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告白原则》
1. 第1章
“小夏,做人别那么较真,你把甲方揍了的事,我和老沈都已经处理好了,你没有辞职的必要。”
中年男人语重心长道:“况且在江城,哪还有比SZ更好的建筑设计公司?”
此时不过下午三点半,窗帘半开的落地窗外,黑漆漆一片,恍如深夜。
中年男人身后聚拢的每一片乌云,在夏成熠看来,不是男人话里的雨过天晴,反而预示着另一场更大的风雨。
她眼睑半垂,看似在思考男人的话,其实正望着男人身后发呆。
男人身后的落地窗上,倒映着年轻女人强撑起的头颅高昂,看似后背平直,脸上满是无所畏惧,淡漠的眼神深处只有麻木。
努力了十年,夏成熠,你怎么就活成了这个鬼样?
见她没有一点反应,男人厉声道:“夏成熠,我说的话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她冷漠回应。
面前这个嘴角挂笑的中年男人,既是她的上司,也是她的带教师父。
从实习开始,到她成为一个可以独立负责项目的建筑师,这六年间,她很只有周建国这一个师父。
那件事后,她依旧尊敬他,却没办法再认同他。
周建国无视她的不满,吹了吹保温杯上沿,喝了一口才说:“小夏,你一直很优秀,以后只会更优秀,别让那件事误了你的前途。”
啪——
啪啪——
等了许久的风雨,化作冰雹,断断续续击打在玻璃窗上。
新年刚过,已经开春,二月中旬的江城迎来了一场大雨夹冰雹,落在窗边时只剩无缝不入的彻骨寒冷。
仿佛夏成熠此刻心情的映照。
她扯起嘴角笑得生硬,“师父,我不觉得一个建筑师的业务范围,还包括陪甲方吃吃喝喝,甚至被甲方揩油时,还要装作无事发生。”
开会扯皮无偿加班到半夜她忍了,陪甲方应酬要喝酒她也忍了。
这个她真忍不了。
遵循本能,她直接给了那趁醉摸她大腿的色胚一拳,也在第二天以无法胜任工作为由,被踢出了这个她已经负责半年的私人美术馆扩建项目。
周建国脸上笑容不改,“你把人揍了,给人道歉不应该吗?”
夏成熠眉眼一弯,也跟着笑了起来,“我给他一个加害者道歉,那谁给我这个受害者道歉?”
揍人的事到这儿告一段落也就算了。
可项目结束时,那位把夏成熠踢出项目组的甲方,以各种理由拖欠尾款,最后还怪到了她这个受害者头上,非得让她上门鞠躬道歉才肯付钱。
她这人一向头铁得很。
别人是一怒之下怒了一下,她是周建国劝她去道歉当天,直接在系统发起了辞职流程。
本就憋着一肚子火,睡了一觉看见那四十个未接来电,她不管,也不想管审批流程,趁着签证还没到期,直接飞去冰岛晃荡了一个月。
周建国笑容一收,那副用来应对客户的圆滑全然不见,眉眼低压盯着她,“夏工,你还有最后两天休息时间,下周一记得按时上班。”
夏成熠对上周建国的双眼,上扬的嘴角霎时塌了下来,“周总,我是回来办离职手续的,不是回来销假的。”
“不想在SZ干了是吧?”周建国拿起手机,头也不抬地说,“有个外派的活儿,资料发你手机上了。”
“师父,我真的——”
周建国打断她的话,劝说着:“小夏,一个建筑师,特别是一个女建筑师,能走到今天不容易。外派的活儿你考虑考虑,就当是休息。”
说完,周建国便朝她摆了摆手,示意她出去。
到底是当了周建国多年徒弟,她明白周建国是什么意思。
周建国不仅不同意让她辞职,还打算把她外派到别处,等事情冷却后再让她回来继续她的建筑师工作。
好意她懂,只是她真的可以继续吗?
又或者说,她愿意继续吗?
退出周建国的办公室往外走,一路上的鼠标声和键盘声此起彼伏。
从前被她当作白噪音的背景声,许是因为有段时间没听,现在再听,她只觉得心烦。
站在门口等车,夏成熠抬头望天。
方才如打仗般的冰雹已经停歇,连雨也比她打车来时小了不少,天空灰蒙蒙一片,似她未明的前途。
她不得不承认周建国说得对。
一个建筑师,光是从大学拿到学位证顺利毕业,就得熬五年的昼夜不分。画图、修改、建模、再修改……每一样都是容易让人崩心态的精细活。
虽说忙,但她已经比很多同学的运气要好,一毕业就进了在江城排名前三的SZ建筑设计公司,每年不知多少应届生挤破脑袋想进来。
现在她说辞职就辞职,是个人都得骂她脑子有泡。
只是再让她回去,她不愿意。
她已经没办法说服自己,她可以继续当一个建筑师。
滴滴——
短促的汽车喇叭声唤回了夏成熠的神游在外,低头一看,来接她的白色SUV已经稳稳停在面前。
走近刚想拉开副驾的门,就见驾驶位的门忽然大开。
白净斯文的年轻男人冒着雨跑来,三步并作两步绕过她,一屁股坐进了副驾驶位里,还朝她扬起讨好笑容。
她气急败坏大喊:“智域!”
“姐,求你了,今天是情人节活动,我再不回信息老大得弄死我!”
看着表弟智域双手合十的恳求模样,夏成熠选择认命,一手护着包,一手挡在头顶,忍着扑面细雨,小跑到驾驶位去。
她调整座椅和后视镜时,智域掏出笔记本电脑,飞速敲击键盘,眉头深锁思考着,一副少见的成熟靠谱模样。
在她的印象里,这个小她三岁的表弟,到现在看见蟑螂还只会尖叫。
“安全带。”她懒懒说。
随着咔哒一声响起,白色SUV冲进倏忽渐大的雨幕里,灵活超越路上一台台龟速障碍物,往二人同住的出租屋去。
“姐?”
“没钱,没空,自力更生。”
她一手轻搭在方向盘上,手指随着车里的DJ音乐敲着拍子,另一只手握住方向盘下端控制着左右,面无表情拒绝了智域的试探。
智域合上笔记本电脑,不顾她的一键三连拒绝,坚持开口:“自你参加完舅妈的婚礼回来,我就很担心你。”
智域嘴里的“舅妈”,是她的亲妈成晨。
至于婚礼,不过是她亲妈平平无奇地结第三次婚罢了。
她哼笑着反问道:“担心我什么?”
问完她才想起,她喊智域来接她的借口是每个月的身体不适,事实是她雨天打不到车,而智域今天正好居家办公。
“就,”智域小心道,“精神状态。”
“精神状态?”
听了缘由,她有点想笑。
车头擦着红绿灯前的白线停下,她转头看向智域,微笑发言:“那还真是,好的时候好得要死,不好的时候真的很想死。”
话音刚落,被夏成熠丢在中控台上的手机震了一下。
“帮我看看。”绿灯亮起,她踩着油门说。
“哦……”
车子开出去近三分钟,智域和她的手机上演着面面相觑,半晌不出声。
夏成熠:“谁找我?”
“工商银行……”智域老实回答。
“信用卡?”
可她记得她已经还了,正是因为还了在冰岛那一个月的开销,她才穷得比砸在车窗的雨滴都响。
“不是……”智域的声音听起来更虚了。
车子又被红灯拦下,夏成熠朝智域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说。
智域叹气,字正腔圆道:“您尾号9958卡14日16点07分工商银行收入工资250元,余额5250.45元。”
这话听得她忍不住扑哧一笑,“原来是工资啊,我还以为什么东西退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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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真感谢老周,她请了一个月的假,居然还有高达250元的工资。
“姐……”
一听到智域这个欲言又止的语气,夏成熠就猜到他后边肯定没什么好话,连忙开口抢过发言权。
“说点开心的,让你姐我高兴高兴。”
“开心的?”智域迟疑半秒,耿直道,“我在《裂焰》抽到个无敌难抽,没有保底的皮肤,算吗?”
夏成熠:“你少给游戏送点钱吧!”
智域:“我那怎么能叫送钱,我那叫深入了解用户体验!要不,你说说你在澳洲有没有遇到什么开心事。”
开心事?
确实遇到了,但不在澳洲。
所有人都以为她请长假,是为了去澳洲参加母亲的婚礼,其实她根本没去,而是去了地球另一端的冰岛。
在那里,她遇到了她的天菜。
那个男人可以说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浑身上下,都长得踩在了她审美点上的男人。
怎么有男人可以五官优越成这样?
连衣服下的肌肉线条,也是她喜欢的那款条利落不夸张。
一想起那看似冷冰冰的男人,薄唇炙热如火,吻过她全身时,脑海里宛如烟火绽放般精彩……
她晃了晃脑袋,让黄色废料离自己远点。
斜瞥着智域,夏成熠很不做人地说:“既然没有开心事,那你说点你不开心的事,让你姐我开心开心。”
智域想了想,忽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还记得你提过的那损招吗?我真去做了!”
夏成熠:“……我就那么一说。”
她从冰岛回来时已经临近小年,可智域没有一点马上要过年的喜悦,反而因为和死对头抢一个项目名额,整日愁眉苦脸。
见智域这样,她随口提议:“你不是说他新提了辆极氪吗?你去把他的‘极氪暴富’改成‘极氪暴毙’得了。”
万万没想到,智域不仅真把她的玩笑话听了进去,行动力还恐怖如斯。
夏成熠不相信似的再次确认道:“你,真抠人车标了?”
“抠了!”智域得意笑笑,指着车前方,“你看,前面那车跟你一个审美!”
他们白色SUV前方不到十米的位置,是一辆黑色极氪。她踩了一脚油门缓慢靠近,黑色极氪的车屁股尤其扎眼。
因为别人贴的是“极氪暴富”。
而它的是“极氪暴毙”。
前边那位兄弟心也是真大,她要是考官就判他科目三不及格,因为上车前没有绕车一周检查!
还在腹诽时,身旁响起智域慌张的声音,“姐,跟太近了,刹车!快!”
智域的声音盖过欢快的DJ音乐,尽是惶恐。
可不是她不想,而且车子在结了薄冰的路上早已不受控制,刹车踩到底了也只是稍稍减速,无法阻止车头撞向极氪的车尾。
砰——
幸好市区车速不快,他们都被安全带固定在原位,无人伤亡。
她最近和追尾还真是有不解缘分,只不过上一次发生在冰岛,而她是被撞的那个。
也是因为追尾事件,夏成熠才有机会认识那位天菜。虽然很想念他的一切,不过他们大概这辈子也不会有再见的机会。
脑海里不自禁浮现出男人的宽肩窄腰,搂住她腰时隆起的手臂肌肉。
记忆里的一切,和从极氪驾驶位上下来的那个男人很像。他无论穿什么,都有一身骨子里自带的傲然。
他也真是,大家都是成年人了,睡个几觉告什么白?
他不告白,她也不必慌不择路改签机票跑回国。
这一撞,撞出了不少在冰岛时的回忆,脑子好不容易缓过来,夏成熠眼前恢复些许清明。
可她觉得还不如继续昏下去。
因为远处那个穿着黑色呢子大衣,正朝车尾走来的男人,不是像她记忆里的那个人,就是本人。
老天保佑,岑冬樾应该没看见她吧?
2. 第2章
一想起她和岑冬樾的初见,夏成熠脑子里霎时浮现出一副景象,男人在昏暗中呆滞住的清俊脸庞。
她来冰岛是为了拍摄漫天粉紫晚霞,等了许久的美景,最后却成了男人的衬托。
冬至那天,她为了找寻日落最佳观赏区,午饭后便开着车四处溜达。
最后她选了郊外一处被积雪覆盖,能看见海平面的土路旁。她与车子相伴,等着极夜的到来。
机位架好,摄像参数调整好,现在是她的发呆时间。
美景就在眼前,她心里的郁闷没有减弱半分,心情甚至因为日照时间极短而变得更不好,比第二次收到母亲再婚消息时还不好。
看了眼日期,今天正好是母亲的婚礼。
可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夏成熠丢开烦恼,一头扎进雪地里肆意打滚,虽然冷,但心里似乎升起了一丝丝快乐。
可快乐持续不久,砰一声乍起,吓得她立马从雪里蹦起。
她停在路旁的SUV,被另一辆SUV撞到了后车灯,现在整辆车的车灯都闪烁着,正发出刺耳声响。
车不车的两说,司机人没事吧?
心里这么想,夏成熠小跑着绕到驾驶位,猛拍着玻璃。
车里昏暗一片,她看不清对方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只是对方再不给她一点反应,她大概要考虑暴力砸窗的可行性了。
低头挑了块顺眼的石头还没砸下,她就见车门缓缓打开,下来了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年轻黑发男人。
有点帅。
好吧,不止有点。
要不是以她5G的冲浪网速判断,她确实没见过他,夏成熠还以为面前这人,是哪个丢下经纪人偷跑出来度假的大明星。
不确定对方是否会中文,她试探道:“AreyouOK?”
见男人一脸苍白,扶着车边点头,她试探道:“奇变偶不变?”
男人:“符号看象限……”
随后又指了指自己车头的位置,“抱歉,我刚给租车行打了电话,他们的人现在过来处理,估计得等一个小时。”
维克小镇不是个热门旅游点,夏成熠在这儿呆了一个星期,遇到的国人基本都是自驾路过。
这个脸看上去比冰山还冷的男人,估计也是。
她好心提醒:“来旅游的?你车还开得动吗?不到半个小时就天黑了,晚上的路可不好开。”
男人扯了扯嘴角,露出有些僵硬的微笑回应她的善意,“我就住在维克小镇,只是这车真开不了了。”
她看了眼已经泛黄的天空,指着自己的车邀请道:“上去坐坐?”
又觉得邀请人不自报家门不好,她补充了句:“夏成熠。”
男人原本揣在衣兜里的手拿出,见她没有握手的打算,紧握成拳收在身后,“岑、岑冬樾。”
看岑冬樾拘谨的模样,她以为自己会被拒绝,紧接着在听见他的道谢后,看着他往副驾驶位去。
毕竟十二月底的冰岛,那可是真冷啊!
下午四点不到,冰岛的最后一缕阳光正式下班,晚霞带着星月赶来接班。
车里的爵士乐轻缓,夏成熠目光越过副驾驶位的岑冬樾,看着天空褪去粉紫,只剩望不到尽头的黑蓝一片。
远眺的目光收回,落在副驾这个男人的脸上。
不似她目的明确,岑冬樾眸光淡然,侧脸的优越弧度在黑暗中不可忽视。
她喜欢看明星但不追星,曾经听过一句夸奖偶像五官好看的话,叫什么想在哥哥的鼻梁上滑滑梯。
岑冬樾弧度恰到好处的鼻梁,应该也很适合滑滑梯。
高挺鼻梁下是紧抿着的薄唇,泛着淡淡粉红,看着比同在狭小空间的她更加紧张局促。
从上车开始,她就发现他借着玻璃反射在偷偷打量她。
觉得她不是好人?
那她必定要坐实他的觉得。
恶趣味来得猝不及防,她转过身支着下巴,目光定定盯着面前薄唇,突然问道:“岑冬樾,你知道上帝为什么要同时创造亚当和夏娃吗?”
“为什么?”
岑冬樾转头看向她时,打量意味又变成回先前的淡然,见她目光落在自己唇上,剑眉轻挑。
她嘴角一弯,笑意伴随着靠近举动更深了些,看他没有躲,甚至还学着她的动作,手肘支在软包上回望着她。
踩到她挖的坑了呀,岑先生。
二人之间已经不足一掌的距离,她吐气如兰道:“那是因为,三个人才能成立党支部!”
岑冬樾:“……”
他愣住的表情真的很好笑,通身冷漠全然消失,只剩呆滞。
游戏结束,她刚想后退拉开二人的距离,就被岑冬樾拉住手腕,半垂着的眼眸不是在回望她打趣的双眼,而是底下的双唇。
她是不是玩太过了?
几秒之后,望着她双唇的目光虽说移回她的双眼,但她总觉得自己似乎进入了一片,比极夜更深邃的夜色里。
狭小空间里,二人目光交缠中,一言不发,倏忽间,莫名暧昧越发浓烈。
偏偏这时,车窗传来一阵有规律的轻敲声。
岑冬樾立马松开她,她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双唇,只觉得自己心跳超速,按下车窗一看,是租车行的人。
不早不晚,现在才到。
“姐?姐!”
智域的高呼声打破了夏成熠的回忆。
抬眼看去,方才让她提心吊胆的男人,已经走到路边在打电话,眉头紧拧,看着很是急切。
她长舒一口气,“我没事。”
“交警还没来,你先缓缓,我和前边聊几句。”智域说完就下了车。
前车副驾下来一个高壮男人也在往车尾走,盯着车尾的“极氪暴毙”看了很久。见智域走近,那男人还给了智域肩膀一拳,锤得智域当场退了半步。
二人脸上表情如出一辙,不像是生气,更像是一种无语相看。
看来“极氪暴毙”没有同款,被她追尾的就是被智域抠车标的那台,锤智域的也正是他的死对头。
车是她撞的,她不可能不下车。
但她还没做好对面岑冬樾的心理准备,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遇上的人,猛一遇上,还真是叫她手足无措。
去够车门的手一伸一缩好几次,就是狠不下心拉开。
交警来得及时,岑冬樾也似有什么要紧事,和交警说了几句,又确认他不是酒驾,交警就先放了他离开。
见他上了出租车,夏成熠才有胆子开门下车,走到智域身旁。
场面和气,她这个肇事者朝那位智域口中的高中同学,微微颔首打招呼,还没开口就被交警叫去说明情况,紧接着是保险公司到现场。
一通跑前跑后差不多一个小时,她愣是没机会和对方说上一句话。
她不是个喜欢主动寒暄的人。
但她不得不主动。
毕竟碰到岑冬樾一回和不知道多少回,还是有很大区别。
可眼看着交警和保险公司离开,黑色极氪也走了,夏成熠硬是没找到搭话的机会,只能作罢。
智域坐上驾驶位后,倒是主动和她说起对方。
“刚副驾下来那人,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死对头,高中跟我一个班,叫隋兴。旁边那个,他说是他刚回国的学长。”
说完还瞥了她一眼,“满意了吧?我看你眼睛都快粘人学长身上了!”
她一肚子的尴尬不知从何说起。
如果告诉智域,她不是垂涎那人美色,而是因为睡过觉得尴尬,那她没去澳洲的事情不就暴露了?
不能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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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说。
她故作正经道:“你姐我是这么肤浅的人吗?”
智域:“姐,你是不是记性不大好?有你感兴趣的人时,我是你的僚机;没你感兴趣的人时,我是你‘男朋友’。”
最后还不忘揶揄一句:“我看你对他挺感兴趣的,要不要我问隋兴拿他的电话号码?”
“闭嘴!”
另一边,隋兴开着他那物理战损10%,心理战损100%的黑色极氪,一路上紧赶慢赶。
刚赶到会议室门口,就见自家老板左磊笑容得体与资方握手,而岑冬樾双手垂在身侧,冷漠向对方颔首道别,一点没有要握手的意思。
隋兴跟着他们到了停车场,还是猜不出这次B轮融资到底成功与否。
他还纠结着要不要开口问,就听见左磊问:“老岑,晚上和那群资方的饭局,要不要一起?”
他松了一口气,看来有岑冬樾出马就是不一样,那群资方被岑冬樾的专业性给唬住了。
岑冬樾还是和他认识时一样,讨厌和一切没必要的陌生人有过多交流,一脸冷漠化作三个字,“没兴趣。”
左磊嘴里啧个不停,“虽说今天是情人节,可你有女朋友吗?”
“噢,有过。”左磊调侃道,“可人家不要你了!”
左磊的打趣听得隋兴倒吸一口凉气。
也就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发小,要是换做别人,岑冬樾的拳头估计已经出现在那人的左脸。
不过他还真好奇,能把他这位又帅又有钱的前师兄,现上司甩了的奇女子,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岑冬樾拉开车门的手一顿,下垂着的眼睑抬起,盯了左磊好一会儿,薄唇无情吐出一个“滚”,说完车门砰的一声关上。
左磊被骂了也不生气,无所谓朝看完全程的隋兴耸耸肩,“受情伤的男人脾气就是暴躁。”
边说边把车门关上,左磊又忽然按下车窗对他说:“老岑刚来,对其他人还不熟,《缔造者》要从哪组调哪个人,你回头整理个名单发我。”
“好嘞,我办事您放心!”
老板让他给新项目人员名单,那就说明他担心的事情已经十拿九稳。
隋兴哼着歌坐上驾驶位,就听见坐在副驾的岑冬樾问:“你车怎样?修车的报价出来了告诉我。”
“不用,有保险公司。”他摆摆手,“而且追尾那人是我高中同学,现在也在曦光科技工作。”
“叫什么?”
他没想过一向对旁人漠不关心的岑冬樾,居然会问出这个问题。
“智域。”他吐槽道,“但他为人真的很不治愈,只有致郁。”
想起车屁股那“极氪暴毙”他就来气。
不就是被他抢了《缔造者》项目负责人助理的位置,智域这家伙,至于诅咒他暴毙吗?
岑冬樾疑惑道:“智域?”
以为岑冬樾呆在国外太久,不懂国内的烂梗,他刚想开口解释,就听见岑冬樾又问:“我是说开车的那个女生,叫什么?”
“这我还真不知道,智域一直不让我靠近她。”
隋兴想起从白色SUV驾驶位下来的女人,不禁感叹道:“人长得是真漂亮,瞎也是真瞎,找了智域这么个男朋友!”
发现自己车标被抠的当下,他是挺生气的。
但一看从驾驶位下来的,是个如同出逃小精灵般的美女,扬起的笑容宛如夏日晴空,他当场什么气都消了。
要不是智域拦着,他怎么也得和美女说上两句。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的话,岑冬樾眉头紧拧得能夹死苍蝇,连带着车里温度好像也低了几分。
可B轮融资不是已经谈下来了吗?
难道,难道是老大想起某个不该想起的人了?
救命,他没有安慰失恋男人的经验啊!
3. 第3章
回到家里,智域看着夏成熠羽绒服一脱,随手就扔在沙发上,还把自己摔进了懒人椅里,发出一声享受似的感叹。
他总觉得他这个亲表姐,自澳洲回来后,好像更emo了。
他挂起自己的外套,又顺手拿起沙发上夏成熠的羽绒服抖了抖,就听见她喊了一声。
“智域。”
挂好羽绒服后,他转身就见原本陷在懒人沙发里的夏成熠,突然坐直了身子,空洞表情早已经不复存在,看他时凝重得宛如从前。
上一次见,还是夏成熠趁他爸妈出远门,花了一上午拆了他老智家那张祖传的榫卯结构原木躺椅,一个下午都拼不回去,找他背锅的时候。
第二天,他不仅挨了顿男女混合双打,还被扣了一个月的零花钱。
场景历历在目,永生难忘。
他本能双手护在胸前,警惕道:“姐,你别这么看我,怪瘆人的……”
看着夏成熠白眼快翻到后脑勺,智域确保她已经恢复正常,才乖乖坐在她旁边的沙发上,等着她继续话题。
“车……”
智域头也不抬地擦着眼镜,“你车的全保我续了,修车有保险公司,车都是我在用,我续保也是应该的。”
那辆白色SUV,是夏成熠买来方便去施工现场和见客户的。
明明是件使用率极高的生活用品,只是他也搞不懂为什么,半年前夏成熠忽然就很少开车上班,甚至把车丢给他开。
不过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谁没点秘密,他也就没问。
夏成熠松了松肩膀,窝回懒人椅上,手机里又传出了熟悉的欻欻声。
德留子杀面包有这么好看吗?
他姐已经看半年了,他怀疑再看下去,夏成熠下个旅游地点就是德国。
“那你今天和女朋友约会的钱,我给你报了?”夏成熠从杀面包视频里抬头看向他,真诚发问。
这下轮到他想翻白眼了。
“姐,我约会自己的钱不花,花表姐的钱算怎么回事?”智域说,“你前几天生日和我爸妈打过视频,我可答应过他们要照顾好你。”
越发觉得夏成熠不对劲,他试探道:“姐,你是不是打算不干了?”
“这么明显吗?”夏成熠问。
“可你不是才刚考到一级建筑师证吗?”他立马恍然大悟,“我懂了,有别的设计公司挖你!”
“还真没有。”夏成熠掏出手机点了点,又递给智域看,“老周想把我外派到这家曦光科技,我不太想去。”
虽然根本原因和外派没什么关系,她要辞职,得有个应付家里的借口。
智域接过一看,咧嘴大笑,“很可惜隋兴没暴毙,但老天把你弄进我想去的那个项目里了!”
见她一副疑惑样,智域没好气道:“姐,你是不是连我在哪儿工作都不知道?就是曦光科技。我玩的《裂焰》,也是曦光科技的游戏!”
智域还特意放大资料标题给她看,“你看,《缔造者》,就是我想去没去成的那个新项目。”
她摩挲着下巴,“所以如果我去了,是不是就要和下午被我追尾的那位当同事了?”
心里不是很愿意,但智域的话戳中了她的现状。
“姐,你又不愿意花舅妈的钱,连她给你打大学生活费那张卡都注销了。想想你的存款,真要不干了,也得多攒点资本再躺平吧?”
夏成熠:“……闭嘴,谢谢。”
她不太想和智域继续这个话题,站起身没走两步,又回头问:“今天情人节,你要陪女朋友不在家吃的吧?”
“在在在,怎么不在?”看着夏成熠的似笑非笑,他重重叹气,“她还没告诉家里她谈恋爱了,每个周末都得回家报到。”
夏成熠撇了撇嘴,拉开冰箱的动作一顿,又回头瞪大双眼看向他,“周末才回家?她该不会还没成年吧?”
“姐……”智域无奈,“她是江城大学的辅导员,平时住校!”
夏成熠表情一改,扯出个标准的露齿微笑,“OK,fine.”
**
讨人厌的周一,因为对面坐着的人,变得更讨厌了。
耷拉着眼皮坐在周建国的总监办公室时,夏成熠嘴上哦嗯回应着,看似在专心听讲,实则只有一半清醒。
“小夏,资料你看看。”
她接过周建国递来的资料,她随手翻了两页,大概能猜出曦光科技找她当建筑顾问的原因。
这个名为《缔造者》的游戏,虽说是一个城市基建游戏,但往细了说,是在一个版图里由玩家自行规划建筑外形和用途的游戏,包括但不限于国家,还兼容各时期不同风格的建筑。
她在大学时因为兴趣使然,选修的课程极杂。
曾经还在暑假时,跟着古建筑修复专业的郭教授,参加过一座唐代寺庙的测绘,还学了如何制定修复计划和一些仿建的知识。
估计是曦光科技找到郭教授,已经退休的郭教授力有不逮才推荐了她。
她看了眼筹备资料的时间,是十二月中旬。
那时她已经在冰岛,与曦光科技初步的资料互通工作,还是由跟了她两年的小徒弟董宜珊在做。
“师父,曦光科技那边有说我能带人过去吗?”
夏成熠合上资料,抬头看向被滚烫茶水烫得龇牙咧嘴的周建国,努力压制着自己忍不住上扬的嘴角。
“不生气了?打算接受外派了?”周建国放下保温杯,眉毛一挑。
她假模假样笑答:“师父对我用心良苦,我都懂,再气也气不到您头上!”
周建国:“你是打算带小董去开开眼?”
“我自然是想。”她半真半假说,“可不也得顾着公司的正经工作吗?”
想了两天,她认同智域的说法,换个工作也好,躺平一阵子也好,她也得有资本才能选择。
这次外派工作,她就当是为自己积累选择资本。
周建国一眼就看穿了她的虚与委蛇,摆摆手说:“这外派也是正经工作,人我放了,小董去不去你自己问她。”
夏成熠抄起资料乖巧关门,正好碰上在茶水间里洗杯子的董宜珊。
她想带董宜珊走,除了因为人手不够,也有她自己的私心。
一见是她,董宜珊放下杯子立马到她面前,“师父,我可太想你了!”
看见董宜珊,她总觉得看见了曾经的自己,她举起手里的资料晃了晃,“曦光科技的外派工作,感兴趣吗?”
董宜珊双眼放光,“师父开口,那必须感兴趣啊!”
她把资料递给董宜珊,“去和对方约个开会时间,先碰碰初步理念。”
董宜珊:“好嘞!”
**
和曦光科技的第一次会面约在了两天后,就在曦光科技的会议室。
会面时间定在上午十点,车还没修好,加上夏成熠和智域目的地是同一处,索性就和一起出门。
和智域在一楼等电梯时,她就收到了董宜珊的vx。
董宜珊:【师父,我已经到28楼会议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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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草草回了个OK,手机还未收起,叮的一声响,智域撞了撞她的胳臂,示意她电梯到了。
电梯门缓缓打开,因为不是上班高峰期,电梯里唯有一个黑色高瘦身影。
穿着黑色呢子大衣的男人眼眸懒懒抬起,时间不早不晚,正好撞上她目光上抬,看清是她时,男人脸上冷峻不改,眉毛微挑,看得她心头一紧。
怎么会是岑冬樾?
见她愣住,智域扯着她的衣袖把她拉进了电梯里,岑冬樾后退半步,低垂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过她,直到她转身背对着他。
可她知道目光没有消失,只是她一直垂着眼不敢直视。
因为这栋高档写字楼的电梯门,居然是该死的光面,身后人的一举一动,她看得一清二楚!
电梯缓缓上行,智域主动问候:“岑总,早。”
岑冬樾冷淡地嗯了一声,又回了个早。
和智域认识,看来也在曦光科技工作;听称呼,不管同不同组,级别在智域之上。
在冰岛时确实听他提起过,他是个游戏设计师。
她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电梯里再次陷入冷场,叮的一声又响起,到了20楼,智域所在的办公区。
电梯门再次合上时,只剩下夏成熠和岑冬樾两人。
她揣在衣兜里的手心微凉,汗涔涔一片,顶着来自后背如X光般的审视目光,心里只祈祷着,要么她,要么岑冬樾,他们其中一个能赶紧离开电梯。
下一声叮来得极快,电梯停在了22楼,电梯门徐徐打开,男人的审视目光明明已经看不见,可她仍觉得如芒在背。
为了躲过岑冬樾冷得吓人的目光,她原本就低的头霎时埋得更低了。
感觉到身后一松,她缓缓抬头。
电梯外,原本背对着她的身影转了过来,在电梯门关上前,一直盯着她的双眸不再克制,在灯光下肆意。
除了控诉,他好像在找寻一个答案。
电梯里只剩她一人,憋了一路的那口气才从唇间吐出。
他去的不是28楼就好,她不至于这么背。
夏成熠找到约定的会议室坐下,距离会面开始只剩不到五分钟,而会议桌对面已经坐了三四个曦光科技的人。
其中一个大块头她只能算见过,不算认识,是前几天被她追尾的隋兴。
隋兴也认出了她,主动打招呼:“夏工?原来是你啊!”
她微笑着点点头,听隋兴说:“抱歉,我们老大最近有点暴躁,请多担待。”
看穿了夏成熠脸上的问号,隋兴解释:“他啊,在人海里精准地找到了自己的报应,失恋了。”
说完,还不忘强压下自己的嘴角,只是没成功,反而笑了出声。
敢明目张胆开上司的玩笑。
不是心腹,胜似心腹。
合作要是能谈成,以后免不了和他打交道。
“每个人都会有此一遭,很正常。”她笑着应和。
一旁的董宜珊压低声音问:“隋哥,是你说的那个帅到惨绝人寰的新上司?”
话音刚落,会议室的门再次被打开,黑衣男人浑身上下写满了冷漠,夹着笔记本电脑匆匆走进,坐在了隋兴身旁。
他半眯着眼环视四周,目光最后停在了夏成熠脸上。
帅是真的,惨绝人寰也是真的。
只不过后者似乎是她。
她悬着的心放下又悬起,现在彻底死了。
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怎么是岑冬樾?
4. 第4章
两边的初次会议,无非是碰一下《缔造者》整个游戏的核心思路。
会议大部分时间由隋兴主讲,以夏成熠为代表的顾问方,更多时候是在明确,曦光科技需要他们提供怎样的专业意见。
因为那天的追尾事件,导致岑冬樾差点错过和投资方的B轮会议,加上岑冬樾对工作严谨到严苛的态度,隋兴以为他会为难这位“小精灵”建筑师。
但岑冬樾没有。
不过岑冬樾也不是这样的人。
自岑冬樾进会议室,他就感觉到身旁人气场很不对劲。而岑冬樾只是一直冷脸,问出的每个问题都直击关键,没有一句废话。
至于面前这位,不遗余力为岑冬樾解答技术问题的“小精灵”建筑师,确实是他狗眼看人低。
起初以为SZ看轻他们,随意派了个花瓶来刷脸。
结果夏成熠的漂亮是实打实,专业也是实打实,每个问题都应对自如,还怕他们这群门外汉听不懂,尽量不用太专业的词汇来解答。
就是吧,这位夏工在他家老大进来的那刻,唇边温婉的笑容一下就僵住了,仿佛岑冬樾是什么在逃通缉犯。
偷看了眼岑冬樾那张冰山脸。
他悟了。
即便是小精灵也逃离不了大自然定律,岑冬樾这张脸可真是个祸害。
“好的,我暂时没有问题。”岑冬樾认真道,“还请夏工会议结束后,尽快出具一份有关《缔造者》的技术指导概要。”
“周五下班前可以吗?”夏成熠在键盘上敲了几下,又问,“出于项目保密需要我们在这边办公,我们需要三天时间处理好手头的其他工作。”
“夏工,”岑冬樾站起朝夏成熠伸出右手,“下周一见。”
夏成熠合上电脑站起,面带专业微笑回握岑冬樾的手,“岑总,下周一见。”
这个场面无论怎么看,任谁看,都很正常,一切都极其符合一场专业洽谈会议完美结束。
除了一个地方,真的很不对劲。
岑冬樾居然主动和对方握手。
那是连资方的手也不愿意握的岑冬樾。
可岑冬樾现在握住“小精灵”的手,还握得极紧,紧到手背青筋凸起。
夏成熠的专业笑容一滞,抽回手后留下一句“我还有事就先告辞”,逃离会议室的脚步飞快,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
隋兴将一切都看在眼里,所以夏成熠和他家老大认识?
也不对啊,岑冬樾十年没回国,现在回来也才一个月,每天家里公司两点一线,哪有认识新朋友的机会?
一定是他的错觉。
一定是。
跟夏成熠一起来的董宜珊喃喃道:“师父今天这是怎么了?”
隋兴收回好奇目光,却见岑冬樾还盯着会议室门边,眼神在一片空白中变得悠长。
岑冬樾嘴角微勾,“夏工这么着急,是有人来接?”
董宜珊笑答:“我师父有个谈了五年的弟弟男友,听说就在这附近上班,估计是去找男朋友吃午饭了吧?”
“男、朋、友?”
岑冬樾语气玩味,听得隋兴在暖气下冷汗丛生。
动物的本能总是强悍,不光是隋兴觉得情况不对,其他人也一样。董宜珊离开不过三分钟,其他人也跟着脚底抹油溜个干净。
隋兴看岑冬樾摩挲手指沉思着,不敢打扰,悄然站起准备离开。
走到门边时,他听岑冬樾说话语调怪味,不像疑惑,分明是耻笑。
“弟弟男友,呵……”
**
曦光科技所在的写字楼在江城的CBD,旁边就有一个大型商场,夏成熠约了智域在那儿吃午饭。
幸好是工作日的中午,没什么人,她也不会撞上什么熟人。
况且她最不想撞见的人,已经撞见了。
刚点完餐,智域才到。
要不是有服务员在,她真想薅着智域的衣领问,为什么不提前告诉她岑冬樾也在曦光科技。
早知道有他,这项目她就推了。
她是去赚钱的,不是去验证地球是圆的。
许是瞧见她脸上乌云密布,智域坐得如小学生般端正,“刚才开会不顺利?被岑总刁难了?”
见她不吭声瞪了自己一眼,智域佯装生气怒骂:“我就知道那个新来的岑总履历再牛又怎样?长得再好看又怎样?人不行就是不行!”
她重重叹了口气,“会议挺顺利的,人岑总也没怎样,开会时提的问题很专业,事前估计做了不少功课。”
“那你愁什么?”智域拿起茶壶给她续杯,“来这边上班更好,我还能和你一起出门,省了打车的钱。”
“说是这么说,但……”
夏成熠拿起冒着轻烟的热茶吹了吹,小抿了一口,放下茶杯时,眼睛不自觉盯着自己刚被岑冬樾握过的右手。
虎口被岑冬樾拇指摩挲过的位置,又泛起一阵酥麻。
要不是她学了五分周建国的圆滑,要不是岑冬樾公私分明什么都没提,她很可能开会时慌得说不出一个字。
可岑冬樾今天没提,不代表以后不会提。
尤其是她马上要和他一个地方上班,怎么躲都不可能碰不着。
她可以在冰岛时一个样,在江城又是另一个样,毕竟能同时看见她两个模样的人,无限接近于0。
无限接近不是等于。
所以岑冬樾是那个意外。
她又以为她都跑了,他能明白她行为背后的意思。
一个人的旅途中,因寂寞而生的一时兴起,该在旅途结束时忘个干净,然后回归原本的生活节奏。
但今天看他在电梯时的眼神,会议结束后与她握手的力度。
她就知道他没打算忘。
这个男人上一次以同样的力度握住她的腰,把她抵在墙边,咽下她的每一寸炙热呼吸,又回赠她以更炽热深沉的交缠。
这么冷冰冰的一个人,怎么会有这么一双如此滚烫的薄唇?
