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朱由检,再造大明巅峰》 第五百章 皮岛惊变 “明军见我们人马少,一定会前来交战,”济尔哈朗朝麾下说道:“尔等分为三队应敌,前队交战,后队接应。” 不是对上洪承畴,济尔哈朗有打赢的把握,再说也不是攻城,就是把人接回来罢了。 他不能再输了,皇太极已经在路上,若是他再输一次,他这个郑亲王的帽子,也保不住。 “是,末将遵命!” 正如济尔哈朗所料,当他们将要抵达杏山时,就见两旁突然出现了明军。 “没有火铳!”这让济尔哈朗心中大喜,他大喝一声,当先冲进敌阵,身后士兵纷纷跟上,冲乱了明军阵型。 “给本王追——” ...... “济尔哈朗带一千五百余人破了杏山城下两个营寨,同时,”卢象升重重捏了捏拳头,“杏山副将杨伦周战死!” “不是下令不许出城迎战?杏山城是谁?”朱由检怒道。 “杏山总兵刘肇基!” “是他?”朱由检眉头微皱。 要说这个刘肇基,也算出身将门之家,世袭指挥佥事,曾经是山海关总兵尤世威部下。 刘肇基曾和祖宽一起大败流贼于汝州,后迁辽东副总兵,之后练兵宁远诸营,擢迁杏山总兵。 历史上的他,便因为松锦之战不利而解职。 他在弘光元年,因为建奴抵扬州,他奉命赴援,分守北门,城破,他率部四百人与鞑子死战,格杀数百人,最后寡不敌众,巷战中全军覆灭。 乾隆年间重修史书,嘉奖明末殉难武将,因刘肇基忠于明朝,特赐谥号为忠烈。 此时,朱由检听到犯了错误的是刘肇基,一时也有些犯难。 按道理,刘肇基不听军命,的确是该罚,可他也明白,阵前换将乃是大忌,若是将他换下,杏山副将又战死,又该让何人来担任守城之则? 而如今杏山被围,就算卸去他总兵之职,也送不进一个合适的人进去啊! 万一因为此时,还让杏山城出了纰漏,那可真是得不偿失了。 朱由检捏了捏眉心,朝卢象升说道:“先给朕记下,待这一战结束,朕一并清算!” 卢象升也点头表示赞同,“臣会想办法传信去杏山,若他们再不得妄动!” 朱由检点了点头,在刘肇基败了这一次之后,就算朝廷不给命令,想必他也再不敢轻举妄动了。 这一场战役看似败了,可在朱由检看来,却也并非一点好处都没有。 至少如今的建奴,可真的很有信心呢! 那就让他们在松锦多玩一会儿吧! “传令登莱和皮岛,可以开始行动了!”朱由检嘴角露出一份戏谑的笑容,接下来好戏正式开场。 他迫不及待想知道,当皇太极知道一切的时候,他会是什么样的神色。 ...... 登莱,朝鲜水师和郑芝虎又打了一场“像模像样”的海战,继而朝鲜的战船后撤,朝着皮岛开去。 皮岛有朝鲜的驻军,正值大明和建奴开战之际,又因为皇太极的要求,朝鲜加入了这场战役,所以当皮岛海域出现朝鲜战船时,没有人发现有什么不对的。 李大仁从战船上下来,一脸疲惫的他看向前来迎接的建奴驻军首领,叹了一声之后朝他深深拱了拱手。 “本官无能啊,明国水师实在是...哎...”建奴驻军首领闻言也不奇怪,毕竟他们多尔衮都败在了明国水师的手上。 “李大人这次来皮岛,是为何事?”统领问道。 “是这样,此前大清皇帝要我朝国主送粮食,还有部分在本官这些船上,本是想让他们单独送来,可是...哎,明国水师穷追不舍,是以本官才来此。” “多谢!”建奴统领说完,朝后一挥手,便有人上前上船卸粮。 “不必劳烦,”李大仁一脸笑着说道:“让他们卸就成!” 说完,李大仁朝不远处招了招手,用朝鲜语说了句什么,就见“朝鲜驻军”中有人走了上来。 建奴军中也有人能听懂朝鲜语,站在一旁听他们的确是在交谈卸粮之事,也不再上心,朝统领点了点头,建奴驻军便离开了码头。 “今晚动手!”李大仁朝身旁一人轻声说道。 那人正是李信,闻言“嗯”了一声,“船上的人不用动,待我等结束再让他们下船!” “本官知晓了,务必小心!”李大仁朝四周看了几眼,这才招呼着兵卒把船上粮食运去岛上粮仓。 一切井然有序,当船上粮食都卸下之后,皮岛也已经入了夜,“朝鲜驻军”也都回了营地,岛上渐渐安静,只有巡逻士兵的脚步声作响。 皮岛不大,但并不是只有两个军营,朝鲜驻军有三个,分别在岛东部、中部和西部,而建奴则驻扎在南部和北部,另有一个靠近中部不远的地方。 火把照不到的地方,黑影蜿蜒前行,很快在寂静的夜色中传来闷哼声。 鲜血无声在地上流淌,当建奴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切已经不可挽回。 “发生什么事了?” “敌袭!” “朝鲜人叛了!” 建奴驻军统领跑出营帐,见南北两个方向的营帐已经喊杀声震天,而自己所在中军营中,也已是有朝鲜驻军涌了进来。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明国给了你们什么好处?”建奴统领朝着来人嘶吼,满心只有磅礴的怒意。 李信仍旧穿着朝鲜兵卒的衣衫,可当他开口,却是说的一口大明官话,“我大明给朝鲜的好处可多了去了,不是你们鞑子可以给得起的!” 听到李信这话,建奴统领满脸骇然,眼中满是不敢置信,他忍不住后退了几步,抬头看向四周,穿着朝鲜戎服的人从四面八方涌来,举起刀砍在他们大清士兵身上。 可有些人,甚至到死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一切太过荒诞,建奴统领晃神片刻后才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原来早在年初,所谓的朝鲜驻军换防,一个针对他们的陷阱已慢慢布下。 明国占了皮岛想干什么? 统领回头看向北方,对,他们大清的后方,皮岛关系到他们大清的后方啊! 眼下精锐的八旗骑兵已是聚集在了宁锦,后方...没人了! 想通了这一点,统领脸色煞白,突然高呼道:“全体突围,传信铁山、宣州!” 铁山、宣州是离皮岛最近的城镇,但凡有人能将这个消息送出去,他们大清就还能有所防备,前方的兵将也有时间赶回。 “不好了,各码头都被人占了!” 统领突然想起白日李大仁率领的,号称是送粮来的战船。 不是送粮,他们,是来送他们上路的啊! 这场夺岛之战持续到了清晨,李如桢带着兵将赶回中军营和李信汇合。 “李将军,下官这里已是完成,无一活口!”李信朝李如桢抱拳说道。 “好,”李如桢脸上、身上铠甲溅满了鲜血,可脸上却洋溢着许久未曾见到的舒心的笑意,“本将这里一样,无一活口!” 断绝鞑子送信给建奴的隐患,他们这场战役才算是成了。 “本官看来,船上的将士们,也都不需要下船了!”李大仁上前说道。 “是,时间紧迫,看来是得直接出发了!”李如桢点了点头,“皮岛由本将和李信守着,让他们速速出发吧!” 李大仁点头应下,转身走向码头,朝其中一艘船吩咐了几句,就见十几艘战船展开船帆,慢慢驶离了码头。 李如桢和李信并肩而立,远远得看着船上出现了几个人影。 “是四弟!”李如桢扬起手挥了挥,“没想到如樟也来了!” 远去的船上,孙传庭站在甲板上,身后的船上分别站着李如樟、李国奇、牛成虎、曹变蛟等几个总兵。 他们躲藏在朝鲜战船之中,借着朝鲜战船送粮之际,神不知鬼不觉得抵达了皮岛,现在,他们又要故技重施,踏上辽东的土地,一路朝沈阳而去。 ...... 义州,皇太极终于抵达,济尔哈朗和多铎二人,以及前来归附的多罗特部的苏班岱和阿尔巴岱,等候在军营前。 “臣参见皇上!”众人在看到皇太极后,立即跪在地上行礼。 济尔哈朗也因为打赢了杏山刘肇基而格外耻高气昂,他终于一扫前耻,挽回了自己颜面。 皇太极下马,朝苏班岱露出一个可亲的笑容,又从随军携带的物件中选了两样以作赏赐,这才带着人马进了军营,可全程没有给济尔哈朗一个眼神,这让济尔哈朗又忍不住忐忑了起来。 “眼下情况如何?” 皇太极刚进营帐就问起了前方战事,多铎看了济尔哈朗一眼,见他神思不定,只好上前回道:“皇上,锦山、松山、杏山等城俱是据守不出,城外绊马索、壕沟也都具备,臣谨遵皇上旨意,未敢擅自攻城,只打前来救援明军,如今皇上亲征,还请皇上示下。” 皇太极在听完之后,眼神有意无意得撩过济尔哈朗,遂即不咸不淡道:“洪承畴呢?” “驻兵在小凌河畔,这里!”多铎上前指着舆图上一个红点说道。 “其他可有什么动静?” 第五百零一章 沈阳之变 “从锦州西南往南,穿越松山、杏山之间的通道,一直到海口,连掘三道大壕,将洪承畴的兵力包围起来,切断他们和后方的一切联系和供应。” 皇太极站在锦州城北一座山岗上朝四周看着,同时吩咐济尔哈朗说道:“壕越深越好,下方狭窄,马不能渡,人进去后也爬不出来,可明白?” 济尔哈朗看着地形,听完皇太极的话,脑海中已经有了想法,“是,臣明白!” “阿济格在大凌河堡?”皇太极又下令道:“让他秘密朝塔山方向去,看准时机,将笔架山囤积的粮草抢了!” 既然觉华岛一时攻不下来,只好想别的办法,塔山后的笔架山也是明军屯粮之地,当他们这里挖壕断了大明后路之后,阿济格就能趁机去夺粮了。 “是!”信兵得命离开,转眼不见了踪影。 “待深壕挖成,就就开始攻城吧!”皇太极朝济尔哈朗看了一眼。 “是!” ...... “那里是什么?”铁山城,城墙上的兵卒看见地平线上远远出现一队人马,脸上露出疑惑。 “是什么人?皇上不是带兵去了宁锦吗?” “不对,是明军,是明军!关城门!”守城将终于看清了来人,忙朝下大声吼道。 “将军,将军,有奸细,城中有奸细!”一个小兵急急忙忙跑了上来,刚踏上城墙,突然身形一僵,只见一支箭正中其后心,就这么夺去了他的性命。 “奸细?怎么回事?”守城将看着城中已是慌乱,城门没有关上,城门前出现了几个人,手中拿着大刀,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完了! 守城将脸色煞白,“快,赶紧出城报信,快去报信!” 可明军早有准备,如何能让城中的人出去呢? 铁山城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了下来,之后,宜州、义州(另一个义州)、镇江(不是江苏镇江)、汤站、凤凰城、又一路破了连山关,过了威宁堡,在不远就是沈阳了! 提前潜入的锦衣卫将妄图报信的兵卒全部斩杀在了半路,孙传庭带领的明军犹入无人之境,一路朝着沈阳而去。 此时的沈阳城,还不知道山雨欲来,只不过后宫又发生了大事。 宸妃身体每况愈下,再加上担心在外征战的皇太极,心力更是交瘁,太医日夜待在关雎宫中,半步不敢离开。 看着宸妃一日比一日睡得多,所有人都束手无策,有妃子想起皇太极对宸妃的偏爱,甚至想让人将皇太极回来看最后一眼。 “不行!”哲哲当即否定了这个建议,“伐明不是小事,如何能在这个时候回京?要是出了什么差错,你们担待得起?” 皇后发了话,没有人再敢说什么。 海兰珠是哲哲的侄女,在她弥留之际,哲哲自然是有疼惜在的。 起初,因为科尔沁草原的利益,她不得不接受和侄女分享丈夫的要求,可没想到,来了一个又来一个,这让她如何会不觉得难过? 她是科尔沁的公主,可她也是个女人啊! 看着宸妃一日日宠爱加深,甚至她儿子降生后,皇上的大赦天下,这让她心中惶恐。 此时的她想得更多的不是科尔沁,而是自己。 所以她联合了另一个侄女,庄妃。 可现在海兰珠真的要死了,哲哲又觉得悲哀! 她们后宫的这些女人啊,为了一个男人的宠爱,怎么会做到如此地步呢? 宸妃在两日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哀哭声从关雎宫传到了宫墙外。 “还是通知皇上吧,这...”范文程为难得看向代善,若是不告诉皇太极,等皇太极回来,不知道要把他们怎么样了! “是该通知一下!”代善点了头,命人前去传信。 “不好了不好了!” 就在这时,一个兵卒跌跌撞撞跑了来,“京城三十里外发现大股明军,朝着盛京来了!” “什么?”代善手中茶盏“嘭”一声碎在地上,转头看了眼范文程,见他也是一脸惊骇,忙又问道:“哪里来的?不会又是从那山里来的吧!” “不是,”小兵摇头,“是从连山关来的!” “什么?连山关?”代善心中涌起深深不安,明军如果是从连山关来的话,那大清的后方...... 代善不敢去想,可却无法否定自己的想法,如果从宁锦方向来,他们这里不会没有消息。 只有后方! “皮岛!是皮岛!”代善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起之前禀报的一个消息,“朝鲜,朝鲜,快去客馆!把世子妃给本王带来!” 不得不说,代善的反应很快,朝鲜既然和大明站在了一起,那对于作为人质的王世子夫妻而言,眼下的作用不言而喻。 “传信给皇上,快去!”代善又朝另一个信兵命令道。 “是!” 后宫前朝一下子乱了起来,代善换上铠甲,拿起他的长枪看向范文程说道:“朝廷的事,范学士多上心了,本王得去守城!” “是,下官谨遵王爷之令!”范文程毫不犹豫应了下来。 代善上了城墙,果不其然,地平线处已经出现了明军的人马,很快,他们停了下来,一看就是准备安营扎寨! “围城?”代善嘟囔了一声,“解锦州之围,好算计啊!” “来人,给本王去查,明军有多少人,何人统率,还有皮岛、连山关,现在情况如何?” “是!” “王爷!王爷!” “又怎么了?”代善只觉得头昏脑涨,转头朝来人怒喝道。 “王爷,客馆没人,世子妃不见了!” “什么?”接连的坏消息,让代善更是怒火中烧,他回头朝城中看去,可这个距离,着实也看不见什么。 “给本王搜!” 此时城门已关,代善虽然心中有了人已经不在盛京的预感,但还是不敢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性。 “对了,严查城中奸细!”代善又叮嘱道。 “是!” ...... 沈阳城外,孙传庭下令安营扎寨,又命人从附近山中砍来林木作为拦马桩竖在营门外。 很快,高台搭起,有兵卒登上查看四周动静,所有一切俱是井然有序得进行着。 中军大帐中,孙传庭坐在上首,下方几个总兵正聚在一起看着舆图。 “李国奇和李如樟,你们二人守东门,牛成虎,西门,”孙传庭又指向东边,“曹变蛟,这里你去!本将就守南门,围而不攻,可明白了?” “是,末将遵命!” “孙总督,抓到两个鞑子!”这时,帐外传来禀报。 “进来!”孙传庭说道。 抓到的正是代善派去送信的信兵,“两个?” “情报在此!”兵卒将在信兵身上搜出来的消息递上。 孙传庭接过,“宸妃薨逝?”打开另外一个,自然就是他们围城的消息了。 “孙总督,如何处置?”李国奇问道。 “这个,给皇太极送过去!”孙传庭将宸妃薨逝的消息递回去,“围城的消息晚一些再送。” “是!” “将军,外面有人求见!”又有人禀报道。 “何人?” “自称是锦衣卫李若琏!” “快让他进来!”孙传庭想起皇帝同自己说的事,忙起身迎了几步,刚掀开帐帘,就见对面走来两人。 “李同知!”孙传统拱了拱手,又看向李若琏旁边一人。 这人穿着普通长衫,打扮成了寻常男子的模样,可白嫩秀丽的脸庞,和浑身怎么都掩盖不住的贵气,让孙传庭立即明白了她的身份。 “在下见过世子妃!” 世子妃忙回了一礼,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欣喜,以及对尚在敌营中的自己丈夫的担忧,开口道:“多谢相救,只是王世子他——” “还请世子妃放心,王世子那里,我朝自然会有办法!” “多谢!”世子妃听了眼前这人的话,忙又回了一礼。 当下,明军已是驻扎在沈阳城外,大战一触即发,他们定然有很多事要商议,世子妃有分寸,不会缠着他们要一个承诺或结果,短短见了一面之后,就安排去了一个营帐休息。 军中没有女子,一切都得她自己来,对此,世子妃倒也没有怨尤,只要一家人能平安,没有人伺候哪里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李同知,辛苦了!”孙传庭笑着朝李若琏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快进,可知道沈阳城里如何了?” “本官出城的时候还好,盘查也不严,现在嘛,估计是乱套了!” 孙传庭点头笑了笑,“还是陛下这计策好啊!” “你们这一路可顺利?” “自然顺利,皮岛李如桢和李信守着,一路过来攻城掠地,有你们锦衣卫做内应,不费吹灰之力。” “接下来要如何?”李若琏又问。 “得先让皇太极乱了手脚,”孙传庭点了点舆图上锦州的方位,“他宠爱的宸妃死了,他定然会有所改变,反正我们粮草足够,等等再看。” “是,沈阳城中,因为皇太极出征,已是带走了大部分粮草,咱们来得突然,他们不会有太多准备,急的不是咱们,是皇太极!”李若琏点头道。 第五百零二章 是真是假 皇太极看着平原上的壕沟,满意点头,“不管是城中明军,还是援军,都要给朕乖乖停下!” “皇上英明!”济尔哈朗忙躬身说道。 “皇上,盛京有信报到!”城墙下,一个兵卒急匆匆跑了上来,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 不知为什么,皇太极听到是盛京来的消息,心中忍不住打了个突,脸色瞬间也冷了下来。 他将将抵达义州,盛京有代善和范文程在,能有什么事需要让自己来决定。 难道是... 皇太极脑子一空,心脏也剧烈跳动了起来,难道是海兰珠出事了不成? 信报很轻,可此时,皇太极拿在手中却觉得异常沉重,他控制不住颤抖起来,压根不敢打开。 “皇上——”身旁,济尔哈朗担忧得看了一眼,小声提醒道。 皇太极朝他挥了挥手,济尔哈朗拱手,朝后退了几步,这才看着皇太极将信报打开。 济尔哈朗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皇太极,见他看了片刻之后,突然脸色一白,整个身子踉跄了一下,济尔哈朗忙大步上前一把扶住,遂即耳边一声“噗”,眼前一片血红。 “皇上,快来人啊,叫太医,太医!” 转过头的瞬间,济尔哈朗终于看清了信报上,被血染红的几个字——宸妃薨! 义州城最奢华的宅子中,皇太极昏睡在床榻上,太医皱着眉头诊了许久,却始终给不出一个结果来。 屋中,济尔哈朗和多铎紧张得看着,皇太极突然晕倒,这于他们而言可不是好消息。 他们在第一时间封锁了消息,勒令在场兵卒不能将此事传出去,以免影响军心。 同时,也已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送皇太极回盛京修养,这里还得他们顶着。 “怎么样?”多铎见太医终于收回手,忙问道。 太医躬身道:“回多罗郡王的话,皇上受了刺激,引发旧疾,比得静养才好!” “静养?”济尔哈朗和多铎对视一眼,“那就只能送皇上回京了。” “回京?可要怎么说?”多铎开口道:“皇上因为伐明到了义州,如今未满半年,除了围城,都没和明军交手,如何同将士解释?” “皇上龙体为上,出了差错你我都担待不起。”济尔哈朗肃容道。 多铎揉了揉额头,转头看向太医,“若是不回京,皇上这病情,可能控制住?需要什么药材,本王命人去找!” 说实话,单看义州这所宅子,也算是个好地方,在这里也不是不行,可太医担忧的是,这里毕竟靠近宁锦,就算皇上没有亲自上沙场,可定然会比在盛京,更关注战事,付出的心血多,于龙体不利。 况且,皇上为何晕倒,在场的都心知肚明。 最宠爱的宸妃薨逝,皇上难道真能不回京去吗? 屋中几人皱着眉头,各想各的心思,没有注意到床上的皇太极睁开了眼睛。 怎么回事?他怎么会晕过去了? 皇太极眼中的迷茫不过一瞬,突然想起那封信报来,剧烈的痛楚排山倒海般朝他袭来。 “海兰珠...海兰珠...”说着,皇太极挣扎起身,可全身绵软无力,又重重跌了回去。 “皇上,皇上!”其余人听到声音忙走到皇太极身前,“皇上节哀,龙体为重啊!” “出去,你们都给朕出去!”皇太极烦躁得朝他们大吼。 “皇上——” “出去!”皇太极眼睛血红,仿佛他们不听令,下一刻就要命人拖出去斩了一样。 “臣去抓药!”太医第一个转身退了出去。 济尔哈朗和多铎对视一眼,无奈得摇了摇头,刚要转身离开,却又听皇太极说道:“慢着!” “皇上?可有什么吩咐?”济尔哈朗立即问道。 “信兵何在?让他来见朕!”皇太极悲痛的脸上恢复了几分冷静,他要好好问个清楚,他离开前,宸妃明明已经好转,为何突然薨逝,当真是病情加重,还是为人所害? 他脑海中想到了庄妃,一双拳头捏的咯吱作响。 “是,臣即可命人去传!”多铎行礼离开。 “什么?人不见了?”多铎在听到麾下的话之后,满脸疑惑,“还能凭空消失了不成?给本王找,说不定在哪里躲懒,岂有此理,找到后定要军法处置。” 麾下得令连忙安排更多的人去寻,可真是奇了怪了,传信的这人好似真就凭空蒸发了一样,义州城中和城外军营中遍寻不着。 “没找到人?”皇太极听到这个消息,第一反应也是奇怪,按理说,传信之人不会无故离开,定要等上头之人发了话才能走,或是安排任务,或是原地待命。 “不对,此事不对!”皇太极脸色凝重,“这个消息说不定是假的,是假的!” 皇太极这么一想,突然活了过来,眼中也有了神采。 “是明军的人,是他们的人传递了这个假消息!”如果是这样,海兰珠没有死,她好好得在关雎宫等自己回去。 济尔哈朗将放在一边的信报重新拿起,信封已经丢失,封印有没有被动过已经无法确定。 可这信报上的印鉴却是真的啊,有哲哲皇后的私印,还有代善以及内院大学士的印鉴,就算明军要造假,也不会一次造假三枚,况且他们也不会知道皇上离京时将政务托付给了谁啊? 所以,信报是真的,但送信的人是假的。 可为什么呢? 既然要给他们送一封真的情报,不要拦截他们信兵就成,为何还换了他们自己人来送? 可现在,济尔哈朗不敢说,他看着皇太极突然的兴奋,开口道:“皇上,既然如此,还是命人回京打探一番为好,他们既然能将假消息送到我们这儿,说不定也会将将消息送去盛京,明军诡计多端,可不要被他们骗了!” “是,你说得有理!”皇太极连连点头,“去,命人回盛京打探,定要将消息给朕探听清楚了!” “是,臣遵旨!”济尔哈朗忙领命,看了多铎一眼,二人告退离开。 “看你神色,事情好像并不简单!”出了门后,多铎看向济尔哈朗问道。 “是!”济尔哈朗将自己的想法同多铎解释之后,开口道:“我总觉得不对劲,但想不明白为什么,眼下情况不明,人,还是要派出去打探的,等确定了消息再说了!” 第五百零三章 攻打锦州 “有消息吗?”代善站在城墙上,看着不远处连绵的营帐问道。 身旁站着一脸愁容的范文程,闻言摇了摇头,“明军这么围法,咱们的人,也递不出去!” “不管,递不出去也要递!