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我起来,我还能考!(科举)》
2. 第 2 章
继徐石头捡麦穗光荣的中暑晕倒后,之后的日子里,他被一家子强制要求待在家里。
这会儿,日头爬了一半,大人都去忙着干活了,只有徐石头正百无聊赖的和四姐在歪脖子树下的树荫里抓石子。
以往,徐石头还因为人小手小的原因不能及时接住石子,可今个直接来了个百发百中。
“四姐,咋样?服不服?!”
徐石头一甩额发,笑的跟个狐狸似的,别的不说,那什么读书丸好像真的有那么一丢丢作用,他的反应速度已经远超同龄人了!
徐冬花抿了抿唇,哼了一声,直接抓起石子来了个天女散花,她这石头散的很好,形状刚好分配,一抓二,一抓三,那叫一个流畅自然。
最后,徐冬花直接看向了最后垒成一堆的石子,露出同款狐狸笑。
“石头,试试不?”
徐石头直接瞪圆了眼睛:
“四姐你欺负我!”
他这双手这么小,抓住四个石头已是勉强,更不必提接住最后一颗石头了!
徐冬花这才哼着歌儿,直接轻飘飘丢起一颗石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将四个石头搂起来,再接住坠落的石头。
“想赢我,石头你还是再长长吧!”
徐石头被四姐激起了胜负欲,直接一拍大腿:
“试试就试试!谁怕谁!”
徐石头说完,抓起石头丢出去,只是徐石头手小,大部分石头都散了出去,这会儿手背上只有一颗石子,让他一时也不由得犹豫着放在那里。
最后,在徐冬花的催促下,徐石头还是将它放在了两颗石头的中间,勉强凑成三个一线。
徐冬花看了都不由得笑了:
“石头,你手小还想玩这么大,这回你输定了!”
徐石头没吭声,飞快完成了前两关,这才屏住呼吸,看着仅剩的四颗石子,三颗连成一条直线,还有一颗有一段距离。
对于四姐的攻心,徐石头没有理会,他这会儿全神贯注的看着眼前的石头,下一刻,他将手里的石头高高抛起,随后手掌擦地,一招乾坤大挪移将四颗石头攥了个满。
在徐冬花渐渐瞪大的眼睛中,徐石头原本攥的满满的掌心平举起来,用突出的一颗石头平面稳稳当当接住了落下的石头。
徐石头等了三息,这才眉开眼笑:
“嘿嘿,四姐,我赢了!”
徐冬花不可置信的看了看空空如也的地上,又看了看徐石头手里的石头,忍不住用手揉了揉眼睛。
“四姐别,你手脏。”
正在这时,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徐冬花一把拉起坐在地上的徐石头,噼里叭啦给他一阵拍土,这才笑着迎向来人:
“大姐!你回来了?石头今天很听话,我们都在家等大姐!”
徐石头不由得抽了抽眼皮,看看他四姐这幅谄媚样儿,那还有刚才好胜女阎王的模样?
徐春花背着满满一背篓桑叶,看了一眼徐冬花,顿了顿,这才道:
“站那儿,别沾边儿,等娘回来煮了茧子给你们留点儿!”
徐冬花挠了挠头,等徐春花走后,徐石头这才凑过去,低低道:
“四姐,你忘了给自个拍土啦!”
徐冬花连忙低头看去,随后欲哭无泪:
“石头,你说大姐会不会告诉娘?我要不找大姐认个错?”
家里的衣裳都是大姐洗,难怪刚才大姐都不让她过去!
徐石头摸了摸下巴,煞有介事道:
“根据我的经验,大姐没有说的事儿,你最好别认,不然……喂!四姐,你真去啊?好吧好吧,我跟你一起去!”
徐石头跟上了徐冬花,嘀嘀咕咕道: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一起玩儿一起脏,今个伸头一刀,来年还是一条好汉!”
随后,蚕房外就多了两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徐石头看着结实耐用的蚕房门不由觉得一阵酸楚,这可是家里最好的门板,要保证里头的蚕宝宝不会受风受寒。
这可是家里的金娃娃,容不得半点儿马虎!
