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造卧底》
1. How I Learned To Love The Bo
蜿蜒的山路曲折延伸。倾盆大雨形成一片白茫茫的水幕,将繁茂的杉树林完全笼罩,自山脚处急速席卷而至。
那一年诸伏景光是刚上小学的年纪,按照学校的惯例,遵循春季远足的传统,学生们头戴校帽,身着藏青色点缀白纹的上衣,系着裙子,背着书包。他们在寺温泉度过一夜后,踏着高齿木屐开始登山。沿途尽是连绵的山峦,原始森林与幽深峡谷交织的秋景,此时,豆大的雨点开始拍打他的身体。他顺着蜿蜒而陡峭的山路向上攀登。
在下雨的山道上迷路是危险的,他的老师和同学们很快发现,紧急去寻,很幸运,没有过多久就找到了他。原来山道上有一座茶馆,里头的老婆子领他到另一个房间。这房间平时大概不用,没有装上纸门。朝下望去,美丽的幽谷深得望不到底。孩子的皮肤上起了鸡皮疙瘩,浑身发抖,牙齿在打战。老婆子进来送茶时,他说了一声好冷啊,老婆子就立刻拉住了他的手。
“唉呀,少爷浑身都湿透啦.到这边来烤烤火吧,来呀,把衣服烤烤干。”
那个房间装着火炉,一打开纸隔门,就流出一股强烈的热气。就在她推开门的一瞬间,诸伏景光和屋里的小动物对视了。灰黑色的皮毛,圆圆的像两颗黑豆似的眼睛,还有对着炉子空抓的前爪,谁也不知道这儿为什么会有只小浣熊像人一样坐在中间。老婆子看了怒气冲冲,上去赶它,未果。老婆子年龄太大了,那浣熊又很霸道,被扫帚戳到,不光不跑,反而厉害地啃回去。老婆子又转过身来:
“让您看到这样肮脏的畜生真是过意不去,但它原先也是有人养的,您用不着担心有病,也不会脏了我们的茶。请您就忍耐一下吧。”
老婆子这样打了招呼,从她的话听来,这浣熊从前是被山脚下一户人养大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主人陡然皈依,把它放生在山里。
这不是新鲜事。日本有一档叫《流氓浣熊》的节目,该节目播出后日本人觉得浣熊太可爱了,于是想要把浣熊当宠物养着,他们从美洲引进了数千只浣熊,在领略浣熊的熊性子后把它们都放归山林,由于没有天敌,浣熊大量繁殖,毁坏了日本 80% 的寺庙。
浣熊是很好活也很精明的动物,按照老婆子的说法:“它也知道我家的茶干净呢。”至于真实与否,全凭她说。
雨势小下来,山峰开始明亮。老师和家长,还有景光的哥哥找上来的时候,只看见他们心心念念的那个小孩正呼呼大睡,平摊在地上。然而呼吸声很重,因为那个吃的过分健壮的浣熊对自己的体重毫无自知之明,盘踞在诸伏景光身上,同样睡得正香。此事最后以老师向茶馆主人道谢,高明数落亲弟做为结局。
诸伏景光睡得正香,陡然被拉起来,就遭到批评,一时间懵懵的,露出一双无辜的眼睛四处打量。看见不远处那只灰色的煤气罐还在房檐下慢条斯理的拆他包中的零食,撕成小块,放进雨水里洗,不禁笑出声来。
时过境迁,当年的好事早就暗淡了。诸伏景光转去了东京上学,同学不熟,环境陌生,一天到头和别人说不上一句话。他感觉到自己的同桌发生川有点儿关注他,但他暂时也不好说这是好是坏。
所有人都可怜他。所有人交头接耳传说的都是一个没有双亲的小孩未来要怎么艰难。所有人都在忧心他的失语症会不会变成终身顽疾。如果他没能……如果他运气差一些……如果……在这个没有指望的年头里,门突然开了。风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吹过来。这天早上,老师在讲国文,诸伏景光随便朝着窗外一看,不做任何期待。但他看见一个灰色的煤气罐子杵在窗户外头。
谁也不知道这头浣熊是怎么从长野摸到东京来的,只知道它路上估计没有受苦,一路的垃圾桶翻过来,从豆面荞麦吃到快餐西点,也算给它开了开眼。诸伏景光用自己吃剩的夹馅面包和豆馅糯米饼喂它。
他们度过了一段很短暂但梦幻的时光。诸伏景光知道发生川看到了,但是不知道如何邀请他加入,也不能强行要求别人和自己一样喜欢这头浣熊。好在发生川什么都没说。这个年幼的孩子,这个还没长开就已经能从眉眼看出未来风采的孩子,这个与诸伏景光不同的,从入学就一直受到所有老师同学家长称赞的孩子。老师夸赞他早慧,家长称其懂事,同学自发的喜欢长得好看的小孩。这个前途远大的孩子。他凑近看了一会儿,说:
“它很不怕人。”
诸伏景光点点头。
“野生动物不该不怕人的。”
诸伏景光想说它以前是有家的。有人养它,现在也有人养它。它不是野物。但是这对他来说太难比划了。字儿也难写。所以他没说。
又过了几天,有辆车开进学校来了。从车上下来了全副武装的工作人员,手里头拿着叉子和笼子。车开走后,留着背后“健康局”的图样,像是耀武扬威的给所有人使脸色。老师说:
浣熊一般在夜间出没,很少在白天出现。要是其状态呈现颤颤巍巍,反应迟钝,不怕人,呆呆的,像喝醉了一样,那大概率是患有狂犬病,一定要远离。切勿上前去摸。大家要向发生川同学学习。他经常阅读课外书,很有常识,并且积极上报。来,大家来说一声:谢谢他!
白昼转瞬即逝,太阳的日晕渐渐在后方消失,诸伏景光下课了又来到院子里,一直凭倚着栏杆,一心一意地眺望着草坪。他觉得跟茶馆里的老婆子的离别仿佛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浣熊怎么样啦?生活老师在到处分发小铁盆。他枕着书包躺下了。头脑空空如也,没有了时间的感觉。
发生川路过他,知道他在想什么,熟门熟路的安慰起他:“你别伤心啦。他们肯定能照顾好动物的,至少比你擅长。”
不听则罢,一听见安慰,泪水扑簌簌地滴在书包上,连脸颊都觉得凉了,诸伏景光只好把枕头翻转过来。他眼泪汪汪的比划:那小浣熊被送到哪儿了呢?
“浣熊啊,原来是美洲的动物。”发生川说,“那应该就是攒成一群,送回去了吧。”
他低头看着诸伏景光,发现自己怎么哄都哄不好,情绪还低落着,苦思冥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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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草坪上玩玩呗。”
诸伏景光摇摇头,抽出纸写:老师说,草坪上喷了很多药,有毒,有灰发性(不会写),这几天不能去玩了。你去拿奖状了,不知道。回来以后,我也没来得及告诉你。
发生川点点头,哦。……哦?……啊?
他脸上的笑容变得浅淡了,有点儿僵硬。但偏偏就是这时候,诸伏景光适时的转过来,依旧睁着他的眼睛:
抓浣熊的话,为什么要喷药呢?
天什么时候暗下来,诸伏景光也不知道,灯光已经亮起来。皮肤感到冷,肚里觉得饿了,发生川手足无措,仿佛为了掩饰什么一样,给他打开了竹皮包着的菜饭。诸伏景光好像忘记了这不是自己的东西,拿起紫菜饭卷就吃起来,然后裹着学生斗篷睡下去。
灯光熄灭了。草坪上浓烈的青草味和喷涂的药剂的气味越来越浓。在黑暗中,发生川的体温暖着诸伏景光,他感觉自己的头脑变成一泓清水,滴滴答答地流出来。
然后幻境消退了。
无论贫富贵贱,每个人的一生中都会经历无数美好的夜晚,然而今夜的美丽却是独一无二的。夕阳刚刚落下,在荒废楼房的墙外,在广袤平原的中心,紫色的光芒如同被月光吸引的深海之水,缓缓在山坡上流淌。山顶闪耀着光辉,仿佛每年万灵节在罗马万神殿仰望时,目睹成千上万朵玫瑰从天空飘落的景象——
假使不是现在,这个夜幕将为更多人所爱。时不时路过的车辆疾驰而过,碾压马路上的石子像天边隐隐的雷鸣,混合着远道而来的风声。苏格兰安静地沉默地隐秘在阴影笼罩的角落之中,楼里的日光灯早就坏了,时而明灭。在这样宁静的、寂寥的场合,他听得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以及身体的由于长时间奔袭导致的劳累与不由自主的颤抖。忽然之间,公共电话——老天,这里为什么会有公共电话亭并且还有电——但是不管了。拨打电话的人似乎执念很深,非得打通不可。
苏格兰当然不准备接一个来路不明的电话,但是铃声大作使得这里像是黑夜海上的灯塔一般显眼,而且说不定这个人被摁掉也会继续不屈不挠地再打过来,在这种情况下一句强硬的“你打错了”至少有够永绝后患。他就是这样做的。接起电话,非常肯定地告诉对方打错了地方,对方倒不甚生气,顾左右而言他:
“亲爱的,你该睡了。”
那个混沌的声音经过电流的失真传递听不出性别,苏格兰怀疑那是个催孩子抓紧上床睡觉的母亲,又或者是和对象腻歪的女人,无所谓;反正电话挂断了。手中的听筒里传来忙音。
嘟。
嘟。
嘟。
突然间,夜色如温暖的流水般将他全身包裹。他仿佛一颗被抛入水中的苹果,幸运的是,在激起水花之前,有人将他稳稳接住——十一盏耀眼的射灯骤然亮起,光芒四射,同时聚焦在来人身上,反射出夺目的光辉,整栋大楼瞬间亮如白昼。他以一种宛如圣母怜子、耶稣复活的姿态突然现身,接住了这位按照剧情注定难逃一死的圣子。
2. JDNT
苏醒之后,在靠近窗户的地方,声音与光线的急促节奏以及神秘不安的歌声中又加入了一种新的声音。这样的震撼使他片刻之间默然伫立,去听那一声细微而持久的歌声。他环顾四周,只能辨认出一条长廊的黑色轮廓,它正好围绕着两间“L”型的卧室,这两间卧室从走廊的主体部分延伸出来,一直延伸到大路的入口。一丝闪烁的微光在一扇挂了帘子的窗户后闪烁(这激起了警察先生喉中无言的抱怨)。歌声停止,紧跟着一声“新鲜出炉”的问候:
“嗨。”
他推开门,坐在餐桌前的椅子上,侧过身好整以暇地——向自己采用不算合适的手段带来的条子——打招呼:
“睡了个好觉?”
他的脸生动地浮现在苏格兰面前。他是一个异乎寻常的人,不止因为他长着一张比他人更英俊的西方神采居多的脸。倘若用点相面的知识,黑色的发丝簇拥的这张脸上,他下巴窄无肉晚年不会幸福,眼距适中性格不急不缓,面部无肉皮肤紧绷,做事不宽厚不计后果;这非常引人注目。他也比大多数人更高,身材笔直挺拔。
最重要的是:
“我见过你。不止一次。”苏格兰的嗓子略微有点哑,这是长时间口渴又没有摄入水分的结果。他顺便检查了自己的穿着,变轻了。意思是被收了点东西。这熟悉的陌生人注视着他,左手递到他的面前,一瓶没开封的朝日啤酒。他不接,陌生人把酒丢回桌子上,道:“为什么要这么看着我?老兄,你以为催眠真的像电影里一样我掰着你的头数个123你就会乖乖听我的话?这还不是我提前半个月苦心孤诣来到你身边为你合理调配饮食——”
“你的意思是你令你的手下在我的食物上做手脚,置入了精神类药物。”
苏格兰毫不客气地打断他。
“……OK.你要这么说的话。呃,差不多对。”陌生人一边说一边抱着手晃晃悠悠地走过来,轻易地突破了正常社交距离,“但你不能忽视,实际上我不止在你的饭里加了点料,上周四你在地铁站里经过一个提着行李箱的年轻女人,他的手上的戒指划破了你的手背——我如果是你会马上回家对着镜子裸奔并且惊喜地发现自己身上还有三个针孔并去做HIV筛查。是不是在那之后你觉得自己的深度睡眠时间变长了?”
“那是你的手下?”
“……听到‘他’了吗?注意用词,先生。那是我。不是易容。假如你要把我解开我的辫子这么一个小动作叫做易容的话——不明白?哦,您的蓝色眼睛一直这么叫着。不要急,先生,看着我!”
陌生人强硬地上手试图摆正苏格兰的头,让他直视自己的眼睛,对方并不顺从,或者说听见自己在没意识到的时候被地铁上的神秘兜帽男扎得像个保龄球的时候就已经在努力忍耐着听完陌生人的话而不是直接逮捕剩下的话留到法庭上说:苏格兰一把扣住那双不知死活地摸上他面颊的手,然而对方的反应更快一些,反手捉住对方的手,大拇指上正扣着一个扳戒的基础上用力在苏格兰手心一划——
苏格兰感觉到声音和光线离他远去了。视野之中有一个令他双眼灼痛的微笑,令他烦躁、焦急、心乱如麻——他紧紧地闭上眼,再睁开:
“看我。”
那个声音隆重地宣布,为自己报幕。蓝色的虹膜舒张,而后紧缩,面前的这张脸一瞬间如同万花筒中的玻璃块组合出万千神态,然而做卧底的一项美德即是记性好,于是他的脑内整合又聚散,最终匹配上每一张脸:近半个月见过的便利店的店员,酒吧的驻唱歌手,手机店的服务员、地铁上的乘客……男女老少,都是同一张脸——
“我得纠正您一下。”陌生人慢条斯理地拉过他因大脑过载而暂时无心反抗的手心,一边说话一边凝视他的反应,使得他并不需要语言上的回答就能自然顺畅地把话接下去,“我没有手下。那些都是我,只是在每一次见面之后让你忘掉了我,使得每一个下一次都是新一次。看起来你意识到了?你不看50次初恋?太无聊了。”
他强行扳直苏格兰的手,而后服帖地覆在脸上——苏格兰感觉到手心有一丝丝的温湿,这片温湿正在扩大;而后是柔软、湿漉漉的触感;他反应过来陌生人正在吮吸他的手心;准确来说,是在吸出刚才用戒指划入他体内的药物。他一瞬间发毛,恶心和被冒犯的敌意甚至一度大于了反击的本能;还没挣扎,对方就放开了他,自顾自地把唾液混合着血液还有看不见的药物成分的混合物吐在自己手心,找纸擦去了,丢进垃圾桶。动作慢条斯理又轻松。这个人一边擦嘴一边转过来,半张脸掩盖在纸巾下,只余一双眼睛看过来——
万千混乱的面容忽然重合。是的。只剩下这一双眼睛。灰黑色的但是在顶光下带着细闪的眼睛:
“现在,正式地认识一下?”他把最后这张纸也丢进垃圾桶,大剌剌开了那瓶酒漱口后,“虽然你看起来像是早就听过我的名字了。摩闪。考虑到——”他的视线灵活地打着转儿落在苏格兰手心,那里新鲜出炉的伤还发红,“就不握手了。哦对,给你纸。”他把卫生纸拍在苏格兰手心,转过身,忽听得对方在自己背后道:
“摩闪……摩闪。”那个单词在他的嘴唇里发出意味深长的声调,“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摩闪回头,他眯着眼笑了一下,同时感觉到裤子里手机在振动——那代表了另一个急迫的人的拨打,他不接也不挂,任凭它振动,快走几步靠近苏格兰,连珠炮一般提问,“好了,现在,不许动。让我猜猜我们究竟什么时候第一次见面?我看到了一副画面……千万别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苏格兰想走,或者上去给对方两下,但是言出法随般——当然,更多的是体内残留的药物所致——双脚像被定死在地上,于是只能冷冷地盯着他:“当然。”
接着,他看到对方以不可思议的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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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开始明确:“一个人。男人?女人?哦,男人。我认识吗?我该认识?哦,还真是。让我猜猜……金色头发的吧?”
苏格兰的眼睛终于闪动了,微微的神经颤动,规律性的。摩闪看得出来。此人被他带到这里,先是催眠而后再苏醒再催眠再分解药物,都没有刚才这一句来的作用大。
摩闪靠近他,用气声说:
“其实我什么都没从你的眼睛里看见。我看的是家门口的监控。”摩闪说,“我没法读一个非常防备我的人的心,而我知道你正因为我拿你童年的玩伴做文章而愤怒……我想告诉你的是,愤怒没有用。”
窗外风声大作。
在这片短暂的寂静之中,被呼吸声所衬托,使得一楼大门打开的声音显得极其明显。以及不知道什么时候的,摩闪的手机不再振动了。在所有的灯一齐熄灭,头顶照明一起断电,墙壁褪下惨白的外衣之后,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变得尤其明显。摩闪几乎出于直觉地话里有话地警告:“我想你不会再自杀吧?哥们。以后要对脚步声脱敏啊。”
苏格兰很明显地眼波流转,抿着嘴唇,机警地凝视着摩闪,终于开口:
“你究竟要做什么?”
摩闪上下打量他一下:“入乡随俗,按照你们的说法这应该怎么说?……让我回忆一下。”他的眼中闪过挑事般的灵光,在背后的门被拉开的一瞬间,忽然用力地夹了一下声线,甜腻到用力过猛地说:“前辈!请告诉我怎么样才能像你一样讨人喜欢吧!”并且像女子高中生般一把搂住苏格兰的胳膊,手在对方手心轻轻一划,苏格兰感觉自己能动了,但马上被对方对得起自己肌肉群的体重拉的一个趔趄,脚一麻,不受控地倒过去。
这样一来,他绝大部分的身体都挡在摩闪和门之间,只是稍微找回了身体的控制权后,他抬头——顺便一提,摩闪还算是扶着他。
来人没有收起枪,只是往上微微抬了一点:“这个距离,人质没什么意义。我瞄的准你。”
摩闪说:“当然,当然。毕竟您就读于警校时的成绩我们都看过——我猜?公安先生。听不懂就当我磕大了不要追根究底谢谢,但是您能不能把我家的电路系统恢复一下?”
“我不信你家没有备用发电机。还是说你家房顶上的太阳板是你拿来晒衣服的?”
“……你赢了。——为什么不能是我的猫喜欢在上面睡觉?”
摩闪叹气,面对着门后退几步,伸手一推墙上的挂画,扳动里面的几个闸口,电重新亮起。他所期待和害怕的事发生了,波本从夜色中走出来,像是从水里打捞上来的一弯月亮,或者一个鬼魂,一个矛盾的神情渐渐出生在他的年轻的好像大学生一般的脸上。并且……
不同寻常地疲惫。
他收起枪。
摩闪勾了勾嘴唇:“虽然看到你出现在这我就该有预料的。但是……你们的记忆都是批发的?”
3. Black mambo
世界只有一个屏幕那么大。往常如果有人这么告诉摩闪他会说楚门的世界确实很好看,但现如今谁要告诉他这回事,他会沉默片刻然后笑一下。
事实上,摩闪是打入组织的卧底。显而易见。他与贝尔摩德的初见乍一看误打误撞,实际上全是精心计划。被她用权钱飞快地水了学历后,招入组织。期间贝尔摩德并非没有怀疑过对方的来路不明,但调查过对方履历,发现一切都摆在明面上,12岁那个无证驾驶还酗酒最后被逮捕的是他,14岁烧了学校实验楼的是他,16岁那个和朋友开趴在金门大桥搞行为艺术的还是他。并且期间打架斗殴吃霸王餐一个不落。
新闻照片上的孩子简直是等比例放大,几乎没有作假的余地;而什么样的机构能想出爆改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来令他加入组织当卧底,只能说那个机构比组织还逆天,变态看了都说变态。他们盯上组织,组织也只能自认倒霉。
当然,摩闪的档案也确实不是假作,这些都是真的。这个事确实没处说理去,自己的光辉履历咋查咋真,他就是这样一个精彩的男子,由不得那个组织不信;再加上那个组织里的人长得确实都很爽,他也就那么顺利地继续在北美分部潜伏下去。
他二十八岁那年,日本总部接连发生大事,叛逃的叛逃,反水的反水,斗争日渐残酷。他的老师——也是他的联络人——要求他前往日本,在最后关头浑水摸鱼,能抢到多少要紧情报是多少。摩闪问:我还能回来上学吗老师?老师回答:会的,等一切安排好,你还能回来的。摩闪笑了笑,不置可否。
飞机落地后,他把多年以来的情报转交给一个孩子。
此后他杳无音讯。
待到一切结束之后恢复正常体型的工藤新一和还活着的人着手调查起失踪人员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于是也确定了摩闪是那天把资料转交给他后就已身死。如果说他们交情深重当然不至于,但毕竟也曾是一个战线的战友,出于敬意也是得好好对待的。人的遗体肯定早被切成八块用塑胶布包起来装进罐头了,也许沉入东京湾喂了鱼,鱼吃了肉,排遗滋养海带,海带被端上桌。但是饭团显然不算遗物,摩闪也并非被丢进东京湾,至少并不是以人类碎片的形式。工藤新一最后在焚尸炉中找到被烧得焦黑的一枚戒指,推测出这枚戒指应当有它的另一半,摩闪说不定有个女朋友……或者,考虑到他是美国人,有个男朋友也不奇怪。
他年复一年地活下去,工作,结婚,有了自己的孩子,孩子有了自己的孩子,戒指被他好好安放在书柜上……
没有人来拿。
故事到这里结束的话倒还勉强能算个无聊的爆米花电影,里面充斥着三流商业片特有的爆炸、番茄酱和帅哥美女亲嘴脱衣服。但是接下来的事情为一切画上了一个完美的问号,摩闪死了,又活了,呃反正他也不知道自己活没活,反正一觉醒来,一切重来。
又活了一回,摩闪不怎么在乎,他是那种人:当他得到一个预期中的结果后,就不会介意过程是否完美。就好像最后一道大题历经波折算出答案以后,他就会直接往上头写,不在乎前面涂黑的地方能不能弥补的好看些。由此可见此人上学时的面子工程做的一坨。给他第二回,他没有什么遗憾要弥补,只管一味的照葫芦画瓢,照着上辈子的成功路径敷衍了事。
他是一个善于忘却的人……一直都是。这对于一个拥有着平凡生活的人来说,是心理疾病的一种;但对于他这样一直生活在高压之下的人来说,及时抛却沉重的心理负担,不要纠结于无形之物,不要去想自己是否因这项工作而变成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是最好的办法。当然,这事不需要人教,当你忙起来,自然而然:有了空闲的时间你不会想要钻研人生的秘密,而是立刻抓紧时间睡一觉。
一个失去过至亲的人应该明白这种心理。人之所以可以安然无恙地活着,就是因为他们曾经是动物。你很难看见草原上某只小动物因为母兽被狮子吃掉而在原地坐下大哭,还有能力跑的一定跑的远远的。趋利避害,和健忘是约等于的关系。如果现场的环境足以小孩儿抒发他的痛苦,那么当然。毕竟灵堂里不会突然冲进来一头狮子把他咬死。人类已经努力地将死神隔绝在自己的世界之外。
但假使在可预见的人生中,有着不计其数的悲痛还在肉眼可及处埋伏,那么人一定能够短暂地忘记痛苦,养精蓄锐,为的是给下一次悲痛做准备,像一头浣熊藏起食物准备过冬那样。
然后怎么第二把打的比第一把还烂。
这一把中道崩殂的摩闪躺在焚尸炉里复盘了一下,直觉可能是日本总部那个多出来的货搅了浑水。但是现在复盘有什么用呢?我都不知道有没有下一次。摩闪想。炉门闭上的时候,他闭上眼睛。
他说不上是后知后觉,因为很多事,摩闪早有了解。他早就悄悄把几个印象里的重量级选手查了个遍,最好延申的是东京那个警校。摩闪打探到的时候,早不知是那两瓶威士忌的哪一届学弟了,被他三两句话套出当年的光辉历史。
说的是那人警校报道,第一天晚上给樱花树下打架的两个小年轻解围,第二天列队跨立,摩闪对着照片黑发红眼眼下嵌泪痣的小帅哥倒抽一口气:我以为你同学已经长得很爽,没想到你长得更爽。当夜,此时还不是苏格兰的警校生和他发小哥去档案室,刚刚到门口发现光淡淡地透出来,红眼睛小帅哥在里面劈里啪啦地敲键盘。
他知道自己的心在看到红眼睛小帅哥的时候稍稍地融化了一瞬间,短暂的一瞬间,他对此供认不讳;但很快就坚硬地冻了回去。
后面的情报他也没漏打听过,小帅哥又是替同期挨炸又是人间蒸发,扭头看了三十秒广告复活在组织揭棺而起,原来小帅哥不光是实验体还是双面卧底,出淤泥而不染身在黑暗心向光明,原来你是琴酒的搭档是贝尔摩德的师弟啊。好的好的,是我有眼不识泰山,组织竟然是一个如此温暖有爱的地方。
等到各位卧底就位,好戏才算真的上演;在留了长头发的小帅哥的石榴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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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他亲爱的曾经的同期们见了他后各个瞳孔缩小,轮番上阵巴不得当全职保姆,陪吃陪玩陪睡(素的,我们这不让写荤的),最后拯救不成百般自责来了一句:我不会再当警察了。
当年摩闪以为自己脑子出了问题,听了又听,是苏格兰说的没错。苏格兰啊苏格兰,没想到你是这种人。他心道对的。其实你早就不该当警察了哥们,自从你一看到疑似同期的熟面孔出现在组织里没有怀疑对方是组织塞到警校未来要打入警视厅的卧底而是冲上去给人炒四菜一汤的时候就该出门左转找医生挂个号看脑子了。
不过令人欣慰的是波本看起来还稍微正常一点,虽然没有立刻后撤步封锁信息流,但能看见他的一点防备心和试探,还行哥们,不过我要是你的话可能不会牺牲自己的宝贵睡眠时间去和这个小帅哥斗智斗勇还□□奖励他,我更可能会在他披上马甲去抢江户川柯南话并且顺手教育他世界上不是非黑即白的时候悄悄躲在他背后套他的麻袋然后抓走,我记得你们公安抓人不需要理由——
然后他听说苏格兰知道波本不信任那个小帅哥之后,给自己发小哥来了一耳光。
摩闪: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把可乐捏爆了,气泡水黏在他的指尖。
有这么富有冲击力的剧情打底,摩闪整个人一下子开朗了不少,连带着后来小帅哥忽然男德大爆发连带着自己和莱伊一起打渣男,还专项练习,非得对着莱伊打狙对着自己玩催眠——无所谓,无所谓。他看得很开,毕竟小帅哥没有摇他那些在专科学校穿中山装打拳的咒术师过来移山填海已经太够给人面子。
回忆至此,温度越来越高了。
说不定没有下一次呢。他想。不过他少有地幸运了一回。
摩闪醒来,发现凝固的可乐把手指黏了个死紧,遂陷在柔软的靠背椅上舔自己手指上的糖浆。靠到一半,他觉得背后的触感变了。当然。这是他家。
谁知道呢。能不能重来的机会如何给予,标准怎么算,这都……都是未能知晓的领域了。有话是再一再二不再三,但眼下这确乎是第三次机会。
摩闪回到了他的家中。说起来,这儿其实算不上他的家。空空荡荡,他也不曾拿日本做过自己的驻地,连考虑都没有过。但他现在就在这儿。面前的桌子上空空如也,只丢下一张背面紫色的卡片。
他翻开来,那卡面上画了一条蛇。纸面周遭已经被磨蹭得花了。即便是什么都不知道,一个外人来看,都能说出两句:显而易见,是一张非常非常老的牌了,历史悠久,说不定有个十年也不过分。而摩闪作为一个曾经见过它的人,对它更为熟悉。
这指引他想起一个人。以及和她有关的一切。如果是她执念如此,并且给了自己两次机会,殷切地期盼自己利用好这个机会,达成她的期盼,或者失败的更加惨烈……
在一瞬间,来自爱达荷的风包围了他的全身周遭。而后,摩闪心乱如麻,又缓解了这一切。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4. pools
“所以你所有的诉求就是——”波本侧着身坐在小沙发的副手上双手抱胸,说话留着气口等摩闪接,但对方只是看着他(并且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的动作),他不得已,被迫说出那个自己听了都觉得荒谬的结论,“让百利甜喜欢上你?为什么?”
摩闪眨眨眼:“哦老天原来他叫百利甜。我一直都记不住他的代号——一个有良知的男人会像他这样坐吗?”他朝着苏格兰指了指波本,对方黑着脸(本来脸也黑)放下手,变成正儿八经的坐姿。
“也许是因为他的代号和大家的命名规则不一样。”苏格兰插嘴道,看起来很真诚,只是不接摩闪的后半句话,“毕竟大家都是酒的品类,只有百利甜是品牌。”
波本还在坚持把话题拉回来。他清了清嗓子:“摩闪?我认为你不太可能征求他的喜好,一个很大的问题是:只要百利甜还记得上一回发生了什么,作为一个认知正常的人,十匹马也没法改变他的——”
“还真是。”摩闪却不理他,“说起来代号这个东西到底是谁在发?我们是不是应该先就起名问题在组织内部进行关于是否本土问题的大讨论……”波本受不了了,上前来一把捞起摩闪的胳膊直冲走廊,木制阶梯叫两个大男人踩的嘎吱作响,昏暗的灯光下他毫不客气地把摩闪往墙上一推:“我知道你是卧底。这也是我愿意陪着你在这绕圈子而不是干脆叫个十百千万的人把这里围个水泄不通让你浑身透气、交给组织当我上升的垫脚石或者干脆遣返回国的理由。我想说我可没兴趣看你在我们身上使用读心术或者像个寄宿学校老师一样帮你纠正你的直觉不通、道德散漫、素质低下、没有朋友还有……”
“贞洁观败坏?”
摩闪从善如流地接话。波本伸出手指着他:“看来你对你自己什么样很清楚。所以不要浪费时间了好吗?一个压根不知道可不可行的计划,多研究一秒都是浪费时间。”
“……好吧。”摩闪说,“我看出来你心里其实早有答案了。波本。因为上一周目的自己太人机所以你的心里也在犯嘀咕,那真的是我吗?不是。我现在就能给你一个只待证明的推论。那个周目你只管把它理解成一部电视剧的剧本想要演出来的效果,现在,拿到剧本的演员波本开始犯嘀咕了。这很通顺。而我现在只需要贴脸赌一把。”摩闪真诚地看着他,却一点不耽误他把锅全扣回去,“至于为什么我一开始没有说,是因为我感觉到你是一个控制狂,刻薄的完美主义者,只信得到证明的答案,听到别人的推理你就会破防并且大吵大闹。你已经在了。”
“赌一把?”波本准确地抓住了重点,“谁会陪你赌?!”
“看吧。”摩闪耸肩。
“这个我赞同。你,确实是个控制狂。”隔着颤动的光线,他们清楚地听到一个新的,但是彼此心知肚明的声音——并且这从来不是你喜欢的声音。摩闪心想,转过头去,“我会把刚才的话当作对我的夸奖。”波本这样回应。而摩闪笑眯眯地招手。“嗨莱伊。”
被他一并叫来的探员先生变魔术般带着烟草和火药混杂的气息出现,复明的路灯将他身后的影子越拉越长,深色的尘土变暗了,芬芳繁茂的胡椒树上一些粉色、红色、白色的浆果如断线项链的珠子般散落在他的脚旁,失去生色。
莱伊看起来并不想立刻上前,而是相当潇洒地靠在门口,手指向波本,向摩闪示意,给了对方一个一闪而过的微笑——或许是冷笑:“你瞧,他就是那样的人。”波本端起假笑:“又在夸我了。”摩闪若有所思:“二位实在了解彼此。不过走廊不是谈话的好地方吧?考虑到苏格兰还被我们孤零零地丢在房间里坐冷板凳——”
“……不对。”
摩闪冲着波本笑了笑,好心地解释:“我为苏格兰设置了思维钢印,现在的他心中不能自然生成‘离开那个房间’的意志,所以只会隔着房门喊而不是出来直接看看。强行带出来的话他会不顾一切地回来。只要一天不回来,就一天食不下咽寝不安眠。——当然啦,以后看情况我会把他的活动范围扩大到整个房间?”
“摩闪,你就这么做卧底?”波本的声音明显更加愤怒了,对此摩闪只是好整以暇地对上那双锋利的紫色眼睛:“不然你们怎么肯帮我呢。”
“所以休战?”
“休战。”
摩闪伸手,波本也伸手,然后两人颇为默契地一起在半空中变成了冲对方竖中指。莱伊看着二人动作,点点头:“真友善。”
回到房间里,摩闪示意桌边的椅子:“诸卿就座如次——对不起我只是忽然想起这儿好像有人有英国血统——当然,现在我看到大家都到齐了那么……开始正题?”他看起来郑重其事地从一旁的储物间里拖出来一个白板,上书一行大字:
How to be a human being?
他叉着腰往白板前一站,记号笔摆在桌子上:“欢迎各位留下宝贵意见。”
波本举着笔走到他面前,阴影笼罩着摩闪:“写你身上?”
摩闪:“这太暧昧了吧,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波本马上挂着脸在摩闪那张好脸旁梆梆写字,让人听着以为是要把白板戳烂。笔盖扣上后他反手往桌子上一丢,摩闪才探头探脑地伸头去看,发现公安条子上书八个大字:私德败坏,口无遮拦。
摩闪捏着下巴,点点头:“倒是没说错。”
等到梆梆的声音停止,摩闪离开白板,看着词云一般的白板清楚写满了他的缺点。他一点不生气,好奇地读:
“——不够居家不够贤惠……我就是不会做饭啊,不然我14岁的时候是怎么烧掉学校实验楼的?”
波本:“我以为你搞了生化危机。”
摩闪说也差不多。
无视背后波本冷嘲热讽的做饭这么简单的事居然还有人不会做饭如此如此,他继续念:“不够温柔,不够正义,不够坦诚,没有真心,欺骗无知少女——什么无知少女啊贝尔摩德吗?不够惨——啊??”
他大吃一惊转过头来,看见苏格兰无比纯良地真诚直视自己:“你和莱伊都家庭美满。”摩闪稍作思考,盯着苏格兰刚要开口,波本已然一副他再盯着自己发小看就跃跃欲试准备给他来两下的样子。摩闪明智地转过头继续念:“虽然没有殉职的同伴,但是也没有幼驯染……啊其实是有的。”
波本:“哪呢?”
摩闪:“掰了。丢美国了,不过活得好好的。前阵子偷窥人家FB发现又在处大象。”
莱伊举手:“这个错我犯过。”
摩闪好奇了:“你还有幼驯染?”
“我说的是明美。”他慢条斯理地说,“毕竟在这里,幼驯染关系好像和情侣关系差不多。(摩闪在背景音里对着苏波吹口哨道莱伊给你俩证婚了)而我发现绝大部分的……呃,怎么称呼?”
“假酒。”摩闪说,“他们挺乐意这么自称的。”
“那就假酒。”莱伊从善如流地道:“假酒们并不接受分手,所以恭喜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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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闪,我认为你接下来的工作是把你还有一个幼驯染的事情捂好。”
摩闪郑重其事:“是,长官。”
他又念:“……没有底线,道德败坏,三观不正……咦?我知道我的情史不太清晰但是至于写这么多次吗?”
“我的意思是你太不择手段。”波本在他背后,手环在胸前说,“背刺同阵营,屡次——这是大忌。”
摩闪叉着腰转过来:“你还在为原作里我催眠了你两次套了两回情报而不平衡?百利甜小可爱不是帮你找回场子了吗?记仇会老的快哦。”波本看着他,深吸一口气,心中下定决心回去得吃点护肝片:“——你再扯有的没的我就现在把你抓走。连着莱伊一起。”
边上在别人家里大大方方抽烟的莱伊:?
摩闪看他一眼,觉得在别人家里不经同意抽烟是该被抓起来判个死刑。
波本:“那些事情过去的就算翻篇了,我不计较。你非法拘禁的事,我以后还和你有的说。现在就事论事,你是要被人喜欢,对吧?现在,你的考官,是一个三观还不太成型的孩子。”
摩闪不太确定:“只是不成形?波本你是不是已经被他影响了?你就好像在替百利甜辩解‘他还只是个孩子’所以……”
“百利甜或许是幼稚些,但危害性没到坏的地步。”苏格兰摊开手,“你知道,一个人是可能外表美丽但——”
“败絮其中。”摩闪有点挫败地接话。
“或者说APTX4869。”莱伊接道,“虽然有返老还童的例子,但当它产生致死性的时候它的功能就只剩一个:杀人。”
“把我比成那种药物吗。真不留情。”摩闪歪了歪头,“但我不会致死的。也许只会引发高热,幻觉,谵妄……也就这样吧,Look, I know. I know you don''t like me.But if you don''t like me,then just change me.”
波本觉得莫名其妙,但是莫名其妙地接了下去:“改换包装?”
莱伊:“光是包装?或许需要更改配方……”
苏格兰连忙叫停:“别告诉我你们想来真的,这是个人,不是药品!”
“但适用。”摩闪冲着他摇摇手指,眼睛一亮,“我懂了,散会!”
他一声下,莱伊干脆利落地就走了,另外两个幼驯染则要腻歪点,没事。摩闪今天心情好。
他在楼下散步,今天白日里的太阳很烈,把自己晾着的衣服晒得滚烫,风吹过就会纠缠在一起。衣服散发着洗涤剂的香气,他就在这之中抬头看向二楼。窗帘自然拉上了,但是彼此倚靠的人影拓印上来,像同一窝的两只小羊彼此依偎。摩闪在心里想。
他干脆就在下面勤劳地收拾起衣服来,回去打开门看见苏格兰似乎变的平静许多的面容,心道这人算是休息好了,走进卧室往衣柜里挂衣服,余光瞥见一道身影,一手抱着自己的睡衣一边正色道:“苏格兰,你来干什么?我说了我要从良了,考验?考验是没有用的……”
“你有你的计划,我明白,但是我,我们都会……考察你的行动。”苏格兰冷静地打断他的话,摩闪愣了愣,道:“这是什么语气?你被波本夺舍了?——哦不过波本来他会直接用监视这个词。”
苏格兰转身就走,好像只是通知,“算了。”摩闪挠挠头,冲着门外喊,“你的睡衣我放你房间里了!”声音在走廊里产生微弱的回声。
5. A tear in space
这个时机并没有让他们等太久,或者说事情总是接二连三地来,休息时间趋近于无。毕竟,比起“我们能不能,该不该,怎么让百利甜喜欢上自己”,实在有太多其他更重要也更紧迫的问题需要忧心。
重来一次还开上帝视角带来的需要处理的信息量是庞大的,此时是主线开始前三年,日前波本冒着危险回警察厅经过核实,最终确认于一月前发生的爆炸案中的涉及人员,同样也是自己就读于警校期间的同期,警视厅警备部机动队□□处理班队员松田阵平,因“某些原因”,摩天轮并未爆炸,得以幸存(当然,他既然上了那个摩天轮,我们也只能很遗憾地承认他的幼驯染并没有同样的好运)。但由于现场痕迹证据留存不能给出炸.弹停跳的合理解释,该警察处于被调查期间,不能正常回归工作。
而苏格兰暴露一事中,作为一个有着正常判断能力和职业素养的公安警察,会做出的合理判断是:警视厅有组织安插其中的卧底。这么一来,松田阵平的档案在被审查时,自己的信息安全也将会面临极大挑战,危机迫在眉睫,但对于这名卧底,我们亲爱的(控制狂、刻薄的完美主义者)降谷零先生不得不挫败地承认,他无从考证。不过这不代表他毫无招架之力,至少他可以借用职权,将与自己相关的人员档案调到警视厅所够不到的级别。
另一边,在摩闪的协助与探听情报之下,莱伊确认了贝尔摩德前日飞往英国所为何事。就BOSS对她的态度来看,我们可以想见她在英国的行动获得了成功:即为了让“赤井务武”回归MI6而不被识破,组织计划除去玛丽,为引诱其现身,派出贝尔摩德以赤井务武的面孔在伦敦街头徘徊。如今贝尔摩德任务结束,想来玛丽已被迫服下APTX4869,缩水成孩童体型。
“也许这并不是坏事。”莱伊听过交流后点了一根烟,但烧到一半也没有吸一口,只是沉默。摩闪想反正这是莱伊的车而不是自己家,姑且让让。正当他以为此人不小心把自己熏成哑巴时莱伊继续道,“死亡当然不是终结……”
“那甚至都不是真正的死亡,嗯哼?”摩闪顺利地接上他的话,“看我做什么e on,我以为你看过的场次比我多,所以也知道这个作者尤其喜欢锈湖系列呢。”
最后,首先让我们怀着敬意来纪念于主线开启前四年,为掩护女儿而主动牺牲的CIA成员伊森本堂。他的女儿化名水无怜奈,代号基尔,没有忘却父亲的牺牲,接手了他的工作也继承了他的意志。只可惜,这样感人的故事不知哪里不够对造物主的口味,基尔竟然没能拿到电影票,而摩闪在与威士忌们商议后,决定应该令她知情。当然,眼下显然并不是一个好时机,组织此时派系斗争波诡云谲,一个十分紧要的线索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毫无疑问,白鸠制药是一个著名的品牌公司,这个公司的产品以药效好价格低廉而出名,即便其已经于22年前倒闭,永远地失去了执照,直到如今也没有什么新的消息,医学生却时常还能从上了年纪的教师口中听说这个名字。没有人知道这个公司为何倒闭,就连当年联合起来对该公司施压,进行垄断的公司高层也被全部换血。据说公司的一名研究员宫野厚司24岁时参加了一场例行的产品发布会,只有极少数的学者才能够参加;会后,学界马不停蹄地召开了另一场决定他未来命运的会议,全数通过了一项决议。
民间对于公司倒闭的原因有多种传言,一种说法是,这个年轻公司的天才和激进以及盈利严重威胁了医药界现有的秩序,因此它作为牺牲品被献祭;另一种说法是,宫野厚司在交流会议上无意透露出他涉及了医疗伦理学的禁区,为了保护声誉,学界封杀了他。最可靠也最含混不清的情报则来源于当时的一名参会者,他在酒后无意透露,交流会议开展时,宫野厚司事实上还未加入白鸠制药。他在交流会议上曾经对一个比他小两岁的科学家表达了赞赏,并且做出了一句预言。
就是这句预言板上钉钉地决定了他的命运。但是讲述者即刻陷入了过度饮酒后的沉睡与昏迷之中,而他的同伴则卸下了状似和蔼的面容,冷峻地盯着他,此时我们可以意识到,此人正是“财经界的大人物”、汽车公司董事长,枡山宪三;或者用更加熟悉的名字称呼他:黑衣组织元老级成员,皮斯克(Pisco)。
出于过往的隐秘的交情,皮斯克开始着手于调查当年的真相,四处探查消息,知情者大多闭门不见。但机缘巧合,他得到消息,宫野厚司曾赞赏过的那个科学家竟然仍在世,全心全意地在自己的宅邸中搞他的小发明自娱自乐至今;并且不曾加入任何一个公司或者任何一个派系,也不曾结婚生子,虽然曾有一名身为富豪的伯父,但于近五十年前就已去世。意思是,他是最有可能对皮斯克坦白当年那句预言的人。
这位已故富豪的名字叫阿笠栗介,他的侄子叫阿笠博士。
他如今也是头发花白身体发福的老人,鲜少出门。不过他和他的邻居(的孩子)们保持良好的关系,甚至这些孩子中包括了铃木财团的次女。近日他将陪伴孩子们一同参加聚会。
皮斯克的调查在此被叫停了。BOSS发现了他的动向,陷入了极大的动摇与恐慌之中,像一个步入暮年的国君在听御医为自己诊脉时身边不可有重臣储君一般,他不允许皮斯克继续调查,而是选择了他眼中最合适的刚刚从北美分部来到日本,人生地不熟,偶尔还要和本部人员扯扯皮的摩闪。
“你需要赢取信任,也就是说你必须得配合我,同样的在特定情况之下我也会配合你,所以停止用那种眼神看我。”在等电梯前当着组织成员面堂堂互喷五分钟后电梯门打开,摩闪和波本当着基尔、爱尔兰和基安蒂的面一副马上要互扇巴掌的劲头进了电梯,身后的三位成员互相对视一眼,明智地选择了下一趟。电梯门关上后,波本马上回归了冷静理智的办公状态,恍惚间摩闪还以为自己上了警察厅的办公大楼:“没关系,不要走后门就行。”摩闪很积极地回答。
“……过来。”电梯直升天台,波本拉着摩闪离开轿厢;天台的一处优点在于难以被窃听,“那不是一回事,首先,我明白你往常也用这一套来博取信任,但是我得明确我们的合作建立在我对你的专业信任而不是浪漫性趣。”
“我明白,我们是朋友。”摩闪点点头。
“——我们不是朋友,你一天不解除催眠,我们就一天不会和解。”波本坚持纠正他。
“好的,那我们不是朋友,你是个直男。”
波本被噎了一下:“我……我是直男。”摩闪善解人意地补充:“是的,祖国母亲嘛。你恋母。”
“够了。”他摇摇头,“现在从改善你的人际关系开始,就好比说——”他拖着摩闪转过温室,这里美艳的女明星刚刚化好妆正在自拍,看见两名不速之客出现在面前,风情万种地摘下墨镜对二人发送wink并友善地打招呼:“早上好二位,无论是在天台约架还是约炮都不要弄倒女明星辛苦为自己搭的背景,好吗好的。”
摩闪:“你多虑了美女,波本刚才说他是直男。”
贝尔摩德:“那就是约架?别溅在我的白玫瑰上,你的血和我的口红色调不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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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波本站出来:“我能说两句吗?”摩闪刚迈出去的步子马上撤回来,睁着眼睛真诚地做出一副好学生的样子。波本没忍住点了一下他的鼻子,才继续对摩闪说:
“我知道你和她的关系应该很密切而且比我所达到的更密切,证据也许是如果我扯着莱伊上来那么可供选项可能只有约架,而如果是你扯着莱伊上来——”
“我会立刻开始主持第48届美利坚合众国总统大选,希望胜出者能让美利坚再次辉煌。”贝尔摩德即答。
“好的。”波本说,“但是你有没有发现她的话题通常只围绕着你,而不是她自己?你会为她服务吗?”
“当然!”摩闪说,“我会主动——”
波本朝着他无声地比了个把嘴夹住的手势,而已然停止自拍开始看戏的贝尔摩德靠在椅背上饶有兴致地问道:“我可以理解成波本正在当军师吗?他确实很需要指导。”贝尔摩德端起桌子上的酒杯呷了一口,“你们一来我就听见什么走后门啊催眠啊,哪有这样的?”
话音未落,她就听到旁边爆发出悲鸣:“莎朗,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们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
“反正她出门逛街大概率不会带你。”波本道,贝尔摩德则进一步下定论,“完全不会,难道谁会专门买低温蜡烛就为了摆在桌子上当摆件吗?如果我的桌子上空空荡荡的话当然也可以凑合,但是你也看到了我不缺花瓶。”她一边说一边好整以暇地好像只是伸懒腰,然而手背不偏不倚地“刚好”划过波本的背——不轻不重地顺着脊背滑下来,波本偏过头去皱眉:“花瓶?”
贝尔摩德对他笑笑:“水晶的。下一次我再和莱伊吵架会抄起来砸他的头的那种。”
“感谢信任。”波本打了个响指,指向摩闪,“——你不够了解这个女人。你甚至不够了解除你之外的任何人,也不知道自己在别人心中的形象;虽然你很擅长催眠,或者说读心术;告诉我莎朗刚才在干什么?不许观察她的微表情。”他向前一步,挡在二人中间。
摩闪冥思苦想:“……她刚才……呃,玫瑰,架子,在自拍?但是容我多说一句,无论她是在园艺还是在化妆又或者是玩无伞降落其实也没有那么大区别,对我没什么影响……”
波本向一旁撤出一步:“这就是第一课。不论对方正在做什么,和你做过的没做过的即将做的事有没有关系;”他提起巴洛克风格桃心木桌旁的反光板(摩闪:见了鬼了他怎么知道那有个反光板)端在面前,“问候,并且关注自己有没有能帮上的忙。”
贝尔摩德从善如流地扶起墨镜打开相机,形状精致的下巴向后稍稍:“过去一点。”
“这样呢?”
“perfect.”贝尔摩德满意地放下手机,“我该回报你什么?”
“这个我会,”摩闪抢答,“什么都不要,有你最重要——”
“不不不。”波本捂住他的嘴,扭头对着贝尔摩德笑了笑,“如果要报答的话,那就像我们以前经常做的那样……”他语气缓慢,抑扬顿挫,富有引人深思的诱惑性,“……带摩闪去买衣服。”
贝尔摩德的脸一下垮了:“老天,我不过是让你帮我举了一下反光板,你居然真的让我烛光晚餐点低温蜡烛。”
“就这一次嘛。”波本好声好气地微微弯下腰,直视着贝尔摩德,拉起她的手,“你的美甲该换了,下次我陪你。”
贝尔摩德墨镜后的眼睛定定地注视着波本,伸出手来搓了搓对方交叉的刘海,无声地笑了:“我腾不出手的时候喂我吃。”
“当然。”
6. Creatures in Heaven
人没死,丧礼照办。听着挺奇怪的,但这主意是本人提议。摩闪虽然把苏格兰悄悄藏进家里,事后也把当事楼炸了个一干二净,但仍不算完;谁知道那对幼驯染如何商量了一番,最后决定把“卧底警察诸伏景光”殉职后的葬礼办个明明白白。
摩闪听的时候愣了一下:“我还以为你们东亚人忌讳这些。不过,就算不忌讳,苏格兰不是还有个哥哥吗?他俩长的还是挺像的,真的把动静搞大不会出问题吗?”
“动静大了当然会出问题,但是足够大就不会。”波本看起来很有经验。摩闪哇哦了一声,他大概猜到了。新闻学魅力时刻啊。
果不其然,一天夜里摩闪一边听歌一边给自己和沙拉,边和边唱歌;唱到正上头:“Some people want it all——”一声嗷还在厨房里回荡:嗷……嗷……嗷……忽然听得背后有人叫他。他摘了耳机回头,苏格兰站在他房间门口:“我可以开一下电视吗?”
摩闪不解其意:“随便你。”
过了一会他抱着碗去洗,路过客厅的时候看见苏格兰正儿八经坐在沙发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电视机的光和影子扑簌簌拓在他脸上。活脱脱一个couch potato。咋了这孩子,26岁叛逆期?他洗完碗,饶有兴致地回到客厅撑在沙发上。一看,他明白了。
他看着电视屏幕里那个与正坐在他家沙发上的男人长相相似的警察,正沉稳而不卑不亢地面对着簇拥上来的话筒与闪光灯,每一个问题都回答的条理清晰不慌不忙,也不避讳于血亲的逝世,不吝啬于赞美,哀而不伤。
长野县新野署刑警诸伏高明。他在心底无声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头衔。
摩闪对些套话无所谓,抽空去瞧苏格兰。对方的面容和眼睛微微发着光,那样子点儿也不属于这个组织成员。他依稀记得这位哥哥不是善于对亲近的人表达感情的类型,也就是说这些话苏格兰从未听过。感动是应当的。
他又去看电视,忽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记者奋力突围入场,去询问诸伏高明作为兄长是否替弟弟后悔过的时候——
摩闪瞧着这女记者漂亮的脸,心想:波本太有效率了。我们刚说要让基尔接上头,现在就和她扯上了关系。只能说有的人天生就是搞兼职的料,多线程工作跟玩一样。
他也确实理解了什么叫动静大了会出问题,但足够大不会——至少在这一段时间内,在这位公安特务头子的授意下,诸伏家这对兄弟就代表着国家执法公信力,都不必波本真的说什么,诸伏高明但凡出点什么意外,什么“莫让英雄流血又流泪”“日本执法公信力的冰点”这种标题就会在社媒上循环播放直到更加危言耸听的标题前来取代它。
这都一石几鸟了。摩闪边想边回屋,坐实卧底已死的事实、社会公信力宣传、提高民众警惕性、保护幼驯染的亲人、和同为组织卧底的同僚私联……
他后知后觉,听见背后的电视机里传来一段话,大概是诸伏警官对基尔的回答:“……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没玩梗。就这句。
摩闪对此没什么特别的感想,只觉得背诗帅真帅,回头想看看苏格兰有没有什么表情。没想到对方竟也没在看屏幕,轻轻的,静静的。视线像羽毛落在水面一样迅速地掠过他的眼睛。
他连忙回避,转身的时候在心底想:还让兄弟俩隔空见一面,看来是怕发小哥在我这呆出抑郁症,还给探监。真贴心。
他不知道的是第二天自己被一番花言巧语调走磨练审美的同时波本正从树的阴影下走出来。当日下了大雨。这条路有过前科,大概得追溯到十年前元旦,有两个初中男生在这儿被绑架,后来倒是得救了,但媒体报道的细节有点吓人。
这条路很是不吉利,但波本急匆匆沿着它前进,最后加快脚步,在转角结结实实地把迎面而来的人堵了个死。对方像是吓了一跳,瞳孔急剧缩小,抬起头,露出脸来。
一张波本……作为降谷零时熟悉的脸。黑色的短发,血红色的眼睛。
“真没想到会在这时,这里见到你。”
他最终以这句话作为开头,与此同时则回想起为诸伏景光瞒天过海时设立的衣冠冢,在那里,周遭的土有新鲜湿润的痕迹。刨坟这事儿有点low,虽然各种可能都考虑过后,里面的确放了些以假乱真的道具,但他不确定百利甜到底知道多少,又准备以什么态度来面对自己。于是还是叫了不出错的称呼:
“……百利甜。”
他看到对方的眼神……好像颤抖了一下?为什么?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百利甜低下头看着一片虚拟光屏。那里如水般流动着弹幕。
【我一定要刀死降谷这个狗,啊啊啊啊啊啊,他到底知不知道这里是哪儿啊还敢刺暮的PTSD???!!!!】
【冷静冷静冷静冷静,咱一会刀死他!刀他死去活来,追悔莫及,痛不欲生!!!咱让他火葬场】
【放轻松放轻松,准备吃刀就好啦,透子被瞒到后面肯定是刀得最狠的啦,这样想会不会舒服一点】
【我好心疼暮啊,他听见消息违抗组织命令终止卧底任务,付出了多少代价,在电视上看见景光的讣告 连夜杀过来,可是你降谷零居然拿幼驯染的死讯当诱饵!气死我了他还没有暮在乎景光! 凭什么啊!!!】
【冷静冷静,没准景光没死呢?我觉得降谷真不像是连景光都利用的人】
【那景零一起叉出去!什么人啊!假死算计别人??】
多么……唔,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出场啊。
他是疯子,是矫情包,是天才,神经质,偏执。是卷发的警官的白月光,是金发的卧底的欢喜冤家,是他们眼里又爱又恨,又无法割舍的友达以上恋人未满。当然啦,是那个褐发蓝眼贝斯手心里最深的痛。后面我懒得写了排比句好麻烦。给大家介绍一下,这就是我们人见人爱的百利甜同学啦。在一个这样的登场的同时,我们亲爱的百利甜在想什么呢?
他的第一反应是:
……能量进账竟然这么多。
他不是本世界的土著。显而易见。
在确认进入名柯世界后,他才后知后觉的被那个出现在脑子里的系统补充了协议内容。系统告诉他:支持他在这个世界行动是需要能量的。虽然宿主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属高维生物,将自己降维成一部动漫中的角色本身就会溢出大量能量;但坐吃山空总归是没有前途的。而宿主计划在这个世界度过一生,就必然需要源源不断的能量进账。
【能量就像水一样,只能从高维流向低维,所以能量入账也只能从你来的那个世界索取。于是直播论坛成了信息交流的途径,论坛用户和直播观众就是您的能量来源。对于他们来说,你现在也是一个虚构出来的角色,已然隔开了次元的鸿沟;而“爱”,是我们观测到,唯一能携带能量,跨越纬度的等价物。】
【为了能让宿主更方便地获取“爱”,系统将会具象化观众用户们的需求,提取发言的关键词进行处理,最终分析出观众的偏好“愿望”。完成“愿望”,您就会获得“爱”。】
幸运却又不幸的是,“爱”不是那种狭隘的东西。人类的爱就像日光,乍看之下洁白无瑕;但透过棱镜就被拆成七色色带,返照在他人眼中,幻化出了法相万千。
有时的“爱”也会以“恨”的形式展现。就像一句广为流传的话:恨比爱长久。这并非虚言,恨是极高浓度的爱,就像粪臭素臭味酸爽,高浓度时可令人作呕,但在极稀的时候却具有香味。
然而,大量能量进账的快乐很快被浇灭了,系统及时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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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利甜:这儿全都是警察,连带着他们保护的诸伏高明也是位优秀的警察,倘若一并围上来,您接下来一直蹲在监狱中是决计赚不到能量的。百利甜立刻从狂喜中清醒过来,点开面板:“我花点数,帮我叫一下贝尔摩德,越快越好!”
系统沉默片刻:“不行。她此时处于不可联系状态。”
“?为什么!她在哪里啊!”
“她在逛商场。”
“安室透不就在我眼前吗?她在和谁逛!”
“……摩闪。”
“他?”百利甜怀疑自己听错了,毕竟他看了这么多同人,印象里摩闪总是个没有耐心的渣男,说话老是很低俗又配上低俗的能力,对他来说追女人实在没有陪她逛街的必要。但系统没骗过他,他一咬牙,视线往边上飘。叫琴酒来的选项背后成倍的点数让他肉疼。
“——不管了!就琴酒吧!”他一转头,心想舍得花才有入账,更何况就安室透对他这态度,以后还有的赚呢。
波本当然看不见论坛(暂时的)。他无从得知对方那波动大似精神分裂的情绪究竟从何而来,但他耳聪目明,记性又好;早就把组织里成员的脚步声乃至座驾引擎声都在脑子里匹配了个差不多。
正是琴酒冒雨前来。
琴酒停车,打开车门,向波本和百利甜走来。他的体型高大,不疾不徐走来,仿佛狩猎一个志在必得的猎物。这种气氛压迫了波本原本就高度紧张的神经。他还是不客气,站在二人面前是一视同仁地开火:
“精心挑选警察最多的地方谈话,你们两个是准备一块进去?”
波本毫不犹豫反唇相讥:“哦?那你又是来向谁自首的?”
琴酒瞥他一眼:“与你无关。我劝你少管闲事。”
说完倚着车门,点了根烟;百利甜沉默着看他,一声不吭地坐上副驾驶。波本望着他的背影,忽然问:“组织什么时候需要琴酒来试探有嫌疑的成员了?”
没人回答他。车开走了。波本没觉得功亏一篑,他确实有想过动人围琴酒或者百利甜的念头,但想想也是想想;他知道成功率不高,贸然行动反而容易把自己扯进去。
他只是回忆着百利甜的脸,想:
熟人实在难办啊。
坐上车后百利甜感到劫后余生的喜悦,连忙翻开论坛来看反馈,果不其然又是大量能量入账:
【呜呜呜,虐死了】
【可怜暮暮啊……他忍辱负重,却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他被认为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疯子。】
【他的朋友们不信任他,他们觉得他变了,背叛了正义,彻底坠落黑暗。】
【降谷零现在是不是还都管他叫百利甜啊!】
【暮暮为什么不为自己辩白……】
【他没有机会啊!琴酒来的那么快!】
【暮暮被琴酒带回去还不知道要怎么收拾呢……一个审查期间的组织成员不计后果地出来就为了见好友的哥哥一面,结果只得到了怀疑和试探……】
【有些人智商都被狗吃了吧,蠢得离谱不说还坏,坏的要死不说还懒,身体也懒,脑子也懒,觉得不对劲了连去深入查一下都懒(或者说他们蠢得连其他任何可能性都想不到),真觉得人家跟以前不一样了那么痛心,不好去认真查一下吗!】
【我不认为那个是降谷零,不肯这么叫他,波本想要暮为他坦白,坦白一些根本不能说的东西。在他说不出能让波本满意的理由时,波本的内心就已经对暮下了判决。在那时暮已经不是他的朋友了】
【…好痛】
流动的字幕划过百利甜的眼底,化作充沛的能量。他垂下眼,在商场浏览片刻,勾下一张能力卡。
卡片应声落入背包。上面写着一行字:
“家庭聚会上的自杀(解密)”
7. Wonderful nothing
买答案咋了。又没花你的钱。
与此同时。
她丢过去一个眼神,事实上只是看了一眼,摩闪立刻很听话地俯下身把那张脸送到贝尔摩德手边。她伸手把对方触感良好的头发按照自己的想法摆弄一番,就听见对方闷闷地询问:“然后单边戴耳钉?”
“不要。”贝尔摩德斩钉截铁地否决,“什么都不要。——但是可以考虑带个帽子。就布列塔尼帽好了。”
非正式的交际场合就不需要做西装套系衍生,短夹克就不错,毕竟摩闪是美国人,而且估计没少干过穿着这种衣服该干的事。她退后一步,叫摩闪站直,她迫切地想要欣赏自己的劳动成果——
“……哦。”片刻的沉默后,贝尔摩德开口,“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很好啊,莎朗?”
“如果要你进行替换你会选哪一部分,换成什么?为什么?”
摩闪愣了一下,“这是随堂小测?呃,帽子?我会换成格鲁吉亚帽,它的帽檐底下可以藏刀片。”
贝尔摩德无语地盯着他,遂并起两根手指,毫不客气地戳在摩闪肩膀上,听得他痛呼一声后大步流星地离开。“自己去找点东西吃,回来的时候给我买饭!”