总有几个能趁乱跑出去的,”代善说着,又看向西北方向,“除了义州,还得让人送信去蒙古,让他们发兵支援。” “恐怕难,他们能出的兵马,都已经跟着皇上去了宁锦,再要人,他们怕是不会同意,况且...”范文程叹了一声说道:“眼下这个形势,他们也得掂量,土默特他们已是单方面撕毁了合约,其他的,怕是不会听命。” 代善无法否认范文程的话,这个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此前蒙古各部落归附他们大清,也是因为彼时明国势微,故才依靠了过来。 可说是依靠,蒙古各部落哪里会没有私心,况且因为此前的旱灾和鼠疫,他们已是失去了很多人马,眼下保存实力要紧,哪里真会无私得将人马全部派遣出来。 “明军那边,还是没有什么动静?” “没有,围而不攻,也不知道在等什么。” ...... 义州,皇太极心存侥幸,焦急等待着盛京关于宸妃的消息,对于战事的进程,也没了原先的耐心。 在身体好了一些之后,他便命令阿济格和豪格开始攻大凌河堡,右屯卫的阿达礼和硕讬也开始了攻城,松山是满达海和罗洛浑,最重要的锦州,皇太极决定亲自来。 满打满算,这些城池已是困了七八个月,城中粮草定然已是告急,皇太极本想再困得久一些,等待最后城中山穷水尽之时,看明国的援军还来不来。 就算不来,也该让他们尝尝,当年将他们将领困在济南城的滋味。 可现在惦记着盛京,皇太极改了主意。 济尔哈朗和多铎是想劝一劝的,可二人想起那封情报,还是闭上了嘴巴。 攻城战就此开始! 宁锦线上四座城池同时被建奴攻袭,谁也救不了救,只能靠自己扛下。 锦州城中,祖大寿看着黑压压的建奴大军,嘴角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意。 “可算是开始了!” 从建奴阵营中骑马飞奔来一人,当进入射程之后,城墙上的兵卒刚要射箭,却见祖大寿伸手拦了下来,“慢着!” “祖大寿,皇上器重于你,一直盼你真心归降,你屡次三番戏耍皇上,皇上也不追究,你若打开城门,加官晋爵自不在话下!” “总兵?” 听了这番话,身旁副将张存仁偏头看了一眼祖大寿,似乎是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 “看老子干什么?”祖大寿有些羞恼,诈降一事能干一次,可干不了第二次,说完朝兵卒喊道:“放箭!” “嗖-”箭矢破空而去,但来人早有防备,早已是策马奔逃回去。 箭矢狠狠钉在城门前,也宣告着攻城战的开始。 “火器营,上!” 眼下不用再藏着掖着了,大清已然开始攻城,那就该真刀真枪得拼杀一场。 火炮从墙垛口伸出去,和城下建奴的几门火炮争锋相对着。 “放!”双方人马同时开口,遂即点火。 “轰轰轰”,炮声不绝于耳,城墙因为火炮,碎石扑簌簌落下,兵卒蹲下躲在墙体后。 大清的红衣大炮虽然没有大明的先进,可是要打下一个城墙,也不会是很难的事。 但锦州的兵将们丝毫不担心。 当他们站起身,朝城外看去时,只见原本躲在后方的建奴人仰马翻,地上散落着碎尸块,有些甚至分不清到底是人的,还是马的。 京师中研发改革后的红衣大炮,终于在建奴面前,露出了它锋利的爪牙。 建奴兵卒们肉眼可见得恐惧起来,可身后济尔哈朗和多铎虽然神情严肃,但仍旧命令着他们上前。 “冲上去,到了城墙下,他们还有什么办法?” 建奴兵马听令,快速朝城墙下方涌去,王爷说得对,只要到城墙下,他们的红衣大炮还能朝着自己城墙开炮不成吗? “轰!” “轰!” 火炮威力虽大,但也没有办法将所有人马一网打尽,眼看着城墙在前,已是有人拿了绳梯准备攀墙,突然听到枪声。 同济尔哈朗打过洪承畴的人瞬间就白了脸色,从前被明军碾压的感觉席卷了全身。 同时,从城墙上扔下无数藤球,万人敌落地,敌万人! 燧发枪枪声没有停止,一片片人倒在了城墙下,也挡住了后面兵卒想要上前的路。 “这就是你说的,连发火铳?”多铎看着眼前的一切,终于感同身受了济尔哈朗的恐惧,大明有这样的火器,他们如何能将城池攻下? 难道等城中炮弹、子弹、火药全部用光吗? 可到那个时候,他们的人马又还能剩多少? 多铎立即催马返身,疾驰到皇太极身边,“皇上——” 皇太极在后方已是看清了整个战局,此时眼神冰冷,脸颊上的肌肉抽搐,握着马缰的一双手青筋毕露。 “撤!” 面对此种情景,皇太极也清楚,今日是讨不到便宜了,再命人继续攻城,死伤只会更大,将人马撤下来,再想别的办法。 “撤!撤!”多铎听到皇太极的命令,忙高声朝前呼喊。 上涌的建奴士兵停住了脚步,瞬间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他们毫不犹豫转身后撤,想着能多活一日也好。 回到义州,所有人沉默着不敢说话,皇太极看着垂着脑袋的济尔哈朗,顿时怒道:“明国有如此厉害的火器,为何不早报?” 济尔哈朗顿觉委屈,他上前一步跪在地上说道:“皇上,臣冤枉,臣同洪承畴交手数次,俱是被明军连发火铳所败,也已是将此事详情告知,便是豪格也是知道的啊!” 皇太极身旁希尔根听了这话,也大着胆子提醒皇太极说道:“皇上,那藤球,多尔衮曾命人送入宫中,皇上不是让人去研究了么?” 皇太极这才想起那些事来,他烦闷得揉了揉额头,朝济尔哈朗挥了挥手,“平身,接下来要怎么办,你们都给朕说说!” 第五百零四章 撤军 “皇上,皇上不好了!” 中军帐中,皇太极正和济尔哈朗、多铎等将军商议接下里的策略,帐外突然想起惊慌失措的声音。 “大胆!”济尔哈朗哪里能听到“不好了”三个字,转头就朝外头狠狠骂了一声。 “滚进来!”皇太极命令道。 进帐的是一个探马,他一路疾驰而来,此时满身大汗,脸色惨白,进帐后直接跌倒在了地上。 “说,什么事?”皇太极怒道。 “奴才...奴才回盛京打探消息...” 探马的话还没说完,就见皇太极猛地抬头,快步走过去大声问道:“宫里是什么消息?” 探马不敢抬头,“奴才还没进城,进...进不去。” “什么意思?什么叫进不去?盛京怎么了?”济尔哈朗听这话说得古怪,追问道。 “皇上,明军...明军把盛京围了,奴才进不去城里,不知道宫里到底怎么样了啊?”探马咽了咽口水,终于把话说完。 “什么?明军...”多铎脚下踉跄了一下,转头看向皇太极,见他神色也是严峻。 “我大清将士围了宁锦,他们又是怎么会围了盛京的?何人带兵?多少兵马?”济尔哈朗问道。 “奴才只远远看了眼,旗帜上写的事‘孙’,四个城门都被围了,约有二十万人马。” “二十万?二十万人马是怎么无声无息从咱们眼皮子底下去到盛京的?难道还能飞过去的不成?”多铎疑惑道。 “无声无息...”皇太极眉头紧皱,突然想起了什么,走回案前仔细朝舆图看去。 宁锦这边不可能,就算不是二十万,就算只有一万人,他们也不可能发现不了。 那就不是从宁锦过去的。 不是从宁锦的话...皇太极的目光移到登莱,看向海面,之后是皮岛。 “他们是从海上过去的!” ...... “总督,没惊动,让他报信去了!”孙传庭帐中,李国奇回道。 “你们锦衣卫的人也都可以撤回来了,不用再把消息拦着了,咱们围了盛京的事,不仅能让皇太极知道,也该让我大明百姓知道,也该让蒙古各部落知道了!” 李若琏闻言,点头道:“好,下官会命令下去。” “总督,那接下来呢?”李如樟脸上满是兴奋激动,他知道属于他们的机会,马上要来了。 “接下来,自然该攻城了!”孙传庭起身,伸手拿过帐边长枪,“记住本总督的话,攻下盛京,不可滥杀,约束好手底下的人,特别是皇太极后宫中人,陛下还有大用!” “那其他呢?”李国奇问道。 “其他?若是投降,那便先留着,若是反抗,哼,杀!”孙传庭眼神凝出杀气看向帐外,又道:“对了,那些投降了鞑子的,就不用再给他们一次机会了!” “是,末将遵命!”帐中诸人齐齐答道。 ...... “皇上,咱们——” “朕带兵回去,你们...”其实皇太极也是犹豫,可盛京被围,他们又已是见识到了大明的火器,到底是该留下继续攻城?还是就此撤军? 若是撤军,那他们这近一年来付出的,岂不打了水漂? 可若是不回去,盛京能坚持下去吗? 答案其实很明显,大半兵马被调了出来,粮草也多在义州这里,朝鲜不用去想,定然背叛了他们的合盟。 等等,朝鲜? “朝鲜王世子何在?”皇太极大声令道:“把人给朕带来!” 王世子随军,日夜担惊受怕,早就想到了有这一日,此时被带到皇太极面前,看着他铁青的脸色,知道他多半知道了真相。 “好得很啊!”皇太极看向他,“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和明国人暗度陈仓,你真是不担心你自己性命?再说了,朕哪里亏待你们夫妻了?你们待遇同朕皇子无差,还有什么不满足?” 王世子听到这话,往日的愤懑突然都涌了上来,“皇上说这话,不觉得可笑吗?” 看着皇太极脸色更是阴沉,王世子苦笑一声,说道:“我们不过就是人质,要不是看在我们还有一些用,皇上会留着我们的命吗?早就杀了吧!” “难道你不怕吗?不怕朕杀了你们?明军围了盛京,你王妃和孩子,可都还在城中,你不顾他们的性命了?”皇太极看着他说道:“还是,你的父亲,已经放弃了你们,所以也不管你们死活了?” 王世子听到这些话,知道皇太极虽然猜到了他们朝鲜背离了他们,但具体怎么合作的,还是没有弄清楚。 想着自己卑躬屈膝这么多年,反正眼下,自己怕也是难走出这个地方,还不如就在死前活个痛快。 想到这里,王世子抬头,露出一个嘲讽笑意说道:“皇上,你当真以为我家人还在盛京城中?” “什么意思?” “她们定然已经安全了,你拿我没用,威胁谁?明国还是朝鲜?我不过就是个王世子,我死了,还有另外的人继承,他们会为了我放弃这么好,对付你们大清的机会?所以...不用浪费时间在我身上了,我什么也不知道,也没有任何利用价值!” “好!好得很!”皇太极冷笑几声,倏地拔出腰间佩剑,就要朝王世子头上砍去。 剑刃将将触及到世子发梢,却又突然卸了力道,他胸膛间急遽起伏,随后大声命令道:“把人给朕关起来!” 王世子闭着眼睛,已是准备受死,可突然的变故让他也心存疑惑,但疑惑归疑惑,能不死也是好事。 看着人离开,皇太极握着剑摇摇欲坠,最后终于开口道:“撤军!回京!” ...... “陛下,建奴看样子是要撤了!” 山海关,夜不收将前方的消息送回,卢象升站在屋中,同朱由检禀报。 “追!”朱由检当机立断,“不能让他们这么轻松回去,也要给孙传庭他们多争取点时间不是!” “是,”卢象升点头,“朝鲜王世子那里,陛下怎么说?” “现在救他出来太难了,”朱由检皱了眉头,想要深入建奴军中救人,不说怎么逃脱建奴的追杀,就说要潜进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尽人事听天命吧,若他运气好,等攻下盛京后,他定然也平安无忧!” 第五百零五章 追击 盛京城外,每个城门外都有一门红衣大炮对着城墙,由于红衣大炮运输问题,没法及时运来太多,能有四门已是不容易。 除了红衣大炮之外,孙传庭率领的这些人马自然也有火铳队,还有骑兵带着马上弗朗机的,更有兵卒推来一车车的万人敌。 这么多火器,若是还打不下盛京,他这个三边总督,也不用再做了。 盛京城中留的人马不多,粮草更不多,皇上出征在外,又加上围了这么久,城中人心惶惶,兵将的士气也低落得很。 “援军还没来吗?”这几日的心力交瘁,代善看着老了十岁,鬓边雪白,眼下青黑,许久未曾好好休息让他整个人愈发焦躁起来。 主将的焦躁看在底下将士的眼中,意味着情势的严峻。 此时,看着按兵不动的明军突然涌出了军营,又带上了这么多火器,他们知道,战事正式开始了。 炮弹划着圆弧落在城墙上,落下簌簌砖石,有的直接打进了城中,引起一片惊呼。 “守不住,守不住呀!”城墙上的守将惊慌失措看向代善。 “守不住也要守,援军一定会来的!”最后一句与其说是安慰守将,不如说是在安慰自己。 ...... “皇上,有追兵!”建奴骑兵一路赶回盛京,可他们刚从义州城撤出,洪承畴就已经带着人马出了军营,紧紧跟在他们身后。 于此同时,锦州、松山、杏山城中兵马也都集结在一起,最后汇入洪承畴的兵马中,在原野上狂奔追逐。 “皇上,臣留下!”罗洛浑和硕讬率先带着麾下止步,继而调转马头迎击洪承畴。 罗洛浑和硕讬年纪小,所经历的也不多,哪里会是洪承畴的对手。 当皇太极听到身后马蹄的震动声时,心中已是有了绝望。 他错了,一切都错了! 可为什么呢? 明国是怎么得知自己的计划,又是怎么能布置得这么早的? 朝鲜,他们为什么会和明国合作? 明国给了他们什么好处? 皇太极的这些疑惑找不到人解答,此时也没有心思去找人解答,他只有努力狂奔,尽快回到盛京解围。 “济尔哈朗、阿济格,你们二人留下!”皇太极很快下了决定,如果说这里有人能多拦截洪承畴一刻的话,那就只有他们二人了。 “皇上——”济尔哈朗听到这个命令,心里是拒绝的,他和洪承畴交手三次,三次皆败,这次相信也是一样。 可他看着皇太极冰冷的眼神,不敢出口拒绝,“是,臣遵旨!” 看着人马远去,阿济格脸上也现出怒色,“怎么不让豪格留下来?哼!” “少说几句!”济尔哈朗转头看向地平线处,愁得抓了几把鼠尾辫,“他们有连发火铳,不能让他们开枪!” “你说怎么办?”阿济格问道。 “冲!”济尔哈朗咬了咬牙,“冲进去,以命搏命吧!” ...... 山海关,朱由检穿着一身戎装,骑在马上出了城,勇卫营和锦衣卫将皇帝拱卫在中间,护着皇帝朝宁锦方向而去。 朱由检自然不是要去宁锦,他是要去沈阳,眼下还是建奴的京城,但很快,就不是了! “陛下,这是,臣去就可以了,陛下何必要亲自前往!”卢象升脸上满是不赞同,当初说要来督战的时候,可是说好了就在山海关中,怎么现在还不守信用了呢! 君无戏言啊陛下! 卢象升心里苦,可卢象升不敢说。 现在的陛下可太跋扈了,他就算说了,陛下也不会听他的。 一路上,战争的痕迹还有留存,马蹄印,血迹,丢弃的盔甲兵刃,甚至还能看见断肢残躯,都昭示着此前的战事有多激烈残酷。 第一日,前方传回消息,罗洛浑被洪承畴斩杀,硕讬重伤被俘虏。 再两日,夜不收传回消息,济尔哈朗和阿济格设伏,洪总督虽然有所损失,但很快调整战略,将二人兵马围困绞杀,济尔哈朗受辱不成自尽,阿济格倒是逃了。 朱由检听到这些消息,心中并无波澜,这些人死不死降不降的没有特别重要,重要的是沈阳那里。 只要沈阳城破了,就是皇太极,也得乖乖听他的。 ...... 皇太极终于抵达了盛京城外,可他看着大开的城门,却是停下了脚步。 城门口,红衣大炮炮口对着外面,有兵卒举着火把站在旁边。 城墙上,孙传庭一袭铠甲挺立,睥睨着看着下方。 在他身边,代善、车克,还有几个建奴朝臣俱是被绑着,城墙边缘,挂着范文程、朱能等几个投降了建奴的汉人。 “皇阿玛——”豪格脸色惨白,不敢置信得看着这一切,他们还是晚了一步,盛京...还有宫中... “皇太极,”孙传庭站在城墙上大声喊道:“沈阳本就是我大明的,你们也占了这么久,陛下仁慈,就不同你收租金了,回你的赫图阿拉!” 皇太极胸间血气翻涌,强力忍耐住了涌上喉咙口的一个心头血,大声道:“朕的人呢?” 孙传庭朝后一挥手,就见城墙上又押上了一批人,花红柳绿的衣着,正是他后宫的妃子。 哲哲站在最前面,仍旧一脸傲气,听到身后妃子的哭声,回头怒道:“都给本宫闭嘴!” 转头再看向城墙下,看着憔悴的皇太极,和他在寻找张望的眼神,突然觉得有些怜悯。 怜悯皇太极,为他的野心,也为了他爱着的海兰珠。 皇太极没有找到海兰珠的身影,骑在马上的身子晃了晃,身旁时刻关注着他的豪格忙扶了他一把,心中涌上惶恐。 皇阿玛要是出事,他们该怎么? “宸妃在哪里?”皇太极仍旧不死心,朝着上方喊道。 代善痛苦得闭了闭眼睛,转头看向哲哲,哲哲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嘲讽多一些,还是怜悯多一些。 “海兰珠...死了!”哲哲喊道:“她死了!” 果然...她真的... 皇太极恍惚了片刻,海兰珠同他说的话似乎还在耳边,“皇上放心去就是,我就在关雎宫等你回来。” 说好的等朕回来呢? 怎么就...先走了... 第五百零六章 质子 儿女情长面对军国大事,始终要放在一边,皇太极再是宠爱宸妃,可人已死,想再多也是无用。 身后追兵很快抵达,同时来的还有朱由检,这让皇太极万万想不到。 双方对峙在沈阳城外,朱由检不顾锦衣卫阻拦,拍马上前,朝皇太极大声说道:“交出朝鲜王世子,再留二人为质,朕可以让你带着他们离开,自此之后,再不得踏进我大明国土一步。” 眼下的形势,将他们赶往赫图阿拉是最好的安排了,建奴精兵虽然集中在此,可真不管不顾打起来,他们大明自然也会元气大伤。 他现在还不能折损太多兵力,毕竟不清楚蒙古会不会趁虚而入,况且西南还有土司之乱未平,缅甸也蠢蠢欲动着,损失太多人马,会大大影响后面的安排,朱由检不会冒这个险。 皇太极听了朱由检的话,虽然纳闷他为何没有乘胜追击,但有的谈判总是好事。 现在,人在他们手中,如果全都不要,以后谁敢继续跟着他? 辽东的这些城池,也没办法再夺回来。 赫图阿拉,到底有他们建奴的根基,虽然条件艰苦了些,可他们本就是这么崛起的,只要人还活着,就不怕没有机会。 “好,朕答应你!”皇太极说道。 王世子就在营中,很快就被人带了来,推到了大明那一边。 “我...得救了?”王世子颇是不敢置信,他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不想还有活出生天的机会。 “世子妃在何处?” “放心,他们很安全!”朱由检身边锦衣卫安抚说道。 听到他们平安无事的消息,王世子这才狠狠吐了一口气出来,这么多年的囚禁总算结束了,他们可以回到朝鲜,可以自由了。 “质子之事,就...”皇太极转头朝城墙上看了一眼,他这么多儿子,该选哪个区呢? 突然,他看见站在哲哲身边的庄妃,想起此前她暗害海兰珠的事,心中不禁涌现出怒气来。 “庄妃,和福临,送入明国京城为质!”皇太极闭着眼重重说道。 朱由检听到这个名字却是想笑,庄妃?孝庄? 福临,清世祖顺治皇帝,皇太极怎么想的,居然把一个太后一个皇帝,送到了自己手中。 好,太好了! 朱由检心中高兴,却不能表现得太过兴奋,装作沉思的样子想了片刻,最后才勉为其难点了头,“好,骆养性,你去传话,其他人就放了,让他们走!” 骆养性立即上马,朝沈阳城而去。 不多片刻,就见城门口走出了一串人,孙传庭带着人马亲自将俘虏都押了过来。 一行人停在建奴大军不远处,庄妃布木布泰和其子福临被单独带了出来。 远远看去,布木布泰面上一闪而过得惊慌失措,福临已是忍不住大声啼哭起来。 “为了大清,你们随明军去吧!”皇太极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不敢看向二人,虽然自己的确对布木布泰有恨有不满,可事情到了这一步,也是因为自己没用。 布木布泰是他的妃子,福临是他的儿子,他现在却要将他们送到明国京城为质,这份屈辱,如何能咽得下? “皇上?”布木布泰听了这话,眼睛唰得红了,两行热泪滚落眼眶,可看皇太极神色坚定,知道此事无法挽回。 她回头看向哲哲,哲哲眼睛盯着自己,脸上满是担忧。 科尔沁的女儿,死了一个,自己又要被送走,只剩姑姑了,罢了! 布木布泰想罢,拉着福临跪在地上,“同你皇阿玛告别,以后,或许就见不到了!” 福临懵懂,不明白为何会见不到,可也听话得磕了头,“皇阿玛,皇阿玛!” “皇上,妾这就去了,皇上保重!” 孩童的哭声最是惹人伤心,布木布泰抽噎了一声,遂即强忍泪意,取下帕子给福临擦干净眼泪,随后拉着他头也不回得走进了明军之中。 皇太极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闭上了嘴巴,看了一眼朱由检,大喊一声,朝北疾驰而去。 “继续追,到了赫图阿拉再返回!”朱由检朝孙传庭命令道。 “是!”孙传庭立即带着人缀了上去。 “洪承畴,辽东这些城池,就交给你了!” 收回来的城池,不管里面居住的人是鞑子也好,汉人也好,若是他们不想离开,朱由检也不会强求他们离开,他不会为难百姓。 可由他们接手之后,自然要重新布防,不会再让鞑子抢去。 由此,松锦之战总算结束,朱由检从未感到如此的轻松。 松锦大战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大明的进程,现在,原先的失败变成大胜,建奴更是被赶往了赫图阿拉,他们大明也没有损失多少人马,可以说,这一切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朱由检带着人进了沈阳,这座被建奴视为都城的城池,回到了大明的怀抱。 他看着天边火红的霞光,脸上绽开一抹笑意。 一切都在好转,他相信,大明也会越来越好。 他的星辰大海,总有一天能实现! (完结) 写在最后的话: 很抱歉,其实上个月平台就通知说我数据不好,要我五万字之内完结,可当时刚开始写松锦之战,松锦这么重要的战役,十万字都是少的,五万字只能加快进程,所以才会这么赶。 对一直追的读者说声抱歉了,我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按照安排,松锦之后,就要平定西南土司,然后安定蒙古。 除了战争,崇祯十四十五年的天灾也是要写的重点,之前铺垫的水利设施和河道总督还没有发挥作用。 另外就是张献忠李自成的结局,留是不会留的,都要死。 然后就是郑成功和太平公主,现在还小,竟然等不到他们长大了! 还有很多剧情,可这些都来不及写了! 还是会有遗憾的,但网文毕竟残酷,只能怪自己没有写好吧! 也不知道还会不会继续,就先这样吧! 最后祝大家一切顺利! 第五百零七章 沈阳皇宫 北京有一座故宫,沈阳也有沈阳故宫,这个时候该叫它盛京宫阙,虽只是北京故宫的十二分之一,但它也是除北京故宫外,唯一保存完好的古代帝王宫殿建筑。 是以,当朱由检坐在沈阳故宫正殿中,听到洪承畴第一个提议便是将沈阳故宫毁去时,他立即否定了这个提议。 “陛下,这座宫殿留着也无大用,还不如推倒造些宅院府衙。”洪承畴想着拿回沈阳后,这里定然要安排官员布置边防,原先的边境在山海关一线,眼下可是推进了不少,沈阳的兵力自需充足,以防鞑子扰边。 再说,留着这座建奴的宫殿是要给他们大明添堵吗?好让后世子孙都知道,大明曾经被建奴夺去了这么多领土? “推倒也太过可惜...”