眉头紧皱。 很矛盾的行为反应。 “迦迦,”谈鸣招呼她,“怎么这时候来找我?家里出事了吗?” 谈迦站正了,不答反问:“哥,今天早上是不是发现一具尸体?是男的还是女的?” 谈鸣从亲属切换到办案警察,皱眉看着她:“你从哪儿听来的消息?打听这个干什么?” “我想知道死者是不是我怀疑的人,”她不习惯长篇大论,语速很快地简单讲了下,“前天我跟着姑父去给一对住在城边玻璃厂小区的中年夫妻调解婚姻矛盾,女主人罗梅提到自己嫂子米俊芳在大前天下午一点多跟着情人跑了,但昨天我们想调解米俊芳家的矛盾时,一直没有打通她的电话,我觉得不对劲,担心她万一不是跑了而是被人害了呢。对了,米俊芳离开时穿着米色短大衣,头发是比较短的泡面卷,眉心有红痣,手上应该有首饰。死者是她吗?” 谈鸣眼神变得锐利,死者确实符合前两条特征。 “你说那个人叫什么?” “米俊芳,娘家应该在省外,二婚嫁到这里,丈夫叫罗志勇,罗志勇有个妹妹叫罗梅,妹夫叫王勇,他们两家有互相交叉的婚姻矛盾。米俊芳和情人离开时很多人都看到了,罗志勇还追上去挽留,不过在下午五点左右又回来了。”谈迦控制着呼吸,只把自己当成积极提供案件线索的热心市民,回答一个问题附赠其他信息。 如果真的符合,死者的信息就有了,能让他们加快侦破此案的速度。 谈鸣心理还有疑虑,但死者信息需要尽快查明,他把谈迦安置在接待室,去通知其他人。 “你先在这里待着。如果死者真的是米俊芳,调解频道的人也需要录口供,待会儿会有人来问你,不用怕,是正常流程。” 谈迦顺从着点头,等人离开,她呼出一口气,捧着装满热水的纸杯,发凉的指尖好歹暖和了点。 现在警方可以快速传唤罗志勇和罗梅一家,找出米俊芳和情人离开的监控,不管他们几个人里谁是凶手,都可以尽快破案。 希望破案后这个梦就此消失。 …… 临近中午,警局里涌进来一大堆人,全是需要为米俊芳案做笔录的。 其他无关人员的笔录做得差不多,二队的人也大概了解了米俊芳生前混乱的感情关系。 “岁数大的人不一般呐,玩得比年轻人还花,嫂子跟妹夫也能搞一起,还有人说死者生前打牌输了就跟人进房间玩……这样一来嫌疑人不少。凶手扼颈致死后特意砸烂了米俊芳的脸,明显是厌恶憎恨那张脸勾搭人,凶手可能是那些男人的老婆,罗志勇,或者罗梅。”小陈看着一大沓笔录说。 “也有可能是那个情人杀了米俊芳之后用这一招迷惑我们,他的嫌疑最大,米俊芳是跟他离开之后死亡的。那条路上的监控查了吗?”队长郑岩问。 “技术的人在查,但是城郊那块地只有快速通道的电子眼能有点东西,其他地方监控很少,未必不是凶手有预谋地选择了那地方。”谈鸣猜测。 “那也要查,万一就有监控拍到了第一案发现场呢,水池只是抛尸地而已。走吧,去审罗家人。” 但审问没问出更多有用的信息。 大前天晚上,也就是2月27日20:00之后到2月28日早上8:00这个时间段,罗志勇,罗梅,王勇都在家里没外出,有家里孩子和街坊邻居作证。 并且都说不清楚米俊芳的情人是谁,从哪儿来,准备带米俊芳去哪儿,只知道挺有钱。 调解时对着嫂子破口大骂的罗梅,知道人死了后,也沉默下来,问起米俊芳情人的长相为人,她只硬邦邦说:“不像好人。” 倒是罗志勇认尸时看见米俊芳惨死的样子,吓得崩溃大哭,一个中年男人哭得跟个水鬼一样,吵得罗梅隔着半条走廊就开始骂他。 “哭哭哭,一个大男人就知道哭!你哭一辈子窝囊一辈子,换来了什么!?只会给人丢脸!” 咆哮的声音隔空吓得罗志勇和王勇都抖了一抖。 谈鸣和小陈对视一眼,这个罗梅的脾气有点大啊。 在罗家人身上没得到更多消息,好在技术员瞪着眼睛看监控看到晚上,终于找到两段和那个情人有关的监控视频。 一段是米俊芳被情人牵着沿着墙根走的侧影,还有一段是根据前视频里的相似人影找出的前几天刚进入九江的情人的正脸。 “这人贴墙根的动作很熟练啊,像专门在躲监控。” 郑岩弯腰看着第二个视频里的人,说:“查一下他的身份,看这两天有没有离开本市的行程。” 队里的女警吴漾立马在人脸识别系统里进行匹配。 “找到了,刘冠华,四十三岁,曾因抢劫被判三年,两年前才出狱……他是怎么在两年里变有钱的?靠抢五十岁大妈们的首饰?” “而且没有离开本市的行程,他杀了人还躲着不走,是心理素质强呢还是想做点别的?” 第四章私奔情杀案4 有了嫌疑人的身份信息,只需要通过神通广大的大数据科技把人找出来,再审问就好了。 大家以为这起案件已经进展到一半,可刘冠华就像泥牛入海,在九江消失得无影无踪,刑侦二队叫上基层派出所帮忙找了两天都没找到一片人影。 案件陷入了尴尬境地。 找人的任务不能停下,但也不能就卡在这个地方不动。郑岩叫上二队的人和痕检,法医再次开会寻找其他能定罪的线索。 “死者确认死于机械性窒息,没有性侵迹象,最重的伤在脸上,凶器应该是块石头,凶手的手劲很大,把死者的眉骨砸得斜插进眼眶里,石头渣都残留在肉里了,但石头太常见,我们找不到那块特别的石头,死者身上也没有留下凶手的其他痕迹,所以没办法给你们提供更多线索。”法医老李说。 小陈:“砸脸这种行为,不排除是凶手想掩盖死者的身份,但也肯定有报复的念头,他们之间一定有感情纠纷,死者做了什么让凶手很恨那张脸。其实最恨死者的应该是她老公罗志勇和妹妹罗梅吧?” “但他们有不在场证明,而且如果真是他们杀的人,怎么会叫调解频道的人去家里,主动暴露这件事?”谈鸣细心推理。 虽然按照经验来说,妻子死亡,凶手百分之八十是丈夫,但这一桩看起来不一样。 郑岩点头说:“死者情人刘冠华的嫌疑太大了。一个有前科的人,跨省来谈婚外情,除了死者谁都不认识他,他带着人跑路的时候还鬼鬼祟祟的样子。还有,据死者丈夫说,死者生前手腕上戴着手镯,手里还把持着家里的存款,但尸体上并没有手镯也没有任何之前的东西,正好符合刘冠华抢劫的本性。除非排除他的嫌疑,否则他还是第一嫌疑人。” 谈鸣皱着眉头:“我们申请查了刘冠华电话号码的定位,但显示他的电话卡在四年前就自动注销重新销售了,出狱后他也没有再用自己的身份证办理新电话卡。” 大概率是花钱买了别人的电话卡,所以定位这一招也找不到。 监控找不到,定位也找不到,刘冠华还真能藏。 痕检问:“那死者的手机呢?尸体上没有更多线索了,又没找到第一案发现场,抛尸地的痕迹只有乱七八糟的泥巴鞋印,根本得不到更多信息,如果能有个手机让技术查一查,或许能有线索。” 技术人员:“死者的手机倒是能定位,在城郊快速通道入口附近,离抛尸地不远,现在还在一点点排查,希望找到那个手机的同时顺势找到第一案发现场。” 郑岩听完,沉吟道:“录口供的时候问到死者丈夫罗志勇最后见到死者和刘冠华时的情形了吗?他们发生了什么对话?” 谈鸣:“罗志勇说他跪下来拉着死者求她不要走,期间王勇也追上去帮忙劝了两句,还差点打起来,但罗志勇说,看死者毫不留情,他也就没再劝,王勇看他窝囊的样子也甩手走人了,两人一前一后回了家,当时天还没黑,很多人都看见他们回来。” 所以调查到现在,没有更多进展,除非找到刘冠华,或者找到死者的手机和第一案发现场,哪怕在垃圾桶里找到一件带血的衣服也行,到时才能有所突破。 他们正愁眉不展的时候,有人打电话通知了一个好消息——民警发现了疑似第一案发现场。 距离抛尸地将近一公里的地方,是片荒地,周围有个废弃的露天停车场,收费亭锈迹斑斑。 收费亭后面有片压塌的草丛,依稀可见暗沉的血迹。 警戒线又圈住了一片地,谈迦在人群中遥遥看着,和梦里的草丛做对比。 可惜梦里是夜晚,很多东西看不清晰,她又隔着这么远,对比很模糊。 ——两天过去还没有听到找出凶手结案的消息,她不知道什么地方拖住了刑侦队的步伐。只希望这次找对了地方,能直接检测出指向凶手的证据。 只是事与愿违,草丛里得到的血迹经检测全是死者米俊芳的,并没有其他任何人的生物材料。 不过万幸的是找到了死者的手机。 技术人员终于可以大展身手,加班加点破解手机里的所有秘密。 然后得出了一些异常的聊天记录。 “死者是从四个月前在网上认识刘冠华的,一开始只是短视频里点点赞,然后加了微信,聊天频率很高,有时候半夜还在互诉衷肠,还有多次视频电话的记录。太露骨了,刘冠华的嘴跟被猪油泡过一样,甜言蜜语温情脉脉,他敢发我都不敢念……死者还在语音里叫他华哥哥。” 郑岩想抽他一嘴巴子:“能不能讲重点?刘冠华有没有和她聊过要私奔去哪儿,有没有涉及转账之类的经济交易?” “有。一个月前,刘冠华劝死者别留在罗志勇身边了,只要她愿意,他就来带她走,一起去广东当包租婆……哇塞还发照片,P得年轻了十五岁,死者立马就心动了……半个月前他们先见了一面,然后一周前死者说还是想离婚,被刘冠华劝住了。” 小陈撇嘴:“他当然要劝,我估计刘冠华根本没想真的私奔,他是想骗钱抢东西,什么包租婆,他都没在广东待过。” 难怪能出狱两年就变有钱又没被抓呢,原来是更改了抢劫手段。 “那刘冠华为什么要杀死者,还泄愤式地砸烂了死者的脸?难道他每次抢劫了都会杀人?”郑岩脸色凝重。 “所以还是个连环杀手?”小陈震惊,“那他对东躲西藏这么有经验就说得通了。” 情况疑似升级,他们立马加大了搜寻刘冠华的力度,让更多民警辅警都参与进来。 案件动荡,谈迦感知要更明显点。 因为谈鸣已经两天没回家了,说明这个案子肯定遇到了难点。 