还真是,令人难忘。
可她没有和别人共度余生的打算,就连一个短暂的恋爱,为了省去分开时的麻烦,她选择能免则免。
“但什么,姐?”
“没什么。”
智域的发问声将夏成熠拉回现实中,眸光还停留在右手虎口位置,另一只手本能地抚摸着虎口留下的酥麻。
这商场的暖气真足,她突然觉得脸颊有点烫。
“怎么突然脸红了?”智域玩味问道,“那个岑总就这么帅?”
她懒得开口反驳,回敬智域一个白眼,脱下身上的深棕色呢子大衣放在一旁,正好上菜,打断了智域还未张嘴的追问。
二人下午还要上班,草草吃完饭,智域还趁着她去洗手间的功夫把单买了。
走到楼下准备分别时,智域突然问:“姐,你以后在这边上班,我还得继续装你男朋友?”
刚想说“不用”。
岑冬樾的脸庞突然从她脑海里划过。
她对着智域点头,“也不用主动说,但他们问起的话,你就是我男朋友。”
智域为难地挠了挠额角,最后还是答应。
起初说自己有男朋友,是因为她那时刚毕业,而且一个长得还不错的单身女性,在男女八二开的建筑行业,总是有一堆逃不过的麻烦在等着。
后来说多了,总有人起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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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见过,她就只能让智域演她的男朋友。
当初就是为了少些麻烦,她才出此下策。
至于为什么现在还在装。
大抵是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言去掩盖。
而她也习惯了。
**
周五下班前,夏成熠最后一次检查《缔造者》技术指导概要,然后发到了岑冬樾的邮箱。
等待回应的时间磨人得很。
一个小时过去,时针将将踏过六点,她收到了岑冬樾官方式的“没问题”回复,这才下班。
智域这家伙又和女朋友约会去了,从修理厂把车开回家的重任,落在了她肩上。
谁让她就这么一个亲表弟。
周末阴雨连绵,智域不是在公司加班就是去约会,在江城中学当老师的闺蜜今年正好带高考班,都没空陪她,剩她一个人在家窝了两天。
正好让她冷静收拾心情,面对未知。
一想到她不仅要和岑冬樾在同一层工作,他还是她的上司,她就头疼。
越是紧张头疼,她越不务正业,手指像长了眼睛般,一下就点开了个德留子杀面包的视频。
规律的欻欻声灌满房间……
再怎么逃避,周一还是如约而至。夏成熠一早就到了,战战兢兢坐在工位上,战战兢兢点开图纸。
见她不时皱眉,眼神不住往电梯间方向看,董宜珊好奇道:“师父,你怎么看着这么紧张?是不太习惯吗?”
夏成熠假装在适应新电脑,随意点了几下鼠标,“第一次用正版CAD,是有点不太习惯。”
董宜珊:“……”
她提心吊胆了一整天,岑冬樾在她眼前出现不过三次,幸好到下班也无事发生。
周二,无事发生。
周三,同上。
周四,同上。
周五,夏成熠的“同上”还没来得及添上,就被窗外一声惊雷打断,还收到了来自智域的信息。
智域:【姐,车我开去约会了,劳烦您亲自打车回家[吐舌头]】
她发了个很官方的OK表情过去,打开网约车软件,看着前边排了七八十人的订单就觉得头疼。
而且她今天还没带伞。
好不容易排到她,她已经做好司机不愿意绕到公司楼下,她要冲入暴雨里上车的准备,结果司机居然临时取消了她的订单。
人背起来,真的很背。
因为她还手滑取消了约车排队。
寒风溜进她没戴围巾的脖间,一阵冷颤乍起。
天色早已全暗,雨滴打在倒映着CBD灯光秀的地上,扬起浅浅一圈圆润水花,斑斓色彩因暴雨碎了一地。
碎了一地的,
还有她的小心脏。
再次点开网约车软件,正好遇上七点半下班高峰期,排队人数已经涨到了二开头的三位数。
是站在原地继续等,还是回去加班等?
她都不想选。
一声轻叹从唇边溢出,一辆黑色路虎从地库开出,破开雨幕,如天降神兵般徐徐停在了夏成熠面前。
副驾车窗降下,一张清俊冷漠的脸庞出现在她眼前。
“夏工,在等男朋友?”
“网约车。”
男人嘴角微勾,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强行抿成一条直线,“需要我送你一程吗?”
她看了眼天空,雨势不止没有要减弱的样子,甚至越来越大,又看了眼手机,排队人数也不过是变成了一开头的三位数。
委屈谁也不能委屈自己。
手机锁屏丢进衣兜里,她上前拉开车门坐下,“那就劳烦岑总了。”
“荣幸之至。”
5. 第5章
黑色路虎稳稳行驶在雨幕中,车里空间狭小昏暗,轻快的爵士乐驱散了夏成熠刚上车时的寒冷。
掌心逐渐回温,她发现车里放着的这首爵士舞曲,也在她的日常歌单里。
至于为什么会记得这么清楚。
那是因为这首歌的歌名是她看不懂的日文,而歌手却是个韩国人,唱的还是正宗美式发音的英文歌。
开口跟着哼了几句,突然想起自己旁边还有个尽职尽责,且一言不发的司机先生。
也正是这位好心的岑姓司机先生,害她提心吊胆了好几天。
她能拉开车门上车,不是因为没有的良心凭空生出,又或是胆子一眨眼就长了出来。
而是她不喜欢自讨苦吃。
况且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自是别人。
岑冬樾一直目视前方,夏成熠的目光肆意停留在他脸上。
和在冰岛时的岑冬樾不一样,面前的岑冬樾一身矜贵,看着像个锦衣玉食养出来的小少爷。
看他嘴角紧抿的严肃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会和陌生人接吻的浪子。
转念一想,说不定他和她一样,都是伪装久了,跑去一个没人认识自己的地方,脱下面具放飞自我。
真能如她猜测般,她更安心了。
毕竟每个人面具下的真实模样,就和用六位数保护的存款一样,最好别让旁人窥探到,无论存款是三位数还是九位数,让人知道了都很尴尬。
似是察觉到她落在他脸上的眸光,岑冬樾侧头瞥了她一眼。
她躲闪得飞快,目光及时移开,却落在了车内后视镜挂着的槲寄生上。
小小的成簇深绿色叶片间,悬着温润如白玉珠的果实。
与她在冰岛时看见的有些不同,那簇见证她初吻丢失在岑冬樾唇上的槲寄生,果实是鲜红色的。
那是平安夜当晚,夏成熠在民宿隔壁的小酒馆,第二次遇到岑冬樾。
冰岛不似江城,冬天的冷那是真冷。一入夜街上便空荡荡的,路上的圣诞彩灯无人欣赏,唯有酒馆尚算热闹。
男人带着一身霜雪气息穿过喧嚣鼎沸,旁若无人走向她。
那是她故意找的阴暗隐蔽角落。
但岑冬樾一眼就发现了她。
黑色羽绒服上残留的凉意,伴随着岑冬樾坐下,被她嗅个清楚。
原本喝了两听啤酒,理智已经有些出逃的她,一下被冻了个清醒,支着脑袋看向一旁。
男人抬手拍落身上融化雪水的动作,微微紧蹙的眉头,不耐烦中带着优雅。
因为她的打量目光,岑冬樾拉开拉链的手顿住,最后化作一句:“平安夜快乐?”
她举起啤酒罐示意,“平安夜快乐。”
倏忽想起什么,她放下未喝一口的啤酒罐,侧身翻找着放在一旁的羽绒服衣兜,总算是让她找到。
“呐,给你。”她手里的红苹果送到了岑冬樾面前,说话音调比刚才高了半分,“岑冬樾,平安夜快乐!”
岑冬樾不明所以接过,“这是哪里的平安夜习俗?”
夏成熠耸了耸肩,“不知道,就是每年平安夜都会收到。这个是民宿老板娘给的,就当我借花献佛送帅哥。”
“夏小姐还真是受人喜欢。”岑冬樾拿起苹果咬了一口。
苹果独有的清新气味扩散在二人之间,重甜微酸,汁水沾湿面前薄唇,不若他手里的苹果通红,那层薄薄的水红色,看着比苹果更可口。
也不知是苹果甜,还是他的嘴唇更甜?
想尝尝。
“还行?我也挺喜欢我自己!”
她移开盯着岑冬樾薄唇的目光,故作镇静拿起啤酒又喝了一口,试图压下猛烈心跳不仅没有成功,反而更快了。
一连喝了好几口,还未畅快,手里啤酒罐就已经空了,真是扫兴。
岑冬樾看她摇摇晃晃站起,扶在桌边试图绕过他,双手虚扶在她身侧问:“想要什么?”
“想要,尝尝你是什么味道。”
她那没贼胆的贼心真是这么想,也在酒精作用下脱口而出。
岑冬樾愣了片刻便站起,攥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舞池中央。
三分钟前,那个位置还由一对热吻的男女占据着,现在变成了他们。
岑冬樾一手搂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握住她的后脑勺,俯身贴在她耳边,热息刺激着她敏感的耳畔。
“再问一遍。”
“什么?”
夏成熠好不容易清醒些的脑子,又陷入男人专注而渴望的眸光中。
岑冬樾一手摩挲着她发烫的脸颊,另一只搂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重复道:“刚才的问题,再问一遍。”
她歪着头问:“想要尝尝你——”
男人俯下脸,薄唇咽下她未完的话语。
双唇互换着炙热,心跳越发猛烈,明明只是一个没有任何技巧,唇与唇相贴的轻吻,却足够封缄她所剩无几的理智。
后颈被他握住,双眸还在惊愕中瞪得浑圆上望。
舞池中央悬着的,正是这种名为“槲寄生”的植物。
所以,为什么呢?
“当时在酒馆,你为什么要我再问一次那个问题?”
夏成熠盯着摇摆的槲寄生,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便问了这个困扰她一个多月的问题。
话音伴随着急刹车落下,差点被安全带勒断肋骨的事,再次在她身上上演。
“岑冬樾,你不满意我的工作成果可以直说!”
她隔着衣服揉了揉右侧锁骨,转头正要送他一个白眼,正好撞上他复杂的眸光。
岑冬樾:“圣诞时,在槲寄生下的亲吻请求不会被拒绝。”
夏成熠:“所以你想拒绝我?”
岑冬樾:“……我没有。”
敲打玻璃的雨声噼里啪啦,几乎掩盖了岑冬樾的回答。
看向窗外,雨水顺着车窗滑落的斑驳中,是她熟悉的景象,岑冬樾已经把她安全送到小区外。
方才轻启的薄唇又紧抿着,少了水光,微微发白,更深切的记忆涌现。
他的吻味道很好。
好到她本能先理智一步被驱动。
解开安全带,她转身看向岑冬樾,手肘顶着中控台软包支着下巴,另一只手朝他勾了勾,示意他靠近。
看着清俊脸庞蹙眉靠近,她似笑非笑问:“所以,你现在还想吻我吗?”
“可以吗?”岑冬樾问。
见她嘴角笑意依旧,他歪头徐徐靠近,却在马上要吻上她时被用力推开。
“岑总,可惜今天不是圣诞。”夏成熠勾唇笑笑。
顾不上仿佛能在地面砸出个洞的吓人雨势,她手指还未够到门把手,另一只手就被拉住。
转身一看,岑冬樾深邃的眼眸里多了一丝嘲弄,对自己,也对她。
“你男朋友呢?这么大雨他不和你一起下班?”
“男朋友?”
她愣了愣,立马猜到这个谣言是怎么传出去。
从前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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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宜珊对接的人是隋兴,二人关系似乎还不错,而且隋兴还是智域的高中同学,知道她有男朋友不奇怪,知道她男朋友是智域更不奇怪。
岑冬樾知道,大概也是隋兴说的。
“岑总,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年少有为。”她掰开岑冬樾握住她手腕的手指,“他只是个要加班的普通人。”
眼看着就要掰开最后一根手指。
可大掌的主人就不遂她的愿,再次握住她的手腕,力道比之前更甚,握得她手腕已经暗暗发红。
嗤笑从薄唇溢出,“这种天气还让你自己打车回家,你把他当男朋友了,他有尽到一个男朋友的责任?”
岑冬樾粗糙的指腹摩挲着她的唇边,“跟他分手,当我女朋友。”
猜错了。
他没打算戴上面具回归原本的生活。
又或者说,这就是他本来的模样?
夏成熠把头一扭,躲开拇指的暧昧摩挲,“岑总,你这算潜规则吗?”
面前人身形一僵,她趁机争回自己手腕的自由活动权,要逃的心已经呼之欲出,手指却顺着岑冬樾的下颌线滑至下巴,微微用力挑起。
对上他惊愕的眼神,她玩味一笑。
“岑冬樾,成年人的规矩你懂不懂?床上事床上了,床上的‘我爱你’又不作数;下了床还穷追不舍,那就是你犯规了。”
如果真是情场浪子,反而更好对付。她一直觉得岑冬樾只是心有不甘,他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喜欢她。
一个旅途中的意外相遇,能有多少真心?
况且真心易变,不信就不会受伤。
她爸妈就是最好的例子。
“有男朋友还玩这么花,”岑冬樾揶揄道,“你是什么品种的海后?”
“玩得花”这三个字,像一把针对她磨了二十年的利刃,直直往夏成熠心头扎。
从她记事起,这三个字时不时出现在她生命里。从前说的是她母亲成晨女士,现在说的是她本人。
有时候连她自己也认为,自己就是这样的人。
如果不是不在意,甚至是随意,怎么会对岑冬樾见色起意?
幸好和她一样,岑冬樾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起码只有看起来是。
“我就是玩得花,怎样?”她低下头轻笑了声。
再抬眸时,她直直接下岑冬樾目光里的揶揄,“朋友,别动不动就告白,这种话说多了没意思,我是第几个听你告白的人?”
原本挑着下巴的手指徐徐下滑,路过不时滚动的喉结,最后停在了男人的左胸膛上,她用力戳了戳他心脏位置。
“从前不知道,玩玩就算了,现在知道我有男朋友了,还跑来招惹我?”
岑冬樾的手想抓住抵在胸前的手指,夏成熠手缩得飞快,把二人之间的距离拉得更远了些,后背几乎紧贴着车门。
岑冬樾沉默地盯着她的双眼,冷漠的脸庞上浮现出一丝掩盖不住的愤怒。
被她说中了,恼羞成怒?
雨势比起刚才小了些,打在玻璃上的声音远没有之前暴躁。就算是这样,她从这里跑回楼下也免不得弄湿衣服。
但她不想听见岑冬樾的声音,也不想和他共处一车。
拉开车门人还未下,侧身看去,一把黑色折叠伞被送到她手边,岑冬樾嘴微张,好似还想说些什么。
可她不想听,抄过他手里的伞就下了车,举着伞顶着风,一头扎进雨里。
再多呆一秒,他只会见到更恶劣的夏成熠。
6. 第6章
黑色折叠伞被随意丢在阳台上,夏成熠人已经冲进了浴室里。
温热的洗澡水从她头顶落下,带走衣服被打湿后的刺骨寒冷,她总算是彻底活了过来。
初春的江城,比冬天更加寒冷。
按道理应该比不过冬天的冰岛,可她却对冰岛的寒冷没什么深刻印象,大概是因为那时一天有半天都窝在岑冬怀里。
也不知是所有男人都体温偏高,还是只有这个男人这样。
她晃了晃脑袋,不仅把头上的水晃干净,还把脑子里和岑冬樾一起的场景晃走。
浴帘唰的一声被拉开,她头顶湿发,再次走回现实中。
坐在书桌前护肤时,手机震了好几下,她以为是老周终于良心发现,把欠的绩效给发了。
看了眼,不仅是工资短信,还有苦哈哈带高考班的乔知之的邀约信息。
乔知之:【姐妹,老天开眼,我终于从开年活到了放月假!】
乔知之:【明晚你一定得出来听我控诉那群小兔崽子,他们真是太过分了!】
她扑哧一笑,回了一个兔子比OK的表情。
正好,她也想控诉一下岑冬樾的不做人行径。
毕竟只有乔知之知道她去的是冰岛,还在冰岛有过一段不可述说的艳遇,至于对象名称,肯定是不能说。
周六睡醒时已经中午,智域不知是回去加班还是去了约会,反正家里只有夏成熠一个人。
而那把晾在阳台上的黑色折叠伞,已经被叠好放在鞋柜上。
智域真是个宜室宜家的田螺姑娘。
除了这田螺姑娘猫毛过敏,彻底断了她养猫的念头外,没有任何缺点。
一个人懒得开火,她中午随便吃了些饼干垫垫,下午六点准时到达和乔知之约好的火锅店。
二人认识十年有余,乔知之的喜好她了如指掌,因为乔知之也对她的不对劲一目了然。
刚点完菜乔知之就到了,包才放下就打量起她来。
打量了好一会儿,乔知之才问:“姐妹,你这新甲方这么压榨人吗?你看着比我这个带毕业班的班主任都憔悴!”
顿了顿,语重心长道:“实在不行,勾搭个男人补补吧!”
夏成熠自嘲道:“还勾搭男人?我快被勾搭的男人逼得走投无路了!”
对面的乔知之笑得暧昧,仿佛逮到了班里的小情侣。
尤其是那头长卷发被黑色抓夹固定在脑后,脸上的黑框眼镜和身上的黑蓝色羽绒服,看上去老气横秋,宛如教龄三十年的特级教师。
一和乔知之对上眼,她就有种梦回高中开班会,在抽屉底下看漫画被班主任逮到的错觉。
那个大学时不化妆就不出门的系花,怎么就被生活摧残至此?
虽然她也没有好多少。
她拿起茶壶给乔知之续了杯热茶,“多喝热水补补,你看看你,都老了……”
“你懂个屁!”乔知之猛喝一口热茶,“要是不穿成这样,我哪镇得住那群小兔崽子?他们敢当着我的面叫我朱老师!”
她的扑哧一笑差点没忍住,这集她听过。
乔知之的名字是她那当语文老师的父亲取的,取自“知之为知之”。
结果前几年,一部主角都是猪的外国动画片传到国内,其中主角佩奇的弟弟刚好就叫乔治,乔知之从那以后再也不敢直视自己的名字。
“别说我了,你之前不是已经递辞职申请了吗?怎么就回去上班了?”乔知之摩挲下巴思考着,“难道这就是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用加工资骗你回去上班?”
刚好上菜,锅底也开了,夏成熠边吃边说起这段时间的事情。
说到最近时,她叹了口气才继续,“昨天下雨,是他送我回来的……”
“所以不是被甲方精神上压榨了,是差点被419对象物理上压榨了。”乔知之原本举起的筷子又放下,满脸好奇,“然后呢?”
“然后我就回家了。”她喝了口已经不再冰凉的可乐,“我在想,我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吗?”
乔知之抿了抿嘴,一言难尽地总结了夏成熠前28年的人生。
——“你还真是,苦情与狗血齐飞,俗套共虐恋一色。你逃,他追,你插翅难飞!”
她没忍住吐槽了句:“你那作为语文老师的文采,大可不必用在这方面。”
乔知之:“那你打算怎么办?撕破脸?”
夏成熠:“现在还不够破?走一步算一步,实在不行死半路呗!”
见她想得开,乔知之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发出邀请:“老乔同志让我问你,五四那天有空吗?回来母校演个讲呗!”
乔知之口里的“老乔同志”,就是乔知之的父亲,高三那年教过她,现在已经是江城中学的副校长,过几年就到光荣退休的年纪了。
夏成熠眉头一拧,“怎么又是我?江城中学就没其他能人了吗?”
这不是她第一次收到演讲邀约,已经一连三年。
乔知之耸了耸肩,“谁让你个校霸逆袭成功,爆改学霸,还考上了江城大学建筑系。你也知道,当年的江大建筑系录取分数多高啊!老乔这不是拿你这个范例,给那群高三小鬼打鸡血吗?”
生怕她不答应交不了差,乔知之的彩虹屁一句又一句,听得她差点就膨胀了,
她连忙打断,“行了行了,我到时候请个假还不行吗?别吹了,牛皮要炸了!”
“我就知道夏夏最爱我了!”
“滚蛋!”
**
周一周二,岑冬樾都不怎么在办公室,哪怕来了呆没多久就匆匆离开。
夏成熠的小心脏,随着他的离开回来频率上下浮动,连最简单的找资料工作也觉得不爽。
因为白天一直在假装努力,看似很忙其实工作进度为零,她不得不留下来小小的加了个班。
九点过半,夏成熠才完成了今日的工作安排;再抬头,办公室里依旧灯火通明,只是目之所及只剩她一个。
其实也不准确,不远处茶水间里传来了电话声。
不太明显,不够让她听清说话内容,但足够能让她辨别出是谁在打电话。
是这三天一直来去匆匆的岑冬樾。
为了之后的工作方便,为了二人之间的关系,她确实想和他好好谈谈。毕竟连一向大大咧咧的董宜珊也问过她,是不是和岑冬樾不对付。
聊确实是该聊,但不是在这里。
而且时间也不对。
想通这点,她拿起背包悄悄离开办公室。
只是到了楼下才发现智域还没下班,想着要不要打车回去,智域却让她等他半个小时。
既然如此。
她记得附近有家很好吃的三鲜豆皮。
十分钟后,夏成熠出现在了离公司一公里外的小巷里,再往前走个十分钟,就能看见江城中学的校门口。
可惜乔知之要盯晚自习,不然她非得叫上乔知之不可。
这家三鲜豆皮她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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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时经常来吃,后来租的房子离这太远了,她只能叫智域有空时给她打包。
智域最近忙,她已经很久没吃过了。
老板还在门口忙和着,高中见他时才双鬓花白,现在头发已经看不见有几根黑,白了大半。
她看着老板还在煎蛋皮,熟练下单,“老板,一份三鲜豆皮不要葱。”随后在店里找了个位置坐下玩手机。
“来咧!”
她放下手机一看,煎得焦香金黄的蛋皮上缀着颗颗翠绿。
老板忘记了她不要葱。
一颗颗挑走不难,但很麻烦。
她还纠结着,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清冽男声。
“老板,一份三鲜豆皮不要葱。”
真有缘,他也不要葱。
心里这么想着,一个黑色身影绕过桌椅坐在了她对面,淡定拿过她一口未吃的三鲜豆皮。
夏成熠看着男人熟练掰开一次性竹筷,用筷子把面前的三鲜豆皮分成小份送进嘴里,一点没有因为抢了她夜宵而愧疚的意思。
倒是那一身矜贵的公子哥做派,和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岑总,我的。”她扯起一抹营业式微笑。
岑冬樾疑惑抬头,“你不是不吃葱,还懒得挑走?”
老板正好送上岑冬樾点的那份三鲜豆皮,看他面前已经有了,手里这份放在了她面前,还笑着说:“我这脑子是记不得了,你男朋友倒是记得清楚!”
她还没来得及解释,老板就已经走开。看着岑冬樾那一脸事不关己,气得她狠狠咬了一大口。
她还低着头在和蛋皮搏斗,就听见对面传了岑冬樾的道歉。
“那天,很抱歉,真的。”对面人顿了顿,“我不该这么说。”
当下她的确很生气,但事后想了想,无论岑冬樾是什么样的人,站在他的立场,他确实有资格生气。
毕竟是她不告而别在先。
她浅浅应了声:“我早就忘了。”
还想继续说些什么时,手机震动连续不断,是乔知之打来的,看来是班主任终于结束忙碌,有空看她发去的信息。
电话一接起,对面就传来乔知之难得乖巧的声音:“夏夏,豆皮皮,要要!”
“知道了,给你打包。”她挂断电话。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岑冬樾唇边的笑容,多了一丝她看不懂的苦楚。
可有什么好苦楚的?
难道浪子第一次在她这条阴沟里翻船了?
懒得想别人身上的事,她朝门边的老板喊了一声:“老板,打包一份三鲜豆皮,这次的要葱!”
话语刚落,就见岑冬樾眉头皱了皱,又在下一秒恢复正常,快得她以为是自己因为加班眼花而产生的错觉。
手机又震了震,智域说自己快到附近。
今天果然不是一个适合说话的时候。
夏成熠随意说了句“走了”,在门口接过老板递来的打包盒,熟练扫码支付,走到白色SUV旁,副驾驶位落下的车窗后,是智域的笑脸。
老板看着白色SUV走远,才听见店里唯一的客人问:“老板,多少钱?”
老板:“刚才那姑娘一起付过了。”
想起自己刚才的话,他心里生出一丝尴尬,“我还以为你们是情侣呢,是我老眼昏花了,抱歉了啊。”
男人望着白色SUV离开的方向,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忽然出现。
“现在不是男朋友,以后可说不定……”
7. 第7章
那天之后,夏成熠一直没找到适合的机会和岑冬樾聊聊。
不仅是因为她还在调整适应新工作,岑冬樾比她更忙,要适应的不仅有工作,还有新加入的下属。
《缔造者》这几天陆续来了七八个新人,周五这天居然更多些,一天之内足足来了五个。
他们中有从别的组调来的,因为坦然得宛如在自己家,新入职的有几个是应届毕业生,那副拘谨模样和她初入职场时如出一辙。
但有隋兴和董宜珊这两个话痨在,很快便打破冷场,让大家熟悉起来。
就是她和岑冬樾之间气氛依旧,没有刚加入时的尴尬,总算可以点头打招呼;却也好不到哪儿去,仅限点头打招呼。
二人的相处模式,看得身为开发组副组长兼岑冬樾助理的隋兴茫然不已。
他们这行996是常态,007也不是没有过,大佬之间的氛围尤其影响办公室的整体气氛。
如果放任这二位大佬一直不尴不尬,这组还怎么带?
趁着月会开始前,隋兴去找岑冬樾这个在行政上的甩手掌柜谈谈。
刚一坐下,就见显示屏后办公室的主人徐徐抬眼,一言不发看着他,这么多年的交情他一看就知道,岑冬樾在等他主动开口。
“老大,你和成熠姐之前认识?”他试探道。
喝着冰美式的人突然挑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有事?”
“……可以没有。”
一看就知道岑冬樾不想回答,他索性跳过铺垫直接问:“现在人也齐了,我想着要不要搞个聚餐团建之类的,让大家尽快熟悉一下。”
“那就搞,你负责安排流程,我负责审批报销。”岑冬樾手一直没停,噼里啪啦敲着键盘。
隋兴就知道肯定会这样。
因为类似的事情从前发生过不止一次。
在外读书时,热爱美食的华国留子逢节日必定聚会,聚会必定大展厨艺,他们中有不少人厨艺堪比新东方优秀毕业生,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先不说白人的燃气灶不好用,光是烟雾报警器就足够让他们头疼。
而在他们这群慕尼黑留子里,有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壕到在当地拥有自己房子的大四学长,被隋兴盯上了。
没错,就是岑冬樾。
那时的岑冬樾如果只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冷漠。
小组作业从不需要组员配合,自己一个人就是一个组;吃饭运动去图书馆一向独来独往,没有朋友也不需要朋友。
隋兴花了好大一通功夫,又是用江城老乡,又是用同专业学弟和岑冬樾套近乎,才成功拿下岑冬樾家的厨房使用权。
可就是这样,岑冬樾也从不参加他们的留子聚餐。
唯一一次参加,还是他大学毕业回国前的散伙饭。
再后来二人相遇是他毕业两年后,岑冬樾被老板左磊强行拉去参加公司开年宴,他这时才知道岑冬樾也回国了。
他一直以为岑冬樾会在德国定居,没想到居然回来了。
他的死缠烂打在岑冬樾那里早就失效,可他和董宜珊打赌,他一定能把岑冬樾弄去,不然他就输给董宜珊一个月“大哥”的称呼。
和隋兴肩负同样重责,董宜珊要把夏成熠弄去参加部门聚餐。
想起第一次和SZ的碰面会议,他灵机一动说:“老大,你不想去也没关系,两个大佬去一个就行,成熠姐肯定比你好说服。”
虽说王不见王,可哪个王能受得了自己不如另一个王?
果不其然,敲打键盘声顿住,办公室里陷入一片诡异的安静,隋兴就知道自己的话奏效了。
岑冬樾关上电脑显示屏,拿过平板电脑和手机站起,“不是要开会?”
隋兴:“所以老大你去不去,给个准话。”
还以为等不到答案,走出自己办公室的人把他当空气似的步履不停,却忽然在门边停下。
“去。”
**
另一边,夏成熠还专注在电脑前,补充着资料库里的建筑模型,并按国家、年份和风格分类好。
她的工位在办公室一处窗外风景尚算不错的角落,左侧是一整块能看见外边的落地玻璃,右侧坐的是和她的小徒弟董宜珊。
董宜珊自来熟,适应能力强得吓人,从不用她担心。
倒是她这个当人师父的人,因为有岑冬樾的存在,总觉得自踏入办公室,浑身哪哪儿都不对劲,有种面具下一刻就要掉的不安错觉。
耳边传来电脑椅移动的哗啦声,下一秒,董宜珊的脑袋出现在她身旁,还压低声音问:“师父,待会儿是不是要开会?”
她嗯了一声,斜眼看向满脸不怀好意的董宜珊,“有事?”
董宜珊:“隋兴说想找个时间,大家一起聚餐增进下感情,问我们要不要一起,师父你去吗?”
说实话,她犹豫了。
因为之前被甲方揩油,她揍了人一拳那事,她已经很久没去过应酬局。
有些是她主动推辞了,大部分是被她在外的“威名”震慑住,很久没向她发出过邀请。
没了那些应酬局的穿针引线,她那半年的工作量大幅下降,只接了些政府相关的设计工作。
自然而然,连带着一起下降的,还有她到手的绩效。
而且她的犹豫还因为一个人。
岑冬樾。
作为组内老大,他不参加说不过去。
虽然她觉得以岑冬樾的性格,其实并不喜欢这种你来我往的场面。
因为那时在冰岛的酒馆里,她顶着醉眼迷蒙也能看出,岑冬樾只是单纯不放心,所以留下来陪着她,骨子里并不喜欢这种喧闹吵杂的环境。
所以他们槲寄生下接吻后,岑冬樾就直接拉着她回了民宿。
随后两个人并肩坐着,看了一晚的电影。
董宜珊像是看穿了夏成熠的顾虑,劝说着:“隋兴说他老大讨厌那种活动,大概不会去。况且往后工作免不了要打交道,和他们熟悉点总没错吧。”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她好奇董宜珊为什么觉得,她和岑冬樾不对付。
还没来得及问,董宜珊继续开口游说:“师父,既然你讨厌的人不去,拿你会去吗?”
她扯了扯嘴角,“谁说我讨厌他?我对事不对人,既然能方便以后的工作,我自然会去。”
董宜珊:“师父,你就不是那种帮理不帮亲的人……”
双手同时按下FN和L,看着显示屏成功锁上,她拿起一旁的笔记本电脑和手机站起,“我真得让你见识一下,你师父我有多站在真理这边!”
董宜珊:“……”
一场会议下来居然出奇的顺利,两位大佬难得没有争锋相对,夏成熠也没有发动过一次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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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攻击。
董宜珊回到工位上,看着在翻日程表的夏成熠长舒一口气。
隋兴的一个月“大哥”,她要定了。
**
《缔造者》组的首次组内聚餐定在了三月中旬,江城樱花初开时,一家偏僻但味道很不错的韩式烤肉店,还是夏成熠给隋兴推荐的。
这次聚餐所有人都参加了,一共17个人。距离约定时间还有十分钟,实到人员15人。
马上要迟到的,是组内的两位大佬,夏成熠和岑冬樾。
因为太多人他们分成了两桌,同在一桌的隋兴和董宜珊为了一声“大哥”,都对着门口虎视眈眈。
夏成熠迟到原因说出来很尴尬,是智域听说他们聚餐想要跟来。
智域对她的说辞是,为了让她的新同事都相信她真的有男朋友;其实她觉得就是智域在找机会靠近岑冬樾,哪怕她都说了好几遍岑冬樾不会去,他还是坚定随行。
真实原因她早猜到,智域对自己第二次没能被选中这事耿耿于怀。
而且听智域说,岑冬樾在国外是个很有名的游戏设计师,参与过的游戏几乎一发布就是同类型的爆款。
说起时,智域一脸止不住的兴奋,和之前怒骂岑冬樾时判若两人。
话里话外的意思夏成熠懂,总结起来无非一句,智域想去为自己争取一个和偶像共事的机会。
要不是趁着智域接女朋友电话,她怕是现在还出不了门。
徘徊在迟到的边缘,她无视路过的每一棵粉白交错樱花树,踩着高跟鞋的腿三步并作两步,直直往烤肉店小跑着。
气喘吁吁赶到,她正要伸手推开门,门把手的使用权被旁边那人先一步抢到,而她的手直直按在了对方手背上。
她转头一看,被吓得连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飞出。
怎么会是岑冬樾?
他不是不来吗?
手缩得飞快,宛如她手指触碰到的不是岑冬樾的手背,而是一个柴火烧得正旺的烤盘,而她是那块死了但没完全死的牛排。
岑冬樾拉开门,朝愣在原地的她轻挑剑眉,“夏工不进去?”
“……岑总先请。”
她扯出一丝僵硬笑容,进门后飞速往向她招手的董宜珊去。
其他人到得早,已经坐下聊天,隋兴和董宜珊旁边,只剩下两个相连位置。
所以她这顿饭得坐在岑冬樾旁边吃?
夏成熠还想着要不要换个位置,就见隋兴和董宜珊突然站起抱拳,对着对方大喊了一声“大哥”。
岑冬樾不明所以看向她,似乎是在询问,这两个又在发什么羊癫疯。
可她哪知道,她连自己该坐哪儿都不知道。
夏成熠正犯为难时,岑冬樾已经在隋兴身边坐下,坐在董宜珊旁的一个栗色卷发女生站起说:“夏工,要不我和你换个位置吧?”
她正想连声叫好,腿还没迈开就被岑冬樾开口截胡,“我和夏工有点工作要聊,隔着两个人说话不太方便。”
“这样啊……”
见女生面露尴尬,她解围道:“人家女生只是想让领导记住,又不知道我们还要聊工作。别站着了,都坐下吧。”
她咬牙笑着坐在了董宜珊旁边,大不了她努力一点,把另一边的人当空气。
这时候还有工作要和她聊?
信他个大头鬼!
8. 第8章
刚一坐下,夏成熠本能往董宜珊那边靠,试图在在狭小空间里找到离岑冬樾最远的地方,不曾想她的一举一动都被岑冬樾看在眼里。
“夏工,我不吃人。”
听见岑冬樾的无奈话音,她抬起的眼眸,在猝不及防间,直直撞入一双晦暗不明的眸子中。
她低头躲开,暗暗转移话题,“岑总要和我聊什么工作?”
“夏工,吃饭时聊工作,真的不会消化不良吗?”岑冬樾的语气里带着打趣意味。
夏成熠假笑道:“确实有点,不过也不是不能接受,谁让工资就是我最好的健胃消食片?”
岑冬樾:“……”
开始时是有点尴尬,因为他们这桌除了话痨二人组,夏成熠勉强能i人装e,剩下的要不是新入职,要不就是i到不能再i的纯i人。
桌上除了栗色卷发女生偶尔说几句,只有隋兴与董宜珊在闲聊。
隋兴突然问起:“13哥,你真不是江城本地人吗?我听你讲话带的江城口音可不止一点点。”
董宜珊笑笑摇头,“我妈是江城人,我在北方长大,因为工作才来的江城。”
隋兴:“真可惜,以为你也是江城中学的。我还想问问,那两个传奇有没有断在你们那届。”
董宜珊无奈道:“大哥,我也就比你小一岁……”
刚想和夏成熠换座位的栗色卷发女生,是原画组新入职的应届生,一头浓密卷发看得她羡慕不已。
女生在公司的花名叫栗子,也是个活泼人。
听话痨二人组聊起江城中学,扬起笑脸说:“隋兴哥,13姐不是江中的,但我是啊!”
隋兴嚯了一声,“竟然是学妹,还是个美女!”
栗子被隋兴夸得笑靥如花,“你想说的莫不是校霸爆改学霸,还有转学校草跳楼吧?”
一听栗子的话,原本在喝水的夏成熠当场虎躯一震,半杯水洒得只剩一点。
因为她真的很不想承认,被说成传奇的两件事,她都是主角之一,不是见证,而是亲历。
她高中时的确初生牛犊不怕虎,为人很是嚣张,翻墙逃课都是小事,就连隔壁技校的混混都听过她的大名。
高三那年,她也确实努力得两耳不闻窗外事,不敢自称“爆改”,只能说变化不小。
至于校草跳楼,其实是她出于好心把人踹下去的。
在场没人注意到她的尴尬,尤其是隋兴。
他聊开心起来,简直忘乎所以,“听说乔老师已经连续三年校庆,请那位校霸回去给那群小鬼打鸡血了。”
紧接着原本兴奋的表情,变得忿忿不平。
“但拍照的相机也太烂了吧,我次次翻学校公众号,次次看不清传说中美女校霸的样子。要不是每次校庆都在工作日,我非得回去亲眼看看那位校霸的真容!”
她松了口气,没看清啊,那可太好了,希望你永远也别看清!
隋兴突然想起什么,直直问栗子:“师妹,你比我小好几届,你有见过校霸本人吗?”
她刚松下的气,又再次提了起来。
“我在外地念大学,每次校庆都赶不回来。”栗子说,“隋兴哥,那个跳楼校草真的很校草吗?校历毕业照我翻了一遍,根本没见到能帅到流传至今的帅哥。”
隋兴:“我听说他从跳楼后就没回来过,哪会有毕业照留下。”
夏成熠抿嘴低头,她承认当时是她冲动了,救人的举动有些过激。
也不知是不是被她吓到了,据闻校草后来连高考都没去参加就出国了,更别说拍什么毕业照。
而且要不是乔老师帮她和校草家长解释,学校看在马上要高考的份上,将她的名字瞒了下来,她的大名怕是要和校草挂在一起流传至今。
说起来,那位转学校草叫什么来着?