朱由检扫了一眼正殿,这殿还有其他名字,金銮殿,或是崇政殿,是皇太极处理政务、接见使臣的场所,清朝历代皇帝东巡祭祖也在此听朝理整。 这殿虽比不上北京紫禁城,但在沈阳也算得上金碧辉煌,殿内为彻上明造,和玺彩画,宝座上还贴着金龙扇屏风,旁边有贴金蟠龙柱。 “重建还不是要花费银子,能省就省,”朱由检看向洪承畴,指着外头道:“那些楼阁划些出来做官衙也不是不可,看到这宫阙,还能时刻警醒提醒自个儿,万不能懈怠了,不然啊,建奴随时都能杀回来将沈阳再抢走了去!” “陛下说得...也有道理,不过...” “陛下都发话了,洪总督还有什么话说?” 今日在正殿议事,除了追着皇太极跑的孙传庭部,以及留守城外大营的曹变蛟部,其余几个都站在了殿中。 说话的是宣大总督郑崇俭部下李国奇,他性子比较直,虽说这话表达的是一个疑惑,但从他这嘴里说出来,莫名有了股质问的味道。 洪承畴好歹是蓟辽总督,听李国奇一个大同总兵说这话,面上就带了些不好看,但想起这人还干过抢瑞王的粮食的事,火气也就下去了点。 “臣的意思,宫殿不拆也可,不过用作官衙,僭越了!”洪承畴说道。 大明身份地位都有规制,彰显在各个地方,比如住的房子、用的材料、颜色以及装饰用品上。 宫殿也是如此,沈阳故宫虽然比北京故宫已经少了许多对于身份的规制,比如屋顶,北京故宫大殿屋顶用的时候庑殿顶,是皇权专属。 可沈阳故宫建筑用的屋顶多是歇山顶、攒尖顶,便是这个正殿,都只是硬山顶,这些屋顶官衙可用,甚至百姓都可用,便没有僭越这一说。 但是,屋顶没问题,琉璃瓦、脊兽这些,可就超了官衙的规制了,试问,哪个官衙屋顶可以用琉璃瓦,可以用上脊兽的? 还有,这正殿用的和玺金龙彩画,也是只有皇帝能用。 朱由检看了片刻,指着外面说道:“这正殿那就算了,外头十王亭本就是建奴八旗处理政务之所,拿出来作为官衙想来合适,至于其他地方...” 眼下沈阳故宫比后世的其实还要再小一些,除了努尔哈赤和皇太极分别修建了东路和中路之外,乾隆后期还增建了西路,眼下自然是没有的。 朱由检看着洪承畴笑了笑,“除了十王亭,其余就对百姓开放了吧,给钱就行!” 对于皇帝这番掉入钱眼里的言论,除了卢象升习惯了之外,边关将领没有一个不为之惊讶的,他们怎么都想不到,皇帝对于这座宫殿的处置竟然是收钱让人参观? 这...有失体面吧! 按照洪承畴想的,既然皇帝不舍得拆除,那就放着,今后算做行宫也可,每年出些钱维护修缮一下也就罢了,眼下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好了,此事就这么定了,”朱由检也不给别人反驳的机会,朝洪承畴和卢象升几人问道:“另外这次战役的奖惩,也该列个名单,有功要赏,违令要罚,不可徇私!” “可要效仿山海关英烈碑?”洪承畴问道。 “自该,”朱由检点头,“此次战役规模大,关外松山、杏山、锦州、义州城外皆要竖碑,将牺牲将士姓名刻上,永为褒奖纪念,另外...” 朱由检看向殿中诸人,笑着道:“此次大胜,有功之将士,也该留名,便为...功绩碑吧!” “那耻辱柱...”吴三桂在洪承畴身后问道。 “这次怕是用不着啦,”朱由检听到吴三桂这话,笑意更是明显,“洪总督,卢尚书,敢问这次战役,可有叛了大明改投建奴的?或是临阵脱逃的?” 被点到名字的二人闻言,脸上露出骄傲神情,拱手大声道:“没有!” “哈哈哈,都是我大明好儿郎,”朱由检心中畅快,“朕会命工部将石碑运来,尔等准备好名册后,便可着匠人雕刻!” 东北这块地方没有适合刻碑文的石头,需要依赖关内运来青石或者花岗岩,不过眼下对于大明也不是什么问题,走海运便轻松许多。 “是,臣等遵命!”殿中诸人心中俱是兴奋,这消息告诉麾下众将后,他们定也激动万分。 原先捐躯才能上英烈碑,如今立了功绩,不用死就可上碑褒扬,这可是光宗耀祖的荣誉! 传出去,都要被夸一句祖坟冒青烟的! “陛下何日回京?”洪承畴说起正事,也不在纠结沈阳这座宫殿的处置问题,奖惩名单列起来也颇费功夫,不知道届时陛下还在不在沈阳。 若陛下回京,这份名单就要命人送去京师才好,届时若有疑义,怕自己还得跑一趟。 皇帝亲征将近一年,战事结束,该是回京的时候了! 朱由检也明白这个道理,“五日吧,五日后,摆驾回京!” 洪承畴在心里算了算,五日后回京,最晚第四日便要将名单呈上来,该是来得及。 朱由检说完了事就离开了正殿,洪承畴同卢象升并肩朝外走去,忍不住就问道:“陛下在京师也是这样的?怎么能想到将宫殿开放用来赚钱的?” 卢象升闻言笑了笑,“陛下的主意多着呢,再说了,眼下朝廷就是缺钱,多了这些城镇,里头百姓也要吃饭吧,驻守官兵要发军饷吧,还得任命知府县官小吏,不都是要花银子的?” “唉,这地方土地贫瘠,产出不过黍、麦、豆、粟,南方水稻还有棉花都是种不了,今后这地方的粮食,怕也要从南方运来才成!”洪承畴说道。 “如今可以走海路,当也方便不少。”二人走出宫门,路上行人不多,想来因为这场变故多的是躲在家里不敢出门的。 不管是建奴还是汉人,换了个皇帝等于变了天,且要等些日子才会恢复到从前的热闹了。 “还要劳烦卢尚书回京师后,再同陛下提一提此事才好!”洪承畴朝卢象升拱了拱手,语气十分恭敬。 卢象升立即拖了洪承畴一把,“便算我不提,陛下也会放在心上的,洪总督放心就是!” 沈阳皇宫,朱由检心情很是愉悦,他这几日住凤凰楼,这是整个沈阳最高的建筑,站在楼顶可以俯瞰整个沈阳的景色,也是皇太极议事、宴会、休闲读书和小憩之所。 路上,朱由检朝洛养性问道:“沈阳皇宫以及各宅邸库房里的东西都统计好了没?” 朱由检让皇太极走,可没准他带走宫里的东西,那些个妃子大臣仓促之下,也没有多少能带走的东西,这几日锦衣卫忙得就是查找各处库房呢! 说起这个,洛养性脸上便止不住得笑,“这宫里都好了,金银有三百万两左右,嫔妃金银加起来不多,不过十万两左右,不过首饰珍宝不少,也都装了车。” 洛养性见朱由检点头,继续道:“城里包括代善、济尔哈朗等府邸,还有几个汉贼的府邸也都抄了,银子还没统计出来,古玩字画可真少,臣还在范文程家找到了账簿,这些东西,多是晋商范家送去的,还有几封信,陛下可要看?” 这些信极尽谄媚,说大家都是范仲淹的后代,不过一个是辽阳分支,一个是山西分支,不过往远了说都是一家人,自该互相帮衬。 洛养性看到这信的时候就鄙夷得不行,他们怎么还敢自称是范仲淹的后代,范文正多清正的官员,哪里会有他们这帮卖国求荣的子孙。 “这有什么好看的...”朱由检哼笑着,看了是要恶心自己吗? “是,”洛养性点头,“臣大致估了估,只算金银的话,大致能有个一千五百万两。” 倒也是笔不小的收入,朱由检吩咐道:“留五百万两在沈阳,其他带回京师。” 洛养性闻言愕然,要留这么多在沈阳吗? 届时陛下一走,也没人盯着这钱的去处,人心不足啊! 洛养性兀自沉思,就听身后传来禀报声,“朝鲜王世子求见陛下!” 王世子同世子妃逃出生天,随明军重新返回了沈阳城中,仍就住在客馆之中。 “明日吧,”朱由检瞧了眼天色,“明日让李溰入宫见朕。” 朱由检吩咐完,朝洛养性道:“让锦衣卫去城中打探打探,看看城中都有哪些声音。” “是!”洛养性领了旨,走到一旁吩咐了几句,遂即便有锦衣卫离开,想必今夜又有得忙了。 第五百零八章 新的靠山 朱由检登上凤凰楼凭栏远眺,沈阳城被高大的城墙环绕,城墙角楼上已是换上了大明的将士,他们会在这里守卫大明从建奴手中夺回来的土地。 远处山峦起伏,森林茂盛,偶尔有猎鹰盘旋,似也在守卫这片领土。 他又将目光投向城内,街道纵横交错,偶有行人往来,眼前景象慢慢同前世重合起来。 自己是故宫研究员,也来过沈阳故宫,彼时站在凤凰楼上俯瞰这座历史悠久的城市,看到的是高楼大厦鳞次栉比,玻璃幕墙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蜿蜒的浑河如一条银带,缓缓穿城而过,河面波光粼粼,倒映两岸绿树与建筑,河边公园流人如织,远处天际,隐约可见山峰轮廓,为这座城市平添了一抹自然的壮丽。 眼前的沈阳与之相比,太过萧瑟... 沈阳是大清都城,虽比不上北京,但在皇太极治理下也是繁华,据记载,皇太极时期沈阳的人口在十至二十万之间,这一数据包括建奴、汉人以及蒙古人在内,其中建奴人口占主导地位。 这次战败,皇太极带走了八旗子弟和一部分蒙古人,城中剩下人口便少了许多。 人口是生产力啊,这人留不住,城镇要如何发展? 除了沈阳,被皇太极占领的铁山、宣州、宜州、镇江、汤站等城镇,八旗子弟虽然不多,但定然也会离开一大批人。 拦,是拦不住的,朱由检也没想着要拦。 人心不在自己这儿,不管作为百姓还是俘虏,都会是个麻烦! 但说要都杀了...自己同屠了嘉定扬州的建奴又有什么分别? 朱由检站在凤凰楼上,神情已是由激动转变为深思,洛养性已是能从朱由检的背影判断出皇帝此刻的心情,心中不由纳闷。 明明适才还高高兴兴的,怎么这会儿就又犯愁了? 洛养性回想适才发生的事,好似就只有朝鲜王世子来求见,难道是因为他? 这日夜晚,待朱由检歇下之后,洛养性便找来了李若琏,问起了王世子同世子妃之事。 李若琏还以为是皇帝让洛养性来问,心中也是奇怪,想着难不成陛下要对朝鲜有什么图谋不成? “世子夫妻二人入城后哭了一场,本来还挺高兴的,不过这两日看似忧心忡忡的,看到属下后还有意避开...” 客气也仍旧是客气的,还有一股恭敬在里头,但很明显没了从前那股依赖,李若琏在他们眼中看到了戒备和忌惮。 李若琏也能理解,毕竟建奴走后,他们的命运就捏在了大明手中。 “陛下让世子明日进宫,你带着来吧!”洛养性最后朝李若琏笑着吩咐了一句。 李若琏这次立下大功,陛下定会对他委以重任,前途一片光明啊! 这二人心思各异,浑然不知自己完全想到了八百里外去...... 洪承畴回了大营,将皇帝欲立功绩碑的事同众将一说,诸人都是喜笑颜开,内心雀跃自不用提。 其中有个人听了,脸上没有什么笑意,若以功绩算,自己名字当也能刻上这碑,不过他想的更多的,是他们李家的冤屈能否得到昭雪。 这人就是李如桢。 李信在一旁看他神色,朝他凑过去,轻声道:“既然立下功绩,想来也有机会同陛下提及此事,陛下是非分明,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你放心!” “好,多谢!” 可实际上,李如桢并不能够放心,李信是的确受到了皇帝的恩惠,自然是帮着皇帝,可自己本就是抱着试探的心思才接下了这任务,如何能够放心? 李信看他神色,自是知道他所说并不是心中所想,也只好轻叹一声并不再劝。 他相信李如桢会得到他所要的答案的,陛下会给他一个公道! ...... 翌日,赵德昭在凤凰楼见了朝鲜王世子。 王世子李溰出现在朱由检面前的时候,看着像是失眠了许久的人一样,双眼无神,眼下两团青黑堪比四川的熊猫,两颊凹陷、面黄肌瘦,这哪里像是一国世子,就是个流民嘛! 带着李溰一同前来的便是李若琏,他此刻站在殿内角落,看着判若两人的王世子,心中也是唏嘘。 原先的李溰在沈阳虽为人质,但待遇尚可,也就这几月来担心受怕,最后被皇太极带着随军,连重忧虑奔波下,才变成了这副鬼样子。 昨夜他洛养性离开后,李若琏还在李溰夫妻门外听了半宿,他们担心的无非就是大明会如何处置他们,会不会逃出虎口又落入狼爪,换个地方去做人质, “外臣,见过大明皇帝陛下!” 王世子是朝鲜皇室,可自称“孤”,可他却用“外臣”二字,可见对自己定位摆得十分准确。 朱由检看出他内心惶惑迷茫,尽量让自己看着亲善一些,语气也放缓了道:“世子这些日来辛苦,不过,好在一切都尘埃落定,不知世子接下去有何打算?” 这不是应该大明皇帝做主的吗?怎么还问自己了?李溰心想。 若问自己,当然是要回朝鲜去了,再不回去,李倧怕是要不认得自己这个长子,眼里心里都只有凤林大君李淏了! 李溰是这么想的,但李溰不敢说! 他怕朱由检只是试探自己态度,毕竟能将皇太极从沈阳打跑的,能会是什么善茬? “听凭陛下做主!”李溰垂首说道。 朱由检颇觉心累,自己那些臣子好不容易拗过来了,同自己禀报说事不再扭捏让自己猜,眼前这王世子还不知道自己脾性。 “世子离开朝鲜多年,想来也思念自己亲人,就回朝鲜去吧,李倧年事已高,有些决策还得世子在旁提醒,免得他犯了糊涂。”朱由检直接将话挑明了说。 李溰听这话,原先犹如霜打的白菜,现在就跟重新活过来一样,整个人都犹如焕发了新生,脸上神采比打了高光还亮。 李溰心中就算再想着要镇定,但人吗,特别激动时难以控制七情六欲也是正常,尤其是像他这般不仅死里逃生,还有可能掌握权势之人。 大明皇帝的意思他听明白了,这是不相信自己父亲,想让自己回去争一争王位了啊! 从前他还担忧,自己远离故土,在朝中也没依赖之将臣,如今可不一样了,他是大明皇帝亲自救出来的人,也是大明皇帝特意送回去的人。 朝鲜那些大臣再眼盲心瞎,也该瞧明白该站在谁那头了吧! “多谢陛下!”李溰激动万分,眼泪适时滚落,“我朝将永为大明附属,听大明皇帝陛下号令!” 朱由检“嗯”了一声,这种话听听就好,承诺这种东西口说无凭,便是连写下来的白纸黑字都没什么效用,重要的还是一国实力,大明实力强大了,谁还敢来欺凌,自是争相巴结。 “朕会命人护送你们去皮岛,你们国中李大仁正在皮岛等着。”朱由检说道。 李溰听皇帝这意思,是没想安排明国大臣送自己回朝鲜啊,若是如此,又如何能彰显自己靠山? 这不成! “陛下,外臣听闻大明水师强盛,这一路回去若是遇上海盗,我国水师怕是...外臣斗胆,恳请陛下派水师护送,当然,也不会凭白劳烦,往返所需粮草军饷,皆由我国提供,此外,外臣愿再贡大明马匹山参等,以作酬谢!” 山参这种东西,朱由检拿下辽东后难道还会缺?至于战马...不要白不要! 朝鲜战马可也不差,因为其主要来源便是蒙古马。 朝鲜王室与蒙古历经多年联姻,彼此关系很是亲密,朝鲜人不仅学会了蒙古骑兵的本领,更是获得了蒙古人的战马。 有一段时间,蒙古可是将他们的战马养殖基地设置在了济州岛,这地方豢养的蒙古战马,都是从欧亚大陆最为优良的马种中遴选而来。 虽说经过这么多年,朝鲜的战马质量不如早先时候,可到底还有不少优良种马。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既然李溰主动提了,朱由检想要的,自然是朝鲜战马的上等种马。 “是,外臣回去后便遴选上等种马!”李溰丝毫不带犹豫,满口应了下来。 “如此,朕会命人一路护送你们,直到朝鲜为止!”朱由检说道。 至此,李溰一整颗心才算放了下来,面上神情也比刚入殿时要松快许多,看着,便是脸庞也红润了许多。 得了朱由检的话,王世子李溰告退离开凤凰楼,朱由检朝外看了一眼,正瞧见李若琏,朝他招了招手,“王世子夫妇本就是你在联络,送佛送到西,你再跑一趟,送到皮岛之后,让周全斌带一千水师护送他们返回朝鲜,至于李溰说的那些贡品,也不麻烦他们,让周全斌带回来吧!” 省得李倧不认自己儿子答应的条件,有周全斌在,李倧不认也得认! “是,臣遵旨!”李若琏本想再问问护送完世子夫妻后,安排他做什么,可最后也没开口,陛下如今事还多着,等自己回来再请示也不迟。 第五百零九章 安排 接下来几日,洪承畴并卢象升让麾下录事统计人数绘制成名册,届时便要上报吏部、工部以备刻名,朱由检也听着锦衣卫打探来的城中百姓谈论之言,一点点想着治理关外这些城池之策。 要想让一个地方“活”起来,经济便是首要考虑的事,虽然自己给留了五百万,但经济问题,是离不开人来盘活的。 这也不是短时间就能想明白的,朱由检决定回京后召集内阁一起商议商议才好。 朱由检离开沈阳前,又召了诸将入正殿商议奖惩之事,主要商议的,还是关外这些城镇总兵人选。 首先沈阳这个地方,还没被建奴占去的时候,便是辽东重要的军事据点,称为沈阳中卫,是辽东长城本部防线的中心,也是一王五卫驻防重地。 沈阳就是沈王封地,但沈王在永乐六年就由沈阳搬至山西潞州长治,眼下...朱由检想着,最近一代沈王去年应当是去世了,沈王世子有提交袭藩表,但自己没批。 后来事情太多,这件事就耽搁了下来。 根据历史记载,大明最后一任沈王便是这个世子沈迥洪,他在李自成部下攻陷长治后被俘虏,然后不知所踪。 自然,沈阳这么重要的地方,就算沈迥洪承袭沈王,也不能给他来驻防,朱由检暂且放下此事,看向洪承畴道:“洪总督暂且留在沈阳,总督辽东,攻下的这些城池,也再择选合适之人驻防,不知洪总督可有人选?” 洪承畴闻言,当即便想到了李如桢来,“李成梁之子李如桢,当为一个。” 李如桢? 朱由检知道这个人,李如桢是李成梁的儿子,李成梁这个人,在历史上争议还是挺大的,有人评论他是明朝辽东的屏障,也有人说他是建奴崛起的间接推手。 他的功绩在于以强势手段维持了辽东数十年的稳定,但没有建立可持续的边疆治理体系,加之晚年的腐败和短视,这是他的过失。 黄宗羲曾称,辽事之坏,自李成梁父子始。 朱由检却不想去评论个对错,人都是复杂的,晚明辽东本就治理困难,说他是守卫辽东的铁壁也好,说他弃地养寇也罢,人死政息,现状不可挽回。 “他眼下可在城外大营?”朱由检问道。 “在。” “让他即刻来见!”朱由检想着这件事还是得在沈阳就给解决得好,同时,他看了几眼洪承畴递上的名册,见还有刘肇基的名字,不由皱眉。 “刘肇基违抗军令,私自出城迎敌,杏山差点让建奴攻破,连累他人,怎么他还能上这名册?” 洪承畴是觉得,刘肇基有过是真,但有功也是真,违抗军令,那便按照违抗军令来处置便好,罚过之后,该有的奖赏还是得有,不然这松锦大战功绩碑上没有他的名字,这不是打击人的积极性吗? 再者说了,眼下收回来这么多城池,总要有人驻守,难不成要卸了刘肇基的职务,再去找个人来? 刘肇基跟随自己这么久,洪承畴惜才,也舍不得就这么就将人给舍了。 洪承畴刚想着要解释一二,抬头就见朱由检蹙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他朝洛养性看了一眼,洛养性微微摇了摇头,他也只好在殿中等着。 “朕记得...”片刻后,朱由检终于开口道:“前山海关总兵,是叫尤世威吧!” 洪承畴也不知道陛下怎么会从刘肇基的名字想到尤世威的,尤世威已经被解职了有好几年了,陛下难不成是要重新起用他? 不过在洪承畴看来,尤世威此人神勇,是为一悍将,又治兵有道,手下精兵强将颇多,当初要不是因为军中疫病导致同流贼交战失利,也不会被陛下解了职位。 “是,前山海关总兵是尤世威,陛下为何提到他?”洪承畴问道。 朱由检自然是因为刘肇基这个名字从而想到的尤世威,记得史料有写过,当初洪承畴带兵驻扎在信阳打流贼,便是传令尤世威赶赴汝州防备。 尤世威便同刘肇基、罗岱等人拦截流贼,不想当时在军中发生疫病,导致作战失利,朝廷知道后,便命人将尤世威解除了职位。 而后建奴南下,朝廷命尤世威跟卢象升立功自赎,等卢象升战死后,尤世威也自请罢免,回家去了。 直到崇祯十五年,因为朝臣推荐,朝廷再度命尤世威尤世禄兄弟赴京,不过他二人去了京师再度请假回家。 第二年,李自成打下西安,榆林布政使召集人马抵御李自成,赋闲在家的尤世威尤世禄兄弟,他们堂弟尤翟文、以及王世钦王世国兄弟、侯世禄侯拱极父子,王学书以及原延绥总兵李昌龄便一起守城。 可此时的李自成已成气候,他们榆林这边又没有足够兵马守城,城破后苦苦巷战,力争战至最后一刻,以身殉国。 说起来,尤世威曾是山海关总兵,他弟弟尤世禄也曾做过宁夏总兵,尤翟文曾为靖边营副将,侯世禄也官至固原总兵,其子侯拱极也做过山海总兵,王世钦也为山海左部总兵官... 可这些忠于大明的将领,有的被朝廷卸了职,有的却是对朝廷失望而自请去职。 谁说明末没有将才的,这些不都是吗?放着不用可惜至极! “尤世威尤世禄、王世钦王世国、侯世禄侯拱极,以及王学书、尤翟文、李昌龄这几人,朕会命他们赶赴沈阳,届时他们职位,便由洪总督你来定便可!”朱由检说道。 洪承畴没想到皇帝除了要用尤世威兄弟,更是要将这些榆林边将都用起来,这可是太好了! 他本来就在愁人选,这么一来,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陛下,李如桢到了!”洛养性接受到殿门口锦衣卫的请示,朝朱由检禀报道。 “让他进来吧!” 洪承畴退到一边朝外看去,李如桢没有穿正经的官袍,战事中他也不会带着那累赘衣裳,此刻一身青色常服走入殿中,朝朱由检行礼道:“臣,参见陛下!” “免礼!”朱由检摆了摆手,看向眼前这个中年男子。 因常年在军中的缘故,整个人看上去很是黝黑粗糙,胸背微微躬着,饶是如此,朱由检也能感觉到他作为武将的威势。 或许是刚经历了一场大战吧,这股凌厉还没来得及收起,或许也不懂如何收起。 朱由检这么想着瞟了一眼洪承畴,洪承畴接到皇帝的眼神,还以为是要自己说话,忙拱了手重新站出来道:“陛下,李如桢此次为拿下皮岛立下大功,臣以为,可为杏山副总兵!” 杏山副总兵战死,总要再补上一个的,洪承畴这话也是说给朱由检听,刘肇基罚归罚,总兵这职位还得他先担着。 李如桢皱了皱眉头,他这次面见陛下,升官这件事倒不是紧要的,主要还是要向陛下说明此前自己拥兵不救的事,以及他们李家的冤屈。 “陛下,臣有话要说!”李如桢拱手道。 洪承畴听到这话,心里还是叹了一声,他在李如桢说这话的意思,也是让他知道,他凭这次功绩,是能升任副总兵这位置的,攒些功绩再做总兵也不是没有机会。 只要他别再固执去同陛下解释以往旧事。 若是将陛下惹恼了,别说升职了,怕不是又要打回原籍去,连做个守备都是不能了! 唉,洪承畴因为尤世威几人起复的愉悦心情顿时散了个干净,他摇了摇头退了回去,想着以如今陛下的脾气,总不至于要了李如桢的命,其他的,就看他自个儿的运气吧! “若要说你父亲之事,便算了吧,”朱由检缓声开口,“人已故去,功过不论。” 李如桢听了这话,心中到底有些不忿,不过还是忍了下来,既然已经故去的人不论,说自己这个还没故去的总没问题了吧。 “陛下,此前铁岭之战,臣并未拥兵不救——” 朱由检摆了摆手,“朕不管是何缘由,但此战败于努尔哈赤之手,你的确难辞其咎,你李家宗祠在铁岭,熊廷弼当初调你去辽东,本就是想以你李家之人守铁岭,不想...” 李如桢咬紧了牙,是夜不收报错了消息,说还有一股建奴兵马等着援军前去,建奴游牧民族,最是会围点打援,听闻这消息,自是要探查清楚重新布兵,难道上赶着给建奴打吗? 可之后他被论罪,传消息的斥候没有找到,也没人听他的解释,本是该处死的,最后朝廷看在李家面上,免死充军。 