而此时,徐石头的目光穿过门板,便见徐春花正弯腰给架子上每一层筛子的蚕宝宝喂着桑叶。
日光融融,透过窗台撒在大姐滚着饱满汗珠的额头上,却也为她镀了一层柔和的光彩。
徐石头的目光却渐渐放在了一旁用晒干的豆杆搭建的草架子上,那上面勤劳的蚕宝宝正在给自己结着一个个雪白的茧子。
北地的蚕茧不似南边硕大,不过徐石头家中,她娘何兰花和大姐那是出了名的能干,打养蚕起,就没有饿过它们一顿,里面的蚕粪也不会浪费,而是三两日打扫干净,晒干了卖给县里的药铺,也是一门进项。
所以,同样的十亩桑田,徐家人总能多得十之一二的纯利,看的人别提多眼热了。
徐石头也眼热了,不过他眼热的是那一个个雪白茧子里的蚕蛹,等娘和大姐缫丝完后,那些煮熟的蚕蛹散发着阵阵清香,那是家里为数不多能吃到的“肉”。
就这,往年也都是紧着几个孩子吃,等一盘子蚕蛹被端上桌,大人们也都意思的吃一两个,随后就笑呵呵的看着几个小的抢。
徐石头不由得咽了咽口水,这可是今年头一批蚕蛹!
徐春花抬起头,就看到两个小的巴巴咽口水的模样,不由好笑:
“行了,这里热,等娘回来有你们吃的。四妹,去带石头去屋里歇着,给爷奶爹娘他们倒点儿水!”
徐冬花刚应了一声,徐石头立刻道:
“我去!我去!”
“石头你站住!你去又要浪费柴火烧水了!井水凉凉的,喝着多舒服?”
“四姐你说啥呢?井水凉归凉,爷奶他们都多大年龄了,要是凉了肠胃怎么办?”
至于他爹,只要他给他爷端了了水,他那外表憨厚,实则诡计多端的爹怎么也要从自己手里哄一碗,完全不用骗水。
至于他娘,那是无条件听自己这个做儿子的!
“……那就烧,大不了我等天不热了再多捡些柴火。”
“嗯,我和四姐一起去!”
徐冬花闻言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叫道:
“你不许去!我还不想被娘追着打!”
徐石头:“……”
他这身体太废柴了,不怪他啊!
明明平日里像个正常人,一旦用了力气,随时随地关机待命,嗯……一言难尽。
这会儿,徐石头抱柴,徐冬花点火,很快就将一锅水烧了起来,徐冬花踩着凳子把水舀出来,分到一旁的空碗里,等着它们渐渐冷却。
正在姐弟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赌今天能吃多少蚕蛹的时候,隔壁的栓子直接冲了进来:
“石头!石头!你娘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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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娘打起来了!”
徐石头听了这话,直接脸色一变,抄了烧火棍就冲了出去,徐冬花连拦都没来得及,这会儿她也顾不得其他,连忙盖了水碗匆匆朝外跑去。
而此时,田间地头,何兰花头发散乱着坐在地上,对面的李大娘脸上还有三道血印子,这会儿正捂着脸嗷嗷直叫。
“徐大家的欺负人啊!抢了我的麦穗,还打人!大郎!二郎!娘不活了啊!”
李大娘拍着大腿哭,不远处两个精瘦精瘦,看着约莫十七八的少年走了过来,他们一脸焦急的扶起李大娘:
“娘,你没事儿吧?”
说完,二人便对何兰花怒目而视,何兰花慌了一下,看着不远处当家的和公婆好像发现了这边儿的事儿,心定了一下,直接抹了脸道:
“也不知道是哪个没脸没皮的老货,自个田里的穗子都没捡起就惦记着别人田里的,我呸!”
“徐大家的!我不过是看差了行,你瞧瞧,你把我打成什么了?!”
何兰花拢了拢头发,慢慢爬起来冷笑道:
“看差了行?前头我家割麦子的时候,你那眼珠子都能钉地绊子上了,我还打量着明年你家里别长出一地眼珠子,今个你说看差了行,别是真把眼珠子种地里了吧?”
“你!你!你!”
李大娘死的捂着胸口就要倒下去,李二郎直接就攥紧拳头高高扬了起来。
“都让开!都让开!”
徐石头直接握着还带着火星的烧火棍冲了过来:
“谁敢欺负我娘?!”