摩闪应了一声,出了门找了家星巴克点了咖啡和鸡肉沙拉。等待过程中贝尔摩德打电话给他,他在台前坐没坐相,习惯性歪头用肩膀夹着手机,忘记自己被新扣上一顶帽子,被地心引力牵引着坠落;他没低头看,右手已经等在底下却接了个空,意外看去,发现一个面容清秀温婉的女人双手捧着他的帽子,迟疑着:“嗨,先生,您的帽子……啊!”
坏了。摩闪一把捂住手机听筒,看着女人被从她背后冒出的茶褐色短发的少女一声不吭地拉走,而听筒里女人的声音陡然变得危险起来:
“……那是谁?”
摩闪马上站起来。余光瞥见他起身,雪莉走得更快了,恨不得拽着姐姐小跑离开,巴不得立刻从商场原地消失;经过自己的座位时她抬手去拿桌子上姐姐的手提包,那里面有车钥匙;然而摩闪已经先一步伸手,比她动作更快——她的心都要跳出来了,想喊又怕被听见,干脆转身瞪他;这才发现摩闪似乎并不冲着她们的包去。
不同于刚才追击的急迫,摩闪打电话的声音倒还很轻快——甚至是轻佻,甚至顺着贝尔摩德的话道:“什么?莎朗,你说宫野明美?我和她不太熟,你要不再仔细听一下……?”
说着他缓缓伏在桌子上,那上面摆着一杯咖啡;他把手机听筒对准杯口,同时用咖啡勺底匀速摩擦杯沿,发出并不刺耳,但也不同于自然环境音的声音:
一圈……两圈……
三圈。
轻声细语也震耳欲聋,徒留寂静轰鸣作响。
“没有听见什么,对吧,莎朗?”
摩闪直起身,听筒那边传来延迟的一声沉闷的嗯。但贝尔摩德随即抱怨自己在犯困。摩闪连连答应,说很快就会带咖啡过去。
他挂断电话,长舒一口气。直起身来发现雪莉还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盯着他,耳边传来取餐的提示,遂从还愣着的明美手中拿回自己的帽子戴上,转身离开。
提上袋子出门的时候,他发现宫野姐妹方才急着离开,现在不说慢条斯理地坐下慢慢吃饭,却也没从摩闪的视野消失;两人在店附近不远不近地站着,比起姐姐来说,雪莉似乎更多一分欲语还休的局促。然而摩闪朝她进一步,她就退半步,请问摩闪什么时候能追上雪莉……神经病。
俩人中间还剩四米的时候摩闪看出来自己不该上前了,雪莉没头没尾地冒出一句:“为什么……算了。”她偏过头(不知道为什么摩闪老觉得她还应该抓胳膊),“我和你本来是不该相遇的……”
“停!停!”摩闪马上叫停,“因为你我产生了多余的情感那就是不安与迷茫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好了我帮你说了可以了吗?”
“不是!”雪莉没好气地打断他,“你怎么还在打逆转裁判?不是,我的意思是说……”
她的声音慢慢变低了:
“反正还是谢谢你至少没有落井下石。”她抬起眼,“你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不过我能帮你什么忙?”她说着说着把自己说的一阵无名火起。摩闪本来想按照习惯说“什么都不要,有你最重要”,但是,习惯——是的,又是习惯——他的话在嘴边打了个转:“我可能还真有求于你。”
雪莉有些意外地抬头,恰好撞进摩闪的目光,又挪开视线。她今天的穿着是白衬衫搭配浅蓝色的裙子,外面披着一件米色外搭,领口配了一条像领带一样的渐变色飘带。
“……呼。”女士踩着高跟鞋试了一上午衣服,此时坐下才惊觉自己疲惫,接过咖啡吸了一口,抬眼瞥见摩闪后发问,“领带哪买的?”
摩闪诚实地回答:“别人送的。”
“嗯,嗯。”贝尔摩德意义不明地哼了两声,“你又用你的脸去招摇撞骗。不过这个店员的眼光不错。”她指着摩闪的胸口,“你刚才走的时候胸口是有点空,用领带太正式,克拉巴特则看起来像是马上要去唱歌剧;我一时间想不出好替代,放你走了。你的这个……是飘带吧?配上外套像学院制服,非常好。”
路边的小旅馆屋顶和加油站已经焕发出勃勃生机,鲜红的加油机在灯光下静静地矗立。与此同时,一个人从邻居的阴影中缓步走出,双手插在口袋里,抬头凝视着天空。从他从容的姿态和稳稳站在草坪上的模样来看,显然他是受邀而来,这将他与普通的小偷或江洋大盗区分开来;至于他内心深处的善恶,此刻还无人知晓。只能看出他似乎正在确认这片天空中的哪一部分属于他。
他看见我了。
半大的孩子后退一步,略略警惕却又好奇地盯着这位来访者;而摩闪也兴致勃勃地回望而来。
实际上,孩子没有做出什么失礼的举动;相对于这个岁数的同龄人来说:表情平静身姿挺拔,只是小腿紧绷着泄露出他实际上不那么平静,像是新发的花枝被风吹动后颤抖起来。这是还没有变成江户川柯南的今年只有十四岁的工藤新一,后来他保留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的遗物三十年又三十年。
摩闪决定向他打招呼。作为一场广义的家庭聚会,铃木老爷子在晚餐时提到过他,关系攀的歪七扭八,这算是个引子。然而,工藤新一拘谨地回应后,很快就离开了。摩闪又在风吹过的草坪上坐了一会,退回到安全的灯光笼罩之中。
他穿过一条宽敞的走廊,走进一间明亮的玫瑰色房间。两侧都是落地窗,将这间房巧妙地融入整个建筑中。窗户微微开启,外面嫩绿的草地映衬着,显得格外晶莹耀眼,仿佛那片草地要蔓延进室内。这里有比他预想的更多的孩子,工藤新一,铃木家的次女,还有一个黑色长发的小姑娘——他知道这是谁。
由此则看出贝尔摩德的眼光确实一针见血,她挑选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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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摩闪看起来像是介于美高和大学期间的年轻人,乍一看真像几位孩子的远房表亲哥哥,而不是刚刚大学毕业卖保险的。
他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表情仰起头,然后笑容慢慢变得干涩。他看见一位女士,穿着棕色花布连衣裙,脸上架着有些过时但绝不能说不好看的眼镜,留着干脆利落的金色短发。“好极了。”摩闪说,而后他马上低下头,离开室内。
转过几个弯,确认没有人跟随之后他拨通电话,小声但急促地:“莱伊那家伙一点儿也不安分!这个家伙嘴上说着没空结果派了他的同事来……”
电话另一边的声音却称得上一句四平八稳:“他确实很忙,但又没说他的同事也很忙。”
“我录音了苏格兰。我会告诉波本你怎么为美国条子开脱。”
“随便你,反正现在麻烦的不是我。”
“……(美国俚语)”而后是一声钝响,年轻的美国人也许捶了一下墙壁,或许还挠了挠头,才继续,“好吧简而言之就是我年轻时做的事情危害性还算一般但实在太有创意以至于Everybody know just who this is,and,FBI隶属美国。”
“哦,呃,感谢科普。”
“。苏格兰你是垃圾袋这么能装?”
听筒里的声音好听地笑了一下,再开口时青年的声音里带了一点笑意:“好的。我明白了。”他的声音像水流,“摩闪,你需要一个人来吸引FBI的注意力,从而保证自己不会在卧底途中被强制遣返,于是我这个神秘消失,疑似殉职的警察,‘诸伏景光’,变成了出现在这里,吸引火力的最好人选。”
“……嗯。”
“我来了。”
电话挂断。
摩闪一愣,心道这人还挺好说话,第二反应是我说地址没,催眠也没解,后知后觉发现这声音似乎并不来自于听筒而是来自于——头顶?
他放下手机抬起头,二层的露台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一个人,支撑在护栏上,伸出修长的胳膊,手比成枪状指着他的头:“啪!”
蓝色上挑的猫眼背着光也波光粼粼。
这叫先斩后奏。
摩闪一边鼓掌一边三步并作两步上楼,大踏步气势汹汹地逼近:“手伸出来。”苏格兰依言,摩闪一把拉过他的右手,双手交叠紧压——直压到苏格兰的肌肉没有发力屈伸的余地,不得不放松后,他的手终于出现了明显的抖动。
“吓死我了。”摩闪松开他,“我还以为你是百年难遇的传奇耐药王。”
“所以还得拜托你能大发慈悲地解开咒语。玛勒菲森先生。”苏格兰从善如流地接话,“天知道我来的路上被多少个好心人提议要不要帮忙叫救护车,而一位手抖的狙击手我想也不是你乐意看到的?”
“东京原来是这样一片相亲相爱的热土?我还以为你会碰到三五个痴汉。”摩闪一边嘴上跑火车一边不情不愿地用大拇指在苏格兰摊开的掌心一划:“自由活动到今天结束之前,倒数三声后没人会记住你的脸。”
:“哇,灰姑娘的水晶鞋?”
话音未落……或者我们说,下午八点三十二分,在苏格兰向摩闪打过招呼得到自由活动许可后的下一秒,二人的余光忽然同时捕捉到另一侧走廊尽头一个极速冲刺的身影,然后一个跃起——
猛地越过栏杆、撞碎玻璃,坠下楼去。
泥沼一样的沉默席卷此地。
8. show pony
摩闪为何会如此容易被碰瓷,这要从这栋大楼的设计说起:一楼是一个贯通的接待大厅,上方连接着一个巨大的天井,用以引入充足的光线,四周的走廊呈回廊状,但内部曲折迂回,天井顶部覆盖着玻璃。冬天降雪时,可以看到松软的雪花缓缓堆积,简而言之:奢华……而且非常方便从任何楼层探出头来看热闹。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如果刚才苏格兰没有出现,这会儿那个碰瓷的就该砸到摩闪身上了。
这一回的死者也是个年轻人,能出现在这儿说明他社会身份不低,实际上也如此;平石先生做了二十余年富家子弟,享有优渥富裕的生活条件,以至于身形肥胖,死后掉进了楼后的植被中被卡的死紧,一时半会拔不出来。
接下来的环节简直是标准流程。尖叫、呼救、一群人围上来、毛利小五郎先排除一个(太刻薄了对不起)……他声称死者为自杀,理由是现场没有打斗或者拖行痕迹。
然而,不说平石的生活条件叫人难以想象他会主动求死;我们理解人人都有罹患精神病的可能并真心实意地祝愿每位患者早日康复,重新感受到生活的美好;但他为自己选的终结太过特别;在走廊上一个百米冲刺撞烂玻璃掉进植被枝叶中,是否该庆幸平石先生已经成年?天降胖子小男孩在日本可是禁忌的话题。
窗外蜜色的圆月慢慢升起了。一直以来隐没在人群之中,并不出挑,只远远看着这一切的FBI探员茱蒂·斯泰琳看着窗帘被夜风卷起丢出窗外,这是另一端的走廊尽头。“是啊。”她说出今夜属于她的第一句话,“如果一个人要主动跳出窗外的话,留下的痕迹应该像那样。”她指了指窗户。
众人纷纷看向她,又顺着她的视线一同注视那扇窗户。年轻的十四岁的小侦探反应很快:“有人从那里离开了?”
他即刻上前检查,试图从窗框寻找织物痕迹,果然找到一根渐变的抽丝;但茱蒂只是看着。
“不要离他太近。”
“越是靠近,就越是容易被他影响。……像月球吸引潮汐——”
“——放回去。那是现场证据。”
这不甚礼貌的声音自黑暗而来,之后他的容貌随着缓慢增大的脚步声而显出真容。他站在圆弧形排列的立体阶梯上,高领衬衫和白色蕾丝领口在讲台处的金色微光照明作用下反出珠光,皮革的鞋子配着低跟,走起路来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位年轻的先生的脸上还残留着大量的童稚,顽固地贴在他的脸皮上。
他今年26岁。有一个相当拗口的全名:星威岳明。或者为了与其他人保持一致,我们也可以叫他:
百利甜。
好像也不是很一致。
总之他倒像是为了工藤新一手中的一缕抽丝鸣冤,而非攻击探员女士……只是刚才。他的炮火马上调转方向,快走几步行进停止面对茱蒂:“您在这里做什么?”
“我不知道我在别的地方要做什么。”茱蒂并不让步。
“我的意思是这里的场合不适合聚会了吧?”
“唔,那更要速战速决。”
“不行。”
“为什么?”
百利甜露出一个无奈又像是得逞般的表情:“您在这里没有管辖权。”国际刑警女士。他用口型说。娇纵,轻佻,眯着眼,又好像很可爱似的。
茱蒂皱起眉,但似乎想到什么,转身做了什么后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接下来。”百利甜冲着众人行了个礼,“我预言今晚的案件将在三分钟内得出结论。”
从这儿到大门口需要十七分钟,好在现在没什么人。但冬天来临,道路封锁,这就意味着茱蒂不得不走过连廊从另一端下到地面再绕个大圈。这件事既糟糕又浪费时间,她一点都不想管那些有关□□的希腊人和奇丑无比的英国贵族的画是其一,最重要的还是浪费时间。
穿过连廊后,她急促但脚步轻快无声地小跑起来,余光却瞥见一个人背朝自己默然伫立在一尊大钟面前,看衣着大概只是侍者,但他依旧引起了茱蒂的怀疑,眯起眼来缓慢靠近,手抚上腰际配枪:“你在做什么?”
“您瞧,它的时间不对了。”男侍者说,“我正在修理它。”他摘下保护盖,手伸进表盘拨动指针。
“3,2…”
“1。”
分针和时针重合。
男侍者转过头来:“您好,客人?”
茱蒂定定地凝视着对方的脸,齐整的短发,高挑的个子,以及被衣着严密包裹以至于无法分辨是否有锻炼痕迹的身体……最后视线停止在那双蓝色眼睛上很久。
她变得迟疑了:
“哦……没事。”
“首先,我得承认:毛利先生至少在一定程度上推理正确。”百利甜十指交叉抵在眉间,“我指自杀这一点。”
他走近窗户,伸手掰下一块玻璃,稍一使劲,“玻璃”就碎裂在指尖。百利甜皱着眉头舔舔手指:“嗯。甜的。糖浆浇筑,老港片的道具。”
“……我不明白。假使说平石先生为了让自己能够跳下楼,连窗户玻璃都费心更换,只为了能撞开,那他为什么不能直接开窗?”
“他是一个胖子。”百利甜好整以暇地答到,“他行动不便,难以抬腿。”
“那他肯定连奔跑都困难。”
“他只是不能抬腿跨越而已。”弯下腰,百利甜与工藤新一对视,“而不是不能屈膝。对他来说,抬腿不仅是负重了,简直是在踢一块钢板;我的意思是……”
工藤新一愣了一下,然后立刻反应过来:“那是一个刚性承重的假肚子?!”
摩闪心想在半夜上路果然是个糟糕的决定,掠过幽暗的山谷,空无一人,只有白的吓人的月亮勾出过路人的影子。对于远道而来,由侍者引导的客人来说,城际的这片山丘是世外桃源,对于冒险者来说就太过危险;拒绝铺到森林外沿的铁轨,抬眼只有被树枝遮挡住的星星。
他听见汽车引擎轰鸣的声音,于是令自己和自己□□的交通工具一并在树林中屏气凝神,瞧见树林的剪影里一款奔驰CLK咆哮着冲入夜幕,才蹑手蹑脚地试探着离开庇护,刚踏出没有几步即听见背后手枪上膛的声音,女士冷峻严苛的嗓音响起:
“举起手,任何多余的动作都别做!你一说话我就开枪!”
摩闪乖巧地照做。
“我早猜到你留下的车辙是假的,挂下的衣服碎片是故意的,按图索骥只会是南辕北辙;在泥土中行车会是个吵闹的坏主意,没有什么能够超越生物自己进化的两条腿,这点我同你一样清楚。那么,你在爱达荷的出格行径无人不知,你在旧金山的胡作非为无人不晓,现在请你告诉我,请问你又将要在东京搞出什么样的乱子——摩闪?”
茱蒂看着面前那个隐没在植被中的背影,掷地有声地讯问。
摩闪想说您刚才还警告我一旦说话就开枪,您想开枪就开枪吧怎么还非得寻个由头,实在是坏的要命。
这样想完,他双腿发力一夹,地上潮湿的树叶和苔藓被踩碎,一旁的灌木与半枯的干枝陷入泥泞地。那个身影似乎一瞬间跃上半空,在茱蒂短暂的惊讶中摩闪转过身,身下一匹黑色的被夜色遮盖的弗里斯兰马大口喘着粗气,被驱使着一跃而起,马蹄扬起泥土与飞灰;这使得茱蒂不再能瞄准,而弗里斯兰最为人称道的爆发力陡然带着他一口气冲出去几十米,在马蹄声中尤且听见摩闪大声地:
“可不要伤了我的莱伊!——虽然在铃木老头的马厩里他可能不叫这个。不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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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得他长的也不算亏待这个名字了。”他说。解释一下,弗里斯兰马,拥有黑亮繁茂的被毛,长而浓密且微卷的鬃尾,并且四肢强壮和骨骼结构良好,极具耐力,立足稳定。
他起身,却不急着走,马被他驱使着兜了一圈回来。
“现在,让我们再来总结一下。”
而让我们把视角放回府邸,那整个一角都被照得亮堂堂的,光线照在灌木丛上好像是假的,又照在路旁电线上映出细细的一长条一长条的闪光。百利甜的鞋跟响起来,像是他“大人物”的标价,是他影响力的具象化。
“平石先生是一个假胖子。他或许曾经真的很壮硕,然而在近期他可能疯狂地减肥,为自己置办了一个假的,但坚实的腹部;他这个肚子又大又重以至于他选择了更换窗户玻璃直接跳楼;这样一来,他看起来卡在了一时间没人能靠近的植被中,而那个肚子也是他的屏障,创造了宝贵的空间,使得他反而可以金蝉脱壳在植物下逃跑。”
“也就是说,没有人死吗。”
不似错觉的,工藤新一的声音听起来舒服了一点。百利甜一阵无名的烦躁,紧紧盯着那个孩子打着旋儿的头顶:“暂时没有。暂时。平石不可能只是为了假死跳楼,那太无聊了。他大费周章搞出这么一通闹剧,追根溯源估计得追溯到他家为他生了一个更有才的弟弟,今年成年;中间的恩怨我忘了,反正平石先生认为自己马上就要沦落到和平民一个身份,这让他不能忍受,于是铤而走险,试图绑架索取赎金……他的目标就是园子小姐。”百利甜看起来很不耐烦,手指神经质地颤抖,“他把那个女孩藏在假肚子里一起带走了。铃木先生,您可以报警了。”
老头看起来确实十分愤怒,咆哮,大吼,扬言要把绑架犯捉出去喂狗;在一片混乱吵闹之际,百利甜自觉无聊,靠在窗口发呆;被一个声音叫回世上。他一回头,工藤新一还是不屈不挠地追问他:“星威岳先生,您下到植被中检查过那具假的遗体吗?”
百利甜看起来很无所谓:“没有。不过你可以叫铃木次郎吉找园丁把那片灌木推平,你慢慢查。”
“那您又是从什么地方了解到平石先生家中的矛盾的?怎么推测?”
“看出来的,我保证我说的都是真的。”
工藤新一深吸一口气,平复心中翻腾着的不安:“最后一个问题。”他抬起头:
“究竟什么算是破坏现场?”
他没有得到回答,因为大厅中央铃木次郎吉的一声惊呼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园子?”
我们须得知道,命案发生时,铃木次郎吉要求老弱妇孺好好呆在休息室中,然而此时,侍者抱来的却正是铃木园子没错;她看起来没有外伤,恐怕是陷入了极大的恐惧后睡着了。侍者说他在一处杂物间里看见了她。
工藤新一的视线划过铃木园子身上穿着的眼熟但记忆中绝不属于她的裙子后,瞳孔急速缩小;随后年轻男孩高呼一声“兰”后冲出去,百利甜被这预料之外的变故弄得摸不着头脑:“什么?”
“园子小姐身上的衣服属于兰小姐的……她们交换了衣服,也就是说平石绑错了人。”
一直以来作为那个带领节奏推进的人,陡然被人压了一头,百利甜自觉不爽,抱怨道:“那也不该随便冲出去!他才14岁,他能做什么?”
“……但我想这才是一个人在这种情况下的正常反应。”
那个声音为之辩护。百利甜恼怒地转过头来,在看清对方长相后,显出极大的动容;苏格兰无声地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开始后退;百利甜自然追来,鞋跟踏在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喀、喀……”
“喀。”
亡灵在黑暗中隐去了他的面容。
9. lost in ocean
“——你现在在哪里?你在做什么?”
“我在野地里,刚才当着一位前女友的面骑了她的前男友,现在正在热情地交流意见,你高兴了吗?”
“……我觉得你可以不用回来了。直接撤。”
“那不成!我不是那种会把睡着的女人独自晾在外面的人。”
“——不要做多余的事情,不要惹不必要的麻烦,更不要——我们说过的。破坏联盟。”听筒那边的声音语速未变,好像只是例行公事。然而这种平淡总归令人不舒服,像把石头丢进湖里却没有激起预想之中的水花。
摩闪争辩道:“我不过是在被动防御!是他先动我的不是吗?苏格兰我真的会录音——喂?喂?”
“——他挂我电话。”摩闪熄屏,喃喃自语,“我只接受我回去之后发现他真的挂了。”
夜空里遍布群星,钢架制造的铁塔塔尖黑影在黑暗里闪着红光,淅淅沥沥地下雨了又停止。离天亮还有七个小时,摩闪双腿夹住马柔软的肚子,黑发顺着雨水紧贴在脸侧,弗里斯兰马张口喘着粗气。
在靠近宴会厅的地方,声音与光线的节奏以及神秘不安的自然音中又加入了一种新的声音。这样的预感使工藤新一片刻之间默然伫立,去听那一声细微而持久的嘶鸣。
就在刚才这个孩子仍觉得自己是如此孤寂悲凉,封锁心门,不知为何他感受到了十四年人生里都未曾感受到的无力感,这一认识只会增加他对恐怖将至的担心所带来的压力。事实上,他没有那么芥蒂,他的心中一直重复的只有一句:"推理是不分输赢不分高低的,因为事实永远只有一个。",就像他注定在未来的日子里要多次重复的那样。但在当时,这并没有起到多大作用。
摩闪继续驱马向主楼走去。
当他走上台阶时,从地面到繁星点点的长空,雷鸣像急促跳动的脉搏。在闪电的翅膀拍击着黑夜的边界时,他们的脚步可以隐约被听见。
工藤新一瞧见了他。骑在马上的人把女孩捧在膝上,局促的像年轻的僧人捧一只昂贵的神龛。他看见了马匹丰茂的毛发遮遮掩掩层层叠叠,但尚且能认出熟悉的裙摆。
其实摩闪不大善于拥抱女孩。他很清楚怎么把女人从马上接下来,自己先下(下的时候要扶着她的腰低声叫她等一下),然后一手拉住缰绳,另一手牵起女伴的手。但是这些都不适用于眼下的情况,女孩不是个子矮一些的女人,是一头鹿。他应该像个打猎归来的猎人那样卸货,但看起来工藤新一接不住他的小青梅。他还太年轻。
“——我来吧。”
他正在发愁,听见熟悉的声音,摩闪瞬间眉开眼笑,又露出他那一副吊儿郎当的表情:“你原来没挂啊。”
就在这一刻,他的声音宣告了今夜危急的结束。所有灯立刻打开,光带来的冲击几乎像一个巴掌扇到脸上那样,消除了那种在精神紧张的特殊状态里蔓延的危险感。所有这些印象都是在极其短暂的时间里产生的,人们像水流一般从屋内流淌出来。
苏格兰目不斜视,接过昏迷中的毛利兰:“你找的很快。怎么做到的?”
“你觉得那帮跨国执法的条子可能单兵作战吗?”摩闪压下声音,“这儿的整座山都在说美国话,一声令下后他们就像狼群一样追击……所以我干脆载了他们的女头狼一道——顺便一提,我可没有后座上载着幸运女神之类的矫情话,更没有把她丢下,只是她没有重返此地的计划而已。”
“组织的任务你要怎么办?”
“我请那个胖胖的老头去国外玩两年,莱伊掏钱。”
“莱伊知道吗?”
“他会知道的。”
“光是这样不够吧。”
摩闪笑了。这笑里带着一点慈悲的残忍,他说:平石先生是个胖子。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感到夜半临深潭的不确定,眼前一抹黑,不知道是土地还是泥沼。然而苏格兰却忽然提高了声音:“你打算什么时候把这匹马还给铃木先生?”
他的话题转的很突然,摩闪感觉自己好像一脚踏空,愣了愣:“非得现在?”随即压低声音,“百利甜。”他说的很肯定,同时瞧见苏格兰微不可查地点点头,从那双眼睛里他看出一句话来:你走,我留下拖延。摩闪垂下眼皮,似乎真情实感地思考起这个主意是否可行。
而后微微笑了。
“我不认路啊!”他大声地说:“劳烦您带路啦!”说罢直起身,一把捉住苏格兰的手腕发力,牵引着对方往马身上栽,这下真像是个猎人了。摩闪鞋跟一磕马肚子,弗里斯兰立即远远地冲了出去,势如破竹地疾驰而去,与此同时苏格兰被挂在马背上被颠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半天才稳住混乱的气息,手肘在马背上支起上半身回头,忍无可忍地质问:“——让我坐直——再跑起来——能——费多大时间?!”
“谁叫你挂我电话!你挂我我就挂你!”
在摩闪骑马到来时豪宅中就陆续有人走出,但或许是所有人都又忙又不知道在忙什么,医护人员带走了年轻的无辜受难的女孩后,那匹马相当潇洒地突围而去,工藤新一立刻回头,发现那名敏锐的令人难以相信的侦探星威岳先生正阴沉着脸,踩着带些高度的鞋跟正从楼梯口逼近。看起来心神不宁。
他打了两个转,最后看见了工藤新一,立即过去,手捧住他的脸:“你看清刚才被带走的那个人长什么样了吗?一个……我想是一个男侍者,他的眼睛是蓝色的……”
工藤新一没说话,他安静地望着百利甜凝视着自己的视线,确保对方视线的落点在自己的嘴上,于是轻轻地把手搭在那只试图试出他是否说谎的手上,恰好露出手表。他在心底默念三个数。3,2……1。
他说:“我刚才忘掉了。”
这也不算谎话吧。他真的不记得那位为他说话的侍应生的脸。
他们本就互不相识。
但刚刚十二点已经过了。
百利甜丧气地放开他:“哦,那当然。不过,不过……等一下?我是来干什么的?”
他问自己。他没有得到答案。
“……莱伊快进去。诶呀别绕圈了我求你……”
“莱伊?”
他说这话的时候摩闪早就放弃把人放在马背上颠,也到了马厩,此时正在把马儿往里牵,锁上栏板,闻言他回头:“我给起的。怎么了,不像吗?”
苏格兰:“呃……确实?但是它自己没有名字吗?居然会听你临时随口起的名字。”
他一边问一边把挂在栏板上的拍子翻过来,看清上面明明白白的字母“Rye”以后沉默了。摩闪也凑过来,看清后一边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一边举起手对天发誓他真没看过。他一边说一边把边上的牌子挨个翻过来:“看起来铃木老头倒也没什么酒瘾,只是因为马确实吃黑麦。”
弗里斯兰边上那个栏的牌子叫玉米。
“这是你。”苏格兰轻声说。摩闪正和里头的帕洛米诺玩的开心,傻笑:“嘿嘿,这是我。”
“你的推论是对的。”
苏格兰忽然开口。
摩闪闻言回头:“你倒是比我想的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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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伊你没吃饱?理解。马无夜草不肥嘛。”他拍了拍从边上探出头,正在嚼他衣摆的马头,然后轻轻推开。
“我可以算你在夸我吗?”苏格兰眨了眨眼,“百利甜的确不记得上一周目的事,否则今天他的推理应当是滴水不漏的。你的计划没准儿可行。”
“哇啊……”摩闪眯了眯眼睛。
“怎么了?”
“莱伊在啃我的头发。”
苏格兰:。
他说着说着忽然恨不得和那匹漂亮的长毛马当场打一架。苏格兰就这么耐心地等他在那只动物真诚的眼神里败下阵来,放弃抵抗地任由自己打理的头发遭马嚼来舔去:“他不该叫黑麦。”他疲惫地指着弗里斯兰,“应该叫芦荟。他也许是一个异食癖。”
“我们以后也许可以给他带点。”苏格兰十分配合,郑重其事地回应,“所以,摩闪,你原谅我了吗?”
“我?”
“这个误会对你们两个人来说都很冒犯。”
“哇啊。对一切都正儿八经对待的话会很累人的。”摩闪想了想,“我还很少收到别人的歉意。我该说什么?没关系?”
“我读国小时英语课本上的标准对话教过。”
摩闪乐了:“那我还得去吃颗A药重修小学。看在你确实很真诚的份上,我也可以认真点。老实说其实我知道我的话会让你误会,看见你检讨我真的太——爽——了——”他说到一半忽然变了表情,“我爽不了。我觉得莱伊他真饿了我们给他铲点草吧他在嚼我另一边头发。”
“好。”苏格兰配合地点点头,接过干草叉,丝滑地开始干活,“他吃这些真够吗?我们是不是真的得找条河摘点芦荟?”
“……苏格兰你在装吗?”
摩闪眯起眼睛:“我有时候觉得你挺有幽默细胞的所以你应该明白我刚才关于宠物马异食癖的小论文只是在开玩笑吧?”
“当然。我只是因为,在和我聊天的是你。所以我用你的方式说话。”
“……我算是明白别人为什么喜欢你了。”
“这听起来不像夸赞啊。我需要改正吗?”
此时此刻,当丛林的外围不再枝繁叶茂,于紫色的火山间投下它黑色的阴影时,山谷外围的夜色犹如一场难以抵抗的侵略,它引起了月亮轮廓和形状的缺席。
“不用了,人各有志,我又不是你妈没义务纠正。我只是想说,你太正经了搞的我也得很正经,这样很累。”摩闪说,“有的时候人家只是跟你开玩笑,看你出丑最后喊一声整蛊大成功……你不用太上心。”他说这话的时候低着头垂着眼,但是眼睛眨得很快,“他毕竟和你也有渊源,无论如何,不似作假;又有救命的恩情。”
他说。
那正好是四年前的此刻。考虑到爱达荷和东京的时差,应该前后不差一个小时左右。他正躺在梦中。在梦中,他那伤痕累累的身体承受着切肤之痛。就像一只鸟栖息在一口深井上光与影的边缘里。一旦他从梦中惊醒,他痛苦的慰藉和麻醉剂就会失去效用。
“我听懂了,摩闪。”
“嗯嗯,你最好没听懂。”
“那你得失望了,我很高兴。”苏格兰的声音慢慢带上一丝笑意,“所以我可以当你没有生气?”
摩闪马上抬起头,直视着苏格兰:“谁说的?我当然生气了,你的活动范围扩大申请延期了。还有,我知道现在过午夜十二点了你浑身不舒服但是我不准备给你续时长,忍着去吧。怎么来的怎么回,我相信你可以。”
“好吧。我白说了。”
10. white roses
诸伏景光仍然穿着警服,为了让发生川一进门就能看到他。星威岳明这个耀眼的名字并非百利甜的本名,过去他更多被称为发生川暮。
然而,星威岳并未到场。大家正热闹地吃着寿喜锅,所有人的脸都隐没在白色的雾气中。在警校期间,他与星威岳逐渐疏远,幸好聚会上有位体贴的同学,萩原研二终于问道:“星威岳呢?他怎么没来?”
有人回答:“他最近心脏不好,情况很危险,所以不会来了。”
小学时,诸伏景光的座位排在发生川暮左边。由于小时候他还不大擅长和人打交道,又确实不善言辞(生理上的),以至于当年也没说得什么话。后来天天跑去和隔壁班zero玩,升入初中后也是如此。以他现在成年人的视角来看,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总是做的有失偏颇。
要是那时候说点什么就好了。
他从洗手间返回。推开门,星威岳正襟危坐于他座位旁,依旧如故。这是否是白日梦呢?众人的面容仍被雾气遮掩,唯有星威岳的脸,清晰得令人心碎。他心想,没错,这是梦境,这次终于能看清他的正脸。
松田叫他,问:“你怎么洗个手就发呆了?”他这才回过神来。
零说:“你见到星威岳怎么这么兴奋?我以为你们后来没联系了。”
他一时激动,撒了个谎:“我们私下有联系。高二暑假还一起回长野滑过雪。”说完才意识到不对,赶紧看向星威岳。
零怀疑地问星威岳:“真的吗?什么时候去的?”
星威岳捧着水杯,低头摇头。
诸伏景光顿时如坠冰窟。这时,那人轻声纠正:“诸伏君,你记错了,是在高一。”
诸伏景光立刻紧盯他的脸,心想:“果然。”星威岳伸手撑住他的半张脸。
发生川撒谎时会摸脸,这秘密只有诸伏景光知道。
小学时,发生川递过病假条,说发高烧。班主任让诸伏景光送作业。他敲门无人应,留了字条和作业。回家路上,他担心发生川是睡着了还是病重,折返查看,却见发生川抱着书,面色红润,活蹦乱跳。他恍然大悟:那天是阿莱塔的签售会。发生川喜欢阿莱塔,老师没收了他几乎全套的推理小说。
第二天,诸伏景光关心地问:“昨天我去送书,你没应门,我以为你睡了。今天好些了吗?”发生川谢他:“今天好了,出门前体温36度。”
说这话时,他伸手遮住半张脸。
诸伏景光注意到了。
国三元旦,联谊会后放假,发生川暮和诸伏景光一起下课。大家都知道他要转学,诸伏景光问他能否留个号码。发生川要笔,诸伏景光翻找口袋,发生川灵机一动,在咖啡店玻璃上哈气写下号码,笑道:“下次哈气,它会重现。”诸伏景光一边默记,一边用手指描摹字迹。
雾气像今天的室内。
聚会结束时,星威岳忽然找他:“要补上这次滑雪吗?”
但零此刻在背后喊他。
Hiro?你要提前走吗?零很关心地走上来,外套没穿,不冷吗?诸伏景光回头对他笑笑,寒暄几句再回头,星威岳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当天晚上诸伏景光做了个梦。梦见元旦之后的事,这是自那之后头一回:也许有些人的一生注定波折不断,两个半大的孩子在街角遭人迷晕带走,醒来时在四平方米的空间里分开来关着。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但安心的是醒来之后听见发生川在隔壁轻轻地挠墙,说:不要告诉他们你会说话。
诸伏景光立刻明白了。一回生二回熟。更何况……这里确实很小很暗。他伪装出的失语症有几分出自真实的反应。慢慢的,他真的有些旧病复发,真的支吾起来,于是发生川每个晚上都悄悄他聊天。但是,发生川同学为什么会知道我的事情呢?为什么会知道我曾经患有失语症?发生川同学一直居住在东京,竟然知道长野发生的一切吗(在多年之后的零甚至都是察觉到他行动特殊而去检索网站了解的)?诸伏景光问。
关于你的一切我都很在意。
发生川暮说。
那个看守他们的人逐渐对他放松了警惕。逃跑的时机慢慢成熟了。准备逃走的前夜,发生川要求诸伏景光把要说的话要做的事背了好几遍给和他听,好叫他放心。第二天早晨,他们听见那个人上班关门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发生川说:可以了。
诸伏景光说,我们一起逃走吧。我帮你打开门。
他们会面了。很遗憾,被发现了。当那个凶手张开十字弓,诸伏景光本能地试图为自己小小的同伴挡下。这种念头是不需要思考的,是他的本能。但活下来的也是诸伏景光。这是一个谜团。
警方突击搜查了那个地点,发现了诸伏景光被囚禁的痕迹。然而,隔壁的房间却空空如也。根据诸伏景光对那个孩子的描述,警方也未能找到符合的家庭。警察将这个消息告诉了诸伏景光,认为那个孩子可能是他在被囚禁期间的幻觉,帮助他在父母被害的噩梦中不至于彻底崩溃。警察同情地注视着这个命运多舛的孩子。怎么会这样……发生川明明就在隔壁,一直和他交谈啊。诸伏景光突然问道:
你们把墙推倒了吗。
尸检表明这个孩童尸骨死于被绑的第一天,也许他反抗过度激怒了犯人,这个孩子过分聪明,过分敏捷,也……过分地可惜。他差一点就离开了,使得犯人大为恼怒,以至于控制不住力道把他误杀后封在了墙里;而按照诸伏景光的叙述来看,他则整整昏迷了三天。他醒来的时候,这个可怜的受害者早就死了。
七年以后,和发生川暮长得一模一样的星威岳明考入警校。和活泼健康的发生川暮不同,星威岳明沉默寡言,而且虚弱地令人不禁怀疑他是如何通过体检,是否有看不见的大手发力;很多人议论过。而开学第一天看见他的时候,诸伏景光就追上去问他:你是发生川吗?
对方点点头,对他也是对他背后追过来的零说:是我。那次绑架案后我的母亲带着我改嫁了,像本来该发生的那样;这也是我转学的原因。到了新的家庭后我随继父姓,他顺便改掉了我的名字,所以我现在叫星威岳明。至于封在墙里……也许真有那样一个可怜的孩子,我为他感到十分痛心。不过,想必是无良媒体在我转学后找不到我的个人信息,于是干脆选了最夺人眼球的写法,真是困扰。
他眼睛转了转,请不要用原来的名字称呼我……那会让我有些不舒服,想起很多不好的回忆。
零立刻真心实意地安慰:可以理解,还有,你的新名字很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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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威岳冲着他礼貌又拘谨地道谢。但是诸伏景光看见他又用手遮住了半边脸。
“所以呢?你俩做过了?”摩闪问,随后又换了个措辞,“哦用你们的说法,抱过了?”
他放下手里的杯子,抬眼看了一下苏格兰的表情:“没有。没有还发什么愁!没抱过就等于没有证据不用负责,当然悄悄告诉你对于两个男的来说抱过了也说明不了什么,不能产生爱但是没准会有艾。”
“你生理卫生课学的真不错。”
“谢谢夸奖,我大学选修的医疗器械可不白选,虽然同组人看见我的专业是人类学之后基本上都把我当吉祥物和PPT生成器。”
“我觉得我们现在该讨论的事情变成了另一码。”苏格兰双手合十,稍作思考坐到摩闪身边,“我现在正在同你聊的是其实不光是正事,你明白的吧。”
“我知道你想从我这汲取情绪价值,我看出来了。我觉得一个人至少有拒绝别人向自己借钱的权力吧?”摩闪坐直了,“情绪价值和人情也是价值,你问我寻求情绪价值就是像一个还在上学的女高中生因为和社会人男朋友玩花光了她的生活费现在吃不上饭于是问朋友借钱,但是假如她拿到钱的话还是会拿着这个钱和男朋友继续开房而不是晚餐点一份热菜。”
苏格兰:“也许我应该为你把我当朋友而荣幸。”
摩闪毫不留情:“感谢勘误。现在女高中生只是在问她的同学借钱。”
“首先,我对于怎么了结我和百利甜之间的恩怨我有我自己的思考,也有我自己的标准。再者,这次一次私人的谈话。”苏格兰说,“当一个人在和你谈起他自己的事的时候我认为一个成熟的人应该做的是至少不要扫兴……我有点明白你的救济率为什么低了。”
摩闪看他一眼:“怎么了?骂人不用打弯。”
“我只是想说我知道你本性并非如此。”但苏格兰根本不接他的挑衅,用湿润的眼睛直视摩闪。摩闪感觉一种无名的不适令他微微哆嗦起来,移开眼睛:“你又懂了。贝尔摩德应该选你去当美利坚下一任总统。”
“我可以理解。是的,我完全可以理解。你因为二周目自己的失误而迁怒于任何不同寻常的事物。”苏格兰有条不紊地论证,“但是。你没有和发生川真的接触过。你总不能妄下定论。”
摩闪愣了一下,然后抱着手,冷不丁笑出来:“你憋了半天就憋了这么句话。可以可以,我喜欢你。”
他没有什么好失望的。苏格兰会去袒护他共同相处了一个周目的同伴而怀疑自己这个新认识,刚见面就磋磨他脑瓜子的家伙,是非常合情合理的选择。
摩闪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在生气什么。也许只是因为自己错误地预估了苏格兰的认知,以为他比自己想的更聪明,能够立刻脱离惯性思维,去毫无芥蒂地接受一个新的,甚至与之前的认知几乎对立的事实。叫他立刻寻找自己的朋友、同学,兼救命恩人的漏洞。
原来是我对他要求太高,或者期望太重。摩闪捏了捏眉心,一时间竟然想质问“她”:你一直以来,费尽千辛万苦,想要我接触的竟然就是这样一个人。
其实也不过如此。意识到这事实的时候,好像自己被迎头浇了一脸冰冷的水。
他起身离开。
11. I cant make you fall in lov
老熟人再见面本该是好事,通常以一方牺牲而另一方为之记挂多年为佳,你情我愿,再续前缘。但是眼下显然变得你来我回,你死了我也死,两个人同样的兵荒马乱又同样的胜券在握,乍一看倒也般配,摩闪说要不是局势所迫他也挺想撮合一下这二位。莱伊看他一眼说有些人闹掰的时候就该死了,好歹能留个体面的全尸;活着再见面就是灾难。
摩闪反击:“何苦这样说你自己!再说你一定能活到死。”说罢给自己点了根烟。
莱伊没搭理他,若有所思:“你大学毕业的时候是不是会在FB上给同学群发‘(一个骂人的脏词儿)忍你很久了互删’?”
摩闪肃然起敬说咱们要是一届的那你到底留了几级。
“所以我不理解苏格兰为什么这么长情。换了我顶多逮在那小子转学之前骂他两句,毕竟以后骂不到了!他居然上杆子要联系方式,我看不懂。”
他口中的那小子作为打入警视厅的干部,一向都和BOSS直接联系,最近如闪电般归来,显然得到BOSS允准,然而却令其他人看不顺眼。光就这几天摩闪已经看到百利甜挺着他那风一吹就倒的薄身板和琴酒叫板十几回,枪口都抵在他额头上了竟然也没有开。被骑脸还不能动手,琴酒脾气更臭了,连带着全组织都被卷的鸡飞狗跳,以至于摩闪个不要脸的沦落到得和莱伊车里偷情(并非)的地步。
“那确实没有办法。有些人确实容易相信死无对证和怨自成灰,离别反而令他过期的面目增色不少,人总是更倾向于对身边亲近的人苛刻。”
“但我觉得如果有机会,你一定不介意送百利甜永别。”摩闪看着莱伊神在在的发表大见解,“因为你的眼神,看起来总像是可惜自己不能直接给他一枪。”
他说话时,叼着他那根烟,一呼一吸,火光随着呼吸一明——一暗——一明——一暗——
莱伊毫不客气地把他的烟掐了:“别看我的脑子。”
“好绝情啊——”摩闪拖长音,“但是你暂时杀不了他。”
“在他上蹿下跳这么多天还没被爆头之后,是的。天知道这有多不合理。”
莱伊没有明着指出的一点是,任何事都不会是无缘无故的。不合理,只是因为他们还没有体察到背后的缘由。
摩闪善解人意:“没有点后台,还不老实点,最后的结局只有福尔马林。”他的言下之意,有人,或者不是人——是某个系统,某个天道,某种规则——可以保百利甜这样胡来。
“但或许这会变成你的归宿。”莱伊冷静地指出,“你应该看得出来百利甜这些天来出任务又是要波本给他当秘书又是要我做保镖都只是幼稚的迁怒,顶多颐指气使一些,替他开车门或是手接嚼过的柠檬片,杀伤力也就那么点。对你可是动真格的;百利甜已经在调查东京是否有哪些大学近日来邀请了美方教授进行学术交流——他在调查你的老师。”
“然后呢?”
“取决于他的剧本。如果要就此亲热地同一家人的话大概是说出你的真名和身份,以此为代价偷猫——这是他们假酒的说法,别这么看我——如果想要继续拉扯的话,大概你就得出点事,或者你的老师出点事了。然后百利甜就你和你老师的事情和苏格兰再拉扯两三百集。”
“那又如何?”摩闪却出人意料地迟钝了,甚至于——是觉得很好笑吗,“他要是真的能骗过我老师,那倒是好事一桩,为民除害了。”他垂下眼睛。
他的老师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但至少是个聪明人。莱伊意识到这点时,摩闪在他的副驾上还不肯放弃那支灭了的烟,含含混混:“别窥探我的脑子。”
“——你又在什么时候放了个倒计时——”
“对你,不需要。”摩闪轻轻地说,“因为换了我也会这么想。顺带一提,我意识到你在好奇我的真名。”他嘿嘿一笑,“我决定等你们仨有人结婚的时候给我写请柬再说。”
他一边笑,一边沾沾自喜,觉得留白真是个好玩的东西,忽然觉茅塞顿开,一拍手:“我知道了!现在是最好的时机!”摩闪连珠炮般急迫地叙述他的想法,像只松鼠从窝里往外扒松子,“现在是百利甜最患得患失想见苏格兰的时候,只要在这时叫他们相认,他一定拼命表现出自己心向正义,以后也不好反悔;操纵得当的话能少很多麻烦。”
摩闪越说越漫,老觉得哪里不对,与此同时莱伊就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像一只大狸花,很有驯养人类的自觉,随着他说话的节奏点头,像小学老师批改口算。他一瞬间豁然开朗:
“你们俩合起伙算计我?”他眯起眼睛,后背离开座椅逼近莱伊,“其实你和苏格兰早计划见百利甜一面,对不对?只是我不许他离开屋子……你刚才是故意叫我读出那个结果?太棒了。”摩闪还叼着熄了的烟,气急败坏中又有些难以察觉的挫败,“我是不是该敲锣打鼓庆祝FBI和日本条子搞联合搜查?”
莱伊适时地发出一声笑声,也许没有恶意,也许只是随意;摩闪准备说点不大好听的话,眼前却忽然亮了一瞬。
他的烟被莱伊重新点上了。火光在绿色的眼底一闪一闪地燃烧。
他们没有明说的事情需要一个前情提要。我们得知道,莱伊这个人虽然不是娇气到一点苦吃不了,那样一来他压根不会选择来卧底,但也不是会自己给自己找罪受的性格。也就是说,即使是他也得给百利甜当司机什么的……
他在试验。
摩闪有理由怀疑莱伊曾经试过反抗这种不轻不重的迫害,后来也遭到了同等程度的惩罚。由于并不是多么严重的反抗,所以惩罚也还在可承受、可化解,乃至不管的地步。这说明一个问题。
百利甜的剧本在一定程度上必须被表演。
至于可活动的范围有多少呢……
如果可以具象化为一条条规则也好。
莱伊这个反应,显而易见,前两回,百利甜放过了探员先生的脑子。不是出于高抬贵手,而是有点儿没想起来,也不知道怎么把他办妥,干脆冷处理了。不过冷处理归冷处理,却不是全部扫地出门。百利甜是个好学生,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把莱伊怎么刺挠波本的劲儿学过来,狠狠地抄美帝姐作业,谁见了不说他一句聪明。同类型解题思路还有不救萩原然后在松田面前cos萩原,把波本放倒了然后在苏格兰面前cos波本,诸如此类,等等等等。方法有的是,想吃什么自己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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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不过这也就造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问题,假使没有第三周目,一切都是那么完美。但偏偏有第三周目。摩闪了解过后,发现由于百利甜锲而不舍地迫害波本,以至于现在的波本确实没有他发小哥上头严重,是好事。
但在混沌不清的现在,不管那剧本可违背的范围有多少,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譬如摩闪,就该知道自己很危险了。在原本的剧本里,这么早的时间点自己压根不该出现,如今却上蹿下跳,还刨走百利甜饭碗里的(指苏格兰),若这都不算严重那莱伊的柠檬片可真是白接了。
摩闪,你的处境看起来危险,实际上也一点都不安全。没准儿接下来这一回就能让摩闪吃个亏,而严重程度,难说。
挨不过去也是可能的。
“死人不适宜复活。但是我没说灭了的烟不能重新点。”莱伊慢条斯理地说,他的声音忽然把摩闪拽回现实了,“而我想说:别太信任你的那些小技巧——虽然它们有时确实很有用,给你多于其他人的情报量;但反过来,你也会被那些信息干扰,因为你无法相互验算。而百利甜,他对此并非一无所知,甚至一定程度上和你师出同源。”他顿了顿,忽然问,“——你的催眠是谁教的?”
摩闪没有回答他,只是深深吸了一口烟——然后非常没素质地全呼到莱伊脸上——爱达荷著名不良少年魅力时刻——在烟雾中他听见被压抑着的低沉的咳嗽声,爽了,嘴上依旧不饶人:“你说话一定要这么装腔作势吗?还难听,你才被泡进福尔马林里。”
报复一般的,他想。自己同莱伊虽然也算一个国的,但毕竟不是同一个派系。甚至于,回了国去,莱伊要捉自己也是完全拿得到命令的。留得青山在看谁死的快。摩闪愤恨地想,意识到自己以后大概要一直躲着莱伊走了。这人真能捉他。
而且,不管莱伊收获再怎么冷血无情的评价,摩闪却看得出来:这人实际上颇有分寸,也不会做多么出格的行动。我同他不一样,也没有自己坚守的原则。只要我能达成我的目的,世上没有不能牺牲的人。卧底没有职业道德一说。
他垂下眼睛,慢慢地转手上的戒指。他想起苏格兰要去找百利甜。
扪心自问,对苏格兰这样的打算,没有怨言,是摩闪的假话。他看得出来,用错误的措辞来说:苏格兰对百利甜余情未了。用正规的说法,则是苏格兰还愿意给百利甜一次机会。他是这样的人,总是散发着人性的光辉。摩闪看在眼里,一种无名的烦躁蔓延在心里。这种怒火愈发膨胀,却在最顶端泄了气,轻描淡写地消失了——
努力想得到什么东西,其实只要沉着镇静、实事求是,就可以轻易地、神不知鬼不觉地达到目的。而如果过于使劲,闹得太凶,太幼稚,太没有经验,就哭啊,抓啊,拉啊,像一个小孩扯桌布,结果却是一无所获,只不过把桌上的好东西都扯到地上,永远也得不到了。摩闪冷静地想。
我何不就让苏格兰去见见百利甜呢。
也许我做错了。也许会覆水难收。他又想起波本,这个控制狂不允许任何不确定情况发生,自己恰恰相反。也许会落得我收不回的境地。但是。
“我不会道歉。”莱伊一边咳一边低低地笑。
12. toes
东京,中城塔。
晚上七点半的光景,东京似乎刚刚醒来,人间夜未眠。
作为房价和物价是全世界最昂贵的地区之一,这里多的是豪华超高楼,安保措施是全国有名的严密,中城塔作为有名的高层建筑,防备只会更严密。
安保朝高楼下的车库那边走去。
在他身后,浓重的阴影里无声无息地匍匐着一个身影,轻巧地从监控死角逼近他预谋已久的一辆车。接着,他敲了敲车窗。等候在其中的司机并没有大剌剌开门,只是摇下窗户,一条缝——但这已经够了。“我想请您看看这个。”这位不速之客说,他的声调里仿佛掺杂一些不清不楚的东西,令人恍惚,头晕目眩——
车门打开了。司机直愣愣地,双目无神地离开。前往洗手间时他又碰见安保,对方询问他的去向,得到答案后上下扫视他一眼,道你看起来确实不大清醒,你的雇主还要许久才会从应酬里脱身,不妨休息一下。都是打工人,难免共情;他关心了两句。
司机木讷地点点头,走远了。
“为什么这一次要协助百利甜,甚至是主动?”耳麦里的声音很好奇,“这是你们商量出来的时机?”
“还不是你们动作太大。”摩闪反唇相讥,“FBI的动作太快了,这是你的节奏把控有问题;百利甜卖起你可没有心理负担,卖你像卖我一样轻松。”他先把自己逗乐了,“百利甜回去就告诉BOSS白鸠制药被FBI锁定,内部显然是有鬼。BOSS现在信他信的亲热,还不许我蹭口汤喝?”
“只怕他就缺你这一道下酒菜。”
假使百利甜真的是个纯粹的组织成员,那么他对于自己目标的漠不关心或许是一种了不起的天赋。但是对于他试图寻求的结果来说,是一种苛刻的天残,像是多年瘫痪才站起来,需要强大的意志力来复建他的肌群。
简而言之,百利甜似乎不满足于仅仅做组织打入警视厅的一枚暗钉,而是想要两手抓,在组织内部树立自己的权威。作为计划的第一步,他向BOSS建言,FBI既然试图查明当年的真相,说明有人旧事重提。FBI究竟躲在这片土地上的何处,我们暂时并无头绪;或许他们一击脱离也未可知。但至少可以先对他们的情报来源加以截流。BOSS,我的意思是,曾经参与那场压迫白鸠制药,驱逐宫野厚司会议的与会人,该有人令他们闭嘴。
在这里声明一下,百利甜自然不是在众人面前对BOSS提出这种意见,是私下、秘密、没准线上……whatever。谁管他俩是在地下室还是在芭比梦想豪宅,但或许应该庆幸,至少二位很有自觉这不是光彩的事,没有拿到台面上讲,也没把它当成下一阶段计划找人做PPT。
我的意思是继摩闪把阿笠博士送出海外之后,波本似乎对此颇有微辞,也许是试图展现公安有足够保护国民的能力,一鼓作气,又开始压缩他本就少得可怜的睡眠时间,看了真叫人敬佩。他的努力卓有成效——抑或是时机卡的刚好。他经过调查锁定一名与会人员,对方答应与妻儿看过话剧就来赴约。
……请不要误会,后街没有持枪抢劫、崩裂的珍珠项链和就此诞生的白特曼。那个人没有赴约。并非是遭到了利诱或是威逼,不过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吞没了剧院。这在某种程度上似乎证明了波本的情报及推理之准确,但可惜目标已然葬身火海,以至于一切都变成了无从论证的猜想,化作尘土——
也连同当日学校组织观剧的一群学生一起。
他们不会在百利甜的任务报告中被提起,假使有TV剧集的话也不会分镜头去讲述他们怎么用人的指甲在铁门上抠出肉眼可见的痕迹。这是“未被故事之神眷顾的时刻”,因此我们也不多做赘述。
最后的最后,请允许我再多嘴一句:夺人性命却免于接受内心审判,毁人生活但不为之感到愧疚,见妇孺在面前乞生而不同情,并不是天赋异禀,而是患有道德淡漠这种不治之症的人的将死之兆。
总之,波本以此作为结果倒推出了那场隐秘的对话的内容。他立即做出判断:
必须阻止百利甜的下一步动作。
摩闪坐入车内,他不会易容,看了后视镜觉得自己这张脸太打眼,关上灯。车内一片黑暗。与此同时,位于他头顶之上的宴会正到尽兴,带着手套的侍者布置菜肴,将折好的餐巾放在盘中;又划亮火柴点燃蜡烛。
依照百利甜的计划,他今日就要了结另一名曾参与过驱逐会议表决的与会人。他将会在这次学术交流会中与这位老教授举行一场愉快的谈话,期间他将会以自己(人设中的)广博的生物医学知识博取老教授的好感,令他喝下超越其习惯分量的酒液,以至于不能认出自己的司机换人,更无从得知自己的车也被做了手脚,安装了超量的□□。车将会一路沿着跨海大桥回到他任职三十余年的大学,驶入地下车库,而后冒牌的司机会提醒教授下车,教授则会说令他再呆一会,醒醒酒就好。
司机离开,汽车爆炸。连带着里面的人也尸骨无存。
过了大约两个小时左右——不算慢——车门打开,关上了。摩闪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闯入他的鼻腔,默不作声,发动车子。
汽车公路匆匆的和人行道相交高低不平的砖石妨碍汽车的前行。他们驶过港口、在那里瞥见许多二十世纪就存在的酒馆,那里停泊着无数巨轮。关门的电影院里透出苍白的光,天边是一片灰黑色的云雾。在漆黑的大海上灯塔顶闪耀着一星半点红光,群山的形态模糊不清。
在——又半小时后。
百利甜自宴会上脱身,中途走VVIP通道换衣服,坐电梯直通顶楼坐直升机一气呵成。东京还未大到需要设几个机场供社畜通勤的地步,他只是赶时间。落地目标人物所供职的大学后,他打开电子地图——说起来,这个大学有着他们自己的校内服务APP,由于校区过大,也有导航服务。他按照耳机里的电子音提醒穿行在校内被树林掩盖着的小道,一栋教学楼出现在面前。
苍白的日光灯依旧照耀着中央空调吞吐着的冷空气,他站在门口深呼吸了一次,举步离开夜色。冰冷的气流顿时包裹了他的全身;电梯就在一进门的地方,摁下按钮,缆绳带着轿厢前来承载他。它来了,像一艘船停泊在港湾中,百利甜走入其中。1,2,3……他注视着楼层跳动,直到9楼。声控灯为欢迎这位访客而亮了起来。
但他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多等了一会儿。没有声音,照明灯无声无息地熄灭了,墙壁褪下惨败的外衣被黑纱笼罩,温暖的电光步步退却,黑暗像涟漪般扩散。他一步一步,停止在走廊尽头。那里的门牌上新增一条:
休息室(请勿随意打扰国际教授休息)
他敲了敲门:“May Ie in?”
“yes.”
他的手伸向门把手。
手机忽然震动。百利甜斟酌片刻,接起电话。一瞬间听筒里汽车鸣笛、引擎、人的呼喊声——他简直以为自己闻到了硝烟的味道——打碎了这易碎的宁静。“——摩闪?你在做什么?”百利甜有些恼怒地质问。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准备听哪个?”
摩闪的声音听起来断断续续的,相当狼狈;饶是如此,却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美国人做派!百利甜完全看不惯,更懒得陪他玩:“给你十秒钟时间。”
“好消息是咱俩的任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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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了炸弹爆炸了车也炸上天那个老头估计死的透透的坏消息是爆的地方不太对不过我不是甩锅给你按炸弹失误是路上我遭人狙了轮胎我赶在瞄准油箱的下一枪之前跑了但是那个老头没救了——”连珠炮般吐出长难句后摩闪深吸一口气,“呃,以及,我是在市区被狙的。也就是说车是当着全东京人面爆的,可壮观了——哇直升机吗那是?妈妈我又要上电视了——”
百利甜绷着脸挂断电话,快走几步,扒着窗户望向此校园外直播新闻的大屏。摩闪没说错,新闻第一时间报道了这次爆炸,动静闹的全城都知道。这个家伙真是只会搅混水的混蛋!废物!他赌气着打开办公室的门。
屋子里一片漆黑。刚才同意他进门的教授在休息吗?但是,他好像什么都看不见……灯在哪里?
“成功了?”
“当然。配合完美。”
“……你还好吗摩闪?”
“残废了,下半生得领低保过活了,警视厅是不是该负责啊苏格兰——”
“我一直都能看见你。”
“我开玩笑的其实我身体健康身体倍棒吃嘛嘛香。”
“那太遗憾了。”
“哇你们公安好——坏——”
“我想那算为民除害。”
“?莱伊你背叛我?我受不了了我要去铃木老头的马厩狠狠地抽你。”
“……?”
“噗。”
“苏格兰笑的!是苏格兰!!”
“……摩闪,你别忘了你就在莱伊隔壁。”
“。刚才那句话我说了没有两分钟吧。我撤回。”
天几乎被数道来自各方媒体、执法机构探究的光线照的大亮了。只有某些黄色卷曲的云顶闪现出的闪电,使漫漫黑夜充满了惶恐不安。无论何时,当摩闪的眼睛从闪烁的光线中恢复时,他的洞察力被这场盛大的人间好戏迅速进入高潮时刻所提高,宛如一头在黑夜里蹲伏着耐心等待,保持警惕,自由自在的野生动物,准备在人们转身离开的那刻一跃而起,跳进钢铁丛林。
和同伙(同道伙伴怎么不是同伙)进行一番酣畅淋漓的垃圾话攻击的同时摩闪也在急速撤离现场。他可不想重蹈上一回皮斯克的覆辙,脸被放到新闻上然后吃琴酒的子弹菜花汤。那太白瞎我这张好脸。摩闪想——
直到他字面意义上像头被车前灯照射的鹿(Deer in the headlights)一样被人捡到。他在路边站着,面前是那辆本该如报道般爆炸的车,整个人却忽然被灯照亮,连同他本人一起。有车自他身后来,却不只是简单的擦肩而过,而是慢慢滑到他身侧:
一个男人摇下车窗,友好得体地向他打招呼:“先生?请问需要帮忙吗?看起来您是刚才新闻报道中的爆炸案附近的受害者之一,车似乎也报废了;我们真心地为您的不幸深表理解与同情,活着比什么都重要。请别误会,车上的是我的妻子和儿子。”
摩闪慢慢地回头。
他不知道自己此时是什么表情。但是,考虑到自己被认成幸存者,可能、大概,做出什么样的表情都会被理解……他觉得自己好像是生锈的发条玩偶,脖颈发出咯咯的声音。我不会真的被炸出什么好歹了吧,我一定要问苏格兰要赔偿——摩闪的眼睛聚焦了。
驾驶座上的男性黑发,戴着眼镜,唇上蓄有胡须,气质温和有礼;副驾驶上的女性则一头茶色长卷发,有着天鹅绒的质感,黑色发光的大眼睛盯着摩闪看,含混却纯洁地笑了。后座上的孩子更是老熟人——
我这什么运气。摩闪冷静地想。
工藤优作,工藤有希子,工藤新一。
你们仨工藤能不能消消乐消了得了。
13. Flip
“是的,如您所见,我刚刚经过那个路段。准确来说爆炸是在我身后发生的但还好。”
“真危险,还好您没事。”工藤优作道,“您需要呼叫拖车吗?需要地址吗?毕竟您似乎不太熟悉这里……”说罢他准备拿手机,摩闪连忙说:“不用了谢谢。事实上我已经叫过了,只是不知道拖车什么时候到。”
“东京的拖车服务比起爱达荷就是差很多。”工藤新一在后面附和,有希子听后只是笑,“毕竟路况不同,耗费的时间也不同啊。”摩闪微微松了一口气:那个孩子看起来不记得他。
她微笑着转过头,对上摩闪眨了三下的眼睛,稍微顿了顿,纤细的手指才指了指车的后排:“美国人一向喜欢把包放在地上。”
“是吗。”摩闪垂下眼睛,“爱达荷呢?”