不过也是,年轻时候顶着李家的名号在京师形如纨绔,谁会来信自己的话? 这么些年过来,其实也是后悔过,当初就早该在边军中历练,而不是恩荫锦衣卫指挥之职,若是如此,当初铁岭之战,说不定就不会输了。 李如桢苦笑一声,躬身道:“臣...知罪!” 朱由检见李如桢面色灰败,笑了一声,“朕让你来,又不是要治你的罪?再说此前之罪不已罚过?还有何罪之有?” 第五百一十章 永昌之乱 洪承畴一颗心始终吊在半空,听了朱由检这话后忙上前打圆场,“是啊,哪有罚两次的,这次大战你立下大功,是要论赏的!” “臣不敢受!”李如桢低声道。 “不敢?还是不想?”朱由检哼道:“你口口声声李家如何如何,怎么,真要你为朝廷驻守边境,又怂了不成?” 一个“又”字,激得李如桢满脸通红,腾得抬起头来看向朱由检道:“臣从未畏战,臣愿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 “好,既然如此,朕便命你为杏山副总兵,记住你今日所言,莫要让朕失望!”朱由检肃了神色,看着李如桢一字一字道。 “是,臣领命!”李如桢眼眶微湿,他低下脑袋,以掩饰心中激动心情。 自己同四弟都为边将,六弟和七弟也在辽东,他们都比自己有本事,假以时日,他们定会以自己行动,向世人证明李家对朝廷的忠诚! 李如桢离开正殿后,洪承畴看着朱由检又叹了一声,“陛下明明是想用李家人的,何苦非要先打压一番,若当真把人打压没了信心,怎么办?” “哼!”朱由检却是不以为意,“就这几句话能打压坏他,他也没资格任我大明的总兵。” 陛下真是... 洪承畴刚要告退,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问,“李如桢既然为杏山副总兵,那刘肇基?” 朱由检哼笑一声站起身来,看向洪承畴的目光中多了些嘲意,“你是蓟辽总督,边将惩处,你自个儿决定。” 洪承畴摸了摸自己鼻子,干笑几声,拱手应下。 “明日朕就回京,沈阳这里,洪总督可要给朕守好了,再失一次,可不是军法处置这么简单了!”朱由检又道。 “是,臣万死不辞!”洪承畴大声立下承诺,经历过这次大战后,他如今可是雄心正壮的时候。 后面几日,洛养性将锦衣卫们从城中打探来的风声陆陆续续报给朱由检听,留下的百姓多是汉人,他们无非都是担忧今后的日子会怎么过? 这些年都已习惯了建奴的治理,换了大明朝廷来,各种民生物价、赋税问题、田地问题以及如何募兵,定然都是要改变的,就是不知道是朝哪个方面变了! 他们也听说,大明关内这几年也不太平,天灾不断,还有流贼四起,百姓的日子也是难过,他们今后受大明朝廷管制,可别连饭都吃不上吧! 除了汉人百姓,还有不少建奴人留了下来,他们也不是不想走,只是一部分同汉人通婚后,也不得不留下了。 早先时候,建奴是不允许汉人同他们通婚家的,但皇太极天聪年间,朝廷也意识到推行汉化政策的话,需要吸纳汉人官员和士兵,通婚便是成为拉拢汉人最好也是最便利的手段。 特别是在汉军八旗建立之后,通婚更为普遍。 他们这些人比起汉人百姓来则更为担忧今后的日子,忧虑的不仅仅是能不能吃饱饭,而是大明朝廷定然会区别对待他们,也不知会到何种程度? 为奴为婢尚且能忍,做牛做马也是受得,但若是将他们罚去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当真还不如就此死了算了! 朱由检听到这些禀报后,“嗤”了一声,“他们当朕同皇太极一样吗?小心之人!” 洛养性听了皇帝这话,不由暗笑一声,陛下这种性子,自然不会去为难他们,对待汉人和建奴百姓,自也不会区分对待。 日久见人心,他们很快就会明白大明的皇帝是什么样子的了! “咦?我这么骄傲是做什么?”洛养性不明白自己这种与有荣焉的感觉是怎么来的,从前可不会如此。 ...... 几日后,西南土司叛乱的消息再一次传来,实际上,消息到朱由检手中的时候,战事已然结束了数月,毕竟从西南到辽东,这其中路途实在遥远。 在秦良玉的指挥下,沐天波带兵截断定远、姚安补给,使得嶍峨土司王扬祖收回大姚城。 之后,沙定洲以及投降了沙定洲的龙在田已是到了昆明城下,得知自己打下来的三座城池已然丢失,恼羞成怒下对昆明发起了攻击。 云南巡抚吴兆元早有准备,带着人马守守城,沙定洲和龙在田攻了一月有余,自己兵马损失了不少,可城池完全没有被攻破的迹象。 而探马得到的消息,有几家土司得了朝廷的好处,准备出兵援助昆明,沙定洲担忧自己被包了饺子,遂即下令离开昆明。 离开昆明去哪儿,这又是一个问题。 “张献忠在永昌?”沙定洲脑中灵光一闪,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张献忠也被朝廷追击,自己眼下处境也是不妙,不如... “去永昌?”龙在田眼下其实是后悔的,他如果不是投降了沙定洲,眼下哪里需要疲于奔波保命? 就算朝廷要对土司进行变革,自己好歹也能享一辈子富贵,不过是儿孙做不成土司罢了。 眼下可好,别说做土司了,连命都不知道能不能保住! “怎么?”沙定洲瞄了一眼龙在田,看出他犹豫冷笑一声道:“你该不是后悔降了我沙定洲吧!” 看着沙定洲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龙在田立即拍着胸脯道:“我是那种人?朝廷现在是要改流官,以后还有我们什么事?我们才是这地方土生土长的,哪有明国人什么事?沙老大,你说去永昌,我就跟你去永昌!” “好!”沙定洲露出欣慰神色,重重拍了拍龙在田的肩膀,“先去永昌,其他的后面再说!” 永昌眼下被邓川州、云龙州以及云南县土司带兵围着,但也是围而不攻。 当常延龄带着腾骧四卫好不容易翻越博南山抵达永昌城下,看着毫无攻城痕迹的城池,心中怒火不由升腾而起。 但面上他却也知道不能显露,西南土司够乱的,这三州土司能围着永昌,总比投降了叛乱来得好。 邓川州等土司见到了腾骧四卫,心中不由都松了一口气,他们倒没想作乱或者投降,但也实在不想将自己兵马损伤在这儿。 “攻城器械前几日才运来,常将军打算什么时候攻城?”云南县土司杨瓦客气得朝着常延龄道。 常延龄自然知道这不过是他们不攻城的一个借口,不过也不说破,反是点头笑道:“多谢诸位,待休息两日便攻城。” 常延龄不是不想攻城,不过此前军中闹了痢疾,好在吴有性对此颇有研究,在博南山中寻了不少草药,熬了让全军每日喝一碗,加上平日饮水也都煮开了再喝,慢慢才好了起来。 连日赶路下,常延龄也担忧将士们的身体,反正永昌被围,张献忠也跑不出去。 不想这日晚上,他们便听到了兵马金戈之声,全军当即戒备,不想夜不收禀报的消息,说是永昌东北方向有两队人马打起来了,夜黑风高,也看不清楚是谁和谁。 “再探!”常延龄令夜不收再去查谈,同时看向永昌城池,城门紧闭,城墙上也有人影晃动。 不知来的这两队人马,可有张献忠的援军! 两个时辰后,东方渐亮,夜不收终于带回了可靠的消息。 相遇的两支队伍竟然是李自成和沙定洲的,李自成追着张献忠而来,沙定洲也是追着张献忠而来,不过一队是要杀,一队是要利用。 “大哥,要怎么办?”邓世杰闻言有些焦急,不知他们该去援助李自成,还是趁此赶快攻城。 “攻城!”常延龄最后决定,并且让人将三个土司叫来商议。 “本将带腾骧四卫攻打北门,东门和西门交给诸位了,南门不用管,张献忠若要逃...便让他逃!” 若是能将他逼出永昌便好了! 城外李自成和沙定洲还在对峙,另一边,攻打永昌的战役已是打响,腾骧四卫是带了火器在身上的,虽然在泥石流中被损毁了一些,但好歹也保住了不少。 眼下攻城,便都派上了用场。 “若有门红衣大炮在便是更好了!”常延龄忍不住叹了一声。 永昌的城墙虽然没有北京或者边关的城池来得厚,但到底也是石头砌成,寻常火药只能震下一些碎石,若要破城,还得用寻常的方式。 不过,用投石机投掷的火药落在城墙上,已是让张献忠的兵马很是慌张了一番。 “给我守住了!”张献忠对明军手中的火药其实并不十分担忧,他也知道没有红衣大炮的情况下,要攻下他们这座准备充分的城池,不是简单的事。 再者,明军手中也不会有多少火药,眼下离北京也远着,后续补给不足,用完了也就没了! 不过连续攻打五日后,随着李自成击退沙定洲抵达城下,永昌虽然还没被攻下,但城中士气已然一日不如一日。 他们本想依托永昌东山再起,可朝廷不依不饶,明摆着是要耗死他们。 如今连黏了一路的李自成部也到了,他们还能继续守多久? “八大王,永昌留不住啊。”在泥石流中受了伤的贺锦觉得继续下去只会全军覆没,还不如赶紧离开! 第五百一十一章 回京 除了永昌郡的消息,送到朱由检手上的,还有另外一封急报! 云南土司之乱尚未完全平复,贵州那边也乱了起来。 五月的时候,永宁土司和乌撒土司因为争夺田地打起来了,当地卫所前去调和,也不知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还是处理得不公平,两家调转枪头将卫所给砸了。 明末时期各土司地界的卫所本就崩坏,哪里是这些土民的对手,不光卫所被砸了,卫所下属田地也被他们两家给分了。 两家人或许也知道事情闹得比较大,朝廷必定要追责,索性联合了乌蒙、水西两族一起反了。 兵部尚书卢象升看到这份奏报后,也是气得不行,“陛下,得赶紧让川蜀先行发兵,不然怕是滇黔及周边几百家土司,都要跟着反了!” “川蜀不行,张献忠在川蜀!”朱由检揉了揉眉心,况且川蜀也有土司,保不齐蠢蠢欲动,等官兵一走就反了。 “建斗,朕能依靠的,唯有你了!”朱由检想了片刻之后看向卢象升,脸上满是愁绪。 三边、蓟辽这些兵马是不能动的,原属于建奴的州城刚夺回来,还得备着他们反抗或者反扑。 西南的明军又不堪一击,甚至同土司同流合污,也不能倚靠他们。 眼下战事已经结束,卢象升便可动身了,还有勇卫营... “陛下是让臣去?”卢象升倒不是不愿意,他为朝廷将领,自是哪里需要往哪里去,可他们此时在山海关,去西南得多久路途,怕是到了永宁府,整个贵州都要被土司占了吧! “对,还有勇卫营,”朱由检招来勇卫营黄得功,吩咐道:“你听卢尚书调度,同去贵州,定要将叛乱平息,至于如何去...” 朱由检看向卢象升道:“走水路!” 自蓬莱登船日夜不停赶赴福建,自福建沿闽江入黔,虽然会绕一些路,但却是最快的路线。 “朕会通知京师,粮草同火器会沿运河自杭州港出!”朱由检又道。 “是,臣这就去准备!”卢象升也没了疑问,知道事情紧急,领了旨意立即带着天雄军朝登莱奔驰而去。 “尽快返京!” 朱由检自沈阳启程返京,此次亲征,算算日子也有一年,这期间也就最初几个月奏本送得勤快些,到后面便少了许多,想来烺儿在几位阁臣辅助下,监国还算顺利。 只是心情仍旧沉重,西南土司问题可不比建奴简单啊! 历史说到改土归流,为人所熟知的便是清初自康熙至雍正时期的改土归流政策,彼时大清实力强盛,可实行此政策时也是艰难,别说眼下这个时候了。 明末于改土归流作出功绩的是朱燮元,他提出了一种渐进式的改流思想。 朱燮元是万历年间进士,天启元年受命征讨奢安之乱,至崇祯十年抵定西南,累加至兵部尚书兼督贵州、云南、广西诸军务,赐尚方宝剑。 只可惜,朱由检刚穿来那会儿他就病逝了,要不然,西南土司的问题没有比他更适合的人选了。 明朝尤其是明末并不是改流最好的时期,因为土司势力尚且强盛,而朝廷力有不逮,所以,明朝改流最好时机便是土官叛乱和绝嗣。 叛乱便可顺势出兵剿杀,名正言顺,也不会引起其他土司的反感。 绝嗣,便是因为大明律法有说,土司绝嗣便不再分封土官,改流官知州顺理成章。 除此以外要改流,朱燮元想的便是逐步削弱土司实力,其中一个重要举措便是分土士官,也就是裂其疆土以分授,给到诸土目以及有功汉人。 这一政策也被清初官员谷应泰称为是“推恩令”之精髓。 分土士官此举虽然在最后仍旧因为水西土司反抗而未能成功,但也在极大程度上削弱了土司,给后面改流奠定了一定基础。 眼下这些土司叛乱的确是给了朱由检改流的机会,但叛得太多,也是个难题。 自山海关回北京这一路上,朱由检的眉头就没有舒展过,脑中想的不是如何治理辽东,便是想着如何平息土司之乱。 洛养性在旁边跟着,觉得皇帝这完全不是凯旋,就跟打了败仗似的。 回到京师的时候已近夏初,晚香玉的香味透过车帘传入鼻中,城门口,朱慈烺领着三品以上朝臣已是恭候多时,他们这一年也是不好过,尤其是朱慈烺。 身为太子的他,不仅忧心父亲在辽东的安全,在政事上也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不过也是这些不得不担负起来的责任,朱慈烺这一年的进步神速,范复粹既欣慰又是满意,想着等皇帝回来后,定要好好夸一夸太子。 朱由检下了马车,山呼万岁响彻在耳边,他快步上前,亲自将朱慈烺搀扶起身,看着眼眶微红湿润的朱慈烺,突然发现他已是到了自己肩头。 “长高了!”朱由检拍了拍朱慈烺的双臂,“也瘦了点,怎么,父皇不在没好好吃饭?” 一句话,朱慈烺眼中的泪水终于滚落下来,“有好好吃饭,太医说是长个子的原因才显得瘦,儿臣也有同方掌印好好习武,健壮着呢!” “这便好!”朱由检用指腹抹去朱慈烺泪滴,小声道:“朕的太子监国一年了,还哭,丢不丢人?” “儿臣思念父皇,不丢人!”朱慈烺说归说,却还是抬手将眼泪抹干净了。 到底还是个十来岁的孩子,朱由检听了这话,心中很是熨帖,笑着抬头看向朱慈烺身后阁臣,以范复粹为首的阁臣们俱是面带笑意,神情也难掩激动得看着自己。 “回宫!”朱由检大手一挥,而后朝朱慈烺招了招手,父子二人登上銮驾。 出兵德胜,太平安定! 出征是要走德胜门,此时自是要从安定门进城,寓意天下安定。 安定门内百姓站在御道旁,见到銮驾入城跪在地上,“万岁”声此起彼伏,不整齐,但能听出百姓声音之中的激动情感。 “这次大胜,把皇太极赶回赫图阿拉,大明定能千秋万代。”朱慈烺笑着说道。 朱由检笑了笑没有接这话,千秋万代这种话自不可能,万事有其自身发展规律,有起就有落,有生就有灭,大明也是一样,自己所做的,无非就是尽可能延长这段时间,好让后人建设更好的朝代罢了! “宫里...你母后...坤仪坤兴她们可都还好?”朱由检转了话题,问起了宫里情况来。 “父皇放心,母后都好呢,”朱慈烺说着,凑到朱由检耳边,神秘兮兮说道:“母后没让儿臣写信告诉父皇,怕父皇分心,父皇马上要做外祖父啦!” “外祖父?”朱由检“哈”了一声,“坤仪怀孕了?” 朱慈烺点了点头,“母后每日都让太医去给阿姐诊脉,闲着就在宫里做小衣裳小鞋子小帽子,已是做了好多了,还有皇贵妃她们也一起做!” 朱慈烺那日去皇后宫里请安时看到一箱子的小衣裳,想着坤仪怕是得多给自己生几个侄儿才能穿得完了。 一路说着很快就到了宫门口,自午门一路入紫禁城,最后,銮驾在皇极门停下,朱由检下了车架,由皇极门入皇极殿,千步廊中官吏也已是站在皇极殿前迎接他们的皇帝了! 朱由检坐在皇极殿前御座上,黄昏的紫禁城被夕阳镀上了一层金色滤镜,显得庄严而又朦胧。 “陛下亲征,披坚执锐,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实乃千古一帝之雄才伟略!” “今日凯旋,举国欢腾,万民同庆,臣等不胜欣忭,谨以赤诚之心,恭贺陛下功成业就,国祚永昌!” “陛下荡平敌寇,更显我朝威仪,天下归心!” “臣等虽未能随驾征战,然日夜祈愿陛下龙体安康,愿陛下福寿绵长,国运昌隆,四海升平,万世永享太平之盛世!” ...... 朝臣们这些贺词发自内心,虽也有些言过其实,但此种情景,自是要说些吉祥话儿的。 朱由检听完朝臣的恭贺,才抬手大声说道: “朕御极以来,夙夜忧勤,唯恐负天下万民之托,此番亲征,赖将士用命、太子劳力、群臣协心,百姓输诚,方得荡寇安疆,辽东复归太平,此非朕一人之功,乃社稷之福,臣民之共力也!” 朝臣夸归夸,朱由检却是不能将功劳都归到自己一人身上,不然哪里显出自己帝王胸襟来。 果然,这话说完,朱慈烺和诸臣脸上都露出欣喜安慰来。 朱由检笑了笑,继续道:“卿等勤勉国事,镇守中枢,使朕无后顾之忧,其功亦不可没,朕今虽凯旋,然治国如驭马,不可一日懈怠,还望诸卿与朕同心,整饬吏治,抚育黎庶,使我朝河清海晏,盛世长存!” “臣等谨遵陛下之命!”数百大臣齐声应和,声音响彻天际,惊起屋檐上一群鸟雀。 朱由检笑了笑,“如此,朕于三日后赐宴,稿赏三军,天下安,朕与卿等共安,天下忧,朕与卿等同忧!” “陛下万岁!”诸臣内心激动难耐,他们有如此皇帝,何愁不能重振大明,何愁不能使万国来朝? 第五百一十二章 久别重逢 君臣彼此表达了一番后,朱由检留下了太子及内阁诸人,其余人陆陆续续出了宫去。 朱由检又吩咐洛养性同王承恩将沈阳故宫带回来的珠宝首饰送去坤宁宫,让皇后给各宫分了,二人领命,自去忙碌不提。 看着眼前阁臣,眼下也不用说些冠冕堂皇的话了,朱由检笑着道:“这一年来,诸卿辅政辛苦!” “臣等不敢!”范复粹等人立即躬身,“太子勤勉,臣等不过职责所在。” 朱由检朝着朱慈烺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从今日起,朝会太子也当参与。” “是,儿臣遵命!” 朱慈烺满脸兴奋,不过还没高兴完,又听朱由检道:“不过功课也不能懈怠。” 说完,朱由检也没再看朱慈烺,朝范复粹道:“有几件事朕要先听听你们的意见。” “陛下请说!” “第一件,皇太极以庄妃科尔沁布木布泰及子福临为质,他们的住处以及守卫得安排好。” 礼部尚书蒋德璟闻言,开口道:“以往外国使臣来京,都是安排在鸿胪寺馆舍中...” “建奴人质定然是长住,且他们不是客,住鸿胪寺馆舍...不合适。”倪元璐摇头道。 蒋德璟点了点头,“不若就拨一处宅子让其安住,宫里在安排些仆从婢女。” “何处的宅子合适?”朱由检问道。 几人对视一眼都没有开口,京师这么大,他们也不知道哪里有空着的且合适的宅子啊,这得去工部查了档案才知晓了。 朱由检也知道要让他们现在就说出个地方来也确实为难了他们,“你们回去后想想,所选地点不要太偏,也要在朝廷的眼皮子底下。” 蒋德璟颔首应下。 “第二件,”朱由检继续道:“辽东暂时太平,但如何治理却是个问题,你们替朕想想,总不能把地收回来又给荒废了,就算不能让辽东如江南这般繁华,但也不能输给晋闵之地吧!” “是,臣等领命!” “朕留了五百万两在辽东,倪卿,选几个御史去行监督之职,郑卿,从户部选几个能干的派去辽东,往后每三个月送一次账本回户部落库。” 倪元璐同郑三俊领命,五百万两不是小数目,陛下担心的便是贪腐问题,他们可要好好斟酌人选问题才是。 “第三件,也是眼下最重要的,西南土司叛乱,朕已是让卢尚书领天雄军及勇卫营前去,粮草一事...” “臣一接到旨意便准备由运河送去杭州,想来也该到了!”户部尚书郑三俊闻言回过神来,急忙禀报道。 “嗯,”朱由检点了点头,“朕想说的是,蒋卿此前定下的改流之策,可以试着施行一二看看效果,不过...” 朱由检看着诸人,“原先只定在云南土司间选五十家受朝廷恩惠,眼下...贵州、四川两处也加进来。” 诸人明白了皇帝的意思,原来的改流方案是因为云南土司叛变,是以只针对云南土司,眼下贵州也有动乱,若还仅仅在云南一地施行,怕贵州、四川两地土司会有意见。 这个时候再不能让叛乱的土司有任何拉拢人心的机会壮大他们力量,定是要争取最大可能,让观望的土司站在大明一边。 “去吧,朕也乏了!”朱由检说完这几件萦绕心头的大事,径直站了起来,王承恩忙跟了上去。 范复粹几人目送皇帝、太子远去,同时叹了一口气,叹完对视一眼,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陛下这一回来啊,就给他们上强度,除了给人质选住的地方,另外两件,还真不是随随便便能处理的。 “走吧!” 范复粹转身,蒋德璟看他去的方向,明显不是往宫门外走,一看就是要去内阁,顺势就跟了上去。 “今晚是不回去了,要不让厨房准备些热汤来,这几日夜间天凉,别受了寒!”倪元璐默默跟上说道。 郑三俊没有跟上他们脚步,“我先回户部查些数据,今夜就不奉陪了。” 皇帝要治理辽东,自然同钱有关,郑三俊想着也要去查一查辽东未被建奴所占时候的情况,再想治理对策,同时人选也要回去看看才是。 “我也是,”周堪赓同郑三俊站在一处,“我回工部去翻翻从前的案本。” “辛苦!”范复粹停下脚步朝他二人拱了拱手,几人告别后各自离开皇极殿。 ...... 承乾宫,田皇贵妃同袁贵妃坐在一处,二人凑在一起,一个剪窗花,一个做女红,气氛很是融洽祥和。 秋梅来送首饰的时候,田皇贵妃脸上露出惊喜来,看着盒子中各式珍宝,笑着道:“多谢皇后,今日就不打扰了,明日去坤宁宫请安。” 秋梅福了福身,朝袁贵妃道:“正好贵妃也在,您这一份,是留在这儿,还是送回您宫里?” “劳烦送本宫宫里去!” 秋梅告辞离开,二人又看了会盒子中的首饰,想着这定然就是陛下自建奴那儿得来的了。 “这里面啊,也不知多少是从我大明抢去的,要我看,还不如就都捐了。”袁贵妃说道。 “要捐也得是皇后开这个头,咱们可别出这个头。”田皇贵妃将盒子盖上,吩咐宫女放好。 “也是,”袁贵妃重新坐了回去,看着桌上剪好的窗花,叹道:“唉,可算回来了,陛下再不回来,皇后可要愁成什么样子了!” “她是皇后,同咱们思量的都不一样,”田皇贵妃笑着看了眼天色,问道:“你要在我这儿用膳吗?我可要着人备膳了。” “行吧,反正陛下今日定是去坤宁宫的,我留下住你这儿也成!” 二人说着笑成一团,田皇贵妃命人将袁贵妃的膳食也一并准备了,再将几个孩子都接来一起用膳,看着也热闹一些。 永寿宫,柳如是只看了送来的珠宝一眼,就命人给收了起来,她头上仍旧带着皇帝送她那支点翠发簪,再没有什么能比得上这支了。 她站在桌前,笔下一幅夏日荷风图,寥寥几笔,就绘出了荷花清丽姿态。 “摆膳吧!”柳如是放下笔净了手,饭桌上摆着两碟清淡小菜,一碗米羹,夷安公主面前放着一碗米饭,一碗蛋羹一碟蔬菜,并几块煮的烂烂的羊肉。 “母妃不是说父皇回来了吗?不等父皇吗?”夷安拿了筷子,声音软糯,眼中露出疑惑神色。 “父皇去你母后那里了,得过几日呢!”柳如是笑着道。 夷安公主“哦”了一声,面上失望神色一闪而过,不过片刻后就释然了,小孩子,也没什么情绪能留得久。 柳如是看了眼宫门外,风卷起不知哪里的花瓣吹落在地上,春末时光正好,可她总觉得萧瑟。 坤宁宫,周皇后在屋内走着,即是雀跃又是忐忑,心如小鹿不停跳动,好似一个怀春少女般。 