何兰花看着小儿子一脸凶神恶煞,顶着被烟熏的黢黑小脸冲过来时,眼眶不由一热。
“石头,娘没事儿。”
“咋没事儿?李二郎!说的就是你!你刚想干啥?来,比划比划?”
李二郎比徐石头高了整整一倍,可是这会儿看着那还冒火星子的烧火棍却是忍不住后退一步。
李大娘见状,连忙推了一把李大郎:
“大郎,你还愣着干啥?”
李大郎没吭声,只是目光不由得放在了刚刚跑过来的徐春花身上,随后就被李大娘一巴掌拍了上去:
“作死啊你!徐家一窝子女人,阴气重的跟妖精洞似的,没瞧见徐石头前个都被防的捡了麦穗都能晕了,你是不要命了?!”
李大娘这话一出,何兰花直接发飚了,不管不顾的冲过去:
“老娘撕了你的嘴!我家四花和石头都好好的,你敢咒我的孩子?!”
二人一下子厮打在一起,李二郎想冲上去帮忙,徐石头直接弯腰一把土扬了过去,心里飞快道:
“系统!来点儿奇迹!我以后一定想办法读书!!”
下一刻,徐石头只觉得一股热流传遍全身,他跳起来一棍子打在李二郎的腿上,李二郎疼的嗷嗷直叫:
“我的腿!我的腿断了!娘!娘!我的腿!”
李大娘这下子也顾不得跟何兰花打架,挨了几下挠这才躲开,抱着李二郎就嚎:
“我的儿啊!”
而这时,村长和徐有福一行人也终于赶了过来。
徐石头丢了手里的棍子,直接扑进了徐有福的怀里,声音委屈中带着一丝哽咽:
“爷,他们欺负娘,还要冤枉我!”
说完,徐石头直接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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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第 3 章
徐石头这一晕,直接疼的徐有福心都要碎了,眼神如果可以杀人,那么此刻李家母子三人便要被千刀万剐了。
李大娘这会儿还一无所觉,只拍着大腿告状:
“村长啊!你可得好好管管他们!徐大家的抢我麦穗就不说了,她儿子还打断了我儿子的腿!不给几个银子这事儿我们李家可没完!”
徐有福小心翼翼的把徐石头抱起来,递给一旁的徐佑文抱着,他这才将重重的背篓“腾”的一下子搁到地上,沉着脸道:
“我呸!黑的都能给你说成白的?你家地都是你一个忙活,穗子个个都是七瘪八不全!咋,你意思是这一篮子都麦粒饱满的穗子,都是你家的?”
“还有你家二郎,你好意思告状我都不好意思说,你瞅瞅我家石头这么点儿身板,这就给他腿打折了?他是泥捏纸糊的?!”
李二郎听了这话,也有些脸红,可是那徐石头一双眼睛跟狼似的,凶的很,下手也狠!
“咋不行?谁知道你家石头是被什么妖风吹的来了劲儿,现在我家二郎伤着了,村长你可要给我们做主啊!”
听了这话,何兰花气的胸口一起一伏,随后对着旁边的田月桂小声说了一通刚才李大娘说的话,田月桂直接脸色一变,拿着镰刀直接冲上去:
“好你个李大妮,敢坏我家石头的名声,看我不割了你的头!”
李大娘被吓得连连后退,李二郎更是直接一骨碌爬了起来,手脚利索的跟个好人一样。
沉默,沉默的气氛在这一刻凝固。
村长看到这一幕,也不由沉了脸,仔细翻看了一下李大娘的筐子,又看了一眼李大娘家地里的麦穗,直接道:
“李大家的,你男人靠不住,村里人也都愿意帮你一把,但你今个不但不思回报,反而反咬一口,我要是不管,村里的人心就散了。
这一篮穗子你还给徐家,另,石头还小,你再赔他十个鸡蛋养身子,下次再用这种手段,别怪我不给你们留脸!”
“村长,我……”
李大娘还想说什么,村长直接转身就走了,这会儿大家伙都在收麦子,可耽搁不得。
见状,李大娘气的直打李二郎:
“蠢货!蠢货!她过来还能真砍你不成?跟你爹一样,胆小怕事!”