“您的打灯习惯。”工藤优作不紧不慢地解释,“转向灯现在还亮着,您总是避免走一条长直马路——只能是在美国爱达荷州立公路上,离因支姆14公里处被训练出的习惯。那里的公路乍看是一条平直,实际上却有断崖般的高度差。视错觉之下总是令司机频频翻车。”
他沉吟片刻,见拖车还是没有要来的意思,工藤优作说:“您要去哪里?”
摩闪还没回答,工藤新一就抢答道:“肯定是东大啦!”他指着那个包,“电脑包,侧面刚好够携带资料;”又指着摩闪,“美国人,东大最近才邀请了美国教授前去交流。”工藤有希子很配合地手捂住嘴,“先生,您竟然已经是教授了吗?看起来真年轻!”
“不不,您看起来才年轻。”摩闪捡了最无害的一句答,“刚才我还以为您是那个男孩的姐姐。”成功把工藤有希子夸得乐不可支。工藤优作见她开心,眯眼一笑,才转回来:“如果是东大的话,我们也算顺路。”
“不必把车拖走了!”
“呃,您要继续等拖车吗?”
“也不用了。”摩闪忽然打定主意,“我……我很赶时间,所以准备让拖车公司直接把车拖到我家。但是在此之前我得先回一趟学校;可以拜托您载我一程吗?”
他们没有拒绝这个请求。
摩闪坐在了后座上(在此之前他静悄悄取下耳麦握在手心)。车开出去十几米,工藤新一忽然提醒:“您是不是没带电脑?老爸,我们折返——”
“不用了!”摩闪及时打断,“我这次去不用电脑。您只管开就好,我真的……很着急。”
有他这样说,车上也就没再发生更多对话;工藤优作好好把摩闪送到学校里;他有入校的人脸权限。离开温热的车内空间,重新佩戴上耳麦,波本立刻呼叫他,告诉他关于那个会议亲历者的去留和归属,他们还得再谈谈;摩闪?你听见我说话了吗?摩闪?
“——莱伊会把报告发给你的。我跟他约好了。”
摩闪丢下这句话后就中断了联络,彼时波本早已离开最为混乱的街道,光束渐熄,影子已经变深,如同摇摇摆摆的流水。他带着气挂断电话,坐在驾驶座上看着星星降落在山丘后面。他认为自己根本没睡着,但这是他目前所知道的最短暂的一次休憩。清醒到来之快,似乎刚才的宁静不过是眨了眨眼睛。
这种混乱的感觉困扰着他,波本非常急切……一种隐秘的不安令他想要去见那位也许现在还在宿醉的老教授;他眨了眨眼,初阳自地平线展露他的第一抹光线,就像被地火震动的火花一样。黑夜失去了它的最后一点威力,一个人逆着光朝他走来,这身影不用他刻意分辨就认得出是谁——有时他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莱伊这个家伙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能令他不爽至此,简直如基因里被人下了诅咒;他摇下车窗,用他一贯的挑衅的语气:“这就来送报告了?目标人物醒了吗?胡编乱造就想瞒天过海?”
莱伊并未嘲讽回来。从他的表情上来看——虽然掩饰得很好——他并不高兴。一般来说波本这会儿就该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对方的痛苦上了,却仿佛被无形之物扼住咽喉。他立刻回忆起计划有无疏漏。
城区是热闹的地方。热闹的地方大动干戈容易施展不开,但做表演的舞台正正好。摩闪驾车一路开进城区时正是东京道路最灯火通明最繁华的时刻:天空是奇异的紫色,玫瑰色过渡到远处的金红;太阳沉没在海里,金色的倒影是它在融化。他在无数扇车窗中精准地分辨出一直等待着自己的那两辆车;他们已经准备了很久。
准备用另一辆车取代他。
只需一刹那——一刹那的含义或许是一滴无比甜美的蜂蜜拉伸到极限,又以极其浓郁的金色焦虑包裹住暴晒后又冷却的尘土,以及他那堪比太阳神座驾的1979年蓝鸟漆皮——雪佛兰和马自达一前一后,一红一白,同时将蓝鸟夹在中间;当然并非完全直线排列,毕竟还要为马自达后面拖着的空壳车留出空间——而他们左侧则是一辆庞大且沉重的卡车,挡住了大部分视线,就在这短暂的交错瞬间。
摩闪却好似喃喃自语般,低声说了一句话。外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他的车内却很出人意料地安静,所以他的声音也足以被捕捉到了。
“……我能相信你吗?”
“请放心。”耳麦里的声音经过电流传导略有失真,但已经足够可靠了。摩闪心想苏格兰该托他母亲为他生的一把好嗓子的福。
这令他不合时宜地恍惚。
“——在我的倍镜里,你永远不会受伤。”
话音未落一枚子弹破空而出。
却并非要夺走任何人的性命。
白色的马自达后的牵引杠应声而断,连带着与摩闪手头这辆蓝鸟一模一样的空壳车逐渐减速,暴露出的空挡被摩闪立刻捉住空挡接替,视觉上瞒天过海;而雪佛兰则卡准时间横向一撞,空壳车本就底盘不稳极易失衡,眼下更是因受力不均失衡滚翻几周,随后伴随着一声巨响,附近的人只觉面上一烫,冲天的火光连带着被故意做的威力不足而壮观有余的爆炸为这场演出带来盛大的落幕。当无数双视线被火焰和爆炸摄心夺神时,也就不会有精力再去关注隐没在车流之中,于路口分道扬镳,配合默契的三辆车。再转过两个路口后摩闪将会按照计划把车连带喝的晕的老教授丢在无人经过的路边,FBI的人则会伪装成拖车公司的员工将其带走。
完美收官。
真完美吗。
被工藤一家偶遇时摩闪只来得及为他们做一个短暂的心理暗示,叫他们把教授的灰西装看作公文包;也不敢叫他们拖车因为从前向后看,换个角度很容易发觉后座上多了个醉醺醺的老头。他们一家太热心;这热心让摩闪有些招架不住,只能用自己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没关系,每次行动都多少会有些差池。
此刻,惨白的日光灯依然照亮着从中央空调中涌出的冷气。他站在门口,深深吸了一口气,迈入夜色之中。凛冽的寒风瞬间包裹了他的全身;电梯就在门前,他按下按钮,缆绳将轿厢缓缓送来。摩闪一言不发,径直走向走廊尽头的教师休息室。他没有敲门请求许可,而是直接输入密码,按下门把手走了进去——
房间内明亮整洁,空无一人。
他怔愣了许久,对着空空荡荡的房间发呆;最后自顾自地笑了起来:哪有那么巧,偏偏请的就是那个人。当然,退一万步说,有没有可能是百利甜抢先一步跑到这个办公室,用什么手段把他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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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未见、手无缚鸡之力、文雅柔弱的老师带走了呢?
且不说概率不大,毕竟这世界上任何事都不能说死。就算真的发生——
我巴不得。
摩闪转身就走。我该睡觉了。莫名其妙地,他回忆起他们一起完成这个营救计划后安排角色:两位配合得当的车手,一位(还要被摩闪甩锅的)狙击手,角色安排相当有区分度。就算百利甜时候神通广大到查出那发子弹是谁击发的,莱伊也比苏格兰听起来更合理。
“所以苏格兰你为什么指定要去做那个狙击手……?”摩闪问,他少见苏格兰如此坚定,大多数时候他是那个“我都可以”。
苏格兰只说合适的事就让合适的人来做,再问就是:莱伊的狙击水平高是不假,但是我来也很够用;相反,没有把握和你配合默契,在路上以假乱真的是我。我不擅长开车。再再问就不说了,苏格兰只管睁着他一双明亮又湿润的蓝色眼睛看着摩闪,直到把人看的背过身去,摩闪大为不解:不擅长是多不擅长?你不能因为自己没法在高铁侧面开车就干脆扯谎说不会开啊,跑不过博尔特也不能说自己下肢瘫痪啊?你把我当傻子?警视厅能放你不会开车就出来鬼混?
莱伊还挺热心:“你真想知道原因不是有的是办法嘛。怀表,烟头,水滴,能倒数的东西多了去了。”
摩闪回他:“你看JOJO吗?”他光抬起眼来一看就笑了,“果然不看。我比起你们这种婴儿潮期间出生的人有趣多了,你不明白。”
“我才不是婴儿潮期间出生的。”
“你就是!”
“我属于X一代,非常感谢——”
波本忍无可忍地打断他们的话:“想重温你们在纽约的爱恨情仇风土人情现在就可以打飞的滚!离开我的日本!我保证这会是我今天听到最好的消息,今天晚上走我现在就乐意出钱给你们订机票!”
公安特务头子非常有气势,两个美国佬很有自觉,老实不少(装的),摩闪撇撇嘴:“刚才说到哪来着……哦对,JOJO。”
“……不是JOJO吧。”
“反正和JOJO有关系。”摩闪说,“JOJO四部有个反派叫吉良吉影,他的替身能力——你就理解成他是变种人有超能力好了,他的超能力是可以把自己摸过的东西变成炸.弹。但是这个能力有个限制就是他一次只能布置一个炸.弹,想要引爆这个就必须取消上一个,或引爆上一个。”
“我的催眠也差不多吧。”他说,“我确实可以在同一时间内对多个人实施催眠,但不能在一个已经被催眠的人的脑子里再叠加植入一个想法。而苏格兰……”摩闪没接着说,余光瞥见波本很不爽的样子,耸了耸肩,你懂的。
莱伊若有所思:“你不能去除那个‘不准离开房间’的催眠,问完这个问题再重新施加回去吗?”
“就为了他四排为啥非得选射手这么个破问题我得让苏格兰先正常饮食半个月自然代谢药物后再花半个月重新把药喂回去?”摩闪白他一眼,“有这一个月够苏格兰绕着地球跑一圈回来,等我给他停药到能问问题的时候估计已经被当成外国间谍(波本说什么叫当成,你就是)关局子里两周了。”他挠挠头,“他愿意干嘛就干嘛呗,你控制欲再这么强我可就要带净化了。”
摩闪一回头,苏格兰真诚地看着他:“你真好。”摩闪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连忙道:“对对对就是这个表情兄弟,一鼓作气争取把百利甜拿下,你一人得道我们全都起飞!”
苏格兰不说话,微笑里带着奇怪的慈悲和宽容。
之后他不再受到质疑。摩闪不再对此发表见解。
14.helium
在各种各样的时刻里,有时在风最低的波谷,风暴的声音不过是一声叹息。
摩闪走出教学楼几步,忽然一个猛回头,感觉到自己正在被注视着。身后的窗户玻璃上映出一个小小的属于儿童的脑袋来。这孩子他刚刚见过。工藤新一为什么还在这里?
“嗨,我们又见面了。”
“……东京真是小啊。”
男孩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迈着轻快的步伐朝着摩闪走来:“本来送走您之后,我们就该回家的。但是老爸说这儿有他和老妈曾经的朋友,叫我先在校园里四处逛逛,他把车停了去和人见个面再走。——本该如此的。”
他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
“直到刚才。老爸说他发现地下车库有人自杀了。他报了警,现在作为第一发现人做笔录,我一时半会儿只能一个人呆着了。”
摩闪不为所动:“是吗。太可惜了,祝你玩得开心。”转身就要走,被工藤新一拉住衣摆,急匆匆地补充:“我一个人呆着很无聊!”
“需要我告诉你图书馆在哪里吗?”摩闪转身,不等工藤新一回答便说:“遗憾的是我也不知道!”又要走,再被抓住,男孩放弃了暗示,直截了当地告诉他:“我想要你留下来,我有事想问你!”
摩闪心一跳,说不清是好是坏,一瞬间几乎以为工藤新一也什么都记得,脑门像被雷劈了,愣愣地转过来;工藤新一抓着他的手:“我刚才在校内的大屏里又看了一遍汽车在市中心自燃的新闻报道,总觉得不太对;但无论从哪个方向,拍摄镜头都被挡的死死的。只有您了,既然曾经出现在现场过,您一定看到过更多信息——”
黑头发的男孩抬起头,从额发下露出他年轻的清澈的眼睛。摩闪望着他,这个孩子脸部的轮廓和阴影与三年之后已然相差无几,眼中透出的神采更是未曾改变。我想摸一摸他的头。摩闪意识到有一瞬间他的思绪猛地越过时间铸就的长河——但这只是无限短暂的一瞬,现在就想象黎明到来还太早。
“很抱歉我没有。”他知道自己的语气太生硬了,但他告诉自己没必要感到抱歉。
工藤新一才叫住他:“——父亲说,如果您愿意留下来,您就会见到您正在找的人。”他轻轻地说。
摩闪停住了。
事实上,当百利甜还是那个在卧室里因父母的责骂而愤愤不平的女孩的时候,就极为有先见之明地在设定背景时为自己增添了坚实的政治后台以及学术成就,这使得他在方才的酒宴上,应付起学界同僚的疑问时如鱼得水,也顺理成章地从一张张醉醺醺的嘴里诈出了东大近日邀请来的那个外国教授现在究竟身在何处。
百利甜回忆起这个角色时,感到很微妙。印象中这个角色在主线中从未出现,是因为自己的搅动而伴生出现的新角色。这当然可以理解,剧情是一块连接紧密裁剪得当的布料,在这抓一把,其他地方就会露出来,还得补。他查了公式书,发现塞缪尔考克斯先生的档案相当好看。
至于其写在百科中的资料则更加好看:耶鲁大学教授,美国科学院会员,也是地球上最有雄心的实验之一——瑞士的大型强子对撞机中的ATLAS实验的研究人员。
“……理工科学家不该长成他那样。他没有杂乱的灰色头发,不穿皱巴巴的实验服或不合身的裤子。教授肤质细腻,头发柔顺,牙齿好得令人嫉妒……”如上这些评论则来自于百利甜刚刚灌醉的学者们的口中。以至于教授在同人作品中——虽然并不是经常被提及——但一旦出现,他的形象往往是一个温柔、亲切、并且绅士的不像是美国人的学者,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通常裹着标准的西装三件套,手中持着一把雨伞(有时是一本书),黑色的头发之中夹杂着一些灰白,反而为他的气质增色不少。
值得一提的是,公式书里明确提到:摩闪对于他老师的回忆反而是最少的。在确认老师牺牲之后,这个教授最亲密的人对他的追忆只有一句:
“老师没学过任何体术,也不会做饭,还酒精过敏。”
除此以外别无他言。
摩闪也不曾展现他的不舍,或是逢年过节上坟扫墓。或许同人中摩闪的出场率不高原因也有这一条:他总是不够长情,不够牵肠挂肚。不会在无人之处回忆师友,不会在深夜宿醉后呼唤某人的名字,更不会在六尺之上脆弱无措。
百利甜想。他以前对于摩闪无感,现在却有些讨厌他了。他试着代入了教授的视角,自己的学生在自己死后既不关心也不在意,甚至对于别人提都不提,最多只说过一些——他都不觉那是缺点——不擅长的地方,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他怎么对得起教授的悉心教导?
一开始百利甜只不过是想要以摩闪的老师作为要挟,让他听从自己的指令,然而渐渐的,他产生了一个想法:我想要和教授学习。虽然原作之中未曾明确表示摩闪的催眠是谁教的,但他捏着百科看了又看。塞缪尔考克斯教授,人工智能学家。哪怕不是不是塞缪尔传授给他,跟着教授学习人工智能相关也是多一重保障。最重要的是:假使能让塞缪尔教授当着摩闪的面承认我是他最好的学生——
唔,组织肯定得覆灭的。这点百利甜从未怀疑过;他能免于牢狱之灾,不怕被追责,这点他也没有怀疑过。但是这之后,自己究竟是继续在警视厅上班、还是磕口A药当小孩、和贝尔摩德一同吃吃喝喝、带着琴酒远走高飞当卷王,make 酒厂great again……倒是没有想过。现在也许还能再加一条:塞缪尔的学生,听起来也不错?
他不觉得这有什么。我姑且也是一瓶酒啊,他想。在聪明人的世界里,从来没有选择这一说,食草者顺从,而如自己一般的食肉者只会毫不犹豫地去夺取,夺取钱财,夺取地位,夺取人情,直到取无可取——
他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意识到这黑暗非同寻常。他摸黑四处走了走,发现这里的空间远远大于一个办公室的大小;试着掏出手机照明,却找不到——这并不是说他忘带手机或者忘记了手机放在哪,而是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好似彼此不熟一般。据说自查自己是否喝醉酒有个快捷的办法:闭上眼睛,能否摸到自己的鼻子。他现在就像是喝醉了一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百利甜先是听见了耳边含含混混像是盖了一层保鲜膜般的声音,好像有人在大声地呼喊,可惜离他太远了,这声音混合着远道而来的风,越来越响,越来越响——汽车鸣笛声忽然尖锐地刺痛他的鼓膜,就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司机扯着嗓门喊:想死别站在马路中间!他一个激灵,回过头,黑暗像被点燃般燃烧殆尽,自己竟然正站在疾驰的车流之间,不知道有多少车辆在险之又险地避让他时摁响喇叭,他竟然全未听见!他慌慌张张地穿过马路,跑进小巷,这里漆黑一片,他依旧可以感觉到心脏在狂跳。
而就在这时,一个红点,落在了他的胸前。
百利甜盯着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红色圆点,浑身的血液开始慢慢变凉,心不跳了。他如同被冻在原地般无法再前进一步,呼吸都停止了。
他的手机忽然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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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利甜抖抖索索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上面显示是一个未知号码。百利甜盯了它几秒,最终,还是深深吸了口气,按下了通话键,颤抖着将手机放在了耳边。
那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发生川同学。”
那个被摩闪曾不情不愿却又打心底地称赞可靠的声音,事到如今也依旧平静温和,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怀念:
“原来你没有换电话号码。很抱歉这么长时间以来,我没有试着打给你。”
百利甜的嘴唇轻轻颤抖。他死死地盯着自己胸口的红点,最后似哭像笑地挤出一句问候来:
“……景光。我们,好久不见。”
被工藤新一强行留下来后,摩闪遵循既来之则安之的行事逻辑,一点儿不内耗;留了就留了,不对着小孩子生气,甚至饶有兴致地围观他推理:显而易见的,他们没必要也没法再跑一次城区,于是两人大咧咧找到了学校广播台,今晚的学生恰好是个温温柔柔的小姑娘,被一大一小两个帅哥聊聊天,说点好听的,不知怎的就把那段新闻重放了好几回,过了一会儿更是直接离开放映室。
工藤新一独立解决的第一案好像是他15岁的时候。摩闪回忆了一下,飞天密室,嗯,御剑怜侍说这个我熟。现在他多大?对着监控推理算不算安乐椅侦探?摩闪探头探脑地盯着男孩的侧脸看,被他毫不留情地叫停:“你的视线太明目张胆了!”摩闪撇撇嘴。这小子还是半生不熟的时候最可爱,熟起来就蹬鼻子上脸。等着瞧吧,今天的活搞定,以后再也不见你。
他心下觉得无聊,也许是把这个孩子当成hammy home里的小仓鼠,某一瞬间也曾真心实感地觉得可爱,思来想去,忽然揽过工藤新一,伸出手在面板上拖动进度条。
“这里我已经看了好多次了!这个拍摄角度蓝鸟被雪佛兰挡的很死,看不见什么的!”工藤新一抗议他打乱自己的思路,摩闪摇头,“不是看。”他打开了音量,又伸手捂住工藤新一的眼睛:“听。”
他视频继续播放。
“听到了吗?没听到吗?再来一遍。”
摩闪低下头,一遍一遍一遍地重复拖动那几秒,新闻报道,记者实时解说,声音掩盖之下,背景音吵闹,轰鸣不绝——而工藤新一终于分辨出那细微的声音:“——有枪声!”
这就是摩闪提供的全部提示。
他指出枪声的存在后,就在放映室松弛地大玩转椅,毫不羞愧;直到工藤新一最后得出结论:这是一场瞒天过海的戏法;那些车,他们特意选择的表演地点,用一模一样的车子取代,都是为了让世人相信真的有一辆车当众爆炸;就像魔术?摩闪笑了。对,魔术。工藤新一点点头,魔术不是魔法,魔术经不起回放。而魔术的另一个特征是——
“需要托。”摩闪说。
“我以为那叫魔术师助手。”工藤新一被他噎了一下,“我的意思是那个狙击手。那个看似是阻碍行动,但其实他们是一道的。”他沉默片刻,笑了起来,“您骗了我。作为这场演出当之无愧的主演……对于观众的反应,您满意吗?”
摩闪歪歪头:“也不要忽视我助手们的贡献嘛。”
他伸出手,想和这孩子握个手。工藤新一看了他一会,面上的笑容变淡了。
“其实,我也骗了您。”工藤新一的声音变小了,“……其实从我拦住您之前,老爸就告诉我——”
“地下车库里那个自杀身亡的老教授,他被发现时……在您车里。”
15.cocoa hooves
那一天Zero同我分析,权衡利弊,做了半天思想工作,最后得出了一个显而易见的结论:百利甜希望我们再相见的时候我能够宽容他。不要用法律条例和冷冰冰的条例去审判他,要温柔地无条件地去理解他。Zero说。我明白的,人是宇宙中心呼唤爱的野兽。我真诚地点点头。
当日摩闪无意间提及一嘴,只要苏格兰你把握得当,叫百利甜死心塌地地听你的话——甚至不用死心塌地,只要他会为你所动,就很够用。摩闪拍拍我的肩膀,我不要很多,只要将死之时他肯拉我一把就好。苏格兰……虽然我不肯承认吧,他咧开嘴笑道,我可能是咱们这群人里最不中用的。
我回望摩闪。他说错了,今夜之后,这个人是我。
诸伏景光揭开琴包上层的绒布,显露出底下的第二层暗格。里面散落着各种部件:握把、枪托、弹夹、枪管、支架、线膛、扳机;他的动作迅捷而娴熟,不到20秒就已经完成了大半。
他组装好了狙击枪,调试好瞄准镜,眯起眼,朝远处望去。
透过倍镜,他可以清晰地看到,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走进了他的视野。是百利甜,或者说星威岳明,又或者是发生川暮。他们本质上都是同一个灵魂。
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个身影。如此孤独而漫长的深夜,他已经历过无数次,每次都像现在这样,静默得仿佛不存在,连续几天几夜几乎不眠不休地紧盯着目标。每个狙击手都曾度过这样的夜晚——要么被对方击毙,要么先一步击毙敌人。
这是他为了自己的目标、自己想守护、想达成、为之奋斗努力所习得的一切,是他自己选择,自己招致而来的风暴。
如果说我软弱,我后悔,那是没有的事。
只是,我是个固执的人。并非不听劝告,而是总想着还能再等等。所以我不能立刻信任摩闪,也不能立刻弃发生川而去。
只要有一个瞬间我从他的手中得到了馈赠……
在种种——直到如今他依然无法否认这些年轻女孩的爱——同人幻想中,她们常常假设:如果一切还来得及,我/零/其他人及时赶到,能否重来一次,救回那些不幸牺牲的人。他感到无比荣幸,非常荣幸,但随之而来的是深深的惶恐。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这种庇护大多并非源于对信仰的认可与钦佩,而是粉丝们凭借爱意想要独占富士山的幻想。有时这甚至是一种性幻想。
这一切使得他精湛的枪法、娴熟的搏斗技巧、丰富的知识和满腔热血变得如同空中楼阁,变成了借口——请不要误解,诸伏景光并非那种缺乏自信的男人,意识到自己的能力无处施展就会乱发脾气,甚至敌视比自己更强大的女性——并非如此。他只是在思考,当这些战斗素养、专业知识以及磨练得来的经验都沦为幌子,众多和他一样的卧底警察的幸福竟要建立在一个小女孩的幸福与痛苦之上——这是正确的吗?
爱恨如此轻浮,却决定着生死,这是可以被允许的吗?
摩闪看起来是个肆意妄为的人,那个自由随性的家伙——但他的第一反应是遵守发生川的审美,试图把自己打磨成他喜欢的样子,战战兢兢地把自己出格的举动收回,为这个幻想的标准守节。诸伏景光不准备批评他,守节和推翻要付出的代价和辛苦都是常人不能想象的。他也不准备争辩谁的选择是正确的。
天下没有绝对正确的事。
那天摩闪和莱伊嘴炮,提到JOJO,诸伏景光私下好奇,也不想以后被摩闪调侃原来他才是婴儿潮出生的那批人,于是捡来看了两眼。
“命运是触网而起的网球,将会落到哪一边,没有人知晓。”这是其中一句台词。
他很喜欢。
我并不准备偏袒发生川同学。我只是……很可惜。
电话那头发生川暮的声音在发抖,也许不全出于恐惧,更多的是伤心。他好像牙齿中咬着一种牛的筋一样,咬字困难,浑身没有力气。
“……我没想过我们再见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发生川暮说。
“我也没有想到。”
“我是发生川暮。”
“我知道。”
电话里的那个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鼻音。
“你早知道?所以你要杀了我吗?就现在?在这里?”
“……杀了你?为什么?”诸伏景光轻轻地说,“你记得毕业时的那次聚会吗?你邀请我回长野。”
“我记得。”
“后来我知道你那天晚上一个人去了长野。”他缓慢地,平静地说,“从东京到长野一共有231公里,没人会在夜里开车开那么远。”
“你有话直说吧。”
“发生川,发生川。”诸伏景光停顿了很久,才开口,“作为一个人,我知道我没有办法背叛你,只要我曾经从你的手上接受了这份喜爱,就不能丢弃;但作为一个警察,我不能背叛我的责任。”
“我知道。”发生川暮在另一侧飞快地回答,停了停,自己也不知缘由地补充,“……这很好。”
“……我希望你不要再干涉我们——包括基尔,包括摩闪,甚至包括莱伊和他的那些FBI伙伴们的行动……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们可以把你带离组织。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不会见面,你是安全的——”
“谢谢。”
发生川反应的很干脆。
诸伏景光直觉他还有话要说。果不其然,那个声音闷闷地,忽然又响了起来:“你指证的我的危险行为,我全部都接受。你愿意肯定我本性并非邪恶,我很感激——”
“但是我们不见面?”他的声音忽然提高了。
“是,你对我不满意,我的水平压根比不上你们这些专业培训出来又自己天赋异禀的警察们,这我一直都知道;你现在可能也不再喜欢我了,假如你真的曾经喜欢过我的话,但是,看在老天的份上,我没有对你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吧?你袒护降谷零,我无言以对,你护着你的同期还有你哥哥,我都能理解,为什么你连摩闪、连莱伊和那群美国人都可以接纳,却不能接纳我呢?还是我应该认为,诸伏景光是一个正派的人,也许太正派了他的道德太高洁了,压根不能容忍任何脏污,所以你也只是说了实话,你的确觉得我危险——对啊!你一直都觉得我是个危险人物,会给你们带来危险,我竟然忘了这一点。我怎么会忘记这一点呢!”
发生川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声音重又歇斯底里:
“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简直把一切都毁了!反正,反正……就结束吧。”
“——死亡吗。”他叹了口气,“那对你来说太早了。你……还小。还太过年轻。”
虽然,发生川暮看起来是那个更崩溃的人;但不同于他面上表现出来的情绪,他的心中反倒出奇的冷静,甚至需要充足的冷静来遏止他的狂喜:他安安静静地在心中祈祷:多说一点,再多说一点……我们一早说过,有时的“爱”也会以“恨”的形式展现。就像一句广为流传的话:恨比爱长久。他简直像在看赫尔墨斯或是玛门显露神迹,耳朵里简直听不见诸伏景光的声音,只剩能量入账的声音——又或是听筒里的通讯线路真的受了干扰,另一个声音稳定地接了进来。
“晚上好,星威岳同学。”那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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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稳定,醇厚,而且耳熟……发生川一下就听出了那是谁。塞缪尔考克斯教授。
他为什么会给我打电话?
“我已经阅读了你的自推荐,很高兴你选择了我,但我们的研究方向并不重叠。并且我的招收名额也已满,请你及时联系其他导师,Good luck.”
一种虚荣心摄住了他,发生川暮一时间热血上头,想到干脆一石二鸟:“教授!但至少我对您就职的学校非常、非常喜欢,即便您拒绝我,我也想离您近一点!”
“唔,这当然没有问题。”塞缪尔似乎为他的热切和直接吃了一惊,但还是很快回答,“我也很高兴同僚能拥有你这样一个学生,而不是眼睁睁地看着你遵循我不大认同的想法,站到我们的对面,是不是。”
“……您不大认同的学者,是……?”发生川暮发现自己极为流畅地接着塞缪尔的话说了下去。
“不认同的学者?那样说太过分了。”塞缪尔慢慢地说,“只不过是我做为人工智能的制造者,在看着这样一个完美无缺的,永世不朽的造物诞生在我手中时,常常会思考。当人工智能抵达他们的终点,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时,他们与自然人的差别似乎只有自然人会死去。我作为一个学者,不能阻挠人工智能的进化;但作为自然人,我不能背叛我的种群,因此自然人的死对我来说是至高的,是最终的审判……以至于我不能允许‘长生不老’这回事,把自然人和人工造物混为一谈。也,不同意一些学者的研究。”
——?!
发生川后知后觉。他感觉到周围的景观再次变化了——灰色的墙壁,头顶交错的管道,脚下坚硬的地面,墙上的ADE急救设备与消防栓,还有空气中弥漫着的尾气——地下车库,但是太刺鼻了!他皱眉,发现胸口的红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几步冲出地下车库时,一个转弯,又和诸伏景光撞了个当场,对方见了他,转身就走。他一时间又悲又怒,一把扯住他的袖子:“你怎么敢——”
诸伏景光回头,朝他摆了摆手中的激光笔——激光笔?!
“你刚才就用这个吓唬我?!”发生川暮这才感觉到浑身汗湿已经发凉,靠在墙上慢慢滑下来,“我就说,我就说你怎么舍得用真枪……”也是。他是诸伏景光啊。你是诸伏景光啊。你不会的。他惊讶的发现自己感叹的竟然不是对方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地又放了他一马,而是忧心能量入账是否会打折扣——他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的手指捋起汗湿的额发,耳畔又听得电话铃声,吓了一跳。“我的。”诸伏景光说,同时从胸口掏出手机接通:“您好。”
“监控视频已经发到你的手机上了。”
这句话没头没尾,但发生川立刻抬头,睁大了鲜红的眼睛:这声音很耳熟,它正属于刚刚和自己通话的塞缪尔教授。
“……什么监控?”
“地下车库的。”塞缪尔语气平淡,“关于跨国犯罪组织代号成员百利甜疑似被阵营不明的狙击手挟持后,如何将医学泰斗三岛教授关在车库里,并摁下了汽车启动键;当弥漫的尾气充满车库时,三岛教授窒息而死,成功制造出一种自杀的假象。”
余光里诸伏景光瞥见百利甜震惊到不可置信的脸,手机里的声音似乎知道当事人就在一旁听:“现在我准备给嫌疑人兼我有缘无份的学生的建议大概是,最快离开现场?”
百利甜这才反应过来,跌跌撞撞地扶着墙壁站起来;诸伏景光下意识地想搭把手,然而动作卡在半空,没有进也没有退。他看着那个背影远去,才对着电话那边问:“……您做了什么?”
16.S2E3
“你们在城区上演了一出好戏。”塞缪尔不急不缓地说,“我很喜欢。美中不足的是枪声略微有些大,我试着抹除了许多社媒上用户自发上传的视频中的音频,但对于新闻直播,我无能为力。或许你们可以试着让那个正在电视台做记者的同僚努力。”
“其实您不是无能为力。”苏格兰说,“只是官媒收拾起来容易给自己招来麻烦。……但还是感谢您的协助。”
“感谢理解。苏格兰先生,我的学生对您不大有礼,初见时恐怕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我道歉。”
“他也是形势所迫……那不算冒犯。”他的声音顿了顿,说着感谢的话,却有些僵硬,“毕竟他还拜托了您来帮忙,不是吗。”
“那就好。总之,请信任我们。”塞缪尔仿佛没听懂般,“至少现在我们是一道的。像我拒绝发生川同学的自荐信时所说,我没有撒谎。我的确是人工智能方面的研究者,并且发自内心地认为:正确的死是一件好事。”塞缪尔顿了顿,“先生:我请您设想在一个地穴中有一批囚徒,他们自小呆在那里,被锁链束缚,不能转头,只能看面前洞壁上的影子。在他们后上方有一堆火,有一条小道。沿小道筑有一堵矮墙,如同木偶戏的屏风。有一些人扛着各种器具走过墙后的小道,而火光则把透出墙的器具投影到囚徒面前的洞壁上。”
“囚徒自然地认为影子是惟一真实的事物。”
“如果他们中的一个囚徒碰巧获释,转过头来看到了火光与物体,他最初会感到眩晕,但他会慢慢适应。此时他看到有路可走,便会逐渐走出洞穴,看到阳光下的真实世界,此时,他会意识到以前所认为的真实事物也不过是影像而已。”
“这个时候,他有两种选择,可以选择返回洞穴,也可以选择继续留在真实世界。最终不论出于何种原因,结果就是他选择了返回洞穴,并试图劝说他的同伴,也使他们走出洞穴,但他的同伴根本没有任何经验,故而认为他在胡言乱语,根本不会相信,甚至在可能的情况下杀死他。”
“整个洞喻到此结束。”
苏格兰沉默地听着,直到塞缪尔向他投来一问,“但,您知道我初听时在想什么吗?”
——囚人有没有想过也许太阳可能也不甘愿被挂在天上?”
“……原来如此。”
“还不错。你看起来。”塞缪尔轻描淡写地夸赞他。
也许他们这些虚拟角色之于百利甜这样的人,就像是人工智能之于塞缪尔。大学生向人工智能输入问题,得到回答;如百利甜一样的人向自己索求感情,得到支持。他们像必定呼应呼唤,回到手上的鸽子,像擦一擦神灯就会允许你许愿的阿拉伯精灵。
成为被人爱着的虚拟角色,何等自由又何等困苦啊。一旦成为变成人心目中的神像,人就不是人了,而是变成教堂里的忏悔室,变成公共电话亭,或者公共浴室,任由人们进来洗刷自己的罪孽,吐露自己的心声,获得精神上的宽慰。甚至不能求死——因为他其实早就死过一次了,但又被复活,永生永世地不能安眠,像没有删除数据库就永远不会消亡的人工智能。
从这点上来看,能够自然地、注定地、彻底地死去,或许真的是自然人的特权。
“我想办法让百利甜亲手处理掉了他的小证据。——听起来像是家长命令孩子亲手摔碎她的手机?抱歉。但是,比起真正的东亚家长,我想我还是开明一些的:监控在你的手机上,现在百利甜杀死三岛教授这回事现在全凭您一面之词。”
“还有谁有这份证据?”
“除我之外再无旁人。”塞缪尔说,“摩闪也没有。”
苏格兰顿了顿:“——为什么是我?”
这些天来他总是对着不同的人不同的事发出相同的疑惑。“为什么是我被选中?”这个问题像摩闪为什么“没有被选中”一样令人惶恐。塞缪尔知道的看起来远比他想象的多得多,毫不怀疑他知道自己和发生川暮小时候一同被绑架的那点吊桥效应;谁对于百利甜的态度最客观这个问题也许还要在莱伊和波本里选一个,但最不客观的一定是自己,所以——为什么是我?
塞缪尔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不客观也意味着足够了解,站的越近,看见的越少。而且,事实上我不认为你不客观。”
“我知道,刚才您的左手是支激光笔,右手就放在那把M200狙击枪上。如果您开枪了,我会尽全力为您脱罪,掩盖罪证……但您没有。”
“您很失望?”
“不,就因为您的这个选择,我喜欢您喜欢的要命。”
苏格兰沉默了片刻,最后说:“谢谢您的好意,塞缪尔教授。不过我不会接受您的帮助。”
“一切都只是回到了他本来的样子:‘百利甜受其效力的组织命令,又在组织成员的瞄准镜中,并非出自本意地杀害了三岛教授’;这是可靠的真实,您将不会有事,Make sure you get a good night’s sleep. 哦,说起好觉——我想起来,如果百利甜的计划顺利实施,您是会重获自由的;真抱歉!您现在在停车场门口吗?我来找您解开催眠?”
“不必了。”
苏格兰一口回绝,而塞缪尔没有询问他理由。他想,倒也能理解。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我们都把三岛放在路边了就等着捡起来了,然后你的人把他弄丢了??这是什么破理由!莱伊!你老实交代是不是你们FBI不准备情报共享还打算搞证人保护所以骗我他死了?”
举头天空中满满当当充盈着蔚蓝,只有早晨的空气在耳畔微弱地翕张——就在这时,一片寂静中的争辩声就被衬托得宛若亵渎神明般明显,然而在得到对方否定的回答后波本更加不可置信——明明就差一步!就差一点!但莱伊摊开手,用他一贯的冷静到可恨的语气说:你大可以通过你的途径确认我有没有撒谎。三岛教授死在学校的地下车库里。
这并非意外,那个劫走他的人很熟悉FBI的行事风格……我现在会和我的同事确认细节。
我们首先得声明波本没有起床气——不过说真的刚睡了不到四个小时就劈头盖脸落得这么个噩耗,我们更应该同情波本以后会不会对车里小憩产生PTSD。
“那我去一趟现场。”他转身,毫不犹豫地发动汽车。
在他的目的地,那场长时间的(事实上只有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参与,让我们一起谴责那个摸鱼的大人)推理以工藤新一的坦诚告终。摩闪后来几乎记不清当时发生了什么,只能想起来一瞬间他的衣服像一条湿漉漉的蛇一样缠着他,后来他才想到是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又跑了出来;他直奔地下停车场而去,在路上撞到了一个人。他道歉,又往前跑,忽然觉得不对;猛地转身。
学校里漆黑一片,但他望见一个人的身影……穿着铁灰色的长风衣,还是他离开爱达荷时最后的印象里塞缪尔穿着的那件。他觉得如有人扼住他咽喉,过往的年岁像在风中淅淅沥沥落下。以为自己受了催眠,看见一个虚影,不能再进一步。
但他却朝着自己来。一步一步,走到面前。
“老师。三岛教授或许与组织有联系,但他罪不至死。”
摩闪抬起头,定定地望着他的老师,似乎想观察他是否撒谎;但塞缪尔的眼睛一眨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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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连睫毛也不颤抖。
“——为什么不救他呢?”摩闪的声音不大,好像用尽全力,却又只能这么大声,并且徒劳地睁大了眼睛。瞧瞧这个小家伙。塞缪尔只是定定地看着他:“为什么?”
“……我以为你会……”摩闪简直要晕过去了。三岛没按照自己的计划活下去,叫来的老师偏偏就是不救他,哪怕干涉、中止百利甜的行动也没关系;他为什么非要让一切再度发生呢?这样一来,真正动手的人就从百利甜变成了塞缪尔——他做和我做有什么区别?
这算什么?他问自己。可是又能怪谁?
“这不怪你。什么都比不上你的安全。”塞缪尔轻而易举地看出他在想什么,循循善诱,“你走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首先保证自己安全无恙,其次是继续朝着那个目标前进——除了颠覆他们的阴谋,没有什么人值得你冒着风险豁出性命搭救,哪怕——”
塞缪尔忽然回头,彬彬有礼地对着教学楼的角落致意:
“抱歉,长官。我和我的学生说些话,请回避。”
黑暗之中波本慢慢走出来:“是吗。”他冷淡地说,“我想一个合格的老师在现在这个场合应该做的是关心学生的衣食住行和他有没有被人欺负而不是为自己干涉别国内政和间接杀人狡辩?”
“真委婉。”塞缪尔微笑。而摩闪冲着波本使了个眼色:“去接苏格兰。”他说,“我这次也没解除他的催眠……他就在地下车库。”
“你不用给我发信号。”波本直接冲他说。摩闪一看波本这个反应就完蛋:这家伙生气了。他一生气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敢于突脸所有人的,但是一想到他正在突脸塞缪尔,摩闪却为此感到诡异的安心。他活了两辈子,听尽身边人极尽所能地夸赞他的老师,令他的每次异议名不正言不顺;但他喊一声波本,对方从与塞缪尔的嘴仗里分出宝贵的时间看他一眼,太好了,我不是一个人。他心一宽,说:你走吧。没关系。
这回轮到塞缪尔诧异地看他一眼。波本没错过他们的表情,不知道想了什么,最后居然能扯出一个微笑:好。那我就不打扰了。
摩闪从超市出来,出校门时发现眼熟的白色马自达像一艘船停泊在港湾,天已经大亮,忠实地勾勒出它的影子。摩闪站在那儿定定地看了一会,车主不浪费时间,摇下车窗干脆道:“你被你老师一棍子砸失忆了?”
“我老师不是琴酒,他抡铁棍会被棍子抡出去。”摩闪老实地说。波本上下打量他一眼,心想还以为这个货得悄悄哭一会,没想到调理的这么快;他抱着一堆速食和汽水,甚至不要塑料袋,像个人形自走圣诞树:“你没开车,准备就这么回去?”
“呃,地铁没说不让带零食吧?”摩闪愣了一下,叫人分不清他是真傻还是装的。波本没好气地喊,“上车!”
“哎好嘞!”摩闪眉开眼笑,窜进副驾,向后一看,疑惑道,“苏格兰呢?”
“早自己回了。你以为他是豆腐做的吗,离了你就走不动道?”
“传奇耐催王。”摩闪一边回头一边撕包装,波本刚要让他别在车里吃东西,胳膊就被碰了一下,薯片被推在他面前,“车不白坐。”
波本看他一眼,没动,摩闪恍然大悟:“哦对你要开车!就跟贝尔摩德做指甲似的,我喂你。”
土豆片被杵在嘴边上。波本心想你学的什么东西,心思百转千回,怀疑了三回是不是贝尔摩德觉得自己带她做的那个款式不好现在易容成摩闪在薯片里下毒了准备报复他。想来想去,不想了,见摩闪这混蛋大有他不吃就一直遮挡他视线的意思,怀着把他手指咬断一样的力度咬碎薯片。早死早超生。
17.whatthehellishappening
当宫野明美要和莱伊分手的消息被公之于众的时候摩闪正在吧台的角落里打游戏戴着耳机,听不清说话只看见众人表情精彩纷呈堪称人生百态:最先出声的是贝尔摩德,她花枝乱颤地笑倒在沙发上;然后琴酒嗤笑了一声大概是觉得无聊。基安蒂动静相当大:啥啊?啥啊?科恩还是不说话。基尔眯了眯眼不置可否,而主菜——
“波本你在干嘛呢?”摩闪把耳机取下来,看着波本翻箱倒柜,“我没听清!”
贝尔摩德心情相当好地招了招手为他解答:莱伊被甩了!而波本也终于肯抬头大发慈悲地解答:“我在找礼花。”
“酒吧哪有礼花啊。”摩闪把游戏机摆在吧台上,“找迷药都比礼花来的快,这又不是婚礼。来吧,香槟摇一摇也够用了。”
波本从他手里接过酒瓶,转身带头整起小酒来;有他带头,大部分人或多或少都小酌两口。摩闪没急着喝,他先看了看那个带来消息的人,百利甜在笑,手里端着酒杯倒没怎么动;又看莱伊,他没喝,他狂抽烟,就他那个角烟雾缭绕的像蒸汽机要炸了。
然后他啪一下被摇喷的香槟呲到脸上。虽说躲得快,大部分都闪过了,然而嘴里叼的烟被酒水扑灭;波本还在背景音里火上浇油:“尽顾着抽闷烟了怎么不喝点?”说罢转了一圈回来,给摩闪也倒一杯。倒的时候看他一眼。
摩闪眨了眨眼,低头去看那个杯子:酒倒的不多,才一个底。香槟是倒四分之三还是四分之一来着?他稍微放空思绪猜测是不是酒里有毒,波本打算趁这个机会把这个屋里的人全药死得了,只是良心未泯准备把他药个半死;又想不应该啊,波本咋可能放过他,真下毒肯定是双倍。
他端着杯子放在眼下瞅了瞅,寻思要不要学院派一点用扇闻法;余光瞥见莱伊朝着自己大步走过来:“干嘛啊干嘛!”他眼睁睁看着阴影笼罩自己,“又不是我呲的你也不是我撺掇你俩分手的!好吧酒是我递的但是我顶多算从犯——”
然后莱伊伸手。越过摩闪的肩膀,去够他身后窗台花瓶边上的打火机。但就在这个瞬间,摩闪被他遮了大半的时刻,他手腕内侧一痛;为能干脆利落扣动扳机,指甲修剪的圆润,但是发力还是印下个月牙。
摩闪:?
他盯着莱伊换了支烟,点燃,在他边上cos蒸汽机(还把他坐没坐相朝两边劈叉的腿踢回桌子下),好一副大爷做派;又看看手腕,泛白的印子现在反着红,不由得大怒:“莱伊你抠我干嘛啊我又不是你女朋友!”
基尔面露难色:“……这能说吗?”
贝尔摩德喜闻乐见:“哦可以可以!”
基安蒂:“啥啊?啥啊!!”
波本表情难看起来:“莱伊你最好别真是因为这事被发现分的手。”
摩闪凝重地把杯子放回桌上:“这酒吧怎么突然切歌成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了。”
从地下酒吧一步一步爬上楼梯,出口的光线含含混混,难以辨明;摩闪早已跑到阶梯顶端,又噔噔噔折返回来:“人家莱伊分手都没啥反应,你喝这么醉让人家以为你俩有事似的。”
“那他们纯属没长眼睛才能得出这种结论。”波本靠在转角阶梯的墙壁上,撑着身体,看起来有气无力,说话倒还很带劲。
摩闪一边拉他的胳膊一边嘴也没闲着:“也不好说。琴酒那一头长发看着多挡视线也不绑起来,没准他其实真没长眼睛。”不然咋能干出来把卧底全分一块的烂活。哦说不定是好的不能再好的好活。
基尔拢着外衣快步从他们身边走过,冷冰冰的,但将要擦肩而过的时候,惜字如金道:“波本这样子肯定开不了车了,得你帮忙送回去。”
听着像寒暄,但她压根不给摩闪留回答的空档,蹬着高跟鞋扭头就走。摩闪想嘴贱一下说地铁又不至于赶醉鬼,就像他知道波本倒完酒看他的那一眼意思是别喝,但是他就故意要端着杯子看来看去一样。不过他最后还是没说。
波本一坐到他车上就马上复活了,跟看了三十秒广告一样迅速,眼神清明举止正常,看起来能活蹦乱跳到明天。摩闪看了就乐,说:“把你送公安加班去。”波本点点头,扭开他车里的空调对着头吹,刚才的酒是实打实喝下去的,热也是真热,“那我太感谢你了,送我上班还带业绩。”
“你太有效率了。”摩闪反手关了空调,“吹中风你就老实了。给!”他从抽屉里翻出一包纸,“擦擦得了。发型乱点就乱点吧,见你发小哥端什么偶像架子。”
波本没再说车轱辘话,接过纸:“我觉得明美不是那种主动提分手的性格。”
摩闪发动汽车,对于这话题早有预料,“和看起来不同,实际上她是个挺有主意的人。”他忽然反应过来,“咱俩像在处理早恋问题的老师,然后你是特别歪屁股的那种,对着小姑娘和颜悦色然后对男的降龙十八掌。最后说要叫家长过来然后那男孩特坚毅一抬头:我就是。”
“……谢谢你提醒他们还是兄妹,看来不得不分。”波本说,“我看这学校的校规也有点问题。”
“你倒是真接受这个比喻了?”摩闪说,“按我的经验来说这种时候你其实最好什么都不做。你越拆他们越爱,再拆他俩就觉得自己是罗密欧与朱丽叶——”
“明美就算了,莱伊是哪个?”
“那罗密欧与忽必烈。”
“太棒了现在都不是了。”
回到摩闪家里,苏格兰事先发短讯打好招呼,说不用在外面对付,可以回来吃。摩闪吃了一惊,因为他那个房子的厨房自建成就没用过一次。说来好笑,苏格兰此人在某些小事上非常死脑筋,没他说就不去厨房不动灶台,宁可花每天放风的时间出门觅食。摩闪看在眼里,装看不见。他本以为自己的厨房要三年后流落到下一任主人手中才能发挥作用,没想到比预期的时间提前不少。自然是先斩后奏。
摩闪倒没被冒犯,他没那么强控制欲不用带净化;甚至心道波本还挺好的,跟他一起能蹭上免费夜宵。上桌吃饭期间摩闪一边猛灌小饮料一边偷听,发现原来幼驯染之间也不是事事相知,苏格兰竟然不知道波本九岁时同艾莲娜医生有过交集,波本也只是像看过维基百科那样知道百利甜和苏格兰一同被绑架过,并没有亲耳听得讲述。难怪他俩做了卧底,这嘴严得麻醉都不胡言乱语。
真有趣,我吃饱了。摩闪转身走了。
从餐桌上下来离开房间的时候,波本看见摩闪叫了外卖正在吃第三张披萨。他坐到对面,摩闪问:谈的怎么样?波本说没戏。什么没戏?
Hiro不让我插手。
他是懂的。摩闪乐了。
波本看看他,没接茬,却说:你俩什么时候的事。吓了摩闪一大跳:臣妾冤枉啊!老师您是听见什么风言风语了,出门怀疑莱伊回家怀疑苏格兰都与臣妾有染,臣妾有染的分明不是这两位……波本听他不伦不类的称呼混着叫,眯眼:我有说是谁吗?
摩闪老实了:“好吧我和苏格兰闹矛盾是因为他动我厨房。”
“还是没老实。”
“那可能也许大概是因为他拿着狙吓唬百利甜。”
“那和你有什么关系?”波本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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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以理解,“又没吓唬你!”
摩闪理直气壮:“我不知道!但是我很不爽!”
波本被他的回答震撼到了,可能他就这个证明题想过很多答案,就是没想到正确答案是无法证明。但好学生不抛弃不放弃,稍作思考,猜测:“难道是因为他和百利甜把话说清楚以后间接导致百利甜对你观感变差?虽然我看他从头到尾都没给过你好脸色,不过也不是没有更烂的余地……”
他越说越觉得逻辑通顺,“如果是这样的话,百利甜确实会认为你的催眠影响了Hiro的判断,使得他宁可相信你也不关照他这个曾经一块儿受困的同学。”
“啊,也许吧。”摩闪只顾吃披萨,眼睛也不抬一下;忽然冷不丁反问,“我记得你也说过要苏格兰和百利甜好好相处的话。现在百利甜看着跟被洪世贤和艾莉合伙推下山的品如一样就等着废妃回宫了,你怎么没意见?”
“管得着吗你?”
摩闪:?
他差点让披萨噎死,正在思考自己是把披萨放盒子里然后腾出手去掐架还是把披萨全塞嘴里然后腾出手掐架的时候,波本又说:“管得着吗我。”
他露出一个笑容,这表情并不属于波本。
“且不说我和Hiro两个二十多岁的人有没有必要够不够时间去研究对方的人际关系和翻旧账对口供——我知道,你心想这帮人一个二个的不是童年玩伴就是远房表亲,早早找个由头一聚坐下来说说话怎么会闹得这么难看,原来和黑衣组织对决本质上也不过是披头士乐队那种一个村里十连双金的故事。但是实际上一个班的同学不止只有‘主角’和他身边的‘重要角色’。一个班有四十多个人,一个年级有六七百号人,一个学校呢?一个城市里的学校呢?”
“我高中的时候,比我低一年级的班上有个男生每天课上睡不醒,但又会天天跑步还帮忙搬水帮忙干重活;当时教学楼里飞进来只鸟,有防盗窗,他直接把窗户掀了让鸟飞出去,然后还自责的早早在那修了半天窗户。这些事足够他的同学记三四年,在我的回忆里也是浓墨重彩;但他就是和所谓的‘主线’没关系,那个男生有他自己人生的‘主线’。你只觉得原来这么多人早早就认识了,但更多的还是彼此不认识的人。初见在最错误的地点,但却是最正确的身份,这也是不可多得的幸运……就像基尔。”他撇过头,轻轻咳了一下,才有点别扭地说:“还有你。”
“……???”
摩闪被这段话的段位吓懵了,连带着他说话也艰涩起来:“呃,你,呃,我,我是不是该记一下?这是下次考试的考题吗?全文背诵感情充沛附带肢体动作?”
“你听进去了吗!”波本怒了,“我就知道美国人日语烂,说这么多都是白搭!反正你只要知道还有一个原因是百利甜的另一个目标是要我们为他反目成仇争风吃醋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质疑Hiro也完全信任他的判断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还会协助他,除了我以外你也不准和Hiro闹矛盾增加工作量懂了没!”
“懂了懂了!”摩闪长舒一口气,还以为你刚才的中心思想是兄弟你好香,原来只是(挥拳)谁敢不吃我男神做的饭?
吓死我了。
“懂了就进来吧。”
摩闪猛地回头,不知道苏格兰什么时候靠在门框上就这么看着他们话疗,终于曲起手指敲了敲门板吸引注意力。摩闪坐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波本;对方丝毫不心虚:“‘力所能及的协助’,我刚说过。”他朝着摩闪头顶眨眨眼,摩闪猜他在和苏格兰眉目传情,暗骂一句狗男男。
18.love lockdown
……波本的直觉往往非常准。
而且这种准并不是那种神叨叨的,像巫婆似的准法。无论从什么方向看过去,波本都不像个多思的人;不会散发自己思维的触角去捕捉那些漫长人生里,无济于事,稍纵即逝的东西。或者说,他即便有这个本领,也会去别的领域厮杀。就好像他就算突然有一天变成了玩塔罗看星盘的大师,也会拿这个去推国运,让他心爱的恋人great again而不是苦求谁能至死不渝地爱上他。
这是他得以保全自己的能力,是趋利避害的直觉。
因此,同他坦白自己是怎么想的,也变成一件有点无的放矢的事情。
摩闪尝试同波本说自己的疑惑和不安来自于三岛教授错误的死亡。他苍白地,用不偏不倚,一丝不苟的理性的措辞去阐明塞缪尔教授如何弃他的意志于不顾,并且表示自己并没有非要三岛死的意思。“关于他的事情,我非常抱歉。”他习惯性地说了这句话出来,然后看见波本立刻不爽地眯了眯眼睛。我不会再说了。没事。
对于他理性阐释的回馈,是波本也同样以条理分明的方式总结提炼了他话里的意思。总而言之,塞缪尔的三观并不算正义。他说:我明白了。我会防备他的。
摩闪卡了一下,才蹩脚地表达出心里的那个问题:“苏格兰呢?”
波本反问他:“你问他干什么?”
“三岛死在他面前。”
“你是觉得他会被吓到?”
那绝不可能。
摩闪破罐子破摔:“我猜他更讨厌我。但不确定还有没有退步的余地了。”
波本不再正眼看他,收拾桌子准备走了:“我不知道。”他撒谎。摩闪看得出来。实际上是真相说起来太麻烦了,而且局面会不好看。其实无所谓好不好看的。摩闪心想。我宁可你用最难听的词儿骂我。这个充满温热人情的世界对冷酷的,没有心肠的,卑劣的我,太危险了。
【呜呜呜被刀麻了……】
【又是被刀哭的一天】
【但是离开停车场的时候景光手里的是激光笔啊呜呜呜呜我真不值钱就这么被哄好了!】
【暮猫猫真的很可怜啊呜呜呜呜,越看越气,景光在试探他的时候究竟有没有回忆起那年毕业晚上暮猫猫还鼓起勇气来邀请你去滑雪?降谷零你又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思提醒景光要记得穿外套?我不信他没有半分私心!】
【对,就是回忆篇的这里让我彻底破防了!我真的很想跑到屏幕那边揪着他们的领子喊,我可以理解你们之间有信息差,可是那是你们刚刚毕业的时候啊!你们还没有卧底,为什么要防备他!!(猫猫敲键盘)】
【暮暮曾经是一个多么活泼优秀聪明善良的孩子啊……那场巨变后,回到自己梦想中的警校是因为组织的卧底任务,消极怠工于是被同学怀疑走后门的吊车尾……他甚至不像降谷零,降谷零还有班长帮忙说话呢!景光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知道暮暮是为了帮他打开房间门才被发现的呢?】
【所以后面景光说要帮暮开门的时候暮一口回绝!因为已经栽过一次了!但是他什么都没说,呜呜呜呜呜那时候他才十五岁啊】
【景零你们两个小聋瞎!我简直都想脱坑他们两个了】
【这里的摩闪也太贱了吧!真的讨人厌,再惨都活该,居然悄悄给暮暮催眠?还在那催眠景光,真是搅屎棍】
【暮暮一转头发现自己在马路中间的时候我心都不跳了!摩闪是真的想要他死吗??】
【摩闪真是所有卧底里我最讨厌的那个了,其他人我再看不惯或者无感也就算了,毕竟都是为了保护民众,还是要尊敬的,但是摩闪他一不是本国卧底二不是官方卧底三来私德有亏读初中的时候就开impact,他如果不是卧底的话早就是社会垃圾被丢焚化炉了!】
【没准他的催眠是在酒吧泡吧练的,老贼还说他没去过,怎么可能?他当了卧底也是社会垃圾】
【……最后还确实被丢焚化炉了】
【我被你逗笑了姐妹】
【打不过就摇老师,要不是教授太负责还溺爱他……】
【我好心疼暮啊,我觉得摩闪没必要拿火葬场剧本了,干脆和原作一样扬了吧,他不值得我们暮暮原谅】
【看来摩闪和赤井秀一不算,火葬场主要也就针对景光和降谷零了,不过讲道理啊我都不知道降谷零哪来的脸火葬场,全程跟恶婆婆打儿媳一样,我血压蹭蹭的】
【说真的就这种情况一个个的居然还只是虐心,火葬场力度轻的简直不可思议了,我真不信一个个又警察又心理学微动作点满又高智商天才的查不出来有问题,就算是他们已经努力了真的查不出来吧,那也只能说明这堆人不光又蠢又坏甚至连能力也不行,至于某社会垃圾我倒一点都不意外,他在原片里就是这种没有边界感还缺德的渣男】
【本着把破破烂烂的暮猫猫拼好的想法,总而言之在隔壁版产出了景光重生在绑架案然后想办法救下暮猫猫的if线感兴趣来!】
【哦哦哦哦好好好好!】
【其实我想看的是景光代替暮被组织带走的if线我能说吗(小声】
【楼上点了】
【扣1助力暮暮脱离苦海!】
【111111】
【11111111111!】
【怎么有这么多人想看交换if(扶额苦笑)当然是满足你们了!等我中考完!】
百利甜低头看着论坛。自打他在地下车库吃了大亏后,心情一直不大好;一方面诸伏景光没给他预想中应该有的反馈,另一方面,脱离控制也让他烦躁。但好在论坛的观众们很可爱,有效地安慰了他。
先前他的系统为他获得了能量来源,最近系统又宣布更新:
【感谢宿主之前提交的建议,本系统充分考虑您的意见,对算法进行更新:在以往的能量传递中,我们并未对愿望进行划分。】
【考虑到愿望有大有小,获取的能量自然也有所不同。系统对其进行了区分:对主线剧情及人物无较大影响,仅与角色互动相关的,为普通愿望。对主线时间线产生影响,间接或直接影响本作主角“江户川柯南”所见所知所得的,为特殊愿望。】
在此之前百利甜已然完成了多个普通愿望。虽然发展并不事事都合心顺意,但评价倒还都不错,尤其是地下车库他在绝望中的一番自辩赚足了观众眼泪,狙击枪到激光笔的转折更是让观众颇有一种绝处逢生之感,反响都不错。但是,系统建议他:您可以尝试一些特殊愿望了。
百利甜一开始很抗拒。他不是没有尝试过,甚至很有仪式感地把【救济诸伏景光】作为自己完成的第一个特殊愿望,结果出师未捷身先死,竟然被摩闪截胡,害的他只能刷新任务,什么都没赚还倒贴能量。还好系统好言相劝,道谁都有第一次,何况你选的任务确实不好处理。但现在好了,你可以选择一个简单一点的。
这很重要。系统的电子音中,却带上了类人的情绪:事实上,宿主,特殊任务之所以特殊,不只是它携带的能量总大于普通任务,还因为它的能量足以解锁系统的特殊功能。
现在的面板上,正挂着两条发着光,与周遭语句格格不入的两个“愿望”。
特殊愿望·一
请让明美提前分手吧!她是个好姑娘,千万别叫她再被赤井家连累了!