下晌的时候王内官亲自走了一趟,送来了自建奴宫里的珠宝首饰,她扫了几眼,留了有凤凰图案的几支钗环,其它也按照品级分了,让秋梅送去给田皇贵妃、袁贵妃、柳慧妃等几个妃子宫里去。 若不是凤凰只能自己用,她是一个都不想要的。 她走了几圈,心中愈发焦躁起来,想着自己也是生育了皇子皇女的人了,怎的还如此沉不住气,可一想到今日陛下凯旋,她还是忍不住。 常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她已是一年没见过陛下了,如何能不想? “再去看看陛下在哪儿?”周皇后朝宫女催促道。 虽然内心觉得不会,但周皇后还是担心陛下会去永寿宫看柳慧妃。 殿中坤仪坤兴都在,淼淼依偎在两个姐姐旁边,他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今日的母后着实奇怪。 “母后,您歇歇,父皇定然是有事没处理完。”坤仪轻叹一声说道。 “母后知道...”周皇后仍旧看着殿外,目光中露出期盼和急切来。 几人又等了一盏茶时间,终于听到外头宫人请安的声音,周皇后脸上神情才松了下来,疾走几步迎了出去。 坤仪坤仪带着淼淼起身跟上,就见他们父皇已是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妾参见陛下!”周皇后泪眼婆娑,说出口的话也带了几分哽咽。 总算回来了,这一年牵肠挂肚,陪着皇嫂抄了不少经书送到佛前供奉,就是盼着陛下能平平安安回来。 此刻,人已是站在自己眼前,可周皇后除了请安,突然不知道先说什么。 “儿臣参见父皇!”坤仪坤兴几个也行了礼,满脸笑容得看着朱由检。 “免礼!”朱由检说着,捏了捏周皇后的手,牵着走到桌前,见桌上摆着饭菜,知道她们都还没用膳,叹了一声,道:“我要是忙,你们就都不吃了?” “陛下没遣人来传,便是要过来的,妾自然要等着陛下!”周皇后说道。 “母——”坤兴刚要开口,却被坤仪扯了一下,朝她摇了摇头。 这丫头定然是要将母后刚才的焦灼说给父皇听,可父皇哪里会不懂,要她多嘴! 第五百一十三章 回京第一夜 朱由检朝坤仪点了点头,想着嫁了人果然不一样,看她穿的服饰宽松许多,笑着道:“转眼,我们坤仪也是要做娘的人了,凌家那小子对你可好?” 坤仪闻言红了脸,垂首点了点头,“他对我是极好的,父皇放心!” 看她这番姿态,殿中几人都是笑了起来。 “好了好了,用膳吧,这菜都要冷了!”朱由检扫了一眼,又想到什么,指着桌上一碟鳆鱼(鲍鱼)朝王承恩道:“送去给懿安皇后,就说今日晚了,明日朕再去同皇嫂请安。” “且慢,”周皇后制止了王承恩要端菜的动作,看向疑惑的朱由检解释道:“陛下,皇嫂茹素为大明祈福,这鱼她吃不了,换一道菜吧!” “皇嫂这身子可不能日日吃素...”朱由检想着这可不成,改日得让太医去瞧瞧,也要劝她吃些荤腥,就算少吃些也好,不然身体营养不均衡,容易生病。 说归说,但今日还是算了,朱由检换了一道菜,让王承恩把一道春不老乳饼送去了慈庆宫。 “坤兴这一年可有长进?”朱由检看向朱媺娖,一年不见,这丫头好像长开了不少,不过少女的娇俏倒也不多,同坤仪坐在一处,二人肤色差异明显,一看坤兴就是常年野在外头不知保养的。 赶明儿也得让太医研制些防晒的脂膏,晒黑事小,皮肤晒坏了可不成! “有,”朱媺娖点头,“方掌印说女儿骑射功夫进步神速,不过拳脚功夫比不得郑森。” 还有剑法,虽也比不过郑森,但也能挺一柱香时间了。 “父皇若有空,来校场瞧瞧就知道了!”朱媺娖兴奋说道。 “好!”朱由检点头,“哪日朕就去看看。” “还有,”朱媺娖继续道:“方掌印本来想要带儿臣和郑森去神机营学火铳,不过母后不让,说太危险...” 朱媺娖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轻,眼睛也小心得在朱由检和周皇后之间打转,她也不想父皇一回来就告状,可谁让郑森能去,母后就是不让自己去呢! 听郑森同自己炫耀,又是羡慕又是讨厌! “陛下你看着丫头,妾不让还指摘上了。”周皇后无奈笑着,狠狠瞪了朱媺娖一眼,脸上却也看不出什么怒意来。 朱由检“哈哈”笑了几声,“你母后也是担心你,你可不能怨你母后!” 周皇后听了这话心中熨帖,下一瞬又见朱由检看向自己继续道:“不过坤兴要学火铳也是应当,要不会啊...今后才危险呢,这次朕能打赢鞑子夺回沈阳,靠的可不就是火器?” “父皇这是答应儿臣了?”朱媺娖一听兴奋喊道。 “去是可以去,不过也要听你母后的,注意自身安危。”朱由检道。 “儿臣明白,多谢父皇!”朱媺娖说完,又看了一眼周皇后,笑嘻嘻道:“多谢母后!” “你呀你...”既然陛下同意了,自己也没什么好反对的,届时多找些人看着她就是了,还有太医,也得派一个去跟着。 周皇后在心里做好了打算,朱由检心中却又有了另外一个想法,不过此事也还得看朱媺娖行不行再说。 一家人其乐融融用完了膳,坤仪坤兴拉着朱慈烺有眼色得告退离去。 天色不早,宫门也关了,坤仪便住在自己原来的寝殿中,明日凌文远会来接她。 坤兴黏着要跟姐姐住,姐妹间也有许多话想说,便一起走了。 淼淼被奶娘抱着去了偏殿安置,秋梅带着宫女退下后,殿中就只剩下帝后二人。 虽做了多年夫妻,不过到底一年未见,周皇后此刻的心也是紧张万分,朱由检笑着拉过她的手,朝着床边走去...... 夜色漫过琉璃窗棱,玉屏风上浮动着海棠花影,鎏金博山炉吐出缕缕水沉香,烟痕缓缓攀上青萝纱帐,在缠枝牡丹纹的帐顶洇作一片朦胧云雾。 妃色织金马面裙委落于地,一双雪白柔荑攀上龙纹腰带,青缎攒珠绣鞋一只倒伏在楠木踏凳旁,另外一只落在床脚,流苏穗子犹自轻颤起来。 铜漏声声滴碎子夜,晃动了半宿的纱帐随风飘动,妆台镜中照见一只藕臂伸出床帐,妆奁半开处,螺钿镶嵌的犀角梳斜压着一绺鸦青发丝,发尾蜿蜒至掐丝珐琅的熏笼边缘... 窗棱外疏影横斜,夜风偷窥花影,将两三片木樨吹落在半启的琉璃窗上... 一夜好眠,朱由检起身准备上朝时,周皇后睡醒惺忪,却是本能想要起身服侍皇帝更衣。 “还早,你再睡会儿!”朱由检拍了拍周皇后的胳膊,见雪白藕臂上红斑点点,笑着替她拉上锦被,合上纱帐。 周皇后犹在梦中,浑然不知眼下时辰,听得耳中这话,翻了个身继续沉睡。 秋梅低着头替朱由检更衣,待皇帝离开后,秋梅才轻撩纱帐看了皇后一眼,见她睡得沉,轻手轻脚走出殿外,吩咐将早膳送回厨房温着,什么时候要用了什么时候再送来。 朱由检起身后并没有直接去皇极殿,而是先去了慈庆宫,昨日刚回京,天色太晚也就没来同懿安皇后请安,今日这礼还是要补上的。 懿安皇后也早早起了,抄了一卷心经奉在观音前,听闻皇帝来了,这才从小佛堂转了出来。 “皇嫂!”朱由检朝懿安皇后点了点头,这一年不见,懿安皇后看似又瘦了不少,想起昨日周皇后说的话,想来多是因为吃食上不注意了。 便在此时,慈庆宫宫女刚送来懿安皇后的早膳,一碗小米粥,一碟黄瓜,还有皇庄送来的番薯和玉米,连一丝肉沫也看不着。 “皇嫂清减了不少,”朱由检指着早膳道:“就吃这些可不成,总要吃些荤腥身子才好。” 懿安皇后笑了笑,“再有几月就好,劳陛下挂念!” 朱由检不明白“还有几月”是什么意思,想着或许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便也没再多言。 叔嫂二人捡着客气的话说了一些,朱由检才起身离开朝皇极殿而去,“同太医院说一声,懿安皇后既然茹素,也要用些对身子好有营养的才成。” 王承恩忙领命,在心中记下了此事。 今日虽不是大朝会,但毕竟是皇帝回来的第一日,有资格站在皇极殿的人都已是到了,还到得特别早。 “诶?范首辅怎么迟了?”皇极门前,刘宗周左右看了几眼,竟然没瞧见一直早早来的范复粹,不免奇怪。 “没瞧见么,除了周尚书,其他几位都还没来呢!”黄道周挨近了些,袖着手说道:“昨日陛下将他们几个留下,定然是吩咐了什么,说不准啊,他们又是熬了一夜呢,唉,陛下一回来,又得忙喽!” “你这话可不对,说得好像陛下亲征时咱们都偷懒了似的。”刘宗周笑骂一句。 “太子学问是还不错,不过说起治国来,到底远远比不上陛下,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黄道周说道。 刘宗周听他这话,不由“嗤”了一声,“知道太子是你学生,用得着这么得意么!” 二人拌嘴的功夫,范复粹同蒋德璟、倪元璐三人自内阁走来,不久,郑三俊同周堪赓也到了皇极门前。 这几人一到便自动凑在一块,郑三俊手中拿着本厚厚的奏本,一看收获颇丰的样子,范复粹扫了一眼,笑着问道:“有办法了?” 郑三俊点了点头,翻开奏本给范复粹瞧了一眼,范复粹笑着点头,“昨日我同玉汝也谈了半宿,想到的法子也是这个,这在从前有过先例,想来要做也是可行。” “对,不过具体细节,我昨晚来不及补充,也就写了个大概。”郑三俊道。 “无妨,陛下心里是有主意的,若同意此方案,细节方面,总要各衙门配合才成的。”范复粹道。 几人说了没多久,门内净鞭声响起,诸人立即分散开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大门缓缓开启,一行人有序走入皇极门,站在了皇极殿前。 比起熬夜苦干了一夜的阁臣而言,朱由检神清气爽得很,这么一大早上朝也不觉得困倦。 御座左下方摆了一张稍小一些的交椅,这便是给太子留的座了。 去年朱由检不在京师,小事朱慈烺自己做主,大事则由内阁辅助,再拿不定主意则上报去山海关给朱由检,是以,朝会没有什么好说的。 不过这些大臣们还是啰啰嗦嗦说了不少,大多数都是朱由检知道的事。 他们说这些也不是以为皇帝不知道,只不过想要在皇帝面前表露一番罢了,做的事不让皇帝知道,难道要锦衣夜行吗? 朱由检心里也明白,耐着性子听他们说了会儿,直到市舶司吕大器走出队列来。 “陛下,臣有本奏!”同其他表功的大臣不同,吕大器的神色看上去不大好,想来接下去要说的是,也并不是什么好事。 “说!” “自市舶司开办以来,杭州、泉州、广州、厦门四个港口已是筹备完毕,第一批海商已于去年冬日出航,水饷、陆饷也都征收了不少,外商也有抵达港口进行商贸的,不过眼下有个问题,臣也不知该如何处理才好。”吕大器愁眉道。 第五百一十四章 移民入辽 吕大器这话让殿中诸人都起了好奇心,一个个都竖起了耳朵。 “是何问题?”朱由检也好奇道。 “关于海外行商使用的钱币,那些外商,他们不收宝钞,只收银子...”吕大器叹了一声,陛下重新印制宝钞的缘由,他们也都知道,就是将叫铸币权的掌握在自己手上。 中原大地缺少银矿,若还是用银子,大明的经济命脉就被捏在旁人手上了。 可现在的问题是,大明宝钞只能在大明用,银子却是其他国家也能用的,他们拒收有他们的道理,可是... 朱由检听明白了吕大器的问题,他没有自己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看向臣子们问道:“你们对此可有什么见解?” 朱由检这话刚说完,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他们互相觑了几眼,不敢说! “随便说,说得不对、不好,朕也不会责罚!”朱由检补充道。 听了这话,有些大臣胆子便大了一些。 户部一个主事便开口道:“臣以为,咱们大明境内商贸往来,用宝钞,外商往来,便用银子。” 这个对策,吕大器也是想过,不过最后还是觉得不行,一个是统计麻烦,二来监管也不便利,第三,最后还不是要用朝廷的银子去换国外的货物,同此前有何区别? “陛下,自隆庆开关以来,便是外商依赖我朝货物,用银子还是用宝钞,何时他们说了算?他们不收宝钞,不卖给他们就好了!”有人说道。 “不卖?届时外商闹起来怎么办?” “闹起来就打啊,我朝这么多厉害火器,还怕打不过那些蕃子?” “打打打,如此粗鄙,和气生财懂不懂?” “那依王大人的话,该怎么办?” 眼看着殿前吵了起来,礼官无奈挥了净鞭,那几人才互相瞪了几眼重新站了回去。 “你们说得不错,”朱由检缓声开口,“要来我朝做生意,赚我大明的钱,自该守我大明的规矩...” 诸人抬头看向朱由检,此时提出让外商用宝钞的大臣更是一脸得意。 看吧,陛下也是这么想的! “他们卖他们的香料象牙犀角等,若我朝商人坚持用大明宝钞来付,他们不能拒收,吕卿,各港口税务监管需得监管起来,若有违例的,取消他在我朝行商资格。” 吕大器点头记下,朱由检又道:“外商要购买我朝货物的,他们也能使用我朝宝钞,我朝行商同样不能拒绝,违者,市舶司也可取消他海外行商资格。” 朱由检这么一说,吕大器豁然开朗,是啊,这些外商收了我朝的宝钞,虽然不能用在他们国家,但在大明境内还是可以用的啊,届时用宝钞继续付款不就好了? 吕大器倏地脸庞通红,陛下将市舶司交给自己管理,可就如此简单的问题他都办不好,当真是羞愧! 吕大器的奏本上其实还有个问题要禀报,可眼下他却是想自己再琢磨琢磨了,可别让陛下觉得自己太过无能才是。 陛下劳心劳力的,若事事躬亲,要他们这大臣做甚? 朝会结束后,几个阁臣并太子便跟着朱由检一同去往武英殿,朱由检又命人传了宋应星和吕大器。 到了武英殿,朱慈烺便坐到了自己批奏本的位子前,几个大臣也都看了座,王承恩命宫人上了茶水,看着御座上的朱由检,他这一刻心才算踏实了不少。 “吕卿,适才在皇极殿前,朕瞧你还似有话说,为何后来就不说了?”朱由检先是朝吕大器问道。 吕大器这才明白自己的心思并未瞒过皇帝,忙起身道:“是臣之过,臣并无隐瞒之意,只不过臣自觉庸碌,这才想着待回去后好好想想。” 朱由检笑了一声,安抚道:“市舶司虽不是朕首创,但到底面对的环境不同,有不明之处也是寻常,吕卿不必妄自菲薄,许多事也都是商议出来,并非一人之能。” 皇帝这话听着安慰了不少,吕大器躬了躬身,这才继续道:“海商来我大明,都是自己选一处港口,到了港口之后再递交文书等资料验货卸货等,前几月,有倭国一海商,本是在月港靠岸,可同验货官起了冲突,三日后他离开月港,转到了厦门港,可因为他这条船已经在月港登记,也交了一笔水饷,厦门港还要再收,倭人行商便不乐意,眼下这船还没卸,说我大明收税不公。” “可知在月港冲突原因为何?”郑三俊突然问道。 “这...”吕大器被问住了,送来的文书中也没提这事啊。 “查清楚为何起冲突,哪里是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的...” 朱由检发话,“另外,今后发给外商的行商资格上,注明到明港口,确定之后不得更改,他们这番随心所欲,这些港口岂不是要乱套了,吕卿,若有疑难之处,可同左懋第商议一二,他掌管运河,河海也有相似之处,总有能借鉴的地方。” “是,臣遵令!”吕大器忙领旨。 朱由检的目光又看向范复粹几人,“朕给你们三日,难不成今日就有想法了?” 这些阁臣对工作着实充满热情,这让享了一夜春风的朱由检不免有些惭愧。 “郑尚书,您先说?”范复粹看向郑三俊,总不能辜负了他昨夜辛苦,且自己上朝前翻阅,自己想到的一些点子,他也基本都提到了。 “是。” 郑三俊取出奏本,王承恩忙走上前取了递给皇帝,朱由检翻开一看,第一页就写了四个字,“移民入辽”。 “陛下,臣以为,辽东人少地多,那便将人口迁移过去,这在成祖时也有过先例,更远的,便是在先秦就有此例,自愿迁徙的百姓分田地,免徭役宽赋税,在科举上也可给予一些优待,若有富商愿意迁徙,可在商税等地方给予优待...” 郑三俊昨夜在户部查了不少档案,直到看到永乐年间的迁徙档案后便豁然开朗。 辽东人口不足,那就把人迁徙过去便好了。 大明这些年来流贼、天灾不断,失去了田地的百姓不知凡几,与其让他们因活不下去而做流贼造反,还不如就将辽东这些土地分给他们,给他们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树挪死人挪活,自古以来的道理。 山东寿光冯盛当初迁往山西代州,其子孙冯天禄从祖父贸迁秦梁间,后来成为了浙淮巨商。 “不错。”朱由检觉得这个办法是真挺好,再没有比迁徙人口更快更合适的办法了。 周堪赓也提出,若百姓迁徙辽东,他们工部也能派些人助百姓搭建房屋。 “户部要安排人进行登记造册、迁移后续,发放堪合、盘费,还要委派人手将所迁之民编入目的地,这路上...”朱由检看向范复粹,“卢尚书带兵去了西南,你同杨庭麟说一声,届时要派军士护送他们上路。” “是!”郑三俊同范复粹起身领命。 “辽东土地不同于中原及江南,百姓迁徙过去也要吃饭,而且不能吃太差,宋卿,届时你带着人也去一趟辽东,看看土地试着种一些入口好的粮食。” 朱由检其实很确定,东北这块地方绝对能种出优质稻米来,看看现代东北大米的销量,还不一定能买着真的呢! 要说稻米,眼下其实想到的便是江南,鱼米之乡的名号是打出去了,气候、水土也适合水稻的生长。 可最早在渤海国时,其盛产的稻米“卢州之稻”便闻名遐迩,后来随着渤海国的灭亡,东北地区的农耕文化也遭遇了毁灭性的破坏。 当初契丹人为何能从游牧民族建立城池,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渤海国人将农业种植技术带去了辽国。 到了建奴时,由于皇帝将东北关外视作祖宗圣地而实行封禁政策,导致关内百姓无法擅入东北地区,使得这里的农耕文化更是衰败,几乎成了一片荒夷之地。 后来,也是因为移民入辽东,这才让东北的农业再度发展起来。 眼下,也就是提前几...百年的事儿! “是,臣领旨!”宋应星应了下来,可脸上却没有什么轻松的神色,陛下要的是能产出还要口感好的粮食,还要能适应辽东严寒的气候,这便有些困难了。 番薯倒是可以,玉蜀黍应当也没问题,番茄要拿去试一下,若能在辽东种植水稻就好了,回头得翻下典籍...... “既然定了,免徭役宽赋税具体如何实施,你们也拟个章程,对于行商,该给予何种便利以及优待,也要有完整具体的措施,定下之后,朝各州府张贴公告,务必要让所有人都知晓此事,这些事朕就交给诸卿了。” “是,臣等谨遵陛下旨意!” 包括宋应星在内的诸人躬身领命,觉得此刻肩上任务颇中,心中却是高兴,自此之后,辽东这块土地上,来去也都是大明的百姓了,入关出关,也不会再如以往般胆战惊心,怕被建奴抓去做猪狗了! “陛下,昨日臣在工部也大致查了查,对于建奴庄妃以及福林质子居住一事,臣找出了几处,请陛下过目。” 第五百一十五章 辽东锦衣卫 周堪赓昨夜在工部,首先做的事便是将京师闲置的房屋资料都命人送了来,大多是这两年抄没的大臣的宅邸别院,离皇城近的就有定国公徐允桢和成国公朱纯臣二人的宅子。 他们自被殿下定了罪,宅邸也被抄了,眼下都是空着。 “这二人的宅邸未免也太大了些,建奴人质就两人,加上服侍的顶多就二十人左右,哪里需要这么大的宅子?”蒋德璟闻言皱眉,不单不需要,他们又不是来我大明享福的,是来做人质的! “这简单,”朱由检对此不以为意,“宅邸太大就用院墙隔出一个院子来,够用就成,马上又要秋闱了,新入官员的居住问题也要解决。” 自朱棣定都北京后,北京城的房价可谓水涨船高,高级官员虽然有朝廷分配住处,但离职后需退还,普通官吏则需要自己购房。 据史料记载,大明六品官员购买小型宅院需要三至五百两白银,对于年俸六十两的六品官而言,需要不吃不喝五到八年才能买房。 再说外城民宅,普通民居价格在五十至一百两之间,而手工业者年收入在十至二十两,需多年积蓄才能买得起房。 所以,多数百姓选择租房,内城单间月租在一两白银以内,外城更低。 饶是如此,租金仍然占了收入大半。 明末虽然社会动荡导致北京人口锐减,核心地区的房价也大幅度下降,但说买房,仍旧是个难题。 “之前被抄了那些官员宗亲的宅邸拿出来隔一隔,去掉僭越的规制,给今年入职的官员先备着,周卿,再去寻几处闲置的土地造些屋子,到时候可便宜租给官员们!” 廉租房,朱由检在这个当口想起了这件事,若是可以,他最好能将那些公爵的房子拆了重建,花园啊水池啊通通不要,就建民居,好能多些人入住。 皇帝的这个提议让郑三俊也竖起了耳朵,造房子租给官员住,这好啊! 要知道,在北京能有宅子的官员可不多,除了宗亲公爵,以及重臣是朝廷赐宅之外,六部九卿以及这么多衙门中有多少小官小吏是租房子住的。 有些官吏俸禄不高,只能租外城的房子,每日上值光路上就要一个多时辰。 若陛下能在内城造房子租给他们,不仅增加朝廷收入,更是方便了这些官吏啊! “就徐允桢的宅邸中隔个院子出来吧,抓紧时间让布木布泰和福临早些住进去,”朱由检说完看向洛养性,“之后你安排个人盯着!” “是!”周堪赓和洛养性同时领命。 几人朝臣禀报完政事便退出了武英殿,陛下交代的事也都要准备起来。 朱由检留下了洛养性,说道:“你们锦衣卫在南边有卫所,眼下在辽东,也该建一个,你自北镇抚司选个人负责此事,半个月内同御史以及户部的人一同启程辽东!” “辽东锦衣卫所?”洛养性听了这话不住点头,“是该如此,陛下英明,不然辽东离京师这般远,当真不好监管!” “监管是其一,重要的是,给朕盯着赫图阿拉和朝鲜!”建奴回了赫图阿拉,那地方可就在朝鲜边上,他就不信建奴不会派人再去联络朝鲜。 若朝鲜还是李倧当政,便要多盯着些了,这人惯于做墙头草的,大明水师走后,还不知道他们又会有什么想法。 “是,臣领旨!” 负责辽东锦衣卫所,这可是个肥差,陛下可是留了五百万两在辽东呢,真建了锦衣卫所,洪承畴怎么都要分一些过来吧! 要自己不是京师北镇抚司的指挥使,倒也觉得心动呢! 这事说完,朱由检便低头开始批奏本,王承恩搬了一小摞放在朱慈烺桌上,父子二人俱是认真,朱慈烺遇上不懂的便开口问上一问,朱由检也认真答上一答,兴起时还引经据典同他分析利弊,教他看事情的眼光长远。 “诶?”可就在这时,朱慈烺看着手上这份奏本,神情当即有些微妙,偷偷瞄了朱由检几眼,似乎在犹豫要不要给他看。 “怎么了?又是什么难以应对的问题?给朕瞧瞧!”朱由检笑着伸手,朱慈烺这才起身,将奏本递到朱由检的手上。 朱由检翻开,看到是礼部上的奏本,想着若是疑难问题,蒋德璟也该同自己说才是,若没说,应该不是什么疑难杂症。 可翻到第二页,朱由检看到“选拔秀女入宫”这几个,却是差点将手中的茶盏给扔了。 选秀? 怎么就要选秀了? 自己印象里,崇祯年间可没有进行过选秀啊! 要知道,明朝和建奴可不一样,建奴入关后没三年要选秀一次充实后宫,可在大明,选秀时间可不是固定的,除非皇帝大婚、后宫缺员,或者皇帝亲自下旨选拔。 