李二郎被拍的一个踉跄,忍不住委屈道:
“那娘你跑啥?大哥还一动不动,就我帮你呢!”
李大娘这才反应过来,一把拉过了李大郎:
“看什么看?老娘我是上辈子欠你们的!”
她一个女人,上有婆母,下有两个男娃,就是干死了也养不活一家子!
平日里也就占占东家便宜,刮刮西家油水,这才勉强过活。
“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你这还没有娶就向着别家了,你要不提了衣裳草鞋给人家上门吧!”
“娘,你胡说什么?!”
李大娘推搡着李大郎离去,对于村长的判决徐家人倒是没有担心她不会兑现,除非她以后不准备在小石村呆下去了。
最重要的是,这会儿徐石头又昏睡不醒,徐有福急的连筐子都来不及拿,便抱着孙儿朝家跑去。
徐佑文摇摇头,后面背一个筐,前面抱一个筐,也跟着去了。
何兰花一边一个篮子,也没耽搁,她心急如焚:
“早知道我就不跟她吵了,石头才好,就为了我又晕了……”
何兰花不由哽咽起来,徐佑文这会儿腾不出手来安慰她,只道:
“别哭,咱们石头机灵着呢,一定会没事儿的!”
……
徐家,徐有福将徐石头放在床上,直接就道:
“老婆子,快拿了银子去请大夫来!”
田月桂也没敢耽搁,这大孙子可是老两口的命根子,急的田月桂和刚回来的徐佑文撞了个正着。
徐石头这时也幽幽转醒,系统的奇迹虽然好用,可也掏空了他的身体,这会儿徐石头的声音都有些虚弱:
“爷,我奶他们呢?”
徐有福又惊又喜,连忙冲到门口:
“老婆子!石头醒了,找你呢!”
田月桂立刻喜出望外,折身回来,捏着徐石头的手不住道:
“这两天忙,都没给奶的乖孙弄点儿好的补补,瞧这瘦的,乖孙等着,奶给你煮鸡蛋!”
“奶,我要喝鸡蛋汤!”
“你这孩子,鸡蛋汤稀里光汤,有啥好喝的?”
“我就想喝嘛!”
徐有福见徐石头醒了,心里的巨石放下,这会儿也笑着道:
“孩子想喝你就做,打两个,算了,打三个,给几个丫头也润润嘴。”
门外,徐春花从何兰花手里接过篮子,何兰花也立刻冲了进来,抱着徐石头上上下下摸了一遍,这才哭了出来:
“你这孩子!那李二郎可比你高得多,你怎么敢和他对着打!哪里受伤没?哪儿疼啊?”
李二郎今年都十二岁了,算是半大小子,自家石头才几岁?亏他还好意思装受伤!
“娘!我没事儿!我能有什么事儿?”
徐石头悄咪咪把自己磨红的手在被子下藏了藏。
何兰花只默默垂泪,决定以后和人撕起来一定要速战速决,不能让儿子牵扯进来。
“好了,石头没事儿就行了。”
徐有福喝了一口水,想了想道:
“石头这两天都晕了两次了……”
徐有福看了一眼一旁的四花,徐春花心中一紧,生怕阿爷觉得是她们四个克的,忙将三个妹妹拉到身后。
所幸,徐有福只是看了一眼她们,便道:
“等卖了粮食,给石头去钱大夫那里瞧瞧吧。”
徐佑文心里默默算了好一阵,等徐有福已经哄着徐石头笑了好几次后,他这才慢吞吞道:
“爹,今年粮食欠收,交了夏税,剩的粮食就不多了。”
何兰花抹了把脸,沙哑着嗓子道:
“夏花、秋花长大了,能帮家里做事了。今年桑树长的好,这些日子爹再编些筛子,多养些蚕缫丝卖了换银子,不拘是给石头请大夫还是旁的,都是好的。”
徐有福点了点头:
“这也是个办法。”
徐石头安静听着大人们说话,他虽然受宠,可是这事儿也不是他能插嘴的。
“娘,想吃蚕蛹。”
徐石头见何兰花还想掉眼泪,连忙给她找了活计转移注意力,何兰花立刻擦了擦眼挤出笑容:
“石头乖,娘等会给你煮一碗!”