也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样,应该比她这个爆改的学霸要好吧?
在夏成熠看不见的另一边。
岑冬樾脸色淡漠神色不改,搭在腿上的拳头却是紧握了握,又很快松开,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幸好菜上得快,有了食物当话题,冷场很快便被打破,话题也随之多了起来。
隋兴一时高兴,说起了自己当年在德国留学的生活有多苦哈哈。
“你们真以为留子有多水?我可是德留子!”
“那三年真是我人生中最难忘的四年,别问为什么是四年,因为我最后一年挂科修不够学分,留级了!”
“幸好老大捞我一把,这才毕业了。”
夏成熠伴着其他人的哈哈大学也笑了起来,微微侧头偷看了眼岑冬樾,脸上还是一副波澜不惊,但双眸里的笑意已经暴露无遗。
隋兴的努力和学习速度她见识过,不然他不会是开发组的副组长。
连隋兴大学时也会因为挂科修不够学分,那岑冬樾是不是也……
刚想到这,就见隋兴突然作势要抱住岑冬樾,但岑冬樾身体一歪正好躲过,可这并不影响隋兴继续吐槽。
“你看,就是这个变态,从来不挂科还门门考优秀,真是气死个人!”
在帮大家分烤肉的栗子一脸惊讶,“那可是德国欸,我大二那年差点就去那儿留学了,幸好最后舍不下这张嘴!”
她边说话,边往夏成熠的碟子里送裹着烤软了的葱段的烤肉。
烤肉最后稳稳落在了碟子上。
只不过不是夏成熠的碟子,而是岑冬樾主动送到面前的自己的碟子。
其他人:???
岑冬樾放下碟子,淡定说:“她不吃葱。”
其他人:!!!
夏成熠:“……”
化身名侦探的隋兴摩挲着下巴,目光游移在二人之间,顺带提出盲点:“老大,你是怎么知道成熠姐不吃葱?”
夏成熠:!!!
心已经悬到了嗓子眼,她这颗小心脏今晚忽上忽下的,早晚得出事。
生怕暴露,夏成熠连头也不敢转,左手在桌底下拉了拉岑冬樾的外套衣摆,示意他住嘴。
别人看不见她的动作,可一旁的董宜珊看了个一清二楚。
董宜珊目光也在二人之间打转,眉尾微微抬起,像是好奇着,又像是已经看穿一切。
不像她的惊慌,岑冬樾不疾不徐解释:“之前下班去买夜宵遇到过夏工,和她一起吃了点。”
顿了顿,继续道:“那天还是她买的单。”
隋兴拖长声音噢了声,随后又拉高声音控诉:“老大,你一个男人怎么能让女生买单?!”
夏成熠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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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为岑冬樾解释,毕竟单是她自己要买的,而且也没多少钱。
一旁的岑冬樾先一步站起举杯,“那就罚我今天买单,大家吃好喝好,不够再点,上不封顶!”
隔壁桌也听到了他的话,齐齐举杯欢呼着。
松快气氛里,隋兴忽然问:“栗子,你是土生土长的江城人,我们老大要找的人也是江城的,说不定你认识。”
栗子:“那人叫什么?我哥姐一直在江城,我不认识他们说不定认识。”
夏成熠一听,霎时觉得嘴里的肉突然不香了。
岑冬樾要找的人,该不会是她吧?
心里还想着要怎么办,就听见岑冬樾拒绝:“不用了。”
“不用了?”隋兴和栗子齐齐疑惑道。
“不用了。”岑冬樾用极轻的语气说,“我已经找到了。”
其他人听没听到她不知道。
但她听到了。
不用了。
因为找到了。
用餐尽兴后,隋兴想起烤肉店是她推荐的,好奇道:“成熠姐,这店好吃是真好吃,不好找也真不好找,你怎么发现的?”
“之前在这附近工作过一段时间,所以对这片还挺熟。而且——”
她放下可乐,轻敲了敲桌面,赞赏道:“这家店是这片所有饭馆里,水磨石桌面做得最好的一家!”
其他人不懂她的脑回路,但是董宜珊明白。
董宜珊:“师父,我上次去看画展时发现,有家展厅的通风管藏得很好,连消防喷头都做得很有设计感,下次一起去看看?”
隋兴扑哧一笑,“你们建筑师的脑回路我不懂,但我懂如何找乐子。”
他看了眼时间后发出邀请:“现在还挺早,我知道有家新开的清吧,要不要去喝点?”
又用肩膀撞了撞岑冬樾,低声问:“老大,去吗?”
还没听到岑冬樾的答案,夏成熠感觉到袖子被拽了拽,扭头一看,是董宜珊在用眼神问她去不去。
想起之前答应过董宜珊要带她去见识一下,只不过工作太忙一直没顾得上,后边有空了却没了去的心情,夏成熠小幅度点了点头。
正好听见岑冬樾说:“不去,我怎么兑现买单的承诺?”
隋兴一听,立马站起身招呼着大家,不想去的可以先行离开,想去的可以一起转场,连车辆分配也顺便安排好。
她和董宜珊还有另外两个女生,一起坐岑冬樾的车去。
初春乍暖还寒,她紧了紧毛呢外套,站在黑色路虎车侧,还想着要不要坐副驾驶位,为了避嫌还是坐后排比较好。
思考时,副驾车门就已经被拉开,是和她们同行的栗子。
栗子还象征性问了岑冬樾一声:“岑总,坐你副驾,你女朋友应该不会介意吧?”
感觉到岑冬樾好像瞥了她一眼,她立马借和董宜珊说话换到了栗子身边,用栗子挡住他的视线。
岑冬樾淡然的声音响起,“可以是可以,但——”
听见岑冬樾没否认自己有女朋友,还说可以时,夏成熠觉得自己的小心脏不自觉抽动了下,带起一阵不爽。
还没想明白不爽从何而来,就听见岑冬樾喊了她一声。
“夏工,你对这片熟,介意坐副驾带路吗?”
9. 第9章
其实应该拒绝,但夏成熠本能地应了声“好”。
坐在副驾驶位上,看着驾驶位上的岑冬樾嘴角隐隐微勾,从容不迫,她有种梦回冰岛的错觉。
驾驶位上坐着的人,在冰岛时能让她有多心安,现在就让她有多慌张。
男人握住方向盘的手背青筋凸起,这只炙热得能烫到她心底的大掌,曾经也握住过她的脚腕,将她拉入彻夜的疯狂中。
一想到这,脸颊不禁在昏暗中羞红。
不想被岑冬樾发现,她一到清吧就佯装去洗手间,直到脸上红绯消了大半才肯踏出。
她今晚得克制住,任谁劝酒也不能多喝一口。
上次一个没忍住,不就招惹上岑冬樾了?
刚掏出手机想打给董宜珊,夏成熠就见栗子被两个金发小流氓堵在路上。估计是没见过这种场面,栗子双手护在胸前,满是不知所措,进退两难。
其中一个小流氓刚抬手想搭上栗子的肩膀,夏成熠快步上前,在栗子身后握住小流氓探起的那只手的尾指,顺着力道往后掰,听见他“哎呀呀”的惨叫声也不松手。
另一个小流氓见来的还是个女生,满脸邪笑指着夏成熠,“哟,又来了个小美女,正好一人一个!”
“说什么小美女?”夏成熠一改巧笑,嚣张道,“我是你爹!”
同样一招制敌,她松开一个人,立马猛握住另一个人伸出的食指,逆关节用力往下掰,掰得对方当场倒地。
要不是脚上的是高跟鞋,要不是有监控,她还真想给那两个小流氓一脚。
什么东西,就会欺负女生!
她心里暗暗怒骂。
那两个小流氓囫囵爬起,一副想和夏成熠过招的凶狠模样,就被赶来的清吧老板和店员“请”了出去。
岑冬樾和隋兴晚来一步,但也从旁人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经过,还把她们两个带回。
夏成熠抬手拢了拢刚才揍人时散开的低马尾,看着栗子身躯微微抖着,脸色白得好似下一秒就要晕过去。
她不怎么会安慰人,只能用眼神示意董宜珊代劳。
见董宜珊应下,她拿起啤酒刚要喝一口,就被一只大掌抢去。
顺着手臂望去,又是岑冬樾。
他脸上写满了怒意,双眼微微眯着,盯着她咬紧后槽牙,“你一个女生还和他们硬碰硬,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
她挠了挠额角,想着要怎么为自己辩驳。
怎么可能不知道?
但这不是没人英雄救美,她只能美人救美了吗?
见情况不对,董宜珊主动说话缓和气氛,“岑老大,您跟我师父不熟不了解她。她要是不揍那俩,就不是我师父了!”
“话说大半年前的一次应酬酒局,某个喝多了还不长眼的曹孟德,误以为我师父是柔弱不能自理的嫦娥仙子。谁知,我师父竟是能倒把垂杨柳的林黛玉……”
说完可能还觉得不够说服力,董宜珊把当时夏成熠揍揩油甲方的事,添油加醋说了一遍,用词之夸张,形容之浮夸,好像亲眼见过一样。
可那次的酒局,去的人明明是她和周建国。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董宜珊吸引过去,就连刚才被骚扰的栗子,神色现下也缓和不少,已经可以开口说话。
唯有岑冬樾,眸光依旧落在她身上,怒意似乎消散了些。
场面因为清吧舞台上的吉他弹唱渐渐松缓下来,三五个人扎堆聊天,或者去了隔壁玩飞镖,有人不胜酒力被送回家,有人还一直挺着。
十一点过半,清吧里更热闹了。
他们一桌八九个人,现在只剩下一点酒没喝的岑冬樾,喝了一点但还清醒的隋兴和夏成熠,以及喝high了的董宜珊和栗子。
栗子原本在夏成熠面前还不太自在,喝了点酒后开始暴露本性,抱住她的胳臂一边喊姐姐,一边求赐教。
“熠熠姐,光喝酒好无聊,我们玩点别的吧?”
“你想玩什么?”夏成熠问。
她一向对小女生耐心很好,尤其是长得好看的小女生。
“真心话大冒险怎样?”董宜珊提议,还贡献出自己的手机,“我有抽签用的小程序,最近更新的问题和冒险更加劲爆!”
全桌人没有异议,目光全都落在了一直没表态的岑冬樾身上。
隋兴手手肘撞了撞岑冬樾,“老大,你又不喝酒,连游戏也不玩,干坐着多无聊啊……”
岑冬樾坐直身子,“怎么开始?”
可夏成熠直觉觉得,这开始恐怕好不了,尤其她和岑冬樾之间的气氛,似乎因为酒精的存在,越发诡异。
第一轮,转动的空啤酒瓶缓缓停下,指向这场游戏的发起者董宜珊,而董宜珊想都没想就选择了大冒险
——打电话给前男友求复合。
董宜珊:“开什么玩笑?和一个挡着我宏图霸业的男人复合?”
复合是不可能复合的了,董宜珊探出的手连手机都没摸上,直接握住酒杯一干而尽,随后宛如胜利者一样高举双臂。
隋兴猛鼓掌叫好,“13哥好样的!”
第二轮被上天选中的幸运儿是方才巴掌拍烂的隋兴,而这位幸运儿选择了真心话
——人生中最害怕的三个生物。
董宜珊一看,顿时拍了拍手机屏幕大骂:“你是我手机吗?给我的是求复合,给他的就这?”
隋兴哈哈大笑,竖起三根手指。
“我爸。”说完收起一根。
“我妈。”又收起一根。
最后一根指向岑冬樾,“我老大!”
董宜珊丢下手机气呼呼说:“我不管,这次玩把大的,先抽问题再抽人!”
说完,她点下真心话的按钮,手机屏幕上霎时出现一行大字
——最后一次为爱鼓掌是什么时候。
夏成熠原本咧开的嘴角,在看清问题时呆滞住,眼睛跟失控了般,愣愣看向坐在对面的岑冬樾。
清吧灯光昏暗,更显那双与她对视的眸子深沉,如深渊般勾魂摄魄。
“什、什么鬼问题,礼貌吗?”她磕磕盼盼道。
董宜珊:“师父,回答问题的人又不一定就是你,还是你玩不起了?”
她这人一向反骨,生平最讨厌别人说她玩不起,抢在隋兴碰到桌子中央的空酒瓶前,先扭动酒瓶。
“玩就玩,谁不回答谁是狗!”
可能是她扭得有些过于用力,也有可能是行随心动,玻璃瓶子转得飞快,隐隐有要飞出桌子的迹象。
最后在一桌人护在的动作中,瓶子稳稳停下,指向了他们中的一人,也是夏成熠除开自己之外,另一个最不想被选中的人。
岑冬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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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呵,怎么会这样……”她看向岑冬樾时笑得尴尬,“我就那么一说,岑总也能选择喝酒。”
隋兴看着热闹的场面似要冷下来,连忙帮腔:“对对对,老大,你不想回答也可以喝酒,大不了叫代驾。”
夏成熠看着岑冬樾旁若无人紧盯着她,看得她心里发毛,大掌正漫不经心往桌上的酒瓶探去。
刚想松一口气,就听见男人如酒杯里未化冰球般的清冽声音。
“今年,1月5号。”
岑冬樾挑眉盯着她,仿佛在问:我的答案,你还满意吗?
已经喝得有点懵的董宜珊,拉了拉一旁栗子的衣袖,用自以为很小声,其实大家都能听见的声音问栗子。
“岑总居然有?”
栗子一把捂住董宜珊的嘴,浑身上下尽是无助,最后只能看向当事人之一的夏成熠。
可夏成熠自己早就懵了,她也想有人能捂住她的嘴帮她解围。
不就是成年人之间睡了一觉吗?
好吧,不止一觉……
岑冬樾这家伙也太记仇了吧!
“13姐,你这真心话大冒险里哪有真心话?怎么都是大冒险?呵呵呵……重开,重开!”
她强扯起笑容,低眸不敢直视对面人的双眼,假装若无其事怂恿董宜珊重开游戏。
看着酒瓶瓶口对着自己,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直觉告诉她,一定一定一定不能选真心话,万一卡bug又出了类似刚才的那种问题,她可只能当场抹脖子了。
老天鹅,你就不能眷顾一下我吗?!
不幸中的万幸,大冒险对她来说不难,不仅不难,甚至还是放海般的容易。
——向现场随机一个不认识的异性要电话号码。
董宜珊一听,连忙坐直身子,一副等着上课的专注模样。
可人显然已经喝得摇摇欲坠,身子不住往栗子身上倒。
一旁两个男人,因为董宜珊的举动,齐齐看向她。岑冬樾依然不动声色,而隋兴满脸好奇。
栗子侧头低声问一旁的董宜珊,“怎么你看起来一脸兴奋?”
董宜珊双眼放光,再次用她那自以为小声的声音回答:“熠神独家教学,如何从0开始搭建与陌生人的关系,新手入门级教程,又开课了!”
虽然结果是一样的,但和岑冬樾见识过的她不一样,她对岑冬樾尚有几分真心在。
现在这种带明确目的的搭讪,算是她的营业手段之一。
夏成熠:“说起来其实只有三个要点。”
她竖起一根手指,目光环顾全场,最后手指和目光一致,落在了吸烟区一个斯文眼镜男身上。
“假设目标是他,我们先确认对方看起来是友好和善无公害。”
董宜珊和栗子点头,表示记住了;岑冬樾还是那张波澜不惊的死人脸,只有隋兴的目光一直跟着她。
夏成熠摇晃着站起,在隋兴面前打了个响指,见他望向自己后,又勾了勾手指示意。
“烟,借我。”
隋兴将烟盒和打火机乖乖递上,却见夏成熠把打火机还给了他,“这个,用不上。”
“用不上?”
愕然中,他又见夏成熠转身对着那两个双眼放光的女生说了句。
“你们看好了,我可只示范一次。”
10. 第10章
酒吧里爵士乐轻快,夏成熠的每一步都恰好踩在了节拍上,边走边解开低马尾上的头绳,打散原本披在身后的黑直发。
脚步虽不稳,眼神也有点迷蒙,但脸上看不出一丝醉意,举手投足间宛如身在自己的主场,更像个自由穿梭在森林里的小精灵了。
隋兴侧头看向岑冬樾,身旁人的目光同样跟随着夏成熠的轨迹移动。
他好奇道:“老大,成熠姐为什么问我借烟,但是不问你?你知道她不吃葱,她还知道你不抽烟?”
岑冬樾浑身上下写满了冷漠,目光一直停留在夏成熠身上,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他又扭头问对夏成熠更熟悉的董宜珊,“13哥,你师父经常这样?”
董宜珊见怪不怪道:“大哥,我师父这张脸不是白长的,钓男人哪用她主动?这招她一般用来钓感兴趣的甲方。”
“也是。”
他心领神会回答,却感觉到身旁温度霎时低了些许。
酒喝多了不该发热吗?
他怎么突然发冷?
吸烟区里,夏成熠脸上笑意极淡,一根未点着的烟夹在指间,而方才被她指着的眼镜男,正一脸荣幸地举着打火机为她点火。
隋兴恍然大悟道:“难怪用不上,不带打火机去是为了有合理的理由搭话。高,实在是高!”
“可我师父她,也不抽烟啊?”董宜珊疑惑道。
不知为何,因为这个问题,隋兴觉得温度在一眨眼间恢复正常。
可才正常了没几秒,又降了下去。
因为屋外二人不知在聊什么,只见眼镜男脸上笑意越来越明显,夏成熠此刻花枝乱颤的笑容不能细看,熟悉她的人一看就能看出她真中藏假。
隋兴能看出,完全是因为夏成熠的这种假笑,经常出现在周会里她怼岑冬樾时的脸上。
晚上在烤肉店时,夏成熠落座后不久就出现过一次。
他见过真的,自然能分辨出什么样的是假的。
所以萦绕在他周围的寒冷,很快便散去,桌上的每个人都很淡定,除了刚开始的栗子有些紧张,在董宜珊的解释下,也放松下来。
但他没想到事情似乎有点超出预料。
隋兴看着夏成熠主动抬手,帮那眼镜男拂去落在肩上的樱花花瓣时,一旁的岑冬樾原本靠坐着,突然手肘抵在大腿上前倾身体。
这是,生气了?
那眼镜男拿出手机,夏成熠左手夹着假装在抽的烟,换到了右手,摸了衣兜后摊开手,看向朝眼镜男的眼里尽是遗憾,因为她没带手机。
可隋兴却觉得和打火机一样,是夏成熠故意不带。
三分钟后,桌上的手机震了震,栗子问:“这是成熠姐的手机?”
伴随着董宜珊点头,他瞥了一眼桌上手机,锁屏上显示的是一条好友申请,估计就是那眼镜男的。
还真让他猜对了。
只是这条好友申请,不仅他看见了,坐在他旁边的岑冬樾也看见了,屏幕内容还看得一清二楚。
因为他能明显感觉到,室内温度好像又降了几度……
他好不容易才缓和了这两位大佬之间的僵硬气氛,该不会因为夏成熠的酒后作死,又准备开启下一次大战了吧?
心里七上八下着,就见夏成熠按灭了还有一半的烟,回来时的脚步稳妥不少,估计是在屋外凉风下,酒已经醒了大半。
在夏成熠坐下的倏忽间,隋兴觉得酒吧的温度又正常了回来。
他这个老大,为什么会对不是同行业的夏成熠燃起斗志?
算了,直觉告诉他,不猜比猜好。
从他得知他家老大有过为爱鼓掌的对象后,面前这人已经不是他从前认识的岑冬樾了。
而且自夏成熠出现,他家老大就没一天是正常的。
如果把岑冬樾比作一头热衷抢地盘的雄狮,那夏成熠就是头战力不可估计的母老虎!
岑冬樾的不正常,他只能归结为一山不能容二虎。
夏成熠猛喝了一口啤酒,竖起两根手指继续。
“刚说了第一点,现在说第二点,找一个无法立刻离开的场景搭话,清吧里要不就买酒的时候,要不就抽烟的时候。”
看她们坚定点头,夏成熠竖起三根手指,“第三,也是最后一点,给他一个帮助你的机会,人总是能记住自己帮过的人。剩下的,全靠临场发挥。”
双手一拍,“下课!”
话音刚落,旁边就响起了董宜珊和栗子的鼓掌声。
夏成熠发觉自己漏了个重中之重,强调道:“用的时候得小心些,因为爱一个人是藏不住的,但爱两个就得藏好了。”
隋兴觉得酒吧空调,尤其是他头顶的空调口,应该是真的坏了。
这一会儿冷,一会热的,不会给他吹病了吧?
**
深夜已至,清吧外,夏成熠努力控制住摇摆着的脚步,让自己看起来是清醒的,笑着朝黑色路虎大开的窗里挥了挥手。
“路上小心,到家了千万别倒头就睡,都在群里说一声。”
嘱咐完女生,又微微侧头看向驾驶位上的岑冬樾,大喊一句:“岑总辛苦了,让我们多谢岑总!”
因为她的带动下,车后排两个喝得醉醺醺的女生,和副驾上早已经喝high了的隋兴也跟着高呼。
“多谢岑总!”
岑冬樾眉头微皱看在她,“你男朋友什么时候到?我先看你上车了再送他们回去。”
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拐个弯就到,你先送他们,我上车了给你发消息。”
见她摆手赶人,岑冬樾只能开车离去。
望着消失在夜色里的车尾灯,夏成熠勾唇笑笑,没有站在原地,而是抬腿往另一处走。
其实不仅有男朋友这件事,是她在骗岑冬樾;就连刚才的她有人来接,也是骗岑冬樾的。
她按亮手机屏幕,看到的只有已经亮红灯的电池电量。
她的家人们各自有各自的生活,而她还在原地打转。
哪有人回过头来接她?
一阵微风自远处来,带起淡淡樱花香甜,无形的手掌裹挟着片片嫩粉花瓣,揉散在夏成熠扬起的发丝里,如顽皮的小孩畅玩在乌发间。
为什么要骗岑冬樾?
如果是说骗岑冬樾有人来接她这件事,她只是想找个地方静静。
江城每年的三四月份,都有大批因樱花盛开而到访的游客,她想找个安静的地方采风简直是难上加难。
机缘巧合下,她发现了一个栽满樱花树的小公园,就在这附近。
凌晨的江城游客早已安睡,喧闹了一个白日的城市总算重获安静,夏成熠一路上数着樱花树,数着与她擦肩而过的路人,龟速往小公园走。
一棵、两棵、三棵,一个,三棵、四棵,两个,三棵……
越是想放空脑子往前走,她越是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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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盘自己那二十八年的人生,当年一鼓作气如莽夫,一个校霸硬生生敲开江大建筑系的原因,再次浮现在脑海里。
除了和同为建筑师的母亲赌气外,她多少受点当消防员的父亲的影响。
父亲殉职十五年,她差点忘了父亲在当消防员之前,也是江大建筑系的在读学生,还和母亲是同班同学。
正是因为想看看父亲的来时路,更想着超越现在建筑师名声已经响彻国内外的母亲,她才走了这条路。
可现在回过头看,理想不是用来实现的,而是用来打破的。
她在这一路上,就已经破得差不多了。
微风与她踩着满地花瓣走来,钢筋水泥铸成的怪物早已闭眼歇息,与云雾一同隐没在夜色里,唯有一棵棵高壮樱花树生机盎然矗立在尘世中。
花瓣染泥非得已,不像她是自愿的。
建筑行业男女比例八二开,嫉妒她的人不在少数,忽视她能力,造谣说她是靠脸吃饭的“海后”的人更是数不胜数。
可他们忘了一件事,刷脸只是第一步,没有一个甲方愿意用只有脸可以看,能力约等于无的乙方。
如果主动出击可以她更靠近理想一点,也没什么不可以。
至于揍出的那一拳,不单止是因为被揩油,还因为她开始讨厌这样做才能获得好项目的自己。
不知道是走久了,还是因为酒喝多了,夏成熠突然有点渴。
加上还不知道会在小公园坐多久,手机也快没电了,她停在了路边一家24小时便利店门口。
一阵轻快音乐过后,暖意扑面而来,便利店里除了在收银台打瞌睡的店员,空无一人。
现在多了一个她。
拿过一瓶冻得有些冰手的矿泉水,她径直往收银台去,放下矿泉水,她点了点手机屏幕,没有一点反应。
嘀——
“两元。”
她的手机还是没有一点反应,估计是真没电了。
“抱歉,我手机没电了。”夏成熠指着店外的共享充电宝问,“能帮我扫个充电宝吗?钱我开机了就还你。”
店员为难道:“最近游客有点太多了,那里的共享充电宝白天就借没了。”
“这样啊……”
她低头盯着黑屏了的手机看,脑子里一个能记住的电话号码都没有,除了岑冬樾的。
因为他们两个在出了清吧后,才加上对方的vx。
那点残存的记忆居然没被酒精模糊掉,连她自己也觉得神奇。
可她不能打给他。
绝对不能。
刚想抬头对店员说不要了,就听见门口传来音乐叮咚,身旁响起一道清冽男声。
“扫我的。”
她愣愣抬头,一旁一身黑的男人拿起柜台上的矿泉水,又说:“矿泉水麻烦换成常温的,谢谢。”
直到常温矿泉水被塞进手里,夏成熠才回过神来。
岑冬樾脸上虽冷,眼里却是藏不住的担心,看着她心底一阵不安。
既不安在谎言被戳破,又不安在出现的人是岑冬樾。
想着先发制人抢下优先提问权,但最后变成了二人的异口同声。
“你男朋友呢?”
“你怎么在这儿?”
斜瞥了眼收银台,店员看似在清理关东煮机器,其实眼珠子不住往他们这边看了又看。
她指了指不远处的小公园,“有空陪我逛逛吗?”
11. 第11章
路边昏黄灯光,微风拂过,枝头晃动,带起一场猝不及防的嫩粉色细雨,落在并排行走的二人肩上,为他们送去第一抹春色。
高跟鞋踩在凌乱的花瓣上,锋利的哒哒声被化解得悄无声息,夏成熠已经清醒不少,双手握着矿泉水,心里还编织着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见岑冬樾没有开口的打算,她索性先问:“他们呢?都送到家了?”
“我叫代驾了,让隋兴盯着先把女生送回家。”
岑冬樾双手插兜,一双大长腿为了配合她的步伐,没能发挥出应有作用。
等了一会儿,她还是没等到岑冬樾问出在店里的那个问题,也没问别些,更没问她要去哪里,就这样静静地跟着她的步伐往前走。
既然他不问,那她问。
夏成熠:“你不是已经在国外定居了吗?为什么突然回国了?”
岑冬樾:“家里出了点事,要回来处理。”
夏成熠:“已经处理好了?”
岑冬樾:“没那么容易。”
岑冬樾突然停在,夏成熠刚回头想问他怎么了,目光蓦地撞进了面前人晦暗不明的眸光里,如潋滟般泛出圈圈柔和,将她细密地包裹在其中。
春色晃眼,柔嫩飘零,其中一抹正好落在了她的唇上。
大掌从衣兜里伸出,轻贴在她脸侧,粗粝的拇指柔柔拂过双唇,带走落在唇间的不速之客。
岑冬樾看她的眼神越发专注用力,似是在用眼神将她拥入怀中。
“不过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才成年的不理智小鬼,不会再选择当个懦弱的逃兵。”
话锋一转,眼里笑意更甚,“你要是愿意安慰我,我也可以再当一会儿。”
“你想什么好事呢?”夏成熠把矿泉水递到他面前,“帮我拧开。”
真搞不懂面前这个男人,怎样又巴巴往她面前凑?
他到底是喜欢她,还是单纯喜欢海后?
咔哒——
拧开又拧上的矿泉水被送到面前,可夏成熠现在想要的不是这个。
因为微风正好,因为灯光正合适,因为月亮正好停在了一个很理想的位置,因为她想要的是一张照片。
夏成熠手往岑冬樾面前一摊,“手机借我,我的没电了。”
下一秒,一台解锁了的手机出现在她手上。
和在冰岛时一样,无论她要做什么,他从来都是不问缘由地舍命陪君子。
手机的局限性就是比单反大,但她不是专业摄影师,要的完美无缺,她只是想记住当下一瞬间。
咔嚓一声,一张她想要的照片出现在岑冬樾的手机里。
换个角度、换个定点,一连按了好几下,她才把手机还给主人,又接过主人递来的矿泉水大喝一口,心里的堵塞居然松动了些。
因为美景,因为有人相伴。
每个曾经出现过在她身边的人最后都会离开,哪怕是父母。
一个人来,一个人走,才是人生常态。
既然注定是会离开的人,那最好不要有开始,因为省得麻烦,也因为不想破坏记忆里的美好。
这就是她说第一个谎的原因。
“岑冬樾,今晚谢谢你。”夏成熠难得真心。
“不是已经谢过了吗?”岑冬樾玩味道,“既然真要谢我,要不分个手和我一起?”
“你还真是会顺竿爬!”
她懒懒道:“本人暂时没有分手的打算,如情况有变,五个工作日内会发邮件通知你,你可以先取个当我朋友的号码牌,排队等着!”
“你把养的鱼都称之为‘朋友’吗?我看起来是什么很贱的人?”
岑冬樾回应语气像是嗤笑,也像是在自嘲,“抱歉,我不缺朋友,也不和异性当朋友。”
“这和贱有什么关系?我有男朋友了,不就只能和你当朋友吗?”夏成熠竖起一根手指,“我有个原则,一次只谈一个男朋友。”
走走停下,她坐在小公园的秋千上晃荡着,“如果当不了朋友,那以后把我当个普通同事好了。冰岛的一切,就让它留在冰岛。”
提起“男朋友”时,她感觉到岑冬樾脸上划过一阵冷意。
“所以那时候莫名其妙吵了起来,只是个让你顺理成章离开的由头?还是说你突然良心发现,想起自己在国内有个男朋友?”
岑冬樾似笑非笑看着她,眼底却冷得宛如寒潭,“我只是你排遣寂寞的临时床伴吗?”
“因为你告白了。”她实话实说,“原本能相安无事快乐到结束,但是你告白了。”
岑冬樾走到她面前,双手握住她两边的秋千绳索,把她拉得离他更近些,弯下腰与她平视着,挑出她话里的破绽。
“如果不能接受告白,那你男朋友是怎么来的?”
紧盯着她的眼神里,多了些审视,“说起来,那个要来接你的男朋友呢?”
“突然被朋友叫走了呗!”
夏成熠拿出自己最真诚的模样,“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况且三岁小孩还知道饿了要吃饭,下雨要躲,我能自己回家。”
枝头被成簇的花团压弯了腰,凉风掠过,花瓣簌簌下坠,在落入泥地的上一秒,又被凛寒春风拥入怀中,来去如风,任由花瓣飘落在二人之间。
心脏越跳越快,眼前握住秋千绳索的手背青筋凸起,岑冬樾看她的眼神越来越锋利,似要切开她的面具探入内心。
以他对她的熟悉程度,应该看不出什么吧?
“事不过三,我不会让自己沦落到问第三次的地步。”
在她还没想明白什么第三次时,出乎意料般,岑冬樾主动松开了手,秋千带着她随之荡起优美弧线。
“夏成熠,以后我和你只是普通同事。”
**
夜幕在星月的催促下加快脚步,带着街角最后一盏路灯的微光,齐齐消失在天边擦亮前。
新的一天已然靠近,岑冬樾的昨天还未落幕。
把夏成熠送回去后,他回到家已经凌晨三点。洗漱过后,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许久也睡不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除了下定决心忘记冰岛发生过的一切外,有一件事一直让他很怅然。
夏成熠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昏昏沉沉中恍惚入睡,梦里再次见到十七岁的夏成熠,那是一个意外,也是他第一次遇见她。
岑冬樾十七岁前一直在国外念书,从小学毕业后就被家里送了出国。
母亲对他的人生规划是申请到藤校商管专业,毕业回国继承家业,他成绩很好,从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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辜负过母亲的期望。
可不知怎么的,他申请大学的资料已经在紧锣密鼓筹备时,母亲非逼着他回国参加高考,没有向他解释过一句。
随后,他在江城中学高中部开启了他的十七岁生活。
许久不在国内上学,他已经有些不太适应国内的高强度学习计划。众多科目里,唯一好的只有已经熟悉得快成母语的英语。
刚转学时,班主任乔老师怕他不适应,特意把班长调来给他当同桌。
多年过去他还记得,和他的瘦高完全不一样,班长是个浑圆的小胖子,还有一副热心肠。
因为第一天上学,班长就嘱咐他。
一定、一定、一定要离7班的校霸夏成熠远点!
听名字,他还以为是个桀骜不驯的男生。见过之后,桀骜不驯是真的,但不是个男生,是个才到他下巴的女生。
只不过他们的相遇着实不太美好。
彼时的他满身狼狈,白色校服上满是污泥;而她比盛夏阳光还要热烈张扬,脸上只有让他一直羡慕着的无所畏惧。
岑冬樾从小就知道自己这张脸惹人注目。
在国外时还不太明显,因为白人看亚裔,和亚裔看白人的观感相似,都觉得一个样。
但回到国内,感觉立马变得不一样。
因为他转学还不到一个月,打球时就已经有其他班的女生会给他送水,也不管他愿不愿意,塞他手里就红着脸跑开。
后来他干脆一见她们走近就跑,因为他知道这水接了会出事。
可他没想到,不接也会出事。
那是一个满城樱花盛开的四月,美好下却是一副不太美好的景象。
他难得一次自己回家,却在离校门口不到一百米的小巷里,被三个穿着其他学校校服的青年拦住。
为首那个比他宽两倍的高壮男人,黑着脸问:“你就是高二17班的岑冬樾?”
他谨慎点头后,男人嘴角扯出一丝讽笑,“长得跟个屁用没有的小白脸一样,也不知道我妹喜欢你什么。”
男人见他还敢直视自己,扬手推了他一把,力气还很不小,把他推得猛一下没站住,后背直直往粗糙的水泥砖墙上撞。
砰的一声过后,哪怕是隔了好几层衣服,他只觉得后背又痛又麻。
已经痛到弓起身子,他还死死盯着为首男人的脸,“我劝你最好放我离开,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不然我告诉学校老师,让学校找你们家长。”
一旁负责堵路的矮壮男人,像听见什么笑话一样,嘲笑道:“老大,这小白脸还敢告诉老师!”
另一旁的光头说:“打一顿就老实了!”
话音刚落,拳头就往他身上揍,还有几拳他觉得就是对方故意为之,因为只要他一抬头,拳头就直直往他脸上去。
如果对方只有一个人,说不定他还有点胜算。
可双拳难敌四手,况且还是三个找事老练如吃饭的年轻人;最重要的是,国内上学不让带手机,他现在只能被动挨揍,连报警都不能。
双手护着脑袋,脑子里还想着要怎么自救,落在身上的拳头突然停了下来。
这时,头顶上方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女声,语气里带着被吵醒的不耐烦。
“你们好吵。”
12. 第12章
砰一声与吃痛声同时响起,岑冬樾抬头一看,一个穿着江城中学校服的女生从墙里翻了出来。
女生逆着光看不清模样,从墙上跳下时扬起的高马尾,与主人一样的张扬。
而刚还在揍他的矮壮男人正捂住脑袋,地上是个沾了粉色花瓣的黑色书包,书包上别了个徽章,是一串乱码似的数字。
女生落下时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故意,猛踹在了那高壮男人的肩膀上,踹得男人一连退了好几步。
连带着原本围住他的那两个男人,也跟着退到了高壮男人身后。
“醍醐灌顶的滋味怎样?”女生双手揣在衣兜里,半挡在他身前,揶揄着那个被她书包砸中的男人。
矮壮男人捂住脑袋怒骂:“你特么谁啊?别欺负我没学过语文,醍醐灌顶也不是这么个灌顶!”
“物理灌顶就不是灌顶了?”女生嫌弃道,“真是被你丑到又蠢到!”
高壮男人扬起拳头威胁着,“你也看上这小子的脸了?赶紧滚,不然老子连你一块教训!”
女生微微侧过身子低头审视靠在墙边的他,这时他才真正看清她的脸。
一双灵动的眸子,构成了他对她的初印象。
水灵灵的双眸,此刻正滴溜溜转着,映照着女生肚子里的满是坏水,但对他没有一丝恶意,只有带着玩味的上下打量。
“你妹也是够瞎,喜欢这款五彩斑斓的猪头。”
她转过身子,从衣兜拿出来的双手,捏得咔啦作响,“要教训我啊?我倒要看看最后谁教训谁!”
岑冬樾看着两方蓄势待发,他扶墙勉强站起。
比起担心自己,他现在更担心面前这个女生,就算是穿了好几层衣服,她看起来瘦得像是被风一刮就倒。
剑拔弩张时,二人身后的围墙里,传出一道中年男人浑厚的怒吼声。
“夏成熠,书抄完了吗你就给我翻墙,赶紧给我滚回来!”
这个声音有点耳熟,像是他的班主任乔老师。
原本胜券在握的三人,一听见夏成熠的名字突然慌了神,一连看了身后好几眼,像是有什么洪水猛兽要登场。
夏成熠知道他们在怕什么,昂首挺胸用鼻孔看他们的样子很是嚣张。
比动作更嚣张的,是她的声音,“你们三个丑东西,赶紧滚吧!老乔看见你们欺负人,找你们的可就是老周了!”
眼看着那三个男人逃得飞快,他刚想向夏成熠道谢,就见她捡起自己的书包,拍了拍落在上边的花瓣,随后扫了他两眼。
“看什么看,你也丑!”