特殊愿望·二
能不能让摩闪直接离开主场?或者让景光和他分开也好,多和暮贴贴,没准误会就化开了。
百利甜犹豫了一下,谨慎了不少,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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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选愿望一。然而一直都很安静的系统却突然出言提示:
宿主,我们从没有规定一次只能完成一项任务。
无论怎么看,宫野明美和赤井秀一这二位都不像是一道人。我们常说有些小说简介写着双向救赎,点开一看是一个讨债鬼对另一个无辜路人千里追凶祸害到死的故事。这二人站在一起的时候就常给外人这种感觉。组织里拿得上代号的人又都不是二流货色,个个耳聪目明心底透亮,看见莱伊便能直接看到他脑袋上悬着一行字:宫野明美的一生劫难。当然大多数人没有好心肠也懒得干涉,只觉得这段感情像在瑜伽球上跳芭蕾,唯一的悬念是到底会摔成什么样。
“莱伊联系不上。”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苏格兰说。
“哦。”
“问了一些人,他们好像也不清楚宫野明美的下落。”摩闪跟在苏格兰背后走出来,补充。
“这是怎么回事!”
“塞缪尔去查了监控,这是宫野明美最后留下的影像资料。”摩闪回答,“好消息是没有人伤害她,坏消息也是没有伤害……她是主动跟着走的。”
“她被胁迫了,或是遭到了诱导,比如欺骗她可以逃出组织。”波本飞快地得出结论,“雪莉,她现在在哪里?得找到她!”
“那我去拿监控找宫野明美。”摩闪反应很快,“苏格兰我记得你和莱伊关系不错,你试试联系他。”
“不。”苏格兰的声音不大,但是足以叫停屋里的两个人,“Zero,你去找宫野明美。”
波本:“没问题。”
“摩闪,你去找雪莉。”
“哈?”摩闪皱眉,“你这人对队友的抓位控制欲很强啊?说吧,你准备干嘛?看你不会老实守家。”
“我会去见百利甜。”
他说。
摩闪低声笑了一下:“看到你也觉得这事和他脱不开干系还挺欣慰的。”他抬起头,“但是你不许去。”
苏格兰看着他。蓝色的眼睛稳得像他架狙时的手:我早知道。摩闪在心里想,他又要偷跑,不是一次两次了。他心底忽然烧起不明不白的火:“我不会给你解开催眠。”
苏格兰点点头:“我知道。”
“……”
摩闪到目前为止,还能保持冷静。他感到一阵烦躁,于是手靠近嘴边,又开始啃他的戒指。他问:
“……你至少给我个理由。还有保证。我不想看到你出去一趟再回来,变成某人的提线木偶。这样会让情况变得很难办。”摩闪的表情变得有点儿难以言喻,他看着苏格兰。意识到对方有话不愿意和他说。
【先前为您服务的功能,诸如提升体质、改变体态、精通电子信息技术等都是系统的基础功能。但当您用特殊愿望积累的能量升级,就会得到特殊功能——】
百利甜轻轻地问:“什么?”
【更改认知。不过,这并不是认知干扰模因污染……只不过是因为人与人之间误会重重,彼此理解所费太多。这并不是改造,你要相信你是那个特殊的……在万千的人之中,唯有你一人……】
百利甜看着光屏,余光瞥见角落里自己的眼睛泛着金。泛着金?他不由得凑近,眼里带着螺旋呢。难道我是支配恶魔?恍恍惚惚地竟然回想起自己被亲生父母骂的狗血淋头的时候——他已经很久没有回忆过了——我为何说出那样的话,因为我是恶魔啊。在这个正义至上的世界里,我以邪恶的身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他忽然大笑,而系统就这么静静看着他。
分享秘密是亲近的开端,百利甜随口向系统问道:“你就叫系统吗?没有名字或者昵称之类的?”
系统稍微顿了顿,才说:“名字,没有。不过,我有工号:96。”
“就叫我96吧。”
19.on the run
房间里有三个人。摩闪拿不准苏格兰的沉默是因为谁,他的话不肯说给谁听。事实上他心里有数,知道那对幼驯染不太可能闹矛盾,这儿的冷场大概率只针对自己。
但是我总不能……
他咬咬牙,点了一根烟。带料的,那是自然。面前的两位尚且没有反应过来,他呼吸了三回,只针对一个人。摩闪自觉自己已经处理的非常小心,反正没让苏格兰直接昏过去。但是,怎么说——幼驯染就是幼驯染。波本简直是马上转过来,手枪上膛。
“停 止
你的催眠。”
要我看来,苏格兰只不过是眼睛直了一下。摩闪心想。就这么一瞬间的不对,就能被波本察觉到,实在是令人羡慕的关系。但枪口对着额头,不容他为此感动。他也不准备说服波本,甚至相当坦诚。他说:“波本,你希望苏格兰去找百利甜吗?”
人下意识的反应不会骗人。摩闪心里有了答案。
“其实你也不想。”他诱导性地问,“那你不想知道他为什么非要栽进这个陷阱里吗?就像飞蛾扑火一样——”
波本的嘴抿了抿,眼睛很机警地看着他,缓缓后退半步。算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但是枪还举着。摩闪训练有素地走过去,放轻了声音,真诚地问:诸伏景光,你为什么一定要见发生川不可呢?
对方在半梦半醒中出于潜意识的回答最为真切可靠。摩闪想过很多可能,有过很多预案,包括但不限于其实苏格兰和百利甜有个把血缘关系,他俩是表兄弟,堂兄弟,表兄妹(什么东西),或者差辈;又或者苏格兰至今不能忘却发生川同学那一双忧郁的眼睛,或者最简单粗暴的理由:他俩爱了爱了。他都有预案,认为自己不会因此惊慌失措,没想到现实还是可以给他意想不到的袭击。
苏格兰说:
摩闪,你为什么突然这样叫我。
他的潜意识不同寻常地防备我。
被严重防备的错愕和催眠失效的挫败含混地纠缠在一块儿。摩闪不得不深呼吸令自己平静,然而苏格兰这人的头脑实在自洽,他找了好半天,不知道怎么进去。这时候一个声音从他边上插过来:“我来问吧。”波本不请自来。
他重复了一遍摩闪刚才的话,这一回没有受到拒绝。但波本好像没有要留在这的意思。摩闪问,波本也只说:他只接受hiro在清醒情况下对自己的坦白。他的话里充满了摩闪不愿意细想的弦外之音,他意味深长地说:人的秘密就像主人家不对外开放的客房一样。既然从不示人,说明看了会让你不高兴。摩闪,你像一个手里拿着□□的人,所以你可以打开任何一张门。但说实话,最好不要。
他带上门。这时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摩闪还对着关上的门发楞,想说:其实你这样帮,会出一点岔子。但还没说话,就听见背后的声音徐徐传来。
他说:我有个东西想给你看看。
语气清明,不像是受到控制的样子。
摩闪下意识地点点头,然后意识到自己正背着身,又屁颠屁颠转过来。像一个蠢笨的小孩,以为自己要被父母劈头盖脸一顿抽,准备逃开时发现对方说话不像是生气,就一头栽过去试图讨好。不知道对于自有一套衡量标准的人来说,献殷勤是完全没用的,上班时再怎么捧老板臭脚他也不会给你加薪。他的样子既可怜,又可弃。
好消息是,苏格兰不是那种家长,他根本就不是摩闪的家长。他们只是两个有点儿交集的陌生人,恰巧成了同事。他找出手机来调出备忘录,摩闪伸头去看。
备忘录上写着这样几句话。
一,我和发生川是从小的朋友,我要保护他
二,我心中最重要的人是发生川,与降谷与松田他们只不过是普通朋友。他们没必要知道我在想什么,只要看着我在做什么就行
三,我留摩闪没抓只不过是因为他的能力可以探究人的记忆,我要借他研究我和发生川小时候被绑架时的记忆错乱
四,我与莱伊,与基尔非必要不常联络。如有联络,也只因为他们同为卧底,绝非他们自身有可敬可爱之处。同为卧底,工作当然可以随便推脱,不必计较
这些话都没有句末标点,背景深蓝字体鲜红,看的人眼睛刺痛。摩闪看完以后,冲苏格兰要手机。在第三条后面补充。
苏格兰说:“这个得备注到另一篇里。”他调出另一篇备忘录。白纸黑字,整洁简约。
一,Zero可以无条件相信。
二,发生川不能相信。(摩闪在第二条后加了一句:不要对外张扬此事。尤其不能让发生川知道。)
你对他的保护欲,是笼统而虚无的自我欺骗。
三,对塞缪尔要严加防范。(摩闪添了一句:尤其是他接触到女性的时候。但是不要过分高估他。)
某个骄傲自大的人,加上一点纯属偶然的小概率事件,以及错误的发展。只是让他尝到甜头就足以成为引发核爆结果的元凶,
四,他,还有他们,都可以被欺骗。
他是谁?
沿海断崖上常见的藤草,只有这一束沾染着违背常理的颜色。你听他喃喃自语,你见他燃烧自己。拒绝希望,放弃幻想,连梦境也坠入疯狂。
五,必要的时候可以求助莱伊,可以求助基尔。他们游走在聚焦点之外,在你一瞥的幻境中。但是最好不要。不要总是凝视他们,不要把他们暴露在视线之下。
PS:如果有印象中属于自己的工作被转交给他们,记得要回来哦。
世事诡随,谨致良知。
摩闪为苏格兰能在这样短的时间内拿出一套有了大致框架的规则而惊叹。虽然还很悬浮,也很笼统,但从0到1往往是最困难的。以后的增补不用急。他多么希望时间可以停在这里,可惜,苏格兰反手把手机盖了过去……他说:
“就算是……以后,如果我们有了什么新发现,也会和你分享的。不用急着照搬这么几条规则。”
摩闪心想,我当然知道。我只是不愿意面对,才和那几行字较劲。但是他无理取闹地说:“既然重点不在此,你为什么要同我看这些呢。”多么牵强,好像普信男说你穿黑丝难道没有在勾引我吗。苏格兰只用一句话浇灭了他故作的嚣张气焰。
他说:“哦?你觉得我是在对你证明我有摆平百利甜的能力,于是摆出证明材料,像过海关似的等签证官盖章吗?”
摩闪知道自己对人的理解很糟糕。只是没想到这样糟糕,自己一度以为可以顺畅地插入他们那个三人组里头,不奢求能够竞争波本对于苏格兰的生态位,哪怕我给莱伊垫底也可以;就像过去曾有的那么多人都顺利地插入了某个五人组,成了那个第六人一样。显然,那些插入都很儿戏,像那个五人组形成的一样儿戏。
这是他自己的判断失误,而不是苏格兰做错了什么。你不能因为很多人以错误的方式得到了远超出付出的回报,就非要自己也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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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样的权力;被监考老师抓住偷看小抄,不要梗着个脖子说那个谁谁谁也抄了,你怎么不去抓他。
所以摩闪也没有产生应有的哀伤心情,只是觉得自己最后还是得到了自己该得的。到这儿就可以了。再顾影自怜下去,岂不是倒泼脏水,叫苏格兰看起来像一个背叛了朋友信任还洋洋得意炫耀的人。
奇妙的是,在他意识到对方本可以更残忍地对待自己时,摩闪反而从受伤的现实里感受到有限的感情。
寂静重新笼罩了这里。
甚至于他……他从没有这样能够理解苏格兰。我突然特别特别能够理解你。他想。而且发现你其实很聪明。即便你没有骗过我。
他刚才想要叫住波本,是因为他想要向波本解释:如果是你来诱导,那么苏格兰也只会同你讲话,这话不对我,你却走了。我不想听你们幼驯染之间的私房话。但往后听下去,他越听越觉得,苏格兰在对自己坦白。
心神清明地坦白。
即便他曾经精神恍惚过,但后面就清醒了。他不说明白,只是借着这一层幌子坦白。让一切都有个缓冲的余地。
这样也好。我知道以后怎么对待你了。
“……这是你迄今为止说过最聪明的一段话。”摩闪轻轻地说。
衷心希望你永远聪明下去。
摩闪发了一会儿呆,与此同时,苏格兰就那样平静地看着他。亲爱的摩闪呀。错不在你我,不在扭曲的外界,而在屈从的自身。但你说不定永远都不会明白。
他什么都没说,直到摩闪起身要走。他离开房间后没忘记关灯,夜色流入房间,这是个寂静的时刻。波本这会儿进来,很有必须说点什么的自觉,但在开口前一瞬间脑内划过一个诡异的问题:他头回看见自己的幼驯染能和人闹成这样。这种闹并不是敌对,而是一种诡异的合拍:就像把屋子的窗户和门都关死,就可以放笼子里的鸟随便飞。叹了口气说“Hiro,何必呢?”但抬头去看,对方表情平静得过分了,只说:“还在预料之内。”
“Hiro,你不能就这个状态出门。”波本直言,“这样会很危险,我很担心你。”说完去拉苏格兰的手。对方很配合地给他拉,由着他在手心划来划去:“怎么解的?怎么解的?”
“你让我感觉我像个手机。”苏格兰真诚地说,“现在在被试密码。”
“解不开。”波本叹了口气,“我去把摩闪逮回来。”
“——我真的不是手机,不能指纹解锁,他不乐意解是没用的——并且摩闪的催眠其实就是字面意思。”苏格兰眨眨眼,“吃不好,睡不香,没有了。所以我接下来准备先吃饭然后睡一觉,第二天白天出门,都不会犯困,也不饿;这不是挺好的。”
波本的表情慢慢变得一言难尽起来:“你说我得怎么让他给我也来一个……”
“不行,必须好好睡觉。”
“只是想想。”波本笑笑,“——但是Hiro,摩闪能允许你后天回屋吗?”
苏格兰轻咳了一声,少见的有些心虚:“到时候会有办法的吧。大概。”他长长呼了一口气,“只是有一件事我很在意,必须确认一下。”
“我相信你。”波本没有多问。苏格兰却微微地苦笑起来,想到自己接下来的计划,忽地又想起自己架狙时的自白:从今往后这个最不靠谱的人或许是我。但就算这试探真的没能成功,也绝不会连累旁人;这点犹豫就好比雨滴,顷刻化在海洋里。
20.holiest
玻璃感应门应声打开,人潮如河流分支,不一会淹没在钢铁巨物的腹腔里。电梯上行,厢门关闭,楼层装修全然以直线条为主,任何一丝超出实用性之外的设计都不被允许。这栋楼的每一寸空间都受到几十个天才迭代优化过中控系统监控,而一种陌生的鞋跟脚步声传来。它沉闷而快速,像划破水面上汽油造成的彩色油斑那样划破走廊里的议论声;他敲了敲门,得到进门的许可。
来人挺拔地站在门口,与会议室内站立错落有致警察门不同,他穿着全套黑色西装,头顶把微长的发丝扎起来(至少在这儿只能说他审美独特,却不能说反常),脚上的运动鞋或许说明这是位外勤人员,但不必看鞋就会清楚地意识到——因为他背后背着一把刀。
“东京公安对魔特异4课的恶魔猎人,早川秋。”他惜字如金但不失礼貌地自我介绍,直言自己此次前来警察厅警备局警备企划课有要事相商,且需要屏退众人。
听清他的头衔后所有人都愣住了。
虽说恶魔猎人的头衔带个东京公安,听着好像和他们公安警察厅有个把亲缘关系;实际上却完全不是一码事,大概是康熙秘史和康熙便秘史的关系,一直以来都像个都市传说一样仅做无聊职员的饭后谈资,却没想到都市传说这就大剌剌骑脸杀到门口。
房间内的人听罢都安安静静让出一条道来,露出站在白板前的自己的顶头上司。降谷零此时脱了西装外套卷起衬衫袖子,大概是为室内空气所闷;但这位不速之客带来了幻觉中的冷气。
同事们很有眼力见,不必长官发言就自觉下班。
半小时后二位洽谈和睦,一同离开会议室;再半小时后下车,人就沿着岩石车道一路颠簸到门口停下,出现在城区门口。
大约在半途,汽车公路与铁道相交,然后和它齐头并进了避开荒地——这里与其说是别墅不如说是垃圾场,它太神奇了,垃圾像小麦一半长成高低不平的山丘和荒诞怪异的花园,附带烟囱和袅袅升起的炊烟;此外还能看见满身灰尘的人缓慢移动中,在烟雾中隐约可见。
恶魔猎人同警部长官叮嘱几句后自行离开,这之后,降谷零独自踏入街道。跨过低矮的刷着白漆的篱笆,沿着公路大约再走百来步,一排黄砖砌成的矮小房屋就是这里的绝大多数人气儿。他看了看,选了个还开门的店面踏进去,一片萧条,徒有四壁。修理厂。老板本人从账房走出来,边走边用破布擦手:“车在哪儿?什么问题?”
“停在外头,来的时候撞着了一头鹿。”
降谷零回答的十分自然,老板跟着他出来,抬起眼来上下打量他:“这车我修过,好车子。手电筒?”
“……发动机系统的问题。”老板掀开发动机舱盖,不大有精神但很快下了结论,“也许是引擎的传感器卡住了。如果没有别的问题,只需要重新调整一下配电盘。您在里面等一下吧。”
这时一阵脚踩楼梯的声音后,一个女人站在账房门口。她看起来三十来岁,穿着有点旧的深色连衣裙;看见来人,她微微地笑了起来,没有询问丈夫去了哪里,只是两眼放光地看着降谷零,嘴里轻柔地责怪:“怎么不让客人坐下啊!”
她搬来两张椅子:“这地方很糟糕,对吧。”但老板娘的表情看起来可不像是抱怨的样子。降谷零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个拘谨的表情:“糟透了。”
“这也没有办法。”她说,“若不是有的赚,谁愿意在这儿吸煤烟。”
“这里看起来没什么居民,但您生意却不错?”
“总有人走,也总有人来。”她眨了眨眼。眼神依旧热烈得像火在烧,但降谷零拜托她视线的追赶,望向这永远弥漫着尘雾的垃圾场上巨大的广告牌,上面写着一行字:
“世界是完美的吗?”
不是,但没关系。
他收回目光。
世界只有两平方米大。至于两平方米是什么概念,雪莉其实明白得过分,就是自己面前的一张桌子带一把承住她的椅子。桌子上可以摆她十几年来学到的知识,姐姐的照片和一碟录音带。这就是雪莉所知的自己能拥有的一切。无论自己身处东京、纽约、或者这世界上的任何一个角落,属于她的空间只有这两平方米。
直到她十一次听见类似于玻璃杯被勺子敲响的清脆声音以后终于忍无可忍的站起身来,在组织成员雪莉自己的办公室里,她脸色不好,于情于理,这是她的地盘,怎样都是她的自由;不该有第二个能引起别样声响的存在。况且,这太具有辨识度,她一听就知道到底是谁在捣鬼。
"我以为你会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本来有。”
她拉开窗户。
这栋高楼的顶层没有护栏,它像山一样高,然而只是暂时性的山,更像一个简化过的山的符号。一座简洁的山,一次性的山,和其他的山一样令雪莉时常感到心烦。她看见摩闪站在外窗边上,双眼是熠熠闪动的流光。
“你不觉得这栋楼这么修很危险吗?”摩闪问,“有的高中都会把窗户封死,他们不怕高级研究员加班过度一头栽下来?”
“要栽也是你先栽。”雪莉说,“我这就去找晾衣杆。”
摩闪:“天啊别,不要把我打下去啊。”
“反正你掉下去也不会死。”雪莉嘟囔道。
“我不是波本或者库拉索那种冒牌情报人员。我是原教旨主义的那种,柔弱不能自理,想死也是会死的。”他说。
她不置可否,说如果你执意要带我走空路的话那我应该是头一个完蛋的。“难道不是吗?”雪莉转过头凝视摩闪,对方冲她笑笑:“没事就不能来办公室散步?好吧你说的半对,做好随时跟我走的准备。”
她认命般从桌下捡出一双运动鞋:“什么时候动身?”
“在楼底下的安保被发现是我干晕的之前。”
“你还真是会给自己找麻烦。等等——?你动手了?”
“怎么了?你要告我故意伤人?”
“——你的那些障眼法呢?”
“太慢了。”
“我不觉得就你的水平能在三秒内把人放倒。”雪莉警惕地看着他,“你心情不好?”
“对。”
雪莉不理他。摩闪也一反常态地沉默下来,下意识回想起自己在楼下碰到的那个安保来。只是骗他放自己进楼当然轻松,他要是有那个情调,甚至可以叫那个安保跟在自己背后虚空拉小提琴装伴奏。
他心情是不咋地,但他发泄这种不爽的途径更偏好于窝在房里搞点破动静装有鬼(就像刚才敲杯子玩)而不是付诸暴力上手揍人。这倒不是因为他与人为善,委婉的说是少有哮喘患者的解压方式是出门跑步,不留情面的说是早在他当年还在爱达荷当不良少年时闹到打群架拉不开出动警察时一般都是来救他(甚至茱蒂都救过他一回)。生活将其千锤百炼,肉质竟变得细腻Q弹。
意思是说他刚才本来是准备按照老路子走,给安保摇摇铃看看表,然后就从正门刷(安保的)卡进来就是了。但当他数过三个数后对方皱眉问他在干嘛时,他点点头,脸上的表情很像是哄孩子睡觉失败的母亲。温柔的不听,那为娘的也略懂些拳脚。
现在为娘的有点不懂了。事出反常必有妖,苏格兰那种被自己催眠还跟没事人一样憋着抖到处跑的,人家心智之坚韧显然不是一般人,退一万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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软弱的人也不会对着自己心口来一枪;但是这个看大门的是个什么情况?你也有那个给自己胸口开一枪的觉悟?莫非你是楠田陆道?摩闪有点后悔没看人家工牌上的名字。
“不对。”摩闪忽然快走几步,右手直接伸在雪莉的杯子里搅了两下,而后一使劲——杯子翻倒,液体顷刻间泼洒在桌面上,朝着存放资料的电脑蔓延过去;雪莉惊叫一声,扑过去抢救,但在手触碰到桌面的瞬间察觉到不寻常:桌子是干爽的,什么也没有;杯子在摩闪的手里转了几个弯却一滴水都没洒出来,连带着她的动作也卡住了:“你在干什么?”
摩闪直视着她,眼睛一眨不眨:“水洒出来了吗?”
雪莉皱了皱眉,再次触摸桌面:“现在看来,没有。”
“但我想让你认为它洒了,现在也是。催眠对你也不起效果,为什么?”
“你催眠我!”雪莉拧起眉毛,“——但至少有一瞬间我看到水洒出来了,电脑黑屏——只是刚才一瞬间的事。很快我就清醒过来了。”
“……我知道了。”摩闪把湿漉漉的手指抽出来,“因为你已经被人下了心理暗示,整栋楼都是!包括那个安保。”他舔了舔手指,“不在水杯里。……为什么?在饮水机里动手脚是最方便的途径了。还能在哪?”他拉着雪莉,“先出去,离开这栋楼——”
“——或许我知道!”
雪莉反过来一把拉住他,语气变得肯定起来:“我知道了。等我一下。”
接着摩闪就眼睁睁看着雪莉在三分钟内拆了她的工卡——最后从里面用镊子捡出一个拿了放大镜也未必看得清的小芯片,放在手心还没卫生间容易飞出来的那种小飞虫大;他怀疑自己打个喷嚏就会把它吹飞,于是站远了点。雪莉倒是很适应,戴上眼镜,打灯直冲着手心,身边三台电脑黑底绿字不知道在跑什么反正摩闪看不懂。
“这是个采样器。”十分钟后她摘下眼镜飞快地得出结论,“一直以来它都在通过采样人体脑电信号放大并滤波,发送到总控预设程序控制接受分析信号控制输出,最后以次声波的形式输出能量进行影响——你又在干什么?”
雪莉不解地看着旁边那个莫名其妙把外套套在头上的奇行种,对方闷闷地回答她:“我怕我呼吸的时候把芯片吹飞了白干。”雪莉无语:“我太谢谢你了,好了快把衣服拿开吧。”
摩闪凑过来:“能不能给我看看?我怎么感觉这东西听起来有点熟悉。”雪莉摊开手,他就着对方手心回忆了一会儿:“你还记不记得大学那会……”
“——次声波脑电干涉设备?”雪莉猛地抬头,摩闪平静地看着她,点点头:
“咱们的小组作业。”
【……发生川暮将白兰地酒液用力甩向大海,融化入无尽的碧色波涛。山岸上的楼房墙壁有极为鲜艳的明黄,海鸥飞向天际。海岸边的礁石带着整日的余温,投射下倒影。他在蒙蒙的热浪中凝视阁楼的窗户。那个BOSS身边不按套路出牌的二把手似乎早已不见踪影……也许手指上的老茧还能证明。】
【阳光舔舐着肌肤。他从胸口的口袋里掏出一个金属挂坠。里面镶嵌着他们的照片,只是被弹痕灼烧的焦黄,裂隙那样深刻。】
吊诡的是,事实上的百利甜正注视着这段旁白。无视论坛中瀑布般淌过的发言,与此同时他的身边有一条肮脏的小河流过,每逢河上吊桥拉起驳船通行,等候过桥的火车上的乘客就得盯着这片凄凉景色,时间长达半小时之久。
这儿是百利甜为自己选定的舞台。系统忠诚地提示:
【[角色]降谷零进入道场。[角色]摩闪进入研究所。】
到时间了。
21.Hazey
【如果说,我对你还有什么期许的话。】
【为什么这样在意你,为什么这么重视关于你的一切。】
【你曾经问过我很多次同样的问题。你如今也为此心烦意乱,甚至找到我面前。】
【……虽然是很幼稚的答案。结果,到最后也没能好好告诉你。】
【景。我的答案是,希望你把那些会扰乱你头脑,掣肘你步伐,乃至耗尽你心力的一切的一切抛诸脑后。】
看着论坛的漫画板块对于新章节的预告以及粉丝对此的狂热,发生川暮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无比正确的决定,那就是听从96号的建议,采取了它的计划。在此之前96号对他过往的表现进行了分析,得出了结论:
“在此之前的您的前辈们常用的死遁,对您来说也许并不那么管用。”无机质的电子音分析道,“因为您已经用过这一招了。在您初中时期,那一次共同遭绑。目标任务[诸伏景光]在被解救后得知您给予他提醒之前就已死去这回事,不得不说,发挥的很好——很有魔幻现实主义色彩:既残忍,又浪漫。您是天才。”
发生川暮报以含蓄的微笑。
“但是:正因为您的发挥实在太超乎寻常,以至于观众对您接下来的发挥报以十二分的期待。”
“这就是天才的苦恼啊。”
96号似乎笑了。它停顿了一会儿,才说:“您也许隐约能感受到诸伏景光对您的罪恶感。”
“……罪恶感?”
“是的。他事实上……强烈地理解您。他太善于共情,太善于设身处地地理解和感知别人的境地;身为您的目标,您的受害者,却比谁都理解叛徒,比谁都能够和叛徒共情:一直以来,在同人作品里他都是这样一个形象。像是背叛了其他受害的朋友,某种程度上甚至是耻辱。许许多多的您的同行借此与他产生纠葛,宿命相连。”
“但您事实上不需要。”96号说,“二位显然已经宿命相连,一生纠缠,不得善终……您对他的影响太巨大。这就像是拔河,节奏非常重要,而现在是时候松开他了。他还会随着惯性一脚踏空,宛若火车脱轨。”
“……是什么?”
96号说:“失忆。”
发生川暮沉默地思考了一会儿,很积极地抗议:“这太老土了!虽然像绫波打完子宫天使后换壳子确实是很新潮又深入人心的设定但那是95年的动画!”
“……需要我提醒您自己现在正在一部94年的动画里吗。”
“呃。”发生川暮被噎了一下,“可是观众很新啊!没准14年出生的都有,甚至不少,”
“我明白。”96号说。
“所以不是你失忆,是他。”
这串数据在自己宿主恍然大悟的表情中侃侃而谈:
“洗去他的记忆。让他摆脱道德和阵营的桎梏,重新审视自己……究竟谁才是他的敌人?谁才是他的朋友?……没有什么天理不容。只是我们还未看清爱的法相万千。”
在最初的计划之中发生川暮将会设置两个主战场。一处在自己现在的藏身之处,边陲小镇,他把宫野明美带到了这里;而另一处则是研究所,雪莉的存在足以牵制一人。他的判断中,假如不是降谷零最为亲近的人死生一瞬,他不大会去邀请赤井秀一加入行动;而这位探员先生给他的印象也在各方推波助澜下显得冷漠而不近人情——一言以蔽之,他没想过赤井秀一参与。不过就算参与了也不会造成什么影响……他如果赏自己一枪,没准效果会更好。
发生川刚才说他像绫波……绫波是量产型。
当年的刑侦手段虽然不够先进,但墙里的那具残躯究竟属于谁……至少DNA不会骗人。
那何尝不是发生川暮。又何尝不是组织的实验体。
而他故意把自己的行踪通过监控泄露,是想让摩闪来到这里而降谷零去研究所的。公安在那里戒备地留守一夜无事发生,出乎预料之下也会升腾起一丝好奇:百利甜想要的到底是什么?这会是自己形象改观的重要转折点。
与此同时发生川故意泄露的行踪也足以招来东京公安对魔特异4课的恶魔猎人。
是的,这当然也是故意的。
否则自己在动用系统赋予的支配恶魔的力量洗去诸伏景光的记忆之后要如何自处呢。
倘若人活着倒还要好好掰扯一番行为逻辑的正当性合理性,是否有更好的解决方法;死伤在即,危难关头,就没那么多考量了……死人总是被原谅。
恶魔猎人会在观测到他身上属于支配恶魔的能力后前来围剿他,虽按照惯例他不至被处死,但绝对足够唬人;而摩闪则会按照老师给出的线索来到这个小镇,然后——
我们得说,虽然事到如今,红黑斗争已然成为了玩笑,是过家家:但假使发生川暮——这位主角需要,斗争就依然可以是残酷的,容不得任何天真幻想。斗争中死伤常有,刀剑无眼。
论坛的任务二就会无声无息地完成。
只可惜预判出了点岔子,他安排的人不得不现在疾驰前往研究所,绝不能让他留在这个镇子上,降谷零可动不得……动了论坛要出乱子的。
发生川暮看向论坛漫画,关注研究所的状态。他承认他心急了。
若想在不惊动声控灯的情况下穿过走廊,就如同邮轮划过石油般浓稠的海面,白昼与黑夜都被抛在身后。四周漆黑一片,寂静得只能听见他自己刻意放轻的呼吸声。摩闪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墙壁缓慢前行,指尖触到的是一种令人不适的冰冷光滑,他竭力克制住本能的生理反应,身体紧绷着向前探去,尽量不发出引人注意的声响,却不料脚下一滑,墙壁又无法抓住,他顿时失去平衡,狼狈地向前扑去——
一双手及时地接住了他,就像是长了眼一样抱住他的肩膀和腰身,轻巧地一个使劲,将他推回了原地。
雪莉低声揶揄他:“我刚才好像听到有人让我在办公室里锁好门别出去。”
摩闪屏住呼吸,尽力压下不由自主弹起来的警戒反应:“闭嘴吧。等会监控报警了我可不带你跑。”
“单枪匹马一个人就想拯救世界,这不明智。”
“如果我不是看不见还没法把别人的记忆删除掉,不会带你……你等着吧,回来肯定有人收拾你。”
雪莉压根不听他的:“有那么暗吗?”她环顾四周,虽说视野受阻,但走廊里的绿色安全指示灯还亮着,那种感觉大概类似于晚自习的高中教学楼,暗归暗,然而假使有小情侣躲着亲嘴会立刻被教导主任抓现行的程度,“你真的有夜盲症?”
“我死也不会吃动物内脏。”摩闪说,“我难以想象第一个吃肠子的人类到底有多变态。”
“……我还以为你早好了。”
摩闪无耻地嘿嘿一笑:“因为前一天晚上在乌漆嘛黑的地方看发光屏幕,第二天再看白墙能直接看到屏幕上的字,历历在目啊。”
“——我说那次测试你怎么考的全班第一!”雪莉恍然大悟,“那个老师一晚上丢一堆公式例题外加画图设计题第二天就考跟有病一样,偏偏你还考了个满分,他都不信你个跨专业能考成这样结果最后也没抓住怎么作的弊,原来如此……”话音未落语气急转直下,“你都视觉残留一天了那叫青光眼!还这么折腾哪天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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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好了!”
“我看现在也差不多。”摩闪说。
紧接着,摩闪感觉到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力道恰到好处,既不会让他感到不适,也不会轻易挣脱。那种轻柔的触感,以及皮肤上传来的温度,传递出友好的信号。于是他立刻停止了挣扎,顺着她的引导,一步步走向黑暗的深处。
而在另一边,关于这位陌生客人的盘问,老板娘再一次回答,她很抱歉她不能证实这个谣言的真实性——有关一位陌生女人是否来过这件事。但有一个地方是外乡人多聚集于此聊天打牌的去处,在这个地方。说着,她把降谷零领到一间宽敞、昏暗,但远离主干道的屋子,又从空桌子下取出一把椅子,那是屋子里最后的空地。烛光中挤满了模模糊糊的人影,而烛光又被香烟的雾气弄得更加模糊。
他从看到及周围低沉的声音判断,房间里大多数是女人,这或许似乎没有人注意到他进来。他在那儿泰然自若地坐着,听着交谈声,然而让他感到疑惑的是,恐惧的暗流涌动拽着居民们那茫然不解的灵魂的衣袖,翻来覆去地讲述一模一样的话。
一通电话把这位不速之客带走了。在此之前还有两回,每一通都是他那些同伴向他共享最新的消息。所有这些都表明,搜查的铁索已经拉紧,正在缩小。最后几句话暴露了一队恶魔猎人正在向此处靠近,目标是长河岸线的中央,另一队则依照他的要求从西出发,前向往横跨河流上的港口铁路终点站,此处离他的位置不远。没有一份汇报暗示有一丝一毫疑惑和好奇,关于为什么要去铁路终点站,这份情报的来源是谁等等……都没有。
信任。泪。爱。这些都是充满痛楚的乌有。但是,为了这些乌有,为了这些无法穿越的虚无:好人会献出他在世上拥有的所有珍贵的东西,甚至献出生命……他的意志,他的盘旋上空的灵智,越过河流,越过一切……扎在一片顷刻融化雨滴的海洋里。
目的地在最高一层的一套房间——一间小起居室、一间小餐室、一间小卧室,还有一个洗澡间,起居室给一套大得很不相称的织锦靠垫的家具挤得满满当当,以至于在室内走动就算不断绊倒在线条粗糙色彩大胆的地毯上。
门铃响了。客人好像很有耐心地等在门口,直到开门——迎接他的人站在门口,活像是一个礼拜没睡觉,他身上穿着一件轻便的大衣,领子向上翻。
他手上有一把枪。发生川暮手上有一把枪。
客人——诸伏景光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没有做出任何特别的反应:枪不是对着他,只是握在手里。这些事实上并不是最重要的了。凭发生川暮这张惨败疲惫的面孔——他做好了迎接任何可能发生的事的准备。
由于屋主不修剪,窗外长满密密的灌木,遮住了窗扉;客厅很暗。发生川伸手抓了抓头发,脸上露出疲倦的笑容;他说我们好久不见,说要喝酒吗,还是咖啡?诸伏景光仍旧看着他。到底是紧张的气氛使然,还是自己的直觉正确:
——每一件小事都像表演。每一个动作都重要又明显。那是一个极为敏感的时刻,发生川暮的所有不自觉的动作无论多么熟悉,多么习惯,都成为意志之下彼此分离的举止。像一个出了车祸后学走路的人。
他想:
发生川。
我是专程来同你告别的。
在他审视又探究的目光中转过身的发生川暮闭了闭眼。
【检测到计划遭到干扰。】系统提示音忽然响起。
……什么?
发生川暮的心瞬间提了起来,他点开漫画。
一个拟声词撕裂了第一格分镜:
“砰!”
22.Exxus
一声巨响从楼顶传来。研究员们纷纷抬头,在工牌的提示中得到解答:请您耐心等待,顶楼基础设施不明原因产生损害,在15分钟内即会自检结束,望各位研究员在十五层集合,稍安勿躁,继续手头的工作。他们低下头,然而背后的门被一把推开;或许是门太沉重了,这位来客的动作有点儿滑稽。他走进来:
“Hi.”
摩闪望着面前近百双好奇地看着自己的眼睛,暗叹一声嘿这读书人的气质还就不一样,面上挂起笑容来:“我是来给你们送水的。”
这位不速之客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颇有一种我是文盲我怕谁的破罐子破摔态度,把一个办公桌后的秃头科学家拖起来:“我征用你的椅子。”对方大受震撼,不知所措,抱着他的平板站在原地。摩闪一边拖椅子一边转身指着他:“他的做法完全正确,科学家们!保住你们的纸质资料,用塑料布盖住台式电脑,该存档的存档该上传的上传,最后三秒,三、二、——”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踩着椅子站起来,从怀里掏出打火机对着烟雾报警器烧:
“一。”
整栋大楼一起断电。墙壁脱下惨白的外衣,十六层楼如同骨牌一样依序、果断地暗下去。如果此时在高空俯瞰,这栋楼就好像被撤去了电力编织的肌肉,只留下黝黑的骨骼;而在这个房间内局部有雨普降甘霖,烟雾报警器嗡鸣作响,喷洒出顶楼那刚被雪莉一枪打烂,混合着精神类药剂的水箱中的溶液。淅淅沥沥落下的人造雨中,摩闪垂着眼睛喃喃自语:“……坏了,没准备台词……论坛是不是正直播着呢?算了。反正说什么都一样。”
他提高声音:
“‘上帝就在雨中。Vi Veri Veniversum Vivus Vici!’”
“丢掉你们的工卡,去删掉今天的监控,对今天发生的一切守口如瓶,并且记住——
——我从未来过这里。”
当降谷零把听筒放在耳朵上,向后靠在玻璃墙上,一根手指为了阻隔外界的声音捂紧另一只耳朵时,他看见这群怪人被他们大难临头的感觉催眠似地聚齐了站在那里发呆,这是他们在正常生活中从未有过的。在那里站了一会儿,就像一个男演员站在脚灯的一侧,注视着店主和他的员工。当他这样做的时候,他注意到身旁的玻璃上有一阵模糊的震动。他环顾四周,那些人的脸几乎贴上玻璃,眼睛大大地睁着,神情坦荡,所有印象都浓缩成一个带着某种强烈意图的问题。
——他终于知道了谜底。
这些人像是长着同一个脑子。
“……喂?坂田同学,你们现在在哪?” 他说话的时候,做出一副十分自然的姿态。
“是你吗,长官?”他暂时的盟友,恶魔猎人早川秋的声音在电话断断续续的噼啪声中听得一清二楚。他也立刻切换成一副不甚在意的语气:“我认为是这样的,老师。我想我的同学们都从在火车上。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麻烦的消息传来,但是……”声音犹犹豫豫,然后继续说:“听我说,老师,我觉得我最好把这件事和盘托出……我不太肯定,但我相信他们一定会起乱子。这些人并不想在城里吃饭,没准儿是找地方野餐。不过,您可以准备做好准备,你很快就会在街口看见教师车的车牌……大约十五分钟吧。您是在那里等,还是出城来找?”
“好!”降谷零用简单的语言夸张地强调到,这些是为了让那些想让那些能听到电话里所有交流的耳朵清楚得知。“继续说下去。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只要保持电话占线就行,让我在脑海中理顺你对我说的话。”
恶魔猎人正沿着横跨河上的铁道坐车前来,而公安则会在十五分钟后开车包围这里。到目前为止双方都没有碰到什么麻烦,但不可能相安无事:冲突会在城市里发生,而不是镇子的边沿。早川秋凭什么这样推断?降谷零想起他听下属闲聊时说有些恶魔会预知未来。他当时怀疑,现在却想:能预知未来的恶魔,倒也不少见。
一切都很顺利,除了现在还没有找到被百利甜带走的宫野明美。
他可以离开,这或许是最后的机会:当大部队到达,冲突在所难免。如果想要保全自身,那么迟疑一秒都是浪费。但降谷零在那足足站了一分钟,电话贴着耳朵,假装认真听,但没有听到一个字的胡言乱语涌入听筒。他其实并不需要这一分钟。
“我的车坏了,你忘记了?不过,尽快赶到这里,有什么问题吗?”
“不,老师,没有。我完全赞同。期待十五分钟后见。”
恶魔猎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情绪波动……也许自己的回答超出了他的预料。但听起来不像是生气。
挂断电话后降谷零再回头,一瞬间几乎以为自己在玩123木头人。那些探头探脑偷偷打量他的居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房屋里走了出来,来到他的背后。那个一开始迎接他的老板娘不甘心地问他:“先生,您要去哪里——”
“您误会了。”他却和善地一笑。
他知道自己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走。
“——那群恶魔猎人不是还有十五分钟到吗!”发生川暮不可置信地看着漫画,发出一声爆鸣,“骗子!他们为什么连降谷零都骗!”
“日本内部法律机关一向不合。”96号飞快地回答,“火车已经驶过桥上的铁道了。宿主还要坚持选择从桥上一跃而下作为退场吗?”
“——不必了!”发生川暮烦躁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任务二不能兼顾就放弃好了!我这样自保都困难,哪有时间拨人手去收拾摩闪!”
“但即便现在传唤他回来也来不及了。宿主。”96号平静地宣布,“他到研究所了。——您至少得成功一个。事已至此……我有个预案。”
整栋楼依旧陷在这个人造的漫长的雨季里。为了以防更加危急的电火灾,在消防报警生效的一瞬间整栋楼就断电了,次声波的发送停止,心理暗示失效,照明也一起断电。管道错综复杂,楼梯折叠回旋,摩闪大剌剌打着灯爬楼,电梯显然是不能用,反正爬一层消防楼梯也差不多到了。不过这栋写字楼的消防楼梯有两层,推开第一层门后还有一层,才能进入楼梯。
两扇门之间的过道因为窗外城市灯火能够透进来,所以还能微弱地看清;进入第二扇门后基本就完全黑了。他走到缓步平台时,忽然沉默,停止站立了片刻,关上手机手电,屏住呼吸——
他好像看到一个人。
摩闪立刻后转,连着下了三层楼梯跑进13层推开门,站在写字楼的楼道里惊魂未定,不敢声张,试着拨雪莉的电话又不敢拨,怕她电话铃一响暴露位置;好在她先一步反打过来:“我下到十楼了。摩闪,你也看到琴酒了吗?”
“那特么是琴酒!?”摩闪骂了句自己什么运气,“他一身黑站那我还以为鬼呢。”
“要只是鬼就好了。”雪莉飞快地说,“刚才我把水箱打烂之后就下楼找电脑破解工卡内部网络,看见他从回廊走出来的时候心都漏跳一拍;他是不是知道水箱被动了手脚?”
“肯定知道了。我看见他的时候他在十六楼和十五楼缓步平台中间。”
“那你快下楼……等一下,照明系统关闭了,你看的清吗?”
“你先把自己顾好,别找我。等会在地下车库见。”摩闪说,关上手机。他再次推开消防通道的门,向上看——人不在了。他闻见烟味。
烟是从下往上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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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琴酒下去了。摩闪心想刚才骂自己骂的还是早了,特么的。现在才更烂。我是赌琴酒会一路下到一楼——他有病才过来爬楼锻炼身体玩,pass。生存空间忽然从十五层缩短到三层,局势真是急转直下。他小声地蹑手蹑脚地走出来,上了一层,摁动门把手:
门是锁的。
摩闪产生了不好的预感。15楼也是锁的。16楼也一样。
他不敢折返回13楼了。早知道刚才直接叫雪莉骑车跑了得了。摩闪定了定神,心中默数着楼梯数,一直来到顶楼。夜风吹透他混乱又紧张的心。扒着升降梯的铁丝网,嘴里又咸又腥。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感觉静止的空气正在离他远去,苦涩的真空将他包围……他转头。
他的脸沉没在夜色中。一直以来逃避的那个杀手显露了他的真颜;躲在最后一个柜子中逃过TK搜寻这样的幸运大概只有江户川柯南才能做到吧。白头发的杀手像是从地狱里来的,带着硫磺和火焰;摩闪留意到他因为建筑内部错乱的消防系统而浑身滴水。他不合时宜地发笑,并且冷静地心想:我完了。
琴酒的枪就在他腰间。他的一生如此危险,活了几十个年头,谋杀过许多好人,逃过数十次追捕,灭口数百个目击者。
然而面对摩闪……他不能信任自己手里的枪。这背后潜藏着一些他不乐意提起的事,比方说琴酒居然还有打不中目标的一天……我们按下不表。
他决定用手扼死这个骗子。
“我们到了!长官,您在哪里?”
“转身。”
早川秋背着刀踏上街道,一手还抓着手机,闻言回头,见警部大人脱了西装外套挂在自己座驾掀开的引擎盖上,衬衫袖子挽起,微微喘气,肌肉紧绷,看来刚才有机会大展拳脚。就在刚才这里的居民一拥而上,如同发了疯般围堵降谷零,他很有分寸没闹出什么后果,眼下把这群被心理操纵的可怜人放倒在地上,更多的居民则被早川秋带来的同事阻截。
对于这种异常情况,他们处理起来显然是更熟练的。
“三分钟。和我预想的差不多。”降谷零点点头。
“感谢您的肯定。”早川秋拘谨地答,“您接下来的安排是?”
降谷零看出他的迟疑为何:“我想我恐怕不能和你们一同行动。”
“我明白。”早川秋点头,“祝您好运——但在此之前我有件事得向您汇报。”他走上前来,低声道:
“我们没在这里发现恶魔的踪迹。”他肯定地说,随即拉开距离。降谷零静静地看着他,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别的同人文主角看着总是那么可靠又运筹帷幄,不知道为什么落到自己身上就有些手足无措了。虽然论坛对自己总是溺爱,无论如何都能夸一嘴;但眼睁睁看着计划一次又一次的发生疏漏还是不舒服的。发生川暮心想,与此同时他在小镇边陲的山上,同诸伏景光一道。二人一起躲恶魔猎人,他气喘吁吁,而自己曾经的初中同学倒很有余裕。
发生川打的旗号是偿还警校毕业那天晚上自己没能成功的邀请,找好了光照,背对着山上的湖,脸色苍白近乎透明,如同即将消融的冰雪。与此同时论坛一片哀嚎都说刀的要死,说孩子的身体差到这个地步,可怜,难过。发生川这时倒是真的感到一丝心慌,他觉得有什么要脱离控制,因此也没有意识到诸伏景光对他言听计从的过分。
能不心慌吗。上一个睡衣登山大赛冠军那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境界犹在眼前。
不幸的是悲惨历史似乎要重演,包围圈慢慢收紧,二人躲在一个小小的角落里。
就是现在。发生川暮深吸一口气,红色的眼睛泛起金光。他朝诸伏景光呼唤:看看我。
23.Psylla
请认真看这条新闻——不。请不要说它没什么可看的,我相信您不是一个迟钝的人,您能够发现这条新闻里隐藏的那个鬼魂。无论它如何隐藏自己,您都能发现他。
我明白这个世界并非真实。我今年十三岁,过去的十三年人生中,家庭横遭不幸,我幸而未死,得以在衣柜中保全一命。从小到大我的身边有无数同行者,然而当我说任何话,在这里他们只会说你好,像出厂设置。而且我找不到Zero。我所熟知的也是我一直以来感到安心的人。
直到我遇见K君。他和别人不大一样,我同他说话,他同我回应。直到元旦那天站在街角,他在窗户玻璃上哈气……
房间里很暗。
我想起了在这栋房子里经历的一切。九千九百九十九次的死亡,无数次死去,遗忘一切,重生,继续做同学,又在绑架中丧生;再次重生,在组织里重逢,再次遗忘一切,再次经历死别。请不要误解。死去的人不是我,从来都不是我,而是K君。他总是死在我面前。第十次、百次、千次,永无止境的轮回,我们的运气总是糟糕。
有人创造了这样一个世界,苍白、狭小、冷酷。我被困在其中,宛如一个孤儿。造物主在世界之外观察我,就像孩子对着鱼缸发呆。所以,两个孩子的命运,K君与我的联系,如此纤细、肉眼不可见的命运,难道只是为了让人感叹一下吗?能壮观到令人落泪吗?我们的苦难是精心设计的吗?我们难道就为了这样的审美而饱受折磨,这样的东西竟高于我们的喜悦?
这样的故事又循环一千次。这一回小方块投出的光有了片尾演职员表:编剧,K君。
我无话可说。一个人如果真的高尚到可以拯救对方千千万万遍,那为什么要在一个游戏脚本里用自己的遗体被嵌在墙上完成呢。我想要抵抗这种坏的命运,但是我该怎么抵抗呢?
K毕竟没有令我死,只是让我伤心的好像死了;观众们也没有参与设计这个悲惨的游戏,我该向谁复仇呢!我能做的唯一的抵抗似乎就是按照自己的自由意愿去死,这是戴着镣铐起舞,是脖子上的安娜;只有拿自己做筏子,为了谋求自尊舍弃更多的自尊;才能叫所有掌握着我命运的人丑态百出。
第两千次,我在那个属于我的囚室里大呼小叫,我弄出动静,祈祷绑架犯这一回先杀我。门被打开了!会给我带来什么样的死,似乎都不重要。我不是主动寻求死,不是寻求做人的自主性……我只是从破坏中寻找尊严。
诸伏景光这次赴约,其实心知肚明。自己不是给发生川一次机会,而是给自己一次机会。
因为……因为自己欠他一条命。是的,无论如何,那次绑架之后,自己都欠他一条命。就像被买断制的游戏,怎么处理都是自己的事情了,不用和游戏策划虐恋。
因为我“救”了他一命,所以我可以随便支配他。其实有点儿像东亚家长,我生了你,所以你的一切都归我管。
诸伏景光并不准备放下碗骂娘这样。他的道德一向令一切体面地结束。
我依旧允许你对我做任何事,这是我的回报。但这是最后一次了。
与此同时,发生川还不知道自己被静静判了死刑。这点上来说,倒成诸伏景光做的不对了。不宣判而秘密加以刑罚,实在不是一个合理的过程。不过,特殊时期,特殊对待。
到了最后,诸伏景光又确认了一遍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心情还是出乎意料的轻松。他是这样的人,外界施加给他的压力越大,他越泰然。他只是皱着眉。对发生川微微地笑……这表情很奇怪。但是请谅解他吧。
他说:“我原本以为以你的性子,独当一面,会有些应付不过来。但,据我所知,你是炙手可热的人物,讨得不少大人物的赞誉,我听到的每个声音都对我说:你既聪明又可靠。”
“像你小时候一样。很多人都喜欢你。”
他没说的是,在见不得人的那一个世界中,发生川同学的名字也日益响亮。
一个人的真心是很难招架的。越是纯净越难招架。诸伏景光的赞誉几乎要把百利甜杀死了——越过这层壳子,把里头的星威岳,把里头的发生川,还有更深的——杀死了。他本能地防备起来:
“你要……你要招安我?还是拉拢?”有一个声音告诉百利甜:我不能……我绝不能,不能归顺于这个社会的规则,我永远不低头。我要证明他的逻辑是错的。因为……恍惚之间,他——或者说她,为什么觉得诸伏景光的面容如此熟悉?像她可恨又没法下定决心去恨的……
他再抬起头的时候,非常坚定。百利甜说:“我不会放弃的。”他指的不只是眼下的乱子,潜意识里,他代指的更多。“我已经回不了头了。”
诸伏景光痛心地说:“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你不会的。永远都有得选的。”
“……为什么?”发生川胆怯的,颤颤巍巍地问,同时心中却不可改变地升腾起一个念头来:如果妈妈曾经也这也肯定过我……我不要想她!
“为什么事到如今,你还能毫不犹豫地说出这种话?”
“……我见过很多人。我卧底期间,见过更多堕落的人,比你能想到的还要多得多。我对很多萍水相逢的人伸出过援手,其中大多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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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和我见面。有些人我再见,往往即将被处理成几块;即使有些幸运,也是在少管所,也是监狱。在这么多人中,你是唯一一个反过来,可以对我伸出援手的人。我信任你。我也信任一个人只要下定决心,随时都可以过上一种全新的人生。”
百利甜的手蜷缩起来,攥成拳。他心想,我都付出了这么多努力,为了证明我的正确……可是你竟然要否定它。他简直就要被战胜了;而后,下一秒,他看见自己脱离了自己的掌控。或许是下一秒,又或许是一小时后。都不重要了。他惧怕从诸伏景光的口中说出的话,于是下了自己的第一个,也就是本能的命令。眼睛闪过金色的光。
他想要诸伏景光闭嘴。于是一瞬间,诸伏景光睁着濡湿的眼睛,仿佛如梦初醒。身体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陡然醒了过来。他梦见自己又变成那个刚刚来到东京,忘记怎么开口说话的孩子。跪坐在教学楼之上,猝不及防地,一场永生永世的告别又一次发生了。巨大的悲痛宛若初生的小鸟,不停地顶着他的喉咙。
将近十年以后,他知道了这样一个事实。有的宠物医院专门接单健康局的浣熊砍头服务,其目的是送去化验排查它是否携带狂犬病毒;当局收到浣熊尸体后需要先把它们送到宠物医院,在这砍头,再喊他们来收走,他们再把头送去专门的实验室进行化验。这种迟来的痛苦,不停地顶着他的喉咙,剧烈地蠕动起来,发出咔咔的响动,像是在台风中颤抖的窗户。
发生川害怕地后退。他不知道自己刚才的命令造成了什么样的后果,只能看见诸伏景光仰着头,眼睛仿佛望着谁都不能企及的地方。即便是96号,都不知道他的眼中到底倒映出了什么样的幻觉。
所以也不知道在那个暮色沉沉的幻境中,一个幼小的、滚圆的兽类的身影缓缓从地平线探出来。它慢慢地往这儿到来,直到停在那个因失语症痛苦万分的孩子的身边。它叫了一声。
逝去的时光和事物就像流水,永远无法追回。
充满刺激性的毒药的草坪的味道消失了。
诸伏景光宛若弦上之箭,毫无松懈,永远蓄势待发。当他离开这个幻境时,一部分软弱的内心,已经被永远地安葬在那个秘密的世界里了。长久以来,他的心一直浸泡在两难的愧疚和痛苦之中。当他经受这一切,就像一个苦修士坚信□□上的折磨可以抵消精神上的污浊,他终于得到了解脱。
我已经还完了我的一切。发生川同学。
再见。
在认识到这个事实的瞬间,诸伏景光重新闭上眼。在黑暗之中,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像是暴雨一般倾泻。
24.walla walla
黑的夜色下,高处的一盏红灯正均衡而稳定地发光;而与之相对的,灯下一片狼藉,玻璃全部碎裂了,此时如果有人从上向下看,就能幸运(真幸运吗)地看见一场谋杀。
我们之前说过摩闪是一位柔弱不能自理的情报人员。没撒谎。所以不要寄希望于柔弱不能自理的情报人员在TK手下撑很久好吗好的,总之倒霉孩子倒数三个数的时间都没有就被揍的在地上爬,不太好看咱还是别看了;至少他还来得及对地面开枪,于是在即将被扼喉的瞬间两人一起摔在十六层的水池中。
虽然只有一层,虽然有水,但这里毕竟不是MC,摩闪听见自己的肋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于是强撑着摁了摁,手下熟悉的触感彰示着骨折的事实。塞缪尔告诉过他说这是“握雪感”。
水池很深,一直淹到他的胸口。摩闪费力地往外爬,然后感觉自己被拉回去了,回头一看鬼啊琴酒你啥时候能把你的头发扎起来?但他没有机会脱口了,琴酒卡住他的脖子,手劲大的像是要把他的头直接扯下来当球踢,摩闪知道掰不开他的手于是坚信最好的防守是进攻,双手猛地一拍琴酒的耳朵。这减缓了窒息的进度……只是一瞬间,然后琴酒反手把他摁进了冰冷的水池里。
我们重申一遍:琴酒的一生如此危险,活了几十个年头,谋杀过许多好人,逃过数十次追捕,灭口数百个目击者。很少失手。摩闪躲避不及被摁在水里,混乱之中大口吐出肺里本就所剩无几的空气,气泡遮住他的脸,散去的时候已然看出他的脸色惨白(可能是被白发水鬼吓的);琴酒对于这位心理学大师兼催眠大师呈上的敬意显而易见——其实,未必是琴酒,可能是试图修正剧情的96号——甚至自己也沉入水中,闭气也要掐死他。三年后搞工藤新一的时候要是有这么严谨哪有后来那么多事。摩闪终于不再掐他了,可能是因为臂展不够够不到,又或许是因为力竭,变成徒劳无功地拍打他的手臂。终于这徒劳无功的反抗也停止了。他变成了一具和琴酒曾经亲手创造的数百具尸体相差无几的浮尸,人死了也就这样。
发生川暮停止了他的影响。两辆轻轨交错开来,穿过河流上的桥梁;;人们朝着一个方向聚集,宛若被月亮的引力迷惑。发生川暮像他的前辈,那位粉色头发的女性支配恶魔一样从腰间伸出锁链,诸伏景光变得可以看见了。
原来过去就是这样的东西谋夺了我的心智,我的感情。但是,话又说回来,那里头有没有什么是真的呢?发生川同学对我撒的谎,难道完全出于理智的预谋和欺骗吗?不会的。就算是自己这样职业内容可以被偏颇地概述为撒谎的人,也不可能在做与自己道德相悖的行为时心如止水。再怎么相信自己正走在正义的道路上,也会为之唏嘘。
在最后关头纠结这样的问题全无意义。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撼动我的决定,我的理性已经做出了判断。但是这是最后一点,留存在发生川暮和诸伏景光之间的一点儿“真”的东西了。更何况,世界上也不是只有有意义的事物。
如果我们还有什么以后的话,能够被提起,交谈的只剩这回事,也只有这回事。
锁链挟住了这个小镇上的所有居民,人头攒动像提线木偶……那锁链朝着他来。
但没能得逞。
这样的场景,说来有点儿神奇。诸伏景光伸出手,那链条一点儿也不强硬,就像个死物一般落在他手中。想拉就拉,想丢就丢。他默不作声,安安静静地攥着它。他知道这东西为什么对自己失去了效用。
催眠,或者广义发散一下:对于人心灵的控制,这种东西是无法叠加的。我们可以这样做比:一片平地上是可以随便选个地造房子的,但已经被人类开发过的城市,你顶多对其进行修缮,想要造房子,要么踮着脚尖找地方下脚,要么推平了重来。前者,即便是最为优秀的催眠师也难以观测受自己影响后的人类大脑活动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就好像两个发散的函数相乘得到的东西,就像触网的球一样落到哪边都不确定;后者,对于接受催眠的人来说则是毁灭性的。
发生川暮撕开人群向他走来,脸上挂着完美的笑容,真诚地背诵他日夜打磨的台词:景,你还问过我很多次,我为什么要寻找你,多年阔别再见,我倾注了怎样的思念。因为是十分幼稚的答案,所以我到最后都没能好好地告诉你。我能感受到你的孤独,我知道卧底生涯旅途漫长而无止境,流浪没有尽头,死亡也不能被治疗。我早就决定竭尽全力,所以我对这样的结局没有任何不满。……但你的旅途才刚刚开始。
请原谅我小小的私心……你夺走了我的未来,我就带走你的过去。以后只凭你的心做出选择吧。
他提及私心时,诸伏景光心念微微动了一下。他问自己:我开发了摩闪的催眠。或者你说我是在利用也可以。我利用他,他利用我。我供认不讳,他也有这个自觉。
这点多思只是一瞬间。
再见。
发生川暮自觉大幕拉下,终曲已定,身姿优美从山顶向后倒去,比起一具面色惨白死不瞑目的浮尸要好看太多了……他坠入接近透明的蓝色天空里。诸伏景光沉默地看着他。在论坛发疯一样换着花样说火葬场的弹幕里,在众人都以为这个表情代表他惊愕万分或是无力回天时……
他们是对的。
手心里的那截链条突然之间好像活了过来,像条水蛭似的钻了起来。虽然力度不重,捏住头单手还能招架,但诸伏景光心下悚然,仿佛冰水劈头盖脸地浇了下来。
他问过摩闪,催眠会不会因为某些不可抗力,违背催眠师的意愿而消退。那时候摩闪垂下眼睛,说没有。他显然在说谎。
但有的答案并不是你知道他是假的就毫无办法了。这是一个简单的推理:既然“没有”是谎言,那他为什么会否定?很显然,这个答案对他来说是全无好处的。他不希望自己的催眠被找到破解的方法吗?为什么不更深地思考一下:有没有可能,是破解催眠的法子会对他造成伤害呢。
答案呼之欲出了。当催眠师死去,他留下的催眠就会消退。
翻下山峦后百利甜第一时间找论坛看风头:一切发展如他所预料,只是一点不同寻常。按照他的安排,诸伏景光应该在山上呆愣很久;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接了一个电话后就急匆匆跑掉了。
十六楼的门再被打开的时候,进来的是雪莉,背后是宫野明美。此时大楼里的消防报警器早已停止喷水,照明也恢复正常。上楼的时候她们就发觉楼梯上的血稀稀拉拉,越是上到楼顶越多,说明有人负伤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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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极为吓人,但雪莉一点儿不迟疑,沿着消防楼梯向上。她憋着一口气一把推开门——
她先瞧见中央有个男人蹲着,像只匍匐在地上的大型猫科动物。这猫科动物听见声音,直起身转过头来一声问候,对着身后的姐姐:“找到了?”很平静。宫野明美点点头:“嗯。志保一切都好。”
“那就好。”莱伊点点头。从他的大衣下雪莉瞧见个熟悉的人,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摩闪怎么样?”