是了,历史上崇祯年间不太平,不是天灾便是人祸,很少有消停的时候,此次将建奴赶回赫图阿拉,怕是有些人心中就有了想法。 眼下这后宫,除了皇后,有皇贵妃、贵妃各一,其他嫔妃加起来不足十人,或许在旁人眼中,同前面几位皇帝相比,的确属于后宫缺员的了。 “荒谬!”朱由检直接驳回,将这奏本扔在一边。 倒也不是矫情,只不过大明情势才稍稍好一些罢了,这些大臣就想着这些事。 若自己点这个头,上行下效,他们这些人便又可以借此敛财,谁不知道每次选秀,各州府的担水人能从中赚取多少钱? 劳民伤财不说,自己好不容易积攒的口碑怕又要崩坏! 朱慈烺自奏本递给朱由检后,余光便一直偷偷留意着,他这点动静哪里能瞒得过朱由检。 “选秀呢是要选的,”朱由检转头看向朱慈烺,见他慌乱别过头,笑着道:“不过得再等几年,给我家烺儿选太子妃的时候再办!” 话中调侃意味明显,朱慈烺闹了一个大红脸,低头看着面前奏本假装认真批阅,朱由检又笑了几声,便也没再管他。 ...... 北镇抚司,洛养性跨进大门,便命人把同知和指挥佥事叫去正堂,说有要事。 锦衣卫配备一个指挥使,便是洛养性,两个同知,原先南堂同知李若琏去了身份后,便换作了夏云,而另一个同知,便是杨嗣昌的儿子杨山松。 指挥佥事也是两个,一个是朱能的顶头上司吴放,另一个名为朱兆宪,是朱燮元第三子,他二人平日便协助同知处理日常事务。 指挥使、同知以及佥事,是北镇抚司的高级干部,要派人去辽东,也是在这几人中间选。 洛养性跟着朱由检这些日子,多少也学了他一些作风,比如遇到这种事,先听底下人的意愿,谁想去便让谁去,不逼迫不诱惑,免得去了再后悔而后同陛下告状。 洛养性大喇喇往交椅上一座,府衙中仆从立即端了茶水来,这茶水也不似从前那般是顶好的,符合他们作为臣子的身份。 洛养性抿了一口,虽然喝不出什么差别来,许是心理原因,他总觉得稍微苦了些涩口了些。 堂下诸人也就各自端了茶盏等着,没多久便听洛养性开口道:“陛下要选人去辽东,负责那边的监察事宜,你们几个,谁若是愿意去就自己提,一切都按照南边的规制来。” 南京的锦衣卫同北京这儿的一样,也有指挥使、同知和佥事,不过权力比起北京来,南京的就要小许多,多负责南方当地情报侦查、护卫等工作,对于国家层面的决策,他们很少参与。 洛养性的话便是告诉他们,若谁去了辽东,职位上当然也是要升做指挥使的,不过权力自然效仿南京,只管辽东一块儿的事。 底下诸人闻言多少有些犹豫,若有个指挥使的名头,那自然是好,可远离政治权利中心,他们多少有些不情愿了。 谁做了京官还想要走的啊! 再说了,就算有的选,也宁愿去南京啊,辽东那苦寒之地,又是刚收回来的,还不知道要费多少心力才能有所成效呢! 是以,洛养性说完这话之后,愣是一个人都没有开口。 “嘿,本官让你们自个儿决定,你们还真不客气啊!要这样,本官可就点到谁便是谁了!”去的人要多了,洛养性不好办,可眼下没有人去,洛养性也不好办,这就得自己点一个出来了。 “下官愿去!” 说话的是夏云,他见没人要去,便开口领了这职务,遂即转头看向朱兆宪,“不过下官要带着老朱去!” 朱兆宪听闻当即就不乐意了,“你自己要去就去,拉上我做甚?我可不去那破地方!” 夏云没说话,就这么盯着朱兆宪,夏云什么人啊,就算李若琏在,这北镇抚司用刑最狠的也是他,被他这么盯着,朱兆宪整个人都发了毛。 “别瞧我了,我又不是小娘子——”蓦地,他看见夏云无声吐了两个字出来,蓦地就住了口,“好好好,我去!” 说罢,朱兆宪朝洛养性道:“洛指挥,夏同知去辽东能做个指挥,那我是不是就能做个同知了?” (房价参考资料《万历会计录》、《明实录》、《菽园杂记》、《万历野获编》等) 第五百一十六章 缺人的农政司 洛养性装作没留意他二人小动作,朝夏云方向努了努下巴道:“既然他是指挥了,你的职务,自然他来安排!” 朱兆宪听到这话便觉得稳了,夏云都挑自己了,还能不给自己一个同知的职位吗?那也太说不过去了! 那边,洛养性又问夏云道:“还有要选的人吗?” “跟随下官的那些千户百户的,下官会去问他们意见,若最后人数不够,去了辽东再选,镇抚使...洛指挥不若给我一个,经厉下官去户部要个人,至于缇骑...” 洛养性听到夏云还打上了缇骑的主意,立即打断道:“缇骑你去了辽东选人吧,京师就这么点人,还想带走不成!” 此前因为锦衣卫考核刷下去一大批人,不少世家子弟如今都在大明军事学院里头待着呢,总还有个一年才能毕业考科,眼下可缺人的很。 缇骑可都是锦衣卫中的精锐,自己一个都舍不得让夏云带走,他若是想要,自己到了辽东自去训练培养去! 夏云也没争执,点头应了个“是”,“就听洛指挥的,不知陛下可说了何时启程?” “明日你同我入宫见陛下,看陛下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再定日子!”洛养性说完,伸手朝一直没有开口的杨山松及吴放二人指了指,继而一甩衣摆,离开了大堂。 洛养性走后,杨山松才舒了一口气,他起身朝夏云拱了拱手,“夏兄仗义,届时小弟给你践行!” 说完,便快步离开了大堂,好似下一秒夏云就要反悔了一样,吴放见杨同知离开,也朝夏云拱了拱手,快速走了出去。 堂中便只留下夏云同朱兆宪二人,朱兆宪气鼓鼓哼了一声,端起手边的茶盏一饮而尽,最后还是忍不住道:“杨山松尚且知道要在陛下面前混着,你说他们都不出头,你出这个头做什么?那可是辽东,在关外,那里连水稻都种不出来!” 夏云淡淡看了一眼朱兆宪,慢吞吞说道:“卢州之稻!” “你说什么?”朱兆宪可不知道什么渤海国的水稻,只以为夏云牛头不对马嘴,更气了,“我爹过世,我们兄弟几个没有丁忧,不是因为正碰上朝廷出大事吗?如何能撇下陛下回去丁忧呢?再者说四弟守陵,我们几个也放心不是,你说你还能用这件事来威胁我!” 夏云适才对他做的口型便是“丁忧”二字,按照朝廷一惯的做法,父母过世自该去职守孝,可他们兄弟除了老四朱兆宣去了官身在给朱燮元守墓外,另外几个儿子仍旧在朝廷里做事。 朱兆宪可不敢让夏云真去陛下面前说这事,至少去辽东还当着这官,要丁忧了,还不知道三年回来有没有自己的职位了,毕竟大明军事学院挺像回事。 “你问心无愧,怕我威胁你做什么?”夏云又道。 “你——”朱兆宪指着夏云说不出话来,最后还是叹了一声,“罢了罢了,谁让你在锦衣卫就我这个朋友呢,你不坑我谁坑我,我反正也习惯了,去就去吧,相信陛下也不会让咱过得太苦,再说了,洪总督还在那儿!” 朱兆宪努力说服了自己,觉得好受了些,“你是孤家寡人一个,我可还有妻儿,那种地方,我可舍不得他们去,还得让我二哥多照顾才是。” 朱兆宪的二哥朱兆宜同样因为朱燮元的功绩袭锦衣卫指挥使,管的就是南镇抚司佥书事。 朱兆宪自己嘀咕了许久,说了半晌见夏云一句话没接,又是重重叹了一声,骂道:“我看明日你入宫,陛下同你说话你也这样,你若敢,我敬你是个汉子!” 朱兆宪气呼呼离开了北镇抚司,既然决定了要走,总要选些得力的人去,他可不像洛指挥,还听他们的意见,他可是要点人的,点到的人不可违命! 夏云在堂中坐了许久,茶水都凉透了,他才起身走了出去。 辽东那地方也不是没去过,景色不错,土产也不差,现如今海运都起来了,缺什么同朝廷禀报一声,朝廷不准就再说。 辽东锦衣卫指挥使,听上去也颇是不错! ...... 宋应星回了司农司后便将陈子龙找了来,他要去辽东,京师这里, 得让陈子龙多上上心。 好在陈子龙本就聪慧,且是他整理了《农政全书》,加上这两年来跟着自己做了不少,交给他自己也是放心。 宋应星回了农政司便将此事同陈子龙说了,陈子龙初闻也有些惊讶,“宋司农此去可要多少时日?” “这如何能有定数?”宋应星摇头笑道:“总要完成陛下吩咐之事,才好说回来之事。” 陈子龙蹙眉,心想这得要多久,辽东那地方种粮食可不是简单的事吧,老师《农政全书》也最北边也就是天津了,辽东该如何种粮,怕是得去了再试验。 宋应星见陈子龙一副担心模样,笑着安慰道:“不用担心,任何事都是要有人去做了才知道会如何,你老师生前便致力开垦西北荒地,如今地方虽不一样,但目的却是一样的,你该替他高兴才是。” 陈子龙听了这话,知道自己想狭隘了,忙恭恭敬敬朝宋应星行了一礼,说道:“下官惭愧,宋司农若有需要下官的,但凭吩咐!” “农政司这本《农政全书》我便带走了,去辽东之前,我还得去先去江淮见一见良甫(王徵的字),水利这一块,也有些想法要同他探讨一二。” 要在辽东种植作物不是说说就能办成的,首先垦荒便是首要任务。 垦荒需要耕牛、农具和人力,这些定是需要朝廷来支出,更重要的便是水利,不然为何朝廷号召垦荒,却没有多少人愿意去做。 因为靠近水源的优质田地都被占了,剩下的要开垦出可以种粮食的田地,需要耗费的人力物力财力必然不少,说不定还没垦完呢,人就饿死了! 如何最大限度得调用水利资源,这是宋应星在垦荒之前需要考虑的事,众人拾柴火焰高,他能想到的便是同他一起完成了皇庄水利的王徵了! “玉蜀黍和番茄,农政司也培育得差不多,你也跟了一年多,接下来的事不用我多操心,要实在有不明白的地方,去信给我,”宋应星又交代了些事,“至于留恋,不用再管了,在京师这地方怕是培育不成的,等局势平稳些再找合适地方...” 陈子龙一一记下,越听心里越忍不住要叹气。 农政司不止是为朝廷寻找新作物试验产出,眼下可好要管着农业上不少事务,左大人沿运河丈量田地所造鱼鳞册,也是要给农政司一份的。 不得不说,眼下农政司是真缺人手。 也不对,眼下是朝廷所有衙门都缺得力之人,那些尸位素餐的迟早要被陛下革职查办! “在想什么?”宋应星见陈子龙走神,停下话头问道。 陈子龙忙道了歉,而后将适才所想同宋应星说了,宋应星闻言也是蹙了蹙眉,说道:“前次科举倒是选了两个来负责账目,不过如你所说,的确是人手不足,往后辽东一块的政务也要一同处置的话,是得同陛下吏部再要些人...” “宋司农,说起人手,下官心中有属意的,就怕陛下那儿...” 宋应星闻言“哦?”了一声,“你是想走举荐?” 不通过科举,也不通过吏部委派,是靠官员举荐,眼下倒也不少,黄守才、薄珏等也就是这么提拔上来的。 “你想举荐何人?”宋应星接着问道。 “苏州府钱家!”陈子龙说道。 “钱...”宋应星觉得耳熟,仔细一想便明白他说的是谁了。 “钱士升?”宋应星蹙眉,“他被陛下训斥罢官,是不是...不合适?” “不,下官说的是钱士升侄儿,钱旃(zhan)!”陈子龙说道。 钱家兄弟钱士升、钱士晋二人都曾为朝官,钱士晋更是受熊廷弼看重,举荐他为辽东中路监军,后又任山东右参政,专管辽饷,兼管淮粮。 中间也起落几次,但因为其能力出众,最后任云南巡抚,积劳成疾,卒于任上。 彼时,其政敌福建右卫经历吴坤化弹劾钱士晋在云南“贪肆”,温体仁拟旨调查,其本意却是要将其兄长钱士升逐出内阁,后因钱士晋病故而作罢。 皇帝那会儿自是相信温体仁的话,因钱士晋贪墨而连带着看钱士升也不顺眼,钱士升后自己去职,回到苏州府闲居。 陈子龙举荐的这个人,便是钱士晋的儿子钱旃。 虽然如今皇帝得太祖托梦后用人已是不拘一格,但钱士晋贪墨一事到底最有也没有个说法,就算要举荐钱家人,也不能太过着急。 “此事...你先去问问几位阁臣的意思再做打算,万不可冲动行事。”宋应星本想着他自己去问问,但不日就要离京,索性让陈子龙自己去打听。 “是,下官听宋司农的!”陈子龙点头应下。 第五百一十七章 大明的人质 宅邸单独隔出个院子来也不是什么特别难的事,周堪赓出宫后就命营缮清吏司负责此事。 尚书亲自叮嘱,负责营造和修缮的营缮清吏司自然不敢拖沓,当日就命估料所去丈量了隔院所需砖石瓦料,翌日一早工部郎中便带着匠人将隔墙给砌好了。 而后,礼部派了人去驿站请布木布泰和福临,备了车驾送他们到了这个院子。 布木布泰以为会是简陋的屋子,可站在院子门口,见着精致的屋子以及准备妥当的一应器具,才发现自己当真低估了大明皇帝的胸襟。 后来仔细一想也是,她同福临孤儿寡母的,大明的皇帝何必在吃串用度上刻薄了他们。 随同布木布泰和福临一起来的,也就一个名为苏麻喇姑的贴身婢女,进了屋子之后便手脚麻利得收拾了起来。 很快,宫里又拨了十来个婢女内侍侍奉内外,领头的婢女名为雀枝,内侍是王家栋选的,曾经在内书堂一起读过书。 名义上是来侍奉的,实际上更是监视,所以选的无论宫女还是内侍,都是识几个字的,可惜没人懂建奴文字。 “今晚宫中大宴,这是宫里送来的服饰,还请夫人和公子更衣。” 雀枝端着两套服饰走入屋子,服饰都是大明规制,布木布泰拿起抖开看了看,衣裳用的是上乘料子,送来的首饰成色也不错。 给福临的是一套大明贵族家子弟常穿的曳撒,祥云暗纹绣在鸦青色服饰上,看着很有贵气。 “好,多谢!”布木布泰没有矫情说不穿,她是个识时务的,已经做了大明的人质,又有什么是必然要遵守的? 皇太极已然放弃了他们,他们要想在大明活下去并且活得好,便只能靠自己了。 “额娘,阿玛真的不要儿臣了吗?儿臣是不是做错了什么?”福临这几个月来很是萎靡,夜晚更是偷偷哭泣,布木布泰这个做母亲的如何能不心疼。 她越是心疼,对皇太极的恨意也越是深刻。 “好福临,你没有做错什么,你是个好孩子,别去想你阿玛了,有额娘在,额娘定会护着你平安长大...”布木布泰将福临抱在怀中轻声安抚。 离皇宫大宴还有一个时辰,布木布泰和福临已是换上了衣裳,坐着马车朝着紫禁城而去。 马车在御街上行驶,福临忧伤过一阵后心情也被新奇所代替,他看了一眼布木布泰,见她阖着双眼小憩,便朝窗边挪了挪,掀开车帘朝外看去。 街上商铺鳞梓栉比,一家绸缎铺子中,戴六合帽的掌柜拿着账簿站在柜台后,手里的黄铜水烟忽明忽灭,许是感受到了什么,抬眸朝外头看来,对上马车帘后福临的眼神,又淡淡垂了下去。 旁边药铺伙计将紫铜香炉搬到檐下,一缕香在日光下袅袅升起。 忽听得马蹄銮铃脆响,福临视线被一辆青蓬马车挡住,锦帘微掀处露出半幅金绣襕裙,车后头跟着仆从,怀里抱着描金食盒冒着不知什么吃食的热气,跑过时隐约闻到诱人香味。 马车驶过,视野重新宽阔起来,只见十字街口支着个葫芦棚,戴方巾的老先生摇头晃脑得朝对面坐着的书生说着什么。 斜刺里突然冲出个总角小儿,红肚兜上长命锁叮当乱响,手中拿着串糖葫芦,身后矮胖仆妇着急追赶,惊起路旁吃碎渣的鸟雀,扑棱着翅膀骤然飞起,落在当铺漆黑招牌“裕泰昌”三个泥金大字上。 身后传来窸窣声,福临忙合上车帘,转身端正坐好,只不过脸上还留着雀跃兴奋神色。 远离家乡的孩童尚且不知未来面临的会是什么,眼下只觉得万事万物比起盛京来,可要有趣多了。 “夫人,公子,到了,请下车!”车夫将马车停在下马碑前,朝着马车中间说道。 随行两个婢女苏麻喇姑和雀枝先行下了车,而后站在车旁,扶着布木布泰和福临下了马车。 “夫人,从这里便是紫禁城,要步行入宫!”雀枝开口道。 布木布泰点头道了声谢,理了理坐皱的裙子转身朝紫禁城看去,眼前巍峨城楼上,午门三个字闪烁着耀眼光泽。 “好大!”福临沉不住气,低声惊呼了一声,说完立即闭上了嘴巴低下头,仿佛做错了什么事一样。 雀枝笑了笑,“夫人、公子请!” 此刻人已是多了起来,多是朝廷前来参宴的官员,此时看到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前来,也知道大概是什么身份。 “他们如何能走这边?” “走这里定然是陛下的吩咐,管这么多做甚?” “走吧,也该让他们看看我大明风范。” 朝臣的议论声没传到母子二人耳中,他们跟着引路婢女朝着午门走去。 午门最为正式,是皇帝的御用门户,进出重要倚仗,文物百官遇到隆重大事才能进出午门,但也只能走左右门道和掖门。 这里也是官员待朝、皇帝颁朔、廷仗行刑等重要大事之所,除此之外,献俘礼也在午门外进行。 布木布泰和福临走了这一遭,就算正式是大明的俘虏了! 当然,朱由检也特意吩咐了,这对母子不能从正门、单门、掖门入,而是需得同宫人、杂役一般贴着门边走。 在几人步出幽深的午门门洞后,福临只感觉眼前豁然开朗,蓝天白云之下矗立着高大的皇极门,紫禁城就这么猝不及防得呈现在了眼前。 福临忍不住停下了脚步,惊讶得看着这座宏大宫城。 “前面这是什么殿?”福临不由开口问道:“宴会就在这里举办吗?” 雀枝也停下了脚步,矮身回道:“公子,前面这座不是殿,只是宫门,是皇极门!” “宫门?”福临闻言更是惊讶,这么大一座庞然如宫殿的竟然只是一座宫门。 旁边的布木布泰闻言,眼中也露出几份讶异神色,不过她在宫中日久,很快就将神色收敛了干净。 皇极门被错认为宫殿其实并不奇怪,它是紫禁城内最大的宫门,也是前朝的正门,高大的白石须弥座上,勾栏环立,云头望柱,螭首挑出,台基石陛前后各三出,左右各一出。 皇极门面阔九间、进深四间的皇极门上覆黄琉璃瓦,重檐歇山顶,梁枋施以和玺彩画,看着威严又宏伟,很难将其同“门”关联在一起。 “走吧!”雀枝笑着起身继续引路,穿过皇极门角门来到了皇极殿广场。 广场更为宽旷辽阔,适才感叹皇极门雄伟的福临,行走在这广场上,突然有了自身渺小之感,心中不由多了几分敬畏。 “皇极殿到了!”雀枝出声提醒,“今日宴会,便在皇极殿中举办,夫人、公子,当心脚下,随奴婢来吧!” 福临应了一声,同满心惊叹的布木布泰一起朝殿中走去,同时眼睛不住瞄着这座宏伟的建筑,看着比刚才的门的确要大不少,屋檐也有不同,上头还有不少石头雕刻的小兽小人。 越是走近,福临越是被眼前所见缭乱纷繁的装饰和彩画所吸引,那些密集的斗拱,还有雕刻惊喜的门窗,以及上头安置篆刻龙纹的鎏金铜叶。 入目一片红色海洋,其中镶嵌着片片金黄,炫目而又艳丽。 “请夫人、公子在此等候!”雀枝停下了脚步,他们此刻站在殿门前广场上,已是有不少朝臣在此等候。 看到他们一行人,有的装作没看见,有的面露嘲讽不屑,有的满怀好奇之心仔细打量。 唯一相同的,没有人对他们施以同情目光。 布木布泰自然理解,自努尔哈赤到皇太极,他们对大明征战掠夺,领土、人口、钱财不知凡几,会对他们友善才奇怪呢! 布木布泰垂眼没有理会,福临却也能敏锐得感受到旁人的恶意,一只手紧紧牵着布木布泰,整个人也躲在了她的身后。 适才有多惊叹这座宫殿的宏伟壮观,如今心中便有多畏惧,他大抵知道了自己的处境,也隐约明白将来的日子也不会好过,这是他从未体会到的心情。 “不怕,他们不敢拿我们如何,额娘会保护你!”布木布泰看着福临低声安慰。 福临仰头,额娘还如从前般温柔,手心中传来的也是阵阵暖意,他重重点了点头,而后从布木布泰身后走出,“儿臣也会保护额娘!” 今日的宴会其实并没有什么内容,不过就是皇帝表彰功臣,赐以宴席罢了。 当宴会开始之后,便也就没有人再关注这对母子。 殿中灯火辉煌,乐曲缥缈如在耳边,可要仔细听时却又觉得相距甚远,舞姬裙裾翻飞,踏着拍子旋转,觥筹交错不绝于耳。 福临同布木布泰坐在角落中,皇帝身影很远,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而福临的脑中只有在殿门口看到的一双双投向自己、带着厌恶和嘲讽的眼神。 过了很多很多年之后,福临想起这一日的场景,浮现在脑海中的,没有那些宏伟的宫殿和精致的彩画,没有龙椅上端坐的皇帝,没有这日的珍馐美酒,也没有殿中美艳的舞姬。 有的,便是这许许多多看向自己和额娘的,带着恶意的眼神。 第五百一十八章 小孩脾气 五日后,宋应星备好所需之物,便坐船沿运河下,先去清江船厂见王徵,陈子龙也寻了个机会去吏部找到倪元璐。 他和倪元璐最是相熟,正好倪元璐管着吏部,陈子龙便第一个找上了他。 倪元璐听了他的来意后,对他同宋应星的担忧不以为意,笑着道:“你若觉得钱家人可用,那就写个举荐奏本至内阁,至于陛下批不批,你就不用操这个心了,总不至于连累了你!” “学生没有担心这个,”陈子龙忙解释道:“学生是担心这么一提,反而是让陛下想起钱伯父生前之事,好心办了坏事!” “唉,你呀你,诗文上的机灵劲都到哪儿去了?” “老师何意?”陈子龙不解。 “你忘了,钱士升虽去官,可他次子钱棅却是在四年前中了进士,如今是南京兵部职方主事。”倪元璐道。 陈子龙眼睛蓦地一亮,“是啊,学生怎么就忘了这件事,既然仲驭(钱棅字)不受影响,彦林(钱旃字)自然也不会!” “去吧,好好写一写奏本拿来,我替你跑一趟递到内阁!”倪元璐笑着摆了摆手道。 这么说的话,陈子龙便知道他这份奏本定然能到陛下案上,心中又放心了不少,行礼之后便匆匆回了农政司写奏本去了。 ...... 这日,朝会散了之后夏云便入了宫,等皇帝同几个大臣说完了事,他这才走了进去。 朱由检放下奏本看向他,说道:“洛养性说你自己想去辽东?” “是,臣愿为陛下分忧,效犬马之劳!”夏云拱手道。 朱由检明白夏云的能力和忠心,见他愿意去辽东,心中也是满意,相比于锦衣卫的其他几个同知或者佥事,夏云能去辽东,他也更为放心。 “好,既然如此,朕便命你为辽东锦衣卫指挥使,其余人你自己任命择选,准备妥当之后,一个月内出发。” “是!”夏云领命。 “辽东锦衣卫的职责同北京、南京都不同,”朱由检继续道:“官员自是要监察,不过不是重点,重要的是建奴、蒙古、以及北边的罗刹国有无异动。” 洛养性在听到“罗刹国”两个字时忍不住跳了眉眼,陛下竟然要监察罗刹国?他们同大明向来没有交集,也从未互派过使臣,陛下难不成有这个心思? 是打?还是和? “是!”夏云没有多想,仍旧是一个简单的“是”字。 “锦衣卫衙门就放在沈阳,洪承畴那里有银子,朕会让他先给你五十万两,若不够,你拟了奏本报到户部,待郑三俊审过自会答复!” “是!”夏云继续颔首。 朱由检抬眸朝他看了一眼,知道他就是这么个冷淡性子,也不多说,挥挥手就让他退了下去。 “陛下,方掌印求见!”外面传来内侍禀报声,夏云转身的时候,便见方化正站在殿门外。 “进来!”朱由检想起今日传了方化正问几个孩子的学武情况,事情忙起来差一点就忘了。 二人一个出一个入,擦肩而过时谁也没有看谁,好似没有交情一般。 夏云隐约听见殿中传来方化正的话,说坤兴公主进步神速,郑森也很是不错,若陛下得空,请他去校场检阅...... “以后该称呼您夏指挥了。”身旁小内侍笑得谄媚,他从陛下的语气中听出了对夏云的看重,拍上几句也是顺便的事,说不准什么时候便要有求于人呢! “本指挥也不知何时回京,你要有这闲工夫,不如去方掌印跟前卖好。”夏云不咸不淡说道。 小内侍碰了个软钉子,脸上当即有些尴尬,想着说自己不是那个意思,可话到嘴边,还是没有出口。 把人送出宫门后,他才直了身子,脸上露出几份恼怒,“活该去辽东那鬼地方,愿您老一辈子也别回来!” “说什么呢?”