徐春花这时也不着痕迹的松了一口气,和何兰花一道出去煮蚕茧,制生丝。
母女二人都是心灵手巧,配合默契的,一个烧水一个取茧,等小锅里冒起蟹眼小泡时,这才放入蚕茧。
徐春花心里估算着时间,等觉得合适了这才取丝绕筐,何兰花手里也没有闲着,口中却道:
“春花,你今个也瞧见了,李家……可不是个好归宿。”
徐春花动作一僵,但也没敢耽搁,轻轻道:
“娘,我知道了。”
可她现在已经十二了,李大郎已经算是村子里能看的过眼的了。
何兰花却没听徐春花嘴上说的,利落的挂了丝,兀自道:
“李大郎他娘不是个好相与的,他娘看着疼他,以后事事也都要指着他。更不要说,上头还压了个他那好吃懒做的奶,这就是个火坑!
妮儿,娘知道是心里记着他去年在林子里救了你,可你爹也给他家送了只鸡,那可是冬天的一只鸡,说是救命药也不为过,咱不欠他了!”
徐春花没有吭声,何兰花语重心长道:
“男人不能只看他自个,他家里的每一个人你都得瞧好了,以后日子才能过得顺心。”
顾忌着闺女的脸面,何兰花没有说破,可那李大郎回回见了春花一脸欲言又止,故作深情的模样也瞒不过何兰花的眼睛。
他既欲索恩,却又要徐春花将自己的一颗心全都剖出来,虔诚的奉献给他,供他予取予求,着实可憎可恨。
“可今天,他也没有帮他娘……”
徐春花还是没有忍住,出口替李大郎解释了一句,何兰花嗤之以鼻道:
“傻妮哎,他连他娘都不孝顺,你还觉得他是什么好人?”
徐春花沉默了,何兰花也不再多说,让她自个好好想明白了。
这会儿,何兰花已经剥了一小碗的蚕蛹,起身端到了屋里。
而屋里头,徐石头见到何兰花不由眼睛一亮:
“娘!快来喝鸡蛋汤!”
“娘不爱喝鸡蛋汤。”
何兰花笑了笑,把蚕蛹放在床边,徐石头闻言不由得揉了揉肚子,叹了一口气:
“可我实在喝不完了,这天气大,一会儿放坏了,可就得倒了啊娘。”
徐石头一脸为难的看着何兰花,小大人愁眉苦脸的模样逗的何兰花不由一笑:
“那娘替你喝一口?”
“多喝几口!今个奶好像放了一点点猪油呢!”
徐石头想起来就想流口水,那一点儿油星儿,直勾人的馋虫,简直要窜到五脏六腑,让人念念不忘了。
何兰花见汤底全是鸡蛋,心里不由觉得儿子孝顺极了,也没有辜负徐石头的一番心意,喝了一口,放旁边了:
“石头乖,就着蚕蛹吃,娘去忙了。”
徐石头巴巴看着何兰花离开,这才靠在床头,随着蚕蛹在唇齿间咬破,清甜中带着一股油脂的芳香瞬间溢满口腔,和刚才的鸡蛋汤是截然相反的美味。
随后徐石头抓了一把,翻身下床敲了敲窗户,不多时,一只小手伸了进来,连碗直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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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端走了。
“四姐,碗!碗还回来!”
要是让娘发现,又要念叨姐姐们了。
小碗又被塞了回来,徐石头抱着碗躺在床上,就着鸡蛋汤吃蚕蛹,闲来无事,便准备和系统说说话:
“统儿,刚才那奇迹怎么回事儿?一点儿都不给力!想我才大显神威,直接就给我卡掉线了,你这质量也不行啊!”
徐石头嚼着蚕蛹,碎碎念着,系统直接道:
“宿主要威风,那让令祖赔李家十个鸡蛋?”
徐石头:“……倒也不必。”
“哎!我福气值呢?我那么大的两点福气值呢?!!系统!是不是你贪污了!”
“系统不会做这种事!宿主的要求需要福气值才可以达成,系统只是完成了宿主的要求。”
“那这么说,要是我想让太阳从西边儿出来,系统也能做到了?”