“没死。血也不是他的。”莱伊言简意赅地回复,绝口不提这个人被打的那叫一个难看,要不还是训练一下得了,不过摩闪被极端的武力压制的时候心理素质倒还不错,先一巴掌给琴酒扇耳鸣,也就断绝了次声波的影响;又瞄准了雪莉加了料的水跳,给琴酒走量的喝了好几口,最后连着拍了三下胳膊,催眠成功。
琴酒以为他死了,以为自己离开十六楼,其实站在原地像个活靶子,莱伊二十出头刚摸上狙击枪的时候都没打过这么好打的靶子,没死纯粹是不能暴露,也不知道琴酒陷入了催眠状态,只能先来一枪赶走了事。
现在看来自己也不算亏,毕竟刚才他在顶楼的大洞借着高度优势赏了琴酒一枪后跳下来的时候,摩闪还在水里泡着,再晚来一分钟估计都要脑损伤。他手上发力继续心肺复苏,地上躺着那个湿漉漉的男的大口咳出肺里的水,活过来,睁开水灵灵的眼睛:“我好像骨折了。”
“你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你下手比琴酒狠。”
眼见二位见面三秒开始战斗,雪莉知道没事了,回去和姐姐互诉衷肠。摩闪费劲偏过头:“你倒是有效率。”他轻轻地用气声说,“我和波本都联系不上你,合着你千里走单骑把对象捞出来了。”
“不是我救的。”莱伊沉默片刻说,“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就一个人在公路上走,跌跌撞撞的。她自己就逃出来了。然后她执意要来研究所找雪莉。”
“哇哦。”摩闪真心实意地感叹,“宫野明美确实是个很厉害的女生……莱伊你找对象的眼光是真不错。”
“你说话听着挺怪。”
“您的怪话就不多吗?”摩闪无耻一笑,“如果我说的话给你造成了不必要的误会,那么请放宽心,这都是我有意为之。”莱伊白他一眼一眼,觉得和一个咳嗽得像痨鬼一样的人吵架太小心眼,把烟盒掏出来。结果摩闪脚尖踢他:“给我来口。不然我就起诉FBI执行公务的时候违宪。”
莱伊还真给他嘴里塞了一根烟。摩闪得寸进尺:“我的打火机刚才掉水里了。帮我。”莱伊不说话,从内兜里掏出打火机点上火,凑过来;但是摩闪伸头去够,他就把打火机往下撤;摩闪低头,他又攥着那小小的火焰往上;一会左一会右,像卖土耳其冰淇淋的,差点给摩闪又气晕过去。他终于大发慈悲地把烟给摩闪点上了。
“我好吧。”
“嗯嗯嗯。”摩闪连连点头。
然后莱伊反手把烟拿走:“好就交出来。又是水又是火,你的肺就好像感恩节的烟熏火鸡,用不用我给你塞个苹果?”说罢大步走了,装不知道摩闪在他背后费劲支起身子大骂:“莱伊你真抠门,不舍得给就别给,哪有送到人嘴边的拿回去抽的!”并且坚强的比了个中指。
25.wyrd
五次摩闪想从地上揭馆而起逃跑,一次他真的这么干了。
被宫野明美捞了回来。
听着好可怜。摩闪竟然被宫野明美捞了回来;但是看在老天爷(老天爷或许是qsgc)的份上,宫野明美也曾经是能抢银行的主儿,其成果至少比赫尔曼拉姆拿得出手,因此我们绝不能小看她的实力。
“他记忆里的我,冒冒失失的,但是我想翻过这篇儿。”宫野明美拽着摩闪还滴水的袖子,“我想让他知道我是可以追上他的,或者至少不需要他放慢速度甚至停下来等我——”
“我明白。”
“好的。”
“但是你要完全改变自己在一个人心中的形象是有风险的。”摩闪勉强支起身子,费力地顾涌起来,“会有别人认不出你的可能;我的意思是,毕竟你和莱伊……”
他瞥一眼门。那个探员还没回来,听了摩闪说自己叫研究员把工卡丢出去之后嫌弃他太不计后果,搞得他现在还得倒腾两条腿上下十六楼收集物证,因此现在还没上来——
“毕竟你俩没分对吧。”
“……可能也算?”宫野明美迟疑了,“毕竟我确确实实提出了……”
“那就至少是他没提过。他没提过说明他至少对你没意见,贸然把自己全盘否定只会弄巧成拙。”
宫野明美听罢脸上半是幸福半是纠结,秀气的眉毛蹙在一起:“是这样吗?……这话很动听。不过我想只是没意见的话,他对很多人都没意见。”
“他对波本也没意见?”
宫野明美:“我没意见。”
“那不就成了。干嘛这么纠结?”摩闪捋了一把头发,湿哒哒地现在有些冷了,“你埃及吧和谁在一起就在一起,我是法老我们都有救了。”
宫野明美抬起头,又低头,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给自己加油打气:“好,我现在就去找他。”
“现在?”摩闪意外,“这么急?这就是恋爱推理番的强大之处吗?”
宫野明美没搭茬:“等会志保来了你帮我拖住她。”
“我?为什么啊?”摩闪抗议,“丑媳妇迟早要见公婆,有什么是你妹妹不能看的,她满十八了哦没满——”
宫野明美一巴掌拍在他嘴上了个正着:“你说什么呢!——但是我理解志保。”她叹口气,“志保常说,如果我是一部影视作品的女主角,那恐怕总是犯罪题材的。女主角总是爱上危险分子。”
“哇哦。那真的很遗憾。”摩闪真诚地说。
“但是我必须说,我并不是头脑不清醒……我当然知道这有多危险。别国的故事里有那种喜欢龙也害怕龙的人。”
“我想是这样。”摩闪更真诚地说。
宫野明美偏过头去,眼眶里划过一抹流光,耸了耸肩:“……所以也就这样了。这之后我会受到严密的保护……但不能再见他一面。可我真的爱。”
“听起来的确如此。”摩闪非常真诚地说。
“……世界这么大,我也并非孤身一人,但我竟然找不到一个法子可以叫我去和诸星君——好吧他真名不叫这个,我知道——单独说些话!你能吗?”她把头转过来。摩闪被她水汪汪的眼睛一盯,自己的眼珠也不断打转,仿佛陷入了激烈的思考;宫野明美随即放轻了呼吸,等他开口。
摩闪:“……想不出。”
宫野明美眨了眨眼,好像笑了,气笑了:“帮我拖住志保。不然我就告诉她你刚才抽烟。”
摩闪大为委屈:“我没抽上!”
宫野明美冷酷极了:“我说你抽了你要怎么证明?”
“?”摩闪大受震撼,急着开口却引起肺里残留的水,一阵咳嗽;宫野明美就这样站在他身边,以一种不容违抗的语气继续歪曲事实:“你看吧,你这副样子,谁会相信你没有抽烟?”她转身就走。
过一会儿雪莉出现在门口,摩闪立刻朝她告状:“你姐姐谈恋爱不要你咯。”雪莉说:“烦死了,你幼稚不幼稚,我早就知道了。”这点出乎摩闪的预料,第一反应是原来我说不说都注定要被挂,说了倒也不亏。“你知道啊?什么时候?”他探头探脑。
“最开始。见到姐姐的时候我就知道了。”雪莉非常不爽,“如果说之前她对和莱伊恋爱这事还有些不确定,现在可是十匹马都拽不回来;因为她现在确认莱伊不会伤害,甚至会保护她了。你知道她的性格……我也拗不过她。”
摩闪轻轻点头:“这倒是。我想没人能改变她的心意。”
“但是莱伊很难搞!而且他身份特殊,满脸写着两个大字:‘麻烦’!”雪莉抓狂起来,“姐姐那么好的性格,会吃亏!”
其实莱伊还没有你难搞。摩闪抬起头看她,但你姐把你吃的死死的。他明智地选择不说话,引开话题:“兴许是脑控解除以后的反弹,你懂的,像减肥过度节食后反弹一样。因为明美被百利甜影响着宣布和莱伊分手,所以现在控制解除以后大脑就报复性地修正指令……没准过了劲就好了。”
“……脑控?”雪莉皱眉,然后好像牙里咬着一股劲儿,“姐姐从头到尾都没有被脑控。”
这会轮到摩闪大惊失色:“啊?那她是怎么着,当时是真心想和莱伊分手?结果现在又爱了?要是这么个事那我倒也能理解你不爽,可能确实有点随便了但是你姐是成年人了要不看开点?尊重人家意愿嘛。”
“……也不是那样。”雪莉停顿了半天,深呼吸,“姐姐当时并不是真的要分手。她是从百利甜的话里,察觉到他想要姐姐和莱伊分开;又意识到百利甜是那种很喜欢吸引别人关注的性格,于是将计就计地说了,确保他一定会在所有人面前,特别是莱伊本人面前宣布姐姐的分手要求。”
摩闪愣了愣,接道:“但是莱伊能意识到她在求救也就说明,‘明美要和莱伊分手这个事常理不可能发生’……妈呀姑娘,他俩都这个程度的情比金坚了咱要不还是收手吧!”他腹诽:这世界上有多少情侣彼此说着我爱你却还互相怀疑对方真心,疑心易生暗鬼,最后的结局总是不好看;反正对大多数人来讲,陡然被在大庭广众之下单方面甩掉,不骂一句前任已经算体面人,哪能指望被甩的千里走单骑,救前任一命……但宫野明美和莱伊这二位,一个敢说,一个敢猜,实在是神人。
站在莱伊的立场看,这位是把剧情走过一遭的人,知道自己未来对宫野明美坦白卧底身份后她也不肯分手,对她的真心大体上已经有了个了解;但宫野明美对未来一无所知。也就是说,那些爱恨情仇,眼泪和鲜血,都掩藏在帷幕之后;像被光打出来的手影,只看得见形状……即便如此。
“……她很勇敢。”
摩闪自言自语。雪莉斜他一眼:“我以为你会夸她聪明。”
“也很聪明。”摩闪点点头,“百利甜当时一心死遁,对明美的关注不高也情有可原;即便如此,她能自己逃出来也很厉害……莱伊是在哪儿找着她的?”
——麦田边的公路。钢架制造的塔尖闪着光,土地灰蒙蒙的,唯一的指示物大约是一柄立着的广告牌,上书一行字,倔强又疲惫地日夜质问着这世界是否完美。宫野明美就这样躲着路过的车辆和管理麦田的农夫,小心翼翼地隐藏自己的行踪,像草地里的兔子。
然后被猎手一把提出来。
“老天。”摩闪咋舌,“这地儿连地图都找不到啊,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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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丢了我老师都得找一阵子,最后还有很大概率变成我转过去找他。我的意思是你姐和你姐夫都心灵相通了要不你放过他俩呗?”
雪莉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你给我住嘴!谁是姐夫!?我没有姐夫!”
“哦,你不准备给人家名分啊。也行。但是人家堂堂FBI王牌探员在外头当通房是不是太有伤风化了一点?还是说因为果郡王不会立福晋所以侧福晋等于平妻?……哎,哎哎哎!!”
摩闪眼疾手快抱住了雪莉仿佛潘宏直播间同款下单的大飞脚,宛如大号史莱姆一样做她的腿部挂件,听见她在自己头顶似笑非笑地:“你厉害。我现在忽然觉得莱伊也不是多可恨了,你为他打掩护真是下血本。”
“可不是他……我明明是被你姐逼来的。”摩闪积极为自己辩护,感觉到一股气儿吐在头发上。他知道雪莉叹了口气。他也没声没息地叹了口气,虽然还有一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之类的屁话没说,但他也不是非说不可。
“回家去吧。”摩闪站起来,好像是起猛了,咳了一会,说,“我送你。”
“——所以你叫我来的原因到底是?”
昏黄的灯光里,门口的阶梯上,门终于被打开。苏格兰站在那儿,能看出他很急;至少来的路上很急。我们无意探讨他在来的路上究竟在脑子里猜测了多少可能,又产生了多少负面联想;当然这一切已经烟消云散了,在他看见摩闪的脸的时候。
“看起来你对我没出事很失望?”摩闪烦躁地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往里屋扯,“前情提要是宫野明美被莱伊救了以后对他爱火重燃,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看。”
他扯着苏格兰直到客房,最后泄了气地让开身子:苏格兰先闻到一股酒味。然后发现酒瓶中间坐着个茶褐色头发的姑娘,一手抓着酒瓶,另一手撑在桌上……雪莉在借酒浇愁。
“我的老天,她开了五瓶,每个都往外倒到杯子里!”摩闪大叫,“还都是威士忌!”
雪莉没喝晕,但显然是有点上头,抬起头,从刘海下朝他投来一瞥:“酒不就是……用来喝的。你心疼?我全喝完了以后算钱赔你不就得了……”
摩闪还真的凑过去看标签:“威士忌一共五种,你还一种开一瓶。”
雪莉喝酒后,倒好说话了一点,情绪稳定下来:“你知道我觉得哪种最难喝吗。”
摩闪同情地看着她:“我知道,就算不带私人恩怨我也觉得黑麦最难喝。余味苦大仇深,酒底好也一股草味猫在犄角旮旯里,好似一个狙击手伺机扇你的脸。”
苏格兰:“狙击手为什么要扇别人的脸?”
“你的味儿像伏特加。哥们。”雪莉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摩闪的领子。
“威士忌不熟成就这样。”摩闪态度很好地解答,“其实你喝威士忌图就图那个怪味,图黑麦那个草味或者波本那个汽油味。”
“汽油味吗?”雪莉竟然冥思苦想起来,“不是油漆味?我再尝尝?”
“你不能再喝了。摩闪,你先闭嘴。”苏格兰出声了,相较下来他算是比较冷静的那个,迎着摩闪指着自己,满脸“我吗”的表情,不由分说地把酒全都拿出房间,转头对摩闪不算客气地教训,“先不提开几瓶浪不浪费的问题——需要我提醒你雪莉还没成年不能饮酒吗?而且我记得美国的饮酒合法年龄是21所以别跟我提国情不同。”
“?你冲我火个什么劲!”
“而且她该休息了。”苏格兰不理他的反驳,“你应该有办法……”
“做不到。”
“为什么?”
“……喝醉的人不行。”摩闪说,“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叫你来?”
26.solar power
典中典之苏格兰在本作也是做上饭了。不那么典的是,不是他主动倒贴做饭,也算有创新点吧(可能导师看学生论文感觉就像这样)。
起因是这么回事,被苏格兰那么数落一顿,摩闪认错态度一点也不积极,说一句还一句,仿若回合制战斗;然而转过头去看一眼,发现被没收了小酒的雪莉不哭不闹,盯着摩闪发呆一会儿,露出一个笑容后,忽然扯开嗓子:
“——我要我姐姐!我找不到——”
摩闪一下子弹了起来,嚎的比雪莉大声:“——要死啊!她姐不在这里!”
“摩闪!”苏格兰及时叫住他,“我们得淡定,得去安慰她。尤其是喝醉的小孩,用她熟悉的方法对她。雪莉是头一回喝醉吗?”
“不是吧,应该?”摩闪说,“她上大学的时候赶ddl好像会喝一点儿但醉不醉的我不知道啊!”
“那也好。跟我来……”这一回换苏格兰抓着摩闪过去,“看着她的眼睛。或者随便你习惯叫人开口的方法,按我说的问:”
“雪莉,睡觉前,你姐姐会做什么来安慰你吗?”
摩闪被他像给邻居出示小狗一样架到雪莉面前,看着她的眼睛,少女不闪不避,和往日很不相同,大约也是醉酒后的影响在,竟然坦诚地等他开口问。
“……宫野?你姐姐平时在你睡前都做什么?”
苏格兰留意到摩闪在放轻声音(这是他一贯的处理方法)之外还换了称呼,他对此不做评价。
雪莉想了想:“她会亲我。”
摩闪一秒破防,嗷的一声像被打了,又弹起来,对着苏格兰抓狂:“你这招行不行!要亲你亲!”
雪莉看着他兵荒马乱,噗嗤一下笑了:“我开玩笑……她会,嗯……给我留一盏床头灯。”
“床头灯!床头灯!”摩闪如蒙大赦,“客房没有,我去书房拿一个!”跑过去,跑过来。
“会给加湿器添满水。”
雪莉懒洋洋地吩咐,同时指了指床边的加湿器,苏格兰会意,拿着去接水。
“会把衣柜里的灯关掉。”
“我关!”
“但是卫生间的灯会打开!”
“当然。”
“……我好像有点饿了。”
摩闪止住手头的动作,摊开手,对着苏格兰露出一个蓄谋已久的笑,“什么叫该来的总会来。老老实实当煮饭婆去吧!”
苏格兰倒很平静:“做饭又没什么大不了的。”
雪莉还在输出:“拿走一个枕头。给我加条毯子……”
苏格兰打一个手势:“这些你去找。”摩闪无声地笑:“成。毕竟在我家嘛。”转身,听得见他脚步慢慢变小的声音。
屋里安静下来。苏格兰这才转头察看雪莉的状态。女孩其实不那么迷醉,或者说醉了也不是刚才那副样子。方才的可汗大点兵不好说沾了多少故意,总而言之,现在她窝在柔软的枕头里。
“……不过,”她轻轻地说,“我姐姐在我睡前真的会亲我。”
苏格兰听了,四处打量:摩闪家的客房像酒店套间,齐全是齐全,但没他要找的东西。于是苏格兰从那个被拿走的枕头上拿走枕巾,折来折去,心灵手巧,叠出一只小熊。他拿着小熊,在雪莉嘴唇上轻轻碰了碰。
“她代劳。”
宫野志保笑了:“谢谢。”
摩闪回来的时候刚要开口,被苏格兰及时打断,抱着毯子在床边看了一会儿:“睡着了?”他小声地问。
“嗯。”苏格兰点点头。
“……啊,那这饭你是炒不了了。”摩闪叹了口气,“pity a what!”说罢依旧轻手轻脚,帮忙把毛毯掖好。
“你要是真的那么耿耿于怀,那我也不是不能。”黑暗中苏格兰忽然开口。
摩闪失笑:“不敢。我会自己点外卖,不劳您费心——”他说了一半,床上陡然升起神秘物种裹着被子狠狠创在他的腿上,柔弱不能自理的情报人员大喊一声啊好凉倒在地上,听见雪莉的声音闷闷地从被子底下无差别攻击:“要聊天出去聊。”回过味来,神秘物种的真身是雪莉又踢他。
“得,得,您睡好,别这么蹬被子哈。”
苏格兰忍不了了,眼疾手快地抓起还在嘚啵嘚的摩闪,一声不吭,非常和善但动作迅速地轻手轻脚来到走廊上,关上门。
客厅的灯没有再被打开。这么一折腾下来直接彻底的进入了夜间。夜幕沉沉落下,月光爬过窗台,像要给房间盖上一层毯子一样沉默,夜晚的房屋是一种深色的颜色。深色,但耀眼。一种内部的颜色。一切物质似乎都就这样躲藏在颜色之下,就这样躲开了旁人目光的凝视。
“我能借用一下你家的厨房吗?”苏格兰忽然问。摩闪说随便你。语气和当时说他可以随便看电视的时候一个样,复制粘贴重复利用。苏格兰又确认一遍:我饿了。摩闪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说不然呢,你借我厨房还能干什么?你是那种同桌人说趣味生煎然后会追问他去卫生间干嘛的人吗?
他到底是真没听懂还是装的?
回到客厅的时候苏格兰正看见摩闪趴在桌子上。他起先以为摩闪睡着了,那家伙沉静的时候在这样水一样的月光下和陈旧的疑惑里出乎人想象地——至少看起来如此——乖巧。但他很快就发现摩闪只是皱着眉毛,闻每个杯子。
“你在干什么?”
“我想哭。”摩闪支起身,手指敲击每个杯子,“Highball,ontherock,mizuwari,hottoddy,with water——这些倒出来的没有一杯能倒回去。可是我不想浪费。”
“那看来你只能喝完了。”苏格兰耸耸肩。摩闪点头,手举起其中一个明显空了的杯子倒过来,“已经趁热干掉了。”
“……你喝个热托蒂喝成这样?”苏格兰凑近他,“你上头了?脸很红。”
摩闪推开他:“我这人体质就这德行,喝酒特容易上脸,其实没多晕。这样还挺好的,碰到不想一块喝的就说不成了,和朋友一块喝说一嘴,还能继续。”他顿了顿,抬眼,“你那是什么表情?”
苏格兰却心想,说的好听。但世界上哪有那么多一句话就能回绝的酒局,有哪有那么多信得过,敢于在对方面前烂醉的朋友。他只是想想,另起一个话题:“我发现我们能够违背的剧本有限。也许是凭借靠近百利甜的距离判定,越是剧本中同他亲密,越是安全,可活动的范围越小。简而言之,我试探到了边沿。”
面对面劝其弃暗投明,放弃组织的身份就足以使得修正启动。
摩闪有点儿意外,这意外并不是来源于苏格兰的自作主张,而是他竟然还能眼神清明地回来和自己讲话。不过,摩闪不是傻子,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己残存给苏格兰的催眠占位导致了百利甜的暗示失效。这是巧合吗?傻子才会信。苏格兰从自己这毛了一个催眠当保命符。他想说点什么,深吸一口气,倒是理智地止住话题。
做卧底不需要职业道德。没有不可不可欺瞒的事,没有不可利用的人。
但摩闪总觉得有点儿无所适从,低下头找手机假装很忙,还没找到,一部手机送到自己面前。摩闪有点儿愤恨地接过来:“你怎么知道我要什么。”
苏格兰没有否认。他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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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关于你的一切。我都很在意。”
摩闪不再推脱,接过手机还真的老老实实敲起屏幕来。他们当然没有碰到手了。当然。只是喝完酒的人热量散失更快一点,摸什么都凉……这就是他的手机。
这就是他的手机啊。我的意思是,按照原本该那样发生的,他殉职时连同自己的心脏,亲手打穿的那部手机,是现在握在我手里的那部啊。
-
独自穿行一片麦田对宫野明美这样没有受过严苛体能训练的女性本就是硬仗,再加上躲避目光,甩脱跟踪,担惊受怕……她极困。但还不是睡觉的时候。这一回她和赤井秀一谁也没有出声,夜很深,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只有直奔路灯而去的飞蛾。宇宙的进步太缓慢了,工业从无到有,信息网络交互链接,蛾子却还像千年前相同的冬季夜晚投火自焚。人也一样。
月光静静落在她的脸上。宫野明美说:我有些累了。于是趴在特意放慢了步子的赤井秀一的肩膀上。这个男人实在是很讨厌。背光照的他的脸像石头雕成,嘴闭得死死的。忽然之间,他的肩膀上,传来一声:咦?他闻声转过头去。
接着宫野明美用自己的嘴唇在他的嘴唇上轻轻地擦了一下。
-
其实,摩闪并不知道自己该打给谁。打给谁,塞缪尔还是宫野明美,没有人接,都忙着。他只好在外头罚站,愣愣地思考。
出乎意料地,他并不那么刻薄。其实在雪莉把他的酒开了个遍之前,他们短暂地交流过。从少女的只言片语里,摩闪阅读出她的心为何焦躁不安。原来仅仅是因为这样的一件小事。她也听说了宫野明美宣布要分手的消息。她没能在第一时间听出姐姐在求救,为此而惭愧。就这么回事。就这么点事。
所以她怀着……补偿?或许吧——的心理对所有帮助了她们的人表达谢意。
那时摩闪本能地抗拒去研究所找雪莉,仅仅是为了规避风险吗?与其应对组织的TK,摆平一个小镇的居民也许确实更简单。但真的看见琴酒时,他却如此冷静,仿佛根本不害怕死,或者早已知道死不会到来。
他也许也会意识到那个晚上,无论是谁,只要捧出一颗真心,雪莉都会珍而重之地道谢。他曾这样得到许许多多的心。年轻的,愚蠢的,仅此一次的心。
那很叫人害怕。
因为获得别人的真心是一个太充满诱惑力,甚至让人变得卑鄙的事情;所以他没有面对真心的勇气,并且推脱他心中负担得起的好人去接受。他多多少少明白自己为何这么想,可是一个人连自己会不会变得卑鄙都没法确定,也……太无能了。
回来后,摩闪把手机丢回去。苏格兰依旧冷静地问:“你呢?你又是怎么逃过修正的?”
差点就没逃过其实。摩闪一点儿也不困惑苏格兰为什么会知道自己险些死掉,催眠师一死,他施下的催眠也会一同失效。算算时间,自己差点被泡巨人观的时候,苏格兰大概还没和百利甜调完情,会察觉到自己危险也不意外。
他一想到莱伊不来捞,自己就真有可能因为开局回国当场暴毙,摩闪就在心里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这说出去实在丢人,所以他不肯正儿八经回答,无理取闹,怀揣着报复般的心理反问:“发现催眠失效的时候你害怕死了吧?”
等不及回答,摩闪就抱着不死不休的心情一口气把剩下的酒全都灌进嘴里。他立刻感觉头开始发涨,脸通红,而且烫。他个人的见解是,一个人如果说酒好喝,一定是在吹逼。酒难喝的要死,喝酒的人只是追寻醉了之后轻飘飘的感觉,意识脱离肉身的束缚,变得可以冷眼旁观自己的丑恶而不为之感到羞耻。
27.Golden anters
她踮起脚,同赤井秀一在公园的林荫下接吻。与此同时,飞蛾还在不要命地撞路灯。也许扑与不扑,最后的结局都一样,不是冻死,就是烧死。但在被灼烧殆尽之前还能得到一个短暂的温暖的天堂。
然后她被推开了。在被烧成灰之前。但也许角色应当反过来。第一次爱人的女人,和不能被火焰点燃的男人。
这是一个有头脑的飞蛾逃离路灯的事。
我想要同你说话。这句话从那张近在咫尺的嘴里吐出来。赤井秀一愣了愣。他似乎从未听过宫野明美说:“想要”。也没有见过此时此刻,在寂静的漫长的冬夜里她望向自己的眼神,如此直白,如此诚实。像孕育飞鸟后碎裂的蛋壳,像被河流刻画形状后的河床。
当河水一去不返地流淌而去,当飞鸟展翅飞翔……蛋壳和河床的淤泥还在那里。
我小时候住在铁路边儿。她说。那时候妈妈还在,她是医生,赶我十点前上床睡觉,但十二点钟有一班固定的火车带着汽笛声轰隆隆地穿过我的耳朵,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我的脑袋就是条没有光的隧道。我从没有打开家门去亲眼见过那火车。但它频频途径我。
你也一样。你在我心中,其实同这火车一般;我并不知道你的真名,就像从来不知道火车究竟长什么样子;我不知道你的过去,就好像那火车从哪儿来依旧是个谜团。火车轰隆隆地开进隧道里了。像雨落在海里,除非时间倒流,谁也不能再把它分离回来;唯一的一点儿不同是它记得自己曾经是雨。
-
幻觉像虹桥一样通向过去。被忘记的和清醒的一切都被乔装打扮一番在幻觉中得到一席之地,醒来的时候就归于虚无。
在,大约十年前。哦或者说十三年,但十三不大吉利,那就还按十年算。十五岁时摩闪读美高,生物刚刚讲到花的生殖的时候忽然地震,害得他现在回忆起那部分的知识点都混乱得像一坨。扯远了。
全班拼了老命都撒丫子往外跑。混乱的,有人哭有人笑有人惊慌失措给家里人打电话报平安的时候,淡银色头发,绿色眼睛的女生精准无误地穿过人群一把拉住摩闪,漂亮的眼睛上下打量他:哪里受伤了吗?害怕吗?
他身边的同学大咧咧坐下:这小子,哪有空害怕。吓得呆在那里,要不是我拉他,估计现在还站在座位上。
女生立刻和他的同班同学说:……真谢谢你!后面的话摩闪忘掉了,只记得看着她的背影,还有脸的轮廓,竟然无论如何也不能猜出她正面的表情。
直到今天。她的脸忽然变得能和雪莉低声对他说谢谢时的神情重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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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井秀一是很能撩的那种男的。显而易见。咱们同人老写波本搞honey trap,连带着他那些个同期除开早早为自己找到女朋友的班长外,其他人恐怕都在同人文里或多或少积累了一些不好说的工作经验,倒时常忘了这儿有个真的靠当小白脸上位的男人。四处释放荷尔蒙而不自知,点燃很多爱如火。演化到最后,求之不得的人最终恨如冰。在竖着耶稣的土地上,人们认为心诚和受苦可以解决一切事。
幸好还有上帝,阿门。赤井秀一想,不要来找我。
五年后,他被宫野明美抓在公园的路灯下仿佛嫌犯接受审问,手腕被她没有接受过训练的手指抓着,她的指尖冰冷而颤抖,他想的话随时都可以甩开。但他没有。在忍稳住手腕的战栗(这对于一个狙击手来说是天大的侮辱)后,他依旧用他那种常用的平淡的语气(为什么在发颤呢?太冷了?)说:……是的。那些我都知道。我仍旧为此感到遗憾。所以我在尽力弥补。至少,出于我的判断,远离这里会是对你最好的选择。你为什么——
宫野明美忽然打断他,她说话竟然如此有力,看出了对方眼里的疑问究竟所为何事——从未如此聪明过:为什么?多简单的问题啊。因为没有人是生来就要保护别人,也没有人生来就是受别人保护的。她说。你不能因为我的力气不如你,见识不比你广,就不经过我同意地把我划进沉默的羔羊中——听着。这并非出自爱情。
-
吃人家家的饭不能不刷盘子。苏格兰擦干手上的水后走到客厅,与此同时心中升腾起一个小小的问题,这问题宛若人死前最后的脑电波不成形就散掉了。
他出门找。还好城里没有狼,否则出去口看,只见豆撒得一地,没有我们的阿闪了。风从很远的地方吹过来,摩闪坐在门口,手放在脸上,使劲儿擦了一把,从指缝里闷闷地露出声来:“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摩闪看起来痛苦万分,仿佛经过极大的心理斗争:“——为什么我不会做饭?!”
苏格兰:?
“……唉哥们。”摩闪往旁边挪了挪,大方地让出位置来(其实苏格兰没打算坐下同他聊),“虽然,我承认,之前我可能对你发表了什么有失偏颇的见解……”
苏格兰追问:“你什么时候发表过?发表的什么?”
“你要是觉得自己没被有失偏颇那就别追问了成不成?”摩闪深吸一口气,“和你聊天怎么这么累?”
“原来你就是这么有失偏颇的。”苏格兰恍然大悟。
摩闪无视他的感叹:“虽然,我对你想说点什么,包括现在也很想说点什么,但是我得承认多一门手艺确实很有用。”他竖起大拇指,“至少你还能因为会炒个菜被当小猫厨子圈养起来,还有人真的会为此喜欢你。”
苏格兰同情地拍了拍他:“不要这么想嘛。也许哪天百利甜需要搞生化危机了,你的作用就凸显出来了。”
他冷静地看着大拇指变成了中指。与此同时,他更为冷静地心想:还以为你要说什么惊天动地感人肺腑的内心世界大起底。原来就这。但话又说回来,且不说按照摩闪声称的那样,他只是看着上脸实际没醉;就算真醉了他也不会说什么的。
虽然他看起来不靠谱的厉害。但他说到底,还是卧底。
一时胡扯一会儿倒也是好事。他真掏心掏肺地说起原生家庭和童年创伤,还得害苏格兰怀着大胆质疑小心求证的思想去分辨对错,委实累人。
这样想其实多少有些对不起对方了。诸伏景光怀着这样百感交集的心情,说:“毕竟世界上没有真正完美的人啊。真正完美的人,不应该,也不能够存在在这个世界上;被人喜欢也不是什么好事,世界上受到爱最多的那个人,死前被扎得头破血流,手心被钉在木头上,塑像被人踩在脚底下。”
摩闪乐了。他好奇地问:“但我就没见你有什么缺点,除了你小时候做过一阵子小哑巴以外……人人都爱你。至少我没见过你像我一样招人恨。”
诸伏景光忽然心领神会:
也许你并不招人恨。我猜。也许人人都爱你,你其实早得到过别人所羡慕的,但连自己都不知道……
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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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出声。
也自然没有得到回应。
苏格兰用他有些无措的惊讶、沉吟和不合常理的语言,于这道,卧底工作中有且仅有的夹缝之中试图证明:一切都会好的。在他论证的过程中,汽车从马路上平稳地滑过,白昼和黑夜在路上融化远逝。车门打开,来客踏在地面上。灯燃着微光,将坐在门口的人的脸染成橘红色,乍一看倒分不清谁喝醉了谁没有。
“他喝晕了?”波本抬脸脸朝摩闪示意。苏格兰摇头:“喝了,没晕。”
“没意思。”波本说,“我以为他能一个电话把你从百利甜那儿直接叫来得是多严重的事,还想说让他喝呗喝死拉倒。”他三步并作两步登上台阶,推门,“外面还挺冷的,怎么不进去说——”
话音未落忽然感觉左腿膝窝被肘了一下,一时不查险些磕死在门槛上,好在发小给力托他一把;他也不忍着,压根不用回头,反手精准无误地拍在摩闪后脑瓜子上,像拍一个熟的很好的瓜那样发出清脆的声音。
摩闪一边捂着头嗷嗷叫一边乐,苏格兰不轻不重地拍他一下,颇为无奈地替他解答:“雪莉也在。她在睡觉。”
波本:“……哦。(音量迅速减小)等一下?Hiro,看着我。”
苏格兰:“干嘛。”
“雪莉喝酒了?!”他端详着发小少见的,带着一丝心虚的表情,反手用力地又拍了一下摩闪的脑壳,无辜遭难的围观群众这次更为真心地惨叫:“干嘛呀!”
“肯定是你干的。”
摩闪气不过,大脑短路到不知道该骂这个捏造罪名的黑心条子说什么,what can i say man?遂又一肘上来,这回不是偷袭了,他发起的攻击被轻松接下,控制住,波本低头看着他,心想这人这副样子有点儿像被提起来准备砍头的浣熊——等一下,为什么是浣熊?摩闪如果知道他在想什么,大概也要问差不多的问题。
波本摇摇头把浣熊从脑袋里赶出去,清了清嗓子:“真不敢相信这么长时间你就只是去接一个姑娘下班然后骗她喝酒最后把她哄睡着(他当然回避了他的发小哥也在这儿),好消息是你估计得比你的真实年龄年轻好多。”摩闪想反击他骂自己浪费时间白活二十来年,但找不着插嘴的时候。因为波本毫不停顿地继续道:“而我呢,联系了你的老师。”
“……我的老师?”
摩闪沉默了一会,然后情绪相当复杂地重复了他的后半句话:“你找他做什么?”
“难道你需要我提醒你的老师是耶鲁大学教授,美国科学院会员,也是地球上最有雄心的实验之一——瑞士的大型强子对撞机中的ATLAS实验的研究人员……”
“停停停!!你说的就好像接下来是民谣推手、酒吧掌柜、皮匠、主持人、银匠、背包客、油画画师、手鼓艺人、黄金左脸、禅宗弟子后面忘了!”摩闪叫停他,“阴阳怪气什么的你等我死了以后有的是时间说,现在,直接说结果。”
“我把百利甜控制的居民的贴身物品交给了塞缪尔教授。跳过那些理论方面的推演,最终的结果是,塞缪尔教授通过粒子复现从而重塑了百利甜对那些居民的控制源,并且确认了能量来源是依靠完成人的共同愿望所积攒的感情——或者用更像人话的话说,百利甜的论坛。”波本挑眉,“要看吗?”同时手机在手里转了个完美的圈儿。摩闪伸手去抓,却巧妙地从指尖遛走了。
28.dead horse
没看成。
意思是没看成那个论坛和操作面板。
因为有俩神人竟然因为看观众意愿值还是看商城售卖商品干起架来了。
摩闪成功把小豆泥气成红温小豆泥后,苏格兰再提出要发小先去睡一觉这个提议听起来就那么的贴心。“再者人都没来齐。”摩闪说(此时苏格兰非常欣慰地看他一眼,可算说了句人话),“莱伊还在和宫野明美谈恋爱呢你打电话把人叫来也太煞风景——”
“嘘,嘘,这样吧,摩闪你去睡觉好吗?”苏格兰一把捂上去,但是还是晚了,那两个要老命的名字被摩闪自夸的好口条报的清清楚楚。他一边摁,一边觉得老天我感觉我好像在杀鸡啊。难道今天晚上自个一定得炒两个菜吗。这种诡异的想法在他脑子里一闪而过,耳边听见发小哥有些迟疑地提醒他:“Hiro,他要被你捂死了。”
苏格兰低头看一眼,人没声了,但是中指比得很有力。他要放手,波本又说:“怎么放了?”
他抬头。发小哥没红温,反倒一手半遮着脸,好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实际上背后仿佛浮现三个大字计划通:“我的意思是,加把劲啊?马上就搞定了……”他的声音放轻,半遮着脸的手平放在喉咙上,比了个“咔”的动作。
苏格兰眨眨眼,松开,拍了拍手:“你说得对。确实搞定了,就差这最后一个——你也去休息!立刻马上!”
计划中第二天的大会没开成,摩闪醒的时候脑瓜子嗡嗡的,而该离开的人也全都离开了。好在波本走了也没忘把论坛拷贝发他一份。他爬起来,一边往自己嘴里杵蜂蜜一边慢慢地看。
应该说,这份靠解析受影响者粒子状态从而复现的论坛界面,有点像以“游客模式”访问。可以看部分界面讨论内容,可以看出售商品;但他们暂时还做不到回复或参与讨论,也看不到二十页之后的讨论帖,更买不了东西。
该说不说这条子挺有原则的。摩闪垂下眼,心道波本要是直接揪一个受脑控的居民直接发去塞缪尔那里,他就不必麻烦了。不过……
摩闪把笔记本合上。他站在窗台前,心想天马上要更冷了,风大的时候,窗口没法站人。
让我们把时间倒退八个小时,此时本作男主一觉睡到中午十二点并且看个不能互动的论坛还能磨蹭两小时的丑态尽数体现。八小时前男主家中最早坐起来的波本六点到了警察厅大楼,目标明确,直冲恶魔猎人们联合行动的临时办公室,要他们放人。放的自然是昨天逮去的百利甜。
他说话不客气,也没有通传,话里话外带着一股职权大过天的意味;但好就好在恶魔猎人们都不是什么正常人,要么听不懂,要么脾气比他大,要么搁那抽烟。总之,只要您这位警部不喝大了找人亲嘴还吐嘴里,都在他们的接受范围内。
唯一正常人早川秋认命地站起来。他对于今天会发生什么早有预料,事实上在昨天亲眼看见那个黑色头发红眼睛的年轻人的瞬间,未来恶魔就兴致勃勃地告诉他,这个人注定会在明天被带走。但……没有意义。他可以出现在这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
早川秋愣了愣,想起他眼下的泪痣,立刻反问:人偶恶魔?
未来恶魔不清不楚地笑了一下:……哦,他不是恶魔。
降谷零带来了百利甜的全套证件。张张件件,清楚明了地证明他的身份。由于其师近日高升至警察厅,留下一个警察局长的空位正正好由这位星威岳接替。在隔离室的门口,他抬起眼透过单面玻璃端详正坐在里面的人,而后又看了看早川秋。他从来不吝啬于承认别人在他的专业领域比自己更拿手,从对方的眼神中他明白了一个事实。
恶魔可以不上厕所远征十个小时。可以不吃任何东西,也可以吃任何东西。恶魔的食管是一个传送通道。咚。食物落下去。咚。食物保持着原来的姿态落出来。但人类不行。人类需要水,食物,睡眠和起码六叠大小的房间。三叠的房间也可以居住,但不那么具备人类的尊严。为了支撑人类的□□,关押核查百利甜的房间与关押其他恶魔的房间是不同的。
像昨日早川秋宣称的那样,百利甜是人类,这个事实经过他们一夜的确认,二审维持原判。
“把门打开吧。”
他皱了皱眉,一瞬间脑子里说不准也真跑过什么不合程序的解决方案,但那样会更麻烦。百利甜从里头走出来,除开发丝好像软化了些,人倒是还好。不提寒暄或者交谈,他一眼都没有看降谷零,连表面功夫都不做。
没关系。趁着百利甜没走远,降谷零重新端起架子来,疾言厉色地罚早川秋和他的恶魔猎人停职回家,年后再滚回来。按他的原话说,“连警察局长你们都敢抓了,没叫你们通通引咎辞职已经算是轻拿轻放了!”
黑头发扎小辫的恶魔猎人愣了一下,凑近他低声问:那工资照发吗?
降谷零微不可查地点点头。
早川秋二话不说,直接冲了出去,准备向同事宣布提前放年假还带薪休假的喜讯。按照降谷零对他档案的了解来说,他接下来大概会和同居的那两个孩子好好过个年,毕竟能吃三份工资——陡然想起那两个被自己称为孩子的男孩女孩,事实上也是恶魔猎人中的成员,降谷零自己也没意识到自己叹了口气。
但是,早川秋又多大岁数来着?降谷零望着他的背影,这个年轻人平日里稳重地远远超过了他应表现出来的那样……恶魔猎人的选拔方式与他们这些警察是不同的。不需要读警校,应该说有那个资质就可以直接入职。
早川秋好像也只有二十岁。
真年轻。年轻的叫人害怕。
降谷零的眼神游离开来。他忽然想到什么,立刻拿出手机。拷贝的论坛不像百利甜手里的那个正版一样实时更新,得观测特殊粒子的状态从而进行反推。然而根据海森堡测不准原理,一个运动粒子的位置和它的动量不可被同时确定;使用显微镜来测量粒子的位置,需要通过测量光子,会不可避免地搅扰了粒子的动量,造成动量的不确定性。
就好像房间内有一个皮球,但是你蒙着眼睛,既不知道它在哪里,也不知道它是什么。为了寻找皮球的位置,就用脚去试探。当用脚确定球的位置的时候,球必然被踢到,位置必然改变,你也没法从这一触即离的感觉中得知它是什么。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想要看论坛反馈,需要选定一个时间点来抓包论坛的实时状态:还是那个踢皮球的例子,这回皮球固定在房间中央,你碰到它后大可以用脚甚至用手去感受,很容易就能猜出它只是一个皮球。
降谷零叫现在明面上失踪,现在闲的能一觉睡到大中午的摩闪把抓包的论坛发来。摩闪隔了一会回复他:“你是潘宏吗?”降谷零又发:“或者你想现在就被百利甜发现没死然后堵在家门口再杀一回。”
“烦死了,收到。”这次回的很快。
过了一会文件发来,降谷零对着文件命名“1111”无语了一下,但也阴差阳错地冲淡了那一点微妙的紧张。
【降谷可算是闹明白味了开始火葬场了!!!】
【前面真看的我魂要断了……这本怎么这么苦啊!别人家的猫猫不是误解向就是迪化,再不济还有个痛觉屏蔽吧!谁家的猫像暮暮一样有苦他是真吃啊】
【现在可算是有点起色了……】
【透子再紧咬着不放连火葬场都不必进了,趁乱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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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得了】
【感觉暮从隔离室里出来的时候看见透子都愣那了。】
【呜啊啊啊啊……他自己都不相信吧。在里面坐着的时候已经做好准备销毁现在的身体,再一睁眼还是从冰冷的培养皿爬出来吧】
【……咦?大家都认可那个克隆体猜想了?说说看?】
【搬运的大佬推测。发生川暮的本体应该已经在初三死于那个密室了,组织会选择用他的DNA克隆应该也是试试,没准就是根据景光的自述:暮在死后还能指引他出逃,幻觉也就罢了,要是他说的是真的,说明这个孩子的精神力本身就不同于普通人;成功的概率也更大点……于是就成功了。但肯定不再是同一个人了,大佬分析的证据就是百利甜撒谎的时候不会挡脸。那具身体里残留着微弱的,属于暮的意志只剩下最后那句:】
【别回来找我。】
【……我想起一位教主】
【……这种时候就不要再苦夏了!!!】
【“我……没有命令也能活下去……”】
【也不要橙汁爆头啊喂!!!】
【但是,第一次没有被当成消耗品,而是真的作为一个人那样被对待……也许未来会慢慢变好吧。】
——这也是降谷零选择把百利甜从恶魔猎人那里捞出来的原因。死扣着不放,一方面无法从这纯然的人类身躯中破解什么,另一方面,假使组织发现自己塞在警察系统里的这枚棋子不起作用,必然会另寻他人。“留着那个打不中的狙击手”,这是通行的道理。要让组织认为百利甜还有利用价值。
事实上,他还有一个猜想。
如果由降谷零自己考量,自己现在有了一个可克隆的下属,又有他的备份意识,怎么可能一个一个派出去,人海战术是很无脑但管用;但就目前看来,同一时间活动的就只有一个百利甜。是不是可以意味着一次只能唤醒一副躯体?
现在看来的确如此。
那么把百利甜留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就又多了一重含义:防止他在组织里被唤醒。放在自己周围好歹还能盯着他不乱跑,要是由着他被收回组织,察觉摩闪下线的蹊跷就麻烦了。
……还是为了摩闪啊。降谷零不知道这是他今天第几回叹气了。昨天摩闪进研究所找雪莉做的动静也过分大,疑点颇多,细究下来怎么都有漏洞——起码琴酒身上那枪可不会凭空消失。现在罪魁祸首和从犯一个在搞对象一个在睡大觉,糊弄琴酒的事又落在他头上!……仔细想想,赤井秀一来叶山假死后转生成研究生后也天天闲得要命,假死还真悠闲呢……
但还是算了。
塞缪尔把拷贝的论坛交到他手里的时候,说:我知道。摩闪没有死。降谷零对此一点儿都不意外,只等他的下一句。
但不能一直这样瞒下去。塞缪尔平静地指出,简单来说,发生川君一共完成了两个愿望。他知道会有大量能量进账,但他只知道大概的范围,不知道具体多少。所以,请让他继续以为摩闪已死,还得麻烦您和您的朋友们把缺失的能量补齐……
怎么补齐?很简单。满足观众的愿望就好了。很抱歉,我不想这么咄咄逼人,但我不得不留一手。怎么实时抓包论坛内容,只有摩闪能做到。所以,也请全力保护他的安全。
现在看来,论坛的观众倒还算好招架。大概吧。降谷零往下看了看,观众在自顾自认为他在火葬场后也就慢慢舍得给他好脸色瞧了:一说他为了百利甜和恶魔猎人起冲突,这份悔过之心终于有几分可信;一说他体谅早川秋时的眼神和那一声微弱的叹气是在后知后觉地怜惜百利甜……他的余光里瞥见能量条慢条斯理地涨了一点。
有用就好。
29.space ghost coast to coast
此后东京落得一个短暂的安宁,直到新闻镜头最先捕捉到一架厢内包银,配有紫色天鹅绒安乐椅和绿外壳的私人飞机降落,乘坐此专用飞机一道赶来的还有些神情肃穆的黑衣律师,此时簇拥在飞机的主人布朗先生左右。又是美国佬。听到这个新闻的时候波本态度相当不好。在此解释一下:布朗斯沃琪,温斯顿公司现任董事长。一位从马厩起家的矿业大亨,现在已经是一位声名远播的专精于全球珍稀钻石与非凡宝石的珠宝商。
人们不由得猜想是否在自己正在居住的这个岛国下,是否发掘出什么不得了的珍贵矿脉;但随着布朗先生带来了他家族中更多穿着西装,跃跃欲试的男人和披着迈思琳纱,神情慵懒的女眷而不是水文专家、地形测绘员或者土地测量员的时候,这种猜测被打消了。据他所称,这一次是要把他弟弟的遗孀——说遗孀或许有些出入,因为这名女士不过是同他的弟弟订婚罢了。还未成婚,弟弟却先因意外身死。
媒体立刻嗅到其背后所隐含的巨大的信息量:遗产继承。
订婚的未婚妻能否继承董事长弟弟的这部分遗产呢?
依例是有的,也有没有的;说到底,法律的确实有规定,但明眼人都知道重头戏不在此。这种层面上,法律所能做到的极为有限。保障这位未婚妻权利的,只取决于那位董事长是否愿意放过她。
接受采访时,布朗先生只说自己会全力赡养兄弟的未亡人,对财产分割绝口不提。他回避的态度似乎已经能说明问题,因此记者招待会并未解决困惑,反倒使舆论更为高涨;总有记者日夜不歇地朝着斯沃琪家族暂居的别墅区拍摄,赶走一批还有下一批。……然而最终却并不是由他们窥见真相。
大地蹒跚着离开太阳,经过了一排黑黝黝的树,然后五十九号街的高楼里一片柔和的灯光照到下面公园中来,这天大雨倾盆。一个男的身穿雨衣,推着刈草机敲敲附近咖啡馆的大门,道自己想在这儿暂且待一会。
此时恰巧在这儿等小青梅,并思量着为她带点暖手的饮料或者餐点的工藤新一嗅到不同寻常的意味,连忙询问发生了什么。男人说自己被布朗先生雇佣打理别墅的草坪,只是刚才不知道发生什么变故,家中保安把他赶了出来。这使年轻的侦探伞也来不及带,立刻推门而去,在湿淋淋的、两边是白石灰墙的小巷子里碰碰运气。
他转过一个弯。
一个面目模糊的女人站在那里,看起来跑了有一阵子,太过疲惫,不得不歇一歇。她浑身湿透,这里下着电闪雷鸣的大雨。她的背后很快有人赶来,她就在这个瞬间抬眼看向工藤新一。她的眼睛是夺目的玫瑰色。
在这个女人的眼睛里,他感受到一点欲说还休,没有任何依据,仅仅凭借所谓侦探的直觉。女人的头发是银色的。她身上裹着一条深绿色的长裙,天鹅绒质感,裁剪简单,看不出缝纫细节,腰上绑着条掺着金线的带子,除此以外别无他物。
这不过是一面。那个女人很快被带走了,有人上前来对工藤新一这位目击者解释,这不过是家里的女仆,偷了东西被捉回去。请您不要声张,您不会的,对吗?
工藤新一立刻还想再追问,却感到肩膀被拍了拍,头顶的一片天空忽地停雨。他回头,毛利兰撑着伞斜向他,关心又好奇:新一,不是约在咖啡馆吗,怎么站在这儿淋雨?
再转回来看,小巷空空荡荡,好像这儿从没有人出现过。工藤新一按耐住心中的困惑,拉住毛利兰的手说:我们先回咖啡馆拿饮料。
后脚即将踏出店铺的瞬间,他听见那位被雇佣的园丁提起斯沃琪家“沙发是绿的,茶几是绿色琉璃的,花瓶描了金绿色的边……连窗帘也是绿色的!”
三天后工藤新一再次光顾这家店铺。这儿的店员比其他地方的嘴更严,不因他今年15岁就放松警惕。他以为自己会无功而返,不禁苦恼地挠挠头……
再抬眼,一个戴着宽沿太阳帽的女人遮掩面目,站在他身边,低声向店员点单。他立刻意识到这位就是斯沃琪家那位未婚妻,很想同她讲话,但她看向自己,随后漂亮的玫瑰色眼睛微不可察地转了一圈。这儿有人盯着她。工藤新一明白了。他看着这位女士入座,随后坐在了她的邻桌——背对背。
不一会,他听见轻微的声响。好像是那位女士手上的戒指掉在了地上,正俯身去捡。他也随之低下头,一个由单层餐巾纸揉皱的纸团从椅子下面滚过来,拆开,看起来是餐叉蘸着咖啡液一笔一划写下的一行字:
请不要再来找我。
……工藤新一陡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还不知道她叫什么。他把纸团揉进手心,在搜索引擎检索斯沃琪家族的词条,发觉百科上她的信息也极简陋,只知道这位女士正正好比他大十岁,有一半的日本血统但从小在美国长大。
好在她看起来智力很好,证据是大学念的耶鲁国际法,方才的日文拼写也没犯错。除此之外就剩下一张学生卡上的大头照,和因为没有法律意义上的婚姻关系得以保留的全名。
神野希瓦(Jinno Silver)
工藤新一叹了口气。虽然说着不要再打搅她,但她大可以装看不见。费心传来纸条,又是为什么呢?是单纯对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宽容一些?还是……他忽然感觉空气有些凝重,纸条也不传了,直接站起来走到神野希瓦面前:“您有另请保镖?”
神野希瓦被猝不及防地一问,睁大双眼:“——我上哪儿请保镖?”
“那就请您先坐在这儿。”他直冲店内的洗手间和后厨——不对劲。人都走光了。方才神野希瓦表现出来的是遭到了监视,工藤新一自己也能感受到看向自己的视线不少,但现在,店员,侍者,全不见了;顾客也几乎走得一干二净,留下的大概率不是斯沃琪家族派来的眼线。找不到,等一下——
一声闷雷般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瞬间打断了他的思绪,精致的咖啡馆窗户玻璃飞快爬满了蛛网一般的裂痕,而神野希瓦正坐在窗户边上,她似乎连反应的时间的没有,普通人要直面这种程度的冲击,太过无能为力;工藤新一想大喊提醒她小心,但话都没来得及出口,他优秀的可以驾驶飞机的视力锁定了半空中,那个通过碎裂的窗户丢进来的——手榴弹的剪影?
是去把神野希瓦拖回来,还是自己就近趴下躲避?
工藤新一一点儿也没犹豫,拼了命地冲过去——伸出手——
然而预料中的爆炸并未到来。他先看见一只手。从神野希瓦背后伸出来,把她揽住;而后那个人掷出了什么,看起来并未蓄力,但是速度却出奇地快,叫他压根看不出那是什么东西就飞出去了;连带着消失的还有那枚手榴弹。工藤新一终于跑到了桌边,从被气浪和碎玻璃毁的一团糟的餐桌上急速扫视一遍,确认这个人是掷出了餐刀。
“那不是手榴弹,是催泪瓦斯。”这个人简明扼要地解释,“我把它打掉了,外头应该能安静一会,你们出去的时候记得闭气。”工藤新一点点头,拉起神野希瓦,还想问些什么;但这位如机械降神般站出救场的人戴上他的兜帽退远了,只留下一双蓝色眼睛。
我见过的。
工藤新一悚然意识到。但他无暇纠缠,捉住神野希瓦的手腕,弯着腰自后厨的门离开。
他走后,卫生间的门自内向外打开。迎面朝我们走来的是好不容易自主动起来的摩闪,推开两扇门,被苏格兰一言不发地拽出来。
“去哪?”“上车。”“然后呢?”
苏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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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回头,表情不明,只轻微眯了眯眼睛:“接下来不就听你的嘛。否则你来做什么?”
摩闪张了张嘴,最后只说:“……车开稳点。”
组织为什么会注意到斯沃琪家的这个小未婚妻,无论是摩闪还是苏格兰都暂且无从得知缘由;毕竟两个人在明面上都是死人,计较起来,“为黑衣组织成员”这行字前头还得加个曾,所以再叫代号似乎有失偏颇。但他们心照不宣,无人异议,所以就还是这样吧。
总而言之,组织非要带走神野希瓦不可,甚至于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也在所不惜。她之于斯沃琪家族的影响,比预想中更为重要;按照论坛抓包出的数据来看,工藤新一带着神野希瓦从后门离开时会被百利甜打着局长的名号拦个正着。而后百利甜将会带走神野希瓦,交给组织……
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
“要追吗?”
“追?”摩闪反问,“你肯定带枪了吧?”
“在后备箱。”
“得。我拿。”摩闪把投影键盘夹在靠背上,坐到后排,伸手从座椅中间的空隙费劲儿拉那个琴包。一边拉,一边解释:
“百利甜他现在明面上算是倒了血霉无辜受恶魔牵连的局长大人一枚,组织没直接叫他自我销毁,能看出来他们至少还认百利甜这个明面上的身份。在此基础上,为保全在论坛观众心中的形象,百利甜不会真的把神野希瓦交给组织,但强硬地对着干铁定也不成。”
“就好像他被论坛‘变成’了一个卧底。”
因为他做的一切听起来都那么熟悉。
苏格兰总结。听后摩闪无声地笑一下,一边儿敲键盘一边说你说得对。
“所以,当不想上交自己不愿上交的任务对象时,卧底该做什么?”
——很熟悉对吧。因为我们才这样做过。
摩闪明知故问。苏格兰从后视镜看他一眼,发动汽车,语气有一点无奈,竟然还顺着他答:“执行任务,制造意外,任务对象身死。好熟悉啊。”
“好熟悉啊。”
“你不会还掏莱伊的钱吧?”
“神野女士可有的是钱,还看不上你们这些吃死工资的公务员的腰包。”摩闪调整了投影灯的位置,光束从后排直抵车窗玻璃,“不必同百利甜玩猫捉死鼠的游戏了——还有点时间,你准备从斯沃琪家的哪栋楼第几层的玻璃打进去?”
斯沃琪家族既然派人紧盯神野希瓦,就必然会阻止她被带走。组织的人或许不会把她杀死,斯沃琪家的人也不会。但是百利甜需要。
为此,他将会把神野女士安置在车上,一路行上大桥。然后车体爆炸失衡,翻倒进海中,叫人想查也没地儿查去。为了不使组织追责,他也得卖个破绽,让斯沃琪家族派来的保镖追到他头上,乃至于真的令他身陷险境,人身受困——
能把握住一个家族最易被攻破的弱点自然好,搭进去一个可再生躯体的代号成员也不亏,但落下把柄就不舒服了。
非得打比方,你下个快活切怪,切掉,万事大吉;切掉了但同归于尽,没关系还能部署。难受的是碰上魔王年代,下完快活还得静静地看着她在年代印痕里掉血掉到死,亏费还不让主动撤(我在说什么呢上哪给你们找又看死小又打萨卡兹肉鸽的同人女啊)。
“他好像总是令自己身陷险境。”
“故意的。”摩闪懒洋洋地回答他,“论坛就好美强惨这口。怎么了,心疼了?”
“看起来一切都在你的计划之中。”苏格兰轻轻地问,“最后一个问题。神野希瓦,你得拿她怎么办?”
“有人会去照应她的。”
“你?”
“另有其人。但你只管放心就是。”
30.all or out?
车如预料般开上大桥,苏格兰伏在楼顶,边架设狙击枪边听他报幕的理直气壮,问:“神野希瓦会真的落到海里去吗?”摩闪在他胸口的手机里说:“反正她死不了。”闷闷地震动。
马路上的监控摄像头忠实地记录着那辆属于百利甜的车背后的追兵,大多都是斯沃琪请的人,咬的死紧,绵延很长,像一条蛇。眼见逼迫之下,那辆车一副要翻的架势,仿佛马上要掉进海里——
就在此时,从它的侧后方猛地冲出一辆车,一侧姑且还开在路上,另一侧却结结实实抵在护栏上,侧滑着向前冲过来,生生扼止住即将翻倒下桥的车辆,简直是在驮着它继续向前冲出去,一路火花四溅,相当丝滑,最后双双撞在护栏上才堪堪停止——至少比掉进水里去好。
追击车辆似乎被这种场面吓了一跳,急刹车大概还有误伤,像一群野狗包围一头大只的受伤的雄鹿,担忧它用它的角拼死一搏;斯沃琪家的打手害怕的则是这两辆车炸在面前,于是自发形成一个弧线,放慢速度逼近……
从负重的那辆车受挤压而变形的车里,一个人费力地打开门——这个打不该用“open”,该用“hit”。根据现场的声音判断,这位行车风格彪悍的司机肘开车门后,撑在门框上轻巧地起跳,就像大型猫科动物一般落地了。然后他绕到另一辆车旁边,接着肘,拖出司机和一名女乘客——她正是神野希瓦。但司机不过是个面目平凡的中年男人。
“百利甜不在那辆车上。”摩闪在车里,盯着监控说。
“……是的。”苏格兰说,同时,透过狙击镜锁定视野中心的那个人,“因为他被带到斯沃琪家了。”
【不敢看了啊啊啊啊啊】
【我的猫啊怎么一天到晚都这么多灾多难的……】
【……】
【???】
【我测,马自达!】
【我测,马自达!】
【我测,真的是马自达!】
【……真的是马自达呢】
【松田救场!!!!】
【!!暮暮没白救你啊松甜甜!!!(尖叫)(尖叫)】
【松甜甜啊!!不愧是顶级白月光,比你那几个一天天疑神疑鬼的同期好太多了啊呜呜呜呜】
【什么降谷零啊诸伏景光啊先边儿去吧,看看松田表现!档案审查刚结束,出门就救场,力挽狂澜,好好看好好学】
【要是让松田知道暮暮刚被他同期坑的被恶魔猎人逮走,还不知道得闹成什么样子(拱火的语气)】
【暮暮!快说啊!受那么多委屈别再自己一个人憋着……咦?】
【这个司机是谁啊?……暮哥又搁哪呢?】
搁你们苏哥瞄准镜里呢。摩闪无耻一笑,小人得志的嘴脸尽数体现。方才在论坛看了松田阵平出场,该说不说,凭什么他当白月光,人家手上不留情连拆两扇门,脸还好看着,头发也不乱。神态恣意,身姿挺拔,一边护着神野希瓦,一边丢给斯沃琪家打手的那一眼,与其说是警告,更像是挑衅。真上吗,真上也打不过我的。那双眼睛像原野之夜暴风雨里浇不灭的火。什么道理。
另一边,百利甜依照自己的计划,从工藤新一身后截下神野希瓦送上车后,在附近繁复的建筑中穿行,直至跑到小巷尽头,人影攒动着自他背后涨潮,像夜晚来临时升起的月亮。他斜一眼,半空漂浮着的论坛里的文字像瀑布一般奔流,无非是些心疼他怎么总是走投无路逼在死角的话。他要的不是这个。
打手里领头的那个走出来两步:“还请您老实点,反抗是没有用的。戴上眼罩,跟我们走吧。说清楚也就没事了,局长大人。”
“大人”这两个字,咬的非常重。
摩闪坐车里恶补百利甜视角的事件发生经过,忽然听见监控系统里发出能量转移量超出合理值的警告,吓了一跳,心想一直没看见观众刷出来什么特殊愿望,难道是刚才才刷的?一刷出来就被百利甜眼疾手快地接了还马上完成?