身后突然传来声音,小内侍打了个激灵,回身时笑容已经爬上了脸颊,“方掌印是您呐,吓死奴婢了,是夏指挥,奴婢恭贺夏指挥,只可惜夏指挥不领情呢!” “咱家倒不知道,锦衣卫指挥使,竟然要领一个内官的情?你算哪个?” 小内侍笑着的脸当即就僵了,看着方化正如冰霜般的脸,立即垂首请罪,“是奴婢的错,奴婢说错了话!” “就这么...完了?”方化正冷声道。 小内侍听了这话,立即抬手狠狠扇了自己几个嘴巴,遂即躬身道:“奴婢再也不敢了,还望方掌印大人大量。” 方化正嗤笑一声,遂即抬步朝宫外走去,他知道自己对小内侍的处罚太过,可他心中就是气得厉害,夏云要去辽东这么大的事,他竟然也没同自己透露出一丝半点,还当自己是朋友吗? 方化正走到北镇抚司门口时,却停下了脚步,罢了,事情既然已经定下,再去问又有何用? 他转身回了御马监,写了封帖子命人送去给夏云,帖子上的内容便是约他喝酒,当作是给他践行,另外又备了一封厚厚的程仪。 要去到辽东这么远,所需要的银子定然不少,他那人花钱大手大脚,也不知存了多少、够不够用,自己虽也给得不多,但总是一番心意。 帖子送到夏云处,夏云正同几个同僚喝酒,接过扫了一眼之后便放在一边。 仆从还等着回话,见他这副模样也不知是何意,立在旁边颇是不知所措。 他可知道夏指挥的脾气,若自己多嘴问一句,怕是要得到训斥,正想着,便朝朱兆宪投去了求助的眼神。 朱兆宪也好奇递帖子的是哪个,要知道,在这北镇抚司,不在这京师,同夏云结识的除了自己,怕也难有旁人了。 “谁递的帖子?是不是知道你要去辽东,想给你践行来着?”朱兆宪问道。 夏云“嗯”了一声,扫了一眼手边的帖子随意道:“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无关紧要”四个字传到仆从耳中,他福至心灵明白了什么,立即躬身离开了院子。 夏云看他转身就走,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却见朱兆宪打量的眼神,遂即闭了嘴,举起手边酒盏没好气道:“珍藏了十年的好酒都堵不上你这张嘴巴吗?” 朱兆宪很是莫名,“好好的又发什么脾气?”遂即叹气道:“也就只有我能忍你,换了个人,怕早同你割袍断义了!” 仆从出门回了递帖子的内官,“帖子收下了,只是这几日我家指挥忙着收拾行李,怕不得空,劳烦转告方掌印,实在对不住了!” 内官闻言也没说什么,点了点头便离开了夏府,回去原话同方化正一说,见自家掌印蹙了蹙眉头,最后拿出个匣子来吩咐道:“既然如此,改日把这程仪送去!” “夏指挥不领情,掌印何故还要——” 内官话没说完,就见方化正瞪过来的眼神,立即住了口,接过匣子躬身道:“是,奴婢明日就去。” 方化正比夏云大上几岁,有时也觉得夏云闹起脾气来就跟小孩一样。 小孩嘛,就不要同他一般见识了。 再说,人在这世上,见一面就少一面,哪里有这么多疙瘩和不快放在心里呢? ...... 一日忙碌结束,朱由检伸了个懒腰,揉了揉肩颈,王承恩立即上前替皇帝按着,“陛下龙体要紧。” 王承恩仔细捏着,又问:“今日晚膳,陛下在哪儿用?” 若是要去哪位娘娘宫里,这个时候得要命人去传话准备起来才是了。 朱由检朝外看了一眼,果然见夕阳余晖洒在红色宫墙上,“去...永寿宫吧!” “是!”王承恩应了一声朝外递了个眼色,自有小太监先去传话。 “烺儿也回去歇着吧,明日朝会后还是跟着石斋先生读书,后日再来。”朱慈烺毕竟年纪还小,奏本要学着批,书也还是要继续读的。 “是,儿臣告退!”朱慈烺规整好桌上奏本,规规矩矩行了礼,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下朝坤宁宫而去。 父皇今日不陪母后,自己这个做儿子的在母后身边,母后也能好受些! 永寿宫主殿珠帘半卷,宣德青花缠枝莲纹香炉中溢出缕缕沉水香,柳如是执笔的手悬在澄心堂纸上,墨珠将坠未坠,映着窗棱投进的日光,在纸面投下一粒粒琥珀色的光斑。 “这是翠鸟的翎毛?”不知何时,身旁多了一个人,柳如是听得声音,忙将手中笔放下,朝来人行了礼。 “妾见过陛下!”柳如是轻声说道。 “免礼。”朱由检伸手搀起柳如是,仔细打量了她几眼,不满道:“怎么看着又瘦了不少,没好好吃饭?” 柳如是摇了摇头,“妾都好,陛下放心。” 朱由检没有多言,转头看向书案上的画,说道:“这里若用破锋散笔,倒比双钩更见野趣。” 听了这话,柳如是重新拿起笔,狼毫侧锋扫过芙蓉叶,霎时墨色氤氲如烟雨,又再叶脉间勾出几痕水纹,“妾从前在苏州见过一种锦缎,青碧颜色正是如这般层层晕开。” 朱由检看着柳如是垂眸时颤动的睫毛,忽然想起不知什么时候看过的《瑞鹤图》来,那些盘旋在丹阙的鹤影,此刻恍若化作了柳如是袖口银线绣的流云纹。 第五百一十九章 榆林忠将 朱由检不由笑了笑,接过柳如是手中的笔,“爱妃看这翠鸟的眼......” 笔尖蘸了浓墨,在鸟首处重重一点,柳如是望着那双忽然有了神采的翠鸟眼睛,轻声吟道:“蜡照半笼金翡翠,麝熏微度绣芙蓉。” 这句诗出自李商隐《无题》,诉说的正是宫廷女子对处于深宫中的隐秘情思,朱由检闻言不由笑了起来,将笔搁在青玉山形笔架上,“只是朕这芙蓉没有麝香,倒是...” 他忽然倾身,柳如是鬓边的珍珠耳珰擦过他龙袍的织金云肩,“沾了沉水香。” 西晒的日光移过紫檀木边海棠屏风,在柳如是白缎面的马面裙上流淌成河,她倏地垂首不敢同朱由检对视,看见砚中倒映着自己发红的耳尖。 宫女们默契得退了出去,只听里头传来棋子落枰时的情响,暮色染透纱窗时,值殿内官看见案头那幅《芙蓉翠鸟图》上,翠鸟爪边多了一行簪花小楷。 不向瑶台耽歌舞,丹青偏系流年...... ...... 几日后,宋应星坐船沿运河南下,去往清江船厂寻王徵去,与此同时,陈子龙的奏本也经由内阁提到了朱由检的案上。 “钱旃...”在朱由检印象中,嘉兴钱家同苏州侯家,明末时的确出了不少人才,除了几个在朝中任官外,多因为时局昏暗而在家中写字作画。 除此之外,还有个抗清英雄夏完淳,他的妻子便是这钱旃的女儿钱秦蓁。 而夏完淳的姐姐夏淑吉,是侯玄洵的妻子。 钱家、侯家、夏家人才辈出,自己怎么没早想到呢! 朱由检本是想着要不直接将这三家人传入京,后来觉得如此阵仗也太大了些,不如就先将钱旃叫来问问再说。 这奏本看完,朱由检心情好了不少,不过旁边传来声响,显示又有朱慈烺不明白的事了。 “拿来!”朱由检朝朱慈烺说道。 朱慈烺的神色看着有些忐忑,但还是将奏本递了过去,朱由检翻开一看,不由气笑,仍旧是由礼部上的奏本,让自己选秀。 朱由检“砰”得一声将奏本拍在案上,王承恩眉头跳了跳,想着也不知又是哪个没长眼睛的惹了陛下生气,不想听到皇帝朝他道:“把蒋德璟给朕叫来!” 怎么竟然是蒋尚书? 王承恩心下奇怪,这倒真是稀奇事,这些阁臣可不怎么惹陛下生气啊! 朱由检哼了一声,心中也想蒋德璟也不是如此拎不清的人,此前的奏本打回已是表明自己态度,怎的没几日就又上了一封,他是昏了头不成? 蒋德璟很快入了殿,一起入殿的,还有礼部侍郎陈子壮。 “蒋卿来了,”朱由检让王承恩将奏本递给他,“你看看,这是你们礼部的奏本,何意?” 蒋德璟接过奏本没有翻开,躬身道:“此为劝陛下选秀奏本!” 朱由检看着一脸正气的蒋德璟,冷笑一声,“怎么?朕如今后宫是没有皇后啊还是没有贵妃啊,朕膝下是没有皇子啊还是没有皇女,怎么就需要选秀了?” 蒋德璟仍旧肃容,“陛下容禀,此前我大明连年天灾人祸,百姓难以安居乐业,朝廷自也没有心思选秀,如今不同,建奴赶出沈阳,流贼也剿灭大半,此时朝廷选秀,也为了安定民心,也利于民间休养生息。” “陛下,此次选秀不必劳师动众,不过就是从清白世家选几个姑娘入宫便是,既不会劳民伤财,也能安民心啊!”礼部侍郎陈子壮也开口说道。 说是这么说,可真要实行起来,谁知道会是什么样? 想入宫的便是要想破了脑袋,各处打点好将自己女儿塞进来,不想入宫的,也要到处打点,好让自家女儿落选。 这一来一去,哪里不会劳民伤财? 朱由检刚要拒绝这个提议,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咱大明会武的姑娘可多?” 蒋德璟同陈子壮听到这话俱是讶异,想着陛下难不成要选几个会武功的? 这是选秀...不是比武啊! “这样,今年秋闱加一个武举,且只有女子可考,录取...就先一百人吧!” “陛下——” 蒋德璟刚要开口问询,就见朱由检板了脸,“蒋卿,莫要以为朕太好说话,选秀一事,便按朕说的去做!” 陈子壮见皇帝当真发怒,立即朝前走了一步,在蒋德璟开口之前领命道:“是,臣遵旨!” 二人出了武英殿,蒋德璟面色仍旧不好看,陈子壮叹了一声,说道:“蒋尚书虽然是为陛下为朝廷,但选秀的确不用急于一时,要不然,范首辅这次为何也不提了?” “那陛下也不至于说要办什么女武举,选出来女子武状元是要做什么?也打仗去?谁听她——” 蒋德璟话没有说完,脑海中电光火石一闪,似乎明白了皇帝要办女武举是为了什么,心中只觉得荒谬。 坤兴公主难不成还真要学秦将军,做什么巾帼英雄? ...... 榆林地处河套之南黄土高原与草原的接壤区,是大明防御蒙古难侵而修筑的城池。 榆林城在长乐堡和保宁堡之中,左山右水,巍然雄镇,城东依驼峰山,西临榆溪河,南带榆阳水,北镇红石峡,如此重要之地,也是九边重镇之一——延绥驻地。 延绥总兵李如樟随孙传庭去了辽东,眼下城中只一个抚标参将刘廷杰镇守。 当然,没有总兵他也不怕,毕竟眼下这榆林城中总兵级的人物可不少。 夜深,本该熄了火烛的尤宅中,此刻却仍有光亮。 这座宅子是尤家祖宅,如今除了尤世威、尤世禄兄弟两家住着外,客院还住着堂弟尤翟文和王学书二人。 尤翟文也是当初跟洪承畴抵抗流贼失利被罢后,就回了榆林卫老家,同尤世威兄弟二人住在一起。 王学书不是榆林人,卸职之后本该回家的他,却是跟着尤世威兄弟俩到了榆林,没有房子住,就厚着脸皮住在了尤世威家。 好在这些武将都是不拘小节的,从前是同袍,眼下做兄弟也无妨。 “是洪总督的印鉴...”尤世威面前桌上放着两封书信,一封看着泛黄,想来是有些年月,另外一封纸张还是新的,似能闻见笔墨清香,一看便是写了命人快马加鞭送来。 泛黄的那封,便是洪承畴当初打流贼时,命他们拦截流贼的书信。 尤世威接到信后有这番举动,也是因为他实在想不到,他们几个赋闲日久的人,竟然还能被陛下想到,不光是想到了,还能让去辽东做总兵。 要知道,当初他们不是被罢官,就是直接撂了挑子不干,直接辞官回家的。 “应当是真的。”尤世禄也点头,神情很是正经。 “我说就没必要做这个比对,”王学书看着兄弟二人笑道:“陛下若要治咱们的罪,直接派人来拿人就是,何必要大费周折的,让洪总督写这么份东西来!” “你说的也是!”尤世威笑着重新看向信件,又道:“陛下还让王世钦兄弟、侯世禄父子,还有昌龄兄都前往辽东,他们此刻应当也收到信了!” 王学书手中把玩着一块木牌,点头道:“早知道辽东这次战役竟能打这么痛快,我当初就不去职了,唉,当真可惜!” 尤世威兄弟二人听了这话,脸上也露出惋惜神色,他们不约而同叹了一声,心中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呢? 可世上若有早知道,他们也不会这个时辰,在这里读信了! “你们是决定要去了?”正说着,王世钦快步走进屋子,后面跟着追赶他的老仆。 “王老爷走太快,小人追不上——” 尤世威朝老仆摆了摆手,“无妨,你下去休息便是!” 说罢,他看向王世钦,“听你这话,是不想去?” 王世钦面露犹豫,“我就是不知才来听听你们的想法,若这次又跟从前一样...” 他这话一说,屋中几人对视一眼,重新陷入了沉默。 “我觉得还是得去,”尤世威抬头看向诸人,“这次宋锦大捷,朝廷当真是不一样了,咱们听到的关于陛下的传言想来也都是真的,陛下决心振兴朝政,既然如此,我等为何还要踌躇?大明需要我等,陛下也需要我等,我尤世威,义不容辞!” “对,”尤世禄听兄长说这话,立即符合道:“总要再试一试的,要是今后还是那副死样子,那就再回来便是了!” 王世钦听他们二人这话,又扫了一眼旁边的翟文和王学书,知道这二人不用说定然是跟着尤世威兄弟俩的,便也笑着叹了一声,“好,既然如此,我也便同你们再试一次!” 尤世威将手中信纸重新叠好,朝眼前四人露出笑来,“好,那咱们这些兄弟就一起为朝廷效力,为国守边!” “好!” 屋子烛光昏暗,可是尤世威几个眼神中的光芒却好比天上星辰般璀璨,本是一片死寂的心,因为这一封信重新燃起了报国的火苗来。 第五百二十章 选择 朝廷迁徙人口去辽东的布告很快便出现在了各州城门、府衙、通学布告栏上,遂即有各府衙役敲锣打鼓得到各镇各村通报,驿站、茶水摊、码头等人流多的地方,也有朝廷安排的人同行人商旅告知此事。 很快,这件事便真如长了翅膀一般,分散往大明全境而去。 太原,这里本是晋商云集之处,不过自范、等几家被斩首抄家之后,太原这里的行商们便低调了很多。 晋商也不都里通外敌,只不过出了这些渣滓之后,剩下的人再是清白也会惴惴。 出门在外,只要说是晋商,看向他们的眼神都带着鄙夷,如此一来,生意也比往常淡了不少。 谈“晋”色变,人人喊打,他们即便没有做什么,却也背了不少黑锅,当真是艰难。 在这政令下达之前,几家晋商就已经打算离开山西再做打算,要知道,此前不少淮盐商可都出自山西。 走西口、走东口走出了不少大商人,难道到他们就不成了? 再怎么也要走出条路来才好! 董家便是其中一个要离开山西的商人,如今的家主是为董柏年,家族做的是丝绸生意。 丝绸嘛,他原本想着要不往江南去或者巴蜀去,或者眼下海运正昌盛,不如朝浙江福建那儿走走。 可看到这消息,主意立即就变了。 董柏年长子董锦昌见父亲想着要去辽东很是不解,在他看来,他们做丝绸的,自然是往南方去发展才更妥当才是。 董柏年知道自己这想法或许不被理解,召集了族中老小,而后将自己意思解释与他们听。 “我是想啊,江南丝绸行业兴盛,但早有了大商龙头,咱们要分一杯羹说不准就要被商会、行会排挤,若要打点,也不知要花费多少才成,花了这些钱,也不知能不能挤进去...” 这些都是事实,董柏年说了也没人提出异议来,江南丝绸业已是成了规模,包括桑业、蚕茧业、生丝业以及织造业,都把持在几个大商之手。 他们于丝绸上也没有新的纺织手法,只做些寻常买卖,怕是这生意很快就做不下去了。 “陛下让商、民迁徙辽东,给予的政策很是优惠,至少咱们前三年不用担心税费的问题,赚多赚少,每年也只百中取一,三年,足够咱们在辽东站稳脚跟了!” 内阁最后定的宽税制度,于民而言,只要开垦荒地,前三年粮食都算他们自己的,不用交税,第四、五年才开始按照原先一半的赋税来交,后面再视种植情况定税赋。 于商,除辽东以外的行商都已是实施阶梯税率,成效很是显著,但于辽东这块地方,朝廷的政策却没有按照这个来,而只百中取一,三年后再按照阶梯税率收税。 如此,给足了辽东商、民扎根的时间,也给了他们能在辽东生活的希望。 “当然,”董柏年看向屋中诸人,“我虽为当家,但也不勉强,若愿意跟着我去辽东的,我自会善待,若不愿意的,我也按照各房该得的分好了银子,你们留在太原也好,或去江南也罢,我绝不干涉。” 董家除了董柏年,还有二房董松年和三房董桦年,他们跟着自家大哥做生意,虽比不上范家家大业大,但比之寻常百姓可要好过了不少。 但要让他们自己去做生意...二人深知自己没有大哥那个本事。 “爹,曲家可有什么说法?”董锦昌又问。 汾阳曲家同他们董家世代交好,董锦昌未过门的妻子便是曲家第三女,此前他们也是商议一同往南方去。 眼下董家要去辽东,总不能曲家自己往江南去吧! “这也是我正要说的,”董柏年掏出一封信递给董锦昌,“我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去信曲家,他们回信直接就应了。” 曲家既然也同意去辽东,董锦昌还有什么好反对的,笑着点头道:“好,那就去辽东。” 董松年、董桦年想着自己也没本事,就算拿了自己那份银子,迟早也是要花完,还不如就跟着大哥北上辽东去。 事情便这么定了下来,一家人翌日决定去衙门交户籍凭证,董松年、董桦年也要通知妻儿收拾行装,很快便告辞离开。 董锦昌正要告退时,董柏年却是把人叫住,“锦昌,爹还有事同你说。” 闻言,董锦昌重新坐下,看向董柏年问道:“爹还有什么事?” “说要迁居辽东,你可有想过具体定居在哪个城镇?” 董锦昌“啊?”了一声,神情很是奇怪,“不是沈阳吗?除了沈阳,爹难道还有别的打算?” 沈阳可是原来建奴都城,他们要迁居,自然是去各种设施完备的城池了,一来生活便利,二来,他们要做生意,怎么都要去有人的地方啊,辽东还有比沈阳更多人口的城镇吗? 董柏年一看董锦昌神色,便知道他的确没有想过,不由叹了一声,想着如今的年轻人啊,头脑里想得可真是简单。 “你来说说,这两年朝廷做了哪些事?”董柏年又道。 董锦昌不明白董柏年问这话又是什么意思,不过他向来不忤逆自己父亲的意思,父亲这么说,定然有他这么说的道理。 他想了片刻后,开口道:“陛下打赢了建奴,赶跑了流贼,种了不少粮食,抄了不少大臣还有...商人,还有开海禁,同蒙古也建立了榷场......” “是,你看出什么来了?”董柏年又问。 “看出什么...”董锦昌回忆自己说的话,“陛下对钱特别看重...” “对,说得不错,”董柏年笑着点头,“陛下对钱特别看重,除了江南这块地方,大明北方也繁荣了不少,百姓的日子慢慢好过起来了...” “对,所以呢?咱们不该定居沈阳吗?沈阳才是能发展生意的地方啊!” “那你想想,辽东除了沈阳能做生意,还有哪里能做生意?”董柏年问道。 董锦昌在脑海中慢慢勾勒辽东的地形,“建奴如今在赫图阿拉,我觉着朝廷迟早同建奴还得再打一场,东边咱不去,除了沈阳,那就往北边去?北边...罗刹国?父亲是觉得,朝廷会同罗刹开立榷场做贸易?” “我不确定,但以如今陛下的行事,可能性很大!”董柏年想着,收回辽东各州之后,最北便直接同罗刹国接壤了,保不齐皇帝想着要开个榷场,同罗刹做生意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奴儿干都司?”董锦昌说道。 “你啊,”董柏年摇了摇头,“奴儿干都司离罗刹是近,但那里也太过荒芜,咱们初时该如何立身?” 奴儿干都司是明朝初期设立的对黑龙江流域管辖之地,主要功能便是招抚女真等部落,但之后慢慢废弃,眼下虽然重回大明,但的确人迹罕至,只有少数部落游牧在此。 “开原如何?”董柏年问道。 开原是明朝在辽东北部的军政中心,在此地设有三万卫和辽海卫,同样也是管理女真的重要据点,同时朝廷在这里还设立了马市,与蒙古各部进行贸易。 眼下收回了开原,此地对于大明辽东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朝廷看重的地方定然就会安排人手,做生意可以,若朝廷届时要同罗刹开立榷场,他们开原也比沈阳便利。 就算朝廷没有这个打算,开原离沈阳也没有多远,不会耽误多少行程。 “行,那就开原!”董锦昌点头,“过些日子儿子先过去置办一下,都好了之后爹同各位叔伯再过去。” “好,辛苦我儿!”董柏年满意得点了点头,自家儿子还需历练,今后的日子慢慢教导,希望能早日挑起董家大梁。 除了山西这些行商,江南也有不少行商动了心思。 这些年来,大明北边天灾不断,加上流贼以及建奴的劫掠,百姓生活很是困苦,朝廷也愈发穷困,钱都到了贪官大商的口袋里。 可是江南这地方却是声色犬马不断,哪里能看出是王朝末年的景象。 是以,北边的行商去辽东是寻找新的商机,可是江南的行商们这么打算,却让人看不明白了。 南京府衙,张国维闲来翻了翻户部收上来的记录文书,看到了不少行商申请迁居的文书。 自盐商汪闻德被斩首抄家之后,江南这边的几大行首很是低调,茶商行首苏旭没有直接参与纵火案,只罚了些银子,木料行首吴昊举报有功,功过相抵不做处置。 但二人的行首之位也没有保住,都换了人家来做,他们平日得罪了不少人,眼下没了行首之位,行事更是艰难,此次不约而同提交了文书,想着去辽东重新发展。 另外还有不少原先从事盐业的盐商,淮商、浙商、徽商都有不少,自朝廷盐业改革之后,他们赚的钱大打折扣,看到朝廷这消息,互相通了口风之后,也便决定去辽东试一试。 “加快流程,加紧户籍的办理,若有准备完全的,可先行一批北上,江南这儿的徙居百姓俱坐船北上,路上花费由朝廷承担三成。” 第五百二十一章 告御状 如今户部银子充足,今年夏粮陆陆续续也收了上来,三成倒是可以负担得起。 别看江南富庶,但富庶的也多是大商人,加上土地兼并严重,没有土地的百姓也多的是,听到北上的花费朝廷出三成,到了辽东还能有田地,申请的人更是多了不少。 很快,第一批的人就坐着朝廷的船在朝廷士兵的护卫下北上,带着希望和期盼,朝着自己的新家园启航而去。 张国维正忙着迁居之事,不想朝廷传来诏书,让他命钱旃入京。 “去把钱主事叫来!”张国维吩咐道。 钱旃的同族堂弟钱棅,如今正是任职南京兵部职方主事,这件事便交给他去做得好。 钱棅从签房出门,路过吏部签房的时候,见侯峒曾正在同一个人说话,不知道说了什么,那人满脸愁苦得出了门。 “出什么事了?”钱棅站在门口问道。 侯峒曾摇了摇头,“京债的问题,有个商人还不起钱,闹事呢!” “京债的事同你吏部有什么关系?不是户部的事儿吗?”钱棅笑着问道。 “说来话长...”侯峒曾叹了一声,“你这是去哪儿?” “哎呀,同你说话都忘了,张尚书找我呢!”钱棅笑着转身走入大堂,这件事也被他抛之于脑后。 钱棅听闻陛下要见钱旃很是紧张,“彦林可是做了什么?陛下怎么想起他来了?” 张国维“哈哈”笑了两声,“放心吧,要他做了什么,陛下就该让锦衣卫押他入京了,而不是来文书宣他入京。” “这便好,”钱棅拍了拍心口,“彦林在苏州玩金石字画,我前几日还去信劝他再考科举,没想到陛下先想起来了,张尚书以为,陛下会让他做什么去?” “那本官可不知...”张国维摇头,“陛下心意难测,你让他去了就知道了!” 钱棅点了点头,继而又道:“不如让他带着熙哥儿、默哥儿也去,对了,让仲芳也去,正好马上要春闱,提前去北京住段时日也好。” 钱熙、钱默是钱旃之子,仲芳便是钱旃胞弟钱棻,眼下是举人身份,正好打算今年秋闱下场试试,如此正好一起去北京。 钱棅兴冲冲回去写信,写完刚要命人用官驿送苏州去,片刻后立即改了主意,命贴身小厮坐船去苏州亲自跑一趟,将信交给钱旃。 ...... 