说完,书包随意挎在左边肩头上,脚底抹油似的也溜了。
三分钟后,他总算是知道夏成熠为什么溜得这么快。
因为围墙拐角处,那道被链条一直锁着的铁门,猛地一下被打开,从里边走出来的,正是乔老师。
后来他从班长嘴里得知,夏成熠口中的“老周”,是附近派出所的所长,也是乔老师的旧友。
周所长对校园霸凌深恶痛绝,尤其喜欢和骚扰好学生的小混混“谈心”,夏成熠也是他办公室的常客之一。
这件事的后续,岑冬樾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倒是对“夏成熠”这个名字,在那天终于有了实体化的记忆。
樱花,高昂的马尾,以及嚣张的她。
自动窗帘徐徐拉开,束束明媚阳光打在岑冬樾脸上,刺得他已经清醒却有些睁不开眼,他忘记把窗帘的定时给关了。
现在是早上九点整,他周末的起床时间。
勉强睡了六个小时,他也说不好自己有没有真的睡着。
但习惯促使,他洗漱完灌了自己一杯冰美式后,开启了每天早上必有一次的跑步机启动仪式。
风雨不改的,还有每周两次的自由搏击。
要不是因为那次被堵,他从没想过会去练习自由搏击。哪怕十二年过去,他还是觉得美救英雄这事多少有点丢人。
夏成熠也还是那个夏成熠。
无论从前还是现在,一直都莽得很。
这样的一个人,哪怕是变成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暴力狂,也不可能会变成个随意撩拨的海后。
不过她是个什么人都已经和他没有关系。
他们不过是普通同事,而已。
出一身汗再洗个澡就是舒服,连带着原本浑沌的脑子也清明了不少。
脖间挂着的毛巾被发梢滴落的水珠染湿,岑冬樾手上切菜动作没停,在为自己准备午餐。
嘟嘟嘟嘟嘟嘟……
密码正确,门锁已开。
咔哒。
果然如他所料,有他家里密码的只有一个人,下一秒,男人熟稔的声音大喊着:“老岑,我饿了!”
“那就继续饿着。”岑冬樾冷漠道。
左磊拿过他脖间的毛巾搭在他头上,顺手接过他手中的菜刀,老妈子似的说:“也不知道吹干,你不包饭那我就自己做咯!”
吹风筒呜鸣着,就是盖不住厨房不时响起的骇人听闻动静,有时候是欻一声,有时候是轰一声,听得岑冬樾怀疑人生。
最近很忙,他重装电脑也不可能重装厨房。
他放下吹风机快步走到厨房,看似在炒菜,实则在炸厨房的左磊,正呆站在灶台前,锅里火光四射,堪比篝火晚会现场。
“你可真是……”
他一把抄起旁边的锅盖,猛盖在着火的锅上,关上燃气灶打开窗,拉着左磊去了客厅。
先不说他备好的菜,看着此时烟雾缭绕的厨房,今天他怕是做不了饭。
左磊一脸心虚说:“我已经叫了外卖,四十分钟后咱就能吃上饭,我们要不先聊聊天?”
左磊也没想过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他看他女朋友做饭挺简单的,洗洗、切切、炒炒、加点油盐酱醋之类的,就好了。
肯定不是他的问题。
肯定是岑冬樾自冰岛回来后,就越来越重的怨气导致的。
更确切来说,是岑冬樾那个睡了就跑的前女友导致的。
他顶着岑冬樾谴责的眼神坐下,又给身为主人的岑冬樾倒了杯水,看似随意聊聊,一聊就是工作。
“听隋兴说,你对我找来的建筑师不满。为什么不满?因为她是女的?这人可是你亲自选的!”
筹备《缔造者》时,左磊收集了国内二十个新锐建筑师的作品册,只有作品不带名字,一同发给了还在德国的岑冬樾。
他以为岑冬樾能在里边选出三四个,最后岑冬樾只选了夏成熠的作品。
一个备选都没有的情况下,他只好亲自登SZ的门拜访。结果还遇上夏成熠请年假出国参加婚礼,一去就是一个月。
想着这个建筑师估计是请不动,左磊打算换人时,夏成熠不仅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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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答应了。
但现在怎么就变成问题出在岑冬樾这儿了?
左磊把一切原因都归结为岑冬樾被甩失恋,而在冰岛甩了岑冬樾的那个女人,就是整件事的始作俑者。
都怪她!
岑冬樾:“我对她的专业能力没什么不满。”
左磊:“那你还有什么不满?我记得你就不是搞性别歧视那套的人!”
“……可她,是她。”
什么意思?
灵光从左磊脑子里一闪而过,不会这么巧吧?
脑子还在宕机,但耳朵没有,他听见岑冬樾解释:“她有男朋友了,她男朋友也在曦光科技工作。”
“我去?!”
他顶着一脸不可思议,僵住了的脖子缓缓转向岑冬樾,看着面前人对他点了点头。
“所以……”
他顿了顿,一堆话不知从何说起,其中还夹杂着不少鸟语花香。
可知道岑冬樾不爱听,他全都勉强咽下,最后只问:“那要换个人合作吗?”
“抛开那件事,夏成熠在专业上没有任何问题,为什么要换?”
看着岑冬樾握住玻璃杯的手紧了紧,他才不信岑冬樾的鬼话,他们可认识二十年有余,岑冬樾现在这副死样子明显不正常。
只是男女间这点事,各人有各人的看法。
他还想着要怎么劝岑冬樾看开点时,岑冬樾已经恢复了从前的冷淡。
“我们已经谈过,冰岛那事过去了,我和她以后只是普通同事。同事之间吵几句也是因为工作,不会影响日后合作。”
左磊:“……真的吗?”
岑冬樾:“真的。”
左磊:呵呵,我信你个鬼!
**
痛苦周一按时到访,周会定在每周周一下午三点,新的一周也不例外。
照旧是由每个小组的负责人,向岑冬樾汇报上周的工作进度,岑冬樾就发现的问题和大家一起商讨解决方案。
其他组的汇报都很顺利。
但到了夏成熠负责的专业咨询组,开始还很正常,可开始越顺利,越到后边就越多分歧。
隋兴边做会议记录,边看着岑冬樾和夏成熠之间气氛紧张,看得他手心忍不住冒汗。
上周五一起喝酒时不还好好的吗?
岑冬樾甚至还半路把一车子人全扔给他,打车回去找夏成熠。
怎么才过去个周末,和平的假象说打破就打破了?
夏成熠眼神里满是不可思议,“岑总,虽说是个游戏,但也得尊重现实吧?”
岑冬樾反问:“你也说了,这是个游戏,为什么不行?”
“如果可以,你把我们这群在现实里搬砖的叫来干嘛?”夏成熠怒极反笑,“你非得在水上建房子,你怎么不把黄鹤楼建黄河上?”
岑冬樾眉头一皱,“黄鹤楼在长江边上。”
“我知道!”夏成熠深吸好几口气让自己冷静,“我是指离谱程度!”
岑冬樾双唇紧抿,隋兴以为他准备发动冷言冷语攻击,结果他居然只是冒出一句:“所以,可以吗?”
夏成熠因为岑冬樾的话,笔记本电脑一合,突然笑出声来。
“岑总,你是人吗?”
“你不能一边让我干着建筑师的活,一边让我无视建筑规定,和我说你的《缔造者》世界里不存在地心引力!”
13. 第13章
其他人隋兴不知道,但他真的快要忍不住笑出来了,这么多年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岑冬樾被骂。
老板左磊和岑冬樾是发小,不知道左磊有没有见过,岑冬樾现在这副被怼得说不出话,脸上挂十号风球的样子。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他还想着怎么缓和气氛,一阵规律敲门声来得及时。
门外问:“请问你们会议结束了吗?我们定了五点的会议室使用,现在已经超时五分钟了。”
因为人员扩张比左磊想象中快,其中一层刚租下还在装修,所以不时会有其他楼层的员工来他们这层借会议室。
“散会。”
岑冬樾收回停在夏成熠身上的目光,带着低气压走出会议室。
第二个走出会议室的,是抱着电脑一脸阴沉的夏成熠。
看着这两尊大佛陆续离场,在场的其他人才松了一口气分批离开,把会议室还给门外的人。
隋兴是最后一个离开的,因为他正夹着笔记本电脑,双手猛敲手机。
隋兴:【你这姐姐女朋友是真凶猛,刚开会给岑老大喷闭麦了!】
对面回复极快,一看就知道是在摸鱼。
智域:【就她那破脾气,得亏当的是建筑师,她要是法官,遛狗不牵绳她都能给人当场判枪毙了[微笑]】
隋兴对着手机压下上弯的嘴角。
他和智域是高中同班同学,还当过一段时间的邻桌,虽然他们一起出现时总免不了唇枪舌战,但他出国留学那几年,二人也没断过联系。
唯独一件事他一直介意着,就是智域这小子谈恋爱了居然没告诉他!
不过想想夏成熠的脾气,智域不告诉他,可能也是为了不暴露自己的家庭“弟”位。
这么一想,他心情瞬间好了不少。
路过夏成熠的工位时,看她还在一脸痛苦地翻找着资料。
难道是真要实现水上黄鹤楼?
手指猛击着键盘“向右”键翻页,夏成熠突然感觉到光线暗了暗,斜眼一看,是董宜珊的大脑袋缓缓靠近,还挡住了大部分灯光。
真不愧是跟了她两年的开门弟子,她还没说话就已经先表明来意,“师父,听说你和岑老大,又吵起来了?”
“没有吵,我们只是在合理表达自己的看法。”她手上动作没因说话停下。
董宜珊:“真没有吗?他们说你骂岑老大不是人。”
“脑壳很硬,晃荡起来都是水声,他确实不是人——”
她停下敲击动作,三十七度二的嘴,吐出残酷得冷如零下的话,“他的本质是个油盐不进的椰子!”
沉迷工作,时间流逝飞快。
快到夏成熠不停下伸懒腰还发现不了,办公室早已经空空如也,连她的小徒弟下班了她都不知道。
看了眼手机,已经十点过半,屏幕上塞满了来自智域的信息。
点开一看,智域从九点就开始对她狂轰乱炸,最后一条消息停在了九点半,告诉她自己已经先开车回家了。
她回了条OK,表示自己打车回去。
关上电脑显示屏,黑漆漆的屏幕看得她突然有些饿了。
好吧,她就是饿了。
十五分钟后,夏成熠再次出现在老地方,为了那口蛋皮煎得正好,一口就唇齿留香的三鲜豆皮。
“老板,一份三鲜豆皮,不要葱!”
她熟练拉开门口冰柜拿出一瓶可乐,起开盖子插上吸管就猛喝一口。
已经三月下旬,夜晚的江城还有些冷,但冷不过她手里的冰可乐。咬着吸管哼着歌往里走,空荡荡的店里只有一个人在,还是个熟人。
岑冬樾双手交叉在胸前,目光一直锁定在她身上。
也不知已经看了多久,就这么一言不发盯着,直到她在自己对面坐下,他才说:“夏工也亲自来吃夜宵?”
他面前什么都没有,估计也是刚到。
冰可乐咚一声放在桌上,她扯了扯嘴角,有些累,扯了几次也没扯到她满意的弧度。
放过嘴角,她随意挑了挑眉,算是和岑冬樾打过招呼。
“我不仅亲自来吃夜宵,我还亲自喝可乐,岑总是觉得有问题?”
“我连人都不是,我配有问题吗?”岑冬樾挑笑回答。
还真是好会阴阳怪气,还油盐不进的一个椰子。
夏成熠:“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我也不是人。”
见对面人眼里划过一丝好奇,她指着自己说:“我,长期躺着,偶尔翻身,脂肪含量高,压力大会爆,不太健康,便宜廉价,还成分复杂。”
“所以我是——”
老板送上三鲜豆皮的时间正巧,打断了她的话。
一份有葱,放在了岑冬樾面前;一份没葱,是她的。
见老板又回到门外,岑冬樾问:“所以你是什么?”
一次性木筷子掰开时啪的一声,夏成熠补上刚才没说完的话。
“我,是一根烤肠!”
还没来得及看岑冬樾是个什么反应,她自己倒是先笑了起来。另一道清浅的笑声加入,成了她愉快笑声的伴奏。
有美色佐餐,连食物也变得更加美味,尤其是她和岑冬樾的相处难得不再尴尬。
眼看着结束战斗,岑冬樾又提起下午开会的事。
“我那时候没想阴阳怪气,我是真的想问可行性,你觉得可以吗?”
夏成熠:“你听说过万马奔腾吗?”
“什么?”
看着岑冬樾头顶问号,她解释道:“这是我们建筑学课上的一个经典案例,据闻已经流传了很多届。”
“有个姓马的老板,想在自己公司办公楼的顶楼外墙,弄一圈代表自己姓氏和展望事业的万马奔腾合金制塑像。”
“放在现实世界,建筑师能做出模拟效果图,材料工程师能给出合适的材料使用建议,力学工程师能给出受力解决方案,造价师能给出整体报价。”
岑冬樾:“你的意思是,可以做?”
夏成熠笑笑,“最后送批时,被住建局以存在安全隐患为由,当场给否决了。图纸改了又改,从万马奔腾改得只剩两匹马了。”
岑冬樾迟疑了几秒,不死心继续问:“在游戏世界也不可以吗?”
她喝了一口已经不冰的可乐,想了想后回答:“在现实世界要实现不容易,但你也说了,那是游戏世界。”
她收起自己的散漫,谨慎道:“我想和你明确一件事,你既希望游戏能贴近现实,又不扼杀玩家的创造性,这个自由度,我作为顾问,该怎么把握?”
岑冬樾眼睑垂下,似是在思考,她也不介意陪他再坐会儿。
隐约间,一阵幼猫有气无力的嗯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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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到了她耳边,可能是老板养在店里,为了保护食材不被老鼠祸害的吧。
江城虽说地处南方,人小小的,老鼠却是大得吓人。
她曾在工地挖机挖开下水道时有幸见过,青天白日下,唰一下蹿出个比她小臂长,比小猫还大点的一只巨鼠。
说起来,岑冬樾的《缔造者》世界要考虑排水问题吗?
他的回应速度比她想象中快,才过了一会儿就提出了个猜想。
“像练武功一样,玩家能在建筑材料获取或者升级建筑技术中启发新技术,然后得到可以建水上建筑的技能,你觉得怎样?”
她若有所思道:“可以和策划组碰一下看看可行性。”
“我明天和策划组约个头脑风暴会,再拉上你和你小徒弟。”
解决完面前问题,岑冬樾的眉头松了下来,看向她的眼神里不再死气沉沉,多了点活人气息。
“我还有个问题,你说你是根烤肠,那我是什么?”
刚想听夏成熠怎么狡辩,就被她一声嘘得住嘴。
她屏住呼吸细听嗯唔声的来处,感觉不像是从店里传出的,倒像是来自门外的花坛,而且声音越来越低,像是下一秒就要消失。
正好老板门外的灶台关闭,幼猫的嗯唔声更明显了些。
就是来自路旁花坛里。
“帮我拿着。”
她把背包和外套塞进岑冬樾手里,借着手机电筒的灯光照向花坛底下的枝干处,漆黑一片里,一双泛着黄绿色光芒的眼睛,幽幽出现在其中。
顾不了身上的白色毛衣,她左手拿手机,右手往里探。
轻松一握,带起一阵更激烈的嗯唔声,一只毛发脏得打绺的小黑猫出现在她手上,虚弱地舞动着四肢挣扎。
夏成熠笑说:“嚯,好大一只喵喵叫的黑耗子!”
老板走近一看,哎呀一声。
“下午开店就听隔壁服装店老板闲聊,说早上有只黑猫被车子撞死在路上,这只怕不是它的孩子吧?要不是被你们发现,就现在这温度,估计活不过今晚。”
“我包里有条围巾,帮我找出来。”她对岑冬樾说。
岑冬樾从她包里翻出一条灰色围巾,她小心转移手里的小黑猫,用围巾裹住后捧在怀里。
见小黑猫在她手里不再挣扎,她才回答:“椰子。”
“你的意思是,我脑子里都是水?”岑冬樾剑眉一挑。
“不,你想多了。”
夏成熠一脸正经说:“我的意思是你外表沉稳、内心单纯,像椰子一样能扛住外在压力,内里有着惊人才华!”
她把话都圆成这样了,怎么岑冬樾还是一副“我信你个鬼”的模样?
低头看了眼叫声越来越弱的小黑猫,夏成熠抬眼对上岑冬樾的眸子。
“岑冬樾,你知道吗?澳大利亚有5000万只袋鼠,它们一天能游72公里,只要游177天就能到达智利。”
“所以?”
“如果这群袋鼠要对拥有1960万人的智利发起进攻,每个智利人平均要打2.55只袋鼠。你不知道,你不在乎,你不关心,你只关心你自己!”
老板沉默走开,并把锅搬回店里。
岑冬樾把手里外套披在她身上,深深吸入一口气,又重重吐出。
“走,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14. 第14章
“送过来时已经有些失温,但凡再晚个五分钟十分钟,怕是救不回来。”
护士笑笑继续说:“现在体温已经恢复正常,就是身上有跳蚤需要驱虫,护士在给它做其他检查。它得在医院住两天,你和你女朋友今天是带不走它了。”
岑冬樾一边看着趴在玻璃门上,紧盯屋里小黑猫的夏成熠,一边在听护士说话,嘴上应着:“麻烦你们了,谢谢。还有,我们不是情侣,只是同事。”
见他神色认真,护士脸上划过一丝尴尬,“抱歉啊。”
“没事。”
已经临近十二点,他们还在宠物医院等小黑猫的检查结果。
夏成熠随手打了一行字发出,收起手机对坐在身侧的他说:“要不你先回去吧,我等结果出来了再打车回去。”
“我没有把女生一个人扔在医院的习惯。”他看了眼时间,“还有半个小时结果就出来了,也不差这一会儿。”
他顿了顿,猜测道:“还是说,你男朋友要来接你?”
看着夏成熠脸色一僵,他猛然站起,“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走了。”
“没有,不是!”
她伸手拽住他的衣袖,手指微冷划过他的手背,痒痒的,带起一阵突如其来的心跳加速。
见他俯视着自己,夏成熠立马说:“谢谢你陪我等结果。”
对着他眨巴的眼睛,多了些他熟悉的暖意,上一次见还是在冰岛的时候,自回来就再没见过。
为了等一只流浪猫的检查结果能等到半夜,这样的人怎么会睡完就跑?
他想不明白。
强压下超速心跳,他假装若无其事徐徐坐下,听着夏成熠的没话找话式发问:“你高中就出国了?”
“高考之后。”岑冬樾说。
果然没认出他,在冰岛时就没认出,所以才这么胆大妄为。
他该谢谢她的没认出,不然还没等他靠近,她就跑了。
如果说面前的她和十七岁的她不一样,是因为这十年被社会和岁月打磨的结果。
那现在的她,又怎么会和在冰岛的她判若两人?
她身上的矛盾点,还真是不细看发现不了,越细品越多。
“你是江城本地人,那你高中读的是不是也是江城中学?”
夏成熠摩挲着下巴,“可是以隋兴嘴里你的成绩,我不可能对你的名字没一点印象啊……”
“但我对你的名字倒是挺有印象。”
岑冬樾笑说:“我转学第一天就被班长提醒,遇到7班的夏成熠一定要跑,头也不回地赶紧跑,千万别被她盯上。”
夏成熠笑得尴尬,目光落在他脸上,仔细打量着,“可我对你这张脸也没什么印象,长成你这样,不应该啊。”
可有些人,见他第一面时就说他丑。
“我和你不在同一栋楼上课,没什么机会遇上。”岑冬樾替她找了个说法。
夏成熠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我以前应该没揍过你吧?”
“没有,我只在江中呆了一年半不到。”
不知不觉和夏成熠聊开,看着她手指无聊时拨弄外套纽扣,
眼前手指忽然间一顿,他听见她的小心试探,“岑总,虽然有点冒昧,但我还是想争取一下。”
心里还好奇着夏成熠的争取有多冒昧,就听见她问:“或许,你有朋友最近想养猫吗?”
“你废了一条围巾捡的猫,你不亲自养?”他好奇道。
她脸上浮现出一丝为难,“我是挺想,可跟我合租的人猫毛过敏。”
岑冬樾问:“你男朋友猫毛过敏?”
“你怎么知道我和他住一起?”夏成熠瞳孔震惊,随后又说出一个名字,“隋兴。”
他点点头,把锅甩到隋兴头上。
其实和隋兴关系并不大,因为他好几次见过智域和她一起上下班。
嘴上说着和她只是同事关系。
他也在尽最大努力和喜欢的人只当普通同事。
只是理智终究控制不住本能。
他很难不去关注她。
夏成熠:“所以嘛,自己养不了,只能给它找个好人家了。岑总人这么好,你的朋友也一定都是好人。”
岑冬樾:“……不接受任何理由派发的好人卡,谢谢。”
岑冬樾虽然没有明确拒绝她,但听语气似乎也没有要养猫的打算,她只能掏出手机打开好友列表一个个翻找。
虽然vx有近两千个好友,可真正经常联系的不超过十个,在江城的更少。
她点开了乔知之的头像,呆看了会儿,什么都没输入又关上。
乔知之和父母一起住,而且妈妈还有洁癖,就算乔知之再喜欢,家里也不可能收养流浪猫。
医生送来小黑猫的检查报告,除了有跳蚤和失温感冒外,其他一切正常。
夏成熠接过报告跟着他上车,岑冬樾总觉得她似乎更失落了,原本灵动的双眸里多了些不曾有过的怅然,看得他心脏一阵刺痛。
这是既舍不得男朋友,又舍不得猫?
他想说些什么安慰她,却又不知道能说什么。
是劝她把猫送去宠物店找领养?
还是劝她换个对猫毛不过敏的男朋友?
不得不承认,他很喜欢夏成熠。
十年前是年少时懵懂的好感,原以为会随着时间消散,直到再见才发现,如深埋在地下的岩浆,积压一朝喷发,连他也抵挡不住。
但他做不出撬人墙角的事。
黑色路虎停在夏成熠楼下,而她还一动不动对着窗外放空,岑冬樾也没开口提醒,反倒跟着她一起呆坐。
他享受和她一起的每时每刻,哪怕是以同事的身份。
回荡着轻快爵士乐的狭小空间里,突然冒出夏成熠微不可察的声音。
“岑冬樾……”
他眼里流露出无奈,“你就这么关心澳洲国宝?不对,袋鼠算澳洲国货。”
夏成熠:“……”
“我是想问你真的没有什么靠谱的朋友,愿意收养它?没有家人的流浪猫,就算是现在被救活了,说不定也熬不过倒春寒。”
“如果我答应,你是不是打算给我再发一张好人卡?”
岑冬樾微微侧头看向副驾方向,却见夏成熠可怜巴巴看着他,仿佛她不是在为小黑猫找领养,而是在为自己找家人。
这样的夏成熠,他无法拒绝。
岑冬樾严肃警告:“你是有男朋友的人,不要随便对男人露出那种眼神。”
夏成熠:“???”
他不打算为方才的话解释什么,但也确实做不到面对她心如磐石。
“事先声明,我只是暂时帮你养着它。你什么时候可以自己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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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就告诉我,我把猫还给你。”
他知道自己这话很卑鄙。
不是帮它找主人,而是等夏成熠可以自己养了,再领回去。
她能自己养,那就说明那个时候的夏成熠,已经没有男朋友了。
他做不出撬墙角的事。
但他可以等墙倒,他有的是耐心。
见夏成熠低垂着眼睑还在考虑,他开口逼了她一把,“总不能一直叫它‘猫’,给它起个名字吧。”
有了名字,那就不再是萍水相逢,而是知交再会。
夏成熠看向车外,夜色正浓,圆月高挂,她突然冒出一个名字,“怀民,你说它叫夏怀民怎么样?”
“那你最好祈祷它不会猫如其名,大晚上的不睡觉。”岑冬樾打趣。
就这样,在凌晨一点半,夏成熠和岑冬樾达成共识。
小黑猫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字“夏怀民”,而且也拥有了一个暂时的家,和一个时不时来探望它的麻麻。
“所以你就因为捡了只猫,大半夜才回来?”
车稳稳停在红灯前,副驾上的智域打了个喷嚏,抬手揉揉鼻子,“难怪我说今天一出房门我就直打喷嚏,合着是猫毛给闹的。”
“我发四,”夏成熠举起四根手指,“我一回家就把身上的猫毛给清理了!”
智域没好气说:“发誓一般用三根手指,而且你围巾扔鞋柜上了。”
收回一根手指,夏成熠笃定道:“我发誓,我绝对不会把猫带回来祸害你,我养在别的朋友家了。”
智域:“把猫养在朋友家,据我所知,你在江城可没有能养猫的朋友。”
她已经在曦光科技工作了快一个月,和岑冬樾认识也是正常。既然这样,昨晚和岑冬樾一起捡猫的事,似乎也不是不能告诉智域。
况且智域信服岑冬樾的专业,大抵也认可岑冬樾的人品吧。
“就岑总啊,昨晚和我一起吃夜宵捡猫的人就是他,后来还是他送我回来的。”夏成熠故作随意道。
车已经驶入公司地下车库,她还想着等车一停稳,立马下车躲开智域的追问,可智域先她一步下车,堵在了她面前。
智域:“夏工,你快三十岁的人了,长点心吧。岑冬樾就是长得再好看,外表再正人君子,可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懂男人吗?你知道男人是什么德性吗?”
“那肯定是没你懂……”她没想到智域反应这么大。
被智域吼得耳膜生疼,她小声辩驳:“还有,我二十八,你才三十岁。”
趁着智域还没开口,她立马说:“情况不对,我是不会报警,还是不会跑?你别忘了,以前你在初中部被欺负,还是我这个校霸帮你揍回来的……”
见智域一直死盯着她不说话,脸比暴雨天还黑。
夏成熠放软语气说:“你想想,岑冬樾可是你的偶像,你对自己看人的眼光还没点信心吗?你的偶像会是个坏人吗?”
“不算偶像,我只敬佩他的专业。”智域反驳。
“好好好,不是偶像”她顺着他的话继续,“你想加入《缔造者》,无非是想在岑冬樾身上学习长处。我和他关系好些,你加入的可能性不更大?”
智域朝她摆摆手,“我说不过你,赶紧的,快迟到了。”
夏成熠总觉得智域还想说些什么,但他欲言又止,到底是没说出口。
15. 第15章
二人在等电梯,还遇上了晚来一步的岑冬樾。
看样子才刚起,眼睑无神耷拉着,每多喝一口冰美式,眼睛里才多一点清醒。
她主动对岑冬樾说了声早,岑冬樾懒懒地嗯了一声,直到智域下了电梯,他才问:“和男朋友因为猫吵架了?”
总不能说是因为他,夏成熠只能回答:“对,他早上过敏犯了。”
“还真是个脆弱的男人。”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岑冬樾的话里多少有些阴阳怪气。
似是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岑冬樾又问:“下午有时间吗?昨晚说的事情,我想拉上策划组碰一碰可行性。”
夏成熠的一声可以,这场临时会议开到了六点半才结束,拿出手机一看,智域一连给她发了好几条消息。
智域:【晚上加班吗?】
智域:【一起吃饭?】
智域:【你手机又丢了?】
她一手拿着笔记本电脑,另一只手回复:【没丢,刚在开会】
“晚上要一起去采购吗?”
身后传来岑冬樾的发问声,她猛一回头,鼻子差点撞上他的胸口。
看她还没反应过来,岑冬樾又自顾自说:“有事就算了,夏怀民的生活用品我也能自己去买。”
一听是要给怀民买猫咪用品,她连忙说:“能有什么事,待会儿一起去吃个饭再逛逛,我还没养过猫,也不知道要买些什么。”
边说,她边低头给智域回信息。
夏成熠:【晚上有事。】
“那你运气不错,我之前养过。”岑冬樾强压下自己上扬的嘴角,“以后你要是自己养怀民,说不定我还能教教你。”
夏成熠收起手机往工位走,“你的猫叫什么?现在多大了?会不会和怀民打架?”
自动忽略了他话里的“过”字,她连珠炮似的发问,肚子里还存了好几个问题,却在听了岑冬樾的回答后,再问不出口。
“它叫皮蛋,是只狸花猫,在我出国那年死了……”
因为夏怀民的存在,因为工作上的交集越来越多,夏成熠觉得在这段如樱花盛放的春意渐显日子里,她和岑冬樾的关系也在逐渐回到正常温度。
明明下定决心要离他远点,身体却不由自主越来越近。
近到像是现在。
她人在岑冬樾家里,手里是一直喵喵叫的怀民,对面坐着的是这个家的主人,一双大掌隔空放在她双手下边。
岑冬樾在教她怎么抱一只才两个多月大的猫。
“它一直在叫,是不是不舒服?”她担心道。
“像这样托住它的脑袋和身体,它有安全感就不会叫了。”岑冬樾见她逐渐熟练,撤开自己的手,“猫是一种很聪明的生物,觉得不舒服自己会跑。”
看着手里被养得油光水滑的小黑猫,刚吃完粮的肚子,鼓得像只烤过头了的鸡翅包饭,用脑袋轻蹭着她的拇指时带起一阵酥麻。
她不禁扬起笑意,“接回来才一周,怎么就把自己吃成小猪了。”
夏怀民像是要反驳她的话一样,突然扯起嗓子大叫一声,吓得她停住手上动作,抬头看向岑冬樾。
无意间的抬眸,撞入了他专注的双眸中,带起圈圈涟漪。
岑冬樾的温柔眼神消失极快,现下又是一副如同往常的淡然,看她的眼神和看隋兴没什么差别。
要不是因为有夏怀民的探视权,恐怕还进不了他家门的那种淡然。
见小猫在她掌中呼噜着,他拿过抱枕放在她腿上,又让她把小猫咪放在抱枕上,“你可以趁它放松时揉一揉肉垫,让它习惯你的触碰。”
她刚想上手,又迟疑道:“这猫为什么一直在响?”
“……因为舒服,因为喜欢你。”岑冬樾无奈伸出手。
她以为岑冬樾伸手,是要为她示范如何揉怀民的肉垫,可他的拇指和食指捏住的,却是她的手指。
恍惚中,手指还被轻轻揉了揉,突然间心跳开始快了起来。
刚想警告他犯规,而对面人脸上只有正经,松开她手指时还说:“用这种力度捏它,它不会疼的。”
幸好还来不及说,不然倒显得是她想多了。
夏成熠这段时间没少来岑冬樾家里撸猫,频繁到已经好几天没和智域一起下班回家。
不过智域正在热恋期,他们也没什么时间碰面闲聊。
她边玩着小猫咪漆黑的肉垫,边听它呼噜着,毕竟等它再长大点,可就没那么好欺负了。
想起快到清明假期,她随口问道:“我清明要回一趟宜城老家祭祖,你呢?”
“我不用,那三天都在家里。”他拿过手机打开日程安排,“我下周要出差三天,清明假期前一天才回来,那两天怀民就拜托你了。”
夏成熠:“好,你家门锁的临时密码到时候发我。”
“不用临时密码,家里门锁密码是捡到怀民那天的日月年。”
岑冬樾真像他说的一样,只把她当个普通同事,一直和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社交距离。
没提出开车送她回去,至多是把她送到楼下。
二人之间的关系止步于此。
对他,也是对她而言,最好不过。
在办公室里,他们维持着不咸不淡的上下级关系,该吵的时候就吵,该翻篇的时候就翻篇;出了办公室,也依然维持着同事间的分寸。
虽然夏成熠也搞不清楚,在她之前,有多少人有岑冬樾家门锁密码。
岑冬樾出差后,她如约上门给小猫咪喂粮加水铲粑粑。
昨天她来时,岑冬樾书房门关得好好的。
可她今天开门进来,客厅没了夏怀民的声音,反倒是书房门正大开着。
从她来的这几次发现,夏怀民在岑冬樾家里的活动地盘仅限客厅和阳台,其他地方的门都关着。
岑冬樾这家伙虽然猫毛不过敏,但似乎有些强迫症,书房和卧室这种隐私性极强的地方,他怎么会允许被弄乱。
一想到这,她连忙赶去书房,在不可挽回的事情发生前,她一定要先阻止夏怀民的捣乱行为。
再不济,她能事后复原也行。
书房门被推开,她就见夏怀民小朋友蹦跶着它那四条小短腿,试图从最底层的书架跳上比它猫还高的纸箱子,顺着路径再往上一层书架爬。
幸好猫小,破坏力也小。
除了纸箱子上新添了几道抓痕,其他东西完好无损。
“夏怀民——!!”
“喵……”
夏成熠的一声怒吼,吓得夏怀民一头栽进没盖盖子的纸箱子里,她立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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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步上前从底层书架搬出纸箱子,再把小黑猫从中掏出。
不幸中的大幸,小猫没事。
纸箱子里的东西,也没事,吧?
不顾小猫咪挣扎,她顺手捞起就送到书房门外,关上门才返回原处检查着纸箱子里的东西,而怀民小朋友还一直停留在门外,扯着嗓子喵喵叫。
盘腿坐在地上,她一件件检查着纸箱子里的东西。
先拿出的是一个相框,里边是一张集体合照,一群穿着江中校服的青葱面庞大笑着,再看看照片底下,写着高三17班。
原来岑冬樾是17班的。
确实和她不在同一栋教学楼,难怪她对他没什么印象。
她细细观察着每张青涩的脸庞,试图从中找出十八岁的岑冬樾。
可无论她怎么看,就是觉得没一张脸有现在岑冬樾的影子。
他该不会是驴她的吧?
他真是17班的?
放下高中毕业照,相框下是另一个相框,一张一家三口在游乐园的合照。
成年男女长得优越却站得拘谨,一副认识但不熟的模样,两人的五官轮廓组合后,是现在岑冬樾的模样。
一男一女中间站着的十岁出头小男孩,脸上挂着自信骄傲的笑容。
原来小时候的岑冬樾长这样。
手指隔着玻璃细细摩挲着稚嫩的脸庞,怎么小太阳后来变大冰山了呢?
她还想继续看,可怀民小朋友的动静着实有些大,嚎叫得如杀猪般在疯狂挠门,逼得她不得不把东西恢复原状后,立刻出门安抚小猫咪。
直到夜深,看着夏怀民睡得一动不动,她才离开岑冬樾家。
带着一身疲惫推开自己家的大门,夏成熠没想过门后会是这种场面,看得她什么也管不上,关门就跑。
要不是手机在衣兜里震个不停,她估计还能跑得更远些。
现在的她,停在小区外的便利店门口,一手撑着玻璃喘大气,一手接不速之客的电话。
“喂,谁?”
对面传来男人熟悉且低沉的嗓音,“喘成这样,怎么了?”
是岑冬樾。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呼吸声听起来没那么明显,然后才说:“没事,我在跑步。”
“十一点跑步?”质疑声起。
可她总不能告诉岑冬樾,她一进门就看见自家表弟和女朋友在客厅激吻吧!
真是救大命!!!
“夜跑不行吗?”她嘴硬着,“倒是你,这个点找我有何贵干?拒绝加班,从你我做起!”
岑冬樾像是对她的话无语了,那边静了好一会儿。
过了足足半分钟才说出来意,“没事,就是在门锁APP上看你走时已经十点半,发信息给你也没回,想问问你到家没有。”
“到了,就在家楼下跑步呢!”
夏成熠看了眼灯火通明的便利店找借口:“我要去便利店买水,挂了!”
挂断岑冬樾的电话,她真进旁边便利店买了瓶矿泉水,还拍了张照片发给岑冬樾,自证自己没说谎。
对话框里她发信息之前,岑冬樾真发了好几条信息给她,每条都是问她到家没有。
对面回复得很快。
岑冬樾:【到家了就好,怀民今天没捣蛋吧?】
16. 第16章
提起捣蛋,夏成熠立马想到夏怀民小朋友偷溜进岑冬樾书房的事。
想了想,最后还是把打出的那段字删掉,她决定当一回“慈母”,替不谙世事的小猫咪隐瞒过去。
夏成熠:【没有,小猫咪哪会调皮捣蛋!】
她又发了张夏怀民在地上翻肚皮的照片给岑冬樾,把卖萌刷脸拉高印象分贯彻到底。
但岑冬樾不像在冰岛时一样亲近,只给她发了个系统自带的微笑表情。
她怎么觉得自己被阴阳了?
普通同事间,无仇无怨也不至于上升到发动“微笑”攻击吧?
算了。
她和岑冬樾还真有点仇怨在,而且她还是那个过错方。
“姐,回去了……”
手指还没点下晚安的表情,身旁就响起智域的声音。
她斜眼看去,以往白净的脸庞现在绯红一片,也不知下了多大决心才推开了便利店的门。
夏成熠给岑冬樾发了个晚安表情后,手机丢进衣兜里,另一只手拿起矿泉水和智域往家走,还不忘问:“把人送回去了?”
智域稍稍褪去的绯红又现,羞愧难当中,把自己的狗头挠成狗窝,“她开车来的,我送她下楼。”
说着还斜瞥了她一眼,不怀好意问:“和谁发信息呢,笑成这样?”
“我是你姐,你管我!”
矿泉水瓶被她捏得咔啦作响,智域用手在唇边比了个拉拉链的手势,表示自己闭嘴。
走到家门口,夏成熠把憋了一路的想法说出:“过段时间我打算搬走。”
智域原本拧动钥匙的手顿住,“姐,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搬走?因为刚才……”
“赶紧开门!”她催促道。
把门关上,她开口解释:“不是因为这样,是——”
话没说完就被智域打断。
“我说你这段时间怎么怪怪的,是不是去找岑冬樾了?他教唆的?在他眼里你可是有男朋友的人,他这是要干嘛?撬墙角吗?”
听着智域的猜测越来越夸张,她没忍住大吼一声:“你给我差不多一点!”