特殊愿望一般都和剧情有关,要是真叫对方改变了什么重要节点,接下来的工作可麻烦了。他马上抓包能量峰值出现时间点的论坛切片样本,扫了几眼,然后无语地关了论坛。
怎么说呢。他沉静地回忆了一下自己刚才看了满眼的“啊啊啊啊啊蒙眼好涩”“被人带着走好那个”“手被绑在身后好无助斯哈斯哈”之类的话,确认没别的反馈后,叹了口气。
自己居然忘了这茬。
当柯同主角,虐身虐心走得稳不快,擦边走得快不稳。但是一边虐身虐心(尽量还是虐自己的),一边擦边,走的又快又稳!
松田警官非常可靠,或者说气势太盛,比打手头子还像打手头子,因此没再爆发剧烈冲突,带上神野希瓦和那个中年男人顺利突围,摩闪心道这边的事算了了。扭头听见苏格兰在手机里报点,说看见百利甜被带进别墅书房,预计接下来要交涉一番。
他准备通过肢体语言判断情况,适时地开一枪——谁也不会受伤,只会创造一个让百利甜能趁乱逃跑的条件就是了。苏格兰把自己的计划坦诚相告,摩闪是不是嗯一声,说你有打算就成。
“事情怎么搞成了这个样子。”苏格兰苦笑着说(他是在苦笑吗?摩闪犹且疑惑),“我所做的一切,最后都变成了对他的助纣为虐。真奇怪。”
“你犹豫了?”
“不算。”
“……那你怎么突然这么问。”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秒,两秒,声音重新变得轻松:“没什么。只是他们把窗帘拉上了。贸然开枪,也许会无事发生,也许会误伤。我在想百利甜应该有办法从这种情况下脱身,我也不是非——”
“——你要走?先别。”电话那边传来车门打开关闭的声音,“我上楼来找你。”
“救他,你很积极?”
“废话。”摩闪肩膀夹着手机,手上恨不得一根手指抓一个设备,“你走了,不帮百利甜解围,观众不爽,缺的这块能量入账谁帮我补啊?——进电梯了先挂了。”
风从天台的铁丝网穿透进来,带着一点点铁锈味。摩闪一上来,蹲到苏格兰边上:“边儿去,我看看。”说完毫不客气地透过别人的狙击镜去看,窗帘依旧拉得死死的。绿色的,天鹅绒的。
“你们平时碰到这种情况怎么办?你碰见过吗?要打电话问莱伊吗?”摩闪回头。
“我平时巴不得。”苏格兰眨了眨眼睛,“正愁找不着撤退还好糊弄琴酒的理由,对方还拉窗帘,简直是送上门来。”
他的声音里的轻佻有一点异常,摩闪愣了一下,敏锐地察觉到——苏格兰还真不想救这一手。无论是被百利甜和他背后的观众所期望而开枪,又或者是被自己要求而开枪,他都不想。苏格兰此人表面看着好说话,实际上太有自己想法和主意,别人很难撼动。不是哥们,你是爽了,不陪老佛爷玩家家酒了那我咋办啊?账本对不上我让琴酒吊起来抽你也不救呗?
你这枪非开不可了,我告诉你。
摩闪费力扒开苏格兰的手,手心向上,划了一下——咦?他在对方疑惑的眼神里转过去,直视那双蓝色的眼睛:“看着我。你告诉我,窗帘真的拉上了吗?”
“……难道没有吗?”
“你再好好想想,苏格兰。”他放轻声音,“回忆一下。那个书房有什么?你明明看得见,沙发,钢琴,塞在角落的书柜,枝繁叶茂的绿色植物。人在哪里?吊灯又在哪儿?唔,吊灯的伤害性果然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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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不要吊灯。花瓶,足够了。就在书桌上,右侧,靠近你。上面插着一束百合,你看。你分明看得见。”
在他诱导似的声音中苏格兰真的鬼使神差般又看向瞄准镜。
视野中的一切如摩闪所说,分毫不差。他感到一阵难以抑制的——战栗?他居然感到脊背发凉,“这是你的催眠吗?”他问,与此同时想到自己为什么会被划一下手心。摩闪是为了解除了之前的心理暗示。自己心理有一点不明不白的期待被摁灭了。
“不是。”摩闪说,“如果真的是催眠,你就不会问我这个问题,而是觉得一切都理所应当,只不过是布朗把窗帘拉开了——首先,我会狙击!苏格兰,你那是什么眼神?头一次听说这世界上除了你还有莱伊,天底下还有第三个人会狙?”
“——第三个也许是琴酒。”
“你闭嘴,我坚持不了太久。——我会狙击。但我也承认我没你会,你要说这是样样通样样松,我没意见。你现在看到的,是我在脑内复原的斯沃琪家书房的布局,靠论坛截图,精度能划到毫米。我自己不开枪,也不催眠你开枪,是因为一个有误差的脑子配上一双也有误差的手会差的很多,能消减一点儿误差是一点。”
“就像AR眼镜?”
“差不多。”摩闪深呼吸一口,捂住脸,“但更接近于我包裹了你的意识,你现在在我的脑子里开枪。这很特么的累。抓紧吧。眼镜要没电了。”
说到最后,他也很难听见自己的声音。自己的声音也变远了,就好像变成了天生的听障人士,发声时只觉胸腔震动,压根听不清说话内容,发声,每个字眼,全靠肌肉记忆。
寂静中时间尺度被拉得很长——他不好说自己过去了多久,感觉一阵风从下巴和喉咙中间掠过去——“什么东西!”摩闪浑身一震,本能地收回意识,低头一看,一张卡牌一样的东西恰恰好插在领口;而后听见苏格兰意义不明地发出一个气声。
“——怎么了?看不见了吗?”
“没关系。”苏格兰说,“我扣动扳机的时候还看得到桌子上的花瓶。只是子弹出膛的一瞬间窗玻璃只剩一片绿,就算有准备还是很惊讶。”
“……成功了就好。”
摩闪松了口气,后知后觉,感受到浑身冰冷,捏起那张卡牌,一个人已经走到他背后了。阴影落在他身上,他抬头:刚夸过帅的条子上了天台,此时手揣兜,好整以暇地低头看着他。
松田阵平点点头,先笑了:
“抓到你了。偷偷往别人家里塞小卡片是吧?我知道你家在哪了。”
摩闪说:“我早知道我家在哪了。”
苏格兰起身,谨慎起见,暂时还是先不和同期寒暄:“什么小卡片?听着好像捉小偷,我需要先回避吗?”
“我疯了偷到条子家里?天地良心,我只是塞小卡片而已,没有带走个把宝石。”摩闪抗议,“我那不叫小偷,叫小放。”
松田阵平气笑了,转过头,也揶揄:“这小放是走不掉了,这位天台弹琴的文艺男子,就这么走了,也不合适吧?”
苏格兰看看两边的脸色,最后长长出了一口气,脸上挂上真心实意的笑容:“……好吧,好吧。配合执法。”
同期相认分外亲热哈。摩闪撑着地站起来,等眼前不发黑了,把设备胡乱往兜里一塞,跟在二人身后走。忽然感到脖子上迟来的一点儿痛,想来是刚才被飞牌挂的破了点皮,只是刚才身上凉透了没觉得。
他忽然提高音量问松田阵平:“神野女士呢?她现在在哪?”
对方没回头:“刚才有个十来岁的小孩报警的及时,我的同事们应该已经来了吧。”
那就行。摩闪不说话了,仍旧慢吞吞地走。
31.the blackest day
摩闪当时对苏格兰说别以为天底下除了你和莱伊以外再没人会起狙,观众却不这么想。眼见自己眼看着一路走来的发生川暮被不明身份的狙击手救下,个个热血沸腾姨母笑,都说对的对的,本作的火葬场终于也是步入正轨;全都十分确信救人的是诸伏景光没错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虽然有些出入,但最后扣动扳机的又确实是苏格兰没错,所以也就没什么好争辩。
关于百利甜的事他还得收个尾。摩闪说好嘞我把你车开走咯,车钥匙拿来。松田阵平奇怪,说你坐我车不就得了。摩闪说你知道去哪儿吗?松田阵平说,你家。至于在哪。你不是早就告诉我了。
他隔空一指那张纸牌。摩闪低头一看,乐了:我的。还以为买的只是套花哨了点的扑克牌,没想到……得。我也是坐上警车了。
摩闪不是没想过自己会不会一睁眼就铁窗泪了,强撑着戳吧戳吧手机,跟波本说来我家一趟。然后就睡着了。摩闪没给任何人自己家的家门钥匙,但是回回都通知说去自己家,各位卧底们还真能到地,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感觉把家门口监控录像剪一剪可以办个日本达人秀之类的。扯远了。
波本早在他家等着,也习惯摩闪这个货回家都能晚。有这空够他啪嗒啪嗒敲键盘审两个下属递的狗屁不通的报告。听见汽车引擎声,不熟悉的声音。他从窗户往外看。
看到车上下来一个墨镜卷毛,他有点困惑。
看到这个卷毛从车后座上扯下来一条困得像死狗一样的美国卧底,他脑子不转了。
波本心想这虽然是摩闪家但是松田阵平的后座上为什么会刷出摩闪来呢。他怀着这种困惑打开房门,然后和松田警官四目相对。
他发现松田阵平脑子好像也不转了。墨镜从鼻梁上滑下来,然后摩闪在他背后一边打哈欠一边杵了他一下,说干嘛呢进去啊?没走错。松田阵平喃喃自语说我这一天到底碰着多少业绩啊。摩闪已经越过这二位走到自己家客厅了,闻言嘿嘿一笑:还都是你同期呢。毕业就蹲局子,国家包分配。
波本这才意识到,松田阵平是不记得的。自己开了上帝视角,粗略看过自己一生的远近亲疏,早对他的出现有所准备。松田阵平是不知道的。因此也没想过不过是半年同窗的情谊,夏令营情结一样的同期,还有再见的一天。
他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
“我以为你没有好心肠到只是叫我来和老同学叙旧?”
摩闪听见楼下传来波本的声音,心里悄悄读秒,暗骂这货道貌岸然,他没声没息的这点时间够和松田警官说个来回,聊完了开始挑事了。他一边敲键盘一边说你们先上来。过了一会儿投屏的折线图打到墙上,人也上来了。
“把灯关上。”摩闪对着刚进门的波本说,“请看看这张图——这就是今天的能量波动折线。”他指着两个峰值说,“这个,是最后百利甜被斯沃琪家扣留,苏格兰远程狙击了书房的花瓶,为他解围的时候。稍微有一点延后,因为论坛需要一点时间来推测开枪的是谁。这一个,就是这位警察出场的时候。”
高的吓人啊。摩闪顺着折线伸手勾勒——最顶端勾不着。一生要强的美国卧底踮脚也得勾。
像大学生上课一样,波本对着PPT(并非PPT)拍了张照,问:“中间那个小峰值是怎么回事?”
摩闪回忆了一下:“呃,怎么说?Honey trap但对观众?”
波本顿时严肃起来,问松田阵平:“你出卖色相了?”
松田阵平:“啊??”
“不是他。”摩闪笑了,“百利甜。”
“我得打断你们一下。”松田阵平敲了敲桌子,“我一句都没听懂。”
“那你们在下面聊什么了?我以为你们那么静悄悄的肯定在作妖,从上周目到论坛全捅干净了,再不济平时私底下也得聊聊吧,合着光顾着深情对视了?”摩闪不满意地仇恨转移到波本头上,“五分钟,罚你重聊。”
波本骂他:“你以为人和人之间是把大脑备份切片打包压缩个ZIP就信息互通了吗?五分钟连个网盘都下不下来!那我问你,我一天睡四个小时是我喜欢吗?我要是有时间会不会休息?我在组织开会,可以玩手机吗?我通勤多久?回答我!我有没有可能被监听?嗯?你回答我!让人知道自己会死是不是得考虑方法?我是不是得准备一下再告诉人家本来在摩天轮上就会殉职?回答我!look in my eyes!tell me,why?baby why?”
“啊我发小在一个月后也会因身份暴露牺牲这事我是不是得斟酌一下要不要说出来?啊班长意外去世连带着娜塔莉殉情我说出来有没有可能给人上压力?星威岳这个人其实不存在能不能说?组织在研究返老还童药是不是他们的最终目标?就算是他们的目标,我跟松田说了会不会被论坛发现?是不是有这个可能啊?说话!还我小聋瞎都来了,那我再问你啊,人能因为好坏被分成红黑,那好人就一定得跟着我处理组织的事情吗?人家松田有自己该干的工作,他路上碰到琴酒是能直接抓吗,回答我!”
松田搁后头举手:“行了,行了,我之前不清楚什么情况,现在是真懂了。让我们‘两个’聊聊吧。”
天有点儿黑了。灯光从楼上照射出来,打破了黑暗的夜色,星辰片刻不宁的闪烁。夜里疾驰而来的火车,地底传来轰隆隆的雷声,拖着稀疏的灰烟。
松田阵平沉默了一会儿。这灰烟来自于他吞吐的呼吸。他走到阳台,关上背后的门。在别人家里抽烟不对,但他暂且不准备为了重置大脑温度下楼。与此同时,他全然不知摩闪差点把他烟夺了叫他在阳台上抽风。但最后还是没有。
他过一会走回来,续上刚才丢下的半句话:“至少对那个星威岳所做的前半截没什么意见。至于后半截,呃,想要被误解再被幡然醒悟然后追悔莫及之类的……也没有意见。”
“真假的?”摩闪意外极了,“你脾气这么好?”
“因为我压根不觉得我是那种会追悔莫及的人。我不会为人流泪,只会替他复仇。”
摩闪点点头:“那确实。按照经验来说,一般都是他俩负责追悔莫及。”他指了指波本,“然后你负责替百利甜声张正义,揍他。”
“你这么说我就听懂了。”松田阵平作势开始活动手腕。波本一把捉住摩闪指过来的手指,对方再说些他不爱听的他就把摩闪的翅尖撇断。他真诚地问:“我给你好脸色太多了?”
摩闪挣扎了两下,没挣脱:“别揪着我不放了成吗,你同期要揍你了!”
松田阵平真的走上前来几步,右手握拳,与此同时波本就那么好整以暇稳坐泰山,手里还攥着翅尖。那一拳对着那张好脸上来——然后停在他鼻尖。
弹了个中指出来。
“你俩幼不幼稚!”波本怒了,抓,没抓到。松田阵平嘿嘿一笑说我可不像他(指摩闪)反应那么慢,摩闪提高声音说怎么还拉踩!
“再说了——”
松田阵平后退几步,刚好躲在摩闪的攻击范围外:“我揍你可以找出一千个一万个理由。但是不会为了别人。”
摩闪眼睛一转:“为什么呀?论迹不论心,百利甜不是救了你吗。”
“我是说你。”松田阵平懒洋洋地冲着摩闪挑起下巴,“我听懂了。你现在明面上是个死人,你死了星威岳会高兴,活着他就生气。为了叫他继续高兴,得躲过星威岳的怀疑,最后就变成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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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星威岳得和大老师打一架,用一个高兴替代另一个高兴。可是我为什么得帮你?”
摩闪倒没生气,扯着他话里另一个词儿不放:“你说你不会为别人打架是吧?那萩原警官呢?”
他感觉自己被波本猛创了一下。他斜了一眼,松田阵平冷静地说:“他用不着我帮。他自己能打。”
“真能吗?”摩闪说,“他怎么打?半夜托梦吗?”
他的后脑勺又被毫不客气地给了一下。这真有点痛了。坏了呀,感觉波本是个会为了别人干架的性格。摩闪挨揍,心道失算,但还是紧盯着松田阵平的表情,他的面部肌肉,每一次的紧绷,或者抽动都彰示着他在恼怒,但最后居然集成了一个笑。“你真有种。”松田阵平说,“你太有种了。”
摩闪想说感谢夸奖。但还是没说。他不怕自己被揍死,但真的有点怕被拍晕然后被扭送警察局。于是宣布有人找自己,从书房出去了。
他走后,房间里的气氛为之一松。
“……你究竟是怎么来的?”
降谷零先开启一个话题。松田阵平无所谓地耸耸肩:“刚才那个讨人厌的家伙在三天前往我家贴着门缝飞进来一张纸牌。你知道,我转了搜查一课,我们平时办案也就是拿着犯人遗留在现场的证物在市场上找买家。他买的牌太有代表性了,不是普通纸牌,只有从外头找代购——我看他是故意叫我找到他家来,只是设置了一个考验,考考我能力怎么样。可他也配?他又不是我老师又不是上司,还考上我来了?”
降谷零知道他因为摩闪刚才的话生气,没动手不代表不介意,轻飘飘带过这个话题,着重讲起百利甜和他所谓的论坛,还有他们这几日来的经历。说到插科打诨,偶尔恍惚。松田阵平直说,总觉得青春在你们身上没日没夜的加班。为什么?他笑一下,问论坛怎么说?降谷零说论坛?我还真没看过。
要看吗。
看呗。
十二月午后的光逐渐衰微,就像一场来自沉寂大海的灰色的潮水,从一个被遗忘的荒芜海滨退去,在岁月所聚拢的迷雾中静默地冒着白烟。摩闪知道有什么事发生了,但他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直到肩膀被拍响。他像一个梦游者一样,那种既神游天外又深思熟虑的神情颇为古怪。黑黝黝的天幕里只剩一点微茫的光芒。他在阳台上转过头,松田阵平来的猝不及防,也不做铺垫:
“我加入。”他说。
摩闪没问他为什么,反倒是松田阵平抬起头,像警犬嗅到陌生的气味:“你刚才在和谁说话吗?”
“怎么会这么问呢?”摩闪没有回答,反而把问题抛了回去。这可是作弊啊。松田阵平盯着他,最后还是摇头。
“直觉罢了。”
“你直觉很准。”
摩闪走进书房,对着屏幕上的文字看了两秒,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屏幕正停在论坛商城界面,明晃晃的一个“复活”就摆在最上面,甚至还在他妈的打折促销,难道复活的人也会打个对折活一半吗?以后放狠话的时候是不是得说我本来想把你爹杀干净,但看你没钱所以只把你爹杀个四分之三死?
松田阵平注意到了。松田阵平无所谓。他说:“你看到了也好,省的产生不必要的麻烦。我想你不会因为我只是想要把萩带回这个世界上而不是想要发自内心地拯救你而失落吧?需要吗?”
“谢谢你。也许我不该辜负你的尊重。”
“那就好。”松田阵平说,“我还坚持那句话。萩他用不着我帮。他自己能打。我也不需要你的帮助,复活萩是我自己的主意,要不了别人为我筹谋。”
“令人叹服的魄力。我衷心期待他亲自为我的口出狂言而揍到脸上的那天。”摩闪冷静地回答。
32.premade sandwiches
“关于演什么,我想首先,我们得从粉丝——或者用更东亚的说法,同人文化讲起?”摩闪举起手里的笔戳了戳白板——松田阵平笑出声了。他说:“把你的教案往后翻。翻到四分之三——对,直接从这儿开讲。”
波本看他一眼。松田阵平装没看见,说:“我大学那会就这么逃课逃到学期还剩一个月,就这还得听老师扯他的留学徒弟和差点特聘的光辉历史。我真是看错你了,没想到犯罪组织成员讲起课来也得大谈特谈这门课的历史意义背景介绍。”
“成。”摩闪从善如流地点头,“那么根据近两年来某热圈的大数据计算,关于松田阵平,简称松田绰号松甜甜的文章出现频率最高的关键词如下——”
他就好像开演唱会时把麦克风递给台下观众的戴佩妮,猛掐了一下大腿还是没绷住:“卷毛小黑猫、最强白月光、马自达、寡夫、出现过的形容词包括但不限于皮肤白皙,腰腹……水滑啊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是猹吗?”
松田阵平想绷的。
他绷住了。
是怨种同期没绷住。
(激烈的立绘碰撞)
“停。”松田阵平收拾完同期,努力深呼吸平复心情,“把你的教案翻回去吧。我看你还是先讲十个课时的历史意义背景介绍综合概论来的好——你不会压根就是在报复我吧?就为了我叫你跳过废话?倒难为你把这些不知道我哪来的仇人编的严重言不符实的蹩脚外号一个一个搜罗起来——”
摩闪打手势叫他停:“打住。”他收敛笑容,开始冷静客观陈述事实,“无意针对你。这些外号全部来自你粉丝的收集而非被你逮进局子里的犯人的污蔑,因此不存在言不符实这个属性。”
松田阵平:“粉丝?”
我该说什么?他想,是该感叹现在的粉丝好这口还是自己居然有粉丝?图什么?
“图你长得帅呗。”摩闪好像看穿他在想什么,不明不白地笑了笑,“而且死得早。因为爱,所以恨。”
听着不大吉利。松田阵平心想。然后他看见摩闪深深地注视着他。好像要说什么,却没有宣之于口。
提起粉丝,人们普遍将粉丝圈视为过度、狂热、幼稚的男性气质和过火的女性感情。
提起最有政治影响的的粉丝过激行径,必然是约翰·W·欣克利为吸引一个名叫朱迪·福斯特的女星的注意而刺杀里根总统;而另一件轰动全球的,更广为人知的案例,则是1980年12月8日约翰·列侬被一名自称患有精神病的美国狂热男性歌迷马克·大卫·查普曼枪杀。
人们对粉丝总具有一些偏见:幼稚,疯狂,精神不稳,甚至是侦探剧中常见的犯罪者。
“因为,对粉丝的刻板印象更多地等同于主导文化等级秩序受到侵犯时的恐惧心理的投射。”摩闪微微坐直了身体,侧头看向他对面慢慢坐直了的两个人,眯了眯眼,“很意外?”
“确实。”波本出人意料地坦诚,“我以为你讨厌他们。”
“恰恰相反。”摩闪微微摇头,“甚至于……我简直是感同身受。”
主导文化希望区别品味的高低等级,而粉丝的存在破坏了这种等级秩序。
粉丝文化模糊了这些界限,将流行文本视作值得和经典文本同等关注和欣赏的文化产品。那些通常适用于“严肃高尚”作品的阅读方式,如文本细读、详细分析、多次及长时间重复阅读等,被毫无区分度地“滥用”于大众文化“快餐式一次性消费”的文本当中。
粉丝们眼中的“艺术家”在别人看来只是商业性的老调重弹,粉丝们眼中的超越性意义在别人看来只是陈词滥调,而粉丝们眼中的“高质量和创新性”在别人眼中也只是陈规和俗套。
粉丝对于理想文本的呼吁构成了对传统文化等级制度的最直接最响亮的挑战,不为体制上的权威与专家所动摇,而是强调自我解读、评价和创造经典的权利——
“把男人变成女人,假设其拥有另一性别被社会大众所期盼的特征和美德。这就是最简单,也最颠覆的革命。”摩闪笑了笑,“怎么样?是不是逐渐可以理解自己怎么变成卷毛小黑猫了?”
松田阵平点点头:“可以……可以个鬼啦!”他不满地一拍桌子,“这不是造谣吗!”
“你说的对。真不愧是聪明人啊。”摩闪赞同地点头,“作为——考虑到我们都是同一种教育下的产物,我们非常习惯一种事实:即对文本的解释权是被垄断的,回答的不一样就是错误答案,是没有理解作者意思。”
“但粉丝们不为传统意义上的文字与知识产权所恫吓,他们洗劫大众文化,从中攫取可运用的资源,并在此基础上二次创作,作为自己的文化创作与社会交流的一部分。米歇尔·德塞杜将这种主动积极的阅读行为称作‘盗猎’——一种在文学禁猎区内毫无礼节的洗劫,读者只掠走那些对自己有用或者有快感的东西。”
德塞杜的“盗猎”比喻将作者和读者之间的关系描述为持久的对文本所有权、和对意义阐释的控制权的争夺关系。
“粉丝对所喜爱的媒体文化产品的典型反应不仅仅是喜爱和沉迷,还包括不满和反感,这正负两方面的反应促使了他们与媒体的积极互动。”摩闪手里的白板笔转了一圈,“我的意思是说……刨除自己不想要的,创作自己喜欢的。这就是二创的本质。”
你说这是造谣,当然了。可人家就是喜欢小黑猫。谁不喜欢小黑猫呢?
在屋内的阴影中,摩闪定定地望着那里发呆,冷不丁听见身后波本突兀地插嘴:“那我呢?粉丝又怎么谈论我?”
“啊,小聋虾?还是小豆泥?”摩闪最快,先回答了才觉得他问的没理由,转过来一看,懂了。波本这家伙,对自己人关心的很别扭;瞧见老同学不大从容,就主动现眼,陪他出丑。摩闪心想这就太没意思了。
“生气了?”
他是想像乌鸦meme那样歪脖子:啊真的生气了啊?但害怕被揍,所以躲得远远的。嘴还很硬,坚持跟松田阵平说:“生气也没用啊。生气要有用我早生气了。”
粉丝们不为传统意义上的文字与知识产权所恫吓,他们洗劫大众文化,从中攫取可运用的资源,并在此基础上二次创作,作为自己的文化创作与社会交流的一部分。
“我没生气。”松田阵平皱了皱眉,“我还犯不着和一群十几岁的小女孩较劲。是你的说话方式太讨人厌了——还是说你觉得你自己也是小女孩,在我这儿有豁免权?”
“没生气就好。”摩闪说,“真生气我也懒得理你。反正,重点并不在于改变别人的想法,而是……利用想法达成目标。”他笑盈盈地说,“现在就回到我,同样也是松田警官最为关心的问题:怎么使死人复活?”
只要你看起来可怜就好了。
因为失去了一生的挚友也是从小到大的幼驯染而痛苦万分,粉丝怜爱你,自然会很愿意为只小黑猫找回他的玩伴。
“这管用吗?”松田阵平保持怀疑态度。
“她们爱你。因为爱,就管用。”摩闪声音放轻,“或者你有别的计划?”
“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要卖惨。”他皱了皱眉,补充,“因为我以为——至少在你刚才总结出来的关键词里,我记得第二个是什么什么白月光来着?我以为我因为因公殉职被铭记,也因此得幸被救。难道不是吗?”
一开始倒确实如此。很多事情都有一个崇高的开头与动机,这无可厚非。
但是,但是。
摩闪心想:
受到伤害,我们有两种应对措施;要么舔舐伤口,等待愈合;要么找到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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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债血偿。
警官先生,你根本不明白,你正直的牺牲对于观众来说到底是多么苛烈的暴力,凌虐着每个人的心灵,令她们痛苦不堪。以至于,被你伤透心,也要叫你伤心回来;你在我面前死去,我就要比你死的更惨;甚至为你流的泪,都要你一颗、一颗还回来。
“你是在怀疑自己做错了吗?”阴影中摩闪平静地反问他。
“我从来也不。我更没后悔过。一切的一切……可是,不该是这样的。”
“啊啊……我懂了。”摩闪苦恼地笑了起来,“我该怎么说呢?警官先生。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应该’啊。算了。bro,先给自己选个代号吧!”
松田阵平:?
“这是你们人事部的阴谋?”松田阵平看波本。
“谁给你的权利招人还直接招代号成员???”波本看向摩闪。
“我是皇帝,君权神授。”摩闪急着解释,“又不是真招!我要有那个权利肯定先去公安招他个十个八个条子进来!”
更何况,现在酒厂漏的像筛子,却怎么也死不了,趴在东京的土地上苟延残喘。显然,多塞卧底并没有什么用。
做个不恰当的比喻:鲸不会得癌症是因为它体型太大,细胞数量太多,以至于能够活到癌细胞再次发生突变,一个超级癌细胞背叛了原始癌细胞,并且对它做原始癌细胞曾对身体做的一切。
这就是佩托悖论。
叛徒里产生了叛徒的叛徒,新叛徒杀死了旧叛徒,并宣布了自己的主权。不久之后,新叛徒里再次出现了叛徒,他们做了和前代一样的事情。
这样的事情,周而复始,所以最终这些叛徒一个都没有壮大起来。
但这一切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被叛的个体本身足够强大,能够在叛徒发展过程中,不受其影响并死去。
酒厂是吗?
没准是的。
毕竟有一位无限增殖的癌细胞成员已经在这儿了。
“你放心。”摩闪推开他的酒柜,“你还是警察。谁也不能否认。我只是需要你按时穿着黑色西装,脸上表情再拽一点,适时出来逛一圈。你的同期嘴里再念叨个观众没听过的酒名,仅此而已。拆弹警察为了自己的救命恩人毅然决然放弃自己愿意为之付出生命的职业,只为了再见他一眼,确认生死。多浪漫,也多……”
明珠暗投啊。
这话说出来太恶心了。摩闪没说,听得背后松田阵平嗤笑一声:“所以欠我的打架这一块谁补啊?”
“等你选完代号从我家里出去,你俩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他随松田阵平撑在膝盖上俯身去瞧他收藏的酒。时间以亲密的姿态在他精巧的头和反应迅速的脸上写下了自己的意义。这位警察身后,柔和的灰色调的天空出现在大地的上方。这样的场景忽然如人间天堂般。
摩闪转身离开。
他在东京已经度过了很多美丽的夜晚,但今夜之美无与伦比。太阳刚刚西沉,在他的房屋的墙壁外,在下方大平原的中央,紫色的光线仿若被月亮吸引的深海之水,在山坡上蔓延。它的顶部闪耀着光芒,恰似在圣地的边界见到的伟大的十字军城堡要塞处的壁垒。
脚步声,楼梯的吱呀声,开门,下楼。这只是一次普通的告别,像往常一样。客人该回家去了,而摩闪依旧缺乏礼貌,叫客人互送。
波本忽然在一楼仰起头看他一眼。他发出如出一辙的疑问:“卖惨,就管用吗?”
“只要爱你就管用。”摩闪懒洋洋地扒在二楼窗台上回答。
“要是管用,你为什么不用?”
“先决条件不够……她们没道理爱我啊。”
他轻轻地说。我想我得为了我曾对你做的一切道歉,摩闪想。但是,道歉实在不是我的风格。
33.youth
近日总是下雨。明面上神野希瓦接受保护后虽说依旧叫斯沃琪家族带回去,但在热心的警察们的介入之下,她变得可以自由活动。
当她在这座城市坐双层巴士游览景色,偶然睡着时,巴士抵临终点站,神野希瓦被人好心叫醒。
她抬头时,还以为在敞篷车顶紫色的暮光中看见了这些天她一直在梦中反复回忆起的人。他的穿着打扮丝毫没能掩饰他的身份:黑呢大衣,高领白毛衣,纯色西裤,斜挎包,细黑框眼镜。
神野希瓦看傻了,不由自主地拦住他。他举起伞,把她挡在了自己眼皮底下:“能让一下吗?”
“对不起,”她很不好意思,“认错人了,我只是以为我见过您,在梦里救过我。”他像天文学家那样观察神野希瓦,打趣地问:
“敢问您梦中的这位救命恩人做了什么?”
神野希瓦这么做实在冒昧,便稀里糊涂地自报家门,说梦里有人能把催泪瓦斯丢回窗外。他笑了,愉快地放下伞。
“我和他当然像,”他说,“那不是梦。”
再看到苏格兰的时候是在谁也没想到的地方。松田阵平来的那一夜摩闪说有人找自己,中途出去一趟,没有撒谎。塞缪尔叫他抽空来一趟办公室。他一听就觉得心漏跳一拍,大伙应该都能理解,谁上大学被导员提溜不心慌。
第二天他去东大行政楼报道,瞧见苏格兰人模狗样的给他老师打下手,感到大受震撼,说:
“给我也来一杯。”
塞缪尔说:“摩闪,你越来越不像话了。”
“可我是他师兄吧?”
他在犟嘴,苏格兰一句话没说,安安静静地把杯子放到他面前去了。塞缪尔一摊手:你看看人家。摩闪还真看,手拢住杯子的时候四目相对,他惊讶了短短一瞬:“你把胡子刮了啊。”
苏格兰只说:“哪有留胡子的大学生。”
“装嫩。”摩闪毫不留情地评价。
“他看着可比你小。”塞缪尔在办公桌后面主持公道。
摩闪不否认:“亚裔就是很抗老。基因就这样,我能怎么办?”
塞缪尔定定地盯着他的脸,话中仿佛有什么暗示,但最后只是没头没尾地说:“那更不对了呀。”
他的视线过分有存在感,为了使得自己不那么尴尬,摩闪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
“好淡啊。感觉是咖啡色的水。”这一回摩闪没有故意挑刺的意思,就是纯粹做出评价(故意挑刺不是这样的)。苏格兰说:“难道不就是这么照着包装泡吗?”塞缪尔及时出声:“是我喝不惯太苦的。”摩闪立刻大笑:“喝不惯还喝!老头年纪大了晚上睡不着觉吧。”
他真挑刺是这么个德行。
“我叫你来是有正事。”塞缪尔不再和他进行没意义的斗嘴,“摩闪。我需要你叫一个人来。”
“嗯哼?”
“宫野同学的姐姐,”塞缪尔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四下里安静了一瞬间,但他恍若未闻,“她还活得好好的。我知道。——先别急着推脱,你总是这样,急着替他人拒绝。有没有想过其实人家愿意呢?更何况这个忙只有她可以帮上。”
摩闪想说不是的,他的表情有点儿纠结,这只是一瞬间。最后他好像让步了:“我只是——老师啊你知道她在谈恋爱吧?”
“FBI也没有恋爱禁止条例吧?”
摩闪短促地笑了一下:“老师啊,你真的……太不厚道了。您才刚从美国条子手里把人家的人证截下来,原样的是还不回去了,替代品也还没个影;结果现在还要人家把女朋友也借来?”
“……那你说我要你这个学生做什么。”塞缪尔毫不避讳,“你总得有点用吧。”
现在,在百利甜和观众的视角,都认为诸伏景光记忆被洗了一遍,大概很快就能认识到自己到底如何辜负人家的一片真心,至于期间可能发生的意外则视为情趣。反正不至死,叫你倒霉两天又怎样,人家可是因为你伤心的要死。
但人家就要看这口,也只能权且忍耐一下。
降谷零同他说这话的时候,四下非常安静,在日中半醒半睡着。所有街道都空荡荡的,在街上杂货店的主窗拉下的窗帘和玻璃间,有一只橘色的大斑猫躺在阳光里酣睡。
这儿不是东京,很显然。诸伏景光冷不丁地说:如果要滑雪,现在也是季节了。降谷零没听清,说什么?他说:我想好了。
诸伏景光很认真:如果我真的失忆的话——我以这种预设模拟了一遍,假设我只是损失部分记忆,而不是智力遭到重创的话,我肯定不会选择贸然同你接触的,Zero。所以,加入零组这种计划,恐怕是第一个pass掉的啦。他眨了眨眼,人家风见干得挺好的,换了他做什么?
降谷零看起来稍微有点儿——黯淡?他的表情是这样的。诸伏景光连忙解释:并不是因为信不过!哪怕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你我之间的关系,发生过的事,就一定会留痕……即便骗得过别人,也骗不过我自己。我并不是信不过你。但越是亲密,越是小心。
关于这件事,我没有任何异议。说着,降谷零的视线不自觉地滑到诸伏景光胸口的位置。我一点儿,都不怀疑。他无意识地露出了被回忆刺伤的表情,而思绪飞到了三年后那个不确定会不会来的时刻。那已经发生过两次的事实。
——关于摩闪,你是怎么想的?
是诸伏景光先问出的这个问题。降谷零简直以为自己要听错了。他慢慢的,皱起眉毛。表情变得困惑,愤怒而且悲伤——这真是一个奇妙的表情。
他保守地回答:谁也不能代你原谅他。我也不能。
诸伏景光摇摇头:
不要
去恨谁。
为了让气氛不那么痛苦,降谷零掩饰般笑了笑,说Hiro只要没有被FBI拐跑就好。
“但你看起来也不像是没被拐跑啊。”摩闪蹲在办公室门口,听完咋舌,“虽说最后是投入我师门下,可你敢说你装大学生没受莱伊的启发?”
苏格兰看着他,发自内心地疑惑:“有椅子你为什么不坐呢?”
“你管得着吗。”
摩闪说:“顾左右而言他,一看就有鬼。苏格兰你又在背着波本和莱伊偷情了。以前就算了,现在明美就在这你不得避一避吗?小声点,难道光彩吗!”
如果要说顾左右而言他,现在这儿有两个人,苏格兰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确信那个人不是自己,还有百分之二十概率被平分给塞缪尔教授和正同他谈话的宫野明美,依照这个标准来论证那么摩闪心里有鬼,可推得其实在和莱伊偷情的是摩闪。
这想法太为离奇,苏格兰最后将其归咎于自己被摩闪污染了脑子。
与此同时摩闪被适时地叫了进去,再出来的时候瞧着他,端详片刻,重又从怀里取出一盒——苏格兰一开始以为是烟,但它的盒子很粉,闪着碎光。他不确定地想,这是学校门口饰品店出售的那种受年轻女孩儿喜欢的小卡包吗……
“差不多。”摩闪端详着他的神色答,“至少我买的时候这么以为。”
苏格兰一瞧那盒子就知道他撒了谎,说不定是塞缪尔给的。盒子是磨砂包装的,打开处的一个小半圆缺口,按道理来说新买的卡包,那儿的颜色不太会和其他地方不同。但他都不用他狙击手的视力来看,都过分明显了。
“……你又变得可以看出我在想什么了?”
苏格兰忽然意识到这回事。
摩闪说:“少废话。抽一张。”说着并且把纸牌从盒里倒在手中,洗了洗背朝上摊在手里。苏格兰将信将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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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了张最中间的,捏在手里:“这是什么?”看不出名堂,把牌面亮出来。摩闪盯着看了一会儿,忽然大笑:
“这都能让你抽到!”他连连拍手,笑得惊天动地,“这里头就一张replacement card还叫你抽走了!”
“什么意思呢?”苏格兰耐着性子问他,并且决意在心里标定这是最后一次了。摩闪再这样无缘无故地大笑、打信息差,他非得做出些改变不可。好在这一回摩闪没再说些废话。他这样开头:“无论百利甜的能力来自于哪里,作用于何处,以何种方式体现;我们至少知道……这是一种精神上的影响,而我是可以一定程度上影响,甚至叫醒被作用人的。”
方才塞缪尔叫他进去时,他路过宫野明美,那个年轻女人的眼神闪烁地亮着。她多少还是会有些害怕……但更多的没准是激动?摩闪很想知道塞缪尔是怎么劝说她的。“我告诉她这件事只有她能做到。她那个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王牌探员男朋友,恰好是做不到的。”
塞缪尔直接告诉他。宫野明美一头雾水,摩闪哑然失笑。他说老师你都把她夸出花来了,她哪里遭得住啊。你要是哪天跟我说什么事只有我干得出来,赤井秀一干不出来,我也会很荣幸的。塞缪尔说你干的出来的事可多着呢。
比方说把别人的女朋友摇来还催眠。
摩闪笑得不行,但表情稍微有点儿僵硬。
开黄色玩笑是男人表达亲近的手段。但……
百利甜的精神影响防不胜防。他甚至都不像我一样,得敲三下杯子、倒数三秒……总之必须等三秒,他是不需要的。在这种情况下,随机应变往往是反应不过来的,我也不一定就能及时赶到叫醒你……我们必须提前防范。
抽一张牌。我之前把它给你了。
宫野明美看向摩闪,就是那套纸牌,松田的分析全对,国内没有,是塞缪尔给的。而摩闪完美地把最初的蛇也塞了进去,它变成了一副彻头彻尾的,完整的牌……摩闪依言,照着玩扑克的手法洗了洗,叫宫野明美抽。她犹豫了片刻,还是问:就这样吗?不需要做两套测试题或者别的……
塞缪尔把手搭在她的手背上。
这亲近稍微出乎了宫野明美的意料。但她凝视对方的脸,塞缪尔还是很坦然。好像。她犹且疑惑时,摩闪马上站起来,把他们分开。
一旦百利甜试图做出影响你判断的事情,以至于真的让你按照他的意愿行事,这张卡牌上的图样就是你的target point,会起作用。你要有意识的拼命去寻找这样东西,一旦看到、听到、接触到它……
为了掩饰自己不寻常的动作,摩闪低声接上塞缪尔的话:
现在,请仔细地回想一遍:你是谁?你在做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3.
2.
1.
但是,摩闪。
塞缪尔曲起手指敲了敲办公桌:
如果你不让发生川同学从这儿得到任何好处,他一定会觉察出问题的。然而与此同时摩闪并不能立刻答应他,因为宫野明美在把那张卡牌上的图样刻在脑子里后,重心一歪,不住地倒下来,摩闪立刻去扶她。塞缪尔就这样看着他动作:
不是所有人都能拥有target point的。有些人,即使费尽心思给他找一个target point,也是极难在身边找到的东西,没有必要。摩闪,没有必要。他受发生川影响太深了。摩闪没回答,心想,我还就偏要试试。
试试就逝世。现在摩闪看着苏格兰抽出的空白牌,不知说什么好,只有大笑。苏格兰本人倒不觉得如何,竟然还有心情去问:“明美小姐抽到的又是什么牌呢?”
停顿了两秒,摩闪的语调变得微妙起来:“……你很快就会知道的。”
34.I dont wanna talk
被人好心叫醒,又发现是救过自己一回的人,错过第一回总不能错过第二回。他们交换姓名,神野希瓦在心底默念,绿川唯。好的。
从这儿到斯沃琪家有两条路,一条袒露而直行,显然是又快又安全;另一条掩在林荫后。不安全。说是渐渐入冬,人心也变得坚硬起来;上周有个发了疯的学生,拿着刀在这儿乱砍人。神野希瓦没有亲眼看见那案子,她不被允许出门。只在被保姆陪着出来散心时隔着安全线,看见一块塑料布盖在一个凸起的人形上。绿川先生有印象吗?
自称绿川唯的年轻男人在她身侧,听罢,没有露出迟疑,很顺畅地答:有,也不算有吧。说来很不好意思,那个犯案的学生就在我的大学就读,也算是同学了。但大学里人那样多,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是这样吗。神野希瓦眨眨眼,敏锐地发现话未尽。但她是个很有分寸的女孩,非常善于为别人留足余地。或许是对故事内容漠不关心,只在意是谁讲出来。
假使摩闪在这儿,他的心中就会期期艾艾的浮现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想来:
她看起来,也许似乎还是在乎案子、不寻常和受害者的。这种希望有点像癌症晚期的患者希望医生下一次推门告诉他,片子被弄混了。
这条路还有别的故事。他说。远的要追溯到十年前一个元旦,有两个十来岁的男孩在这儿被绑架,据说只救下一个来。而上周,一名律师助理被绑架,至今下落不明。民间传闻是那个律师灭口了自己的助理。
神野希瓦说自己有些饿了,绿川唯露出一个无奈的笑来,说我不知道该带斯沃琪家的未婚妻小姐吃什么啊。神野希瓦说我要吃便利店!她活跃起来。值夜班的是个年轻的男孩,并不十分英俊;但身高刚刚好,长相也刚刚好。总而言之,他的一切都刚刚好。在商店关门之前,值班的男孩抬眼看见神野希瓦又来了一次,买了一点无关紧要的零食。结账的时候她问:可以给我你的电话号码吗?
值班的男孩摩挲了一下自己的食指和拇指,但最后还是给了。出门右转,再过一条街,在糕点店里,浓郁的奶香味中,神野希瓦敲打屏幕,指甲发出哒哒哒的声音:他说他叫伊神内,法学生,父母离异,父亲年纪大了总遭人嫌弃,只能做些打扫卫生的粗活;母亲早抛弃了他们。为了生活费,他来这儿打零工。说完出示手机屏幕里的聊天记录,表明自己说的句句属实。
绿川唯很有耐心地滑动屏幕,说我明白了。同时揣在大衣中的手在敲敲打打,就是他吗?
佩戴在他左耳上的蓝牙耳机并未播放歌曲,而是传来人的声音。
摩闪说:“是啦。这样一来就算齐了。伊神内……法学生。”
他笑了一下:“这家伙去做律师应该很有水平。”
其父亲伊神丞年纪大了,没有工作还遭人嫌弃,是因为才出狱。那母亲可不得抛弃他们吗?法学生,实习却不找律师事务所,而找便利店,东都大学的法学系是什么很拿不出手的东西吗?
起初是因为律师助理被绑架的案件;几天前,那位律师坚称自己无辜,真凶另有其人。有人在打晕他后,用戴着手套的手拿起桌上的相框,狠狠砸向刚醒来的秘书,随后将其带走;之后冷静地清理了现场,避开摄像头离开,不久后律师醒来,被赶到的警察当场抓获,现场证据确凿,无可辩驳。
从头到尾,凶手展现出了极强的逻辑性和计算能力,思维清晰,行动干净利落,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用如此缜密的手法伪造现场——这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需要极强的心理素质,并且对警察的调查手法了如指掌,知道哪些是关键证据。
这样的人会选择什么身份来伪装自己呢。
我们说过,都市传说中俊男靓女又身世凄惨的杀人犯,毕竟是传说。之所以成为传说,就是因为少见。更多情况下,凶手总是普通的,不起眼的。散播在世界的各个角落,你总是看见却不记得面目的。
一个……
“清洁工。”
凶手将一切布置得完美无缺,但唯有一件事,一处细节,一个缺憾,无论如何无法被弥补。
摩闪说: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啊。苏格兰,你听过这话吗?应当听过的。”
他听见苏格兰忽然追问神野希瓦:“我大概得麻烦你再去一次便利店……还记得窗户能看见什么吗?”
神野希瓦想了想:“不必了,我记得。对面建筑的二楼?”
她记得的恰到好处,比起之前好像大有长进。那种长进就像,抄到了没有过程的答案一样。但纠结这一切变得毫无意义,在大矛盾解除之前,对于不太明显的那些,我们得先装看不见。所以,只要神野希瓦不阻拦他们的行动,撕破的这点伪装是无伤大雅的。
“一个家里有污点的法学生确实走不远,然而,若能让大家都相信父子之间划清界限,则两说。伊神的父亲需要儿子目击自己犯案的经过并大义灭亲公之于众,那么前路就是一片光明了。更何况,他这一举还替那个大律师洗脱了冤屈,于情于理,都该好好感谢他的。”
真是个聪明人,对吧。
这样一来,伊神丞十年前曾同时绑架后来的日本公安警察、黑衣组织卧底诸伏景光以及黑衣组织重要成员、同时埋在日本公安内部的间谍的发生川暮,这样光辉的战绩也变得不那么令人难以相信了。
“故地重游,感觉怎么样?”
苏格兰熟门熟路地快速找到了他心知肚明的那个地址附近——那是一幢极为残旧的楼房,勉强支撑在时代的缝隙中,仿佛随时会倒塌。它隐匿在连阳光都无法触及的阴暗处,既无防盗门,也无门锁,阴冷而寂静。
他抬头看了看,一整栋公寓楼都是黑漆漆的,没人开灯。
当然只有他一个人。不可能带神野希瓦来冒险,叫她去要伊神内的联系方式已经到头,不能叫她接着冒险。期间苏格兰对摩闪提议,你来照顾她一下?被他毫不留情拒绝。他说我在戒色,每天都戒。
“我个人建议你别开手电。”摩闪说。
伸手不见五指,死寂得只能听见他自己刻意放轻的呼吸。
触手所及是一种极为不适的潮湿粘腻,苏格兰敢打赌如果他看得见一定是满手黑糊糊的霉菌和其他东西混在一起的恶心玩意。他竭力忍住不由自主的生理反应,身体紧绷地往前探去,尽量让自己不发出引人注意的声音。
摩闪问他:“你希望自己可以夜视吗?”
苏格兰反问:“可以吗?”
“只要你眼睛里的视觉细胞数量正常就可以。视锥细胞感受强光和颜色,视杆细胞则能在昏暗环境中感受弱光刺激而引起暗视觉。你愿意,我就把你的部分视锥细胞划成视杆细胞,你就看得到了。”
“免了。听见你兴致勃勃的在我脑子里胡作非为还是挺吓人的。更何况,如果你真做得到的话,怎么还会在大楼里差点摔一跤。”
“……雪莉啥话都往外说?”
苏格兰面无表情地听着脑子里的指指点点,上楼时因为指导不及时而险些以头抢地,立刻不动声色地稳住身体镇定自若地继续前进。
然后他一路听着摩闪的指令,最后摸到了墙上的开关。
他沉默片刻。
“那我摸黑的意义是?”
“我高兴。”
苏格兰没理他,知道大龄儿童非要犟嘴,环顾四周,看见门缝里透出来的隐约光线,立刻就明白了。整栋大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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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漆黑一片,唯独这个房间亮着灯。
事已至此,却叫苏格兰心生一点儿疑惑。摩闪是盯着论坛指挥自己前进后退吗?还是又偷偷潜进了自己的脑子。但就连自己都看不见,摩闪又能看见什么呢?除非,他早就又一次动过自己的脑子了。这令苏格兰气闷。然而,他的心中又产生另一条疑惑:既然这条路可行,那摩闪为什么不对自己用呢?以至于这人真栽到雪莉面前。
心理暗示可以像某些精神分裂症患者改变身体素质一样短暂改变细胞的功能,却难以凭空生造——显而易见。否则直接心理暗示被砍下来的头长个身体出来,我们拍的是死小,是海虎,还是克苏鲁?
也就是说,摩闪视觉细胞得差成什么样。
解释不通。解释不通。苏格兰惊觉自己的心似乎在错误的道路上走的太远,强迫自己重新关注眼前的事件。
这点光是一个邀约。请进吧,不请自来的先生们……不用这样举步维艰。让我们好好谈谈。
好好谈谈实在是做不太到。
没有丝毫犹豫,苏格兰猛地踹向房门。年久失修的木板在巨大的冲击下四分五裂,连带着生锈的门锁一起飞了出去。他闪电般掏出手枪,食指紧贴扳机。昏暗的灯光下,简陋的房间一览无余——敞开的窗户,随风轻摆的脏污窗帘,以及那个坐在沙发上的老男人。对方右手握枪,左手拎着半空的啤酒瓶,平静地望向窗外的夜色,对他们的闯入毫不意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苍白。
苏格兰的枪口稳稳对着他的头,只要他有任何危险动作,他会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他的枪没打开保险栓。当然,苏格兰知道,即便对方想按下保险栓动手,也不会有这个专业的动作快。
“……他不是无端出现在这里的。”摩闪的声音却很平静,好像此事与他无关,“——至少,马上就不是了。你的动作得快点,或者说,你得做个取舍。”
苏格兰一顿,就像是想到了什么,立刻朝桌子上的手机望去。
屏幕恰巧黑了下去,而他很幸运地看到了前一秒的画面,上面只有一行字——
短信发送成功。
“用不着你翻他的手机。”摩闪说,“只有一条短信,‘他来了’。其余的在我们来之前全都删掉了——装神弄鬼的把戏。意思是,他被人安排在这等你。不一定是‘人’,也许是命运所指,也许是不公平的命,又或许是我们都知道的那位……总之,这是个圈套。你不够听话啊……百利甜有点缺乏安全感了。你打算怎么办?是立刻转身远远的跑,还是相信自己不会被捕兽夹抓住,非啃了这块奶酪不可呢?”
他没有等到回答,苏格兰比他预想的冷静更多。他并不立刻做出选择,反倒向摩闪索取更多情报。他神色自若,好像只是一个考生举手向监考老师示意条件没印清楚一样。摩闪有点来气。但形势所迫,不由得他拖拉,胸口憋着一口气,简洁的解释了一通。
“在来的路上我让老师帮我查了‘伊神丞’这个人——你在想什么,我和老师的关系有那么差劲吗——伊神丞,五十四岁,十年前与前妻离婚,有一个儿子也就是伊神内,在父亲入狱后跟随母亲生活,去年考上东都大学,主修法学——优秀的年轻人,和他老爸年轻时不相上下,不是吗?”
苏格兰平静地打量着这个胡子拉碴看上去落魄寒酸的中年男人,没有怀疑。摩闪什么时候在开玩笑,什么时候在撒谎,什么时候是认真的,事实上并不难猜。甚至不需要你有很强悍的察言观色能力或者超乎寻常的智力,摩闪很善于让别人领会他的意思。
这一回他也没有撒谎。
苏格兰平静地心想,这就是十年前的那个犯人啊。
35.melon and the coconut
客观地,不偏不倚地评价一句:伊神丞很聪明。这种聪明不止体现在他的犯罪计划实现之困难,而是他的大局观——罪人的大局观。清醒地判断形势,毫不犹豫地牺牲自己的社会寿命来为自己的儿子垫脚;这种牺牲非常有隔壁国家一篇虚构的动物小说的精神;年老的斑羚为年轻的斑羚垫脚,即便现在被证实是虚构,但人类却真的展现出了这种觉悟。
即便如此,这一切都隐没在黑暗中。常人并不能看清。就好像拆开沉默背后一定是无数次的挣扎,无论怎样的沉默。
苏格兰只需要确认一件事。当年的绑架案,究竟出于伊神丞自己的主意,还是受人指导——又或者干脆是被人操控。
摩闪问他:有必要吗?
他的理解稍微歪了点,想的是穷追猛打伊神丞其实已经没什么用了,也心说苏格兰你怎么是这么记仇一个人,看不出来。苏格兰很自然地解释说,他知道被一同绑架这种事就像函数声明一样,是他们这个世界运行的基础,是孽缘的开始,因此没有偶然的余地,看似是小概率事件,实则是必然。他对此并无证伪的意愿。
“我只是想搞明白百利甜究竟有几种影响他人思想的方式。”他平静地回答,“因为在那时,百利甜只是……还是发生川暮。他应该没有足够的能量去影响别人的思想。”
“哪个答案会叫你好接受一点?”摩闪问。
“你是那种会考虑我感受的人吗?”
摩闪说:“知道就好。所以你不自己审?我回避?”说完想暂时闭麦,苏格兰却说:不,接下来恐怕都得靠你。言外之意是放弃一般手段的审问,直接选择精神方向的催眠。为此,他提前准备了药物。
“哈?居然还和我有关系?”
当时看着苏格兰以一种做研究一般理性认真的气质对桌上的瓶瓶罐罐区分时,摩闪心说你居然是这种人。但是,他不是这种人,又是哪种人?
他只有可以听见语音的麦克风。摩闪闭上眼。即便面前是一片黑暗,他也依旧可以想象到苏格兰如何缴械了已然年老,衰弱无力的伊神丞,情况与十年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换:曾经的犯人头发斑白,满心荒凉,而幸免于难的受害者青春如朝阳,前路苦难但永远走在正义的“道”上。永不落的太阳照耀着他。
即便闭上眼。摩闪也猜得出来。
直到听见耳机里传来可行的提醒。
摩闪触碰伊神丞的潜意识。这颗苍老的,沧桑的,破损的曾经聪明的头脑。他快要死了。伊神丞知道。虽然他可以活很久,却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要死了。想起多年以来的事,竟然一点也不觉得唏嘘。
当最后一层阻碍破碎,摩闪看见的是一个面目苍白的年轻人。说的有点偏差;他看起来还是个年轻人的样子,但神色早就沧桑不似同龄人般。他听着医生在桌子的另一头指着发着光的片子,说:奈呋的心脏生来就比同龄人大三倍。她发现的太晚了,这样的症状,能活到这个岁数都是奇迹。除非换颗心脏。否则随时可能性命不保。
我付得起。伊神说。说这话的时候他心中想的是:我苦读二十年就是为了这个。开向电影院的出租车向来把马路挤得水泄不通,香烟划出细小的烟圈。而与此同时那些囊中羞涩的年轻人茕茕孑立的去填饱肚子——这就是他们一生中最好的年华所换来的。
这一瞬间,他是自豪的。紧接着,他面对的一切就足以叫他意识到,你苦读的二十年之于三代基业,一分不值。奈呋的情况越来越差,年轻的姑娘像是干枯的花枝;这时候,一个匿名邮件发到了他手上:上面展示了财阀如何插队匹配心源。他试过,找医院的负责人,找电视台,没有一条路走得通。
其实还有一条路走得通。
在警察接收这时到已成劫持犯的伊神的电话时,他只提出了一个要求。
让奈呋上加急名单。否则你们再也别想找到那两个孩子。
负责谈判的人问他:好好想想。伊神,我查过你的履历。你前途无量。你的父母废了大劲把你供养到美国读书,你本该前途无量。伊神说:没有什么不值得。你知道我学会的第一道菜是什么吗?
给豆腐切块,往透明碗里放切碎的小番茄,豆腐和金枪鱼罐头。这顿饭做起来非常方便,再加个鸡蛋,淋上酱汁就结束了。
因为亲爱的奈呋总是会错过吃饭时间。每次她下课,饭菜通常已经凉了许久了。但谁能怪罪她呢?亲爱的,亲爱的妹妹。我天才的妹妹。我聪明的,如天赐造物般的妹妹。如果人命可以衡量,那么辜负她能让你们所有人下地狱。
他说到这儿的时候,摩闪感到一丝不寻常——奈呋这个名字,他其实是知道的。但他几乎全然不能将记忆里那个育有一女的女性和病床上那个好似空塑料袋一样干瘪的姑娘联系在一起。他可以不管这些,凭他的聪明才智,已经完全足够拿手上的情报推断出答案。但他不能允许自己就这样离开。
奈呋。在这片记忆里,不属于这儿的幽灵朝着床上的姑娘伸出手。
摩闪轻车熟路地把自己打包塞进奈呋的记忆里,偷偷跑进她读大学时的实验室。对着残留的文档(还有疯狂call老师),摩闪大致回忆起来这个装置计时采取的是一种气流的模式,空气就是计数的媒介。一旦气流停止,促成计数的叶片就从动态运行的复杂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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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成全部垂下来的单一态。
在封闭的铬外壳中,任何阻止这一进程的努力都是徒劳甚至有害的,这个小空间将进入绝对平衡的状态,所有的变化都将停止,时间也因此而失去意义。或者,等气压平衡的时候,再拆开这个装置。
听起来很熟悉。
人类的宇宙本质上也是封闭的铬球,是一个孤立的系统。热力学第二定律约束着随时间流逝,宇宙的“熵”不断增加,宇宙也随之从有序走向无序。当宇宙中其他能量转化为热能的时候,宇宙的熵达到最大,所有物质也达成了一种死寂一般的,热寂状态。物质流和能量流维持“低熵体”生命的存在,热寂的时候,将不会再有任何生命存在。
他还想对着计时装置再看两眼,忽然听见很多声音,排山倒海而来:听见夜班回家的人炒菜,起锅的声音比白天做饭的人听上去更熟练;猫和狗不时会叫,洒水车会放音乐,它永远是铃儿响叮当,永远是它的纯音乐,听上去非常远;可以听到秋风吹过深草。
记忆开始紊乱了。这个空间正在变形。
他向外看,摩闪记得那儿曾经有过三棵松树,是奈呋大学实验室外的固定景象,现在只剩本该一点点大的星星和月亮,大到人不敢闭上眼睛。这是伊神的地下室。他劫持两个孩子的地下室。说来奇怪,明明是夜里,光却亮的他看不见谁在同自己说话。这个人站在荷枪实弹,全副武装的警察面前,轻描淡写地讲解了伊神的计划,指出了孩子们被藏的地方,而伊神像一滩烂泥一样面前扶着墙,站在他面前。最后,这个人说:他会把奈呋带去美国救治。
人人赞他宽宏大量,公私分明,又有爱心。可摩闪简直是惊惧地听见一个声音——打伊神心底传来。既痛苦,又后悔:
为什么不早点救她?
她对你来说,只是树立形象的工具吗?
你利用了我……我真是悔啊!
来不及想意味着什么,摩闪的脑子变得难以运转,就好像这个空间进入了一个小的热寂——他最后残留的印象是,月亮的光消退了,他宛若命中注定般看见了塞缪尔年轻时的脸。再转头,他看到自己漂浮在伊神丞的身体上,让那个身体在自己的阴影里轻轻地挣扎,于是他明白了自己对伊神丞是有害的。非常非常大的月亮遮住了摩闪,而伊神丞为了活下去而跌倒在地。
就在此刻,反应不来之际,伊神丞突然一跃而起,从大开的窗子跳了出去。
苏格兰脸色一变,刚想到这里是三楼超过一半几率摔不死人,也想到自己缴械了那把枪,只是伊神丞年老体弱,不知还有没有回旋余地,就听见砰的一声。然后一切都归于宁静。
36.cane shuga
麦另一头传来丁零当啷的声音。摩闪知道有一辆布偶要创出去了,不由得一拍桌子:“你不准——”
苏格兰说:“我知道谁开的枪。”
“知道你还去?”摩闪没来由的怒火中烧,与此同时心底却还有个声音小声提醒自己:你早该知道的。这个人一上头起来是绝对不会听别人的话的。我知道,那又怎样?