但她没参与,完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晚上她又梦见了米俊芳被杀现场,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上,突出的眼球在动,盯着她,仿佛在拼命传达着什么。 看来靠别人还是不行。 第二天,市刑警队接待了一个特殊访客。 谈鸣赶到讯问室时,谈迦刚坐下,抬头看一眼门口的几个人,垂眸重复说—— “我来自首。我可能是杀害米俊芳的凶手。” 第五章私奔情杀案5 讯问室里很空,墙上挂着的标语和被固定的椅子,还有距离审讯人员的距离,都带给人强烈的不安和压迫感。 谈迦低着头讲述自己的“作案过程”。 “……她倒在地上,草丛被压倒了一片,我用力掐住她脖子,让她再也叫嚣不出来,不知道掐了多久,她眼睛鼓出来,那张脸像瞪着人的钟馗,我有点害怕,但更多的是愤怒,然后我捡起一块石头砸在她脸上……那颗红痣太讨人厌了,我反复砸她眉心,血溅出来,溅在我脸上……她断气了,我砸了最后一次,很重,血又溅了出来……我很害怕,往后倒在地上,呼吸声像哮喘一样……” 讯问室里的两个警察开始打乱顺序审问事情发生的时间地点。 但在外面看着室内监控的谈鸣脸色铁青:“她不可能是凶手!” 小陈瞄一眼他的脸色:“可是她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细节,还来自首?” 郑岩逼问:“你回家说了案件进度?” “当然没有!” “那她怎么会知道?第一个来提供线索告知死者身份的也是她,就算她不是凶手,也肯定知道点什么。” 谈鸣怎么知道为什么,现在最不可置信最茫然的就是他。 但他还是先为谈迦作证:“她来九江只有一个月,在这之前一直在国外读书生活,根本不认识米俊芳,而且米俊芳被杀的那天晚上我在家,她不可能半夜悄无声息跑出去杀一个不认识的人,还愤恨地砸烂了对方的脸!” 正巧监控里谈迦也说到了这一点。 “……我不认识米俊芳,在2月28日去罗梅家调解之前也不认识罗家人。一开始我以为那就是个梦,因为醒来后我在家,可能是我一个月前遭遇车祸所以心理有点问题,但是我头一天才听说米俊芳失踪第二天晚上就梦见她被杀,这太真实了。” “我担心这个梦是真的,所以你们发现尸体的时候我才来提供了线索。但我以为很快就能结案。我想,如果你们找不出米俊芳情人或者罗家人是凶手的证据,那是不是有一定可能凶手另有其人?比如我这个半夜梦游出去杀人的神经病。” 监控外的谈鸣松口气:“她说她是2月28见到罗家人后才做梦觉得自己杀了人,但米俊芳的真实死亡时间是2月27晚上。凶手不可能是她。” 讯问室内的警察问:“你2月28在罗梅家的调解现场是调解罗梅和王勇的婚姻矛盾,那时候米俊芳已经失踪,你怎么在第一时间确认梦里的死者是米俊芳的?你见过她?” “我当时听说米俊芳跟着人跑了,就觉得不一定是真的,女性带着黄色谣言失踪的案件在各个国家都不少见。所以我向周围人打听过她离开时的穿着长相,本来是打算在罗家人确认米俊芳真的失踪后当作线索上报的。” 警察又问:“你再重复一遍你是在什么时间什么情况下做这个梦的。” “在2月28日晚上……”谈迦说得顺畅,这对她来说就像再次确认自己的社交软件密码,是只有她才清楚的秘密,就算在时间上做了更改,也没人知道。 她来“自首”,可不是真想给自己安上杀凶手名头的。 至于其他的问题,她统一回答不知道。 审问重复了三四次,加上查证时间,花了大半天才结束。 郑岩和预审科的人交流后,确认最后结果:“她不是凶手。” 谈鸣咚一下坐回椅子上。 小陈好奇:“那她是怎么梦见那么多细节的?” “世界上总有奇怪的事情无法解释,2014年还出现过托梦擒凶的案件呢,那更匪夷所思,”郑岩敲敲桌面,“谈迦的梦后面再仔细调查,当务之急是先破案,她的梦里提到了几条新线索,我们试着查一查。” “凶手砸烂死者的脸时,血液溅到了凶手衣服上,脸上也有,可能没有洗掉而是擦掉的,让协助的民警搜寻第一案发现场附近的垃圾桶时,顺便看看有没有沾血的纸巾。” “她每次叙述都强调了凶手很害怕很愤怒,如果刘冠华真的是连环杀手,不可能会害怕地倒在地上,要不然就是我们判断错了他不是凶手,要不然就是他这是第一次杀人。罗家人的嫌疑升高了一点,需要重新走访调查,这次不要传唤,直接上门问。” “还有,凶手呼吸声像哮喘,可能是有支气管炎之类的毛病,谈鸣你去查一查罗家人和刘冠华的就医记录,看看谁有这类问题。” 事情一件件安排下去,二队的人走得差不多。 谈迦被郑岩带着,去了第一案发现场。 也是办案第一例,指认现场、重现现场的人会是一个和凶手无关的群众。 向实验室申请的“死者模型”就摆放在草丛里,谈迦俯身下去掐住模型的脖子,然后腾出一只手抓石头砸脸。 侧写师站在旁边观看,修改之前的侧写结果。 期间郑岩接到了技术人员的电话,得到一条时间久远的消息。 “死者一年前在某个短视频里评论说过婚姻不幸,自己不想活了,那时候她和刘冠华还不认识。” “当时肯定发生了什么大事,罗志勇有家暴行为?” “但走访的结果并没有说死者的丈夫家暴她,反倒全是死者的负面评价,说她两年前开始原形毕露到处沾花惹草,不过这个时间也对不上啊。” “街坊邻居对着我们可不会知无不言。” 郑岩挂断电话,冲着谈迦的方向招手:“过来一下,对就是你,绿小狼。” 谈迦:“……” 早知道回国前就不染头发了,在这儿天天被人当非主流看。 郑岩问:“2月28你在调解现场听到有谁提起过死者一年前发生了什么吗?” 谈迦从不跟着别人问题走,只回答自己知道的事:“不清楚,我们只是过去调解罗梅和王勇的婚姻矛盾,最大的问题就是据说王勇和米俊芳搞在了一起,王勇还经常给米俊芳打电话说些恶心人的话,发生了这种事罗志勇还不想让两家离婚。” 郑岩想了想,在傍晚时带着谈迦去了罗志勇家里。 这一片已经是离九江很偏远的地方了,巷子东转西转,也没个单元门,还要和一群放学的小学生挤着上五楼的步梯。 爬到三楼时,正巧听到一群男孩儿拉长了声音在嘲笑谁,说话很难听。 罗志勇十一岁的女儿背着个大书包,低着头往上爬。 谈迦皱眉,伸脚把前面的男孩儿踢得踉跄一下:“声音太难听了,闭嘴。” 一群小学生转过来看着她,似乎被她潮流得不像好人的样子镇住了,还真乖乖闭上了嘴,一个两个飞快窜上楼各回各家了。 郑岩瞟她一眼,叫住了罗小敏,向她打听米俊芳的为人。 出乎意料的是,罗小敏对米俊芳的评价很好,对什么两年前原形毕露这一点也不认同。 又问起最近一年的不同寻常,罗小敏含着泪吞吞吐吐说出一件事。 “去年过年的时候,有一天晚上我听到妈妈在哭,爸爸和姑父跪在地上磕头。” 第六章私奔情杀案6 罗志勇和王勇跪在地上向米俊芳磕头? 郑岩立马意识到不对,一年前米俊芳说不想活了,街坊邻居说她和妹夫搞到了一起,抛开时间先后的问题,结合起来大胆猜测,说不定什么通奸根本就是假的,王勇和米俊芳之间发生关系,是强/奸。 但罗志勇和王勇一起下跪磕头求得了原谅。 罗志勇为什么要帮王勇求得原谅?他在这里面扮演什么角色?事后王勇经常和米俊芳来往又是怎么回事? 郑岩停下了脚步,没按照原计划进去罗志勇家里,而是原路返回。 路上通知其他人:“把罗志勇和王勇再传唤到局里,查他们的手机,谈鸣和小陈分别去他们家问问那几个孩子,重点是一年前的事。记得隔开罗梅。” 对两人的二次审问很快开始。 先审问的是王勇,这次郑岩的审问风格很凌厉,进去把米俊芳面目全非的照片往他面前一拍,吓得王勇一抖,面对郑岩沉默严肃的黑脸,整个人惊惧不安。 “王勇,你和死者米俊芳的不伦关系持续多久了?” “不、不久,我们是……” “是一年前你喝醉酒强迫了她是不是?那天晚上有人听见了哭声。米俊芳根本没看上你吧?是你强迫人家,然后逼着她开始这段关系的,是不是?你还威胁她,如果不配合她你就把这件事捅出去,但没想到你去得太频繁,这件事还是被发现了。” 王勇稍微改变了一下坐姿,低着头说:“我没逼她,我们是你情我愿。” “米俊芳已经死了,你情我愿不见得,你单方面喜欢倒是真的。你是不是在这段特殊的婚外情里尝到了刺激,所以想一直纠缠她,知道她想跟着情人远走高飞离开你和罗志勇两个恶心的人,所以追上去杀了她?是不是你?!” “不是我!不是!”王勇大声喊冤,“你们不是问过了吗,我那天晚上在家睡觉,没空动手啊。而且,而且我没必要啊……这件事我又不吃亏……喜欢也不是很喜欢,我不可能为了她离婚的,要不是那些年轻人来调解非要挑事让罗梅和我闹离婚……她情人才最有嫌疑吧……” 被郑岩盯着,他忍不住想多说点话来洗清自己的嫌疑,但也知道这话很不要脸,说得支支吾吾的。 听得出来,他对米俊芳的喜欢确实浅薄得能立马甩掉。 郑岩盯着他好一会儿,忽然问起别的:“据说你经常和米俊芳发消息打电话?但是她的手机上没有和你的聊天记录。你的手机呢?拿出点证据来给我看看。” “手机被罗梅摔了,我的新手机在她那儿管着。” “这么巧?” 还真就这么巧,调解的头一天晚上,罗梅发现王勇还在看手机上拍的米俊芳的照片,气得一把扔下楼摔了个稀烂。 新手机也确实被保管在罗梅那里,里面啥信息都没有。 不过郑岩也没失望,王勇审完后,他又开始审问被晾了很久的罗志勇。 两天没见,罗志勇仿佛又老了几岁,几根白头发衬得他脊背更佝偻几分。 