北京城眼下被笼罩在一片黄沙之中,入眼浊黄吞没天际,风沙裹挟着碎石沙砾,将大明这座皇城罩进昏黄的罗网里。 守城的兵卒脸上用纱布遮得严严实实,连眼睛都没有露出来,按照往常的经验,这石子进了眼睛可也危险,进了口鼻也是,不知要咳上多久,时日长了都能咳出血丝来。 他眯着眼睛透过纱布朝外张望,口中喃喃道:“霾神爷收人喽——” 城中街道上早就没了人影,就算有人也是用袖掩着口鼻匆匆走过,狂风将店铺门口的旗子卷上半空,一家铺子的招牌被风沙吹得轰然砸落在地上,溅起一蓬尘烟。 在风沙面前,皇帝和普通百姓没有什么区别,不会因为身份沙尘就绕开了紫禁城。 此刻,紫禁城方向传来沉闷的钟声,皇极殿的鎏金穹顶在沙雾中时隐时现,九脊十兽的鸱吻仿佛在黄浊的浪涛里挣扎。 沙暴略过琉璃瓦时发出鬼哭般的尖啸,树枝断裂如同骨折,听着骇人无比。 内侍们掩面而走,头发上身上已经覆了一层沙,待他们停下,抖落在地上都能积起厚厚一层来,扫撒的宫女太监忙碌不停,可哪里是能扫干净的。 武英殿中,朱由检听着外面响动,面沉如水,北京的沙尘暴他也不是没领略过,可早几百年领略还真别有番滋味,这滋味着实不好受。 前世的他可不需要动脑筋善后,眼下,他不得不考虑这些事了。 只不过眼前,他需要考虑的并不是沙尘暴这件事,而是一桩御案。 告状的人来自南直隶,第一日跪在顺天府大门口喊冤,刘宗周派人把人请进去问了情况,说会将事情查清楚,但民告官,也还是先打了十仗。 打了十仗后,这人回去休养了几日,但一直未得到顺天府的消息,一气之下,便拖着受伤的身体,跪在了宫门口。 他刚跪下,漫天黄沙就从北边滚滚而来,刚散了朝出宫的范复粹见了如此架势,忙把人先领回了千步廊中。 范复粹其实想把事情先平息了再说,眼下不管这人告的是什么,可看在有心人眼中,这人告御状便来了沙暴,实在是上天警示。 若按照嘉靖帝的做法,那可要陛下焚香告罪的啊! 但范复粹也知道自家陛下的性情,让他为天灾罪己诏,他怕是不会,当初太原地动都没让他下罪己诏,只亲身前往救灾罢了。 范复粹想息事宁人,不想宫门口的事已经被锦衣卫禀报给了朱由检,朱由检就让范复粹把人直接带进了武英殿。 自做了这皇帝,还是碰见第一个告御状的,他也想听听,这状告的是谁,为的又是何事? 与此同时,听闻了消息的刘宗周也匆匆返回了武英殿中,他不在场,可不敢让这人乱说话。 告状的人姓陈,徽州人,自己做些小本买卖,他没想到自己在宫门口还没跪了一刻钟,就被拎进了宫里,进了宫还没半个时辰,就见到了天子陛下! 不得不说,虽然他的目的就是见皇帝告状,但在此种效率之下,说不晕乎也不可能。 他跪在地上,身子忍不住簌簌发抖,背上的血迹便随着他的抖动滴在了金砖上。 “怎么伤了?”朱由检看了不由问道。 陈氏磕了个头,吞吞吐吐道:“回...回陛下的话...这是...是...进顺天府的时候...打的...” “回陛下的话,”刘宗周一听这话立即解释:“陛下,陈氏告的是官,民告官按律便是先要仗十,臣已经命人收着打了,看着重,但只皮肉伤!” “对...对...”陈氏又扣了个头,“草民刚...刚进来...被...被沙子打的,本来...都...都快好了!” 刘宗周这才舒了一口气,还好他跟着回来了啊,要不然陛下岂不是以为自己欺压百姓? 朱由检朝刘宗周摆了摆手,“朕知道了,”而后看向陈氏道:“你要告哪个官?他做了何事?” 陈氏又磕了一个头,“草民要告的是徽州户房!” “徽州户房?”朱由检皱眉,“整个户房?” “是,”陈氏点头,“草民本来做些小生意,虽不至于大富大贵,但养家糊口总是可以的,但有一日,徽州户房一个典吏来找草民,让草民借京债,说朝廷给钱,利息也不高...” “你说不要不就得了?”刘宗周奇怪,京师的京债这块儿是他们府衙负责,再统一报到大明中央银行,借不借也是百姓自由啊,怎么,还能强迫了借不成? “不行,”陈氏说到这儿摇头,“典吏说是上头分派下来的任务,都得借,若要不借,这买卖...” 户房典吏说是小吏,但管着本府的户籍、土地登记、赋税等,稍微动一动手脚,就能让他们升斗小民日子不好过。 他想着借便借吧,反正利息也不高,大不了借了不用,再留一笔要还的利息就成。 “借京债要抵押,草民只有一个铺子一个宅子,最后用宅子做了抵押,”陈氏细细说着,“后来有一笔钱周转不上,草民就挪了这笔京债,想着待钱要回来,我也就能还上,可最后,欠草民钱的那商人跑了...” 朱由检听明白了,敢情是人跑了,钱没回来,陈氏京债还不上,府衙要收陈氏作为抵押的房子了。 “陛下,草民没有想要借京债啊,要不是有这件事,草民说不定也不会被收了宅子,眼下草民一家十几口人都住在铺子里,可铺子就这么大,怎么住人呢,陛下,您要为草民做主啊!”陈氏说到最后,哪里还有紧张,有的只有愤怒,说话也流利了不少。 “好,此事朕知道了,朕会派人查明事情真相,若你所言属实,宅子自会还给你,若是诬陷官员,你也知道后果!”朱由检说着,便让王承恩送他出宫去。 王承恩领命,打了把伞命小内侍送陈氏出宫,临了朝他道:“你放心,若你真有冤屈,陛下定不会不管。” “是,是,多谢大人,多谢大人!”陈氏哪里分的清大臣和太监,只知道能在宫里随意行走,自然是厉害人物,听了他这话心中也是松快了不少。 武英殿,朱由检看向范复粹同刘宗周,命洛养性传来户部尚书郑三俊以及左都御使李邦华。 人没来,朱由检也不说话,京债这件事本是造福行商和农民的,免得他们为了民间高利贷而活不下去,不想竟然闹出了这件事来。 俗话说,在家里看到一只蟑螂的时候,实际上已经有了一百只蟑螂了,朱由检也相信南方不止陈氏一个商人被逼借京债,此事定然不少。 第五百二十二章 南直隶的京债 徽州...朱由检想了片刻,问道:“徽州知州是谁?” “唐良懿,”范复粹当即回道:“天启五年进士。” 朱由检脑海中并没有唐良懿此人印象,闻言也不过点了点头,想着待锦衣卫查证之后再论。 很快,郑三俊同李邦华一前一后进了武英殿,二人已是在殿门外抖了一地沙尘,可随着走动,身上还是又落了不少下来。 “先漱口敷面!”赵德昭见他们进来是并未带着面纱,想来是听召着急忽略了,一路行来口鼻中应当吸入了不少,让王承恩取来水盏,待二人漱口、清洁了鼻子方才让他们继续对话。 “多谢陛下!”二人清洁过后躬身,下拜时偏头看向范复粹,以眼神询问他发生了何事。 范复粹以口型说了“京债”二字,可光凭这两个字,又怎么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朱由检也没管他们几个眉来眼去,待他们起身后,便问郑三俊道:“南直隶的京债是怎么传达下去的?你可知道?” 郑三俊不明就里,老老实实道:“当初陛下亲征辽东,左御史因为丈量沿运河土地的问题,才开始推行京债,南直隶的京债政策,同京师并无不同。” “并无不同...”朱由检看向范复粹,“范首辅,那你就说一说,南直隶告御状的事。” 范复粹应了一声“是”,而后朝郑三俊同李邦华二人详细说明了刚才发生的事,二人越听脸上神情越是严肃。 待听完,郑三俊忙朝朱由检道:“陛下,臣同范首辅推行京债,严令各州户房典吏,以及监察御史等核查举债人,必得有能力偿还债务方能将京债借出去,一旦核验有无法偿还的风险,这...也不会借出去。” 李邦华立即点头附和,“陛下容禀,臣也特意叮嘱各地御史,定会盯着各处典吏官员,想来也不会有这种问题,是不是...” “你们的意思,这人是诬陷官员?”朱由检问道。 这种情况倒也不是不可能,但朱由检却是觉得,徽州陈氏说的那些不会是假,定然是下面的人执行不力,或者当真有为了政绩不择手段。 毕竟上头出来的政策,施行之后若成效不明显,上头也不好看,想来才有了分派任务这个做法。 古往今来,还都是一样! “臣等不敢...”几人见朱由检动了怒,也不敢多言。 “李邦华,朕命你派人去南直隶彻查此事,洛养性,选几个锦衣卫同去,郑三俊,让户部几个善于查账的同去,朕给你们一个月时间,一个月内,将所有事情查清楚上报,涉案人员全部押入京师。” 朱由检的一系列吩咐都让殿中所有人认为此事影响甚大,一个不好,便会影响朝廷信誉,朝廷如今可不能再失民心了。 “是,臣等遵命!”几人郑重应下,正要告退出殿离宫,可刚转身,又听皇帝开口让他们站着。 “陛下还有何示下?”几人躬身问道。 朱由检朝王承恩道:“准备纱巾给他们,就这么出去,明日是不是得咳得上不了朝?” 皇帝还是关心他们的啊! 这几个大臣心中忍不住感动,陛下于大事上严厉,但对于他们这些臣子的身体,当真是关怀有余! 拿着王承恩送来的面纱,大臣们系上后才退出了武英殿,各自安排得力人手准备前往南直隶,同时千叮万嘱务必要查个清楚明白,不得作出糊弄朝廷糊弄陛下之事。 朱由检坐在武英殿中,听着沙尘敲打窗棱的声音,心情很是烦躁,他索性放下了手中奏本,靠在椅背上慢慢思索沙尘暴一事。 王承恩见此,只以为皇帝是累了,走去站在他身后慢慢替他揉捏起来。 “陛下不必太过忧心,奴婢相信范首辅他们都会处理好的,陛下保重龙体才是。” 朱由检“嗯”了一声,半个时辰之后,风沙声慢慢停了下来,可沙尘虽然停了,但北京城仍旧笼罩在一片黄雾之中,这种情况,当是要再持续一段时日才会好了。 沙尘暴的治理比起河道、蝗虫这种天灾更是艰难,主要还是得植树造林,而且要在蒙古一带植树,可蒙古现在并不是大明领土。 蒙古如今虽没有同大明作对,但要让他们植树造林,朱由检觉得还不如赶紧睡个觉做个梦来得现实一些。 除非...蒙古这块都是他们大明的,他们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了! 朱由检想到这里叹了一声,辽东刚平,西南还在打着,哪里有兵有钱有粮去打蒙古? 况且蒙古草原这么大,又有这么多部落,而且他们一贯作风就是打不过就跑,跑到草原深处难道继续追? “唉,难啊!”朱由检重重叹了一口气,示意王承恩退下,植树造林的事先不想了,想想如何善后沙尘之后的北京才是眼下最重要的。 王承恩退了下去,满脸担忧得朝外看去,黄沙掩盖下连宫墙都看不出颜色,也不知何时才能恢复青天。 对了,似乎今日是夏指挥使离京的日子,这一路北去,可要吃不少苦头了。 北京正阳门瓮城的阴影在黄霾中坍缩成团,夏云蟒袍上的金线飞鱼被沙砾打得簌簌作响。 “此去辽东二百里沙尘路,一路小心。”方化正手中拿着一个包裹,说完后不由分说塞进夏云手中,“留着用。” 夏云垫了垫包裹重量,笑了一声道:“这么多,可别是...” “放心,都过了明路,能用!”方化正见他脸上有了笑容,也笑着道,遂即又皱了眉头,“只是真不凑巧,怎么就碰上了沙尘,记得每日要清洗了口鼻才歇息。” “啰嗦,”夏云将包袱系在身旁马背上,取下酒囊扔过去,“再喝一回,下一次便不知要到何时了。” 方化正接住酒囊,塞子打开后一阵浓郁酒香溢出,“烧刀子?” 说完后便仰头朝喉中灌了一大口,酒液顺着喉咙犹如一条火线流淌至肚中,整个人都似烧了起来。 “接着!” 方化正将酒囊抛还给夏云,夏云晃了晃,哼笑一声后将剩下的尽数喝完,继而拱手抱拳,“这便走了,保重!” 夏云重新系好脸上蒙巾,翻身上了马,靠在门洞另一侧的朱兆宪及其其余几个锦衣卫见此,俱是上马跟着夏云离去,很快消失在黄尘之中。 “夏云,你同这方掌印如何混得这么熟了?”朱兆宪奇怪问道。 “熟吗?”夏云蒙巾后的声音显得有些沉闷,“他是陛下跟前红人,又教坤兴公主、郑森骑射,眼下便是太子得闲都跟着他习武,多些交情往后做事方便。” 朱兆宪听了这话撇了撇嘴,嘀咕道:“多个朋友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就你这破性子,方掌印难得还愿意来送你一程...” 夏云没听见朱兆宪在说什么,他一手握着马缰,一手搭在方化正给的包裹上,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他们此去辽东,缇骑洛养性舍不得给,只几个书吏随行,待到了沈阳便要再招募人手,最好就是从边军中选几个身手好的充实锦衣卫。 只是洪承畴,他能答应吗? 还有银子,陛下说待去了之后同洪承畴要,可要多少却也没说。 辽东这么大地方,要盯着蒙古、朝鲜、建奴,人手少了不成,钱少了也不成,当初的一时冲动,眼下想来桩桩件件都是难题啊! 方化正在门洞中又站了好一会儿,才转身上了马车,门窗紧闭,只听到黄沙扑打的声响。 因为沙尘暴的原因,坤兴同郑森的功课都已是停了,他也空闲了不少,这几日便多在御马监中。 腾骧四卫还在西南未返,他这御马监也是空落落的,唯一能做的便是去大明军事学院巡视一番。 眼看着这学院也建立了快有两年,因为其考核严格,眼看着平日这些纨绔比刚进学院时可要好了不少。 虽说陛下考核定的是三年没错,但如有特别出众的、进步特别之大的学生呢? 他这日便要去军事学院再作一番考核,若能选出二三十人来,他也好禀命陛下将他们另作安排。 军事学院也因为沙尘的缘由停了室外课程,方化正去到学院的时候,学生们正在课堂学习兵法,教授的先生正是孙承宗。 方化正站在门外听了片刻,记下了几个特别认真的学生,而后去到了档案馆,这里摆放的便是这两年各学生的成绩了。 几个夫子见了方化正,忙起身行礼,“方掌印可有事?” 方化正说明了自己来意,夫子们立即从身后一处柜中取出几十份书册来,“孙总督早交代过下官等列好卷宗,将学生,们档案分门别类,这些便是了。” 方化正一本本打开,这些一等生不管是四书五经、还是武学功夫,亦或是兵法,皆是上等,而评定人便是院长孙承宗。 方化正本想自己再亲自考核一下,可看到档案上的花押是孙承宗,他也不想多此一举,孙承宗的眼光,他还是信服的。 方化正取来纸笔,将这些人姓名抄下后,便起身离开了军事学院。 第五百二十三章 朝鲜故土 方正化直接入了宫,同皇帝禀命了自己来意。 朱由检听了这提议,却是不赞成道:“定好的是三年学期,如今也只剩一年,为何如此着急?” 照朱由检的想法,就算这些纨绔或者新入学的学生们有所成绩,但思想品德上面呢? 能保证他们没问题?可别又做了大明的叛徒! 方正化了解到朱由检的想法后说道:“陛下容禀,既然孙总督能将他们择选出来,想来各方面俱是合格。” 朱由检总觉得哪里不对,他眉头微蹙,朝后靠着椅背问道:“你为何突然说起此事?可是哪里缺人?” 照理说不应该啊,各地兵源如今是不少的,自从在山陕击败各路流贼后,不少投降的流贼都是选择去辽东屯田,想着若有机会也能立些功劳。 “臣适才见夏指挥使出京往辽东去,所带不过五六十锦衣卫,这才......” 朱由检听了这话立即看向站在殿中的洛养性,“五六十人?怎么回事?” 洛养性在心中暗骂一声方正化,面上却是惶恐,“臣让夏指挥自己选人,他就选了这些啊!” 朱由检当然不会信他的话,想来是舍不得给人手,夏云也不是胡搅蛮缠的人,上司不给,他就当真不要,自己去想办法。 “只是就算让他们提前毕业,也就二三十人,也是不够!”朱由检重新朝方正化说道。 “是,”方正化点头,“不过总是应个急。” 朱由检点了点头,“传孙承宗!” 孙承宗已是从夫子那里得知方化正去学院的消息,此刻接到传召,立即动身前往皇宫。 “提前毕业?”孙承宗起初的想法同朱由检一样,想着也就一年了,这么着急做什么? 不过了解事情之后,他也并没继续反对,“也不是不可,但臣以为,不算毕业,剩下的一年就当作实战,还得考核,若不通过,只能再回学院来。” 这不就是两年文化课一年实习嘛! 朱由检想着孙承宗果真是大宗师,如此朝前的方案都能想到。 “既然如此,便按孙卿说的办!”朱由检点了头,“学院派一个夫子跟着记录考核情况,每旬寄回考核详情。” 诸人领命,孙承宗同方正化自去学院办理此事,出具手续以及收拾行李,怎么也要十来日才能上路。 人离开后,朱由检瞄了一眼洛养性,虽然没说什么,可还是让洛养性冒了一层冷汗。 真要了命了,自己又没做错什么,夏云都没同陛下提要人的是,这方掌印多管什么闲事。 ...... 沙尘暴肆虐北京,最终被茫茫大海阻隔,海的那边,朝鲜船队在大明海军护送下,终于带着李溰回到了他久别的故土,从船上下来的那一刻,李溰忍不住热泪盈眶,世子妃也搂着自己一双儿女悲泣出声。 倒是两个孩子十分雀跃,他们长这么大从未离开过沈阳,更从未乘过大海船,这次回家的旅途对于他们十分新奇。 靠岸的港口便是为朝鲜都城汉阳,上了岸之后还需更换马车去到皇宫。 李倧已是得知王世子李溰回来的消息,也知道这次是由大明海军护送而回,这其中是什么意思,李倧作为朝鲜国主,当然也明白。 是以,这一大早,他便带着凤林大君李淏以及大臣们来到了港口,“迎接”这个久不见面的长子。 所以,当李溰站上朝鲜土地时,第一眼便看到乌泱泱一群人站在自己面前。 “我的儿啊!”李倧瞟了一眼海面上装着火炮的大海船,心里忍不住就打了个激灵,遂即用力挤出几滴眼泪来朝李溰迎了过去,还未等李溰反应过来,便将人一把抱在怀中,“你可回来了,这么多年了,为父很是想念你啊!” 凤林大君看着这一幕,眼神中透出厌恶来,转过头去看向远处海面,只见海面上停着的几艘大明海船上,黑黢黢的炮口虽然收起,但看着的确威严,光这么看着心尖就打颤。 他可听说了,大明就是用这些海船,将建奴的海军打得落荒而逃,压根就没有还手之力。 海船上隐约能看见忙碌人影,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他又将目光转了回去,戏已经演到下一步了,他这个同父同母的世子哥哥紧紧搂着父王,涕泪横流看着很是令人动容,但实际如何便不知道了。 他可不相信世子久不在父王身边,能对他有什么深厚感情。 身后传来大臣的感叹声,有说父子情深的,也有说世子受苦之类,还有的入戏太深,也跟着掉了泪。 凤林大君不喜欢这个场面,要不是母亲让他一定要来,他才不要看这些人的虚伪和假惺惺。 姜氏牵着一双儿女在人群中张望,却没有看到自己长子李石铁,心中不由失望,这么多年不见,也不知道自己这个儿子长成什么样了。 “殿下,您和王世子邸下要保重身体啊,还是先回宫去吧!”李溰身后站着李大仁,他见二人站在港口也不走,忍不住出声提醒,大明的将领都还在呢! 有了这个台阶,二人分开几步,李倧看了一眼李大仁,说道:“寡人准备了宴会,既是为你们接风,也是欢迎诸位大明国将军。” 李大仁将这话翻译给周全斌和李若琏,二人笑着点头致意,用大明官话道了声“谢”。 大明将军安排在宫外一座豪华的别院中,这是凤林大君在宫外置的产业。 李倧的想法是,大明这些将军不能得罪,可宫里没有可以安排的宫苑,也不妥当,只有凤林大君这座别院,才能不显得太过唐突了这些大明将军。 可凤林大君不乐意啊,这可是他花了不少钱费了不少心思才置的产业,自己平日都没怎么住,这就便宜了别人。 况且,这些大明将军随同李溰回来,定然是给他撑腰,那还有自己什么事儿? 但毕竟是李倧的吩咐,虽然心中不乐意,但他还是只能听命。 入了宫没了外人,李倧将大臣遣散,人都离开后,他脸上哪里还有在港口时的伤怀神情,相反,取而代之的只有忧虑和怒气。 李溰脸上哪里还有孺慕之情,他神色平淡得跪坐在地上,进来了这么久,父亲连一杯茶水都没有给他上,可见其对自己到底有什么感情。 “明国人送你回来,你是答应了他们什么?”李倧坐下后看着面前的李溰直接问了出口,他可不相信明国是因为好心才这么做。 “父亲是希望儿臣永远留在盛京?就算被他们杀了也无所谓吗?”李溰淡声问道。 “你在说什么?”李倧听了这话勃然大怒,指着李溰骂道:“这是你作为儿子该同父亲说的话吗?再说了,你是朝鲜王世子,为朝鲜牺牲不是应该的吗?” 李溰哼笑一声,“若是李淏为质,父亲还会这么想吗?” 李淏便是凤林大君,他坐在一旁当木头人,不想李溰就点了自己名字,他抬头扫了争执的父子二人一眼,继而开口道:“若朝鲜需要,父亲需要,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你听听,”李倧嘲讽了一声,一想话题不该是说这个,又说道:“不管你说了什么,我不会答应,明国人那里,你自己去应付!” 李溰抬眸扫了一眼李倧,遂即冷笑一声,站起身来直接离开了屋子。 “大胆!”李倧见他如此态势,气得破口大骂。 凤林大君膝行几步上前抚了抚李倧脊背,劝道:“父亲别气坏了身子,世子邸下许久不回朝鲜,再者他终究是为大明国所救,自然会向着他们一些。” “你不必为他说话,”李倧哼道:“寡人答应你的,一定会给你,这个儿子,寡人早就当没有了!” 凤林大君没有再劝,只默默坐在一旁听李倧发牢骚,心中却也忍不住厌烦。 父亲说得容易,李溰如今可有了靠山,王世子这位置,哪有这么容易就换了人? 况且,自己也并没有很稀罕王世子这个位置,李溰做了世子,可在建奴人手下做质子多年,有什么好的? 如今建奴虽然就跑了,但大明还在,谁知道会不会要求他们朝鲜再送人去大明为质呢? 还不如就做个大君,安安稳稳得待在汉阳,今后国主之位是谁的,旁边有如此大国虎视眈眈,他们一有动静便如惊弓之鸟... 哼...谁稀罕呢! 李溰离开后直接去找姜氏,姜氏正在中宫庄烈王后赵氏殿中,她的长子李石铁一直抚养在赵氏这儿。 赵氏不是李溰和李淏的亲生母亲,而是李倧发妻韩氏逝世之后再立的继后,虽是继后,但对待李淏几个孩子一向都很体贴,李淏也待她犹如亲生母亲般侍奉。 小孩子自出生后不久便离开了父母,此刻见到姜氏和李溰,显得很是拘谨,不过他教养得却是很有规矩。 加上庄烈皇后经常在他耳边谈起李溰和姜氏,说他们也是逼不得已,相信也是很思念他的,说得多了,李石铁自然也会想念父母。 也没多久,他便依偎在了姜氏的怀中,开口喊了一声“母亲”,这一声让姜氏的眼泪犹如决堤,哭得难以自持。 姜氏次子李石璘,以及女儿庆宁郡主也知道被母亲搂着的男孩是自己兄长,笑眯眯得坐在一旁看着他们。 “唉,殿下如今宠爱赵嫔,石璘可许多没见到殿下了,倒是李淏来得多,这孩子啊,同李淏关系还不错。”庄烈皇后知晓他们兄弟感情单薄,想着自己多为李淏说话,李溰也能体谅一些。 “也要多谢凤林大君照顾石铁。”姜氏见李溰不答,笑着低声回了一句。 世子夫妻带着三个孩子离开中宫殿中时,姜氏朝李溰说了一句,他知道他们兄弟感情没有这么好,可凤林大君照顾石铁,这是事实,他们也得领情。 李溰想起李淏那张虚伪的脸便觉得堵,敷衍道:“我知道,我会记在心里。” 想着李倧对他说的那些话,李溰吩咐姜氏好好照顾孩子们,自己则离开了皇宫。 他有必要去见一见大明的将军们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