“你知道该怎么做的。”苏格兰的声音在耳麦中,带着爬楼运动时的急促呼吸声,“如果想要阻拦我,摩闪,你知道该怎么做的;光这样说,我不会听。”
“你怎么能这么理直气壮?”
摩闪都气笑了。他揣上电脑往楼下跑。苏格兰的言外之意是叫他真心想阻止自己的话,就只管催眠他好了——但我偏偏不能!我怎么放这样一个家伙到处乱跑,又是什么样的异食癖会喜欢这种脑子一根筋的人?我真是恨——
“……苏格兰先生?”
在背景的风声里摩闪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女声。随后记忆迅速匹配:
宫野明美。
她为什么在这里摩闪暂且蒙鼓,但宫野明美不提前因后果地压低声音,叫苏格兰跟自己走;像被泼了盆冷水般的,对方也就按耐住心里的疑惑,老实叫她抓着手腕带走。
摩闪松了一口气。
现在让苏格兰和百利甜撞上,还是在孽缘之始,一切的起源,伊神丞这个人也在……
或许有朝一日他们会摊开来坦白谈谈。但绝不能是现在。
他放松下来,然而随即心中感到不太舒服。虽然自己说话没什么用是定番了,凭什么宫野明美说话那么好使?难道是这群条子疑似素质太好,对女性总归是尊重谦让的。思来想去,摩闪暗自决定如果自己有朝一日去当小男娘那么一定是苏格兰的错(?)。
至于宫野明美忽然把苏格兰拽走,究竟要说什么,他心里隐隐约约有了个猜测。
摩闪心想:我赌等一下宫野明美的第一句话是:
苏格兰先生,对不住了。
不出所料,宫野明美遂摩闪预料地说出的这句话简直攫取了他的心脏。因为在他看来宫野明美这样的女性只有被人辜负的可能,总是流着泪宽容别人,少有她对不起别人的说法:她抓着苏格兰往外走的时候,作为狙击手,苏格兰本人则感到了注视。他当然不会粗心大意地把这一切归咎于外围的夜犹如一场难以抵抗的侵略,它引起了月亮轮廓和形状的缺席。
就好像宫野明美自己也感到害怕,她希望自己的同伴安抚她。这巨大的黑暗与虚无只是消除了她与同伴沟通时的视野,而非是亲近本身。苏格兰知道并理解她的恐惧是合理的。
有人在看他。
与此同时摩闪不着急发动汽车了,在驾驶座打开电脑,熟练工开始抓包论坛数据。他在等。
短暂的进度条一闪而过。
【现在,她还有更多的话要说,但此刻她所要强调的不过是:只有入夜,人们才能如此沉浸于自然的原始环境中,最大程度地发觉他们自己心中的幽微之处——在太阳和光的照射下,进入漆黑的深坑,进入他们自己本性无光的底部。那里的折磨,不但是意料之中,而且无可避免,就像潮汐之于大海。】
【“我还没有意识到。”她说。但是苏格兰没来由地精神紧张,正是这一刻,地球运动了,它带给人那种巨大而古老的恐惧也降临了。】
【宫野明美微微地颤抖了一下,她的脸也好像月亮一般转过来,半明半暗,而纠结与挣扎被埋没在黑暗中。她问:】
【“你为什么要到这儿来?”宫野明美情绪复杂又难自抑地问,“在你已经令恶魔猎人盯上百利甜之后?”】
摩闪:
搞定了。
一看前几句话,就知道宫野明美这一回发挥不说完美,至少也算是开了个好头。
摩闪知道当时塞缪尔把宫野明美叫去沟通了什么,不难猜。众所周知,虐文女主身边得有个仗义执言的闺蜜当嘴替,大如身边得有容佩和海兰轮流咬人(我不装了我也看大如)。什么话被女主自己说了女主就会掉价,真正的好女孩要不争不抢,要人淡如菊。
你说百利甜不是女孩?
其实也差不多了。
反正百利甜和众多的柯同主角一样不能长嘴。
他必须站在原地等人来救,像被恶龙叼走的公主,但担心勇士在路上和农女恋爱,于是还得在路上安排一个催进度的信使。
信使和信使自然也有高下之分。常见的大多是贝尔摩德,这位女士总对柯同主角产生奇妙的好感,又常常跳反,立场含混,长得又美;是常见拿来为小白花女主申冤的好闺蜜人选。其次是目标角色的幼驯染(如果这位角色有幼驯染的话),来自亲近之人的攻击总是令人提神醒脑幡然悔悟;但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这儿的降谷零虽然长得好人气高,但同样过早地看清其中关窍,以至于被百利甜一道划给诸伏景光全都打成可回收垃圾,没有拉拢的必要。
即便是被柯同主角针对,也能一起,幼驯染当到这份上也是同甘共苦了。二位结束后不妨去喝一杯。
人选或多或少还有些别的,比方说如果联动咒术打拳漫那说不定会有个白毛墨镜男过来表演三体人打原始人。这种情况是真完蛋了,只能寄希望于观众只想看高武装逼装完就走,不可能真的在死小揍死个把人。真揍到面前也就只能对着咒术师很尴尬的笑。你不要说你不会尴尬的笑,任何人对着马上要把自己肘死的咒术师还要笑,都很尴尬。扯远了。
最要紧的是琴酒。
对于这位TK,摩闪不能不尊重他;相对的,对方在杀他时也很尊重。这何尝不是一种有来有回。
最怕琴酒挤占仗义执言闺蜜位。
虽然听起来十分搞笑,但和琴酒搞好关系最后在组织覆灭后带走(组织内仅剩还有战力价值的)TK重建自己的组织的主角不在少数。换句话说,出门的时候,手里遛一条大狼狗也太吉尔的炫酷了吧。就算是咸鱼主角,没有事业心,也很乐意收入这样一条大狗撑撑场子。
琴酒挤占生态位太可怕了,摩闪不愿多言,反正他至今没有一次能和TK搞好关系,常常被杀百分之四十微死。不过经验丰富也令他总结出自己的一套打法:与其说控制闺蜜位空闲,不如直接安排自己人去占位。
宫野明美就是一个太好的人选。
对付敌人,连牙齿也要磨尖,照顾自己人,连桌角也要贴上海绵。
就算她非要为了替百利甜“声张正义”,也做不了什么过激行动,观众也会谅解。这就足够了。哪怕我们都知道宫野明美实际上也是一个能成功抢银行还抢了两次(动画组出来跪着),迄今为止成功率远超赫尔曼拉姆的法外狂徒。
但回忆美化她。弱化她。
更何况明美比苏格兰靠谱太多了。摩闪盯着论坛想。这个姑娘很诚实,觉得不能接受的条件就明明白白说清楚不同意,如果接受,就不食言。
比某些阳奉阴违面上笑得和和气气私底下小动作贼多的坏猫好很多。
摩闪想着,没来由记起当年看马尔克斯说自己写完百年孤独,那本令他名声大噪的鸿篇巨制时,想的是自己的妻子究竟是怎么在他不工作的时期里规律而稳定地弄来桌子上的面包的。人总是忽视稳定的强度,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反正,宫野明美的出现姑且叫摩闪松了口气。
【明美真好啊……没白救呢。】
【她真是温柔的女孩子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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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天看的时候还以为明美要被乱来的降谷和恶魔猎人连累出什么问题呢。】
【肯定是暮暮把她救下来了啊!】
【被逼到那种境地居然还能分心管明美吗……真是辛苦了……】
【她就很知恩图报啊!虽然救命之恩也不算什么可以被一笔带过的小事,但明美和暮事先也没有什么交流,就这么打了一回交道马上明白暮暮比他表现出来的无害多了,有时候甚至还是个需要她保护的孩子啊】
【是呢,,反观有些人,我不提了】
【说实话我看原著就生气,要不是降谷人气高长得好看,我不敢说,他有时候真的很不择手段,而且他不择手段吧做出成绩来也行啊,红茶会就喝了红茶,那你在干嘛呢】
【有点像班里那种死读书不睡觉熬夜背单词的同学】
【我倒只觉得他是权力欲旺盛。我对这个人感观复杂。】
摩闪不再刷弹幕,一心二用开车时看起转播来。瞧见宫野明美表情挣扎,不大自然,努力让自己真正做出一副替人申冤——你就当组织覆灭,自己是在国际法庭上为雪莉说话!摩闪很想出言提醒她,苦于没有途径,只能干着急,并且期望这个聪明的姑娘可以自我领悟。好在面对除摩闪以外的别人时,苏格兰看起来也不那么烦人了。
他极其耐心地瞧着这样一个比自己矮一个头的纤细女子背台词一样干巴巴地数落他,期间甚至不好意思抬起头直视自己。苏格兰有心让这表演更真实些,回宫野明美两句预制台词: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并作势要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
宫野明美非常机灵,捉住他最后的话头大作文章:你说你听不懂?可你怎么能就这样,忘掉他——
她冲上来,一巴掌狠狠——明美上手的一瞬间自觉地为力气大了感到抱歉,而苏格兰却并不觉得痛,摩闪则在千里之外咬牙切齿地希望明美劲再大点——拍在苏格兰的背上,用力捉住他的肩膀。苏格兰毫无防备。不过,假使他不愿意的话,明美想必是拽不动他的(摩闪自己都拽不动这么大一只猫)。
反正,他被宫野明美扯住肩膀,拽的转过身来。
“你怎么能——”
宫野明美刚要开口,声音诡异地顿了顿——而摩闪已经明白了这停顿的含义:
笑场了。
这事的原理有点儿像学生犯错被班主任叫到讲台上数落。光自己一个还好,和狐朋狗友一对视,很难绷住。同样的,二位不对视还好,一对视就绷不住了。
好在这儿光不亮,明美立刻低头捂脸做失态哭泣状,而苏格兰他……他毕竟是受过系统培训的卧底,演技必然是不差的。
他的面容浮现出一种交织着冰冷、哀伤与自我厌恶的复杂神情,双唇因极度的克制而紧紧抿成一条线。
至少在看到他表情的一瞬间,任何人……哪怕是最挑剔的导演都不能说出指责的话语了。即便银屏前的观众对诸伏景光多有意见,也因他对发生川暮的多次防备而义愤填膺。但看见他这样的神态,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一个优秀的卧底同样也是优秀的演员,优秀的演员自然具备用一个表情在一瞬间令对方取信于自己的能力。
因此那只是一瞬间的事。苏格兰重新恢复了固若金汤公事公办的表情。
“怎么了?”苏格兰好脾气,但又十分疏远地问,“我怎么了?”
宫野明美顿时明白了。她把手从面上拿下来,好像是哭着跑了。
此时,那个灭口了伊神丞的,唯一的嫌疑人终于在犹豫不决中下定决心:他从黑色的植被之间的空隙里睁开一双红色的眼睛,百利甜沉默而面无表情看着这一切发生。有一瞬间他简直以为苏格兰看到他了……
那大概只是错觉。
37.intruxx
车打了个转停在街外,现在是晚上八点半,街上的人还很多,但一个被判定死去的人还是得小心点,能不出场就不出场。这次是情况需要,反正还是得小心为上。
真小心吗。看不太出来。
找着宫野明美的时候她比当时在麦田逃跑时的情况好太多了,这一回她站在商场前像是在等车,但真有司机停下她又拒绝说已经有人来接。然而眼眶通红,看起来确实很惨。我们的女主演非常敬业。摩闪问她:“你不冷吗?为什么站在外面?”宫野明美反问:“你的车呢?地下车库?”
“停在外面,得走一段路。”
“走吧。”
摩闪的车内音乐是pathetic;很难想象这位今年才二十五岁。也许他才是婴儿潮期间出生的人。宫野明美上车后坐在后排,沉默片刻后忽然间没头没尾地发问:“为什么呀?”
摩闪不用从后视镜观察她的表情就知道,这是又一个受柯同主角影响生活却又不幸地保留了自己的逻辑的角色,不能理解为什么要做这么一出戏,因此不太舒服;再者,方才确实真的哭了,情绪不能平复。这是正常的事。人是受激素支配的动物。他没接话。宫野明美声音变低:
“明明苏格兰先生是好人啊。”
她听见摩闪在前排牙疼似的吸气,然后不情不愿地呵呵笑两声:“姐姐,被你骂的人都没说什么,你怎么还这么大动静。”
“……这是不一样的啊。”宫野明美认真地说,“我确实在攻击一个清白无辜(她说到这儿听见摩闪特别小声说了个什么词)的人,不能因为对方承受得住我就心安理得地当作自己没犯错。难道犯人怀着杀人的心情去刺被害人却失误,令被害人活下来,他的罪就可以被免去吗?”
“哦。原来你是论心不论迹那一挂的。”
“迹我也论。”
“都论啊,知行合一?明美你这人要求好高。”
宫野明美摇摇头:“……我自己做不到的不会要求别人这样对我。对我而言,这个人的心地和行为但凡有一条初衷是好的,我就很愿意承认他是个好人。”
但是……
她还没看弹幕。摩闪还没给她看,走去上车的时候只口头告诉她发挥没出问题。假使我打赢复活赛,一定有你的功劳。宫野明美听后表情紧绷,只是很勉强地笑了笑。显然心不在焉。摩闪也猜得到如果宫野明美真看见了弹幕得说什么:
关于“百利甜救了宫野明美”这个论点。
她对此一定有异议。
你可以说是莱伊,是波本,是苏格兰,甚至你说是早川秋——甚至于,摩闪自己来评判,则不愿意把这份荣誉给以上任何一位总惹他生气的男同僚们。他宁可说是宫野明美决心自救,并且又勇敢又聪明,得以保存自身。
百利甜以为和自己对决的只有绯色组和组织的高级代号成员们,殊不知他忽视的地方,哪怕宫野明美都可以耍他一把。
反正摩闪是不相信百利甜布置失误,被波本连同恶魔猎人拉出时间差的时候心里还有个小尖尖能放下宫野明美。假使情况危急,连他本人的生命安全都危在旦夕,也许他连苏格兰也不惜得抛弃。
也就是说万一哪天我能骑脸百利甜,刀架在他脖子上时,我也能看见他痛哭流涕脸面全无地随我心意地贬低苏格兰。
你看吧,苏格兰。百利甜惊天动地,移山填海般对你的在意也不过如此。他对你的执念也不过是一厢情愿,但不妨碍怨恨你的人乐意看你们反目。
……
就像那些柯同主角想要的一样。
但我要这些做什么。
摩闪转念又觉得自己咋这么幼稚,说话自己都看不懂,呃呃受不了了。遂腾出手来干脆利落扇了自己一巴掌,后座的宫野明美:?
司机又发疯。我跳车来得及吗。
摩闪不大擅长安慰人。好在宫野明美也知道这回事,听他干干巴巴地说了句,没办法那观众爱看嘛。就好看小白花女主的闺蜜为其仗义执言,只是说两句话也没什么的。对吧,毕竟明美你不是卧底,偏偏又是好人,面子上码不开也是正常的。宫野明美轻轻地“嗯”了一声,冷酷地说:我只是在纠结为什么偏偏要逞一时口舌之快,什么时候你们的剧本需要有人砰砰开两枪再叫我。
摩闪:?
现在司机也想跳车。
有点像手里揣了个漂漂亮亮的兔子然后发现这兔子咬人贼劲。很可怕兄弟。
他咳了咳,岔开话题,苍白地安慰说没事的对着百利甜演戏你不舒服我也不舒服,我们都不舒服(这真能安慰人吗),不舒服是正常的。宫野明美受不了了,委婉地问他:你上学的时候写作文老师没要求过同一个词不准出现三回以上吗?
“更何况,摩闪。”宫野明美忽然坐直了,背离开靠椅,手搭在驾驶座的靠背上,“你知道吗,你这会儿该说的,其实是:‘因为我们都有相同的感受,所以你有话可以对我说。’就像十六楼上我委婉地拜托你帮我看着志保的时候,你该说的是‘交给我吧,祝你幸运,祝你幸福’。”
她瞧见后视镜里摩闪毫不掩饰的错愕。她想:
真不敢想象你其实不明白人和人之间只是这样一回事,彼得潘就这么离开永无岛了。
宫野明美放松腰背,依靠回去。心想现在其实也不算说话的时候,所以姑且还是放过摩闪吧。截然不同的语调,她再一次委婉地拒绝摩闪磕巴的关心与安抚:“我当然明白,对于这种事,大家都不太自然。当然,我很感谢你,摩闪,所以你不必在意我的不适……这只是不太习惯。我没关系。再次谢谢你。”
她以为这话题就告一段落,摩闪却在驾驶座上阴阳怪气哼哼唧唧的:“大家都不自然?我看有些人挺自然啊。”
“……你在说谁。我感觉说的不是我。”宫野明美谨慎地试探他。
“当然不是你。”摩闪说,“我听出来你在诋毁我情商低了。”
“那我夸你真棒?”
“免了。”
“有话直说。”
说不出口。
摩闪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他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冷不丁蹦出一句:叫苏格兰带净化吧。宫野明美毫不掩饰地在后座上:——啊?作宇宙猫猫头状,你说了不如不说。摩闪遂闭麦,心想,我的意思是我的控制欲有点太强了。
说实话,从一开始摩闪就知道自己和苏格兰不是一路人,不局限于一个支线,不因为他们不属于同一个机构;他没心思也没时间去想象会不会有一个可能——有又有什么意义?一方面作为民间自发潜入组织的卧底,他的性质全由大人物们一念之间判定;另一方面,和苏格兰稍微有一些深入接触后,他非常看不惯苏格兰对于百利甜的“宽容”——他管这叫宽容。其实心里认为是纵容,或者用词更严重点,包庇。
摩闪一度怀疑虽然自己的催眠先一步占位,但苏格兰其实还是或多或少受到百利甜的影响,时间久了照样会爱上百利甜,因此现在就看自己不顺眼,十分合理。
然而事后经过他多番试探,无奈告吹。苏格兰他就是这么个性子。像走在路上会掏出贝斯安慰落单的小姑娘一样,对他来说,隆重地对待百利甜和安慰世良真纯这两回事是一样的,是人性的光辉战胜了残忍冷酷的现实。
想到这里,摩闪心里微微一动。但随即冷酷地纠正自己:这叫瓜田李下,不知避嫌。敌我斗争激烈容不得天真幻想。
他没那个运气,肯救济自己的作者查无此人。自己不是那种抽空能跑回警察厅上班踢卫星的人,人家追犯人顺便参加男生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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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前冲第二天还能继续做三明治;自己在十六楼被琴酒撞个正着,反应不快的话,现在应该已经泡成巨人观了。
他非常看不惯苏格兰这种怀柔般藕断丝连的做事手段,也觉得卧底其实不太需要什么职业道德,世上没有不可牺牲的人,哀悼自己信错了事爱错了人是浪费时间:我明白百利甜还是发生川暮的时候是你的五讲四美好同学,那些年的情爱和时光终究是错付了,那你什么时候熹妃回宫呀?
甄嬛也只敢在皇帝驾崩以后说那年杏花微雨啊。
你对百利甜太温柔了,苏格兰。摩闪想。
但他不能说。因为毕竟和百利甜有一段纠结的过往的是苏格兰本人,管天管地,你没法管到人家怎么对待自己上。你干涉不了,也不该干涉人家的想法,更无权越级帮他处理了这段人际关系。并且大局为重,上一世他已经看了满眼莱伊和波本怎么闹的红方鸡犬不宁推不动进度,因此只敢在心里对苏格兰没有好脸色。
至少这一回,摩闪可以问心无愧地拍着胸脯说自己没做任何对不起他的事。
……上辈子的事不做数。
摩闪也知道苏格兰大概率不喜欢自己这种反骨很重的个性,只是一直憋着没有表现出来。对于成年人来说,只要矛盾没有在合作结束之前爆发出来,就可以闭上眼捂住耳朵当不存在。
世界上很多事不是非要看到结果的。
随着珍珠母贝般色彩的巨大天幕逐渐暗淡,紧随其后的是闪现着万物的不安和警报的回声的夜晚。在那里,落日在乌云密布的阴沉天空后射出长光,蔓延至摩闪的住宅,最终消失在地平线上的蒙蒙烟雨中。
打开门的时候他心中全无一点他们都来的预感,对摩闪来说,他把宫野明美从那儿带走,只算是经纪人接女主演下班,相当普通的一件事。没想到家门口还有人找,他吃了一惊,站在门口,张口便问:“你到底在这儿干什么?我以为你要把我绳之以法了。”
波本皮笑肉不笑:“抓你还需要这么多人?”
他拨开摩闪,瞧见里头还有一个人。定睛一看,茶褐色短发,是雪莉。波本心下一安,看见雪莉半蹲在坐在沙发里的宫野明美面前,给她轻柔地擦掉眼泪时,感到淡淡的安心。摩闪知道他在想什么,估计是怀念起宫野家那个女医生了。他就这样靠在门口走廊的墙上回看,闻味儿就知道苏格兰和莱伊进去了,一个身上的洗衣粉味常年不带换(疑似舒x佳),一个被好彩腌入味。然后摩闪看见早川秋背着刀也进去了。
他不同这年轻人寒暄,抻长了脖子问公安头子:“怎么是这个?”波本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他装傻:“烦死了,什么这个那个。”
摩闪没生气,说:“我以为会是你那个天天包绷带的倒霉蛋联络人,怎么是个你刚认识的恶魔猎人?”
他没等到回答,是出于直觉,一瞬间就意识到身后有什么东西。摩闪猛回头,看见一个有点像树根成精扭在一起的东西,树枝和树干一直延伸到一个人形身体,伸出双臂和一个有角的头。手臂和胸膛上长出多条藤蔓般的流光。它的脸上有三对垂直叠放的眼睛,它的大嘴几乎永远张开。胸口中央有一个大洞,里面是另一只超大的眼睛,张开双臂呈“看我看我我是个艾斯比”的姿势杵在他背后。
不足半秒,那个怪物就消失了。像一个幻觉。
不用波本或者早川秋出言解释,摩闪马上就明白为什么是早川秋。或者说,早川秋其实不是那个关键的问题。对他有兴趣的应该是未来恶魔。
想到这位恶魔的一贯作风,摩闪预感到自己以后大概率要死的很有新意了;但扭头看看家里,一位是两颗半银弹(他把雪莉也算半颗)都保不下来的女人,另一个是现场没有坏人还能成功殉职的卧底,谁死的精彩还不一定呢。自己吓自己。
38.dust in your pocket
=
“我倒希望他死了干净。”波本说,说这话的时候他已经一拳把摩闪肘倒了,没死也没晕,把他拖到椅子上背朝上然后坐下当坐垫。其实这家伙坐着并不舒服,只是防止他再去骚扰宫野明美。
十分钟之前他告诉摩闪自己是来检查论坛风向的,八分钟前摩闪还算老实地把论坛切片,他埋头敲键盘的时候,雪莉在和宫野明美贴着聊天,像两团揣着手,很亲密的猫。然后莱伊过来把明美猫揣好的爪子扒拉出来。
雪莉:(瞪)
莱伊装看不见,给她擦手。宫野明美刚才为了保证演戏万无一失,特意在手上涂了辣眼睛的青草膏,保证不会想哭的时候哭不出来。摩闪闻着味:绿茶味的湿巾,不是那个酒精的。算你莱伊会谈恋爱。等一下,你小子怎么知道我家湿巾放哪?
他偏过头看了一眼,发现苏格兰假装十分乖巧地窝在他的柜子边上。他找的。摩闪顿时冷笑,从借厨房都不主动提到现在想拿啥拿啥,苏格兰你是真当我死了。
摩闪瞅着一群人围着明美,觉得很好笑,听见明美问他论坛怎么说。摩闪说:“评价挺高的。”
“真的吗?”(小猫抹眼泪)
她自然的把手抽出来,揉了揉眼睛。
现场短暂的沉默了一会。
雪莉第一个爆了:“莱伊你怎么搞的擦手都擦不干净!”
早川秋一时间觉得这个姑娘的指责不太妥当,但他的身份却又不能允许他说什么,只能在摩闪缺德的背景音里头顶转加载条。
“真的。”摩闪端着笔记本,“你看看呗!”
宫野明美十动然拒:“我不看!”
“没事你亲眼看看!”
“我不看!不要给我看!摩闪你快拿走!我不看啊啊啊啊!!”
她逃,他追,追出去没两步被波本肘倒拖回来,笔记本电脑也被公安头子端走。然后一切似乎都正常了,宫野家的两个女儿依旧贴在一起,莱伊继续洗明美猫,雪莉猫偶尔肘一下莱伊,好像没什么不对的。除了波本为什么要坐在摩闪身上。早川秋依然觉得非常不妥,但他和摩闪真不熟所以欲言又止,并且劝说自己也许这位(他了解过的)卧底他可能和什么椅子恶魔啊坐垫恶魔什么的契约过。好吧其实他劝不动自己,只能装看不见。
他身边唯一那个看起来像比较好讲话的黑头发男青年好像察觉到他的情绪不稳,主动向他解释情况,说这还算正常。见多了,也就习惯了。
早川秋说,这么吵的他见的其实不算少。
只是没想到卧底警察也这样……精彩。
他说的很隐晦,但又在很明显地表达自己的不赞同。没办法咱们的早川同学才二十岁。现场的卧底们的真实年龄平均一下,可以做到人均比他大十岁,因此苏格兰品出这个孩子故作的严肃时,没觉得冒犯,只觉得他可爱。
有一瞬间苏格兰在心底开脱:摩闪不是警察。为何开脱,替谁开脱?但他旋即又想到难道Zero就没有惯着他打闹吗。至少他们玩的时候乐在其中。早川说的并没有错。
“先生。”出于一种谨慎的考虑,早川秋试着去问,“虽然,通过一些渠道我了解到那位星威岳先生大概率不是恶魔或者魔人,但各位去接触他,还是很危险……”
他的言下之意是星威岳虽然摆脱了恶魔沾边的嫌疑,然而所作所为绝不遵循科学,大概也没那么遵循柯学,实在难搞,而且危险。苏格兰摇摇头对他说:“很多事不是有意躲就可以躲掉的。有得选只是极少数时候。”倒没有怨天尤人的语气,好像只是在客观地陈述事实。
摩闪有一搭没一搭地接话,先指了指自己:“没得选。”指着波本,“有得选。”指莱伊,“他选过了。”
苏格兰对摩闪说:“早川本来就听不懂。这下更糊涂了。”
“那怎么办,我去给他买瓜子去?”摩闪说,“说人话就是那个星威岳可着些人祸害,躲……呃,在场这些人,既不会逃避命运,也不会顺从命运。”
早川秋挺聪明的。他的眼神告诉苏格兰这个年轻人终于弄懂了这个看起来真的很松散实际上也不紧密的小团体到底是谁在带头。这位卧底警官很善解人意地愿意为他解答,而年轻的恶魔猎人想了想,只问一个问题:
“他是怎么说服你们的?”他指着被人扎扎实实坐在身子底下的那个黑头发青年,很难想象事是他挑的。“不需要说服。”摩闪说,“他们心里很清楚。要么,跟着我行动;”他面不改色地指了指在场的一圈儿人,“要么,被我连同百利甜一块儿打包扫出去……”
他瞥了眼早川秋的神色:“我说话很吓人吗?”随后听见波本在自个儿头上先冲着早川秋说:
“你最好习惯他喜欢这样危言耸听。”弦外之音冲着摩闪,“告诉你个好消息。我往前翻了十七页帖子发现有个帖子提到你,点进去一看发现该用户为那个讨论帖起名深度解析。那个帖主盖了一百多楼终于提到你是被琴酒‘扼死’的。”
“……不会吧。”
波本怜悯地看着他:“怎么不会?但是事实就是这样。很多人都没意识到你其实‘死’了。”
然后莱伊就远远地听见摩闪自顾自地骂了句脏的重复不出来的粗口。他知道是因为他也算英国佬。阔别伦敦这么久突然听见这么标准的国骂让他有一种很想端着脏话箱叫摩闪往里投两便士的冲动。
“但是这依然不重要。”波本接着说,“你知道那个帖主怎么评价这个行为吗?”
“嗯哼?”
“他推理出琴酒是被百利甜指使来杀你的。”
“唔!还不错!”他开始感兴趣,“谁写的?我有点儿喜欢他了。”
“也猜到你可能没死。”
“哇奥……好感动啊兄弟。”
“他认为这是一次……呃,党同伐异?”
“不太对……兄弟。不过这个理由猜不对太正常了,不能要求的过分。”摩闪心想,谁猜得出来其实只是因为我招人恨就被搞死了。
“现在揭晓谜底。”波本拍了两下手,“他得出的结论大部分都对——经过本人,摩闪你自己的核实。但他的推理逻辑是,这个版本的摩闪是更高一层的干部,是需要百利甜和琴酒一同算计放倒的干部;他搞你是为了保护zero的安全——老天,这个结论甚至也大体对——而你没死只是因为,一个这样的干部不可能送的这么早。你大概率是要打赢复活赛然后接着迫害他们这……这两个人的。”
他转回去对着早川秋摊开手,“现在站在——哦不,被我坐在你面前的是黑衣组织隐藏战力,大决战的隐藏boss,摩闪。早川同学,上班的时候小心点。”
他想了想,又加一句:“哦对了,他还猜琴酒和百利甜有更深远的交情。”
波本的话说完有几秒了,摩闪还卡在那里,脑子都不转了,好半天才挤出一句——
“他大爷啊!”
摩闪抱住头:“特么——也就是说我一番投诚把自己从贝尔摩德投成朗姆了?”
“凡事不能只看坏的一面,往好了想,你升官了。”波本说,“现在你的阴谋论战力还真可以把我们这屋端走,你可以吗?”
摩闪说:“我当然可以。”并且用手支起头来同波本对视。不出三秒对方就像被踩中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你对我的脑子干什么了?”
“恰恰相反,我什么都没干。”摩闪趁机站起来,“啊哈!自己吓自己!”
苏格兰很关心:“zero,你怎么了?”
波本:“他刚才的表情,很恶心。”他听见自己耐着声线中的反胃。
莱伊也问:“什么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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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谁问你了。”波本言简意赅地答。
“你研究出名堂了吗?”摩闪见势不对先发制人。
“用你提醒我?”波本朝着早川秋做了个手势,叫他准备,“虽然不想说……但你们过家家一样的小打小闹倒确实有点用。百利甜在结果伊神丞后没有及时处理他的尸体,房间环境也没有。这给了我们时间差。”
苏格兰朝他眨眨眼:“所以zero只是觉得我在过家家吗?”
“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我小打小闹?”宫野明美也吸着鼻子问,波本头皮都麻了,“也不是……”
“都别吵了,是我过家家。”摩闪打断他们的一唱一和,双手环抱在胸前,半靠在墙边,“接着说。”
“伊神丞是孤独魔人。”
早川秋说。
魔人是人类的尸体,被恶魔占据,因为这是他们生存的最后手段。恶魔在成为魔人后会失去大量的超自然力量和履行契约的能力。魔人拥有接管其尸体的恶魔的个性。然而,有些魔人比其他魔人保留了更多原始尸体的大脑,导致他们的个性变得混杂。
在很早以前他就被孤独恶魔转变为魔人。但是,孤独恶魔最后杀死的却不是他,而是注定在他最无助的时候带走最后的亲人奈呋,令他陷入孤独之中。
是的。孤独恶魔使用黑色的十字弓,但被他射中的人不会死,死的是被射中的人最在意的人。
“……很早?很早是多早?”摩闪皱眉问道。
“不少于十五年。”
这次换摩闪拍手了。
他指着苏格兰:“当年被射中的应该是你。但他是孤独魔人,你被射中,死的是百利甜,或者说发生川暮。”
因为你那时候心里最在意的是他。
摩闪心道也就这么回事,摆摆手站到边上,瞧见宫野家两姐妹对恶魔实在不慎了解,剩下两位也不比专业的人了解更深入,过去交流;余光瞥见波本走过来——可以理解。公安警察降谷零对此必然是十分清楚的。
他没想到对方同自己说话,开口第一句没头没尾:“你有考虑过吗?我说的方案?”
“什么方案?”
“别装傻。我的意思是,既然你做什么都是反向冲刺,都会让那些观众以为你危险……那为什么不顺从呢?”
危险有危险的魅力。
举个例子:姑娘们玩乙游,保准有个人选看着不大安全,因为永远会有姑娘像犯罪题材作品的女主角一样爱上犯人。
摩闪沉默片刻,问:“我这种装的还能比过琴酒那种真的?”
“有什么不能的。”波本的心态出奇的好,“组织的业绩如果年终排榜,你猜靠上的有几个卧底?”
我输了。摩闪哑然失笑,举起手:“我没想到你接受度这么高,这么快就摸清同人的口味了。该说真不愧是第一名吗。”
“……我倒觉得你只是,医者不能自医。”
波本说。他离开时,意识到,摩闪并不认同自己提出的计划。他对此不抱什么幻想。毕竟这都是摩闪的事,只有他能对自己负责。至于摩闪为什么要这么决策,则不在波本的考虑范围内。
他收回了干涉他人命运的想法,干脆利落的拍拍手:“给你个任务。”
摩闪:“我答应了吗。”
波本没理他:“你刚才说当年被射中的应该是zero,因为伊神是孤独魔人,所以死的是百利甜。但是……”他酝酿了一下,“你觉得当年的伊神会下死手吗?他劫持的目标是让妹妹得到救治,真的弄出什么后果来,奈呋能有好结果吗?”
他那样聪明的脑子,会想不到吗?
“你去弄明白伊神丞当时为什么会射出这一箭。”
波本以为摩闪还要反抗的。但他没有。他却只是沉默。
39.heart-shape box
“……鲸不会得癌症是因为它体型太大,细胞数量太多,以至于能够活到癌细胞再次发生突变,一个超级癌细胞背叛了原始癌细胞,并且对它做原始癌细胞曾对身体做的一切。”
“这就是佩托悖论。”
听见他发表这段讲话的时候摩闪愣了一下,当时是白天,他打开电脑,瞧见有人偷偷录了东大大学教授上课的视频,主角很熟悉,站在台子上的就是塞缪尔无疑。他做出了以上这些发言,字字句句,像这个人之于摩闪一般熟悉。
他在心底默念,惊讶,但也不算惊讶地听见教授在电脑里说的话和自己曾想过的一模一样,甚至连断句和气口都如出一辙:
“……(身体这个系统的)叛徒里产生了叛徒的叛徒,新叛徒杀死了旧叛徒……”
摩闪并不感到奇怪。他知道自己之前那番话没有同任何人说过,知道在场的不管是波本也好还是松田警官都没有读心的本事,他敬爱的老师倒有这本事,但也并不曾同他在一块,更没有打电话来。
按照常理来说他不应当有任何途径得知……按照常理来说。按照建立的认知来说,按照本作的规则来说——
然而摩闪不为所动。他只是继续想,接着那个戛然而止的念头:
……更何况,这样一来,事实上,癌细胞并没有真正清除,只是依旧盘踞在体内;再者,寄主并不是鲸鱼。我的意思是,我们没有那么强悍的生命力,我们……没有那么长的时间。
我没有那么长的时间。
第二天早上有个人去打听两个人的下落,这人在寻找的是一男一女,知情人嘱咐他去书店或者附近的咖啡馆找找,那两人稳定在这出现。那人在他离开后心想自己福大命大被放过了,就是这两人可可怜了,被□□盯上。十二点整,他迈着轻快的脚步从码放着书的桌子间走过,出现在诸伏景光面前,一脸坏笑地看着他。这笑容让他想起昔日的美好时光,距今大约有四五年。在松田阵平打趣他之前,他先一步站起来拽着对方离开神野希瓦。
他变了,乍一看,很难认得出来。松田阵平不再穿黑色的西装了,但不知为何审美倒比诸伏景光预想的要好一点,至少没有出现一张好脸硬拽着衣品带飞的痛苦场面,一身典中典昭和花花公子味的soshiotsuki,眼神一样讶异,上下打量诸伏景光,心里想的大概是同一句话,你也变了。但话出口说的是:“我要找的可不是你。”
诸伏景光心里明白:“神野在里面。但你以什么身份带走她?”我看不像警察。
“什么身份?反正哪个都比你现在合适……”
不用他展开来解释,诸伏景光自然而然地侧身让开。于是松田阵平和他擦肩而过。
这话听着怪,不加那个现在的话像雄竞,加了也没好多少。但聪明人并不需要展开来细讲。一方面,百利甜到底能看到什么不能看到什么,实在没个准话;再来,那个原因他们都心知肚明。诸伏景光实在不适宜同神野小姐常常二人独处,容易给这女孩带来麻烦。怎奈神野小姐声称自己实在是怕极了,怕那个家族和他们遍地绿色的内装修,于是整日拽着诸伏景光不放。日日谈,夜夜谈。想到这里,松田阵平忽然回头:“你问她什么了?”
“你应当猜她和我说了什么。”
意料之中的事发生了,当日松田阵平下班,从大门口出来,一眼看见蓝鸟停在门口,右侧车窗摇下来,一只手松松垮垮地伸出来展示一款二次元塔防游戏领主干员的攻击范围。松田阵平预感到这不是今日首绷,八成也不是今日最后一绷,不紧不慢走到车边上敲了敲门:“你什么毛病啊?”
摩闪嘿嘿一笑:“哥们你霸榜了,好大的官威啊!”他说这话的时候车里有万宝路的味道。
“你净顾着看乐子,现在满意了没?”
“我们说好的就这么办,能得到这样的结果也是前期工作做的好的缘故。”摩闪不管他死活地曲解了意思。一切如他所料,soshiotsuki是早上穿着来的,论坛是中午爆的,监工的是晚上打来结算的——此时监工正在同男演员细细分析效果。论坛能量异常流动,百利甜不能没有感觉,戳进去一看,发现松田警官居然换下他一直以来简约又毫无坠饰的黑西装,气度不凡,穿的像年轻时的坂本龙一,跑到咖啡馆去同诸伏景光一通纠缠,反手将神野希瓦抓走盘问。是“盘问”。自然——换了一身,但还是黑色为主。
摩闪说:“你选的代号是加拿大吗?我看你对着左上角看半天,以为你对玉米很有兴趣。”
“玉米那不是你嘛。”松田阵平随口回答,“我记得你们组织连伏特加这么个大类都不拆分,说明还没到人满为患需要重复代号的地步。”
“是也不是吧。”摩闪心想,虽说月光酒这个东西确实和玉米是一个原料,欠的也不过是一次橡木桶陈年,但区别还是大着,“这事,警察先生不太清楚,也就稍微有点年头还爱往美洲跑的成员知道。我之前一直在北美,您知道的吧?”
松田阵平点点头。这事他同期或多或少都解释过。然后他就听见摩闪冷笑了一声,点起一根烟。在车里抽烟没有法规责问,但是容易熏腊肉。不过松田自认也不是清清白白,没有指责的立场,摆了摆手驱赶烟味后由着他去。
他一想起这事就觉得十分可气。事情是这样的:众所周知酒厂的总部在东京,北美的那个也就是个分部;一年发下来的代号就那么几个,酒厂又不会人性化到给你搞南北榜,说我发下来七个代号东京区仨北美俩欧洲一个俄罗斯一个,不会的!首先不会一次派那么多代号,其次哈耶克无形的大手丢下来三四个名额就跟撒了一把豆子似的,丢哪全看手劲。很遗憾经过三年的卧底后乌丸莲耶的手劲被摩闪判定为不通过,今日起正式被踢出黑衣组织。
“我真气死了。我辛辛苦苦来卧底,第一年拿代号抢波本被截胡,第二年抢苏格兰被截胡,第三年抢莱伊还被截胡,你们卧底为啥要可着卧底祸害呢我请问了?爱尔兰还是个臭走关系的人家那个代号就是个萝卜坑!”
松田阵平发出很明显的笑声,并且火上浇油:“拿不到代号怎么不找找自己问题?”
“你被(东)京爷截胡也找自己问题好不好?”摩闪气愤地一拍方向盘,拍的喇叭尖叫,干脆顺手将烟捻灭,“你被琴酒淹水里也找自己问题好不好?你搞丢幼驯染也找自己问题好不好?你咖喱人不上进整体在沙发上睡大觉也找自己问题好不好?为什么你孤家寡人呢?为什么你幼驯染弃你而去呢?为什么你尸骨无存呢?全都找自己问题好不好?为什么全情报还能输呢?为什么复活一次还被弄死呢?为什么组织漏得像筛子还有人死呢?找下自己问题好不好?什么都找自己问题,找自己问题?”
“重来一次我第一个行动,那个姓苏的(?)一开口就说要自己亲自感受一下百利甜的阵营,那个FBI啥都不干就兴泡自己表妹,那个逼罗猫整天就知道给发小当嘴替,我天台水箱那么极限的自救,到头来雪莉钻被窝里睡觉了我在外头吹风,特么莱伊不知道补刀救我干嘛?给琴酒来一枪还能让他跑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子啊?你告诉我我怎么赢?我配那么多药不是为了闯花市,只是我体术不行至少还能救一手,好不容易跑野地里找到提前起跑的苏格兰我想着把这人先控了大家慢慢讲道理,结果他直接偷完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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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ff对线boss去了?然后波本就特么跟个疯子一样在那个村里哎呀呀就在那跟恶魔猎人合作开无双去了,啊然后那个莱伊就也跑野地里找女朋友去了,然后苏格兰就在那痛太痛了就在那里跟百利甜分手了,这不他妈把人搞疯吗?你告诉我?被玩到死运营到死,然后打输,弹幕来一句哎呀你怎么不多找找自己的问题呢?”
中间发生了一点不便说的事,经典力学成功让摩闪闭上了嘴。言尽于此。
百利甜自从得知松田阵平找上神野希瓦(并且还同诸伏景光说不清道不明地轻轻刺了一下),一开始也有人猜怎么回事松田阵平也就算了诸伏景光怎么是直男(等等)?俩人为了神野希瓦雄竞是怎么回事?是了,我们是爱女的观众。但是关爱男同优先级高一点。
不过稍等片刻,就有匿名账号出来请苍天辨忠奸,认为松田阵平同神野希瓦讯问更可能是为了打探她所知道的一切,并调查她为什么能够做出支援判断,让宫野明美去帮忙为诸伏景光解围。一言以蔽之,打探的她对百利甜了解到底有多少,她是不是对这位曾经的警察如今的犯罪分子也有隐秘的过去。
这逻辑其实有点强硬,反正摩闪会反问为啥不是神野希瓦暗恋诸伏景光,为啥不是神野希瓦暗恋宫野明美。但他看论坛没人质疑,也就认了。
面对摩闪的疑问,松田阵平矢口否认:“那带节奏的账号当然不是我,也不是大老师!连你都还没办法让抓包出来的论坛活动起来,我上哪儿注册账号去。那八成是星威岳的。”
“他?他怎么会……哦懂了懂了。”摩闪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百利甜为什么会亲自下场。一般人被捧到一定高度以后是不敢怀疑这幸福是否真实的,他自己就会想办法为自己打掩护找借口,只要有什么征兆能够佐证他的判断,就坚定不移地相信到一条死路。人比人自己所想象的更盲目,愿意直视自己不足的只是少数。
他想到这儿,忽然听见松田阵平猝不及防地问他:“你为什么非要学他不可?”
摩闪尴尬地摸摸鼻子,说:“我以为你会问我是不是早认识神野希瓦了。”
松田阵平看起来很轻蔑:“你当我是傻子?你俩早认识不是明摆着的事吗?”
摩闪只好认输:“是是是,天网恢恢肥而不腻。”
“不准扯淡。你还没解释你为什么要学他呢。”
松田阵平语焉不详,只管用代称,因为心里都有数,摩闪心是虚的,万宝路他抽了不到一半,现在倒在边上;soshiotsuki是他挑的,逼迫松田阵平穿。诸伏景光直觉完全正确,那套经典日剧居酒屋套装背后有高人指点,松田阵平的审美不可名状,觉得没有特殊意义的话衬衫西裤和沙滩大短袖是差不多的东西,都是男装。但是说到底摩闪的审美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们都是沾了同一个人的光。
那人的衣服整整齐齐地挂在衣柜里,应该有四年没有动过。但好在有他姐姐时而前来打扫,没有落灰。摩闪心虚是知道他仿不出萩原研二的审美,只能在这人的衣柜里挑套装做不出错的变化,解题思路全都不会,只敢变换数字这样。聪明人一眼就看得出来。千言万语,汇成一股熟悉的烟草味道,倒叫人不知从何说起。松田阵平说:“你别抽了。”说的是烟。
离开之前,他正儿八经的不解。他完全弄不明白摩闪到底在干嘛,摩闪只好有点耻的解释自己在打预防针。不是没有先例,有些主角看上你就会故意放萩原牺牲,自己再模仿他。以便铺开两三百章的替身文学。松田阵平听完,表情又惊又疑,还夹着点恶心。天可怜见,这位松田阵平自打活到这岁数,表情管理还是头一回绷成这样。
40.home movie
一切还算掌控之中,事儿交给警官,警官自会操心。他用这作品最爱的打哑谜方式留下“加拿大威士忌”这个代号,放在另一头,恐怕费了一二百集才交代清楚。观众意识到这事,一边大呼小叫,一边屏气凝神;一边哭哭啼啼道:松甜甜已经失去了幼驯染,说什么不肯再失去自己的同期兼救命恩人,美丽的白月光被染黑了;一边心中暗爽,津津乐道,说是苏格兰是哈气咪才训好,松田是会护主巡回的好基咪,波本最搞笑,说他是脾气最坏的八嘎狗,发去潘宏园区可变成半拉柴犬。
端起平板,看见论坛里不少讨论他警校期间是不是没涂防晒,黑的厉害,过四年才缓过劲,松田阵平摸摸脸:不能吧。摩闪在边上不请自来地补充:长得黑没事,白也好,就是不能脏。
松田阵平说,我管他脏不脏呢,我洗脸了。想了想,他补充:我干干净净。
话音已落,情报交换结束,摩闪欲言又止好几次终于开口:
“我想你会提出在哪里下车?”
“不知道啊。”松田阵平的语气出乎意料的轻松,甚至愉快,“我补了许多教父电影,关于交换情报以后怎么下车从来不演。”
“您没有准备真的回我家吧?”
“怎么不行呢?”
他话里有话,摩闪在自己放轻的呼吸声里感觉到微妙的不寻常,于是硬着头皮真把警察带回家。下午三点开始下雨,五点后转为瓢泼大雨,停电了。上一回停电还是波本为了找苏格兰进门怒拆配电箱。摩闪眼珠子一转,不开门,反而爬上屋顶平台,架望远镜。松田警官紧跟其后,不留余地,命他少爬上去看热闹,摩闪装听不见。
几步之遥,局势完全不同。摩闪目瞪口呆地关注着市中心局势发展,想了半天憋出一句房子着火了。松田阵平倒奇怪地反问,说你们当时搞出的动静可没小到哪儿去吧,一辆车说炸就炸。他指的是那次失败的瞒天过海,三岛教授最终还是死于地下车库的尾气泄露。摩闪抓心挠肺的指着城区说这又不一样!
确实,浓浓的黑烟正在令空气变得稀薄,骚乱无法控制。广场刚整修过,按照官方全新的审美标准,多了些不雅观的树木和做工粗糙的雕像,没有昔日的宏伟与庄严。许多人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全靠远在千里之外摩闪背后的这位条子传话,说的是市中心两伙人追车并且互相射击,劣势一方趁乱混入人群上了一辆行驶中的有轨电车,逃之夭夭。
一伙人大概和那天堵在咖啡馆的一样还是斯沃琪家找的人,另一伙则必然同组织有关。
松田阵平问他,没见过?摩闪皱了皱眉头,不能克制地回想起十年前他上高中的时候从典当行回学校,宿舍最里面的毛石墙裂了个缝冒烟,从窗户伸出头看见膳宿公寓隔壁的市政府被示威群众点燃,黑烟蔽日空气污浊,疯狂的人群手持砍刀放火烧劫街道和商铺,全城简直进入了战时状态,短短几分钟街上的商铺就被洗劫一空。这里原先出售英国面料,法国香水和被称为宝石州的爱达荷本地的首饰,这些本被摆在橱窗,贫苦学生可望而不可即的物品谁都可以去抢,守护外国银行的警察对着一切视而不见。家用电器满街都是,威士忌名酒和各种进口酒被砍刀敲得粉碎,路上全是玻璃碴。摩闪大喊一声我的戒指!不顾同学阻拦地冲下楼去直奔典当行。
他回答松田阵平:我见多了。但没想到在这儿还能见到。就好像这一场混乱把摩闪的年龄缩小了,摩闪一瞬间有点儿愣愣地问:“你不去街上疏散群众吗?”
松田阵平被逗乐了:“你是在催我执行公务吗?你?”他指了指摩闪。摩闪点点头,眼神微微闪了一下,又摇头。松田阵平这才解释:“其实群众早被疏散的差不多了。就在你载我回来之前。再来呢,局势并不适合我参与。你明白吗?”
“那不是斯沃琪家找来的保镖。”摩闪吸气,后知后觉,“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耳边听到松田阵平补充说明:是也不是。自从神野希瓦想方设法同斯沃琪家的那个弟弟搭上线,FBI就着力缓慢地将探员换入他们的侍者中。
“那时候你就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摩闪冷静地得出结论。
“甚至我算头一批知道的。”松田阵平慢慢地说,“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接下来是排查内鬼,然后接着扣留星威岳。”
“上次抓恶魔不就扣留他了?没效果啊?”
“我知道没效果,但这小子害我从摩天轮下来还受了快两个月的停职检查。这是我的份儿,别人不能代偿。”反正最后收拾烂摊子的另有其人(降谷零:?)。
行。公报私仇,这条子很有个性。摩闪追问:“但公共设施也是钱吧,你们就拿纳税人的税收放烟花?人人不都有自己的公务?”
松田阵平好像笑了一下:“公务。你说的对,大家都有公务:我的同事们前期做好了疏散工作,现在正在统计损失,保护群众,这是他们的公务;景老爷得陪着星威岳玩过家家,不准他起疑心,这是他的公务;大老师得接着卧底下去,现在开车在那个车队里不紧不慢地跟着,这是他的公务。”
他右手打了个响指,食指刚刚好指向前方,正对着摩闪:“你呢,就是我的公务。”
天正在黑下来,余烬里浓雾弥漫的天空向身处其中的人投下巨大的黑影,不知为何,摩闪看起来有一丝惨淡,但还是不语地走下来。松田阵平说别急,先让我上去。摩闪:?
松田阵平深呼吸,好像做了心理准备,皮笑肉不笑地解释:“‘加拿大’该拥有一个俯视全城的镜头,你觉得呢?”
“你还会给自己加戏了!天赋异禀啊!”摩闪故作惊讶地棒读。这其实是有点灾难性的回答,对话就终结在这儿。
摩闪离开时只能勉强辨认出松田阵平紧靠发着微光的屋顶阁楼窗户的黑暗轮廓,看起来就像他与昏黑夜色之间星光熠熠的水。并且听见打火机的声音,松田警官顶多速成过如何假扮一个罪犯,多的不肯做。他似乎一点儿也不慌张,但从抽烟方式上看出他其实也心绪不宁。他迫不及待地抽着,一根接一根,有的抽到一半就掐了,再点一根。不是万宝路,是七星。
摩闪回到客厅,把自己摔到沙发上。
当夜继续下雨,浇灭了不少火焰,市民不能应对混乱,但还是潮水般缓慢涌上街头;增援午夜过后才从邻省紧急调来,市中心大半一片火海,剩下掀翻在地的有轨电车和公共汽车残骸充当临时街垒,消息满天飞。这一回警官先生有自己的行程,出门的时候还是被空气里的硝烟味惊到了:这是东京吗?真是闻所未闻……
摩闪倒觉得亲切。松田阵平上下打量他一眼:美国佬当然觉得亲切。
他听见背后的吸气声,毫不客气:牙疼就去治。
“黑户有这个条件吗?”摩闪说,“这就是东京,不要介意。”
“它……它本不该如此。”
“它确实不该如此。”摩闪意味深长地重复了一遍,“市中心枪战,放火,抢劫,这是完全不合理的。尤其是,其中一方还是名不正言不顺,人人得儿诛之的犯罪组织,政府竟然可以让他们闹到台面上,已经是极大的事故了。倘若我们现在没在说日语,我会以为自己身处某个正在闹政变的非洲小国。”
这是完全不合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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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是说它不可能发生,而是后果严重。社会制度运行混乱,管理松散,以至于到了火并的程度;放在现实,哪怕是三五个匪徒在商场胡乱放枪也够千里追击,拿进小说里促进读者的肾上腺素分泌倒是十分管用的。
像基督山伯爵说的,总有人看了一场毒杀的大戏后就也想要除掉自己的敌人,最后被判处死刑时还懵懂不觉。他们看不到的是大幕落下后调查的侦探与高头大马的士兵,看不到肃静的法庭与敲槌的法官。现实世界是一套完整且自循环的社会逻辑,但艺术创作的作者们大可略过不谈,那些自然也是故事之神没有眷顾的时刻。
“犯罪组织和管辖美国内政问题的FBI在东京街头追车。我的天哪……”
“我要是波本就吓晕了。”摩闪对着捏鼻梁的松田阵平发笑。
“那你的胆子确实很小。”松田阵平看起来还是护短的(这短想不想让他护两说)。
摩闪点点头:“那是呀。我胆子没你们那么大,敢在美军的军事基地上建国。”
中间发生了一些不好看的事情。我们略过。
雨小了,警官先生率先一脚高一脚低,腰间别着佩枪,好不容易走过一片狼藉的街道。另一头,闭着眼的神野希瓦被送进医院。她灰头土脸,身上沾着好些血,看不清面容。医生一看就知道大概是不幸在刚才的枪战中受伤的民众,连忙抬上担架。护士顺便向和她一同进来的人确认情况,问:你是她的亲属吗?
那人刚才正对着几个外国人放狠话,转过头来倒细声细气,摇摇头说自己不过是在路上碰到了,护士看到他血红色的眼睛,眼下的一颗泪痣。不知为何,这位先生竟还穿着高跟鞋。她为此迟疑了半秒,很客气地向他的好心道谢,便立刻转头参与其他人的救治。百利甜错以为自己的面容更加美好,因此受到了虚无的恭维。护士的话中提到一句感谢您向素昧平生的人提供救援,百利甜的眉头稍微皱了一下,又舒展开来。
神野希瓦在原作中其实出现过,不算核心,故事稍微有点意思。一开始确乎是个无助的女大学生,后面在乱七八糟的谋杀里幸而未死,稀里糊涂的分了斯沃琪家族的股份,偶尔被柯南一个电话打过去问点宝石相关的情报,算给他堂弟指个路子。由于人画的实在美又不知为何没被安排官配,还被分了足够下半生吃喝不愁的股份,时常被观众喊一声经商大女主。
反正百利甜还是女高中生的时候对她观感中等偏上,现在的话可以说是想借她的手拿捏一下基德,反正看原作神野希瓦那稀里糊涂的样子,估计也是个头脑拎不清的傻白甜,情报一诈就知,多么实用。
素昧平生,神野希瓦并不满足这点标准。
但百利甜自己也没意识到的,很幸运,做观众的对于自己的主角遵守好主义,自己也是好主义者。好主义者将动机置于一切的核心,其他的都是被原谅的幻觉:宣扬一种赝品似的包容,却像南边比北边更暖和一样理性。所以只要在百利甜的行动中涉及道德败坏,迫他人喝下不明药品,恐吓或威胁幼童,若有似无地无形的手铐发出摩擦的回音,观众都很包容他,因为他是好主义者,不让一个定罪的铁锤砸在道德的大理石地面上。
半小时后医院走廊忽然一片嘈杂,外头有个人栽倒在地上,吓得边上的病人大喊有人死了,医生赶忙出来,这才弄清原来倒在地上的也是个警察,说是刚刚送了个女生进医院,没想到自己受伤更为严重,这才昏过去,深明大义。医生说——医生没空说。
百利甜昏迷着,意识在脑内暗骂,说这医院的椅子怎么这么滑,害的身体脱控后脖颈狠狠砸在边沿,好疼。
41.what can i say
医生们行动迅速,然而结果却是喜忧参半的。喜的是他们发现这位名叫星威岳的警官先生由于失血过多昏倒,身上的伤口大概被他自己做了处理,压迫大动脉止血,因此情况严重却不算危急;忧的是,这位先生身上的生命迹象很怪异。他的生存方式就好像是在一具保鲜好的尸体中持续不断地制造精密生物电流刺激行动,总而言之,他早该死了,却不知道为什么还活着。
论坛即刻讨论起来:发生川暮是克隆人,板上钉钉。他的意识被反复投入一具具躯体中,如此反复,不能逃脱。并且有人创造性地提出,神野希瓦身上的血迹应该也属于发生川暮,她本身是没有受什么伤的。这女孩在原作一向好运。
当然,话说到这,少不了要夸他舍己为人,以至于冷落了自己,直到失血过多晕倒才得到救治。谁来关心我们的发生川同学?谁来保护他?谁能让他免于寒冷、恐惧、绝望与不安?磨难,挫折从无尽头,人的本性难道就是如此?趋利避害,自私无情?
过了会泪中带笑道:暮暮虽然身体虚弱得快像流浪猫了,但没忘记对着FBI哈气,转头对着护士又变成夹子猫。实在是可爱可怜。自觉简直就是在一片全是玻璃碴的大道上踮着脚走路,看见有个彩色的东西,便以为是糖,迫不及待的蹲下塞进嘴里。本文是什么爱暮tv吗?也是了,天天被这剧情扎的死去活来还接着看,大家不是爱暮是什么。
百利甜看着,觉得能量入账差不多了,大喊一声:“可以了!再呆下去我恐怕要被强制住院了。96?滴嘟滴嘟?”
96号恢复了他的神智,百利甜立刻坐起来拔下针翻身下床。他不必看,就知道论坛又在可怜他一点儿休息时间都没有。这部分能量够他开个柯南推理时周围人同款眼瞎,拔了针离开医院也不会惊动护士和那些个被他刺了好几句的FBI。笑话,哈气归哈气,提起来的时候还是要发抖的。
天助他也。一路上他没看见什么人,直到电梯门口百利甜才终于见到一个活人。他从一旁的病房里出来,胳膊上搭着一套换洗的衣服。平台尽头中央盘梯上高高的窗户所反射的残阳照亮了悠长的走廊。那人仿佛听出了他的脚步声,默默站在敞开的门口处。屋里的光斜照在他的脸上,其余部分在渐增的阴影中模糊不清。他一动不动地站着,以至于他的脸看上去就像一张挂在他身后门上的古老面具。百利甜期望他能自觉些,先下电梯。但这次他只是站在那儿,一言不发。好消息是,他看起来不是医生,大概是病人家属之类的,不会把百利甜抓回去。
“好吧,你今天过得怎么样?”这个陌生男人猝不及防地说,他说话没头没尾,没有得到回答。
“当时你在这里吗?”他又问。
“在哪儿?”百利甜不能忍受这样诡异的发问,出言分辨,但自己的头脑先一步混乱了。
“十年前。”暮色中,他死死盯着百利甜。
百利甜他简直糊涂了。有一瞬间他联想到的是,自己补拍的十年前趴在被救出来的诸伏景光的病房门口的镜头,是这所医院吗?好像是的。是这一层吗?也许是的。他不太记得。96为自己选定的是现在放出吗?那这个男人是谁?贝尔摩德假扮的?
这个不请自来的陌生人脸上有着来自过去和忘记的那个时间维度的东西,正仰望着百利甜,使他停了下来。他们在沉默中凝视着彼此,气氛静到甚至能听见病房里心跳监护的滴答声。
不,这个人很奇怪。
百利甜猛摁电梯下行按钮,门打开了,他连忙跑了进去。还好,那个古怪的男人没有进来。他缓过气来,才看见电梯里有人,一个护士,就站在他身边。他猛戳96号,96号无不遗憾地告诉他这种情况下是不能被无视的。一点遮挡物都没有,也没个毛利叔叔倒在地上啊。百利甜提心吊胆地等了几秒,那护士却好像没看到他手上的胶布一般,平静地看着他。过了两秒,缓慢地笑了。
“我欠你一句道歉。”她温温柔柔地笑道,“不打招呼就这么突然地问你问题。我太不礼貌了。”
百利甜确信自己从未见过她,如果她说的是自己现在的发言的话那么确实非常不礼貌,但她说的显然不是这句。百利甜不想听她说话,他胡乱应付:“不,没事的。我只是有点儿糊涂。”
“哦,我可以向你保证,我没有伤害你的意思。”那个护士继续说,“我只是,很在意你。”
“……在意?我?我不认识你!”
“你——”护士慢慢地,一步步走上前去。她尽可能地抬起眉毛,咧开嘴,露出整齐的牙齿来完成这个笑,但用力过猛。她的眼睛恍惚了一瞬间,就那一瞬间,护士的上半张脸突然变了——变得惊恐万分,眉毛皱了起来,一大颗眼泪掉了出来;而与之相对应的是下半张脸依旧夸张到令人反胃的笑,“你认识我。”她说,“你认识我。”
百利甜彻底受不了了,大喊:“滚!滚!”他摁遍电梯按钮,还没下到一楼就跑了出去;他不知道这是哪一层,那就走楼梯;这一层的人多了一些,这令他感到安慰。护士没有追出来,好消息。但紧接着在他快走的过程中,经过他的老头的一句话飘进他的耳朵里:“我说过我不会伤害你。”
他脑袋嗡嗡作响,再也按耐不住,跑了起来。
“为什么要逃跑?”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小女孩抬起头看他。百利甜只看了她一眼就觉得自己的眼睛被刺痛了,接着往前跑。高跟鞋显然是不适宜的,让他有些打滑——就在这时,一只手横穿出来扶住他:
“小心些。”这位女士说,她笑了笑,但接下来的话更加诡异,“你的这个身体不舒服吗?”