“……”
“只要宿主有足够的福气值。”
徐石头总觉得系统“足够的”三个字念的咬牙切齿,不由打了一个哆嗦,这才忍不住嘟囔道:
“既然都有系统了,为什么不早点儿绑定我,这可是五年哎!浪费了这么多我签到的福气值,系统你得补偿我!”
徐石头的意识直接冲着系统伸了手,有枣没枣打两杆,却不想,系统沉默了一下,道:
“系统与宿主一同降生。”
“那为什么以前你不在?”
“宿主降生时,天降陨石,根据系统推算,陨石会击毁整个小石村,影响宿主降生,不得不动用隐藏力量击碎陨石,陷入休眠状态。”
“啊?”
徐石头有些傻眼,咋,他这系统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还是个救世主?
“宿主若是不信,你家后边那块巨石便是证据。”
系统这话一出,徐石头立刻道:
“信!信!我信!我爹说,我娘生我的时候差点儿生不下来,突然一声巨响,咳咳,小爷闪亮登场,家后边儿也多了一块石头,所以我就被叫石头了。”
徐石头对这个名字接受良好,毕竟……还有栓子、栓牛、罐子、牛那啥的。
他多么喜欢这个平平无奇的名字啊!
徐石头心里感叹了一下,这让检测到他意识的系统都不由得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但片刻后,徐石头仰躺在床上,看着屋顶透出的细碎天光,眼中仿佛盛着漫天星子,他认真道:
“系统,谢谢你。”
不知为何,系统只检测到一种十分纯粹的情绪,随着电波一瞬闪过,汇成一句:
“不客气。”
等到傍晚,李大娘一脸心疼的送了十个鸡蛋过来,她搁下鸡蛋夺过自己家的篮子就走了,生怕再多看一眼就舍不得她的蛋。
那可是她的宝贝鸡用了足足十天才产的蛋啊!
都怪二郎那个蠢货!
翌日,农人们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劳作,不过地里的麦子已经割的差不多了,所以除了徐石头以外,全家都出动去捡麦子。
徐石头在家里百无聊赖到半中午,索性爬起来准备烧些水给家里人送去,他到灶头一看,没想到后锅还温着一锅水,想来是大姐知道自己习惯给家里人烧热水喝,又怕浪费柴禾特意留的。
有现成的,徐石头也不耽搁,在屋里翻了两个半臂高的大竹筒出来,给里头灌满了水,盖了盖子,这才用烧火棍一边挑一个,去了地里。
徐有福第一个发现徐石头,急忙丢下手里的篮子走过来接住竹筒:
“石头来了啊?路上热不热?哎,我家石头送的水就是甜!”
徐有福端着竹筒在左邻右舍的田里转了一圈,一边用草帽扇风,一边砸吧着嘴,仿佛喝的是玉露琼浆。
那副炫耀的模样逗的徐石头不由一笑,等两竹筒水被家人喝完后,徐有福便催着徐石头回去了。
“地里热,石头回家等着,听话!”
徐石头知道自己这破身体,也没耽搁,提着竹筒就往家里走,半路上,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了天空。
“杀人了!”
徐石头好奇的提着竹筒走了过去,那里是李大娘的家,而顺着半开的门扇,李大娘正倒在血泊之中,一双眼睛瞪得溜圆,死不瞑目!
不过,徐石头没有吓到。
谁让他原本想要报考的专业,是法医呢?
可是,曾经书本上的种种,都只是照本宣科,徐石头从未有过实操,第一次看到尸体,他只定定站在原地。
过了好一会儿,徐石头这才走了进去,他将竹筒放在门外,不太熟练的查看了李大娘的脉搏和呼吸。
人死透了。
不过,尸体尚有余温,凶手还并未走远!
这一认知让徐石头不由心中一沉,而此时他的身后一道黑影也正在缓缓走近。
4. 第 4 章
徐石头隐约觉得身后有脚步声,他偏头看去,有些惊讶道:
“李阿奶,你在家啊?”
李阿奶没有听徐石头说话,而是直接撞开了徐石头,看着李大娘的尸首痛哭不已:
“大妮啊!是谁?是谁杀了你?!你平日里连只鸡都舍不得杀,怎么就遇到了这事儿啊!”
徐石头闻言不由得抽了抽嘴角,李大娘哪里是舍不得杀鸡,是没鸡给她杀吧?