见智域悻悻闭嘴,她才说:“跟岑冬樾没关系,我跟你合租得有三年了吧?我就是单纯厌倦了,想自己住一段时间。”
智域:“如果真是因为刚才那事,我保证是最后一次,我们不会再在家里有什么过激行为。刚才,真的只是意外……”
有时候她还真烦智域的过分贴心。
夏成熠无奈道:“你这么大个人了,只要对方同意,做的又不是什么犯法的事,警察管不了你,我也管不了你。”
“我真的只是单纯看见你就烦,真的。”她又强调了遍。
话说到这个份上,智域才松口:“行,那你清明回去和我妈说你要搬出去,我妈同意了我就同意。”
夏成熠:“……你是妈宝男吗?”
夏成熠不是江城本地人,她十五岁前在离江城三百公里外的宜城长大。
后来父亲殉职,母亲选择长居国外,她跟着因工作调动到江城的姑姑夏繁黎,来了江城念书。
那一年她中考成绩优异,顺利被江中录取。
那一年发生了很多事。
姑姑夏繁黎和姑父智鸿耘清明前就回了宜城,她和智域还是假期前一天下班后再往宜城赶,二人轮流开车,将近十二点才回到老家。
要不是因为第二天就是清明正日,他们也不至于连夜赶路。
一进家门行李还未放下,她就听见姑姑洪亮的嗓门,“总算是到了,饭菜给他们热热!”
智域连忙出声阻止,“妈,这么晚就别让爸弄了,我和姐出发前已经吃过了!”
又连忙小跑到厨房门边说:“爸,别热了,我们不饿。”
她手一松放下行李,朝厨房方向大喊了声:“姑父,别麻烦了,我们不饿!”
从厨房探出的平头中年男人,笑着朝她比了个OK,她熊抱住从沙发站起的圆脸中年女人。
“姑姑,我不饿,你和姑父出去玩得开心吗?”
“出去玩哪有不开心的?就是累。”姑姑拉着她的手坐下,仔细打量了她好一会儿才说,“又瘦了。”
姑姑抬眼看向从厨房出来的智域,“不是让你照顾好你姐吗?她瘦了也没见你跟着一起瘦!”
智域捏了捏自己的下巴感受着,“妈,我觉得我也瘦了,就是瘦得不明显。”
姑父从厨房出来,顺手就给了智域后脑勺一巴掌,“还贫?快把你姐的行李拿去房间!”
时针已经踏过午夜十二点,家里闹哄哄的,却让她生出莫名的安心。
可能是因为身在这个住了十五年的家,也可能是因为与许久未见的家人相聚一堂。
洗过澡后,夏成熠躺在自己床上,房间外早已经恢复原先的安静,房间里装满了她人生前十五年的经历。
书桌旁是比她还高的书柜,里边塞满了杂七杂八各类型的书籍,侦探小说、散文杂记、国外名著……
最顶上的那层,同样的课本有两本,是她父母大一大二时的课本。
父亲夏昌黎大二结束后就参军入伍,后来提干留任,再后来永远留在了消防救援前线。
因为职业缘故,夏昌黎常驻部队,周末值班更是家常便饭;成晨是个全国出差的建筑师,在家的时间不比夏昌黎多多少。
所以夏成熠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
这样也好,距离才能产生美,不止是爱侣间,就连孩子对父母也是一样。
要不是因为父亲火场牺牲,母亲在父亲下葬那天才赶回来,她还一直陷在父母从大学相识相恋,到结婚拥有爱情结晶的神仙爱情假象中。
事实证明,爱情敌不过时间和距离。
敢称永恒的爱情,要么是死得足够早,要么是离得不够远。
她这个经验总结,居然还是来自她父母感情破碎后,那一地鸡毛般的婚姻生活。
这么一想,霎时觉得人生更讽刺了。
所以不是她故意捉弄岑冬樾,故作海后玩弄他的感情。
而是她根本不信爱情有永恒,更不相信身为爱情失败产物的自己。
被子掀起,躺进被窝,再一把蒙住脑袋,她用尽物理手段把自己隔绝在现实世界外。
半梦半醒中,她好像又看到了那个小小的自己。
趴在门边,看着父亲半夜呆坐在客厅沙发上,那张白日里的刚毅脸庞,在深夜痛哭到扭曲。
画面一转,变成了母亲在大吵大闹砸东西,而父亲麻木坐着的场景。
一段深埋已久的记忆,好像揉皱后被丢在书柜下的废报纸,看似是一堆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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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意的垃圾,其实从头到尾是她不敢展开细看的真相。
如果那件事,如果许多件事都没发生过,他们是不是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醒来时,早已经天光大亮,夏成熠感觉到心脏位置一阵刺痛,脑袋更像是被灌了混凝土般重得抬不起来。
丢在枕边的手机震了震,她拿起一看,是岑冬樾发来的一段视频。
记录的是夏怀民小朋友一大早在他腿上伸懒腰,被撸脑袋舒服到爪爪开花,还呼噜着喵喵叫的视频。
心头突然一轻,她手指摩挲着屏幕上的黑色爪爪。
她喜欢一切鲜活的生命,猫咪才是治愈一切烦恼的良药。
她飞快打了几个字,点下发送。
夏成熠:【放假还醒得这么早?】
岑冬樾:【一大早被你家怀民挠门给吵醒了】
她已经能想象到,屏幕背后的那张脸此刻有多疲惫。
“你家”,她家。
真好,她又多了一个家人。
一阵规律的敲门声与姑姑的声音同时响起。
“熠熠,你醒了吗?起来吃早饭了。”
“醒了,在换衣服。”
她大喊回应,随手给岑冬樾回了个生疏的抱拳表情后,放倒行李箱就开始翻衣服。
四人用过早饭,在楼下兵分两路。
姑父和智域去给智家的祖宗扫墓,夏成熠则和姑姑一起去祭拜爷爷奶奶,还有她该去和父亲说说话了。
四月上旬,樱花在乍暖还寒时开得更盛,也因天气不佳显得越发苍白。
今天虽没有下雨,天空却是阴沉得欲倒未倒,仿佛在为一场不知时间的倾盆大雨暗暗蓄力。
阴暗的天气始终如一,在市区延续到郊外墓园。
夏昌黎牺牲时不到四十岁,父母仍健在;两年后,就在夏成熠马上要步入高三的那年,接连失去了照顾她长大的爷爷奶奶。
最后一家三人团聚在了宜城郊外同个墓园里。
只不过爷爷奶奶是合葬,与父亲的墓碑不在相邻位置。
她先和姑姑一起为爷爷奶奶擦拭墓碑,拔除杂草后上香,再去父亲夏昌黎的墓前。
夏昌黎墓碑上的照片是个穿着衬衫的国字脸男人,眼神里尽是刚毅,爷爷曾说过他们父女的眼神很像,但也只有眼神。
因为夏成熠无论是脸型还是五官,都尽得江大建筑学院院花母亲的真传。
而这项真传,带给她的困顿远比益处多。
别人以为她只是个花瓶,她也只是做了某些男人也会做的举动,例如主动与未来甲方搭话,却总有人说她轻浮。
她不知道同为建筑师的母亲,当年是怎么放平心态。
但她能感觉到自己已经在放弃的边缘上摇摆,她只是在尽自己最大努力争取优质项目,怎么在别人口中,她就成了个举至轻浮的人。
想不明白,也无力辩驳。
所以她不想去想,甚至想要远离。
看了眼父亲墓碑上的立碑人,是母亲成晨的名字。
这大抵是除了夏成熠这个女儿之外,母亲和父亲最后一点有联系的地方。
原来十多年的婚姻,到最后是会变成这样。
已经知道结局,开始就显得尤为可笑。
而她,是失败且可笑的产物。
17. 第17章
夏成熠蹲身擦拭着父亲的墓碑,尤其是照片,擦了一遍又一遍,说是擦拭,更像是在一遍遍抚摸着父亲的脸庞。
可手指触摸到的,只有刺骨冰冷。
天色越发暗沉,乌云深处电闪雷鸣,暴雨降临不过是顷刻间的事。
这天气真是不妙。
与她此刻的心情一样,很不妙。
她强勾起一抹笑意,对着早已不在的人说话,理性知道根本不会被听见,但她就是想拥有一个说出来的窗口。
“爸,我最近挺好的,换了个办公的地方,老板和同事人很好。我妈她——”
乌云间传来轰隆一声巨响,打断了她未说出的话。
看来连老天爷也不想她在父亲面前提起母亲的事,那她便不说就是。
抛开那些烦恼,捡了些最近发生的趣事说给父亲听,她还掏出手机给父亲看了夏怀民小朋友的照片。
她记得父亲也很喜欢小猫,消防队的食堂就收编了几只流浪小野猫。
轰隆声越来越近,暴雨靠近的速度比她想象中要快。
倏忽间,哗的一声从远处响起,还想着要怎么办时,下一秒头顶就出现了一把黑色雨伞,解救她于暴雨中。
她从姑姑手里接过雨伞,听姑姑和父亲唠叨了几句,便在雨变更大前,往坡下的墓园办公楼走。
这雨一时半会儿估计停不下来,她们只能等。
接连不断的雨滴仿佛天漏了般,噼里啪啦打在伞布上,伞外暴雨肆虐,伞下是她独力撑起的一片安全地带,保护着她和她的家人。
“熠熠,你母亲最近还好吗?”
姑姑难得主动提起她母亲,特别是父亲亡故后。
在这场猝不及防的暴雨里,她们说的每个字都被封锁在雨幕下,永不可能传到故去的人耳中。
实话是她不知道,因为她根本没去澳洲,又怎么会知道成晨最近如何。
但她不能说实话。
夏成熠装作听不清,大喊着:“啊,您在说什么?”
看姑姑摇了摇头没有重复的打算,她才安心。
二人紧紧依偎,保护着对方不受暴雨侵袭,而黑色雨伞保护着她们,直到寻到可以挡雨的地方,墓园的办公楼廊下。
收起雨伞抖了抖,她见顺着伞尖流淌而下的雨水汇聚成一条无名小溪流,奔涌向阶梯下已经快淹成汪洋的地面。
娇嫩的樱花花瓣没受住暴雨的摧残,飘荡在汪洋中。
注意力还在汪洋里沉浮的花瓣上,她又听见姑姑问:“熠熠,你母亲现在还好吗?”
这次她没法再装听不见,只能挑些她在国外建筑杂志上看到的内容说:“她能有什么不好?那么出名的一个建筑师。还二,不对,三婚了。”
生怕被做了多年生意,惯会看人的姑姑察觉到不对,她连看都不敢看对方的眼睛,装着在甩干雨伞站得远了些。
姑姑:“如果当时你跟着你母亲一起出国,应该过得比现在要好吧。”
“姑姑,我觉得我现在挺好的。”夏成熠说,“智域这家伙虽然老妈子了点,嘴还碎了点。但和他一起住,挺好的。”
“是吗?”姑姑微笑看着她,“那智域说你烦他,还打算搬出去?”
真的会谢。
这么多年了,智域还死性不改,总是趁她不注意,向大人打她的小报告。
姑姑好似没看到她僵住的笑容,继续追问:“智域还说他们公司有个帅哥上司在追你,真的吗?”
如果可以,她真想掏出手机打给智域,问他是怎么回事。
在她面前时让她提防岑冬樾,在姑姑面前倒是为他好话说尽,这不妥妥双标吗?
心里还想着智域的108种烹饪方式,她就感觉到肩膀被重重拍了拍,随后耳边传来姑姑的鼓励。
“熠熠,大胆点,你不是你妈,况且你妈的选择也没什么不对。”
她一直以为因为父亲的缘故,姑姑很讨厌成晨。现在这么看,似乎只有她一个人在介意着。
可她到底在介意什么?
**
“这三天你除了回公司加班,就一直没回家?”手机对面的左磊震惊道,“伯父和林姨到现在都不知道你回国了?”
岑冬樾逗弄着腿上试图翻身的夏怀民,揶揄道:“不回家我睡哪儿?”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左磊说,“你爸妈那儿,你都没回去过?”
差点让夏怀民成功逃脱,他一只手把它按在腿上蹂躏着,另一只手翻出耳机戴上。
岑冬樾:“回去干嘛?他们都这把年纪了,也不存在离婚了我要跟谁的问题,更不需要我同意。况且我不在,怀民要饿肚子了。”
左磊:“怀民?夜未寝那个怀民?”
岑冬樾:“她捡的猫,我暂时帮她养着。”
左磊的安静保持不过一秒,下一秒就扯着嗓子开始怀疑人生,“岑冬樾,我认识你快二十年了,怎么就没发现你还是个受虐狂?”
“我乐意,你管我。”他犟嘴回敬,“饿了,挂了。”
也不知是因为清明假期,还是因为连日蒙蒙细雨,岑冬樾为夏怀民买的猫粮,物流从清明假期第一天起就再没动过,现在已经是清明假期的最后一天。
眼看着夏怀民要饿肚子,他只能换身衣服出门买粮。
他和小猫咪的口粮。
假期临近末尾,商场里没出现他想象中的人山人海,人甚至比平时周末还少些,密度不多不少正正好,是他可以安心逛的程度。
他选了家离电梯最近,且食客不多不少的粤菜馆走进去。
低头点菜中,身后不时传来的窥探目光,看得他浑身上下哪儿都不对。
可他这次回来连他父母也不知道,更别说其他亲戚朋友。按理来说,除了公司的人,在江城应该没认识他的人才是。
身后的窥探感不断,也不可能是他的错觉。
他装成玩手机的样子打开前置摄像头,放大再放大,后面那桌试图用外套挡住自己脸的鬼祟男人,确实越看越眼熟。
那人在夏成熠身边出现过。
细细打量时,那男人身边还坐着个长发披肩的年轻女人,一直晃着男人的手臂在撒娇。
都撒上娇了,能是什么单纯的朋友关系?
岑冬樾生怕自己弄错,借翻购物袋侧着身子偷看了好几眼。
现在他百分之一万确认,那个男人正是和夏成熠那弟弟男友。
至于身旁坐着的那个年轻女人,绝不是夏成熠。因为上午他给夏成熠发小猫咪照片时,她还说要吃了午饭才从宜城往回赶。
现在,就是午饭点。
刚好服务员上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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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好夏成熠那个奶狗弟弟带人跑路,岑冬樾借着服务员的遮挡,成功拍到了好几张二人手牵手离开的照片,还是高清的。
照片他看了又看,甚至还问左磊要来了之前开年宴的合照反复对比,现在他更加确定一件事
——夏成熠的弟弟男友,劈腿了。
他确实在等夏成熠的弟弟男友墙倒屋塌,但没想到塌得这么猝不及防,还就塌在他面前。
心里霎时升起一阵不知是震惊、担心,还是狂喜。
还以为要等很久,他这就等到了?
早已经锁屏的手机震了震,岑冬樾拿起一看,是夏成熠发来的信息。
夏成熠:【求张我家怀民小朋友的美照……】
他深吸一口气,手指飞速,输入框里多了一行字
——我在外边吃午饭,看见你男朋友有别的女朋友了
悬空的手指一直停在发送键上没按下,心里更是忐忑如从珠穆朗玛峰堕入马里亚纳海沟,又去到乔戈里峰,连饥饿感也在感官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消息,他是发,还是不发?
发了,以夏成熠的性子,难免和男朋友大吵一架,分手更是直接提上日程。
这正中他的下怀,可以顺理成章追她。
她说她一次只谈一个男朋友,既然如此,那个男朋友为什么不能是他?
让他唯一感到不安的是,夏成熠本来就是外派,和曦光科技的联系不深,能说离职就离职。要是真分手了,她说不定更不想看见他这个导火索。
不发,他不成了渣男的帮凶?
但夏成熠暂时不会离职,他能一直看到她,还能继续徐徐图之。
私心作祟,删除键一点再点,最后发出去的文字只剩几个。
——我在外边吃午饭
对面的文字里透着可惜。
夏成熠:【好叭,那回去记得给我发噢】
直到第二天上班,岑冬樾也没给夏成熠发过任何东西。
因为他怕自己只要点开和夏成熠的对话框,就会忍不住把渣男劈腿的照片发给她。
一到午饭时间,他还担心自己会不会因为没给她发小猫咪的照片,被夏成熠堵在路上时,他们在楼下餐厅相遇了。
夏成熠现在对面坐着的,正是她的弟弟男友。
没记错的话,这人好像是叫智域?
名字很耳熟,他在哪儿听过来着?
隋兴的高中同学。
智域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总觉得颈后阵阵冷风吹得他遍体生寒。
他停下筷子,刚准备脱口而出的“姐”咽了回去,变成“你觉不觉得今天餐厅没开暖气”。
因为夏成熠不让他在公司方圆五里之内,叫她一声“姐”。
轻则挨拳头,重则狗头当场拍飞。
夏成熠头也不抬在努力干饭,凉凉道:“你知道为什么吗?是因为你有异性没人性。”
原本说好假期最后一天二人再开车回江城,但智域这家伙为了和女朋友约会,丢下她这个亲表姐,假期第二天一早就赶回江城谈恋爱。
她也是敌不过智域卖惨,咽下自己坐高铁回去,路上差点被人挤到吐的苦果。
昨晚她不到十点就睡了,脑子里隐隐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
一个早上了,她还是没想起来。
18. 第18章
回程路上不适带来的困意,持续到现在还在,夏成熠一早上灌了多杯浓茶,才勉强能让自己能正常工作。
智域脸上的欲言又止,明显到她很难假装看不见。
她强压下不适感,不耐烦道:“有屁快放!”
看着智域一副贼眉鼠眼扫射周围的心虚模样,好奇压过了不适,她这位亲表弟到底给她捅了多大的娄子。
只要不是被岑冬樾发现他们的情侣关系是假的,她可以不拍飞他的狗头。
“就是,昨天……”
智域话音刚起,身后传来另一阵轻快男声。
“是夏成熠建筑师吗?久仰。”男人熟络坐在智域身旁,自我介绍,“我是曦光科技的负责人,左磊。”
智域咽下没说完的话,心领神会说:“老板,你们聊,我先行一步。”
随后又看向夏成熠,“那事我回去再说。”
看着智域跑得飞快,夏成熠朝左磊颔首打招呼:“一直没机会谢左老板在众多建筑设计公司里,选择了和我们SZ合作。”
左磊从她常驻曦光科技前就一直在外地出差,原本第一天就该主动拜会,愣是拖到了现在,左磊在餐厅与她偶遇。
这不是她应酬甲方的习惯。
而且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她总觉得左磊看她的眼神极怪,不像对她感兴趣,倒像是藏了很多问题。
但他说话令人如沐春风,感觉不到有一丝芥蒂在。
有些事不必刨根问底,既然对方不主动提,她可以假装什么都没看出来。况且老板主动找到她,大概是想知道《缔造者》现在的项目进度。
这种事一般是项目负责人向老板汇报,岑冬樾不可能没做,据闻岑冬樾和左磊还是发小,那只能是老板想从别的角度了解项目情况。
她化繁为简说了自己已知的情况,看着左磊满意点头才停下。
左磊半开玩笑似的发问:“听说夏工和老岑关系不太好,老岑这人就是看着冷漠嘴毒,其实人不坏,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难怪左磊看她的眼神不对。
肯定又是隋兴这个八卦精!
她连忙否认:“没有的事,我和岑总都是为了项目,吵两句只是因为看事情的角度不同,对事不对人。”
“不对人就好,我就不打扰夏工用餐了。”左磊起身离开。
本来就累,应付甲方更累。
夏成熠看了眼半冷不热的饭菜,连最后一点胃口都没了,刚想着去楼下买杯热可可垫垫,一杯热可可就出现在眼前。
她顺着面前的热可可看去,手掌的主人耷拉着眼睑,脸上的疲惫和她如出一辙。
说曹操曹操到,是岑冬樾。
“谢谢。”她从他手里接过热可可,“现在才来吃饭?”
岑冬樾:“吃过了,顺手买的。”
看她喝了一口露出真正的笑意后,他随意问起:“清明三天都在宜城,没和男朋友去哪儿玩?”
“没有,下了好几天雨,还不如在家睡觉。”
她回应得同样随意,可总觉得岑冬樾真正想问的问题不是这个。
岑冬樾若有所思点点头,二人静了好一会儿他才继续问:“男朋友没陪你一起回去扫墓?”
原来他真正想问的是这个。
还说当什么普通同事,普通同事可不会问这种没有边界感的问题。
想起昨天的人挤人就气,夏成熠故作轻松道:“我们还没到那种程度。”
刚说完,对面人的眉头似是松了下来,只是眼神依旧没变,甚至越发幽深,其中还夹杂着不安和疑惑。
不安?
他在不安什么?
“小猫咪这几天有乖乖吃饭吗?”她忽然想起自己忘了什么,埋怨道,“说好的给我发怀民的照片呢?”
岑冬樾脸上浮现出一丝内疚,立马掏出手机,“现在给你发。”
餐厅的wifi信号约等于无,她等不及了,像在冰岛时一样,朝岑冬樾伸手,“我拿你手机看看就行。”
一直不在意她翻他相册的岑冬樾,这次居然没有把手机送上,而是说:“没电了,等会儿回办公室给你发。”
想了想二人之间的“普通同事”关系。
夏成熠:“那好吧。”
嘴上这么说着,她已经能感觉到岑冬樾有事情瞒着她,还不是件小事。
这家伙从认识到现在,一直就很不会骗人。
岑冬樾岔开话题说起工作上的事,“我过两天打算去拜访江大古建筑修复专业的郭教授,有兴趣一起吗?”
夏成熠:“当然有兴趣,我和郭教授已经很久没见了。”
兴奋过后,她疑惑道:“为什么要去拜访郭教授?我和13姐交的作业你不满意?”
岑冬樾:“不是因为你,因为我自己,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郭教授退休后又被返聘回江大,听见郭教授说自己不再带研究生,只给建筑学院上课,夏成熠顿感可惜。
只不过可惜的情绪一闪而过,因为五年不见,郭教授竟然还记得她。
和郭教授聊起大学时她参与唐代寺庙测绘的事,二人其乐融融,过了半晌她才想起同行的还有岑冬樾。
她立马把岑冬樾拉到郭教授面前,介绍道:“郭老师,这位就是曦光科技《缔造者》游戏的负责人,岑冬樾。”
“岑总。”郭教授伸出手。
岑冬樾立马回握,“郭教授好,您喊我一声小岑就行。”
三人在郭教授的办公室坐下,岑冬樾才说出自己非要来见郭教授的缘由。
“郭教授,我在做的一款城市基建游戏,初衷是想世界各国的建筑物都出现在同一个地图上。可在游戏开发上遇到了难题,一是现有技术达不到我的预期,二是版权限制……”
见岑冬樾顿住,夏成熠立马把话接过,“郭教授,岑总的意思是,以您在建筑行业多年的经验,您对他的构想有什么看法。”
郭教授坦诚道:“小岑,你的构想很好,但我的看法就四个字,多嚼不烂。”
岑冬樾低垂着眼眸,嘴里念着郭教授对他说的“多嚼不烂”,陷入沉思。
见状,她只能担负起对外社交功能,给岑冬樾留有思考空间。
夏成熠问起郭教授退休后的生活,被告知因为大半辈子不是在学校上课,就是到全国各地发掘的古建筑测绘修复。
结果现在退休了还是闲不下来,就接受返聘继续当老师了。
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拍着她的手背说:“小夏,真可惜你那时候没选择考研,不然我古建筑修复又多一名大将!”
她乖巧笑答:“那我这些年也奋斗在建设祖国的第一线,算不上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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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聊得愉快,临分别时,郭教授还不忘游说:“小夏,你要是哪天想读个研,我是退休了,但你的大师兄大师姐们还在带学生!”
回公司路上,见岑冬樾一脸轻松,夏成熠打趣道:“岑总这是想到答案了?”
岑冬樾笑笑回答:“确实想到了,就是大家估计不能接受。”
她猜测道:“要放弃一部分对游戏的构想?”
岑冬樾摇头,“不止。我打算放弃着眼世界,将重点放在华国历朝历代的古建筑上。”
说完,他还不忘看她眼色试探道:“你听了,心里有什么感受?”
夏成熠:“我的话,是前功尽弃的感受;隋兴他们的话,是班白加了的感受;要是放在左总身上,那就是钱丢进大海还听不到响的感受。”
男人的眉眼因为她的话,又耷拉了下来。
“所有人的感受我都说了,那你呢?你现在是什么感受?”她反问道。
岑冬樾紧抿的薄唇轻启,“没什么感受,就算因为我是老大他们敢怒不敢言,左磊这个老板会骂我到游戏发行那天,我还是选择这么做。”
“从头开始比错下去容易,比起被他们骂,我更怕玩家对我失望。”
虽然她之前的加班全成了无用功,但她此刻居然有些佩服岑冬樾的选择,开弓不一定没有回头箭,敢于承认并及时纠正,也是一种勇气。
抛开人品,她敬佩工作严谨的人,况且岑冬樾也不用抛开。
那时候他不知道她有男朋友,和她的亲密举动,说到底就是成年男女的荷尔蒙作祟,算不上人品低下。
夏成熠:“那就去做,需要我提供什么建议,我知无不言。”
像是没预料到她的反应,岑冬樾目光停留在她脸上,久久没有移开,直到后车喇叭喧天,他才看见红灯早已经变绿。
夏成熠生怕他会错意,连忙说:“我可以给你提供专业建议,但是我可不会和你一起去见左总,更不可能帮你分担他们的炮轰!”
“我知道。”岑冬樾无奈笑笑,“但还是,谢谢。”
**
“这次的更改,也是为了更精准踩中市场用户,您能理解我们的初衷真是太感谢了。希望未来继续合作愉快,有空再聚。”
左磊把资方代表送到包厢门外,长舒一口气松开颈间领带。
一回头就见上一秒还站在他身旁,一起送离客人的岑冬樾,下一秒又坐回自己位置上,还给自己又倒了一杯白的。
他认识岑冬樾到现在已经二十年有余,连留学去的还都是欧洲。只不过他去的是英国,大学毕业就回国了,而岑冬樾在德国呆了近十年。
之前还以为自己面子大,能把岑冬樾请回国,现在看来,跟他的关系不大。
一向不怎么喝酒的人,今晚的应酬局不仅来了,还主动和资方解释项目更改原因,又陪资方喝了好几杯。
罕见程度让他以为来的不是岑冬樾本人,而是隋兴披皮装出来的岑冬樾。
这家伙从清明后就不对劲。
一周过去,现在更不对劲了。
《缔造者》项目整个推翻重来,他不就是唠叨了几句,也没骂街啊!
他一把夺过岑冬樾手里的酒杯,“你要喝,我们换个地方喝。”
“在这儿喝,别说美女,连个音乐都没有,多没意思!”
19. 第19章
知道岑冬樾不喜欢太吵闹的地方,左磊特意选了个清吧。
威士忌刚上桌,他就见岑冬樾给自己倒了小半杯,连冰也没加就猛灌自己一大口,放下酒杯时,双颊的酡红已经扩散到耳根。
他重重拍了拍岑冬樾的肩膀,“三条腿的女人不好找,两条腿的女人不满街都是?”
“虽然话糙理不糙,但你也不能太糙。”岑冬樾本来就没什么表情的脸,抬眼看他时更显冷漠,“那叫天涯何处无芳草!”
“啊对对对!”
为了平息岑冬樾的怨气,他主动陪了一杯,“所以你这礼拜是怎么了,怨气比加了十年班的隋兴都重。项目重开也是你提的,总不能是因为加班吧?”
“我有一个朋友……”
岑冬樾顿了又顿,念叨“朋友”好几回,最后还是问出憋了许久的问题。
“他喜欢的女生被谈了五年的男朋友劈腿了,他手里还有渣男劈腿的证据,他该不该把证据发给他喜欢的女生?”
最后一个问题,岑冬樾放缓语速,一副思考了无数遍的认真神情。
“这样做,会不会显得撬墙角意思太明显?”
左磊手上一顿,酒差点洒了一桌,瞪大双眼总结道:“夏工被她男朋友劈腿了,你手里还有渣男劈腿的证据?”
“老岑,说好的普通同事呢?”
“你特么还想要撬墙角?”
许是因为左磊越来越上扬的说话音调,虽然岑冬樾觉得是因为左磊话里的某些关键字。
例如“撬墙角”……
附近窥探打量二人的目光多了不少,有点如芒在背的意思,想为自己的行为辩解几句,最后他发现,根本没有一点能辩解的余地。
因为左磊说得对,他想。
一肚子委屈要是说出,又怕左磊怒骂夏成熠渣女,他受着发小鄙视的目光,所有话只能化作三个字。
“我没有……”
“你没有个鬼!”左磊恨铁不成钢大骂。
语气却在骂完他的下一秒缓了缓,一段话像是为他开脱般。
“也是,你那胆子和道德也就想想。真要撬墙角,你已经把渣男出轨证据发给夏工了,哪用在这儿喝闷酒,自己脑子不够用,还得借上我的脑子。”
岑冬樾:“我倒也没你想得那么高尚……”
他又给自己倒了点威士忌壮胆,“我就是怕她知道真相后,一气之下不想再见到我,更不想见到渣男,直接换个地方生活。”
“你也知道,个人隐私受法律保护,我又不能让你三分钟之内把夏成熠给我找出来。何况花花世界迷人眼,她不是什么坚定的人……”
其他部分他无法确定,但夏成熠肯定是喜欢他这张脸。
不然也不会在冰岛和他一睡再睡。
左磊冷哼一声,“所以你就想出了撬墙角这么个馊主意?”
岑冬樾:“表白没用,她似乎挺喜欢她男朋友。”
左磊:“以前不知道有墙就算了,现在知道有墙了你还往上撞?她男朋友是出轨了,不是出柜了!”
像是被他的话给气笑了,左磊原本搭在他肩上的手臂成锁喉姿势。
“她不就有能力了点,长得还漂亮了点,有趣了点吗?本质上就是个渣女,你至于这么上赶子吗?”
岑冬樾暗暗用力扯开左磊的手臂,“你不懂,只要她不爱她男朋友了,任她男朋友是出轨还是出柜,她都不会在乎。不在乎,才不会受伤。”
抛开夏成熠有男朋友还睡他这事,她太好了。
不仅是对他,而是对所有人都很好。
好到他想把她藏起来。
可她就如同她的名字一样,是个小太阳。太阳是藏不住的,也永不可能独属于谁,甚至连靠近一点还会被灼伤。
现在居然有人要辜负阳光明媚,他不忍看太阳受伤。
“还真是难为你个直球选手,想出个这么九曲十八弯的点子。”左磊对着他比了个大拇指,“你可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十佳恋爱脑!”
二人之间冷场了许久,岑冬樾在闷头喝酒,左磊试图用脸骂醒他。
左磊忽然说:“你怎么就判断出夏成熠很喜欢她男朋友?就因为她拒绝你的告白?说不定只是害羞呢?”
岑冬樾:“……你觉得她是因为害羞,才拒绝了我两次?”
左磊瞪大双眼,“你居然告白了两次?”
他抿了抿嘴,看向他这位女朋友无数的海王兄弟,女朋友都快集齐十二星座了,怎么还这么天真?
也就他傻,居然还想借左磊的脑子来用。
像是看穿了他的不信任,左磊强行发言为自己挽回海王的尊严。
“老岑,你这做法虽然很不是人,但发心是好的。我和夏工不熟,但以我交往过的经验,我觉得她不是那种能接受欺瞒的人,除非你能瞒她一辈子。”
“但你能吗?”
岑冬樾手一顿,若有所思道:“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这事也不是不能同时做,无非是显得我更卑劣罢了。”
“我觉得你没救了,彻底没救了,直接就地火化了吧!”
**
晚上十点,路上的车水马龙停歇,写字楼里依旧灯火通明。其实早已经没几个人在,走廊里只剩保安在巡逻。
夏成熠站在空荡荡的电梯里看手机,屏幕上是智域一个小时前发来的信息。
智域:【姐,我今晚不回家,车给你留在公司停车场了。】
她轻挑眉毛,手指在键盘上敲下四个字。
【注意安全。】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一层,她把手机丢进衣兜里,双手揣着兜往下负一层停车场的电梯去。
电梯门外立着个指示牌
——电梯检修时间22:00—23:30,请按标识前往楼梯处下到负一层。
那个大大的红色右指箭头异常扎眼,尤其在她经期前荷尔蒙异常不稳定,还不得不疯狂加班的这几天,看得她越发心烦气躁。
牛马的命就不是命吗?
可她总不能遁地去负一层吧?
重重叹了口气,她认命往箭头指向的楼梯间走。
好想去撸撸夏怀民小朋友,可岑冬樾今晚似乎和左老板一起去应酬了。
虽说她不是没有他家的门锁密码,可不请自来算不上什么好习惯,而且她一直尽力恪守着一个普通同事该守的底线。
只是因为有夏怀民的存在,他们之间那层同事关系,似乎快要守不住了。
岑冬樾应该也是察觉出不对劲,已经明里暗里躲了她好几天,除了工作和猫,几乎不怎么找她。
可他那天不是已经看见了吗?
居然还能按捺得住?
通往负一层楼梯间的灯忽明忽暗,越往下走越是阴森,凉气更是直往她脚脖子钻,她原本就快的心跳,此刻更快了些。
没事的,没事的……
夏成熠心里疯狂重复着这如护身符一般的三个字,往下走的脚步越来越快,手还在包里摸索着车钥匙。
倏忽间,灯光完全暗下,一个高大黑影不知从哪儿蹿出,拽住她的手腕,吓得她肩膀一抖,挎在肩上的单肩包啪一声掉在了地上。
原本还工作着的声控灯,似乎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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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正式下班,没有被重物落地的声响召回。
带着光明比她更早逃离这处,只留给她一片黑暗。
而她仿佛失声了般,嘴张开却发不出一丝声音,身体被夹在了温暖的高大身躯和冰冷的墙边之间。
心跳越发快。
咚……
咚咚……
咚咚咚……
“是谁?”
抬头上望,一双熟悉的淡漠眼眸此刻满是玩味,越过黑暗被她窥见。
“是我。”
男人一手撑墙,另一只手搭在楼梯扶手上,虚虚把她环在怀中,没触碰到她,身上溢出的酒气却将她裹得无处可逃。
脸上羞红一片,幸好在黑暗中,无人可见。
原本撑在墙上的手,现在如蜜侣似的把她鬓边碎发往耳后拨,拇指暧昧摩挲着她的耳廓,带起一阵酥麻。
“脸怎么这么烫?”
岑冬樾的问题逼得她不住退了又退,甚至还踩上一阶梯级,为了拉开和他的距离。
“被你吓的。”
与他的视线越来越近,她发觉这可真不是个上佳选择。
原本才到男人下巴,现在却近得只要一倾身,男人的薄唇便能轻易吻上她。
眼前薄唇颜色比关山樱花瓣略深,比在冰岛时更诱人,吐出的却不是什么好话。
“夏工,你男朋友有别的女朋友了,不考虑换个男朋友吗?”
果然是因为这个躲了她好几天。
智域前几天告诉她,他和女朋友吃饭时遇到了岑冬樾,让她做好心理准备。
还想着有什么好准备的,结果确实该准备一下,因为男人滚烫的双唇紧贴着夏成熠的耳垂。
就在她晃神的几秒里,被轻咬了下。
她咽下难耐的闷哼声,红唇微勾,“谢谢岑总提醒,但我不介意。”
“就这么喜欢他?”
低哑声音尾调勾人,挠得她心底酥麻。
“他劈腿,我不也短暂地劈腿了吗?”
她手指抵在岑冬樾的胸前,试图推开,但面前人毫无反应。
岑冬樾长腿一迈,不仅压制住她未迈开的腿,还堵住了她的后路,扶在栏杆上的手横在她腰间,猛一用力,她猝不及防被他圈在怀里,进退维谷。
“既然不分手,那你介意多个男朋友吗?”
男人以往的低沉嗓音如冬日冷月,仿佛与世界间有着一层看不见的隔阂,徒添距离感。
可这层隔阂现在主动向她开放,诱哄着她踏入。
每个字都击得她措手不及,身上淡淡的酒气迷醉的似乎是她的理智,低沉嗓音伴随着炙热气息喷洒在她耳畔。
“介意”二字如鲠在喉,半晌也说不出来。
骗他有男朋友,是为了让原本偏离轨道的关系回到正轨。
但事情似乎在往她预料不及的方向发展。
他到底在干嘛?
发酒疯吗?
可他现在是不是太疯了!
岑冬樾见她愣住,原本摩挲着她耳廓的手掌下探,此刻不轻不重握在她光洁的颈间,粗粝拇指抵住她的下巴,逼得她只能抬头。
清俊脸庞越来越近,薄唇几欲吻上她。
她双手抵在宽阔的胸膛上,微微侧头躲开。
“不是说我们只是普通同事吗?你不是不和异性当朋友吗?男女朋友就不算朋友?为什么现在来打破这个原则?”
岑冬樾唇边逸出一声轻笑,扣住她双肩的大掌越发用力,再次抬起的双眸,死死盯着早已被逼到墙边,没有任何后退余地的她。
“因为我贱。”
20. 第20章
“喂,醒醒。”夏成熠轻拍了拍话才说完就倒在她肩上的男人,“你能自己走吗?我送你回去。”
岑冬樾重重点头,方才的咄咄逼人全然不见,眼神里只剩一片混沌。
“那你松手啊,不松手我怎么送你回家?”
岑冬樾听了她的话,真就松开了扣住她肩膀的手,乖乖跟着她找到车,上车后还不忘给自己系上安全带,乖巧得像个小学生。
白色SUV稳稳当当行驶在接近凌晨的街道上,车内回荡的轻音乐宛如催眠曲,副驾很快就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车子在红灯前停下,她侧头看向一旁刚还在无理取闹,现在正倦慵躺着的男人。
细碎的刘海搭在额上,眉头微蹙,眼睛紧闭着,薄唇更是紧抿成一条直线,看起来整个人快要被疲惫淹没。
是被左磊骂了又逮去应酬资方,所以才这么累?