同样的惊惧恐慌,他看见被拍到面前的米俊芳的照片时,嘴唇蠕动两下,移开了视线。 “不敢再看她一眼吗?她可是被你们害死的。王勇已经交代了……” 短暂的停顿,但罗志勇像没注意到一样仍然低着头。 郑岩这才继续说:“王勇交代了一年前发生的事。他欺负你老婆,你为什么还要帮他求得原谅隐瞒这件事?” 罗志勇声音沧桑,样子还是那么窝囊:“我只是,不想破坏两个家庭,我和我妹妹都有孩子……那就是意外……” “但是你心里一直过不去对不对?特别是米俊芳将错就错,真的和王勇保持了这种不伦关系时,你觉得丢脸,愤怒,特别是知道她要跟情人跑了之后更是恨得追上去杀了她,是不是?” “没有我没有!我求不回她,我就走了……那个情人是谁?你们为什么不去找那个男人?我老婆肯定是他杀的!我劝过她那不是好人,她就是不听!”罗志勇情绪激动,但眼神乱颤。 后面不管问什么,他都一口咬定“米俊芳的情人”是凶手,痛哭流涕叫着喊着“都是他”“她为什么就是不听我的话”。 审问结束,郑岩出来后,把记录本扔在桌上说:“罗志勇在说谎,他很在意米俊芳和王勇保持关系这件事。奇怪的是,对情人这件事好像没那么在意。” “毕竟是和自己妹夫,这层关系加上周围人的风言风语确实很难忍受吧。要放他回去吗?我们守在他家附近看他会不会搞些小动作。” 郑岩点头,又凝重说:“我怀疑刘冠华不是躲起来了,而是也遇害了。” 想了想,他打电话让谈鸣和小陈在询问两家孩子的时候,再问问米俊芳遇害那天晚上罗志勇和王勇的不在场证明是否万无一失。 这时候谈鸣传回了病史调查结果。 “罗志勇和罗梅都有呼吸道疾病,他们曾经在玻璃厂工作了十几年,这是职业病。” 罗志勇身上的嫌疑再次加大。 但还没等到他们蹲守罗家查出什么,事情又有了新的发展—— 罗志勇被人捅了两刀,危在旦夕,已经紧急送医院抢救。 捅人的是死者米俊芳远在外省的父母,也不等警察去抓,他们一大早自己找到了警局自首,六七十岁的人了,身体也不大好,颤颤巍巍跪在警局门口哭。 郑岩他们连忙上去劝。 谈迦现在是受人监视的热心群众,勉强可以自由活动,也一早到了警局外,站得不远不近看着,心里沉沉叹气。 忽然,她余光注意到十几米外拐角处探出一个脑袋。 小心翼翼地冒出来,听见两个老人尖锐的哭诉声后又受惊似的缩回去。 谈迦绕过去,等那个脑袋再次冒出来,直接对上她飞行夹克上冰凉的金属拉链,吓得对方立马转身要跑。 却被谈迦抓住了后脖领。 “跑什么?你怀里是什么?” 十一岁的罗小敏,到现在衣服没换头发没扎,昨天放学背的书包被她紧紧压在怀里,整个人像惊弓之鸟。 谈迦把顺路买的早餐分给她一半,蹲在她面前:“我是好人。吃吧。家里没有别人吗,怎么被划破的衣服还穿着?” 罗小敏犹豫几秒,饥饿让她没忍住接受这份好意,接过去后吞石头一样硬生生咽下一大块桂花糕,剩下一块被她的眼泪沾上咸味。 她不回答问题,但无声哭了会儿,突然没头没脑说:“以前都是妈妈给我叠衣服。” 这说的是后妈米俊芳。 硬吞的食物让她喉头的梗塞感更重,罗小敏低头去翻书包,小声说:“爸爸不知道我的衣服是一套一套的……” 拉开的书包里有一件湿润的灰色秋衣。 “……所以我晚上找衣服发现了这个。” 一件被洗过的,疑似带着血迹的男士秋衣。 第七章私奔情杀案7 湿润的男士衣服被摆在了痕检室的桌面,正在等待检验。 谈迦和罗小敏坐在冰凉的不锈钢长椅上,看着办公室里谈鸣他们凝神讨论的样子。 现在得到的证据已经能指向罗志勇。 “死者米俊芳和刘冠华离开之后,罗志勇和王勇追上去挽留,但无果,所以两个人先后离开。 王勇追上去待的时间不长,三点左右就回去了,罗志勇是五点左右才回去,当时很多人都看见过。算上回家所需要的时间,罗志勇和死者及刘冠华相处的时间应该有一个小时。” “我再次询问了邻居和罗家孩子,他们之前说罗志勇在家,其实是推测,因为只看到他头一晚回家了第二天早上又看见他在家,就以为他一直没出去过。但并不能确定他当晚是不是出去过。” “所以有可能是罗志勇当天下午就把米俊芳和刘冠华打晕或者使用其他手段控制住了,等到晚上才去动手。经过几个小时的冷静,他甚至考虑到了杀人时血迹不能留在自己外套上,所以只穿着里面的衣服,回去后就算洗了扔了,也没人会发现,毕竟街坊邻居记忆再好也只记得他那天穿了什么外套。” 可惜衣服被家里孩子发现了。 小陈想到待问室里的两个老人,深深叹气。 “米俊芳的爸妈说,米俊芳和罗志勇当初是在外面干活时认识的,罗志勇看她勤快能干,才把人娶回去,就为了给他照顾孩子打理家务,她一直做得很好,罗小敏上学放学生病吃饭,全都是她在管。” 所以罗志勇的大儿子不敢说什么,罗小敏却能鼓起勇气想帮帮可怜的米俊芳。 “而且他们还提到,一年前米俊芳确实遇到了一件很崩溃的事,当时就说想和罗志勇离婚,但他们都劝不要离。 没过几天罗志勇给了米俊芳一笔家用钱,任由她转了五万给两个老人,估计是因为这个,米俊芳就说不离了。至于什么乱搞男女关系,两夫妻不信,说肯定是假的,米俊芳不是那种人。” “但米俊芳和刘冠华爱得火热是事实,他们还一起出去开过房。” 女警吴漾说:“可能是自暴自弃?很多人在对婚姻无望的时候都会渴求另一个人的解救,只是我们很少把这种风花雪月的故事安在中年妇女身上。” 难过的是,这个“解救”也不过是另一个陷阱。 吴漾摇摇头又说:“米俊芳身上的黄谣肯定有问题,我去问问到底还有谁和米俊芳有真实关系,如果没有,说不定就是罗志勇的阴招,‘老实’男人最不可信的就是老实。” 郑岩点头,梳理现在的线索。 “只要能证明罗志勇衣服上确实有米俊芳的血迹,就基本可以确定他是凶手。但现在还有个新问题,刘冠华如果也被杀了,他的尸体在哪儿呢?” 谈鸣:“那得看罗志勇的口供了,我们排查了第一案发现场后和抛尸地周围,并没有发现其他尸体。” 现在就等罗志勇被抢救过来。 几个小时后,医院那边传来好消息,罗志勇脱离危险,已经转入普通病房,目前情况良好。 郑岩和谈鸣一起去了医院。 谈迦带着罗小敏跟在他们后面,并不靠太近。 他们到的时候,罗梅带着几个成年孩子正在病房里哭,王勇坐在最靠病床的陪护位置,盯着吊瓶看。 虽然不怎么温馨,但表面维持的假象确实是一家人,丝毫看不出之前因为混乱的男女关系闹到要死要活。 警察到场,几个人都被请了出去,只剩下刚清醒的罗志勇接受询问。 “你岳父岳母在你家里找到了你留下的血衣,一件灰色的秋衣,还记得吗?虽然洗过了,但是只要留下过血迹,我们就能检测出来。” 郑岩有意瞒下罗小敏在这件事中的作用,但差点一命呜呼的罗志勇似乎并不在意衣服是谁翻出来的了。 大难临头的恐慌和尘埃落定的后悔在他苍老惨败的脸上停留,然后混着眼泪冲出来。 身体的疼痛让他不敢哭得太用力,显得那张可笑的哭脸有些扭曲。 证据就摆在面前,尽管还不够,但对罗志勇这种半法盲来说已经算定罪了,所以他交待得很快。 “……我求她留下来,我们是有感情的,就算我做错了什么,但看在孩子的份上,看在我把钱都给她的份上,求她留下来……我扇自己脸,我跪下来……但是她就是要走,她铁了心要走!我都跟她说过了那个男人不是好东西!” 前因后果还没交代清楚,他又哭起来,谈鸣听得很想让罗梅进来吼飞他的胆。 郑岩也没心情听他在这儿又唱又演的,打断他:“不走跟着你受窝囊气?你妹夫欺辱她你都能跪下来求她忍一忍,谁忍得了!” 罗志勇的哭声戛然而止,脸色涨红,讪讪缩了下。 或许是终于意识到两个警察不像邻里街坊一样对他多有同情,他沉默下来,淌在粗糙皮肤上的眼泪被风一吹就没了踪迹。 沉默了几分钟,他再开口时语气变得冷漠凶狠。 “是她该死!” “她勾引我妹夫!还在网上勾三搭四找情人,情人找过来她还想离婚跟着跑!我求她留下来,只要她愿意,我可以当那些事没发生过,但是她居然让那个男人打我!家里有孩子,她跟人跑了孩子不要脸面吗?我就扇了她一巴掌……” 郑岩面无表情:“然后呢?” “然后她发疯一样打我,我没忍住,把她推到地上撞晕了……是她对不起我,我不想这样的……她看起来像死了,我吓得跑回去,晚上再去看,看不清楚死没死,我以为已经死了,就想,就想再出出气,掐着她脖子打了她两巴掌……” 郑岩:“然后那一巴掌把她脸都打烂了?” 罗志勇嗫嚅着:“我,我越打越恨她,看见她额头上那颗勾引人的红痣就忍不住想砸烂,所以随手捡起一块石头就砸下去了……” 在他讲述里,这次行为都是因为米俊芳先犯错。 听得人简直火大。 谈鸣在边上啪一下合起记录本,问他:“你砸人的那块石头呢?扔哪儿去了?” “第二天晚上我去扔尸体的时候,一起扔进池子里了。” 谈鸣立马走远几步给小陈打去电话。 郑岩一直盯着他的眼睛,这时候陡然问:“那刘冠华的尸体呢?” 罗志勇沉默后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按照之前的口供,罗志勇是不知道刘冠华的名字的,这么回答也没问题,但那眼神一看就知道有猫腻。 郑岩打算再逼问几句,但谈鸣突然回来叫住了他,偏头示意门口。 谈迦的绿色发尾一闪而过。 “罗志勇第二天抛尸的行为有问题。” 第八章私奔情杀案8 谈迦发现不对劲,是因为谈鸣打电话联系小陈找石头时,说起了“第二天才抛尸”这句话。 