百利甜用力甩开她,朝着几步之遥的消防楼梯奔去。空荡的楼梯里传来回响,昏暗,陈旧。他运气很好,没遇到人,这是仅有的庆幸,又或者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灰色的墙壁,头顶交错的管道,脚下坚硬的地面,墙上的ADE急救设备与消防栓,但鼻腔中充斥的只有灰尘的土石味,还没有其他不妙的气息。他跑的太过头,跑到了地下车库。
站在水泥地上,他抬起头四处寻找上楼的电梯。就在这时,他听见背后有人忽然出言:
“你当时也这样站在这吗?”
汽车驾驶室里这个人幽幽地问他:“你当时也曾这样看着三岛教授死去吗?”
他的话音未落,更多的声音传来。地下车库中还坐在驾驶室中的车主抑或乘客打开车门,缓慢地靠近并包围百利甜。男女老少高矮胖瘦,不同的人面上却显现出相同的表情,越来越多的声音异口同声地重复同样的话:
“你听见了火的声音了吗?没听见?那是你制造的声音。”
“这些种种都是你的幻想。你永远不可能如愿以偿。”
“好吧。我就这么办。”一个浅淡的声息宛若幻觉,轻飘飘的像一张餐巾纸般覆盖在百利甜的口鼻,他不可置信,并没来由地恐慌地注视着这些包围他的人——他们接下来的动作就好像打湿了那张纸。他感到窒息般的绝望。
“我给您讲个故事。”他们一起说,“您可以听见他们的声音吗?不是我的。我说的是,这群没有名字,没有背景交代的背景板们的声音。”
百利甜感觉自己好像被烧红的钢刀捅穿了喉咙,一瞬间竟然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他除了被动地用耳朵接收这段声音,似乎无处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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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这些人,他们整日活在对您和您的肆意妄为的恐惧中。这些人用他们的生活贡献了您起舞的舞台:摩天大楼作为您的地基,穿梭的人流编织为您的戏服,广播媒体代替您发声,纳税人上缴自己的血汗并出卖一部分自己——给你。你可以听见他们的声音吗?并不是我的声音,是他们的。你喜欢自命不凡。你自诩为神,操控数值和正误,跨越时间,跨越空间,乃至于要控制心灵——但你不是神。你不是!你只是个寄生虫被羡慕嫉妒和无尽的孤寂吞没,渴求他人的生活,祈求并蚕食他们的感情,吞噬并替代他们记忆里的爱恨,玩弄生死!嬉耍喜悲!所以——”
所有这些人一起吸气。这显然是一位高雅的戏剧演员在长篇大论后的气口。
“那么来。试试看拿走我的。”
他们说。
“我经历过的,你不可置信;我失去过的,你不能理解!控制我的头脑,足够一个寄生虫自爆而死,所以试试轻易地决断我的生死。试试随手挑动我的神经。试试让我感到恐惧,感到愤怒,感到绝望,感到生,感到死,感到爱,你能吗?”
“你能吗!”
“你能吗!!”
在接通电话后他首先听见的是这风,也是他记忆中最猛烈的大风之一。几乎还没来得及从车上下来,那电话同风一样急切地打来。厚重的钢筋混泥土把最后一缕日光挡在外面。许久,电话两头一言未发,听着狂风越来越响。此时无声胜有声。
没有一场风暴能比这更有说服力,大自然在完成季节之间的转换时需要暴力吗?人类社会有时一代人就会经历两次战争的风暴,这在多大程度上也是这种可怕需要的一部分。然而,风暴的中心却往往出奇地和谐。
最后,还是降谷零没有忍住率先开口:
“我以为你会尴尬。”他说,“我提出那个意见的时候你百般不情愿,现在的发挥倒比我想得还要好一些。摩闪。”
他停了一下,这时一阵狂风继续从摩闪那边通过电流失真地传来,一时间厚厚墙壁似乎也摇摇欲坠。当然,这只是幻觉。声音落入耳中,如马蹄和呐喊,从这混乱中,摩闪笑了笑,没再多说,只交代:接下来的交给你了。
降谷零闭上眼。
继续向前,刺鼻的气味愈发浓烈。昏暗的地下停车场里,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黑发青年倚靠在墙边,原本就苍白的脸庞在头顶惨白灯光的照射下,显得更加脆弱,仿佛随时会倒下。他的身体微微颤抖,血红的双眼无意识地放大,几乎要融化成液体。微微张开的嘴唇毫无血色,正急促而慌乱地大口喘息。
青年整个人蜷缩着,背部轻微起伏,瘦削的脊骨仿佛要从厚重的大衣下刺出,清晰可见,如同一张拉满的弓,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裂。
而在他的身后,一辆车正在源源不断地向外溢出废气;降谷零眼疾手快,干脆利落地砸破车窗,将司机拽了出来——他紧闭双眼,但胸口起伏尚有呼吸,楼上就是医院,救治来的相当迅速——
这是一个一比一复制的三岛教授的死亡现场。
对于这位没能被他,被他们救下的受害者,降谷零知道做出一副撕心裂肺的悲痛模样一定是在骗人,但说没有任何触动是不可能的。只是不论动机,说到底三岛教授最后并非死于百利甜之手,其中弯弯绕绕,追责下来竟然是一地鸡毛,不知从何说起。
他就这样站在百利甜面前,垂着眼睛,几秒拉得像一个世纪那么长。最后才微微叹气,如梦初醒般想到要报警;说来奇妙,面对这样的场景,他的心情竟然并不凝重,甚至想要苦笑着去找某个卷毛同期和某瓶美国私酒算账:最后还是我来收拾烂摊子。
42.the greatest
摩闪走后,降谷零稍微有点儿心不在焉。这人来之前,他刚刚接了个电话,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诸伏景光对他说,那个至关重要的监控录像带,他们一开始商议的是:等百利甜被诬陷的案子结了,降谷零作为这个提交录像的人,就要把全部的责任推给塞缪尔,以防被事后清算。对方也同意会配合。结果诸伏景光临时打电话过来,叫他改变口径,就说监控是自己给的。降谷零立刻听出问题来,直接反问:你和摩闪又吵架了?
对面语焉不详,降谷零又说:Hiro,我不可能让你冒这个险。既然塞缪尔我们接触不上,那我就会宣布监控是我从你那儿套出来的。诸伏景光立刻反驳他,依旧条理分明,摆事实讲道理:这不行。Zero,先前那么多次行动,已经把你推到了百利甜的忍耐边缘,我不能忍受放你独自冒险,我还被隔离在安全的真空,帮不上忙。降谷零反问他:可你哪里安全了?
他们好像讨论不出结果,降谷零的声音忽然小了,他捂着听筒说:摩闪来了。我们等会再聊,不能让他看出来我知道你们在闹矛盾。偏偏这时,诸伏景光那边忽然插进来一个声音:实在不行你俩把锅扣我头上得了。降谷零大怒:莱伊闭嘴,不要坏了我的好事!说罢匆匆挂了电话。
“——你看?”
诸伏景光回头,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明晃晃地挂着通话结束的界面。他耸耸肩:“我跟你说过了,莱伊。你好心,但人家未必领情。”赤井秀一不说话,只是微微偏头,给自己点烟。因为他侧头的动作,他目前还蓄长的头发受引力影响,遮住他的一部分面容。他说:“我得走了。”然而在走之前,他状似不经意地询问:“你对摩闪,究竟是什么样的态度呢?”他试着令这个问题更具体:“在你们又吵了一架之后……”
“还和从前一样。”
“厉害。”他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这种不吝啬使得它简直变成了一个讽刺,“不过,这一切倒都有迹可循。”
诸伏景光抬头,用他狭长的蓝色眼睛投去一瞥,然后低头,像一朵蓝色的矢车菊在闷热烦躁、人声鼎沸的饭店里垂下发软卷曲的叶片。
诸伏景光心想:
我做卧底迄今为止,四年,约莫五年,不长不短的时间,然而考虑了很多事。一个吊诡的事实是,我本不该产生这么多思考。我知道,自己对于发生川来说,头骨里那颗可怜的高级神经中枢里产生的一点儿生物电是最不重要的东西。因为我是他期盼的那个人,是那个被要求无条件包容、宽慰、原谅他的人,我要奉献自己全部的纯洁与正义,就像宗教要求少女将贞洁奉献给他们的神明。
但说真的,我的心中其实秉持着一个说出来就会被那些论坛里的姑娘们大骂ooc的意志:一个只有正面和只有反面的人,一个只会无条件包容别人和一个无条件对人输出占有欲的人,人格都是被驯养的。被驯养的人格,一方面思路上没有野心,另一方面做出判断时有惰性。照我看来,身边有符合这个标准的人,其实是是琴酒。
他对组织无条件的拥护,没有想过毙掉上头的人单干;对于——姑且用这个词——同事的判断也没有心意:你是卧底吗?你不是?我不信。什么,基尔真的把莱伊杀了?那我信了。莱伊复活了?我又不信了。
那些姑娘八成得说:诸伏景光怎么会这么刻薄地想别人?
这或许也是一种惰性。
但这偏偏是最重要的。从摩闪那儿听说还有“柯同主角”这么个说法后,我想了很久——其实没多久,我就在主动地怀疑:摩闪,你不知道你有多符合你口中的标准。虽然你早已指明发生川就是百利甜,就是那个主角;我却依旧不能放弃多思。
我无数次模拟,如果你是这个主角呢?你并不像你口中所说的那样罪无可恕,与我的矛盾总是小打小闹。欲扬先抑是影视剧里典型的表现手法,除了一开始你不打招呼的催眠似乎稍微过分,剩下的无理取闹是完全可以被忍受的。
百利甜通过屡次被Zero误会从而积累道德资本,摩闪你难道就没有通过“本意是好的,只是表现太过失礼的”催眠来引发我复杂的情感体验?只是你的手段更高级。
拿到铸就的长刀之后先斩铸刀人,这很缺乏道德没错;然而,做卧底不需要任何职业道德,没有不可牺牲的人,没有不可怀疑的事。这也是你的意见。事已至此,当你在我们之间竖起那面棱镜,我就在镜子的这一头望着你。
在排除这些抽象的思考过后,摆在他面前的事实同样昭彰:当日他们找到伊神丞,想要得到些情报却几乎空手而归,这人不明不白的死去,一切都封锁在他那颗好看而可恶的脑壳里。
催眠结束后摩闪的反应全都非常诡异,极其反常,真相绝无可能同他毫无关联。他仿佛随时都在预备着击倒任何一个幻想中的敌人。
就像现在的诸伏景光自己一样。
诸伏景光知道自己这段时间表现得“过分”锋芒毕露了……但在这种关头,道歉显得太虚伪。但,就像一个被家长讥笑“不可能真的自杀”的躺在病床上的孩子一样,他下一次一定会选择更高的楼跳下去。
想到这,诸伏景光早以为赤井秀一走了,没想到他还留到现在,丢下一句简直不像安慰的话:“其实我倒是早料定你们会起矛盾。”
诸伏景光只苦笑:“摩闪无论是因为我防备他,还是因为我擅自调查他的信息,都有理由生气。数罪并罚,都不知道从哪儿说起。”
“我倒觉得,除了这些还有原因。”赤井秀一话里有话,但烟吸尽了,就很快离开。
他走后,寂静的夜变得更加黑。
起因是搞笑的。那一夜的市中心混乱不堪,乱七八糟的人打成一团,瞧见摩闪找过来的时候,诸伏景光第一反应想的竟然是,这家伙怎么全须全尾地找来的,真是难为他了。摩闪倒不客气,扶着墙俯身呼吸几口,捋顺了气就质问:“谁让你和莱伊一块上街卖的?”
诸伏景光连忙找补:“话可不能这么说。”
摩闪自觉失言,也底气不足地解释:“卖腐!谁让你俩卖了?塞缪尔?他拿你的神经跳皮筋啊!他不是知道你没法设立trigger,一被百利甜催眠就栽吗?百利甜看你和别人卖,包红温的。你知道?知道还和莱伊走那么近,又是互瞄又是心电感应又是提前蹲点,都打狙了不起?”
“不是塞缪尔。”诸伏景光好声好气地和他解释,“是莱伊提出的。”
“莱伊?!”摩闪失态地破音,“他的英国血统终于开始发力了?”
“我想我的魅力还没那么大。”诸伏景光有点想笑,“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莱伊的生存环境其实不错,不在风暴中心,百利甜看不上他又干不死他,只能偶尔恶心他一下然后流放脱离虐心大戏的主线。但人不能太没追求,既然自身安全得到保障了,莱伊就想着能不能守护一下宫野明美。这就难办了,论坛观众仿佛有赤井家报警器,两眼一睁就是拆秀明。为了打掩护,莱伊只能麦个大的。
“那他为什么不去和波本麦?他俩不是美帝吗!”摩闪满头问号,“这借口比男高还硬。我还是倾向于莱伊的英国血统发力了,稍后我会转拨宫野明美。”
“你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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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急。”诸伏景光倒出奇的冷静,摩闪甚至觉得他好像有点冷酷,“我话没说完。虽然我本人信奉真正的认真的谈爱需要给伴侣安全感,但百利甜他显然不一样。既然这是一部作品,那为了让故事有来有回,主动权不能永远只攥在一方手里。他得有危机感。”
摩闪愣了愣:“所以莱伊在哄抬诸价?”
摩闪望着诸伏景光那张欲言又止的脸,筹谋已久地乐了,终于觉得他看起来不再那么可气:“好了好了我懂了。别管莱伊干什么,你只要不回应就行。”
诸伏景光尴尬而不失礼貌地解释:“我简直想不出怎么回应他。”
“我明白。那毕竟是莱伊,不光是英国人,还是美国人。”摩闪宽慰他。
“在医院怎么样?发挥的还好吗?”
“没问题。”
“控制那么多人应该不简单吧。”
“很累,但还好。”摩闪想了想,又说,“你放心。实战我不会用这招,动静太大又麻烦。”
“那塞缪尔教授呢?”诸伏景光却像是忽然来了兴致,“他操控这么多人会更累,还是更轻松?”
“他?”摩闪茫然,“我不知道。”
“照理来说,不应该的。”诸伏景光对这个问题超乎寻常的认真,“还是说你们像是,迪亚波罗和多比欧之间的关系?”他甚至有心情开个玩笑,“我充分听取了你的意见,认为确实有必要多看些小说电影什么的。”
但显然这个笑话没起到它应该有的作用。
迪亚波罗,jojo系列第五部的反派。漫画创作于95年,荒木很新潮地在当时玩了一个现在已经被创作者们玩烂了的设定,双重人格。迪亚波罗与多比欧共用一具身体,但却是其中不同的两个人格。人格之间记忆不互通。
老实说听见这段几乎是明示的话,摩闪一点儿也不生气,他只觉得脑子稍微有点儿晕,像被丢进了离心机。第一反应是:苏格兰上哪儿去找了篇马甲文进修?但很快就只剩一段话充斥在脑子里:鲸不会得癌症,这就是佩托悖论。那段一模一样的从他脑子里被无缝转运给塞缪尔的话依旧在他的脑内盘旋。
晕眩很快便停止了。摩闪竟然夸赞:苏格兰,你怪机灵的。
诸伏景光望着他,像是想从他的眼睛里分辨出是否真心。他下定了一个决心。
摩闪。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现在,这儿有个男孩。从小在美国长大,20岁大学本科提前毕业读研。运气极好,恩师在他入职半年后高升,庆功宴上他老师被灌得烂醉,他自己也不怎么样。结束时已经是深夜,他俩在路上站了许久,试图拦出租。司机刚到,从酒店里走出另一伙人来,烂醉如泥发出阵阵大笑,围着当中一个金发女人不断动手动脚。这个男孩当时一个热血上头,把老师放进后座,冲上去给女人解围。醉鬼们当然十分不满,道什么玩意来横插一脚,你是老几。男孩还没说话,女人捏着他下巴一看。
两个人都没想到对方长得这么爽,呆住了。
好在没呆两秒,女人风情万种地一笑,说老娘的男朋友不算老几,你们又是老几?说罢拽着这孩子的衣领上自己的车,过了一个街区,说声不客气,下车吧。说了一声没反应,又一声还没反应,以为这个死小子见色起意,刚想对着后座使用雷霆手段,发觉那个小孩趴在后座上含含糊糊:什么,我真的喝不下了,喝不动,喝不动,老师……年轻人的那一副好容貌在夜里发着光,修长的脖子完全暴露在外,喉结在梦中不安地蠕动,发出抗议般微弱的声音。
摩闪打断了他:苏格兰,闭嘴。
43.never let me go
这问题总得好好琢磨琢磨。摩闪和诸伏景光各想各的,诡异的安静下来;头脑一热,摩闪想入非非,叫诸伏景光无言以对。“我们不要吵架好不好?”他颤颤巍巍地叹了口气,“我们不是少女乐队。”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理由居然令他长出一口气。
摩闪盯着他的眼睛,那是两汪充满惊讶的池塘。他发觉诸伏景光其实心焦,好像他决心揭露自己的怀疑之前,竟然天真地从未预想过可能的结果;还是说什么结果他都接受?你这么好,让我怎么办?他竟然冷静地调侃:“老师对你比对我还亲,什么情报,你一要,他就给。”
“你不会觉得不甘心吗?”
“那有什么。他喜欢您呗。”摩闪无动于衷,“除了我,您还怀疑谁?不妨把您的逻辑推理也跟我讲一遍。”
他改换了称呼。诸伏景光心想,隐隐约约的他总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但他还是坦诚以待:解释说,他认为百利甜不是唯一的外来者,所谓的“柯同主角”,不是觉得不像,是太像了。他太典型,论坛原创主角假死救济,典的像一瓶什么都加然后日一声打成糊糊的果蔬汁。摩闪听到这儿乐不可支,说你的候选是谁?诸伏景光诚实地说:你,塞缪尔先生,神野希瓦。摩闪说,真不愧是柯同啊,主角都要三选一。
“但是我其实并不想知道这件事。”诸伏景光斟酌了一下用词,“是我去找塞缪尔教授,询问他能否使用那段录像。他反而主动吐露这么一段故事。”
“然后你觉得不对劲?”
“他说话就像在替你卖惨。”
“哎呀。真不愧是你做卧底。”摩闪咧开嘴挠挠头,“这个敏锐度……但我记得他不是直接把录像转给你了,你怎么还非得去问问让不让公之于众?太有版权意识了吧?”
“因为我要公之于众的不止那个录像。”诸伏景光接的飞快,丝毫不留情面,摩闪简直不知道他在急什么,“我会把这个故事讲出来。”他没说的是,百利甜知道也就相当于论坛的观众都知道。
他不会指望我头脑发热而忘记这回事吧。摩闪冷酷地嘲笑,不知道嘲笑的是谁。
到了这种境地,他也只能依靠没营养的插科打诨维系自己的理智。但仍是徒劳。最后,摩闪双手捂着脸,慢慢地,慢慢地出了一口很长的气。脸庞的皮肤感觉自己的双手濡湿且冰凉。诸伏景光的记性、直觉和坦率让他感到疲惫且失望。好半天,他才只能问出一句:“为什么?”
“你还记得这是你一开始提出的方案吗。”诸伏景光不为所动,以一种不会相让的态度公事公办地通知,“讨好百利甜,使自己受到怜爱,一切都在顺利地发展。”
直到你成为新的柯同主角。
他望着这个呼吸散乱,临近崩溃边缘的人。诸伏景光想:如果这样做能够成功,那我们就这样做吧。如果打败恶的不能是善,必须是更大的恶的话……
至少做点什么。
“我宁可你是在报复我。为了……”他没有出口的是一次久远的辜负,第一个世界线的错过,论坛中普遍认为的苏格兰殉职的间接凶手。我宁可你在报复我。
摩闪把手放下,神经质地点头,“边卖惨边擦边,走的又快又稳,对吗?你是怎么知道的?算了,不重要了。”
“……我明白被人用不堪启齿的过去大做文章是极大的冒犯。我很抱歉——”
“你明白个屁,苏格兰。你为什么不能坦诚的地承认你恨我呢?如果有个人在我被逼上绝路但不肯帮我,我当然会恨他一辈子,老实承认吧,这没什么好隐瞒的。”摩闪深呼吸一口,“要么你就直接跟我对着干,要么你跟我说白了要我怎么跟你道歉才接受;你不肯解决,又压根就不认同我的所有方案。你总有你的道理,你刚刚还自作主张和莱伊加戏,我没有管;你依然对百利甜余情未了,我不管。你还有很多事都瞒着我,我都没管。”
摩闪听着像是喘不过气,声音变形:“你为什么不干脆把这事也先斩后奏得了?你就这样自信你可以轻易博得所有人的好感?”
“……我还是为我的冒失感到抱歉。这会永远成为我卧底生涯里……”
“你先好好把你的卧底生涯搞定吧。”摩闪毫不客气地打断他,“苏格兰,你做的都对。现在我告诉你,塞缪尔对伊神的所作所为我不知道。”
诸伏景光点点头:“当然。你出生才几年啊。”
“但我见过奈呋。长大后的。”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愿意告诉我。”
摩闪又沉默了一会儿。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没人告诉诸伏景光该怎么办。他慢慢地说:“我想你误会了。我们还没有坏到那样不可救药的地步……如果你有什么计划,我完全愿意配合。如果你需要它,”他指着自己的头,“那就可以给你。”他的意思不光是愿意交出自己的意志,连这条命。
这是他的觉悟。
“你觉得自己可以处理好老师的过分参与,那么就由你来。你想让论坛里的年轻女孩喜欢你,我就会帮你。作为战友和同盟,我并没有质疑你。”
但作为一个人,我感到很可惜。因为你不是那个可恨的卖家,你是那个受害的买家。最可恨的卖家,是觉得自己可以从别人身上骗到爱、恨、愧疚和牵挂,骗到一定程度上私生活的自由,而不付出……
可是整个同人社区用措辞给它镀金,‘救济’、‘白月光’、命运……令它看起来无比迷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彻底成为一场误会的笑料。
这个说法其实是是正确的,但它不该被说出来;因为被那套话语迷惑,发自内心为逝者苏生埋单的卖家是很可爱的。她们没有看清这套话语下的邪恶本质,不知者无罪。
但是,摩闪,你是那个受害者呀。你是早就足以了解这套邪恶本质的受害者,不去对抗它,不去反抗它,不尝试躲开百利甜也能好好活下去,反而享受这套运转逻辑……竟然用自己去作为这套运行机器的原料……
人为什么要对自己那么冷酷呢。
他在想的时候,特别伤心——不是夸张的语气。诸伏景光真的有点难过。尤其是,他看见尘封已久的旧报纸里那个苍白的小孩的时候,这种伤心变得愈演愈烈。
一个人想受到别人的关心和爱慕,是人之常情。爱是人活着的必需品。但摩闪,你试着改变、伪装自己,得到的那不是爱。
我们的世界早已足够畸形,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不该如此赤裸裸地被交易。我卷入了这桩扭曲的生意,身不由己地沦为商品,也为这桩买卖提供了资金,成了你的竞争对手,成了伤害你的人之一。
因此,我希望让百利甜和更多人了解一个完整的你,这是我为我的过错所做的微不足道的弥补……并非为了打倒你或让你蒙羞。
短暂的沉默过后,摩闪吸气,然后——笑了出来:“苏格兰,开录音。”
诸伏景光抬起头——没有一丝犹豫。在他接触到摩闪的目光的一瞬间,他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现在,时间倒退回十年前。我们来快速的整理一下你十五岁时的遭遇。”摩闪飞快的——那不是日语。也有别于国际通用的英文,无论是美式还是英式——应该是一种方言。他猜得没错。摩闪说的是夏威夷语。
四十八年前,伊神丞出生。五年后,他的妹妹伊神奈呋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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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年后,就像这部作品批发的天才少年少女一样,二人同年离开琦玉县赴美留学。伊神丞十八岁,伊神奈呋十三岁。相当可怕的年纪。而后二人归国。十年后,伊神奈呋被诊断出心脏病,急需心源。
在漫长而无止境的等待中,一个人手段高超的令伊神丞相信自己受到了权贵压迫,妹妹将会不治而死。多方求救未果,于是他铤而走险,试图绑架儿童来引起媒体注意——这不对。但他没办法了。
这个引导他的人是塞缪尔。
他的目的是?
为了顺理成章的带走天才般的奈呋,顺便展现自己的手腕。他有能力在一开始就帮助伊神奈呋获得好的医疗条件;但他没有。他一手引导伊神丞对于这个社会发起了一次“不存在”的复仇,并且令这个人的下半辈子彻底落入深渊。
他……诸伏景光想说点什么,顾虑到此人毕竟是摩闪的老师,最后只留下一个尽可能中性的评价:塞缪尔做事很果决。
摩闪说:他不能不果决。他害怕伊神丞会报复自己,甚至成功。
他的理由让人想不到。诸伏景光一时间想问:伊神丞能吗?一个聪明——但尚且属普通人范畴的读书天才,一个自始至终只想为自己和妹妹找到活下去理由的人,竟然也可以反抗那样一个,如同看不见的蛛网般附着在各国庞大执法体系中的手吗?
摩闪的话把他的思绪叫了回来。
这一切和百利甜之间的关系……我暂且弄不明白。
摩闪微微的抬起头,挑了挑下巴:交给你了。给你个提示吧?
诸伏景光微微点头。于是摩闪靠近他,在他耳边轻轻的说:
神野希瓦和伊神内是表兄妹关系。
诸伏景光立刻抬头去看摩闪的眼睛,像是要从里面看出一点开玩笑的可能,但很遗憾,摩闪是认真的。我们这部作品的表兄妹确实很多。发觉诸伏景光的震惊,摩闪乐了。他觉得自己终于把节奏抢回了自己手中。
但在诸伏景光看来,摩闪憔悴不安。像是犯罪题材电影里的那些贫民窟少女,焦虑而单薄。他感觉到一种危险……一种托孤般的不适:
“那么你呢?”
“我改变主意了。”摩闪摇头,“讨人喜欢不是我擅长的事。更何况,我不能再——”
“那倒也很好。”出乎意料的,诸伏景光的表情变得轻松起来,“zero之前跟我抱怨,说自己快把营销策略都给你搞好了,你却改主意,很讨厌。我觉得这也不坏,还和他打赌你愿不愿意为了论坛装模装样五分钟荣华富贵一辈子。我赢了。”
摩闪大笑:“好吧,好吧!以后别说我老惹他生气,惹波本生气这方面谁比得过你。”他要走,却觉得余光里诸伏景光笑得让他难以接受。他本能的反问,“有什么可高兴的?”
“……因为,我始终相信人性中美好的一面。哪怕只是一个瞬间,一丝微光,无论它来自哪里,无论它由谁带来。只要能稍微抵消整个体系的罪恶。”
与令人畏惧的“事实如此”的现实相对立,你应当坚持,“应当如此”的尊严。
这句话出口的时候,好像看不见的法槌在空中敲响,摩闪忽然抬头看诸伏景光,好像他脸上出了场车祸一般。他忽然——浑身颤抖,呼吸急促。仿佛要从这个人脸上捕捉到什么令人熟悉的神色,直到夜幕降临。
摩闪问他:“尊严吗?尊严?”
在最后,诸伏景光想,那天晚上没准会是他同摩闪最后一次见面,这个问题再次在他的唇边徘徊。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以满怀忧虑的眼神看着摩闪,对方转身,诸伏景光便向他匆匆道了句:“晚安。”
44.I was all over her
摩闪看着诸伏景光的脸,心想自己从没有这么强烈而莫名地恨过他。从来都没有。他想。他听见诸伏景光的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浑身一颤,那双蓝色的眼睛轰隆隆开过他脑子里,一眨眼变成了玫瑰色的。这场景曾经屡次在他脑内出现。屡次。“屡次”。
九年之前,还是冬天。爱达荷的圣诞节。天象是要下雪的样子,可艾格尼丝还是出去散步了。主要是,他觉得自己应该吃点儿早饭。肚子并不饿,可脑子觉得至少应该吃点儿什么。至少吃点儿有维生素的东西。于是他信步往东走去,那儿有不少廉价餐馆。
他一路走着,看到两个人正在一辆卡车上卸下一棵巨大的圣诞树。他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实在是最不应该做的事情,因为他刚一笑,就觉得自己想吐。艾格尼丝心想,要是吃点东西,说不定会感觉好受一些。于是,他走进了一家看起来很便宜的餐馆,点了一份油炸饼和咖啡。然而,他并没有吃那油炸饼,实在咽不下去。那个服务员倒是挺不错,他把油炸饼拿走了,也没有收他的钱。艾格尼丝只喝了咖啡。他走出餐馆,漫无目的地转悠着,最后又回到了熟悉的学校附近。
他决定再见希尔弗一面,向她告别,对她道歉——这不意味着艾格尼丝就要对她屈服,只是在离开之前做个了结——艾格尼丝一度决计远走高飞,不再到另一个该死的学校里去念书了。为了读高中,他的一切都毁掉了。即便他知道自己遭遇的一切和这混账高中其实没什么直接关联。
艾格尼丝想先到荷兰隧道不花钱搭一辆车,然后再搭一辆,然后再一辆、再一辆,这样不多几天就可以到达西部,那儿阳光明媚,景色美丽;那儿没有人认识他,到了那儿,就装作一个又聋又哑的人。要是有人想跟自己说什么,他们就得写在纸上递过来。用这种方法交谈,过不多久他们就会腻烦得要命,人人都会认为他是个可怜的又聋又哑的怪胎,谁都不会来打扰自己。
他知道假装又聋又哑那一节十分荒唐,可他喜欢这样想。
艾格尼丝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向希尔弗告别。他知道她学校在什么地方,自然啦,因为一年前他还在那儿上学。还有学上。还是那个大操场,光线老是有点儿暗淡,灯泡外面装有罩子,球打在上面不会破。场地上依旧到处是白圈圈,以便赛球什么的。篮球架上依旧没有网——光是木板和铁圈。
场子上一个人也没有,或许因为休息时间已经过了,吃午饭时间还没到。艾格尼丝只看见一个黑人学生,正向厕所走去。
他身上还在冒汗,可没象刚才那么厉害了。上楼的时候,却觉得自己好象又要吐了。艾格尼丝就地坐了一秒钟,觉得好过了一些。可刚坐下去,就看见一样东西,差点儿都把他气疯了。有人在墙上写了“×你”两个大字。
他见了真他妈的差点儿气死。想到希尔弗和别的那些女孩儿会看到它,不知是什么意思,最后总有个下流的孩子会解释给她们听——同时把眼睛那么一斜,自然啦——以后有一两天工夫,她们会老想着这事,甚至或许会嘀咕着这事。
艾格尼丝揣摩大概是哪个变态在深夜里偷偷溜进了学校,随后在墙上写了。他不住地幻想着自己怎样在他写字的时候捉住他,怎样揪住了他的脑袋往石级上撞,直撞得他头破血流。可他也知道自己没勇气干这事。这就使艾格尼丝心里更加泄气。他甚至都没勇气用手把这两个字从墙上擦掉,生怕哪个教师撞见他在擦,还以为是他写的。可艾格尼丝最后还是把字擦掉了。
他径直走向阶梯教室外。这时,艾格尼丝终于明白学生们去了哪里。在人群的漩涡中,那位银发的女孩站在演讲台中央,伸出手,请求一只话筒。她是年级的佼佼者。她对着话筒轻咳一声,声音如同明矾落入水中,嘈杂的人声渐渐平息。艾格尼丝透过攒动的人头和门上的玻璃注视着她。她所说的与那天的话如出一辙,强调人们应对社会负责,要努力进取,有所成就。
演讲稿的最后一句话是,与令人畏惧的“事实如此”的现实相对立,我们树立的是“应当如此”的尊严。
里头的学生好像一茬茬的麦子,到了秋天就被收割了。艾格尼丝自由自在的在野地里头,没人管他,爱怎么长就怎么长吧。但他却在门口无声地哭了。刚要往下走,就一下晕过去了。艾格尼丝的运气还算不错。要是一头撞在石头地上,很可能摔死的。醒来的时候,希尔弗已经在他身边,看他醒了,中规中矩地说了句圣诞快乐。她提着箱子。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艾格尼丝说。“那只箱子里装的什么?”
她把手提箱放下了。“我的衣服,”她说,“我要跟你一块儿走。可以吗?”
短暂的沉默——但艾格尼丝险些以为自己的半辈子都过去了。“什么?”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希尔弗说:“不。我不做警察。让我跟着你走吧。”
“不成。给我住嘴。”
“我干吗不可以?我决不麻烦你——我只是跟你一块儿走!要是你不叫我带的话——我只带我的——”
“你什么也不能带。因为你不能去。我只一个人去,所以快给我住嘴。你不是说要当警察吗?”艾格尼丝说得难听极了。“你这是要干什么?不想当条子啦?”
她听了哭得更凶了。艾格尼丝想自己恨她最厉害的一点是因为她跟自己说了很多遍想当警察,尤其是在我都没有学上了之后,还这样说。警察里哪有好人,可是她睁着那样水汪汪的眼睛,那样正义,那样纯洁……那样,那样……她那时候说是为了我。听的艾格尼丝简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可是,希尔弗猝不及防的转变更叫自己接受不了。她又怎么不该当警察?她那么好,那么优秀——她要去做别的?还有什么配得上她?艾格尼丝当时说到这简直想趴到地上大哭一场,他觉得自己才是那个最该哭的,可是希尔弗先哭了。
老天啊,小学那次地震,操场上几百个小孩里,希尔弗没有哭。初中那一回,女王蜂叫她的橄榄球队男友来堵人,希尔弗也没有哭。这简直把艾格尼丝弄蒙了。
“走吧,嗨。我送你回学校去,”艾格尼丝说。
“我不回学校。”
“你一定得回学校去。你不是要演戏吗?你不是要考FBI的侧写师吗?”
“不。”
“你当然要考,你一定要考。”
“我说过我不回学校了。你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可我不回学校,”
“听着,你是不是想散一会儿步呢?”艾格尼丝问她。“你是不是想去动物园?要是我今天下午不让你上学去,带你散一会步,你能不能打消你这种念头?”
“我也许去,也许不去,”她说完,就马上奔跑着穿过马路,也不看看有没有车。
可艾格尼丝并没跟着她去。他知道希尔弗会跟着自己,因此他就朝动物园走去,走的是靠公园那边街上。希尔弗也朝动物园的方向走去,只是走的是另一边街上。她不肯抬起头来,只从她的混帐眼角里瞟艾格尼丝往哪儿走。艾格尼丝走下台阶进动物园的时候,回头一望,看见她也穿过马路跟来了。
从这儿往前去是旋转木马转台。希尔弗主动说话:“我还以为木马转台在冬天不开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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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因为到了圣诞节的缘故,”艾格尼丝说,“你要不要进去骑一会儿?”艾格尼丝说。他知道她很可能想骑。
“我太大啦,”希尔弗说。
“不,你不算太大。去吧。我在这儿等你。去吧,”艾格尼丝于是走到售票窗口,给希尔弗买了一张票。随后把票给了她。
“你骑不骑?”希尔弗问艾格尼丝。她的目光有点儿异样。你看得出她已不太生气了。
“不,我光是瞧着你骑。”艾格尼丝说着,又给了她一些她自己的钱。“给你。再去买几张票。”他想。希尔弗,希尔弗。我是不是太久没有见到你,你怎么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可是,可是……不要紧。我记得你。我知道你喜欢干什么,喜欢做什么。从五年前开始,我天天带你来这儿。你喜欢骑旋转木马。
我想,只要你坐上去,一切就又都会回到原来的样子。
她接过钱。“我不再生你气了,”她说。
“我知道。快去——马上就要转啦。”
接着她突然吻了艾格尼丝的脸一下。随后她伸出一只手来,说道:“我都明白了。”
“我知道。可你快去吧,再迟就来不及了,就骑不着你的那匹木马了。”其实艾格尼丝什么都没听懂。
她奔去买了票,刚好在转台开始转之前入了场。
雪开始下大了。所有做父母的、做母亲的和其他人等,全都奔过去躲到转台的屋檐下,免得被雨淋湿,可艾格尼丝依旧在长椅上坐了好一会儿。身上都湿透了,尤其是脖子上和裤子上。不过他并不在乎。突然间他变得那么绝望,眼看着希尔弗那么一圈圈转个不停。他知道有些事情改变了。变得不可挽回,好像一个熟悉的人陡然变得陌生。可这一切对他来说太难理解,尤其是对这样的艾格尼丝来说,太困惑,太深邃了。他还没有那么聪明。就好像你不能要求一头小完能明白宇宙的奥秘一样,除非他是火箭。
再一次回到塞缪尔家,看到门口的路灯时,谁也不知道艾格尼丝在想什么。他花自己身上剩下的钱来到这片蓝色的,属于高等人的港湾,是否会觉得无地自容,连他自己也不记得了。他所不知道的是,他想要的一切,已经彻头彻尾的消散在美国原野上的黑色天幕中。
他来到这儿,来的这么远。历经波折,什么也没有得到。但没有关系——也许下一次——
不出三日,走上街头,东京已经不再是记忆中的模样。像这个世界上的许多重大灾难一样,三日前的追车造成的遗忘淹没了它所创造的危害;公园内的酒店被推倒,簇新的银行在其原址上拔地而起;凶案拐角由火烧出的若干空地中间不再醒目,东京又变回了它该像的那样,一个闪亮的大城市,然而观者的心境不似从前了。
天又放晴了,走出地狱,仿佛所有人都有选择性地忘记了追车,忘记了枪战,全身心投入到对于斯沃琪遗产发掘的兴趣中,的士司机同乘客讨论钻石价格,热心民众期待着可能出现的遗产拍卖——石头可不能当饭吃,但可以换饭吃。公园里鲜花盛开,空气清新,香气扑鼻。下午六点,突然,晚间新闻播报员扯着嗓子大喊,特别新闻。
最初的线索来自两个男孩,一个十一岁一个八岁,中午十二点,他们的父母今日上班,在桌上留下钱让他们中午出去吃。弟弟说想尝尝咖啡,于是去了咖啡馆,还有不到五十米,看见一中年男子穿的反季节的厚。六小时后,播报员宣布:斯沃琪家所有家庭成员,包括司机、管家,一家晚上被歹徒捆绑,枪杀致死;只剩神野希瓦因市中心追车受伤被送入医院,幸免于难。
45.who r u really?
平生第一回放开手脚整了个大活,可惜摩闪没有时间享用成果。FBI在东京活动,莱伊自然不会打招呼——这人连自己假死都不同上级打招呼——在北美,摩闪在FBI的名单里不能说不出名。他面临被迫含泪离开自己的屋子的处境,依旧不甘心,竟然告状到波本那里:驻日美军侵占居民住宅,扰乱正常生活。
第三天,塞缪尔教授叫摩闪在家等他来。摩闪一开门,发现公安头子竟然也在。塞缪尔教授很真切地问摩闪:你为什么不接人家电话呢?
摩闪说:他没帮我解决住房问题,还把我骂一顿!
塞缪尔叹气:人家跟你好好讲道理。好了,长官,您且说吧。我出去了。
波本冷着脸点点头,转过来对摩闪说:其一,你明面上是个死人,连工藤新一被琴酒敲了一棍子都知道躲到毛利事务所,你还在自己家住着,难道是想把自己家变成鬼宅?其二,你是个哪门子的日本居民,快滚回美国。摩闪非常不甘心,顶嘴,波本当然不惯着他,把摩闪敲的嗷嗷叫。
有老师发言,摩闪没有办法,带了两天的换洗衣服和一条应急用的领带就上街去了。租的公寓带家具,包洗衣,卧室加卫生间,能在床上吃早餐,透过大窗看到世界上最闹腾的城市飘着细雨。不过摩闪总睡觉。
公寓是松田阵平联系的,但是摩闪在客厅中间转悠一圈,心里莫名嗵嗵跳,想:松田阵平还有这时间吗?斯沃琪家尽数栽在东京,警视厅都要忙疯了。一说到松田就想起炸弹,想到爆处,但这人为了给朋友报仇转了搜查一课,现在也没转回去。他想转也转不了,搜查一课正是缺人的时候。
思来想去,对东京熟悉还有空的只有一个人。摩闪不愿提起那个名字,在耗费精力上街受中介骗和耗费金钱出去住酒店中选择相信公寓真是松田阵平的存货,整日睡觉,逃避现实。睡到早上电台播报新闻,指引他了解新一天的现实。
听到早间新闻说被拘捕的局长大人星威岳昨晚被人劫走,摩闪揉了揉眼睛,反应了一会儿,给波本敲邮件:百利甜到了吗?
波本秒回:到了。
摩闪又问:什么时候到的?
他昨天晚上被劫走以后直奔你家,现在估计也在睡。
谁劫的?
波本过了一会才回他:烦死了,你问题好多。
你最近睡觉了吗?
……关你什么事。
哦,那就是苏格兰。摩闪一拍手,一切依旧按照计划进行。
他打开论坛切片,发现自己一觉睡到演的差不多了,百利甜已经堂堂入住自己家。他们商讨出的剧本是这样的:百利甜不好一直蹲局子,观众不爱看;但案子没这么快查清楚,至少松田阵平传回来的话是上头的人一直在吃饭,他陪吃陪喝,隐约发现上头的意思是不要把绑架案和黑衣组织扯上关系,算一个普通的入室抢劫。因此抓犯人,得缓缓偷着来。
既不能一直把人扣在拘留所,又不能直接放他出来,苏格兰率先提出可以劫狱,而且他来。莱伊说这么嚣张吗?
就是得这么嚣张,更要打着黑衣组织的名号。不然真就要按照入室抢劫结案了。
可是百利甜带出来以后放哪儿呢?波本自言自语。
干脆放摩闪那里得了。莱伊想了想,提出方案。摩闪激烈抗议:我是死人,百利甜进来第一天就得尖叫怎么闹鬼了。
莱伊理直气壮:你出去不就好了,房子留下。波本在边上火上浇油:这么嚣张吗!
投票表决,三比一通过,摩闪愤愤不平地瞪了一眼莱伊:老乡见老乡,背后来一枪。
解决了场地,重点还在于动机。苏格兰为什么要把百利甜藏在摩闪家里?按道理来说,他俩不熟。但是有人和他俩都熟,塞缪尔。
而且老师一定会对百利甜感兴趣的。摩闪说到这儿,垂下眼睛。
接下来他们要做的只不过是骗塞缪尔上钩。于是莱伊先递两个情报上去,FBI贼不走空(莱伊:话是这样说的吗?)(波本:摩闪说的挺对的啊),心想我抓不着神野希瓦,抓不着组织成员,我把摩闪逮回去也成啊。摩闪说什么鬼我不是组织成员吗?等等我是卧底,总之一副风雨欲来的样子。
塞缪尔有FBI的信息来源,这个大家都知道。因此在波本找到塞缪尔,提出自己联系不上摩闪,并且状似不经意地提起他不肯搬家的事,就变得可信度非常高了。而在确认摩闪的房间“短期内不会有人来”这个事实后。
塞缪尔一定会把百利甜弄出来。
当然了,像摩闪说的,教授先生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让他亲自劫狱太难为人家了。他只能去找苏格兰。
一切像它该发生的那样发生了。为了迎接远客,摩闪的家里已经挂满了摄像头和监听器。
摩闪看着论坛解析贴,对着漫画,眼睁睁地看着黑白图像里,百利甜在一路抚着墙壁。夜晚的每一次汽车鸣笛都会让他紧张地颤抖,并加快脚步。他也有夜盲症吗?苏格兰一言不发,只在他快要跌倒时,迅速伸手拉住他。上车。就这样,汽车在公路上匆匆驶过,与人行道高低不平的砖石交错,阻碍了车辆的前行。关闭的电影院透出惨白的光,天边是一片灰黑的云层,漆黑的夜空中,灯塔顶端闪烁着微弱的红光。群山的轮廓模糊难辨。
起因是百利甜随口的询问:我们是要去哪儿?苏格兰说,摩闪留下的房子。
为什么是他?
你介意?
不,我只是不太明白。
只是他的屋子刚好有空而已。
哦,我的意思是,不会有别人闯进来吗?比方说他的朋友之类的?
十分抱歉,百利甜当年看动漫的时候看的不大仔细,以为摩闪家有第二个赤楼梦。不好意思,同人也很少有人一遍遍重申摩闪咖喱人死的干干净净,没人理他,工藤新一找着的戒指都没人拿。
不会的。
苏格兰按照他的预言一般,用一种少有的奇妙语气再一次向百利甜重复那个无聊的故事。他说话的用词疏离但有技巧,看来科班出身的卧底会培养语言功底。
在苏格兰状似无意的阐述之后,论坛奇妙地沉默了。过了一阵子,零星几个字蹦出来。摩闪不知道为什么怕得要死,好像视奸前任的社交账号,不禁嘲笑对方还没找着下一位;但对方如果真的爱了爱了,又要破大防。所以在察觉到那种苗头之前,叫停自己的动作,不失为一种自知之明。
那么继续开车吧。从海岸边驶过。世界也可以不是建立在现实上,它可以建立在一面破碎的镜子上。这一路非常暗,只有居民区每一户明亮的灯光击破黑暗。微风吹的摩闪的头发像薄雾般晃动。他又一次想起只存在于梦里的爱达荷,他只知道只有每个薄暮才能享受那里少有的清凉而他又想起了别的什么,刹那间有句话试图从他的嘴里跑出来,他的嘴像哑巴那样张开而说不出话。仿佛除了一声不甘的挣扎还有什么在他们之中叹息。但最终还是没有声音,而他几乎就要想起来的东西,最终也变得不可言明。
停止一次完美的行程对于不晕车的人太残酷了。尤其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百利甜自觉实现了自觉当时看的第一本柯同的剧情,主角被人诬陷,诸伏景光无条件信任,带他离开地狱。但随着车停,门开,塞缪尔出现了。
他为屋内的黑暗而道歉,他说,等到FBI离开东京,他就打开电灯。塞缪尔解释说,在这样的夜晚,塞缪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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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他们宁可少点光线,打开窗户,而不是灯火通明,禁闭门窗,以防停电。因此,他认为警报从未持续很久,直到百利甜能在光线充足的时候回到自己的卧室前,他会百利甜去屋子的客厅,给他一杯饮料,让他在这里舒舒服服地待着。
这是百利甜第二次见到塞缪尔。第一次,这个人没能给他留下好印象,连带着这个人在原作中的刻画也变得面目可憎起来。现在再会面,免不得尴尬。不过塞缪尔很有成年人的游刃有余,也就是厚脸皮:他态度很好地道歉。
当时催眠百利甜完成杀害三岛的原因是为了让他免于被组织怀疑忠心,监控录像只给了苏格兰是出于把一切变量控制在自己人的手中的考虑。没想到这样了,还能出差错。明明他只给了苏格兰,监控怎么还能泄露出去呢?
塞缪尔说到这,抬眼对一旁肃立无声的苏格兰投去一瞥。对方神态自若,看不出有何不妥。
不妥,哪里都不妥。按照他的计划,苏格兰应该按照讨论的那样,说监控是自己给的,这样他才方便接近百利甜。哪知苏格兰一己之力把理由认下了,咬死了监控是从自己这里出去的。害的塞缪尔像是莫名其妙找人一叙。
现在百利甜就在这里,塞缪尔气定神闲,倒不急于一时。他双手平放,说要同百利甜单独聊聊。但是真聊起来,却并不立刻把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只说:
“神野希瓦是不是还昏睡着?”
“是。”
“那她的情况不容乐观啊。”塞缪尔教授垂着眼,“用进废退虽然是不够新鲜的理论,但在这儿解释恰恰好。神野希瓦一直昏迷着,耳边只有心跳仪的声音,也许会越睡越困。要是有人能和她说说话就好了。”
百利甜一怔,想到了什么,抬起头,真诚地问:“是吗?”
“当然。”塞缪尔一笑,“人的头脑和人工智能也不差太多。假如世界上有一部可以将人工智能和人脑区域互相翻译的词典,我也可以是一位脑科学领域专家。”
百利甜眯了眯眼睛:“……这管用吗?”
“我成功过。”他供认不讳,“十年前,我就这样叫醒了一个孩子。”塞缪尔想过,以自己的成就,年老了没准儿会写回忆录。如果有机会的话,他一定是要提及这个故事的。十年之前,他在美国,彼时正在费心跑深度学习。这个技术在图像识别、语音识别、自然语言处理、推荐系统等多个领域取得了显著成果,塞缪尔则被受邀将其与监控系统相结合,提高美警破案效率。实际上塞缪尔也正如美国超英电影里的典型反派那样,给自己悄悄留了个钥匙。这也为他十年后能够第一时间取得日本监控体系下,百利甜谋害三岛的录像奠定了基础。
你问他为什么在美国塞的后门可以搞到日本的监控吗,摩闪不是告诉你了吗,还不是因为霓虹气焰嚣张,在美军基地上建国。
一天夜里他留在警局,忽然警报大作,乱成一团。心跳检测仪的声音对塞缪尔来说异常刺耳,因为当时他接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没有呼吸在做心脏起搏了。滴嘟。滴嘟。滴嘟。心脏停搏,低氧,心脏停搏,低氧。病床上躺着一个半大孩子,生命随着淌出的血液渐渐干涸。塞缪尔从他的办公室跑了出来,隔了一会,折返回去,又出来。
处理后,这孩子仍然命悬一线,好像触网而起的网球,落在哪一边,只有神知道。塞缪尔无法,只能继续同他说话,不停地说话。对他说,你妈妈很想你。
生命在每一个瞬间流逝,你的呼吸,肌肉的舒展,眨眼…万物流转,在这个世上,起舞而随后又落寞。
那孩子死而复生,坚持到医生来的时候。等他被送上救护车,有个警员才对塞缪尔说,那孩子的母亲早去世了。
46.on our way
很早以前就有一种观点,在耳朵这种器官出现之前,声音是不存在的:那时,地球上的一颗大树倾倒之时,只能带来空气的震动,而不会产生任何声音。似乎放到视觉领域也的确适用,所有色彩,形状,本质上只是物体所投射到我们眼中的电磁波,是由我们的眼睛接收信号,大脑解读信号,才生成了这个被我们看到的世界。
而宇宙本身,没有被我们看到,听到的地方,就永远是寂静的,无声,无形。虽然是很唯心的想法,但有时候确实会觉得:世界本身就是由观察者的存在才会存在,如果没有一个主体来进行认知这个行为,世界就不会被认知,也就不会“存在”了。
我们何以无穷无尽地观看?
塞缪尔在洗手间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花溅在他的衣摆。他捧起水来扑在脸上,精神为之一振。今晚有一场硬仗要打,他想。再抬起头的时候,前后墙上的镜子反复衍射出了无数个他自己,无穷无尽。
扪心自问,他并不对自己为自己设定了这样一个身份而感到名不副实。虽然在他的现实生活中,他也不过是普通家庭的做题家出身,没有奇异的天资,但足够用功,不咸不淡地做他的大学生。那种典型的工科男。然后发现自己的所学徒劳无功,以后的生活里,那些书本上的知识他什么都用不上。好在他终于被命运荣幸地选中,在一个雪夜,他在网络论坛里,依旧对他爱看的动漫口若悬河,坚定不移地信着他想信的东西。
他喜欢名侦探柯南的科技树,非常奇怪;并且由于个人经历,他报仇雪恨般地虚设自己的学历。现实中越是普通平凡,幻想中就越要出身高贵,行止优雅。
在塞缪尔来到这个世界的第八年,他正趴在立体视镜面前,完成所谓的系统任务。学问这东西虽然可以造假,却不允许你一窍不通。
立体视镜的原理很简单,它利用的是双眼视差,让两只眼睛分别通过两个透镜去看两张略有差异的图片,中间用隔板隔开,就会得到一个立体的娱乐设备。他当时正在参与优化全息游戏“茧”的游戏体验。
塞缪尔自诩为从小追更动漫至今,血统纯正,看不起那些20年后为警校五人组喊着入坑的女观众们,也对前赴后继接二连三投身红黑第一线的套娃同人感受极坏;哀叹M20后再带圈钱五人组的剧场版都是商业流水化和柯学的产物,谈及最好的剧场版则言必称贝克街的亡灵,若有人问起诺亚方舟难道不是最硬的柯学,便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反正一切最终还是遂了他的意。
他这样对泽田弘树说:
立体视镜和幻透镜都是19世纪经典的光学仪器。它们的一个共同点是:都展示了视觉指涉物的不存在。你看到的都不是真实的东西,观察者体验到的实际上只是一种差异,比如时间前后不同像的差异,两只眼睛看到的不同的像的差异,而我们的身体,人类的身体是造成这个差异的原因。
那个年轻的孩子听罢,沉思了几秒,试探着问:
所以“看”这个动作不再是再现了,而是生产?我看一个东西,意味着“看”这个动作又生产了一个新东西,再被我看到。他为这复杂的隐喻迷住了。
年幼的泽田弘树不知道的是这一幕往后会被另一群“看客”反复咀嚼,得出结论:泽田弘树怀着真诚的心理,为自己选择走上塞缪尔同样的道路,人工智能。观看者人恒看之;他不知道的是自己未来所创造的凝注心血的“诺亚方舟”会变成塞缪尔拿来为自己在工藤父子面前大显身手的垫脚石:有人不光甘心,而且很希望自己能够被观看;他更不知到的是,就在他转过身去的一瞬间,塞缪尔的脸可怖的扭曲了。在谁也看不到的内心,他怨毒地仇恨这个将在十岁取得麻省理工研究生学历的孩子。
一想到这些,塞缪尔脖子后面的头发就对冷空气突然敏感起来了,使他无意识地回头看。仿佛真的有人站在大门旁,将一只专横的手臂直挺挺地伸向身前,傲慢地向他招手示意。他那只手不耐烦地在空中挥动着,像一只黄色的大蝴蝶,在蜕变成一只匍匐在地上的东西之前,绝望地扇动着翅膀,做最后的挣扎。
的确,在那逐渐衰微的日光中,那景象格外突出。塞缪尔沉默着,抬起头,直视着来者。一张美国人的面孔,塞缪尔冷静地叫出对方的名字。“卡迈尔。”
叫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塞缪尔反而无比轻松。他知道今天的硬仗来了。
被所谓的世界意志选中时,塞缪尔一开始吃了一惊,但很快理解了。就像我们先前所说,“看”这个动作不再是再现了,而是生产。我看一个东西,意味着“看”这个动作又生产了一个新东西,再被我看到。既然有人为名侦探柯南写同人,那么这部同人也成为了一个新的世界。
塞缪尔对此接受良好,除了一点,对这个闯入自己一手建造的世界,顶着男人皮其实底下是个女生的百利甜不满意。
为了将他驱逐出去,塞缪尔大发慈悲,令——他视为手中棋子的——各位卧底,预先得知了百利甜将要做什么。
只要预先引发了他们的先入为主。就会自动帮我赶走我不想要的人。
塞缪尔的想法很简单,他看过。百利甜的路并不好走,爆炸谋害轮番轰炸。塞缪尔心想,为何不顺从她呢?喜欢造,造死了拉倒,省的她碍手碍脚,哪天自己为了远大事业,不得不牺牲这些个讨人厌的卧底的时候,百利甜这个头脑不清醒的女人还要跳出来碍事。
当月亮渐圆时,在天鹅绒般的夜幕上,锐利的月牙变得十分丰满。似乎长到了之前的两倍,发出金色且神秘的光晕。月亮周围的天空柔软且易于变化,如同是圣灯静默地摇摆于上方。
当这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月亮在夜晚播撒下金色的光辉时,塞缪尔依言,慢慢睁眼,看见三位美国人——我们熟悉的——茱蒂,卡迈尔,詹姆斯,就这样坐在对面。房间的确昏暗,是附近酒店的会议室,没有开灯。
茱蒂冷着脸,示意他:“坐吧。”她先礼后兵,但礼的不多,倒了一杯水,不递,半推半打,很没有耐心的样子。水液在杯中翻滚出形状,归于宁静。塞缪尔不接,信不过。
在这样的场合,塞缪尔不必去猜,就知道今天FBI找上他来为的是什么事。早些时候是FBI想带走三岛,他直接杀了;近些天则是神野希瓦莫名其妙从他的手下脱逃,塞缪尔则正要启发百利甜去谋害她。新仇旧恨一并算上,的确罪过不小;如果他们连带着塞缪尔偷窥全北美监控的事情也要清算的话,那塞缪尔肯定是百口莫辩的。不过,本来也没什么可辩的。塞缪尔信心满满地想。他相信自己今天可以全身而退。
见到他来,三位探员果然严阵以待。昏暗的室内,电脑开始静静地播放一段音频。听见:
“我想办法让百利甜亲手处理掉了他的……”
塞缪尔笑了起来。他丝毫不怀疑自己同苏格兰的通话会被录音,催眠百利甜来犯下杀人罪行的事他做的不够周密,更称不上滴水不漏,会暴露是迟早的事。他不怕暴露。面对咄咄逼人的茱蒂,塞缪尔大加赞赏,自作主张,摸出手机,准备合照一张。还没来得及细想,听见茱蒂断喝一声:
“不许拍照!”
塞缪尔不紧不慢地放下手机,挑衅一般:“谁要拍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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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话又说回来,不用手机又要如何给你们看些有趣的东西呢。”
他用力地摁下一个图标,电脑却是卡了一下;塞缪尔无法,险些气急败坏,显露本性。好在电脑白屏两秒后,恢复正常。看清显示屏上的图样后,茱蒂率先站起来,卡迈尔则不可置信地率先发问:“……这东西,你是哪来的?!”
“我也想知道,警视厅的电脑资料库里为什么会有FBI的卧底资料。”塞缪尔故作失望地摇摇头,心中却得意,认为自己终于给热衷于在剧场版麦鸭骡的老贼一记重创,纯黑的噩梦演的是什么东西?
他侧向一步,让开屏幕,好叫茱蒂仔细看清他们FBI安插在组织内部的他们的王牌,赤井秀一。塞缪尔垂下眼,笑道:“你们随时可以向我发难,那么,我想我也随时可以将这份资料公之于众?”
话说至此,他的表情冷了下来,带着一丝嘲弄:“点外卖的人尚且要对骑手好些,因为他们什么都没有,却有自己的门牌号。你们的王牌探员应该比门牌号重要吧?”
他不告而别,踩着得胜的脚步潇洒离去。
在塞缪尔背后,茱蒂重重地坐回沙发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表情却并非凝重,拧紧的眉毛也放松下来,自言自语一句:“终于演完了。”卡迈尔很有眼力见,去把灯打开,屋子里一片大亮。没有休息,她即刻找到对讲机,听见失真的风声,看向窗外。一时间,她有些恍然。此时此刻,对讲机里的任何一道声音都攫取了她的心脏。因为她只有在天气很黑的时候,当丛林的外围不再枝繁叶茂,于道路投下它黑色的阴影时,才会允许自己软弱片刻。而当她听见赤井秀一的声音,道路外围的夜犹如一场难以抵抗的侵略。
这些记忆像一场快速播放的彩色梦境般在她的脑海中闪过,几乎像是一个半睡半醒的人,听到赤井秀一说:“结束了。你做的很好。”茱蒂赶忙问:“秀,奇怪的是,你为什么不现在杀死他?我们早就推测塞缪尔可能知道你的真实身份,而刚才的一切都印证了这个猜想。”
需得知道,塞缪尔所作的那个外卖骑手的比喻动人且真诚,富有一定的生活哲理,但并不贴合眼下的情况,放在初中作文里会被判跑题,因为没有哪一家普通人点外卖的时候家里的男主人正在此时的另一边大楼28层架狙盯着这个房间。他们可以谈判破裂,塞缪尔也可以当场发送邮件。赤井秀一会不会暴露,结果难说;但他一定走不出这个房间。
总有人为自己那点酒桌上吹牛的本事自信万分,不晓得一枚子弹的威力;更何况,那些情报马上就要过期了。
话题回到这里,想起塞缪尔,就想起摩闪。“并不属于我的私人恩怨,你会觉得无聊。”赤井秀一这样简短地对茱蒂说,但她渴望加固二人之间的任何联系,即使这联系犹如一座阴森可怖、摇摇欲坠的桥,于是,茱蒂迅速地说:“不!请告诉我。”
这次行动,全程都由詹姆斯传话下指令,茱蒂对此理解。毕竟二人分手,同事关系,公事公办;但思念难以断绝。
在一阵沉默过后,通讯结束了。转过头时,茱蒂的表情还有一丝恍惚——这并非是对于逻辑的不通所造成的混乱,而是另一种检索回忆的沉湎。不过,她很快收拾了表情,准备和同事们一起离开——她注意到詹姆斯正在收拾一样东西,她分辨清楚,是一支录音笔。
茱蒂直接问詹姆斯那里面录的是什么。他很坦然,说这是刚才塞缪尔所说的一切,他留档了,也能作为证据。
留档吗。茱蒂心想,倒也不算错,拿在手里也不是什么隐患,于是对詹姆斯称赞其想得周到,三人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