还是因为对面她时秘密藏了又藏,今天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敞开的毛呢外套下不是平时经常穿的黑色卫衣,而是剪裁和当的黑色衬衫,想来是为了应酬,特地换了件更正式的衣服。
衬衫没有严谨地扣上所有纽扣,而是松开了最上边的那颗,脖间泛着分红的皮肤,衬得本来冷寂的男人,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慵懒。
距离初见已经过去很久,她还是觉得这个男人真好看。
清醒时好看,睡着了也好看,笑着好看,严肃时也好看,就连喝醉了把她逼到墙角时,也同样好看。
可皮囊再好看有什么用?
谁能说得准什么时候就厌倦了?
相处很麻烦,结束也很麻烦,只有开始是容易的。
为了避免以后的麻烦,最优选择是不开始。
到了岑冬樾家楼下,她见副驾上的人依旧闭着眼,似乎已经睡熟了,用力推了推他的肩膀,还是毫无反应。
夏成熠拉开副驾的门,原本酣睡着的男人微微睁开眼,双手朝她抬起,一副等待抱抱的乖巧姿态。
她俯下身把自己送入为她敞开的怀抱中,用力把睡得迷迷瞪瞪的男人带起。
好不容易把半个身子压在她身上的男人丢到床上,她单手扶墙直起腰,气还每喘匀,看着床上的人也不知是醒了还是没醒,就一直皱眉撕扯着自己的衬衫领口。
她重叹一声,拍了拍岑冬樾的手背,“别扯了,再扯要扯坏了。”
“难受,帮我解开……”
岑冬樾停下撕扯动作,把衬衫纽扣的控制权,主动交到她手里。
一颗、两颗,三颗……
衬衫衣领半敞着,黑如墨色下是泛着绯红的冷白皮肤,胸膛起伏时,利落的肌肉线条更加明显;再往下,是若隐若现的腹肌。
不能再往下看了。
夏成熠猛然把视线拉回岑冬樾脸上,可路过锁骨时,还是不自禁停下。
这个位置她咬过不少次。
在与他欢愉时。
暗色窗帘微微晃动着,起伏的皱褶如同被咸咸海风带起的层层波浪。
一晃神,人仿佛还在冰岛,远处是只剩日落余晖的海平面,停在海边灯塔下的车里,是她和岑冬樾。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没有主题,聊起什么是什么。
自平安夜那晚,槲寄生下那个不知从何而起的双唇轻贴,夏成熠觉得自己似乎除了睡觉洗澡外,一天几乎有一半的时间都是和岑冬樾一起度过。
窝在窗边发呆,回过神来时第一眼看见的,是在看书的岑冬樾。
奔跑在雪地里,猛一下扎进新落的雪堆,把她从雪里拉起的是一脸笑意的岑冬樾。
一年的最后一天,最后一缕光亮被漫漫长夜吞没,天空由粉红变成了深紫色再变成望不见尽头的黑蓝,相似的场景再次出现。
只不过那时二人第一次见,而且坐在副驾的是岑冬樾。
收回远眺的目光微微侧头左望,眸光径直撞入身旁人柔柔的目光中,如小石子落入水面带起的圈圈涟漪,一阵暖意扩散在狭小空间里。
自己此刻就是那颗在寒冬里,落入温泉水中的小石子,被温暖细密包裹着。
这种目光与家人给予的温暖不一样。
可她却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但就是相似却不同。
空气在狭小空间里越发浓稠,包裹着她的,不止他的目光,还有他的男性气息。
与他表现出来的矜持一点不似,他的气息正无孔不入侵袭着她。
夏成熠朝一直看着她的岑冬樾眨了眨眼,明知故问道:“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薄唇微勾,暖意更甚,“夏小姐要不没看着我,又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还要一直叫我夏小姐吗?”她埋怨了句,“我们不已经是亲吻过的关系了吗?还要叫得这么生分?”
她搞不懂,主动吻她的可是他。
现在表现得和她不熟的,也是他。
真是个奇怪的男人。
靠坐着的岑冬樾学着她的姿势,朝她眨眨眼,“夏小姐,亲和吻是两样东西,不一样。”
她头一歪,疑惑道:“有什么不一样?”
话音刚落,却见男人缓缓向她靠近。
以为岑冬樾要现在向她演示亲和吻的区别,紧张得眼睛一闭,而下一秒头顶传来头发被揉弄着的感觉。
再一睁眼,果然,岑冬樾像揉狗头一样揉弄着她的头。
夏成熠提高声调,“岑冬樾!”
“有机会再告诉你。”岑冬樾收回手,转而问,“为什么这么喜欢看夕阳?”
她伸了个懒腰,不疾不徐说:“因为有种‘自己好棒又活了一天’的感觉。”
“很多人都以为自己还有无数个明天,只要一睁眼,就是新的一天;但也有人一闭眼,就再没有睁眼的机会。我只是想好好向每一天告别,无论还有没有明天。”
“可今天还未结束。”岑冬樾提醒道。
她话题一转,故作轻松说:“所以我决定回去泡个热水澡,等着新一年的第一天到来。”
车子稳稳停在民宿门前,二人在楼梯处暂时道别时,岑冬樾叫住了她。
“如果你洗完澡还没困的话,或许可以看看一部电影,叫《爱在日落黄昏时》。我想,你应该会喜欢。”
她看着岑冬樾转身上楼,身体比脑子更快,突然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袖,“那你要陪我一起看吗?一个人跨年未免也太惨了吧?”
这只是托词。
她自工作后,从来都是一个人跨年。
但今天,她不想一个人跨年。
一点也不想。
岑冬樾半侧身的姿势保持了许久,眼神里划过的震惊已经变淡,在她以为他会拒绝时,他点头答应了。
等夏成熠脑子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
双颊被暖气烘得发烫,却还在装若无其事,身旁坐着的是一身休闲家居服的岑冬樾,而她盘腿坐在沙发上,正吭哧吭哧嗑着岑冬樾带过来的薯片。
她到底在干嘛?!
投影幕布上是男女主九年后重逢,在塞纳河上游船时谈天说地的场景。时间在男女主身上仿佛按下了暂停键,直到重逢后才继续流动。
电影最后,女主在公寓里抱着吉他对着男主弹唱
——“和你共度的一晚,比得上和他人的千个夜晚……”
不知是因为寒冷而靠近取暖的二人,还是因为电影里场景切换的光辉色彩,也有可能只是她一个人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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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之间似乎升起一种叫暧昧的错觉,紧贴着的手臂,在寒夜里交换着彼此体温。
夏成熠把脑袋搭在怀中抱枕上,借披下的长发偷看着一旁的岑冬樾。
男人脸上依旧淡然,见她调整姿势坐起,原本与她挨着的左臂,自然抬起放在了她身后的靠枕上搭着。
她故作不知情往后靠,男人姿势不改,喉结却因为她的动作滑动了好几下。
似乎不是她一个人的错觉。
以往应酬客户,她大多只是言语上的调笑,中间起码隔着半米。
她不太习惯和不熟的人靠得太近。
可岑冬樾给她的感觉不一样。
她不抗拒他,甚至想靠近他。
原本并排坐在昏暗里的二人,脑袋越靠越近,近到几乎可以交换彼此呼吸,更别说交换体温的部分,越来越多。
电影尾声,屏幕里只剩黑白滚动着的字母,她的脑袋已经靠在了岑冬樾肩上,而岑冬樾搭在靠枕上的手,虚虚环在她腰上。
“岑冬樾。”
“嗯?”
男人微微侧头下望,薄唇正好送到她眼前。
她伸手让他的脸更偏向自己一点,抬头浅吻上男人的薄唇,又轻又快,仿佛只要停留的时间再长一点,就会无法主动脱离。
看着他眼底的惊讶绽开,她放轻声音问:“这是亲,那什么是吻?”
岑冬樾原本虚环着她的手,抬起按在了她的后颈处,看她的眼神变得无比专注,好似幽深的双眸里只存在过她一个人。
“这才叫吻。”
话落,薄唇吻上她因愕然微微张开的双唇,炙热覆上微冷,气息交融在昏暗中,连时间流逝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薄唇紧贴在她唇上,吞吐着她的每寸气息。
在她以为冷漠如岑冬樾,他的吻就是这种与本人完全相反的温柔调调时,和煦阳光被乌云徐徐遮挡,倾盆暴雨就在眼前。
男人似乎已经不满足与浅尝即止,松开不过眨眼一瞬,再度吻上时,压抑荡然无存,吮吸她唇瓣的力道越发大。
没有章法,不知克制,似要将她拆骨入腹。
她双手抵在岑冬樾胸前推挤,男人似乎感觉到她的退离,松开的瞬间换得她喘息片刻。
迷蒙中,她被抱起坐在了男人的腿上,继续未完的事。
比方才更猛烈,猛烈得如同一头熬过冬眠刚醒的野兽,吻得她节节败退。
说实话,她并不抗拒继续。
因为对方是岑冬樾。
可就是这样,她也不可能对岑冬樾俯首称臣。
横坐变跨坐,纤长的手指插入男人发间,岑冬樾落在她颈间逐渐往下的亲吻变得温柔,每一次炙热触碰便带走她每一分理智。
锁骨一阵刺痛,这男人亲着亲着居然咬了她一口,还咬在了锁骨上。
原来是他先咬的她。
原来她才是被他带坏的那个人。
岑冬樾舔了舔被自己咬过的地方,蹭着她的锁骨,抬头问:“你喜欢什么样的?温柔的,还是狂野的?”
“温柔点,我怕疼……”
尔后连续几个夜晚,男人锁骨处总会留下她小巧的牙印,是她想压制却压不住的欢愉的证据。
男人更是过分,食髓知味般,只要她脑子一放空便缠上她,不留给她一丝思考的机会,像是怕错过什么一样。
事后,她靠在男人汗涔涔的胸膛上,听着他的低沉声音昏昏欲睡。
最后一次,岑冬樾难得没有折腾她到极致,而是应了她的求饶,她第一次听清岑冬樾对她说的话。
“熠熠,我爱你,你爱我吗?”
要不是察觉到他想要什么,她也不至于逃得飞快。
21. 第21章
“喵……”
一声微弱如试探般的猫咪叫声,唤回了夏成熠的神游在外,低头一看,是趁着房门没关溜进来点亮地图的夏怀民小朋友。
她揪着小猫咪的后颈皮提溜起来,把它送回猫窝后,又回到岑冬樾的房间。
男人还在床上好好躺着,原本穿在身上的毛呢大衣被丢在地上,她轻叹一声捡起帮他放在床尾。
刚想离开时,岑冬樾嘴里又念叨着要喝水。
看在他收留小猫咪的份上,看着她还算个不错的老板的份上,她送佛送到西,倒了杯温水给他喂下。
做到这个份上,早已经超出一个“普通同事”该做的事情。
她已经表现得对男朋友出轨这件事无动于衷,毫不介意,甚至是接受。他怎么能来问她,介不介意再多个男朋友?
他说是因为他贱,可这话听着更像是在骂她。
夏成熠自认不可能是一个好伴侣。
因为父母聚少离多,一见就吵,不见也吵,被爷爷奶奶带大的她,没见过爱侣间的正常相处是怎样。
也因为身上流有母亲一半血脉,她时常怀疑自己浑然天成的社交能力,是不是来自于她那位换了三个丈夫的母亲。
她有一天是不是也会变成这样的人。
不开始就不会有结局,那她永远不会变成自己恐惧的模样。
但看岑冬樾这自讨苦吃的架势,是不是非得伤自己一回,他才能知难而退?
怀里男人薄唇被温水沾湿,像是裹着一层薄薄糖衣的草莓,而且这颗草莓她从前尝过,和主人的冷漠外表很不一样,是如糖浆般炙热滚烫的。
她伸手帮他拭去唇边未干的水渍,指尖被柔软烫得往后缩。
但如果他非得自讨苦吃的话……
脑子还在为自己找理由,身体本能早已先行。
以双唇代替指腹,轻轻落在了岑冬樾紧抿着的薄唇上,却在贴上的一刹那清醒,逃似的抽身脱离。
双唇刚要离开,后脑勺被大掌用力按住,反倒吻得更深了些。
岑冬樾到底是一直清醒着?
还是在她吻上他时才醒的?
夏成熠来不及细想,因为男人握住她另一只挣扎着的手,翻身把她压进松软的被子里。
唇齿攻城掠地般深入探索,一连几次击退她将将恢复的理智。
她自认溃败却不想如岑冬樾的意,也学着他的方式粗暴回应,对待薄唇的方式越发用力,舌尖相互交缠,咽下他的每一寸呼吸。
可二人谁都不愿意认输,在攻守变换中反而越加深入。
偌大的房间里,回荡着二人此起彼伏的粗喘声,紧贴的躯体下是渐渐同频的心跳声。
岑冬樾鼻尖轻蹭着她的脖子,热息喷洒在因挣扎而暴露在空气中的锁骨处,语气里尽是藏不住的得意。
“夏成熠,承认吧,你就是喜欢我。”
“对,我是喜欢你。”她轻笑了声,“但我又不是只喜欢你。”
“嘶……”
脖间一阵刺痛,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岑冬樾因为她的回答对她又啃又咬,一松口就是自嘲:“隋兴说得对,喜欢你真是我的报应”
她一把推开半个身体压着她的岑冬樾,还继续用话往他痛处刺。
“既然知道,就离我这个报应远点,继续把我当个普通同事!”
理了理衣服,扣上挣开的纽扣,她走到门边,还能听见身后传来男人在压抑怒气的粗重喘息声。
“夏成熠,你会让你承认的。”
回过头,对上岑冬樾森然的眼眸,其中火焰簇簇蔓延开,仿佛下一秒就要烧到她身上,而她只有无所谓。
“岑总,有没有人说过你活儿真的很一般,先练练再来放狠话吧。”
回到家已经快凌晨两点,夏成熠现在清醒得很,但又似乎没那么清醒。
因为她满身从岑冬樾身上染来的酒气,隐隐还夹杂着岑冬樾自带的薄荷气味,好似她还被他拥在怀中,熏得她脑子发懵。
直到站在花洒下,温水从头顶倾泻而下,带走让她失智的气息,她才觉得自己脑子正常了些,起码可以运转起来。
所以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
陌生人、同事、情侣……
不对。
他在她这里的身份应该是,睡过的人生过客、陌生人、同事、企图上位的上司……
这个世界真是疯了,比这个世界更疯的是岑冬樾。
一边骂着自己贱,一边上赶子当三。
他今晚只是喝多了脑子不清醒,等他清醒就没事了。
她只能这样劝自己,在杀面包的欻欻声中,把自己重重砸进松软的枕头里,对这个疯了的世界道晚安。
虽然她今晚,不,最近,大抵是安不了一点。
果然如她所料,她直至天蒙蒙亮才睡过去,要不是枕头旁的手机响了又响,她一时半会儿还真醒不了。
摸到震动源头后本能接下电话。
“喂……”
口中声音低哑,她一度怀疑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接电话的绝不是她。
对面响起乔知之惊奇的声音,“夏夏,还睡着呢,你昨晚做贼了?现在已经十一点半了!!”
夏成熠顶着像是被灌了水泥一样重的脑袋,太阳穴好似被针扎一样,一动就带起一阵细密的疼。
翻了个身后回答:“我醒着,真的。衣服已经收进冰箱里,碗也在洗衣机里洗着,我把智域晾了就出门。”
乔知之:“……你先睡着吧,我就是告诉你我下午得回学校开会,下午茶改晚饭了,我五点来接你。”
“好……”
电话挂断后她以为自己能重新睡回去,结果在床上要死不活了大半个小时,就是睡不回去,只能认命起床。
洗漱后站在厨房里,她把冰箱里能吃的东西都一股脑丢进锅里。
绿的、红的、白的,锅里配色看着越发眼熟,像岑冬樾给夏怀民小朋友做的猫饭。
一想起岑冬樾。
嘶……
脑子更疼了。
钥匙转动的哗啦声起,开门声伴随着智域欢快的声音,“姐,我回来了!”
夏成熠头也不回应了句:“你不是去谈恋爱了吗?”
抬手看了眼腕上皇帝的新表后,又问:“这个点就回来了?”
“江大下周要开春季校运会,她下午得回去盯着彩排。”智域边回应,边走近,声调突然间高了起来,“姐,你……”
睡不好本身就烦,听见刺耳的声音更烦了。
她猛转头盯着智域,语气不善道:“我怎么了我?”
智域倒吸一口凉气,已经抬起的手指,在听见她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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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立马收回,生怕晚一点就会被掰断。
他边紧握着手边摇头,“没事,什么事都没有!”
虽是这么说,但她总感觉到智域的眼神一直在往她脖间瞟,被她瞪了一眼后才乖乖低头假装无事发生。
二人坐在对面吃饭,其实更多的时候是她在吃,智域边划拉手机边看她吃。
她筷子一停,抬头看向满脸心虚的智域,“不好吃?”
“不是,我吃过了……”智域就连回应的声音也很心虚。
筷子一放,她双手交叉在胸前,“你又捅娄子了?”
“没有,真没有!”智域矢口否认。
看他欲言又止好几次,那张嘴最后只吐露出几个字,还不是什么好话,“姐,你也注意安全。”
夏成熠:“???你几个意思?”
见她满脸疑惑,智域乖巧站起,轻手轻脚将椅子推回原处,指了指自己脖子侧边,随后拔腿就跑,当场上演瞬移。
她抬手摸了摸脖子侧边,明明什么都没有。
又走到卫生间对着镜子侧身观察,左边什么都没有,很好。再转到另一边,脖子侧边一个小小的,红得发黑的扎眼痕迹。
她用手蹭了又蹭,怎么蹭也蹭不掉。
很不好。
是岑冬樾昨晚留下的吻痕。
还被智域看见了!
她今晚还得顶着这东西和乔知之吃饭?
以乔知之的八卦程度,能给她刨根问底挖个精光。
她真的会谢!
脖子上压了好几层遮瑕,又用丝巾遮住,夏成熠总算是赶在五点前结束战斗下楼,顺利坐上乔知之的车。
起初她见乔知之没问,还自信以为骗过了乔知之,结果临下车,乔知之趁她不备,一把扯松了她脖间的丝巾,那一直不停的啧啧声直到落座才止住。
因为她直接抬手捂住了。
“啧啧啧啧,涂遮瑕了还带什么丝巾,遮瑕都蹭掉了。”乔知之戏谑道。
她拿起手机就扫了桌上的点单码,然后塞进乔知之手里,“看个屁,赶紧点菜!”
“啧啧啧……”乔知之下单动作利落,嘴上也没放过她,“你这是什么口嫌体正直?说了摊牌,结果转头摊人床上了?”
“你能不能有点人民教师的自觉,说话别一直在能播和不能播之间横跳。”她给对面的乔知之续了杯茶,“闭嘴,别说了,好吗?求你了!”
“搞定!”乔知之喝了口热茶还是没放过她,“你不是说他有钱有颜身材还好吗?试试又不会逝世。”
她放下茶杯,指着自己,“独身主义,谢绝恋爱!”
“那你还睡人家?还不止一次!”
乔知之认识夏成熠十多年,对她家里的事情知道得一清二楚,哪能看不出她在强装无所谓,嫌弃道:“姐妹,我劝你有花堪折直需折,莫使金樽空对月。”
夏成熠故意不接乔知之的话,主动岔开话题,“朱老师,你这样带毕业班真的没问题吗?你可是语文老师啊!”
“反正意思就是那个意思,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乔知之同样不接她的话,把话题重新拉了回来。
在她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时,在桌上的手机叮咚响了响,是短信的声音,暂时救了她。
但看清信息是谁发来时,她觉得还不如别救了。
22. 第22章
成晨:【熠熠,妈妈回国了,我觉得我们该坐下好好聊聊,什么时候方便和我见一面?Kevin这次也来了,他想见见你。】
Kevin,成晨的第三任丈夫。
也是夏成熠名义上的继父。
许是看她脸色突然不对,乔知之担心问道:“夏夏,怎么了?被逮回去加班了?”
“不是,还不如加班。”夏成熠强扯起嘴角,“我妈,回国了,说想见我。”
“夏夏……”
乔知之喊她时语气比刚才调侃她时缓和了不少,她就猜到自己现在笑得有多难看。
她和母亲少说已经四年没见过。
成晨上次回来是两年前,也说想见她,可她不想,被她用出差在外地的借口给回绝了。
再上一次是她大学毕业时,她以为母亲是特意回国参加她的毕业典礼,结果只是回来出差,连给她的毕业礼物还是托姑姑转交。
也是,她起码还活着。
先不说母亲和父亲那时候的感情如何,连送逝者最后一程也会迟到的人,她对她该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期待?
“我没事。”夏成熠放下手机,“又不是第一次了。”
“这些年我和她见面的次数,还没和乔老师见面的次数多。说起来,乔老师最近身体怎样,之前你不是说陪他去医院体检了吗?”
乔知之见她脸色恢复正常,也不再提岑冬樾的事,转而说起自己的老父亲。
“你又不是不知道,老乔同志脾气多暴躁,一把年纪也改不了,现在一骂人就头晕,医生说他高血压了呗!”
想起那个会在她逃课翻栏杆时,跟着她一起翻出来,就为了把她逮回去的乔老师,她轻笑着摇了摇头。
“被学生气就算了,你在家少气他,他都多大年纪了。”
“你以为我想吗?”乔知之没好气说,“老乔同志最近老逼我相亲,我还带着毕业班呢,哪有那个美国时间?也是想疯心了他!”
二人随口瞎聊着,在美食下把烦恼抛诸脑后。
无论是岑冬樾还是成晨,她暂时都不想再想起。
**
另一边,岑冬樾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大半,恍如白天没存在过一般,要不是因为小猫咪刨门,他估计还能在床上再赖一会儿。
咚咚声在厨房里响起,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做夏怀民的猫饭。
才两个月多点的一只小黑猫,吃的可比他精细多了。
要是小猫咪病了,先不说钱的问题,以夏成熠的脾气,一定会把他剁了给夏怀民加餐补身体。
在她眼里,他和猫咪自动喂食器也没什么区别。
一想到这,再想起昨天做的事,他就觉得自己失智。
因为被夏成熠提起裙子不认人,他追了回国;哪怕知道夏成熠有男朋友,他也没能断了对夏成熠的心思。
左磊一直说他疯了。
他自认自己是个很有原则的人。
但他的这些原则放在夏成熠身上,好像通通失效了。
他再喜欢夏成熠,至于上赶子当她的小三吗?
父母的关系,已经足够让他怀疑人生,现在的他还要再重复一次?
重遇夏成熠之前,答案必定是“否”。
但问题是他又遇到夏成熠了。
那还真不好说。
毕竟他昨天喝多了是真的,脱口而出的话也都是真的。
如果夏成熠不介意,他似乎也没那么介意,况且她男朋友都劈腿了,她分手不过是早晚的事。
心里这么想着,他擦了擦手,拿起手机给左磊发了条信息。
岑冬樾:【上次你问我那事,我同意了。】
信息刚发出去,屏幕一黑,转而出现一个许久不曾出现的名字。
岑冬樾接起电话,“妈,您找我什么事?”
对面人语气冷淡,“回国了怎么也不告诉家里?还是昨天老徐应酬看见你和左家那小子一起,我才知道你回国了。你回国这事,你爸知道吗?”
母亲口里的老徐是父亲曾经的助理,后来被调任到分公司当副总,再后来听说辞职了。
母亲和父亲离婚后,没和那人结婚。
至于父亲……
他语气平平说:“他有他自己的家,知道我回国了又怎样?”
在他的认知里,父亲比母亲出轨更早,早到和自己的秘书有一个儿子,如今那个儿子都快初中毕业了。
他现在回家,不同样碍他们的眼?
母亲一听,立马怒骂道:“你多大个人了,还不会为自己想着点?一直呆在国外不回家,岑家的钱不都便宜了那私生子?”
“钱、股份、房产,他愿意给谁就给谁。”岑冬樾冷漠说,“我能养活自己,您和他离婚分到的钱,还不够您用吗?”
对面传来重重的吸气声,母亲显然是被他的话给气坏了。
但再次出声时,又恢复成从前那副养尊处优的淡然,“下周六是你爷爷的寿宴,记得去参加,礼物我已经让人用你的名义送去老宅。”
“知道了。”
他应了声后就立马挂断电话,不想再听见对面传来的任何一点声音。
问他为什么不回家。
从他站在天台的那刻,从他体会过失重感的那刻,他就已经没有家了。
叫他记得去参加爷爷的寿宴,不过是想他在爷爷面前刷脸。
岑家的大部分资产还在老爷子手里,而老爷子一向对孙子辈毫不吝啬,尤其疼他疼得紧,因为他是爷爷的第一个孙辈。
想起小时候爷爷陪他玩骑大马的场景,这岑家老宅他还真得回去一趟。
毕竟,只有爷爷是真的对他好。
裤腿被拨弄着,岑冬樾低头一看,是夏怀民正顺着他的睡裤网上爬,真是个精力旺盛的小朋友,和它那个不负责任的海后妈一样。
小猫咪爬到腰间时,被他一把捞起放在了台面上后,迫不及待迈着四条小短腿,就往砧板上的碎肉面前凑。
在它要长嘴咬住前,他立马拎起它的后脖颈把它放回地上。
“怀民,这是生的,得蒸熟。”
“喵!”
看着小猫咪张牙舞爪的模样,就好像看到了夏成熠昨晚离开前的样子。
他蹲身而下,用一根手指逗弄着试图咬他的小猫咪,“在我面前就这么凶,在你妈面前就装得那么乖,真该让你妈住进来,看看你的真面目!”
起身继续,手上切肉动作不停,他脑子里满是夏成熠昨晚俯身吻他的模样。
倏忽间,心跳快了起来。
住进来。
也就只能存在于他想象中。
“嘶……”
指尖刺痛带起他倒吸一口凉气的声响,低头一看,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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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口正渗着丝丝血渍,顺着指纹凹凸缓缓绽开。
真不该这时候想起她,切到手了。
**
周一例会如常,临近五点准备结束时,岑冬樾突然提起之前策划部人手不够,经常加班到深夜的事。
“我和左总协调好,从《裂焰》那边调了个人过来加入策划组,叫智域。”
一听见是智域,其他曦光科技老员工一副心领神会,将和老同事共事的熟稔表情。
夏成熠差点没忍住当场倒吸一口凉气,生怕岑冬樾发现,她立马强撑住嘴角微笑,若无其事点开和智域的对话框。
夏成熠:【你调来《缔造者》,怎么没告诉我?!】
智域:【我说我半个小时前才收到调组通知,你信吗……】
夏成熠抬眼看了看故作正经说话的岑冬樾,用力敲下两个字:【我信!】
她百分百确定,这家伙就是故意的。
五点一到,岑冬樾宣布散会,其他人前后脚离开会议室,只剩她和岑冬樾还坐在原处一动不动。
她在猛敲着键盘,看似工作中,其实文档里全是骂岑冬樾的话。
至于岑冬樾,目光一直在平板电脑上,仿佛会议室里只有他一个人在。
电脑啪一声合上,夏成熠像是看不见岑冬樾还在一样,目不斜视从会议室角落往门口走,脚步最后停在了门边。
她微微侧头看向坐着的男人,“岑总,聊聊?”
岑冬樾看向她,眸光冷得如同在看一个陌生人,“去我办公室。”
以往二人为了避嫌,岑冬樾找她,或者她找岑冬樾,要不是在茶水间,要不是在她工位上,从不会找没人的地方。
这还是她第一次踏足岑冬樾的办公室,和他本人家里很相似,一丝不苟。
书整整齐齐按首字母排序放在书架上,桌上是两个几乎占满桌子空间的显示屏,剩了一半的冰美式和水杯就在右手边不远处。
岑冬樾随手把平板和手机放下,就听见身后传来关门动静。
回头一看,原先恨不得离他两米远的人,就在面前,双手抱臂,半眯眼紧盯着他。
“你故意的吧?”
“你指哪件事?”
他不正面回答夏成熠的发问,反而把问题又抛回给她。
他还真好奇。
要是一点不介意男朋友劈腿,她现在这副看上去想咬他一口的表现,到底是为了什么。
因为他同意左磊的提议,把他的弟弟男友调到《缔造者》?
“当然是……”夏成熠边说着,边一步一步靠近。
看着岑冬樾被她逼得不停后退,最后退到了办公桌旁,倚坐在桌边,再无半点退路。
她站在他膝前,放慢语速说:“每、一、件。”
岑冬樾因为她的举动,耳根噌一下就红了大半。
夏成熠红唇勾起,带着几分得意。
还以为他真的无动于衷,原来也没有看上去那么镇定。
“如果是说前几天那件事,”他别过脸躲开她审视的眼神,目光落在她脖间又立马移开,“我那天喝多了有点控制不住,抱歉。”
“好,这个道歉我接受了。”
她依旧没有撤开,前倾身体,离他后仰的身体更近了些,一只手搭在岑冬樾扶着桌边的手上。
“现在,我们来说说另一件事。”
23. 第23章
为了躲开她的目光,岑冬樾别开脸,头微微后仰,却把脆弱的颈部暴露在她视线中。
男人喉结不住上下滑动,夏成熠就知道岑冬樾慌了。
还问她介不介意多一个男朋友。
她知道他就不是那种能接受开放关系的人。
“夏工,我们是不是离得有些太近了?”见她接受道歉仍不为所动,岑冬樾放轻声音,“这里可是公司啊!”
夏成熠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有所避讳。
搭在他手背上的手划过掌下的手背,手指微凉,贴着他指内侧往食指的伤口处上爬去,最后停在指尖。
女声轻佻缓慢,“公司啊,那不是更刺激了吗?”
面前人眼尾微微挑起,如逗弄他玩乐的狐狸精,盯着他的眼神戏谑感越发强,看得他喉咙发紧。
“前几天不是还问我介意多个男朋友吗?”
话音刚落,食指传来阵阵被用力按压的刺痛,二人间的距离因为夏成熠的主动再次拉近,她正站在他双膝间,大腿与他的腿紧贴。
“我想了想,如果岑总你不介意的话,我似乎没那么介意。”
夏成熠原本弯着的眉眼,猛然睁开,眼中没有一点笑意,“但岑总这是酒醒之后,突然又介意了?”
她承认她就是故意的。
她想知道他的底线在哪里。
“岑总,冰岛那次,该不会是你的第一次吧?”
她勾唇笑笑,半眯着的眼眸里满是岑冬樾,看着他脸色由红转黑,而且因为她的问题,越来越黑,双眼死死回盯着她的眼睛。
一个更吓人的想法霎时出现。
“你……”她顿了顿,“我该不会是你认定的初恋吧?”
原本已经黑得堪比台风天的脸色,倏忽间又转红,而且是如同晚霞那般惹眼的绯红。
看他撑在桌边的手紧握成拳,她就知道自己又猜对了。
……她可真该死啊!
起身后退到半米外,看着岑冬樾松了一口气,她不疾不徐说:“岑总,你就不是那种玩得起的人。你这个君子,何必舍命陪我这个渣女?”
“你说得对,我玩不起。”
岑冬樾耳根的绯红渐渐退去,看着比方才镇定不少,“那天是我喝多了,麻烦你把那晚的事都忘了。至于把你男朋友调来,只是因为人手不够,我没打算公报私仇。”
“您能这么想,最好。”她拿起丢在一旁的笔记本电脑,“走了。”
直到走出岑冬樾办公室十步之外,夏成熠才真正卸下从离开会议室起,就一直强撑着的那口气,以及她试探岑冬樾时用的渣女面具。
幸好他信了,她没白装。
这男人上次说和她往后是普通同事,还不是一见智域有女朋友,又给她玩了一次贼心不死,不然也不会有前几天那出。
不过他初恋还在这事,她有点始料不及,心里负罪感徒生。
难怪对她穷追不舍,其实不舍的是初恋这件事,而不是她这个人吧。她能做的,也只有为他逝去的初恋默哀三分钟。
希望岑冬樾也真能如他说的一样,在对待智域上做到对事对人。
想起智域,不远处就传来智域的声音。抬头一看,被隋兴和董宜珊围着的男人,还真是智域。
隋兴认识智域,董宜珊见过智域。
有了这八卦二人组,智域是她男朋友的身份,还真是坐死了。
智域看到抱着电脑出现的她,五官都快挤一块了,眼神疯狂向她救助,满脸写着“救救我”。
她撇嘴耸耸肩,回敬他一个“自求多福”的微笑,也不打算掺和他们的起哄,抱着电脑就回了工位继续工作。
临近下班,他们才放过智域。
也因为有他们,现在整个《缔造者》的组员都知道智域是她男朋友。
明明和她只隔了两排工位,智域生怕再起什么波澜,有话也不当面说,非得给她发信息。
智域:【下班了,走吗?】
一个“走”字已经出现在输入框,却有人打断了她按下发送的手指轨迹,喊了她一声。
“夏工,能去下茶水间吗?有些工作和你聊聊。”
她回头一看,正是刚才自认“玩不起”的岑冬樾,现在正一脸公事公办看向她。
下一秒,屏幕上出现智域发来的四个大字
——【自求多福】
最后的微笑表情尤其扎眼。
她按下拉黑键的同时,微笑着应了句:“好的,岑总。”
不是对岑冬樾不放心。
好吧,她就是。
夏成熠以为岑冬樾叫她留下来加班只是个借口,没想到真的只是加班。
因为岑冬樾问了她许多关于城市规划的问题,诸如建筑限高和土地用途之类的规定;其中还有一些问题涉及到古代坊市制度,他们谁也说服不了对方,只能找个裁判。
结果从茶水间出来,办公室早就没剩几个人。
她见岑冬樾看了眼手表,朝剩下那几个人喊了声:“十点了,都下班回家,做不完也回家。”
既然是上司发话赶人,其他人立马关上电脑就跑,生怕跑慢了会和岑冬樾一个电梯。
不过眨眼的功夫,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夏成熠见状,抱着笔记本电脑从茶水间出来,路过岑冬樾时说:“岑总,那我也告辞了。”
放下电脑拿起包,等电梯时岑冬樾正好也从办公室出来,停在离她半米远的位置,一点靠近的意思都没有。
她松了松紧握着包包肩带的手。
看来下午她的主动,暂时成功让岑冬樾对她望而却步。
放心不过三分钟,他们前后走近电梯,随着电梯的缓缓下行,岑冬樾清冽的嗓音响起,“这个点了,要一起吃点吗?”
刚想拒绝,她就听见自己那不争气的肚子,咕噜噜响彻电梯。
虽说和他当不了情侣,但同事之间加班到十点,一起吃个夜宵也很正常吧,况且拒绝他,不更显得自己心里有鬼?
这么想着,她也这么开口:“好啊,岑总都发话了,怎么能不去?”
十分钟后,他们一同出现在了老地方,公司附近那家他们经常吃的三鲜豆皮摊子。
夏成熠下车时,老板已经收摊,他们只能拎着最后两份打包好的三鲜豆皮,又在附近找了家排骨藕汤店坐下。
排骨藕汤是提前炖好的,他们坐下没多久,就已经一口豆皮,一口汤享用起来。
四月中旬的江城,伴随着樱花的离开渐渐暖了起来。只是夜晚仍有微风,接近凌晨,温度也降到了个位数。
一口滚烫的藕汤下肚,她只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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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整个人都暖了起来,连带着因加班而转不动的脑子,也活络起来。
放松下来后,她才发现自己从下车后就没和岑冬樾说过话。
只有在完全亲近的人身边,她才习惯一言不发,不然总觉得让场子冷下来,反而是件更尴尬的事。
但在岑冬樾身边,她居然完全放松下来。
哪怕是现在的岑冬樾。
她微微抬眼想偷看对面,却被岑冬樾捉个正着。他放下汤匙一脸疑惑回望着她,似是在等她主动发问。
可她哪有什么问题,就是单纯想偷看。
她随意捡了个话题开启,“不是说国外倡导worklifebalance,你在国外工作的时候也经常加班到这个点?”
“差不多。”岑冬樾回答。
然后,二人又陷入另一个无尽的冷场。明明和岑冬樾在冰岛时有说不完的话,怎么现在她一个都想不出来。
幸也不幸,夏成熠的手机欢快响了起来,打给她的是姑姑夏繁黎。
而且她甚至已经猜到姑姑为什么会给她打电话。
每个人都有点不能说的事。
她那点不堪回首的过去,她一点也不想让岑冬樾知道。
她拿起电话指着向岑冬樾示意,见他点头才快步往店外走,推开玻璃门时接起电话。
“喂,姑姑,这么晚了还没睡啊?”
对面响起姑姑爽朗的声音,“熠熠,你妈回国了,你知道吗?”
“知道,她给我发信息了。”夏成熠淡淡道。
“你妈见你一直没回信息,以为你换了手机号,这才来问我。”姑姑开口劝说,“熠熠,得空了给你妈回个信息,她再怎么说也是你亲妈。”
她不想因为一个一年也见不上一面的人和姑姑吵架,即便那人是她亲妈。
“那天看到估计在忙,然后给忘了,我晚点给她回。”
姑姑似是听出了她语气里的应付,原本爽朗的声音变得严肃,“熠熠,你还在怪你妈,对吗?”