在这之前她就思考过凶手抛尸的时间点—— 如果是在行凶当晚,梦里凶手杀了米俊芳后吓得跑开了,但很可能又返回做了些掩盖,想把尸体扔进池子里,好遮掩第一案发现场,这没什么问题。 如果是在第二天,为什么要隔一天晚上才抛尸?连续两天出门可是很容易被人看见的。 而且有一点很重要,谈迦扫了眼病房外坐着的罗家人,在楼梯口低声说出自己疑惑的点。 “第一案发现场看起来更好掩藏尸体吧?我去看过,那地方荒着,草有半人高,又没监控,十天半个月也不一定有人路过,明显是更好的抛尸地。那他为什么要第二天再把尸体扔在有常驻人口的村子里?” 郑岩多看她两眼:“你觉得他是在特意暴露尸体?” 谈迦仍然不正面回答:“我们去罗梅家调解的那天,除了我根本没人认为米俊芳失踪了,大家都觉得她就是跟人跑了,这时候不移动尸体不打草惊蛇才是最好的,除非凶手认为不得不移动尸体了。” 什么情况下凶手才会这样认为呢? “要不就是第一案发现场那边开始有人走动了,很快就会发现,要不,就是凶手有完美的替罪羊,尸体暴露出来也找不到他头上,反倒会因为追查那个替罪羊而让这件事提前结束。” “就算有替罪羊,他为什么认为这件事只要把尸体抛出来就能提前结束?”谈鸣边思考边分析。 郑岩紧皱着眉接过话:“因为刘冠华肯定死了,说不定还死得干干净净找不到尸体,他才会这么有恃无恐。” 但这一点已经分析出来,谈迦提出的问题是凶手为什么选在第二天抛尸,而不是再等几天? 谈迦摸摸自己的发尾,猜测道:“去罗梅家调解那天,罗志勇不在,但我打听米俊芳的事可能被和他有关的人听到了,然后那个人告诉了罗志勇,他们以为有人要开始调查米俊芳,所以才不得不尽快抛尸。” 她知道自己的发型在九江很扎眼,走到哪儿都一群人看非主流一样看着她,有人因此注意到她不奇怪。 谈鸣有疑问:“调查就调查,不抛尸我们一样能在没找到尸体的情况下查到刘冠华,米俊芳跟人跑了这种情况不能立案侦查,罗志勇躲过去的机会更大。” “那说明抛尸这件事对凶手或者另一个人有其他好处。”郑岩想到什么,一个更大的模糊的疑团笼罩着头顶,但暂时看不清全貌。 他掏出烟顺着烟头摸到烟嘴,打火机卡擦卡擦却并不点燃。 “能给罗志勇通风报信、牵扯进杀害米俊芳的事情里的人,不出意外就是王勇或者罗梅,王勇的嫌疑更大点。刘冠华不比米俊芳身材矮小,他是个正值壮年的男人,要杀他,还杀得干干净净找不到尸体,罗志勇一个人应该不够,恐怕得两个人。” 所以王勇,或者罗梅,也是杀人凶手。 谈鸣立马说:“不出门的情况下要给罗志勇通风报信,肯定会留下沟通痕迹,我去问问罗志勇的手机查得怎么样了。” 郑岩越过拐角,看向罗家人,低声说:“王勇说他的新手机在调解当天就被罗梅收缴了,重点查一查罗梅手上的两个手机。如果真的是他们中的一个,刚才在病房里说不定对罗志勇说了什么,我去找医院监控室看看。” “好。” 人员又分散开,谈迦功成身退,当作没看见两人落在她身上欲言又止的目光,晃出角落,看着罗小敏和自己哥哥表哥表姐抱团哭。 家里出了事,一群大孩子小孩子都惊惶不安,坐在那儿脑袋都不会转了。 她本来想看看就走,结果被郑岩抓着当了编外人员,让她把罗小敏带回警局去找米俊芳父母。 妈死了,爸要判刑,大儿子在上职业学院,罗小敏才十一岁,还不知道以后怎么生活。 回到警局,正好碰上技术人员从罗志勇手机里搜出来一条通话记录,是罗梅手机号拨打过来的,时间正好对得上。 但罗梅拒不承认什么伙同杀人的罪名,她说那是调解后仍然气不过被大哥一家破坏了家庭,所以打电话过去骂罗志勇的。 她身宽体胖,声音洪亮,大喊大叫时脸色胀得通红。 “别提什么动机时间,我就算再恨,也不可能杀人!我还有孩子!” 郑岩:“你大哥也有孩子,你之前还认为他窝囊到不敢动手打人,但他敢杀人。” 罗梅脸上血色尽消,沉默下来,但仍然强调:“不是我做的,我不会杀人。” 郑岩把病房的监控视频转过去给她看,询问:“看望罗志勇时,你和王勇对他说了什么?” “说……”罗梅看着视频里的一家人,怔怔说,“不管怎么样,我会照顾好两个孩子的。” “为什么要这样说?是不是在引导罗志勇背罪名隐瞒你在其中的作用?” 罗梅像受到了侮辱,喘气都不顺,但郑岩不为所动,紧接着又问了个问题。 “照顾孩子的话题,是你先提起,还是王勇先提起?调解前一天,王勇的手机被你摔坏了,是你愤恨之下下意识的行为还是他做了什么挑起了你的怒火?” 这句话其实有点引导性,罗梅嘴唇嗫嚅两下,似乎陷入了沉思。 审讯暂时结束,二队的人又聚集在办公室梳理目前的线索。 “要得到他们的口供有点难,没有确切的证据前那个隐藏的凶手不会老实说话,”郑岩重重靠在椅背上,嘎吱一声响,“有什么新的发现没?” 技术:“罗志勇的手机里文字信息不多,和人联系时基本都靠电话或者视频,但和王勇的聊天记录里出现过几次文字,说‘她出去了’‘真的有用吗’。” “而王勇的通话记录恢复后,发现他在和米俊芳发生关系后到刘冠华出现前期这段时间里,和罗志勇的电话及聊天频率要比和米俊芳联系的频率更高。罗梅的手机里很多吐槽,目前还没发现可疑的信息。” 王勇频繁联系罗志勇,而不是像罗家人说的那样痴缠米俊芳,这是个疑点。 轮到小陈说:“我们在第一案发现场大范围搜查过,仍然没找到尸体,但发现了一截拖拽痕迹,还有就是草丛里的银色PVC碎片,这种材料一般用于家用车罩,我去罗梅和罗志勇家看过了,罗梅家有一辆使用超过三年的小电驴,据说之前是有车罩的。” 所以,第二个凶手确实在罗梅和王勇之间,他们用电动车车罩包裹住刘冠华的尸体运到了某个地方。 郑岩:“把电动车交给痕检的人仔细检查,但找刘冠华的尸体是重中之重。谈鸣?” “我发现了米俊芳和刘冠华离开后的路线有异常,”谈鸣把地图展开,“他们本来是往车站那条路走,监控录像里他们最远到达了清江北路,抛尸地就在这条路线的附近。但第一案发现场却在这条路的中间,也就是说,他们折返回来了。” “应该不是被罗志勇拉扯回去的,或者打晕了运回去的吧?” “应该不是,白天要这么做太显眼了。所以我怀疑,刘冠华和米俊芳是主动折返回去,碰上罗志勇的。” 为什么呢? 郑岩沉思几秒,忽然说:“刘冠华真的是在网上偶然认识米俊芳的吗?他一个抢劫犯,就算改变了作案手段,也得是提前知道米俊芳有钱可抢才会接近,但米俊芳在网上并没有暴露过自己有钱没钱的事,刘冠华是怎么盯上她的?还是说……他认识罗志勇,说不定还认识王勇。” 第九章私奔情杀案9 案件的脉络慢慢变清晰,刑侦二队的人开始兵分三路。 一路人带着罗志勇去指认案发现场,重现当时的情况,最好能说出刘冠华尸体藏哪儿了。 一路人仍然不厌其烦搜索刘冠华尸体的去向。 最后一路人查罗梅家的电子产品,再次审讯罗梅和王勇。 调查很快出现有效信息,谈迦带着罗小敏吃麦麦脆汁鸡的时候,小陈他们带着刘冠华的尸体回来了。 “我专门往不可能的地方去搜,河里下水道里山里,工厂里的工业粉碎机我都没放过,没想到他们居然把尸体埋在了抛尸地外一公里的新坟里!” 他脸上带着巴掌印,可以想象到为了挖坟和当地人发生了多激烈的斗争。 法医老李奖励他一个大拇指,赶紧把发臭的尸体带回实验室。 加急检查后发现,刘冠华的死因很简单,后脑勺受到撞击导致颅内出血,死亡时间和米俊芳遇害时间接近。 包裹尸体的陈旧车罩还在检查指纹,找出第二个凶手的时刻近在眼前。 罗志勇又被押到了讯问室内,刘冠华的尸体照片摆在他面前,原汁原味,腐烂的皮肉里还带着新坟的土。 吓得他当场吐了出来。 “杀人的时候不怕,看到尸体倒是怕了!说吧,和你一起行凶一起转移尸体的是谁?罗梅?还是王勇?”郑岩冷声喝问。 “不是……”呕吐后,罗志勇狼狈得更显苍老,但他还是摇头,说不出话时只知道摇头,等到能正常说话了,他居然认下了杀害刘冠华的罪名。 “都是我一个人干的,他也该死,勾引我老婆,还想带着人跑……是我,都是我一个人杀的,他们奸夫淫妇,不是要一起跑吗,那也该一起死。”越说越平静,说到最后还开始笑。 郑岩也笑:“你当我们警察傻是吗?你知道尸体是从哪儿找出来的吗?或者你回答我,为什么你杀了两个人却要分开抛尸,为什么你的衣服上只有米俊芳的血?” 罗志勇还真回答不上来,郑岩笑容一收,猛地一拍桌子,巨响一声。 “事到如今了还不老实交待!他说等你进监狱了能帮你照顾孩子你就信?发生这种事,你放心把你两个孩子交给王勇还是交给米俊芳的父母?交给他们,你今天投胎两个孩子明天就得下去陪你!” 怒吼声让罗志勇表情都空白一瞬,嘴唇都在发抖。 郑岩又加一句:“现在除了你,另一个凶手我们重点怀疑罗梅,她有充分的动机,还有很多解释不清的行为……” “不是她!不是她!”罗志勇陡然扑到面前的桌上,仓皇大喊着,等看到郑岩冷漠的神情,他嘴唇张合几次,最后咬牙狰狞地说,“是王勇,王勇那个不得好死的狗东西!” 讯问室的门故意没关,传出来的声音让外面的王勇听得一清二楚。 但针对王勇的审讯并没有立马开始,而是把他关在隔音效果十分好的讯问室内独自待了几个小时。 等到他坐立难安,满头大汗,表情变来变去时,郑岩和谈鸣才带着技术和痕检传来的好消息进去。 “王勇,针对你杀害……” “我没有,不是我!是罗梅!罗志勇是在包庇他妹,我没理由杀米俊芳,我跟她就是玩一玩,又不恨她,我杀她干什么?只有罗梅恨她,恨不得砸烂她的脸!” 急赤白脸地抢先说了一大通,恨不得他们立马抓了罗梅,丝毫没想过那是他结婚二十多年生儿育女的老婆。 