许是因谎言积压过久带来的压力,她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姑姑,我不该怪她吗?就因为她是我亲妈?爸爸发生那种事,她连句安慰都没有,丢下爸爸去外地工作。我在她眼里,同样可有可无吧。”
“熠熠。”姑姑的语气突然变重,“姑姑不是让你把从前的事当作没发生过,而是你该往前看了。”
她瞥了一眼玻璃门后望着她的岑冬樾,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火,“知道了,我还在加班,有空再说。”
“好,早点回家,有空再说。”
多亏以前老没日没夜加班,姑姑已经习惯她这套说辞,主动挂断电话。
可现在进去,岑冬樾应该会发现她正在生气吧?
玻璃门后的岑冬樾仍一直看着夏成熠,起初是因为好奇,直到看见夏成熠脸色越来越难看,甚至隐隐有压制不住怒火的倾向。
不可否认,他有些担心。
是谁打给她?
男朋友?
他们吵架了?
因为今天的事?
还是说,他们摊牌了?
种种疑问终结在夏成熠再次推门进来的那刻,他收起眼中担心,恢复到从前的淡漠模样,“被催回家了?”
“确实是被催回家了。”
24. 第24章
夏成熠放下手机,自顾自说,“我刚对我姑姑控诉了自己正遭受无良资本家压榨的事实,并和她一起就资本家的不做人行径发起声讨。”
“是吗?”资本家之一微笑道。
他就知道他的担心对夏成熠来说有些多余,就因为一起加了个班,她仿佛忘了下午发生过什么,大大咧咧就答应了他的夜宵邀约。
没心没肺,也没有感情。
不过让他开心的是,找她的人不是她那弟弟男友。
可似乎也没什么值得开心的。
他知道自己犯贱。
既舍不下脸和夏成熠玩那种名不正言不顺的游戏,心里对她又不能说放下就立马放下。
夏成熠拿起勺子喝了口已经变温的汤,打趣道:“如果资本家愿意主动买单的话,那我也愿意主动撤销控诉。”
看着对面男人嘴角泛起淡淡笑意,只是笑中带着一丝苦味,她很清楚不是因为她刚才的打趣,而是因为别些。
但她不能懂。
她故作遗憾说:“看来资本家也没那么讨厌被劳动人民控诉。”
“其他资本家我不知道,但我确实不太喜欢。”岑冬樾起身买单,还把她送到了小区外。
更巧的事情发生了,黑色路虎停下的瞬间,智域的白色SUV就出现在他们眼前,正缓缓驶向小区的地下车库入口。
智域六点多就已经下班,而现在已经十一点过半。
她赌岑冬樾不认得那是智域的车,朝他随意挥了挥手道别,可就要拉开车门的瞬间,岑冬樾突然拉住她的手腕。
依旧一言不发,依旧在等她主动。
知道他想问她为什么不和男友摊牌,为什么男友劈腿了她还毫不在意,为什么对男友忍耐至此。
可她今天已经很累了,累到连一点说谎骗他的力气都没有了,心里只想破罐子破摔。
夏成熠勾唇笑笑,邀请道:“岑总是想上去坐坐?”
因为她的避而不答,握住她手腕的大掌越发用力,男人自嘲道:“我去夏工家,该以什么身份自处?”
“是你的上司,还是被你睡了就抛弃的临时床伴?”
岑冬樾定定看着她,张口就是冷言冷语,和刚才在店里望向她时,那副藏也藏不住的担心模样大不一样,看着有点骇人。
她还真猜对了。
岑冬樾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过去的人。
“让你当我另一个男朋友,你又不肯。”夏成熠揶揄道,“也幸好你不肯,岑总,你真是我见过最难伺候的。”
就没见过比这人还难伺候的甲方。
夏成熠腹诽道。
眼睛微微眯起盯着面前正打趣着他的女人,怒火翻涌,烧得他五脏六腑一阵暗痛。
伺候?
她还伺候过谁?
他可以容忍对她而言,他不是最重要的那个,但他忍不了她除了男友外,还有更看重的人。
压下心中不爽,岑冬樾把手一松,冷漠道:“下车。”
夏成熠抄起单肩包就开门下车,一秒也不敢多留,生怕岑冬樾发现些什么,头也不回大步往小区里走,直到走进电梯间才停下。
叮的一声响起,电梯门缓缓打开,智域就在里边站着。
门开时,智域对着手机,嘴角正咧开笑着。
真是看见他就气,要不是正巧遇到他的车,岑冬樾也不至于给她来这一出。
夏成熠冷哼一声,“大少爷现在才回来啊,不是老早就下班溜了吗?”
智域抬头,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到夏成熠,无辜说:“看今天下班早,就去找漾漾吃饭了。”
随后像是想起什么,他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拍了拍胸口。
“今天好险,和漾漾逛街时,遇到你那小徒弟董宜珊和另一个女生,差点就暴露了!”
漾漾全名叫沈漾,就是那个每周末必须回家吃饭,在江城大学当辅导员,还被她误会成是未成年人的智域的小女朋友。
可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她拉高发问音调紧盯着智域,“你们被发现了?”
智域连忙摆手,“没有,这次没有!”
他突然双手合十求饶道:“姐,我的亲表姐,我求你了,跟他们澄清我和你的关系吧!”
她朝智域勾勾手指,智域立马心领神会半蹲着侧下身体,让夏成熠能顺利搭上他的肩膀,乖巧等待着夏成熠松口答应。
“我早晚会澄清的。”她对着智域闪烁着光芒的大眼睛,残酷道,“但不是现在。”
“姐,你放过我吧……”智域扯着她的衣摆跟着进了家门,“我收回我之前的屁话,岑总人挺好的,他配您,八百个来回不带拐弯!”
“就因为他同意你进《缔造者》项目了?”夏成熠戏谑道。
她伸了个懒腰,把包包和外套丢进智域怀里,一个蹦起,把自己摔进懒人沙发里,随后发出一声响亮的感叹。
“舒服!”
智域收拾好手里的东西,乖巧蹲在她面前,朝她眨巴着大眼睛卖萌,“姐……”
“要不这样吧。”
欻欻声中,她盘腿坐直,“你陪我在岑冬樾面前演一场,让他彻底死心,然后我们就能顺理成章分手。你继续认真谈恋爱,我继续认真搞钱。”
“能不能先把你那杀面包的视频关了?所以,岑总他真的在追你?”智域不解道:“我看你也不讨厌他啊,怎么就不能谈个恋爱?”
她摇了摇手指,“大人的事小孩别问,就说你同不同意。”
智域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隋兴可跟我说了,他家岑老大不好惹,让我以后夹紧尾巴做人。”
她见智域没有同意的打算,腰一塌,又把自己摔进沙发里。
“那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了,你以后约会小心点,千万别被发现,劈腿的名声可不好听。”
“姐……要不你先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吧……”
差点忘了,她把智域拉黑了。
他现在还乖乖呆在她的黑名单里。
**
无惊无险又到周末,可身为富二代还在自主创业的左磊,哪有什么可以喘息的周末。
对他来说,周末只意味着由小应酬变成大宴会。
这周周末要去的,是和他家一直有商业往来的岑家,岑老爷子的耄耋寿宴,也就是岑冬樾爷爷的寿宴。
跟随父母和大哥进了岑家老宅的大门,陪着与主家寒暄完后,他第一时间找到躲在花园角落cos空气,不想应酬的岑冬樾。
岑冬樾在假山后冷眼望着过往宾客,一副事不关己的死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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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他把手里香槟递给岑冬樾,眼睛瞥了瞥四周,压低声音问:“你和那位谈妥了?”
“掰了。”岑冬樾冷漠说,“她知道渣男劈腿后还是不愿意分手。”
旁边人看着一身淡漠,一副已经接受木已成舟事实的表情。
要不是看见握着香槟杯的手极其用力,恨不得当场把杯子变成可回收垃圾,他差点就信了岑冬樾的鬼话。
掰个鬼?
一看就还是贼心不死!
但身为岑冬樾的发小,他自然不能这样说,只能劝了句:“她可能只是还没想通,想通就好了。”
岑冬樾冷笑:“她想得简直不要太通,她问我介不介意当她另一个不见光的男朋友。”
左磊:“!!!”
生怕岑冬樾疯到超乎预料,他连忙问:“你没答应吧?”
旁边人还没回答,他们偷懒的这个小角落,似乎被其他人发现了。
还是一群说着不中听话的不速之客。
男声冷嘲暗讽道:“岑家孙辈排最大的那个,连岑老爷子的寿宴也不来,你们说他是视金钱如粪土,还是觉得争不过那个小私生子了?哈哈哈哈……”
这声音左磊认得,是和他和岑冬樾一起长大的李家少爷。
只是因为处处被岑冬樾强压一头,也不像他那般想得开,对岑冬樾一向没有好脸色。只有在岑冬樾出国不归后,这位李家少爷才算是有了出头之日。
另一道更年轻的声音吹捧着,“人生起起落落落落,谁知道他落哪儿去了?说不定是号养废了,岑总不敢让他回来见岑老爷子!”
“你们看,岑总到哪儿参加宴会都带着那个小私生子,他回来有什么用?岑家的家产也早轮不上他了!”
“就是,岑老爷子虽说不待见那个小私生子,但也没少给他东西!”
……
左磊微微侧头看了岑冬樾一眼。
还以为岑冬樾听了那些闲言碎语会气急,结果这人现在的淡漠模样,看着可比说起自己和那渣女谈掰了更冷静些。
他现在还真是越发搞不懂岑冬樾了。
小时候那么骄傲不服输的一个人,高考那年性子突然奇怪了起来,在国外呆了十年,吃白人饭吃成现在这副冷心冷肺的模样。
吃白人饭还能吃成X冷淡?
他吃了四年也没见出事啊?
连续几声浑厚的重咳,驱散了假山另一边在说着岑冬樾闲话的那群人。
岑冬樾这才对着左磊,缓缓吐露出两个字,“没有,我要脸。”
随后把未动过的香槟杯塞进他手里,绕过假山走到小路旁,喊了声:“爸,您找我?”
“什么时候回来的?”岑父问。
岑冬樾回答的声音越加冷淡,“过年之后。”
又是一阵长久无声的冷场,听得原本想趁岑家父子谈话时开溜的左磊,被迫停下脚步,现在被他们撞见,他只会更尴尬。
他从前以为自己和自家老头子的关系,在父子里已经很不怎么样,因为他爸热衷于揍他,而他热衷于闯祸。
这么对比起来,起码他和他爸还挺熟的,岑冬樾和岑总那是真不熟。
“老爷子想你了,去见见他。”岑父说。
一声“好”后,岑冬樾跟着父亲往岑老爷子的书房去。
25. 第25章
一路上客人不少,但看见他跟在父亲身后的眼神大同小异,尽是写满了惊讶,仿佛从前“岑冬樾”这个人没存在过,他是凭空从天而降一样。
可这和他也没什么关系。
去到爷爷书房门口,一直对他冷脸的父亲稍稍扯起一丝微笑,往里走时声音里多了些热情。
“爸,冬樾回来看您了!”
“冬樾回来了?”
是爷爷沙哑中夹杂惊喜的声音。
他学不会父亲那种虚伪微笑,脑子里一瞬间浮现的是夏成熠那种,极富感染力的热情笑容,便也学着勾起嘴角。
他快步上前,一把扶住了从轮椅站起,颤颤巍巍朝他走来的岑老爷子,“爷爷,是我,我来看您了!”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爷爷拍着他的手笑说,“这次回来不走了吧?帮爷爷盯着家里翻修,你在花园的秋千,爷爷还一直留着!”
他扶爷爷坐下,蹲身在爷爷面前,“不走了,往后得空了就回来好好陪陪您说话。”
“诶,好好好!”岑老爷子抬手叫来刘管家,“那几个特意请来的建筑师到了吗?家里翻修怎么能不听听冬樾的意见?”
刘管家笑答:“到了,在偏厅等您呢!”
岑冬樾站起身推着岑老爷子往偏厅走,对还在一旁的父亲视若无睹。
他能猜到父亲带他来见爷爷的原因,和母亲一样,想借爷爷对他的偏爱,往后多捞点岑家的钱罢了。
去到偏厅时,两男一女已经等在偏厅。
其中那个中年女人正抬头观察着头上的房梁,这副专注的表情他很眼熟,看上去与夏成熠在冰岛观察建筑构造时很像,估计也是个建筑师。
女人低头时正好看见他们进来,带着职业微笑站起,与另外两个男人一同走到岑老爷子面前。
其中的圆脸中年男人比他们走快了几步,一到岑老爷子跟前立马问候:“岑老爷子好,岑董好,我是负责翻修工作的总包,姓崔。”
中年女人自我介绍:“我是负责这次翻修工作的建筑师,姓成。”
随后又介绍身旁的那个金发蓝眼外国男人,“这是我的丈夫Kevin,很喜欢华国文化,希望您不介意我带他来开开眼。”
众人微笑寒暄着,岑冬樾也跟着和几位客人颔首问好。
不知是不是错觉。
他总觉得,夏成熠和这位姓成的建筑师有几分像,而且越看越像。
不过原画组的栗子也说过,夏成熠和智域乍一看也挺像,还调侃二人有夫妻相。
他把这种情况归结为巧合。
和现在一样,只是巧合,并不是因为他又想起了夏成熠。
他还在放空,对外界的一切充耳不闻,不知怎么的,他们突然说起了他没女朋友的事,还隐隐有要给他介绍的意思。
崔总包一拍脑袋说:“成工,我记得你女儿和岑少爷差不多大吧,有男朋友了吗?”
“今年也二十八了,确实是和岑少爷差不多大。”成建筑师笑笑摆手,“不过我真不知道她有没有男朋友,他们小年轻哪会和我说这些?”
岑冬樾微笑:“……”
想逃,左磊死哪儿去了!
岑老爷子大腿一拍,提议道:“有男朋友了又不是结婚了,见见也无妨。”
边说话,边往他身上看,“冬樾,见见?”
“爷爷,我有女朋友了。”他说,“我觉得这样对我女朋友不太公平。”
岑老爷子眼前一亮,“有女朋友啦?怎么今天不带回来给爷爷看看?”
“她害羞。”他为了圆谎继续说,“下次一定。”
见他一键三连拒绝,话题才转到了别的地方。
聊了一会儿,岑老爷子说他有些累了,晚宴还未开始,岑冬樾和岑父把老爷子送回卧房休息,刘管家带着三位客人,四处参观荆楚建筑风格的岑家老宅。
一出岑老爷子的卧房不远,父亲脸上保持了许久的假笑卸下,又恢复成原来不温不火的冷淡模样。
岑父看着他问:“真有女朋友了?”
见他不想回答,提醒道:“有好,没有也好,那个成建筑师的女儿,别去见。”
虽说他本来也没想见,但心中反骨让他生出一丝好奇,“为什么?”
岑父脸上露出一抹阴阳怪气的讽笑,“那个成工,年轻时在国内建筑圈风评就不怎么好,很多人说她是在国内勾搭不上高枝,这才去的国外。”
“那种人教出来的女儿,能是什么好东西?”
不知道成工旧时的流言是真是假,也没见过成工的女儿。
他没有评判的资格。
但有一件事,他很清楚。
“成工的女儿是不是好东西,我不知道。”他哼笑一声,揶揄道,“但你和我妈离婚前就已经各玩各的,你们的儿子我,又能是什么好东西?”
“岑冬樾!”岑父一声怒吼。
又怕被其他宾客听见,只能压低声音说:“岑冬樾,在外边十年,现在翅膀硬了?”
“还行。”岑冬樾冷笑说,“爷爷我见过了,其他人我也没有见的必要。”
驱车离开岑家老宅,回到市区时将将七点过半,岑冬樾没回家,而是去了之前左磊带他来过的那家清吧。
此时的清吧空无一人,连服务员也不过两三个。
也是,除了现在的他,谁有兴致七点就开始喝酒。
其实也有另外一个人这样。
在冰岛时的夏成熠。
他不是个嗜酒的人,国外职场也没有国内的酒桌文化,而且他还不是个喜欢参加聚会的人,喝酒的机会少之又少。
唯有在冰岛时,陪着夏成熠喝过一些,但不多。
所以他一直搞不懂这东西有什么好喝的。
回国之后,或者说是重遇夏成熠之后,他才发觉酒精真是个好东西,让他说以前不敢说的话,让他从前引以为豪的克制和理智溃于一朝。
半杯威士忌下肚,他发现了一个真相。
让他理智溃于一朝的不是酒精,是夏成熠。
眼睛盯着手机聊天框上的“昨天晚上9:21”,那是他和夏成熠最后一次发消息的时间。
自收养小猫咪后,他每天睡前多了一个习惯,就是给夏成熠发一张夏怀民小朋友的照片,然后在五分钟内,收到来自夏成熠敷衍似的晚安表情。
其余只剩下工作交流,再没别的内容。
所以更准确来说,他这个每天发照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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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惯,更接近于一种自作多情。因为除了发小猫咪和工作,夏成熠大概没那么想回他的信息。
可夏成熠不分手,他能怎么办?
像他那对父母,做一个没有底线的人?
但他真的好想见她,好想听她的声音,好想和她聊天。
哪怕只有两句。
身体本能比被酒精麻醉了的脑子快,一张小猫咪打哈欠的照片,下一秒出现在了二人的对话框中。
对面也回复得很快,是一个OK的表情,气得他又半杯威士忌下肚,再给她发了一张小猫咪吃饭的照片。
这次对面回复的内容更快,还与之前的不一样。
夏成熠发来了一个“?”。
这是量变产生质变?
浆糊似的脑子还没想明白,手指就已经按捺不住,一连给对面人发了好几张夏怀民小朋友美照。
这次的回复比之前多了点真心。
夏成熠:【周末加餐?】
他对着手机屏幕笑笑,又猛喝了一口酒,这次是因为开心。
下一秒,对话栏出现了一行字
——要来看看夏怀民吗?
手指停在发送键上方不敢按下。
他应该和她保持距离的,在她还有男朋友的情况下。
可能是在酒精作用下,那只原本已经把他推往守住立场的手,现在正在把他推向一处他不敢想象的深渊。
不行,不可以。
对话框里那行字被他删个干净。
生怕自己再作出什么会让自己后悔的选择,他开始一杯杯给自己灌酒。
只要彻底喝醉,那他脑子里的纠结,就只会一直在脑子里,现实世界将无事发生。
“先生,你还好吗?”
他迷迷糊糊趴在吧台上时,一只手不时推着他的肩膀,可他已经醉到连控制住右手比OK都做不到。
那人借他的食指解锁手机锁屏,几秒后,夏成熠的声音出现在他耳边。
“喂?岑总有事?”
“您好,请问是夏小姐吗?我这里是AM酒吧,这台手机的主人喝多了,他手机一解锁就是和您的聊天界面,您方便来带走他吗?”
对面同时还传来一阵极弱的男声,“谁啊?”
是夏成熠那个弟弟男朋友。
“没谁。”
他刚想爬起来说不用,冷漠的女声回应比他更快。
“哦,你别管了,让他自生自灭吧。”
下一秒,电话无情挂断。
那瞬间,他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把冰刀捅穿,又冷又痛。
剧痛从心脏缓缓扩散,沿着血管神经蔓延至每寸皮肤,通得他无力抵抗,只能趴在原处动弹不得。
愤怒、失望、恐惧……所有不适全都化作呼吸间的疼痛,最后归于麻木。
唯一庆幸,那条邀请她的信息他没发出。
不然他和小丑有什么区别?
虽然现在已经是了。
倏忽升起的疲惫感宛如效果最好的止疼药,盖过通身疼痛,也麻木了他的所有感觉。
他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眼前越来越黑。
没事的,都会过去的,再难过去的也过去了,睡一觉就好了。
26. 第26章
“嘘……”
“哎呀我去,大哥,厨房是你一只小猫咪能进的吗?”
“别喵,我告诉你,喵是没有用的,你要说明白你的需求。”
半梦半醒间,一阵熟悉的女声,夹杂着夏怀民示弱讨好的呜鸣,唤醒了岑冬樾。
微微抬眼,房间里乌漆嘛黑,唯有未关严实的门缝处透着一丝光亮。
在家就好。
长舒一口气翻了个身,他抬手摸了摸盖在身上的被子,又摸了摸被解到腹部的衬衫领口。
不对。
他不是应该被丢在酒吧自生自灭吗?
现在,他居然躺在自己家里的床上,被子盖好,还安稳地睡了一觉。
咚咚咚,一阵规律的敲门声起。
他不过三秒没反应过来,第四秒就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同时,房间的灯被打开,倏忽出现的光亮刺得他直想流泪。
本能抬手挡在眼前,耳边传来方才出现在门外的女声,带着质问的语气。
“岑冬樾,你不是不怎么喝酒吗?这一次两次的,怎么给自己喝成这个鬼样?你以为你一个男人随地大小醉就不会出事?”
眼睛适应了灯光徐徐睁开,手拿下,夏成熠微愠的脸庞出现在面前。
她没穿外套,身上白衬衫满是不规则皱褶,像是和衣而睡,而衬衫的主人正双手交叉在胸前盯着他。
冷却了一晚的心跳,因为夏成熠的质问,快速升温。
以他控制不住的速度,跳得极快。
但一想起那句自生自灭,他就冷静了不少,开口揶揄道:“夏工昨晚没走啊?在别的男人家过夜,你男朋友不会生气吗?”
等着看她撒火,可她只是勾起嘴角笑笑,“谢谢你那多余的关心,你以为他就在家?”
见他哑口无言,夏成熠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回过身倚在窗边看着还在床上的他,直白地打量,从他裸露的胸膛,划过喉结,回到脸上。
“不会喝酒就别学人家猛喝,你知道把你弄回来有多难吗?”
他知道。
但他更想知道另一件事。
“为什么跟酒保说了让我自生自灭,转头又把我捡回来?”
夏成熠走到他面前,抄起他的枕头就往他脸上扔,明显是在泄愤。
“认识你到现在,除了公司停车场那次,我就没见你喝醉过,天知道是不是你手机丢了,骗子给我打诈骗电话?”
像是现在才想明白,她突然瞪大双眼,“那次其实你也没喝醉吧?”
这一刻,麻木的心脏才像彻底活了过来。
秘密被发现了。
但承认是不可能承认的了。
他一把拉住夏成熠的手腕,趁她一时不备就带着她往床上倒去,单手握住她一双纤细的手腕抵在头顶,另一只手握在她腰间,徐徐往上。
“熠熠,你昨晚大可以找左磊去酒吧捞我,为什么要自己过来?”
恍然大悟后的愠怒从夏成熠眼里划过,看得他一阵欣喜。
有左磊不用,怀疑是骗子还过来。
他那点原则碰上夏成熠,只能当场打折,还是粉碎性骨折。
碰上他的眼神,夏成熠恼羞成怒道:“我就喜欢见义勇为,无论是骗子还是醉鬼,通通就地扭送派出所,行了吧?”
见岑冬樾不为所动,刚想向上抬起的右腿被他用膝盖压住,夏成熠又放软了语气,“岑冬樾,你给我松开,粥还在炉子上,没关火。”
“明明在乎我,为什么还不愿意和他分手?”
“男人说到底就是拿来用的,你知道找个适合的弟弟有多难吗?”
所以被用过,不止他,还有那个弟弟男友?
他握在夏成熠腰间的手,猛一下用力紧握,“所以弟弟适合,我就不适合?不是已经试过很多次了吗?我觉得我们挺合适。”
见夏成熠没有回答的打算,反而双颊因为猛烈挣扎泛起浅浅红绯,他握住她腰的手转眼握住了她的下巴,俯身就要亲去。
夏成熠头一扭,紧闭双眼大喊道:“你一身的酒气还没刷牙,别亲我!”
手腕处和下巴感觉到一松,她维持着闭眼动作不敢睁开,生怕自己一动岑冬樾就要亲她,可鼻间的酒气却淡了不少。
不多会儿,耳边传来哗的一声水流声响。
她缓缓睁眼,刚才把她压在床上的人早已经不见,水流声是从一旁的浴室传出。
原来去洗澡了。
因为被她嫌弃了?
夏成熠歪了歪头细听水声,脑海里尽是二人在冰岛时的画面。
一般这种时候,她已经被折腾得累到连手指都不想动,带着一身被洗净后的清爽趴在床上,而岑冬樾永远是那个收尾的人。
都是常年对着电脑办公的人,甚至她有时候还得跑工地爬上爬下,但在这方面的体力,她居然比不过他。
真搞不懂他哪来的精力。
不过想想也是,能轻而易举单手抱起她的手臂,宽阔得能被她当靠垫的胸膛,肌肉隆起的后背,不可能没有运动习惯。
原本已经降温的双颊,因为足够好的记忆力,又开始缓缓升温。
她甩了甩脑袋,试图把那些黄色废料都甩出去。
可没什么用,画面反而更清晰了。
一定是身处环境的锅,绝不是她的问题。
她起身往厨房走,因为她这次没有为了逃跑而说谎,粥真的在煮,也真的还没关火。
果然,一会儿没看,粥已经被煮得有些粘底。
她边搅动着,边觉得手腕上空荡荡的,像是少了些什么,低头一看,那串从昨晚就一直呆在她手腕上,亮晶晶的小东西居然不见了。
昨晚吃饭时,智域的女朋友沈漾送她的手链呢?
也不知道智域是不是觉得,光靠自己劝不动她,连女朋友也请了出来,借着请她吃饭的由头,说什么也得让她帮他在公司里澄清关系。
智域的女朋友沈漾,是个长相甜美却操着一口东北话的萌妹子。
夏成熠最喜欢这种反差系小美女了,尤其是沈漾夹着嗓子和她说话时,更有趣了,有趣到她差点没忍住想答应沈漾的请求。
幸好岑冬樾时不时发来的照片,成功在她几次冲动答应之前打断。
起初她真以为那个打电话来的所谓酒保,是个骗子。
因为这一周以来,除了工作和小猫咪,岑冬樾就不曾主动找过她一次,这才让她觉得是不是可以不用智域来当借口。
直到她收到了对面发来的,岑冬樾趴在吧台一动不动的视频,吓得她当场丢下那对小情侣,开车就往酒保发来的地址去。
一推门进去,她就见岑冬樾以视频同样的姿势趴在吧台上。
被脑袋搭着的那只手紧握成拳,另一只手无力垂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倒在地上。
扶他上车后,已经醉得任由摆布的男人,眉头依旧紧皱着,像是因为什么事烦心不已,又像是已经被疲惫感拖垮了,连睡梦中也放不下。
看着岑冬樾这副颓然模样,她居然生出一丝后悔。
她是不是不该骗他?
原本想把他送回家就走,最后还是被他那副脆弱表情,和突然冒出的愧疚感打败,顶着经期的疲惫,留了下来照顾他一整晚。
关火,盖上盖子保温,低头搜索着地上每一处。
她可不想弄丢了沈漾送她的见面礼。
墙边的猫碗被吃得一干二净,小猫咪正舒服地趴在阳台晒太阳,黑色的毛发在阳光下微微泛红,见她从厨房出来,也只是转头朝她喵了一声,随后继续憩息着。
夏成熠找了一圈,客厅沙发上、抱枕下,就连夏怀民的猫窝她也翻过了,就是不见那条丢失的手链。
唯一可能,刚才和岑冬樾“殊死搏斗”时,掉在他床上了。
她冒着再次被压倒的风险,到访岑冬樾的卧室。
水声还在,安全。
一眼望去,床上还是她离开时的凌乱样,深灰色被子的皱褶处,有什么东西在阳光下隐约闪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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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丢了的那条手链。
她单膝跪在床上,翻开折起的被子,伸手去够那闪烁处。全神贯注时,她完全忽略了水声早已停下。
紧握手链转身,心虚的目光正好撞上从浴室里出来的岑冬樾。
看着他现在的模样,她更心虚了。
男人带着一身氤氲水汽走出,身上只穿着一件黑蓝色睡袍,系带松松系在腰间,半敞的衣领下是利落的肌肉线条,冷白色皮肤在深色睡袍的对比下更是晃眼。
耳旁发梢上的那滴水珠,吸引了夏成熠的全部目光。
看着它从锁骨窝出发,顺着胸膛肌肉间的沟壑淌下,最后在衣领上绽开一朵小花。
倏忽间,心跳开始乱了起来。
男人拿开搭在头上的毛巾,任由发梢水滴落在自己肩上,不一会儿,衣领敞开处变得水渍斑驳。
低哑嗓音响起,“好看吗?”
“好看。”
“我和他,谁更好看?”
他是谁?
不管,谁都没面前这人好看。
“你好看。”
她本能回答完,反应过来的那刻便立马后悔想跑路,可离开房间需要经过岑冬樾。
走还是留?
走!
她快步往卧房门边走,无视与岑冬樾擦身而过时嗅到的薄荷气息,却在马上要踏出房间,被男人扣住了腰身。
眨眼之间,还没反应过来,自己便已经被抱到了墙边矮柜上坐着,而岑冬樾双手抵在她身侧,那阵清爽的薄荷气息,夹杂着男人的体温熏得她有些发昏。
不对劲。
他很不对劲。
“离近点,是不是更好看?”
男人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畔,打算推开他的手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正紧拽着他手臂上的布料。
原本的温热似乎越来越热,正炙烤着她的每根神经末梢,体内血液宛如沸腾般难耐,迫切地需要一个发泄出口。
夏成熠拽着的手一把揽在岑冬樾颈后,另一只手扯开他松松垮垮的睡袍,朝着笔直清晰的锁骨,重重咬了一口。
听着男人的吃痛声,一股暖流直往腹部窜去。
她舔了舔被自己咬过的地方,“岑总不是玩不起吗?这是在干什么?”
岑冬樾微微拉开与她的距离,一个小巧的牙印留在了他白皙的皮肤上,泛着新鲜的深红。
“后来想了想,既然夏工不介意,我似乎也没那么介意。”
他低头看了眼,脸上泛起玩味笑意,“下次轻点,不然被发现了不好解释。”
夏成熠:“???”
还有下次?
等等,这家伙昨天喝的是酒,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心里还疑惑着岑冬樾昨天喝的到底是什么,后颈突然被一只大掌握住,眼看着男人俯身就要吻上她的双唇,她立马大喊:“我还没刷牙!”
岑冬樾轻笑了声,“我说了,我不介意。只要是你,我什么都不介意。”
不等她反应,也不给她说话的余地,薄唇直直吻上她。
舌尖带着清爽的薄荷气味,一下下耐心舔开她紧闭的双唇,吮吸唇瓣的力道,在她顺势接受时却突然由轻变重。
因为她丢在客厅的手机铃声响起,变得更重了些。
一改先前温吞,一副迫不及待,恨不得吞下她每一寸呼吸,把她拆骨入腹的急切模样。
男人炙热的薄唇吻得她忘记一切。
理智隐隐松动,甚至有想随他去的打算。
横在她腰间的手臂动了动,大掌原本隔着衬衫扶在腰侧,现在却逾越雷池般从衣摆处徐徐上探,大掌紧贴肌肤,抚过的位置像是着火般发烫。
在她快忘乎所以时。
一件重要事情如流星般,从脑海一闪而过。
夏成熠环在他后颈的手猛推挤着他的手臂,见岑冬樾没有停下动作的打算,另一只手隔着衣服按住他还在探索的大掌。
男人微微退开,眼底带着疑惑,“不行?”
27. 第27章
“今天不行。”
夏成熠深吸一口气逼自己冷静下来,“我生理期,不方便。”
岑冬樾听后翻身倚在墙边,半敞着的领口因为方才放肆举动大开,胸肌线条随着吞吐呼吸起伏着。
可能过了很久,也可能只是一瞬,二人相望,都等着对方眼神恢复清明。
夏成熠宛如浆糊的脑子重新正常运转起来,见岑冬樾重重吐出一口浊气,眼底欲色尚在。
他起身揉了揉她的脑袋,脸上尽是亲昵。
“你欠我一次。”男人拢了拢她的衣领,“我再洗个澡,一次性牙刷在公卫的镜子后边。”
反应过来男人是什么意思,她连忙从矮柜跳下,直奔房间外的公卫。
她也需要冷静一下。
二人面对面坐在餐桌前,享用这顿不知算是早饭还是午饭的餐食时,已经将近十一点,岑冬樾穿着一身居家休闲服,而她也已经彻底冷静。
看着岑冬樾放下筷子,夏成熠抬眸盯着他的双眼,“你来真的?”
“不然?”他坐直身子,定定回视她,“别告诉我,你不打算玩了?”
“玩什么?”她眉眼一弯,轻佻道,“你吗?”
男人双唇抿成一条直线,眼神坚定得不像在调情,仿佛下一秒口吐出的是入党宣言。
“对,我,还玩吗?”
“玩啊,你都不介意了,我为什么不玩?”
脸上表现得越是云淡风轻,夏成熠心里就越是七上八下,嘴上说着狠话,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可千万不能再让岑冬樾喝酒,这喝一次,出事一次。
第一次让她分手;
第二次愿意当三;
她不敢想象第三次会发生什么。
她可倒好,开始是嘴硬,后来在试探岑冬樾的底线,看他什么时候翻脸。现在,她玩着玩着,把自己也给玩进去了。
这么离谱的要求岑冬樾也能答应,她已经没有反口的余地。
以岑冬樾那较真的性格,她一反口就意味着她有问题,她有问题就意味着无穷无尽的解释,指不定哪次就会被岑冬樾找到漏洞。
既然如此,干脆不要解释,她再离谱点就好了。
最好能离谱到,岑冬樾主动反口。
“玩归玩,先约法三章,只要你犯了,我们不再有任何关系。”
她伸出三个手指,“一,不许再说让我分手之类的话;二,约会得配合我的时间;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不许告白。”
听见最后四个字,岑冬樾跳动的眸光暗了暗。
在她以为岑冬樾会讨价还价时,他却说:“好,我答应你。”
瞳孔骤然扩大,因为面前人的话。
她到底在干什么?
不。
他到底想干什么?
她好像正带着他,缓缓倒向另一个深渊。
明明已经逃了的人,又主动折返回她身边,陪她一起陷落。
“你说完,该轮到我提需求了。”男人前倾身体,目光里的侵略性不加隐藏,“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除了奶狗。”
还真以为他能做到一点不介意。
原来很是介意。
她举起四根手指,每说一个词收起一根,“有钱、有颜、体贴、活好。”
“怎么可能有四点全占的男人?”岑冬樾质疑道。
夏成熠:“确实没有,所以为了我的人身安全,我一般不让他们四个碰面。”
岑冬樾深吸一口气,忍住想骂人的冲动问:“那现在的我,占几点?”
“有钱有颜,办公室公认的。”
夏成熠起身拍了拍岑冬樾的肩膀,“岑总,现在才让你奶狗也不现实。剩下那点,你继续努力,我看好你噢!”
岑冬樾:想骂人,但不知从哪儿骂起……
瞥了一眼在摆弄睡着小猫咪的夏成熠,心里更憋屈了……
**
那天在岑家老爷子寿宴上,左磊找了岑冬樾很久也没找到,这人信息不回电话不接,要不是岑冬樾已经成年,他非当场报警不可。
想想可能是被岑父骂了一顿在安慰自己,他才没有继续打扰。
结果这人不声不响了一个周末,周一若无其事准时来上班了,仿佛失踪两天的不是自己。
左磊推开岑冬樾办公室的门,看着显示器后的面无表情的男人在猛击键盘,他悬着的心霎时放了下来。
还是那个如假包换的工作狂。
他关上门,拉开椅子坐下,“今晚一起去喝点?”
“没空。”岑冬樾冷漠拒绝。
“还真是稀奇了。”左磊嘲笑道,“连个女朋友都没有的人,除了加班,你还能有什么事?”
“没空就是没空。”
“所以你说的没空,是来这儿?”
左磊对着满橱窗的珠宝大眼瞪小眼,扭头一看,岑冬樾正对着店员说需求。
“麻烦你帮我推荐一款手链,款式不要太夸张,设计简单大方。”岑冬樾想了想,又补充道,“但要够独特。”
他不是没陪人逛过珠宝店,毕竟他谈过的女朋友已经快集齐十二星座。但他怎么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陪岑冬樾逛珠宝店。
左磊低声问:“诶,听我妈说,你妈跟你爸离婚后开始专注干事业,你这是打算送给林姨,祝她大展宏图?”
看着岑冬樾一言不发白了他一眼。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兄弟,你清醒点!”
他双手握住岑冬樾的肩膀猛摇着,试图摇出他脑子里的水。
岑冬樾挣开他的双手,又继续看着橱窗挑选,看都懒得看他一眼,“你无聊就去找你那些女朋友玩,别来烦我。”
提起这事他就心烦,左磊直言道:“掰了,都掰了。”
这话让他得到了岑冬樾的正眼相待。
虽然只有三秒。
岑冬樾对着店员选出来的款式摇头,“还有没有别的,价格不是问题。”
随后才扭头看向他,“翻大车了?”
他点头如捣蒜道:“也不知道是哪个神奇宝贝?周日那晚把我现在所有在谈的暧昧对象,全都约在了同一桌。你兄弟我,差点没能活着见到周一的太阳!”
“确实没法见到。”岑冬樾对着他呆滞了的脸说,“因为今天是阴天。”
左磊暴躁怒吼:“这是重点吗?”
“谁让你一次谈八个?”
奚落左磊同,店门口展示橱窗里的那条手链,吸引了岑冬樾的全部注意力。
左磊像是没看见他的目光定定,损了他一句:“那也比你一个谈八次强!”
他没空回敬左磊,指着店门口的展示柜问:“这条能拿出来给我看看吗?”
店员微笑回答:“先生,您眼光真好,这是我们集团旗下珠宝设计线星月系列,唯一一条只作展出的非卖品。”
“非卖品啊?”
这条手链真是太适合她了。
堆叠的玫瑰金色细链间点缀着各色宝石,如同把太阳系呆在了手上,链尾垂下的花体英文字母“y”,又正好是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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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名字最后一个字的首字母。
最重要的是,他想她身上起码有一件东西是他送的。
那天其实他已经发现了,夏成熠第二次进他房间时,紧拽在掌心的东西,是一条手链。
“说好的掰了呢?我看你就是贼心不死!”