不过在这间审讯室内见证了太多这种虚伪恶心的人,谈鸣眼也没眨,继续拿出几张照片和报告。 “这是包裹刘冠华尸体的车罩,经过货号对比就你家用了一年半的那件,上面还有你的指纹,包括尸体上也有。” “这是藏尸体的坟周围留下的鞋印,经检验和你的鞋印符合,而罗志勇和罗梅根本不知道藏尸的地方,只有你,因为一周前去参加过葬礼,所以摸黑也能找到那儿有座新坟。” “这是你和罗志勇的通话记录……” 证据都摆在面前了,王勇慌张之下居然还能找出漏洞,说自己顶多是帮罗志勇抛尸有错,杀人,不承认。 “不承认也没关系,有这些证据,有罗志勇的口供,也够定罪了。”郑岩态度放松,仿佛这起案件真的已经侦查结束。 谈鸣打配合:“按照罗志勇的口供,这件事是你出的主意。找人来和米俊芳发展婚外情,是你先提的,动手推搡刘冠华导致他撞在石头上脑出血死亡,也是因为你,刘冠华死了,你又劝罗志勇杀了米俊芳以免泄露消息,杀人之后,你还让他抛尸想把事情推到刘冠华身上,因为你笃定我们找不到你把尸体藏到那儿去了。” 听起来全是“都是你的错”,似乎罗志勇把罪名全都推到他身上了。 王勇忍无可忍,塌下的脊背被愤怒讽刺吹胀起来:“他就是个怂货,窝囊废!只知道躲在别人身后装老好人,他不愿意我能劝动他吗?装他妈呢装!是他把我带回家喝酒的,是他先跪下来求我原谅的,是他问我有什么办法让米俊芳闭嘴的!” 郑岩和谈鸣对视一眼,说:“那就老实交代清楚。” … 其实事情的开始很简单。 王勇去在罗志勇家喝醉了,看米俊芳长得比家里身材走样的罗梅更漂亮,就色胆包天想要趁她睡觉强迫人家。 米俊芳醒来又哭又打,他和罗志勇怕这事传出去丢两家的脸,就下跪求她原谅,为了让她闭嘴,双方还拿出几万块钱给她。 本来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但奈何王勇觉得米俊芳拿了钱就闭嘴的行为跟站街女一样,所以态度上越来越轻浮,还经常去罗志勇家晃荡,想要“再续前缘”。 米俊芳当然不愿意,甚至不敢多呆在家里,还扬言要把这件事说出去,一次两次,说得多了,王勇和罗志勇觉得被威胁下去不行,就想出了一个主意—— 找一个人勾引米俊芳,把他们抓奸在床,米俊芳有了把柄在他们手里,就不敢再叫嚣了,甚至还能有理由把给出去的钱都要回来。 他们找的人就是刘冠华,是王勇在一个很小众的交友软件上用女号勾搭来的。 ——听到这里,郑岩他们都无语了,虽然办案这么多年来见识过很多奇葩行为,但四十多岁的男人玩女号勾搭男人来勾引自己嫂子,还是很值得发出一声“我靠”。 他们要把柄,刘冠华要钱,三人同盟就这么确定了,只是这时候他们俩根本不知道,刘冠华是个抢劫犯。 第十章私奔情杀案10 互不知道底细的三个人蛇鼠一窝,计划了一个相当缜密的勾引计划。 前期确实是按照他们仨的计划进行的,刘冠华成功和米俊芳加上好友聊出了感情,还相约出去玩。 可谁都没料到,米俊芳真爱上了刘冠华,真心实意想跟他离开罗家,就算被抓奸在床,也只想和罗志勇离婚跟着刘冠华远走高飞。 三个没心的男人和一个满心爱意的女人,谁输谁赢已经很明显。 罗志勇可没想过离婚,他家里还有孩子需要米俊芳照顾,只是想让米俊芳得到一个教训,有个把柄在他手里而已。 不过王勇又说假装让她跟着跑了也好,这样起码街坊邻居都能看见米俊芳是个什么样的人,后面再发生什么也只会怪到她自己身上。 于是就让刘冠华假意带着米俊芳离开。 但刘冠华有自己的想法,走到中途又折返回去,准备终止演戏,找王勇要钱,还能抢劫点额外的东西。 他们一群人相遇的地方就是那片荒草地,是刘冠华找的地方,绝佳的实施抢劫的地方,只是王勇可不愿意另外给劳务费,和他争执过程中失手杀了他。 米俊芳得知真相后崩溃大哭,又亲眼看见刘冠华被杀,惊恐之下想跑,王勇和罗志勇商量后认为必须杀了她。 刘冠华的尸体是王勇独自处理的,罗志勇完全不知道,因为他当时在处理米俊芳。 捡来的石头朝着那张脸狠狠砸了十几下,他被风一吹才觉得害怕,就这么跑了。 本来这一切就到这里结束了,荒草地人迹罕至,等到尸体被发现,线索早就断得无法查清。 可谁知道罗梅下定决定要离婚,第二天请了调解频道的人上门,打了王勇一个措手不及。 更措手不及的是,有个绿头发的小年轻突然怀疑起米俊芳跟人跑了的真相。 杀了人本就坐立难安,王勇一听有人打听米俊芳生前的穿着,就忍不住心慌,思来想去,选在罗梅刚给罗志勇打完电话的一分钟内,用女儿的手机给他发消息说必须抛尸,祸水东引,发完消息就撤回了。 他想的是,找不到的刘冠华是第一个替罪羊,罗志勇这个杀了米俊芳的人就是第二个替罪羊,就算能查到真相,他也能稳稳藏在背后。 所以罗志勇才顶着被发现的风险,在第二天晚上抛尸到水池里。 到后面罗志勇被抓,王勇半威胁半温情地说会帮忙照顾家里孩子,所以才没把王勇供出来。 但说到底他们的作案手段并不高超,又都是自私自利的性格,这件事就算没有谈迦那个梦,也迟早要暴露。 到此,整件事真相大白。 …… 审问结束,两个人可以移交审查最后定罪。 罗志勇和王勇被反折双手押出去,一直徘徊在警局的米俊芳父母得知全部真相,凄厉哀嚎一声扑上去。 “罗志勇你这个丧良心的狗杂种!我家俊芳是真心嫁给你的啊!她不求你有钱只求你踏实对她!” 尖利的声音如同悲鸣,苍老的俩夫妻恨不得自己还处在年富力强的壮年,能从罗志勇和王勇身上撕咬下来一块肉。 他们掐着罗志勇的胳膊,眼睛瞪得快脱眶,左右转着头强逼罗志勇正视自己的眼睛。 “她做错了哪一点你要这么害她?啊?!她孝顺长辈照顾孩子,那些脏水全都是你泼在她身上的,她最后也不过想求你离婚,你竟然帮着人害她,你竟然杀她!” “你们两个杀人犯啊!我的俊芳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你们这么报复!她明明是在原谅你们!” 罗志勇是个彻头彻尾的窝囊废,根本不敢对上两个年迈老人的质问,埋着头缩着肩膀。 王勇也就比他好一点,仅有的几分小聪明只用在恶心人上,面对一眼望得到头的结局,除了害怕后悔,也只剩沉默,任由两个老人捶打。 米俊芳的母亲支撑不住了,滑坐在地上,哭得声音打颤。 她流着泪,突然冲着自己扇了几巴掌,花白的头发凌乱地散开。 “是我的错!是我不该教她忍,教她家和万事兴,我就该让她立马离婚回家的!是我的错啊俊芳!我不该让你二嫁的!” 大厅的人全都沉默着,人群里有道吸鼻子的声音很明显,两夫妻看过去,罗小敏怯怯地躲在罗梅身后。 “对不起,外婆……对不起……”她小声哭。 “谁是你外婆?!你们罗家人害了我的女儿!你们都不得好死!”声音凄厉得让人毛骨悚然。 涉及到孩子,窝囊废罗志勇似乎难得清醒有主见了,生怕两个老的真会报复到孩子身上,立马跪下哭。 还转头叫罗梅,妹啊妹啊地喊着,托孤的意思很明显。 罗梅从知道嫂子是被自己哥哥和男人一起害死的后,就一直很恍惚沉默,只顾着照顾几个孩子。 这会儿被罗志勇看一眼,怒火又冲上脑门。 “窝囊废!你就是个窝囊废罗志勇!王勇你这个贱人也不是个好东西!死的怎么不是你们!” 她可比两个老人有力气多了,冲过去没几下就把罗志勇和王勇扇得脸颊肿起一大片。 “死的怎么不是你们!?你们让我和几个孩子怎么过!你们两个杀人犯!” 恨到最后,还是只剩眼泪,她崩溃大哭,四个孩子站在她身边,害怕得紧紧牵着彼此的手。 谈鸣叹口气,把人拉开,送两个罪犯出去。 真相逻辑自洽,又花一天搜集完所有证据交上去后,227米俊芳案就此结案。 刑侦二队的人连赶两起案件,回来奔波一个星期,终于可以休息下。 “我算是开了眼了,中老年人不管在哪个赛道都这么敢想敢拼。”小陈回到办公室就岔着腿倒在椅子上。 “王勇赚生意钱都怕丢脸的人,居然还知道用孩子的学习电脑网聊,找的那个小众软件甚至在隐藏列表里,给罗志勇通风报信还是用的女儿的手机,缜密得像被外星人寄居了。” 说起来都替罗梅和两个孩子感到恶心。 谈鸣:“幸亏罗梅请了调解上门,不然这案子还真查不清。而且她离婚了,技术去查电脑的时候,听说她打算卖房带着四个孩子离开这里。” “离开也是好事,”小陈感叹完,抹把脸问郑岩,“郑队,辛苦这么久,我们去吃烧烤吧?” 南区夜市的三毛烧烤味道非常不错,警队的人经常光顾。 郑岩拿起衣服穿上:“你们去就行了,我付钱。” “你要去哪儿?” “这个案子还有个未解之谜,等着去搞清楚呢。”郑岩下巴抬抬,示意外面。 小陈反应了一下:“哦,做梦的那位热心市民。” 第十一章私奔情杀案11(完) 案子破了,大家也有心情关心别的了,技术和痕检、DNA实验室的人凑一起说起谈迦。 “谈鸣的表妹是吧?那个狼尾北极星?” “这两天坐在警队大厅里那个?我说呢,怎么抓的机车少女要放我们这儿,原来是她。” 谈鸣忙着查案,还没听到过有关谈迦的议论,不满道:“什么机车少女。” “很酷的意思,她站那儿,九江区委会路口直接爆改纽约街头,那发型发色真是吸引人,经侦的人路过都在盯着她看。鸣哥,她不是这里人吧?” 确实不是,谈鸣只简单说:“她之前在国外留学。” “哦,难怪一股美式校园风。那她怎么会在九江待着?还这么巧被托梦……” “行了行了,不是说要去吃三毛烧烤?晚点我就不报销了啊。”郑岩打断他们的议论。 托梦哪有请客吃烧烤有意思啊,小陈他们一窝蜂挤出去。 只有郑岩和谈鸣留了下来,往询问室走。 这时候谈迦还在询问室里面对心理医生的询问,边捏着面团边回答一些心理测评问题。 粉色的面团是她自己尝试染色调出来的,搓揉后猪崽的形状隐约可见。 正低头给刚成型的猪崽面塑捏嘴巴,面前投下两座山的阴影。 谈迦抬头,对上郑岩和谈鸣两张严肃的脸。 她也不站起来,松开面塑,往后靠在椅背上,仰看着他们。 “要开始审问我了吗?” “不是审问,是询问,”郑岩坐下,放缓语气说,“案件破了,你的梦帮助不小。不过之前没时间,现在我们想听你仔细讲讲做梦的细节。” 谈鸣也坐下:“不用怕,有什么说什么。” 谈迦摊手:“没什么可再交代的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做这个梦,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以凶手的视角看见受害者的脸。” 郑岩:“你哥说你到九江的那天,在路上发生了车祸,大脑受了点伤?” 129特大车祸他们刑警大队也有听说,因为是连环追尾,死的人不少,救护车和仪器迟迟进不去,有几个人甚至是在等待中没办法止血而死的。 谈迦被救之后也躺了一段时间,因为目睹了有人在她身边死亡的全过程,所以判定心理伤害可能比较严重。 “是,所以医生说可能是车祸导致的心理生理双重创伤,让我短暂拥有了被托梦的能力。这应该不算太奇怪?以前不是也有死者托梦帮忙查案的先例?”她眼神警惕,并不完全放松。 “别紧张,又不会带你去研究,”郑岩笑笑,“这是你做的第一个梦吗?” 谈迦点头:“是。” “做梦之前和之后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没有,正常饮食正常睡觉。” “是重复梦见,还是只梦见了那一次?” “我后面也梦见过,但只有米俊芳被砸的片段,更像见到惨痛状况后做的噩梦碎片。” 郑岩又问了几句其他的,总结起来这大概就是个突发的,一次性的梦境。 找不到科学原理,又不想往灵异方面猜,只能以心理压力和大脑受创作为解释。 郑岩打算结束这场对话了,半站起来后,想到什么,又重新坐下看着她:“虽然不能确定这到底是不是只会发生这一次,但如果以后再……” “还是别如果了,”谈迦制止他的乌鸦嘴,“就这一次就够了,我不想在梦境里变态。其实我觉得你们可以让医生开点药给我,确保我不要再做梦。” “蒙汗药啊?没那么对症的药,只能慢慢来。感谢你这次及时提供的线索,回去好好休息,你手里这个——” 郑岩的视线落在面塑上,说:“我记得你姑姑是面塑手艺传承人,前几年还上过电视呢,对受过创伤的妇女儿童都会教授捏面塑,是个很好转移注意力打发时间的手工技艺。你学得不错,这根……哈尔滨红肠挺形象的。” “……”谈迦看一眼粉色的猪崽面塑,表情呱嗒一下垮了。 —— 小城热闹多,米俊芳的案件在罗梅和四个孩子卖房离开后,引起的唏嘘也就持续了半个月不到。 超市打折,药店积分换药,学校放假,民生浪潮很快盖过这件事。 谈迦这段时间坚持早睡早起,格外认真地学起面塑。 在姑姑的悉心教导下,她终于能在竹签上捏出一个像样的人头。 目前正在尝试抛弃原始手揉技术,进阶到使用塑刀,希望能顺利压出第一个眼眶,好让这个人头真的具备人的特点,而不是再被人误认为跨物种创新。 这天晚上,她捏完一个调色失败的灰色脑袋支在底座上,在姑姑的提醒下关灯睡觉。 哈欠声起,她的眼皮缓慢合上,城市的灯光变成模糊的光团……再慢慢变成一盆火焰在黑暗中摇晃,逐渐变得清晰。 有人冲盆里扔了纸钱,火焰瞬间跳跃出一个高度。 满堂的人佩戴着粗布尖帽,低头站成几排,幽幽的哭声萦绕在耳边。 正中间摆放着一口黑色棺材,棺材盖斜搭在上面,边上只站着一个人,往面目僵硬的人口中塞黄豆。 比起手指和干瘪嘴唇接触的惊悚触感,“她”第一时间感受到的是极度的慌张。 这种强烈的情绪让“她”抓了一大把黄豆塞满死者整个口腔甚至鼻孔,手颤抖着捂住了那人口鼻,让手心下微弱的挣扎动静像被钉住了一般没办法引起注意。 濒死之人的体温很低,但“她”的手心却很快被汗浸湿,直到棺材里的人最后那点活人气息也没了。 迟到的惊恐、后悔、愧疚涌上心头,让“她”全身都在发抖,松开手掌,喉咙里即将挤出一声嗬嗬颤声。 这时角落里的人大喊一声“封棺——” 耳边的哭声猛地放大,像倒进火盆里的白酒,火焰和声音一起拔高。 “她”被几只手拉开融入黑暗中的人群,片刻后也放声大哭。 “爸!!!” “赫——”谈迦满头大汗地惊醒过来,急促喘气,胸腔肺部被吸入的空气刮得刺痛,心跳快到头皮发麻。 稍微平缓呼吸后,她摊开手掌,汗津津的,发着热,却让她后心口感受到一阵凉风。 第十二章棺边索魂案1 早上的地下主题酒吧,狂欢还没收尾。 动感十足的DJ舞曲一响,头顶喷出的彩带和五颜六色的镭射灯光立马把气氛提起来,舞池里的人起哄欢呼着,贴身扭动的男女借着喝酒的理由大胆接吻,暧昧横流。 震耳欲聋的吵闹中,手机铃声响到结尾也听不见,自然的,外面的人推开门进来的动静也没人分心去管。 谈鸣穿过一对对扭动的男女,手里拿着张照片不断和视线范围内的人做对比,直到真看见了那个人。 那是个被几个男男女女围在中间的年轻男人,染着黄色头发,这会儿正在几个人的起哄声里大口大口灌着酒。 溢出的酒液顺着喉结往下滑,他一口干完顺手提起衣领擦了下嘴角,一手揽上身边女生的腰,一手把酒杯翻转过来,示意自己完成任务了。 灯光扫过去,那张桀骜不驯的脸就算只有七分帅,在这种氛围里也被衬托得有十分俊。 一杯酒后的狂欢还要继续,眼看着他们嘴都要贴一起了,中间横插过来一只手隔开了他们。 “赵明谦?”谈鸣大声问。 看那人疑惑地点头,谈鸣直接抓住他的胳膊:“公安局刑警支队,有点事需要你配合调查,请跟我走一趟。” 旁边的几个人震惊下远离了几步,惊疑不定地看着中间愣愣的赵明谦。 离开震耳欲聋的狂欢天地,警车呼啸而去,耳边的风声都带着凌厉。 赵明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点坐立不安,攀着警车后座问:“警察叔叔,发生了什么事需要我配合调查?我虽然喜欢去酒吧找找快乐,但我可没干过犯法的事啊。” 谈鸣没说,但警车一路到了村里,看见满满当当的赵家人,也能猜出来了。 赵明谦一到,中间一个坐轮椅的女生就转过头来,哭红的眼睛恨恨地盯着他看。 “是不是你害死了我爸爸!?” 这就是报案人赵缦。 早上七点,刑侦支队接到报案电话,赵缦称五六点时自己爸爸在给爷爷送葬后无故死亡,家里人声称是意外,但她不认可这个说法,觉得肯定是他杀,求警察一定要调查清楚。 因为本来就是赵家老爷子的葬礼,家里人都在,刑侦二队的人开车到时,只差赵明谦缺席,于是才让谈鸣一早去把人找回来。 这下人才是真齐了,小陈数了数:“好家伙,三十多个人,枝繁叶茂啊这家人。” “不枝繁叶茂也不会出这种事了。”女警吴漾也跟着出了外勤,协助做笔录。 “死者赵励四十五岁,是个富商,平时对上孝顺对下和蔼,是个散钱童子,据他女儿说,这件事可能就是有人盯上了他的钱才会杀人,因为赵缦是独生女,身体还不太好,赵励一死,遗产放在赵缦手里那可太好抢了。” 谈鸣分心看着表情变沉重的赵明谦,看他靠近赵缦,对赵缦的控诉撕打不耐烦时,及时分开了两个人。 但赵缦不慎摔下了轮椅,趴在地上朝着尸体方向崩溃大哭,撕心裂肺喊着—— “我爸是被人害死的!我爸是被这些人害死的!他说了下个月还要带我去国外做手术的,他不可能这么不小心出意外死了!” 赵家其他人沉默着,并不说话,在挂满白布花圈的灵堂里,像灰色的木桩。 离灵堂两百米开外的地方,围上了警戒线,痕检人员小心翼翼走动着,赵励的尸体就躺在那儿,死不瞑目,和自己女儿遥遥相望。 气氛很沉重,吴漾不得不先去安抚赵缦。 花了两三个小时,赵家人和其他亲戚的笔录做才做完,郑岩将就着在现场开了个短会,汇总目前的信息。 “死者赵励,死亡时间早上五点四十五到六点之间,死因是倒在锄头上划开了颈动脉,导致失血过多。那把锄头就扔在两米外,上面还沾着血。除此之外暂时没发现其他伤口,不过尸体被人移动过,应该是赵家人想要帮忙止血。” 郑岩问:“赵家人说赵励是走路分神不小心摔倒砸到锄头上的?锄头就摆在路上?” 小陈:“据说是他们这边的习俗,送葬的路上要用锄头开路,拿锄头的那个人出力干了一早上没力气了,回去的路上拖着锄头走,赵励就走在他身后。” “痕检呢?发现了什么?”郑岩又问。 “目前只发现尸体旁边的鞭炮残留,还有烧纸的灰,几个叠在一起的沾血鞋印。人多,还不确定鞋印都是哪些人的。对了,死者口袋里有些黄豆,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谈鸣接上:“死者赵励的父亲赵春生下葬,从昨天下午开始到今天早上,一家人都在忙着跪拜哭灵,凌晨送葬喊山,熬了通宵,赵家人说有可能是他太累了,不小心没踏稳当摔倒的。” 吴漾:“还有一种说法,说是赵励的父亲不舍得这个孝顺儿子,想带他一起走。赵励生前是个大孝子,就算父亲瘫痪后脾气非常不好,他也忙得全国飞,还是一有空就回来端屎端尿喂饭喂水,亲戚们和来抬棺的村里人都说,赵春生死了,对赵励来说是一种解脱。” 