左磊见他眉头微蹙,搭上他的肩膀安慰道:“你看你,除了看女人,看其他的眼光多好,一挑就是一件非卖品!”
岑冬樾掏出手机,在vx好友列表里翻出了一个名字。
那人是他在国外科技展上认识的一位行业大佬,还难得与比自己小了近十岁的他谈话投契。
没记错,大佬提起过的妻子,好像就是这个集团的设计总监。
顺利的话,或许他能赶着周末之前把手链搞到手。
他肩膀一抖,甩开左磊的手,“滚蛋!”
**
时间总是在忙碌中过得飞快,虽然只是一周,江城已经在多日雨水中渐热,满城樱花退场,不经意间,整座城市换上一身翠绿新装。
夏成熠望着桌上台历大大的“星期五”,又掰着手指数了数。
过去这一周,除了工作和小猫咪外,岑冬樾极少找她,像是大家都不约而同忘了上周末发生过的事情。
可每当对上岑冬樾的双眼,她就知道他没忘。
只对她流露出的玩味眼神提醒着她,一切都是真实的。
抬眼望向窗外难得的晴天,还想着明天户外采风要去的地方,丢在桌上的手机抖了抖,她低头一看,是岑冬樾的信息。
岑冬樾:【明天有空?】
还以为他在等她主动,结果他似乎只是在等一个适合的时间。
她强压下嘴角打了几个字。
夏成熠:【没有】
岑冬樾:【他?】
对面只回复了一个字,她已经能猜到对面那人此时的脸有多黑。
她放下手机故意晾着他,先是找了董宜珊核对建筑外部模型细化的事,又找了原画组老大确认建筑内部的细化程度需求。
等再次看手机,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
以为岑冬樾会气急败坏信息轰炸她,结果还真让她失望,一条信息也没有。
走回工位坐下不过半秒,董宜珊就前倾身子,对着她低声说:“师父,你刚去原画组没多久,岑老大就来找你了,脸比黑洞都黑。”
眼珠子左右瞥了瞥,把声音压得更低了些问:“你们,又吵了?”
夏成熠:“没有,大人的事小孩别问。”
说完,她拿起手机敲下两个字:【采风】
对面回复得极快。
岑冬樾:【和他?】
夏成熠:【自己】
对面人回了一大段字,心情看起来因为她的答案变好了不少。
岑冬樾:【我给怀民预约了明天打预防针,你要缺席孩子第一次打预防针的场景吗?这次我可不会给你拍视频。】
她拿过台历翻了翻,原来被捡回来的小怀民,也到了要接受社会第一次毒打的岁数
——猫咪三个月大要打的猫三联疫苗第一针。
就算是没有夏怀民打预防针的事,她相信岑冬樾也会找其他理由约她。
他不可能放任她和“男朋友”一起度过周末。
她回了个好,又和他约定了明天碰面的时间后,正好到点下班,再次故意,和要跟女朋友约会的智域一起进了电梯。
夏成熠只想让岑冬樾吃醋犯规。
结果是他确实吃醋了,但实施“报复”却是在第二天。
28. 第28章
他们把打完针的小猫咪送回家里。
夏成熠看着夏怀民一点没因为打针而影响干饭,一小碗加餐羊奶喝得一干二净,又蹦跶着去阳台晒太阳,没有一点想理他们的意思。
见没她什么事了,刚拿起相机包准备出门采风,一旁的岑冬樾拉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拽到了自己腿上,吓得她一把攀上他的肩膀。
惊魂未定,温热呼吸已经在她耳畔侵袭着,横在她腰上的手臂正缓缓收拢。
等她反应过来想要推开,才发现自己已经被锁在他怀里动不了一点,而岑冬樾正闭眼靠在她肩上憩息着。
她望了眼窗外正盛的阳光,无奈道:“岑冬樾,你松开,我还要去采风。”
“明天再采不行吗?”原本倚着她的人突然抬头,紧盯着她,“还是说你晚上要和他约会?”
一听就知道岑冬樾误会了什么。
为了不耽误工作,她只能乖乖解释:“和他有屁关系,明天是阴天,采风效果不好。”
岑冬樾侧头看向阳台,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但还是松开了手。
正准备站起,他又说:“别动,手给我。”
虽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夏成熠还是把双手伸出,看着他因为她空空如也的手腕眸光跳跃着,像是早有预谋,从衣兜里翻出个小盒子。
再一眨眼,一条玫瑰金色的手链被戴在了她的左腕上。
她翻转着手腕看了又看。
不得不承认,岑冬樾这个工科男的品味还行。
好吧,很不错。
因为她也挺喜欢的。
“喜欢吗?”低沉男声试图道。
她扬着左手看链尾缀着的“y”在空中飞舞,点了点头,“很难不喜欢吧。”
眸光停在细链上的宝石上,刚想问岑冬樾是不是很贵时,就听见他话语里笑意难藏。
“喜欢就一直带着,不许解下来。”
所以这就是岑冬樾的“报复”?
想了想以后分开也是要还他的,夏成熠答应下来:“不解就不解,现在我能去采风了吗?”
话语刚落,身体霎时一轻,她被横抱着放在了沙发上。
岑冬樾拿过她的相机包,还用眼神示意,看她不动才问:“不是要去采风吗?我送你去。”
以为他真的只是送她去采风地点,结果她看着岑冬樾下车,看着岑冬樾在她拍照时帮忙提着相机包,又适时提醒她喝水和小心公园里的自行车。
她似乎被岑冬樾驴了?
自信一点,不是似乎,她就是被岑冬樾驴了!
低头一看,是男人趁着公园里人挤人,勾着她不放的手指,她把头一扭,半警告似的喊:“岑冬樾?”
“要喝水?还是要换镜头?”
对着满脸无辜的岑冬樾,她把未说出的警告咽下,转而说:“想牵手,就大方牵。”
说完,主动牵上一旁试探了许久的大掌。
她能感觉到大掌主人在被她牵住时,身体瞬间僵住,不多会儿便回握住她,全然放下了以往在公司的顾虑。
毕竟公园离公司跨了两个区,毕竟这是他们第一次在国内约会。
他们没那么背吧?
心里求神拜佛着,她脸上却淡定得像是经常做这种事情。
虽然她真的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有顶无墙是为亭,亭被垒起则为台,亭台环水则为榭,亭亭相连则为廊,水边船型台称为舫……”
“这个,又是什么?”岑冬樾指着远处一个长得头重脚轻的东西问。
沉吟中,鬼主意一闪而过,她煞有其是说:“你听说过旧世纪末新世纪初那次,人类大战外星人的传说吗?”
看着身旁人点头,她像是准备对他说什么天大的秘密一样,故意压低声音。
“其实——”
嗓音又在下一秒恢复正常音量。
“和那件事没什么关系,这就是个旧世纪的产物,叫水塔,用来储水和增加水压为周围建筑供水的。现在已经被先进技术取代,早就不用了。”
“你这张嘴,还真是骗人的鬼。”
岑冬樾脸上的淡然不改,但望着她的双眸笑意难藏。
为了听她说话,他微微侧着身,不时点头回应,偶尔还会像夸小孩子一样夸她真厉害。
她快三十岁的人了,可被人夸奖,心里的那簇小火苗还是跳动不停。
尤其是被一个优秀的人认可自己的优秀。
岑冬樾看见她脸上的笑意淡去,握住她的手紧了紧,“怎么了?”
“没……”
她刚想说没什么,可事实就是有什么。
因为她在距离公司和家都老远的地方,看见了个不速之客,正穿过人群,缓缓朝朝他们二人走来。
是智域,和他女朋友沈漾!
人生真是一场盛大的墨菲定律,在怕什么来什么方面,尤为显著。
她飞速瞥了一眼四周,目光最后锁定一条通往不知何处的隐秘小路,拉着岑冬樾边走边说:“快日落了,我们换个好地方取景!”
“可是,”岑冬樾顿住脚步,看了眼手表,“现在才五点,这个季节的日落,得六点半之后吧?”
眼看着迎面走来的人中,沈漾似乎已经看见了她,正要朝她挥手,她立马说:“人太多,我社恐犯了,得找个地方静静!”
“你社恐?你的社恐全名叫‘一社交就会使他人感到恐惧症’?”
“对,我怕吓着别人!”
岑冬樾脸上还是一副“我信你个鬼”的表情,但总算愿意随着她的牵动,迈腿往小路走去。
边走还边若有所思回头,看了好几眼后,他笃定道:“你不对劲。”
没时间和岑冬樾抬杠,夏成熠拉着他飞快远离人群。
直至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她才喘着气一本正经回答:“好吧,我不对劲,其实是因为我突然很想亲你。”
岑冬樾:“???”
他顶着疑惑扫视周围,原本已经半俯下的动作停住,又顾虑重重说:“这里不是国外,大庭广众接吻,被别人看见不好吧?”
如果说刚才她只是口嗨,那么现在美色在前,薄唇渐近,她还真有点想。
说时迟那时快,她一把揪住岑冬樾的衣领,踮起脚飞速从他唇边夺下一吻,得意道:“哪有人看到?”
而命运给她使了一个绊子还不够,又给她来了一个更大的。
一声试探突然在她背后响起,“姐……”
顿了顿,声调突然扬起,“姐?”
夏成熠回头一看,差点没忍住骂街的冲动。
是智域,身后还跟着一脸吃瓜样的沈漾。
智域像是现在才看到岑冬樾,把本就在身后探头探脑的沈漾,往自己身后挡,声音里满是藏不住的心虚。
“岑总,这么巧啊……”
再一回头,面前的岑冬樾左眉微微挑起,重复着让她心惊胆战的两个字。
“姐姐?”
**
东滨公园旁的米其林三星西餐厅里,以观赏日落而闻名江城的巨幅玻璃落地窗旁,两男两女面对面坐着。
直到阳光从金黄变为橙黄,四人依旧一言不发,各怀心事。
夏成熠的对面是岑冬樾,隔壁是沈漾,看哪儿都觉得奇怪,看向窗外更奇怪,她索性看向坐在斜对角的智域。
要是眼神能被翻译成准确无误的话语,智域已经被她用眼神骂了两百多遍。
她不是不知道智域今天和沈漾约会。
但智域这家伙明明告诉她,自己和沈漾是回母校探望老师,顺带约会。
江城大学离东滨公园也不算近吧,怎么约会还约到这儿来了?
她唯一庆幸的是,沈漾知道她让智域装她男朋友的事。
不然现在就不是四个人坐在一桌吃饭,而是岑冬樾弄死她的一百零八种方式。当然,她的配菜必定是智域。
生怕自己骂街举动太过明显,她收回眼神,正好擦过岑冬樾审视着她的双眸,虽然她觉得岑冬樾的眼神就一直没离开过她身上。
岑冬樾似笑非笑问:“夏工,不介绍一下?”
“有这个必要吗?”她反问道。
既然岑冬樾曾经撞到过智域约会,以他超强的记忆力,不可能认不出沈漾。
况且她要怎么介绍?
岑总,这是我男朋友,这是我男朋友的女朋友?
夏成熠知道自己对岑冬樾的种种作为都极其作死。
其中包括但不限于装有男朋友,有男朋友还故意不分手,逼他答应各种不平等条约,和他保持这种不清不楚的关系……
但她也没想到自己能死得这么快。
智域像是察觉出她的为难,千言万语化作一个尴尬的微笑,主动介绍:“岑总,这是我的、大学学妹,沈漾,现在在江大中文系当辅导员。”
“原来是,学妹。”岑冬樾意味深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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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漾主动对着岑冬樾颔首笑笑,低头时像是看见了什么,突然捧起夏成熠的手,惊奇道:“姐姐,你居然弄到了星月系列的那条非卖品!”
“朋友送的,这还是个非卖品?”
她扯高衣袖口,抬起手来转动着手腕,仔细看了又看,“好看确实是挺好看的,难怪是个非卖品!”
“我说姐姐怎么今天没戴我送你的手链,”沈漾笑容里多了一丝暧昧,“原来是有别的手链了!”
她总觉得再聊下去,以沈漾这大大咧咧的性格,她和智域的事早晚得穿帮,借口说:“漾漾,陪我去趟卫生间吧?”
一听见夏成熠要带着沈漾离席,智域霎时瞪大的双眼里只剩下“救救我”。
这种情况,她主打一个死道友不死贫道,况且她相信智域一定能顶住岑冬樾的攻势。
她拉着沈漾站起,一起往洗手间去。
才踏入,沈漾像解除封印般露出满脸的八卦样,连忙抱着她的手臂问:“姐姐,他就是送你手链的那个朋友吧?”
夏成熠勾唇笑笑,没有回答沈漾的第一个问题,而是浅浅应了句:“嗯,是他。”
“这么大的一个帅哥,你就放着不要?”
“他现在是我老板,谁要跟老板谈恋爱啊?”
洗手间内只有她们两个,周围充斥着水龙头哗啦啦作响的声音,一些名为“不知从何说起”的情绪飘散在空气中。
沈漾不是没谈过恋爱的白纸,看到夏成熠和岑冬樾一起出现的第一眼,她就已经能看出二人肯定有点什么。
尤其是岑冬樾看夏成熠的眼神,简直满满占有欲。
夏成熠水杯里的水只要不过半,他能立马补上;点单时,他还会细心问服务员,夏成熠点那份餐里有没有用到洋葱。
她觉得已经比大部分男人都细心的智域,对她都做不到这种体贴程度。
而岑冬樾只是夏成熠口中的老板。
恐怕不止吧。
所以她想不明白夏成熠在抗拒些什么。
除非……
见夏成熠关上水龙头,沈漾抽了几张纸巾递出,“姐姐,我看你也不讨厌他啊。这位岑总是有女朋友,还是未婚妻吗?不然你为什么不考虑一下?”
夏成熠伸手接过她的好意,良久没有说话。
在她以为对方不想回答时,夏成熠说:“漾漾,他单身。”
“那……”
夏成熠把手里的纸球扔进垃圾桶里,打断了沈漾的追问继续道:“是我的问题,我没自信维持一段长久且稳定的感情。”
沈漾还是一副不明白的模样问:“所以连试试也不愿意?”
夏成熠:“不是不愿意,而是不敢。”
因为确认了岑冬樾的优秀,他和谁,未来都可以过得很好,除了和她,所有更加不敢。
离开洗手间前,她特意向沈漾又确认了一遍。
“漾漾,你还愿意让智域帮我演吗?让你为难的话其实可以直说,我有别的办法处理。”
沈漾又恢复成之前的大大咧咧模样,摆摆手说:“只要姐姐想,尽管拿去用!”
**
另一边,智域右手放在身侧紧握成拳,努力不让和他肩并肩坐着的岑冬樾发现,他有一丝紧张暴露在外。
自己和女朋友约会都跑这么远了,怎么还能遇到这二位?
满肚子委屈无处控诉,而且还被自家亲表姐和亲女朋友携手给卖了,独留他一人应对身旁这位,正用审视眼神把他大卸八块的魔鬼。
他从前让夏成熠离岑冬樾远点,其实不是觉得岑冬樾真是个坏人,而是据隋兴提醒,岑冬樾刚和女朋友分手,心情一直不太好。
他姐嘛,脾气本来就不好。
不让他们靠近,更多是不想见证火星撞地球。
不过他意识到这点时似乎已经晚了,因为火星和地球已经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猛撞了好几回。
但他姐真不愧是他姐,连周末都不放过自己,更不放过老板,能把老板拽出门陪她加班。
热衷于搞钱的女人真可怕!
一时之间,他竟不知道该为他姐庆幸好,还是该为岑冬樾默哀好。
只不过,他姐刚才为什么要拽着岑冬樾的衣领?
总不能是因为和岑冬樾在工作上闹掰了,打算就地决一死战?
脑海里的一团乱麻还没摸清头尾,智域就听见岑冬樾问。
“智域,你为什么喊夏工,姐姐?”
29. 第29章
他,喊了吗?!
才两个字就被抓住把柄了?
要是夏成熠从洗手间回来发现自己暴露了,今晚吃的恐怕就不是七分熟的牛排,而是七分熟的智域了。
“她比我大,我叫她姐姐应该也没什么不对。”他故作镇定道,“你说是吧,岑总?”
见岑冬樾若有所思点点头,他才放下心来。
放心不过三秒,又闻岑冬樾继续问:“你和她认识很久了?”
能不久吗?
他可是从小被夏成熠揍大的!
他自然不能说二人已经认识二十几年,只能回答:“她是我学姐,中学和大学的学姐。”
生怕岑冬樾又在他毫无防备下给他丢地雷,他主动抢过发问权。
“岑总,我和隋兴是高中同学,我听他提起过,说您也是江城人,您出国前是哪所中学的?”
没等岑冬樾回答,一起去洗手间的二人齐齐回来。
窗外的橙黄在天边变得柔和,转眼间与夜空的粉紫交织成一副绚烂油画,洒在波光粼粼的湖面时,抽象派名家的画作霎时照进现实中。
夏成熠还没说什么,岑冬樾就已经从相机包里掏出相机递给她,又问:“要用哪个镜头?”
“超广角镜头。”
还想为岑冬樾指出镜头位置,就见他已经拿出递给她。
她接过镜头快速装上,来不及道谢就已经走到她选定的机位上,飞快拍了几张,又调整了些参数继续拍。
美景转瞬即逝,所有问题都得往后排。
直到天边晚霞退去,星月正式上班,她才走回自己位置上坐下。
总觉得自己并没有拍了多久,但事实是菜已经上齐,就连红酒都已经醒好倒入杯中。
她连忙收起相机举杯,“祝夕阳,祝今天。”
齐齐举杯后,大家进入大快朵颐时间。
沈漾因为她的嘱托,说话时再三思考,智域更是对二人的态度心领神会,立马配合上她们的话题。
只不过夏成熠没想到,沈漾的酒量没继承她北方人的血统,不过半杯红酒下肚,双颊就已经泛起粉红。
她的酒量倒是早在应酬里练了出来,一杯红酒对她来说不过开胃菜。
智域和岑冬樾要开车,所以一点酒没喝,三人正看着沈漾抱着酒杯傻笑。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她对智域说:“你把车开到楼下,先送漾漾回家。”
“好。”智域拿起车钥匙走出餐厅。
她抬手问服务员要杯温水,沈漾居然在这时站了起来,抱着她的手臂念叨:“我没醉,一点没醉,不信你问我问题!”
岑冬樾一晚上就没张过几次嘴,现在却支着下巴问:“沈小姐,介意我问个问题吗?”
夏成熠没来得及捂住沈漾的嘴,沈漾早已经拍着胸口大言不惭道:“不介意,你问!”
“你不介意就好。”岑冬樾直入主题问,“你知道你智域学长,其实是有女朋友的吗?”
沈漾:“我当然知道!”
现在她悬着的心,才是真的死了。
她就不该让他们答应岑冬樾的邀请,一起吃饭还真吃出问题了。
服务员送来的温水送得及时,在岑冬樾问下一个问题前,她给沈漾喂了一小口水,闹腾缓了下来,智域也把车开到了楼下。
看着白色SUV远去后,她一转身就看见岑冬樾双手交叉在胸前,盯着她的眼神里满是不怀好意的玩味。
“你觉得他今晚还会回去吗?”
“他回去又怎样?”夏成熠一步步朝倚在黑色路虎上的男人走去,“不回去,又怎样?”
“不怎样。”
岑冬樾拉开副驾车门,歪了歪头示意她上车,车门砰的一声被关上,她透过车窗听见男人低沉的嗓音。
“反正你今晚是回不去了。”
夏成熠以为一个小时的路程,足够让男人冷静下来。
可她看着黑色路虎越来越靠近自家小区入口,却没有一点停下的意思,甚至加速经过时,她就知道她完了。
十分钟后,房间外是边刨门边喵喵叫的夏怀民,房间里是被压在门板上亲得差点透不过气的她,和醋性越发大的岑冬樾。
唇齿交融。
恨不得把她吞下的用力。
在她以为自己马上要断气前,岑冬樾总算松开。
他头倚在她脖颈旁喘着粗气,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脖间,嗓音勾人,“下午的时候不是说想亲我吗?”
倏忽间,脖颈被一片柔软贴上,“还要吗?”
不等她回应,身体突然一轻,被放在了墙边的矮柜上,岑冬樾站在她□□,一手撑在桌边,另一只手握着她后颈,微微勾起的薄唇蠢蠢欲动。
她侧着头躲开他尽是欲念的眼神,左手轻推了推越靠越近的胸膛,“下午是下午,现在是现在,现在我只想回家。”
话音刚落,原本抵在他胸前的左手手腕被用力握住,反锁在身后,男人不满道:“回去干嘛?回去见他吗?”
“我今天累了。”
握住夏成熠后颈的手此时贴在她颈侧,见她闪躲,岑冬樾拇指顶着她的下巴,逼得她不得不正眼看他。
“夏成熠,面对他,你倒是怎么都行。”
“情敌送的礼物还收了。”握住她手腕的大掌,拇指正摩挲着她手腕突起的骨节,“连对喝多了的情敌都这么好,怎么也不见你对我好点?”
皮肤往脑子传送着的阵阵酥麻感,却被岑冬樾的话一下打断。
她紧拽着他手臂的手,揽在他颈后,身子一前,往他炙热的身上贴。
“我怎么就对你不好了?”
“你……”
岑冬樾的薄唇只蹦出了一个字,剩下的话全都咽进肚子里。
夏成熠大概猜到岑冬樾想说什么,而且他身上的火已经快蔓延到她身上。
可她依旧选择作死,飞速亲了一下面前紧抿着的薄唇,得意道:“我怎么样?我超棒的!”
眼看着男人低头深吸一口气,再抬眸时,唇边蓄着的笑意多了几分无奈,“记住,你超棒的,千万别轻易投降。”
她还没反应过来,岑冬樾话里的阴阳怪气是几个意思,就感觉到手腕一松,放在腿上的大掌把她往男人身上颠,吓得她立马攀上男人的双肩。
“岑冬樾,你要干嘛?”
“洗澡。”
他抱着她前进的脚步突然顿在,“已经一周了,现在可以了吗?”
不明白是不可能的了。
她主动吻上面前上下滑动的喉结。
男人继续往浴室走,语气里笑意难藏,“一起洗,节约用水。”
夏成熠自认体力在同龄人里尚算不错,可屡屡栽在岑冬樾这人手上,每次到最后关头,都会被他以各种方式逼得举白旗投降。
累到闭眼睡着的前一刻,面前还是男人胜利者般的得意笑容。
她现在才明白,岑冬樾昨天阴阳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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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让她记住自己超棒是什么意思。
如果她和岑冬樾从一开始,就只是单纯的□□关系,其实她没有逃的必要。
但在冰岛那会儿,清醒时,酒醉后,他们谈了太多东西。
多到让她好几天之后才察觉过来,自己是不是把一把对着自己的利刃,亲手交到了一个刚认识不久的人手里。
更恐怖的是,她不知道手持利刃的他,什么时候会把刀捅到她心上。
所以她第一反应是,她必须要逃。
只是逃着逃着,她又有些忘了自己逃跑的初衷。
在今天的些许酒精和极度疲劳的加持下,和他聊过的曾经,她都记起来了。
新的一年的第二天晚上,窗外飘着鹅毛大雪,远处近处尽是白茫茫一片,雪花为路边的红鼻子雪人又添上一层新衣。
电视里放着的是什么电影,夏成熠早忘了。
只记得在岑冬樾房间里,桌上一堆空空如也的啤酒罐中,只有一罐是岑冬樾喝的,还剩了一半;剩下的罐子,都是她这一晚的战绩。
她蹲在沙发的一角,把岑冬樾的黑色羽绒服盖在头上。
原本呆在黑暗里好好的,忽然一阵亮光,她听见低沉的男声好奇问:“我洗澡前你就这样,我出来了你还这样,羽绒服里到底有什么?”
“嘘……”她放轻声音回答,“我现在是一朵毒蘑菇,不能晒太阳。”
感觉到身旁的沙发一下陷了进去,盖在她头上的羽绒服,伴随着男人质疑的发问,拉链被缓缓拉开。
“毒蘑菇一般不是黑色的。”
“有道理。”
夏成熠丢下黑色羽绒服,又把自己的白色羽绒服披上,继续一动不动。
拉链又被拉开,清冽男声变得忍俊不禁:“白色的是口蘑,人能吃,没毒。”
她任由岑冬樾又拨开她头上的羽绒服,嘴巴一扁,哭喊着:
“我真失败,怎么连个毒蘑菇都当不好。难怪我妈丢下我和我爸出国,已经第三次结婚了,还不要我!”
男人轻叹着朝她张开双臂,“别哭了,不哭的话给你抱。”
她立马边吸鼻子边闭嘴,手一伸,回抱住男人宽阔的肩膀,把脑袋搭在他肩上时,从T恤透出的氤氲水汽熏得她脑子越发迷蒙。
原本还想着得逞了再继续哭,结果一被他抱住就忘了。
二人就这样顶着电影的喧闹声静静抱着,心跳在相互依偎的温暖里,徐徐同频。
岑冬樾抚着她脑袋的动作不停,轻声安慰说:“只要你还一直要自己,就不会没有人要你。”
大掌突然停住,让她脑袋更贴近自己颈窝里,“无论什么时候,我都要你。”
其实夏成熠已经在安静中恢复些许清醒,但岑冬樾的安慰,仿佛打开了她堵塞已久的堤坝闸口,不止是眼泪,连从前吐露不出的话,也都跟他说了个遍。
“凭什么我妈想过自己梦想的生活,就能不管不顾丢下我爸和我?”
“凭什么现在她后悔了想弥补,我就要原谅她?”
“她从前不要我,那我现在也不要她!”
温暖的怀抱散发着如安眠药般的安心,她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控诉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变成一句请求。
“岑冬樾,你别不要我,好不好?”
“好。”
得到了他的答应,她总算可以安心睡去。
“熠熠也会一直要我吗?”
“……”
30. 第30章
后来是怎么睡着的,夏成熠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只记得第二天睡醒,她保持着和睡着前几乎一样的姿势。
她在昏暗中半趴着,头枕在岑冬樾的肩膀上,半个人连带着大腿,都搭在岑冬樾身上。
一睁眼,目之所及,是他健硕的胸膛肌肉。
她手撑在床上,顶着腰间酸痛,缓慢移开自己的身体,却在马上要成功时,被还闭着眼的男人一把搂住腰,又摔回他身上。
岑冬樾眼睑微微抬起,看她的目光模糊惺忪,一手搂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把她按回自己肩上,重新合眼。
粗粝的下巴磨蹭着她的脸颊,低哑的男声响在耳边,“昨晚不是说累了吗?再睡会儿。”
能不累吗?
抱着她的这位始作俑者,昨晚在浴室就没放过她,到了房间亦是如此,把她折腾了个遍,害她一连求饶三次才肯放过她。
夏成熠回抱住岑冬樾,刚准备闭眼酝酿睡意,窗帘却在这时候往两边拉开。
虽说今天是阴天,但没有一点过渡,从昏暗不明一下子到光亮刺眼,让她眼睛没有一点适应过程。
她把头迈进岑冬樾怀里,“好亮,关上。”
再次陷入昏暗中,听觉的作用无限放大,喷洒在耳边的炙热呼吸又重又乱,男人的低吟如鞭子般抽打着她的耳膜。
“熠熠,还要吗?”
“滚——”
话未说完就再也说不出半个字,因为连同她的气息,全被俯身压下的岑冬樾一并咽下。
薄唇不顾夏成熠的推挤,细密覆盖在脖间。
空气黏稠得让人窒息,把半醒未醒的她,再次拉回昨夜的狂欢中。作恶的匪徒从礼貌叩门到凶狠撞门,不过是一眨眼的事。
力道越发凶狠,溺水感萦绕。
而她无力抵抗。
原以为匪徒难得好心,将溺水的她送回岸边,却在她马上要触岸时,眼疾手快用力一拽,把她拽回水里。
夏成熠抬腿踩在身前男人胸膛上,有气无力骂道:“滚蛋……”
话音未落,肚子响起一阵咕噜噜声音。
好的,她现在不仅醒了,还因为空腹运动,饿了。
岑冬樾握住她抵在自己胸膛的脚,眼底欲色未消,眼尾绯红勾人,却只是在她脚背上落下一吻,没有继续。
他松手起身,随意抓了抓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捞了一件丢在床尾的衣服穿上就往浴室去。
看来是发现她饿了。
躺在床上不知发了多久的呆,岑冬樾从浴室走出,眼神已不似方才,看着冷静不少。
“你的衣服还在烘干,先穿我的。”
夏成熠懒懒嗯了声,翻身起床,床尾放着的是岑冬樾的白T恤。
洗完澡穿上,她只觉得有种莫名的羞耻感,又从他衣柜里翻出条运动短裤套上,她才觉得好些。
站在衣帽间镜子前深吸一口气,看着越来越不受控的自己。
她先是装有男朋友吓跑岑冬樾,结果是他当天退了一步,没过多久就前进到把她抵墙边,恨不得一百步全由他来走。
有男朋友不行,她就让他当自己另一个男朋友。
情况也没多正常,这人看着像是被她拖进地狱,她还没真用力拖,他倒好,主动抱着她往地狱跑,一副已经在地狱里自洽的模样。
他的超强适应力,让她一度想给他颁奖。
怎么就成这样了?
夏成熠强压下别扭感从浴室走出,听见厨房传来切菜的剁剁声,她倚在门边看着同样身穿白T恤的男人。
衣领盖不住的地方,是她昨晚和早晨留下的咬痕。
食物香气包裹着阵阵暖意,在岑冬樾的利落动作中扑面而来,是她从前不敢想象的画面。
许是场景过于美好,烟火气染了她一身。
夏成熠毫不犹豫,从背后重重抱住了岑冬樾。
被她抱住的身体突然一僵,连呼吸也顿住了,后背肌肉紧绷着,时间仿佛静止在万籁无声中。
很快,他手上切菜动作又继续着。
抱了一会儿,头从他背后探出,她好奇道:“做什么好吃的呢?”
“你猜。”
“我才不猜。”
夏成熠把手一松,弯腰捞起在地上乱跑的小猫咪,嘬嘬逗弄着的同时说:“只要不是猫饭就行。”
岑冬樾转身陪她逗了一会儿小猫咪,就把她们一同赶出了厨房。
她放下被她玩得不耐烦了,正挥舞着四肢的夏怀民,坐在沙发上一张张翻着昨天拍的照片,脑子里还想着下周一和原画组的会议内容。
一转眼,小猫咪不见了,书房方向传来一阵什么东西掉落的动静。
顺着声音方向望去,夏成熠发现书房门似乎没关严实,还留着一条缝,又想起上次夏怀民掉进纸箱子里的搞笑事迹,她连忙站起往书房走去。
门一推开,果然如她所料。
还是那个老地方,还是那个纸箱子。
但夏怀民这次不是掉进去的,而是自己蹦进去的。
因为小猫咪正昂头挺胸站在纸箱子里,和她上演深情对望。
她快步走去捞出小猫咪,把纸箱子搬起放到桌上,东西一件件拿出细看,生怕大了一个月的怀民小朋友,杀伤力也与日俱增起来。
毕竟按她现在的工作量,暂时还没时间去找独居的新房子。
毕业照还是那张毕业照,她确定里边没有岑冬樾。
一家三口的合照也还是那张合照,大笑着的小男孩眼神纯良,和现在的岑冬樾没有一点相像之处。
“吃饭了。”
男声在夏成熠身后响起,她回头一看,岑冬樾问:“看什么呢?”
她举起毕业照扬了扬,“试图找到十八岁的你,但看了好久都没发现里边有你。这可是高中毕业照欸,怎么会没有你?”
“确实没有我。”岑冬樾接过她手里的照片,神色淡然,“那时候病了,没赶上回去拍毕业照。”
“那这种家庭合照呢?”她指着一旁的合照问。
岑冬樾把原本立在桌上的家庭合照倒扣着,摇了摇头,“出国那年发生了点意外,都没了。”
“那还真可惜。”她遗憾道,“我还想看看十八岁的你是什么样子。”
岑冬樾打趣道:“只是想看我十八岁的样子?我看你就是喜欢弟弟!”
“得不到你奶狗那段时期,只得到你狗的这段时期,让我看看缅怀一下也好啊。”
岑冬樾趁她转身,借机从背后环住她,“我这就算狗了?”
大掌扣住下巴,薄唇在脸上落下一吻,“我还能让你见识下,什么才是真正的狗。”
嘀呜嘀呜——
危险雷达忽然警报,生怕岑冬樾继续深究下去,夏成熠退出他的怀抱,拿起纸箱里只有巴掌大的粉色小本子,顺势扯开话题。
“粉色的啊?该不会是你哪个暗恋过的女生的吧?”
岑冬樾倚在桌边,看向她的目光里,温柔夹杂着一丝戏谑,“吃醋了?”
“本南方人,吃甜的吃咸的,也不吃醋!”夏成熠边回怼着岑冬樾,边准备翻开手里的粉色小本子。
也不是很好奇本子的内容,夏成熠就是觉得它看着有些眼熟,才从一堆黑色里挑中了它。
而且岑冬樾的表现很耐人寻味。
自她拿起本子,他勾起的嘴角忽然僵住,轻抿双唇的同时,目光游移。
见她真要翻开,岑冬樾忽然上前似要抢过,她就算是左手换右手避开,也绕不开岑冬樾的长臂,本子还是被他抢了去。
什么东西能让他这么紧张?
总不能真是暗恋过的女生送他的吧?
夏成熠双手交叉在胸前审视着,见岑冬樾从她手里抢过本子后抚平皱褶的动作轻柔,揶揄道:“岑总还有见不得光的东西啊?还是,不能被我看见。”
“哪有不让你看?没什么好看的。”
岑冬樾嘴上说着不在意,其实早已经把本子藏在身后。
“那就给我。”她伸出手来。
薄唇紧抿,岑冬樾像是开启了电影里的慢动作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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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身后拿出本子,到送至她手上,漫长得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她接过,拿在手里翻开,眼神还停留在岑冬樾脸上。
看着他脸色越来越白,甚至在初夏未至时已鼻尖冒汗,她就好奇这粉色本子里到底写了什么。
夏成熠合上本子拿在手里,特意在岑冬樾面前晃了晃“别那么紧张,我又没有想追究什么,谁年少时还没个暗恋对象?”
“你,有过?”
“暗恋对象?呵,我有的,那——”
她把差点脱口而出的“暗杀对象”咽下,笑笑说:“肯定有,而且是最好的!”
见岑冬樾眉眼低压紧盯着她,她就知道岑冬樾真信了,而她要的就是他信,不然她何必说自己有。
逗岑冬樾,比她想象中更好玩。
她就喜欢这种生死一线的感觉。
夏成熠:“高中时有个借我笔记和错题本的学霸,没他我高中就完了。后来他忽然就没再出现过,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但好人肯定都帅,我平等地喜欢每个帅哥!”
岑冬樾紧拧的眉头松开,“就那么喜欢?你真想找一个人,没那么难,教务处肯定有他的学籍档案。”
不是还在吃醋吗?
怎么忽然给她出起找人的主意?
这就有点没意思了。
“消失得这么突然,说不定人家就是我想被我找到呢?”
她伸了个懒腰,“十年过去,现在哪还有找的必要?至于那时候……当时离高考还有不到一个月,大师有言,人生转折点出现的缘分,必定是劫!”
岑冬樾被她的话逗笑,“所以你觉得他是你的劫?”
“Nonono……”她摇着手指连声否认,“就我高中时那破名声和破成绩,大概率我是他的劫!”
粉色小本子还拿在手里,她放在面子仔细端量,“我有点好奇,被你暗恋的女生,会是什么样的人。”
越是好奇,就越是容易被打断,她丢在沙发上的手机,猝不及防响了起来。
她只能放下本子,加快脚步往客厅去。
电话接起,对面是乔知之慌乱的声音,“夏夏,救救我!”
夏成熠:“怎么了?家里出事了?”
“不是!”
乔知之解释:“我班里有个学生丢了,家长打过来说是一大早就出门了,现在快十点了还不见人影。我想你不是对学校附近挺熟,现在有空过来帮忙找人吗?”
她挠了挠额角,高中时经常逃课的回忆突然涌现。
高中三年的前两年,她确实是个经常逃课的坏学生,有钱时去的是网吧,没钱时去的是私人书店。
江城中学周边能消磨时间的地方,她都去了个遍,就是不敢回家。
因为姑姑脾气真的不怎么好,也真的会揍她。
“老周的地盘,他不比我熟?”她边说边往卧室走,正好烘干机已经停下工作,她捞出衣服换上。
乔知之没好气说:“你长点心吧,老周去年年头就从派出所退休了,咱还一起去送锦旗了好吗?”
“是吗?还有这种事?”夏成熠说,“先别着急,我到了给你打电话。”
从卧室出来正好路过书房,她看见岑冬樾还拿着粉色小本子站在原地。
她敲了敲门边示意,直到岑冬樾看向她时才说:“有点急事,早餐就不陪你吃了,我先走了。”
岑冬樾眉头一皱,一肚子的质问,以他现在的身份根本无从提起。
他有什么资格问?
千言万语在他口中,最后只化作一声“好”。
啪嗒一声,他知道夏成熠是真的又丢下他走了,只有那个人,才能在周末一大早把夏成熠叫走。
手指摩挲着边缘微微泛黄的小本子,那段可以说是好,也可以说是不好的旧时记忆,再次涌上心头。
夏成熠怎么可能是他的劫呢?
她明明是他的不可为而为之。
翻开封面,巴掌大的粉色小本子扉页上,只有一个笔触锋利的字
——“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