小陈:“……我只听过买一送一,还没听过死一赠一。” 郑岩听完沉吟一会儿,说:“这么看来,赵励的死暂时谈不上他杀。为什么赵缦坚称他爸是被家里的人害死的?” 吴漾:“据赵缦说,她爸生前在爷爷的恳求下,一直拿钱养着全家人,其实并不情愿。现在爷爷一死,赵家人肯定会担心她爸不会再拿钱出来了,所以想害死她爸。” “但有意思的是,交叉对比所有人的笔录,没人有作案嫌疑,全都认为是意外。” 几个人交换一个眼神,转头看向那群披麻戴孝哭得眼睛红肿的赵家人。 —— 市中心。 谈迦今天又没下楼吃早饭,不是在睡觉,而是大清早就在房间里捏面塑,花了一上午制作了一排人形面团。 姑姑谈雪回上楼来看她,拉开窗帘就看见玻窗台内一排初具四肢的面团,还有她那张郁气沉沉的脸。 “……迦迦,面塑是为了让你平心静气转移注意力,没必要这么废寝忘食。” 谈迦还在面塑板上擀面,闻言顿了顿,点头说好。 在长辈面前她还是很听话的,等姑姑走了,她看着那些人形面团,把手里的工具扔在一边,闭上眼沉沉地长吐一口气。 昨晚又做梦了。 她之前还以为梦到自己化身凶手杀害米俊芳是一次性事件,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灵异现象了,可昨晚的阴森梦境让她惊悚之余,感到了久违的惴惴不安。 如果她还会持续做这种梦怎么办? 平静生活来之不易,她又不是电视剧里的通灵神探,不想牵扯进那些血腥案件里,可以的话她愿意把这种做梦能力无偿捐献给谈鸣。 而且为什么会梦到凶手的第一视角? 或许真的该再去做个更加严格的心理测评,再这样下去她迟早会变成真凶手。 第十三章棺边索魂案2 中午谈鸣没回家吃饭,家里两夫妻已经习惯,吃完饭就要继续忙自己的工作去。 谈雪回要带上谈迦一起去医院,和求医的妇女孩子呆一起也好过跟着何建明,哪天再次牵扯进凶杀案里才是要命。 谈迦听话跟上,在电动车后座吹着风,不经意似的问:“哥是又有任务了吗?之前他没案子的时候中午都会回家吃饭。” “估计是,早上很早就被叫走了。” 很早就出警了?和她昨晚的梦有关吗? 谈迦心里烦躁不安,不想管,但还是忍不住分析—— 梦里的背景显然是灵堂之类的地方,死者躺在棺材里估计是还剩最后一口气,凶手的站位说明大概率是死者的亲人。 但只要死者被顺利封棺送葬,这件事根本不会有人知道。 那为什么谈鸣他们要大清早就出警调查?有人看到了行凶过程报警了? 还是因为其他的案子? 一大堆问题堆在脑子里,但电动车路过警局门口时,谈迦却并没有多看一眼,到医院后也只安静待在办公室里继续研究面塑。 自首的戏码不能多用,如果继续牵扯进各种案件里,她肯定会被人当成精神病研究对象。 梦见自己变身各种凶手到处杀人,多离谱。 但她有心避开,案件却还是送上门来——谈雪回作为特殊人群心理医生,被借调去了石园村给一个叫赵缦的女生做心理疏导。 谈迦随行,带着自己捏到一半的人形面塑,眉头紧锁一路颠簸到了村里。 隔着车窗看过去,赵家人豪华的乡村别墅左边,警戒线拉了老长。 灵堂很像梦中的布置,但死的居然另有其人。 谈雪回被请过去开展工作了,谈迦就当自己是无关群众,低垂着眼待在车上修复被抖掉胳膊的面人,耳朵接收着各种吵闹的声音。 十几米远的地方,刑侦二队的人再次采集了关键人员的笔录,搞清楚了事情发生的全过程。 “死者的父亲赵春生是昨天下午一点多咽气的,因为病了很久,大家都猜测这两个月就会不行,所以没离开太远,到晚饭前就全都回来了。” “按照他们的习俗,赵家人请了人来做法事超度,还是豪华版,孝子贤孙们在法师的带领下每隔一个小时就要跪拜哭喊一次,很费精神。” “也因为这个费精神,所以空闲时间他们都是坐在一边休息,聚在一起说话也只是怀念过去,并没有提起过死者赵励的钱财问题,他们觉得问这个问题是在羞辱他们不孝。” “法事一直进行到凌晨,今天早上四点的时候,由死者赵励为父亲合眼封棺,死者口袋里出现的黄豆我问过了,是用来塞在赵春生嘴里的,说也是一种习俗。” “封棺之后,进行最后一次跪拜哭喊,再由事先选出来的八个村里人抬棺,赵春生的四个儿女在前面端灵,再每房出一个孙子孙女在后面……总之流程非常复杂,加上带锄头镰刀的,撒钱烧花圈的,送葬的队伍一共有二十二个人。” 那二十二个人被分开单独询问过,现在就在灵堂的一角待着。 郑岩看过去,那群人的神情都是遇上麻烦的紧张和焦躁,对着赵缦叹气摇头,赵家剩下三个儿女正努力安抚。 回过头,小陈和谈鸣说起调查过程中比较可疑的人。 “一是走在死者右前方带锄头的人,叫石建忠,是村里的老光棍,因为人比较义气,专门找来给送葬队伍开路挖土的。他和死者关系一般,没有钱财方面的纠纷,也没有矛盾。” “二是死者身后的幺弟赵旭,四十二岁,是高速路口收费站员工,这个工作是死者给他找来的。送葬时,他就站在死者身后,当时天黑还差点踩到死者身上,幸好稳住了没压下去。他和死者的关系还不错,但因为两个人的工作都忙,成家立业后相处的时间并不多。” “第三个,是死者三弟的儿子,赵明岳,二十三岁,刚大学毕业。在送葬队伍里是孙子辈的第一人,也是他第一个发现死者出事的,当时扑过去想给死者止血,但没成功。死者生前对这个侄子很好,给钱给资源,据说还打算把他培养成接班人。” “第四个,就是谈鸣从酒吧里找出来的赵明谦,二十岁,是死者幺弟的儿子,因为不学无术花钱又大手大脚,赵家人对他的评价都不怎么样,送葬时因为他家派出了学习更好的弟弟当代表,所以他认为是家里人不待见他,于是送葬队伍上山时,他干脆跑去潇洒了。” 郑岩问:“赵明谦花钱大手大脚?他爸只是个高速路口收费员,哪儿来的钱给他花天酒地?” 谈鸣:“死者生前对家里侄子侄女都挺大方的,尤其是赵明岳和赵明谦两个,因为他们俩是侄子辈里年纪最大的,也是老爷子最疼爱的孙子,所以死者花在他们身上的钱最多。” 听起来,四个人,一个外人和死者没矛盾但死者刚好死在他锄头上,另外三个家里人,似乎都和死者有些钱财上的关系。 郑岩问他们:“你们觉得是他杀还是意外?” 小陈:“根据现有的证据,没办法判断是他杀。不过赵缦说,她爸给赵家人花钱都是被爷爷逼的,并不情愿,所以爷爷一死就会有人害她爸。而赵家人否认了这一点,认为死者活着就会给他们更多钱用,他们没必要杀人。” 谈鸣:“赵家人肯定隐瞒了什么。” “如果是他杀,你们觉得谁的嫌疑更大?”郑岩又问。 谈鸣思考说:“赵明谦有不在场证明,石建忠是来帮忙的和死者没有矛盾纠纷,赵明岳当时离死者距离并不近,目前看来死者的幺弟赵旭嫌疑最大。” 小陈有不同看法:“如果赵缦说的是真的,那死者没了后谁最有可能受益谁就是凶手,我觉得赵明岳的嫌疑更大。” 郑岩点点头:“如果真是他杀,凶手也在这两个人之间,那肯定会有不对劲的地方。但赵家人的笔录里一致认为是意外,平时和死者的关系也很和睦,那是什么让他们这么团结,能一起隐瞒真相?” 小陈一惊:“难道是,共同犯罪?” 第十四章棺边索魂案3 调查才进行一半,赵家人和送葬队伍里来帮忙的同村人吵起来了。 因为赵缦也想到了共同犯罪的点,想不清楚谁是最有可能的嫌疑人,干脆直接说整个送葬队伍都是帮凶,这些年都拿过她爸的钱。 赵家其他人也不帮忙辩解。 帮忙还帮出恨来了,几个同村人拍着桌子就开骂,情绪上头,管他什么遮羞布都撕开来看。 “我们是赵励请来的人!跟他无冤无仇,杀他干什么?!” “你们赵家人除了赵励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个装得像个大孝子,实际上除了回来拿钱你们伺候过赵春生一天吗?赵励给我们钱是因为知道你们不是东西,让我们平时照看赵春生的!我还给他端过屎盆子,赵旭你们几兄妹端过吗?!” “狼心狗肺的东西!我看就是你们一家人杀的赵励,就为了他的钱!没了老爷子压着,没大孝子赚钱,你们能得到好工作能吃好喝好吗?!” 吼得脸红脖子粗,冲在最前面的人就差一巴掌扇在赵家人脸上,吓得几个孩子又哭起来。 谈鸣他们赶紧拦住。 赵家三兄妹脸色难看,但还是七嘴八舌地反驳着这些话,就是当着这么多知情人的面,有些解释显得很苍白无力。 小陈若有所思:“看来他杀的可能性更高了点。” 可问题是,没有证据。 案发现场的痕迹,在场所有人的口供,尸体上的伤口,都没办法证明赵励的死是有人设计的,也没有线索指向任何一个嫌疑人。 僵持到傍晚,刑侦二队的人只能先离开。 留下看护赵缦的人,谈鸣紧皱着眉上了车,刚要问问对赵缦心理疏导的结果,眼神扫过后视镜,看见一抹绿,在天色将暗未暗暗的黄昏里惊得眼皮一跳。 “……你怎么在这里?”他转头问。 谈迦在用塑刀压面塑的眼眶,头也不抬说:“我一直在这里。” “你……” “没有。我是跟着姑姑来的,全程没下去凑过热闹。” 谈鸣又转回去,发动车:“下次别来这种地方。要是不想呆在家里就去买门票去逛公园。” 她倒是想避开这种地方。 谈迦没说出口,点头说好。 从石园村回去得花一个多小时,到家时天都黑了。 谈鸣回不了家,得和刑侦二队的人继续调查,走之前,他看着谈迦欲言又止。 谈迦当没看见,把自己颇具人样的面塑插在底座上固定,坐下吃饭,心里默念着别管,别管。 反正案件的死者和她梦里的死者又不一样,她再自首也提供不了线索。 …… 这天晚上,谈迦没再化身凶手。 但也没睡好,碎片式的梦里乱七八糟一团,她睡得不安稳,起床时迷迷瞪瞪,头发翘起来几缕,搔着下巴,带来令人烦躁的痒意。 吃完早午饭,她不想再呆在家里了,换了运动衣出去跑步。 这还是她回来以后第一次自己出门逛,职工小区里有几个老头老太太在健身器材边上晒太阳,看见她,跟一排老年向日葵似的齐齐转头目送,嘀咕着什么“绿得发慌”。 她面不改色地路过,把帽檐压低了点。 九江的城市建设真的很适合养老,天气不错空气清新,顺河的公园绿道随处可见,骑车的散步的,老人小孩一大堆。 边跑,她边想着之前在国外时的生活,努力忘掉前晚的梦。 国外的人少,骑行几公里去公园的路上,完全不担心人多撞到,只担心会从哪儿跑出来一个抢劫犯拿刀怼着她后背。 也不知道家里房子长时间没人住会不会有人破窗跑进去,爸妈忙起来有没有好好吃饭睡觉……嗯?谈迦停下来,站在一个小推车面前。 在国外跑步也没遇到过来自小吃摊的诱惑。 “你好,这是什么?”她问旁边付钱的人。 但凡有人看她,视线都要先在她头发上转一眼,然后才说:“热拌粉,修水哨子。” “来一份哨子。”她准备掏钱。 买小吃的人不少,老板一份份打包递过去,还要靠喊靠问。 轮到她,刚问一遍,靠最近的顾客指着她跟老板说:“是那个,那个绿色北极星的。” “……谢谢,是我的。” 她接过打包盒,跑步是跑不下去了,干脆散步边走边吃。 Q弹的丸子里面包裹着咸口的馅儿,确实有点好吃。 吃到第三个哨子,她刚好走到十字路口边,看见两辆警车呼啸而过,谈鸣坚毅的侧脸转瞬即逝。 品尝美食的欲望被压下去,她皱眉看着警车离开的方向,那个梦又冒头出来。 是赵家的案子有了新进展吗? —— 刑侦二队的人赶到石园村时,赵明谦已经消失了三个小时。 这么短的时间,又是个喜欢花天酒地的成年人,压根算不上案情进展,但一部分赵家人认为他是畏罪潜逃。 特别是赵缦,本来没有具体的怀疑的人,但赵明谦一消失,似乎全部的怀疑都有了出口。 “肯定是杀了我爸之后心虚才跑的!全家都在给爷爷送葬,他平时又装得像个孝顺孙子,就算被家里人看不起,也不应该在那种时候跑去酒吧玩,他就是故意在制造不在场证明!” “放屁!我家明谦有什么好处啊要做这种事?你倒是说说他不在现场是怎么杀人的?赵缦你别跟狗一样逮着人就咬!”赵明谦他妈声音尖利道。 人群里有人说:“他爸不是在吗当时……” “闭嘴!别想把脏水往我们一家人身上泼!” 两天内经历这么多事,赵家人内部像密封的汽水瓶,三言两语的摩擦就要鼓胀起来。 二房的人赶紧拦住。 赵明岳作为孙子辈的老大,极力劝说赵缦:“缦缦,你要不休息一会儿吧?警察都没找出证据,你这么到处怀疑只会让别人看我们的笑话,而且明谦怎么可能会害大伯,他应该只是出去玩了。” 赵缦哭得太狠,眼睛红肿,唇色苍白,看着摇摇欲坠的。 大家都这么劝,反正赵明谦掉链子也不是一次两次,出去玩的可能性很大,而且谁能忍受被赵缦像看凶手一样盯着? 可她压根不听这些劝说,极力要求警察帮忙调查赵明谦的行踪。 正好谈鸣他们也有怀疑,于是顺着赵明谦消失前的行踪一路查下去。 出人意料的是,最后在赵春生的坟墓前找到了赵明谦。 应该说是赵明谦的尸体。 第十五章棺边索魂案4 如果说赵励的死是意外,那赵明谦的死就值得深究了。 警戒线又拉起来,痕检进场,郑岩站在外面抽烟,目光沉沉地盯着赵家人。 两天死三个,同村的人隔着一条马路看热闹,议论声越来越大。 小陈从人群里走过来,郑岩问那些人在说什么。 “他们说,是赵春生舍不得好日子,在勾魂,一个儿子一个孙子,到地下也能伺候他。” 法医老李等在一边,闻言说:“不信谣不传谣。” 小陈:“但是从他们的说法里我得到点信息。” “按照他们所说,赵励是子孙里排名第一的大孝子,除了他以外,其他赵家人拎出来比一比,赵明谦算是矮子里拔高个,勉强算第二孝顺的人,混归混,以前老家还在种地的时候,到了掰玉米的时候不忘打电话让他爸妈记得给爷爷奶奶吃第一口,就因为这个,就算他没有赵明岳有出息,赵老爷子和赵励也愿意给他钱花。” 谈鸣:“所以给他钱花,到底是不是赵励心甘情愿的?如果真是他杀了赵励,那杀他的人是报家仇?还是他知道了真凶杀害赵励的事,被杀人灭口了?” 赵明谦死在爷爷坟前,在过往的案例中,这代表着死者生前做过错事,需要赎罪。 会是赵家人知道赵明谦杀了大伯赵励,于是被家里人“处决”了吗? 痕检调查完,该法医进场了。 老李检查了十来分钟,说:“死因挺简单的,头部猛烈撞击在坟墓的尖锐处,导致颅骨骨折出血,死得应该很快,时间在早上五点半到六点之间。” “基本可以排除自己不小心摔倒这种可能,撞击程度很严重,要是自己摔的,对角度和姿势要求很高。不过动手的人没有使用更方便的工具,说明这并不是有预谋的报复。” 郑岩接下一句:“更像是争执过程中愤怒上头导致的。” 凶手为什么会对赵明谦感到愤怒? 真的是因为赵明谦害死了赵励,所以凶手在当着爷爷的坟墓“清理家族败类”吗? 这里就有三个重要疑虑了—— 赵明谦昨天早上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是怎么隔空害死赵励的? 如果真的是赵明谦杀了赵励,有多少人知道? 知情的人里,是谁杀了赵明谦? 谈鸣沉思着问:“如果有人知道赵明谦是杀害赵励的凶手,为什么没人怀疑举报?就算是串供,三十多个赵家人,就这么容易被说服?他们内部明显并不和谐。是不是发生了其他事,才让他们对赵励的死三缄其口?” “也可能是知道赵励死亡真相的人只有少数几个人,甚至只有一个人。” 郑岩抽丝剥茧,找出一个缺口:“是那个人主动找到赵明谦想说点什么,还是赵明谦主动找那个人想说什么?他们聊天的内容应该就是赵励的死亡原因,考虑到这是一次临时性的争执,恐怕赵明谦主动找凶手的可能性更高。” 然后立马说:“问问赵家人,凌晨五点左右有谁不在灵堂里,最后一次看见赵明谦时他在和谁说话。” 又是一轮翻来覆去的做笔录。 赵家人熬了两天,神色都不大好看,而且接连死了两个没病的人,惶恐不安的情绪像传染病一样在内部感染。 但出乎意料的是,这一轮笔录仍然没有得出线索。 赵明谦的父母哭到眼神涣散,肩膀上别的白色布条,说不清是为了祭奠老爷子,还是祭奠自己儿子。 “他又不是害死他大伯的人,我们怎么会一直盯着他去哪儿了?而且灵堂里光线暗,那时候天还没亮,我只知道他在烧纸的火盆旁边跪了会儿,然后?可能去上厕所了吧,我不知道……” “为什么没人去坟前找人?这是我们家族的习俗,新坟盖土之后三天才能再次祭拜,这三天里不会有人过去的。” “明谦一直不是个能安静做事的人,他就像有多动症,守灵的时候也不好好跪着……和他说话的人不少,很多都是批评他昨天凌晨不该去酒吧……他其实是个好孩子,他大伯喜欢他,爷爷喜欢他……” 郑岩看着两夫妻怀里哭红双眼的十一岁男孩,忽然说:“应该也没那么喜欢?反正有个更聪明懂事的小儿子在,所以不懂事的大儿子在干什么,去哪儿了,你们也没那么关心。” 赵明谦父母哀哀哭诉的声音顿了一下。 赵旭不高兴地反驳,抱着小儿子的梁芸却埋头在孩子肩头继续哭着。 新增的这起案件,因为没有线索,依旧是僵局。 谈鸣和小陈碰头叹气,觉得心累。 “赵家人肯定隐瞒了什么,不然把人带回警局吓一吓吧,在这儿他们就跟有底气一样压根不老实说话。” 郑岩:“把灵堂围起来充当临时的审讯室,让他们单独面对赵春生的遗像进行讲述,可能要比面对坦白从宽的标语更有用。谈鸣,去查一查赵明谦的社会关系,按照赵家人的看法,他不是个能成事的,说不定也不是个嘴巴严实的。” …… 赵明谦的社会关系属实有点复杂,光是三个月内的女朋友和暧昧对象就一大堆,前女友说出那一大串名字的时候,谈鸣的头都痛了。 好在这些人大部分比较集中,甚至有三个人在同一个小区。 做完那三个前女友的笔录,谈鸣打算去找下一个,路过快餐店,他进去买了份炒米粉。 刚付钱,转头就看见谈迦在隔壁餐馆里吃午饭。 两兄妹隔着人群对视一眼,谈迦心里叹气,找服务员把没吃完的庐山石鸡打包,走到谈鸣面前。 “哥。” “你自己一个人在外面吃?”谈鸣有些惊讶,她回九江一个月,之前从来没有出去探索城市的想法来着。 “是啊。”谈迦挠一下眉尾。 不回家不掺和姑姑姑父的工作,以为这就能避开了,没想到有缘千里来相会,案件送都能送到面前来。 谈鸣还想说点什么,谈迦抢在前面开口:“赵家的案子还没结束吗?” “没有……”案件内容不能泄露,但这件事在石园村传得挺广,或许是出于某种灵异想法,谈鸣简单说了几点,不过并没有提到赵明谦的死,“你昨天也听到了赵家的情况,作为旁观者你怎么认为?” “如果我是凶手……”这话也太顺嘴了,谈迦顿了顿,风轻云淡转到下一句。 “如果我想为了钱想杀赵励,不会选在昨天送葬的路上,谋划时间太短很容易出现纰漏,除非时间很紧,只有这一次机会,比如赵励会出国,或者立了遗嘱,不会再拿钱给赵家人花。” “如果我是赵家人,为了钱统一战线隐瞒真相,那说明我得到的钱让我很满意,要让我翻供,除非这个钱到不了我手上,再或者,赵励做了什么事,让我觉得就算不为了钱,也不想供出凶手,因为他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