现在李家唯一的鸡,还是徐家送给他们家的!
徐石头没有多言,只是开始默默的观察着案发现场。
根据尸体的情况来看,凶手并没有走远,是刚才那声呼喊的故布疑云还是其他?
徐石头一边推测着,一边查看着周围的一切,而此刻,眼前的一切也仿佛定格照片一样刻入他的脑中。
李大娘横尸于正堂,说是正堂,其实李家也就一间房,西边是两个女人的住处,用豆杆编了一个小屏风状的草门避嫌,后面隐约能看到一张床。
东边便是李大和李大郎、李二郎的床铺,上面乱糟糟的,大喇喇的摆在人眼前。
中间这块芝麻大的地方就是李家人起居吃饭的地方了,那唯一称得上家具的桌子上放着两碗水。
这就是案发现场,简单明了。
而随着李阿奶的啼哭,村民们也纷纷围了过来,远远的,徐有福和田月桂便看到了徐石头,吓得心差点儿从嘴里跳出来。
石头这才好,怎么又遇到这事儿,要是别吓得丢了魂儿,可怎么办?!
“石头,来,到爷这儿来!”
徐石头暂时还没有头绪,况且这样的凶杀案已经不是村长可以处理的了,必要报官的。
所以,徐石头也没有多说什么,走到徐有福身边,还没站稳便被徐有福一把抱了起来。
徐有福捂着徐石头的眼睛,难得责怪道:
“你这小子也是胆大,死人也敢看!”
“爷,这有啥?村里杀猪大家不都去看吗?”
“杀人能跟杀猪一样吗?”
“杀人跟杀猪不一样吗?”
祖孙二人的对话让彼此都陷入了沉默,徐有福揉了揉徐石头的头,念了一串徐石头听不懂的话,约莫是安魂的。
村长也很快赶了过来,立刻让村民们散去,差人去报了官。
幸好村子里的麦子都收的差不多了,倒也没有耽搁什么。
徐家和李家本就不睦,徐有福又被徐石头吓了一跳,忙带着家小回家了。
徐家人手多,今个一晌,地里的麦子已经捡的差不多了,接下来就要准备打麦子了。
下午是要出狠力气的,所以今天的饭食田月桂和何兰花都很舍得,何兰花让徐春花去把挖好的奶汁草清洗干净,她也在灶头烧火。
田月桂一人站在案板前揉面,一家子的面可不好做,里头除了面粉,还加了麸皮、豆渣等,用以充饥,这却是难得可以敞开肚子吃的美食。
徐春花很快就把清洗好的奶汁草拿了回来,何兰花直接拦腰切开,丢滚水里一滚,凉拌了吃。
这奶汁草也叫婆婆丁、蒲公英,因其断口处会流淌白色汁液而得名,其也有清热解毒的功效,正适合在大太阳下忙碌了一晌的一家子。
这也是农人们为了让身体更健康,不易生病的一种智慧。
不过徐石头一听这会儿,都觉得舌头尖泛起了苦,这奶汁草有用归有用,可是却苦涩极了。
家里通常喜欢凉拌了吃,可也至多给里面放一点儿泛着苦的盐,又苦又喇嗓子。
徐有福一眼就看到小孙孙皱着的眉头,扬声道:
“老婆子,给石头炖个鸡蛋羹,他今个也吓着了,得补补。”
徐石头一听这话,连忙摇头:
“别,爷,我吃点儿面就行,鸡蛋就着卖钱吧。”
“村长让李大家给你养身子的,卖钱做啥?”
“爷,你看我好好的,还不如把鸡蛋卖了换钱,还能多买点米面!”
十个鸡蛋,都十文钱了,大米也才七文一斤!
“你小孩子家家不用操心这些。”
徐有福那沟壑深深,藏着岁月痕迹的脸上却带着笑,男娃娃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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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疼,可也不能疼过了头。
偏偏石头这娃儿怎么疼他都心里有数似的,让人只想更疼他一些。
徐石头听了这话,想了想道:
“那还打鸡蛋汤,让奶做稠些,当浇头浇在面上,咱们都吃点儿。”
随后,徐石头不等徐有福说话,便转了身子:
“爷你再不答应,那我也不吃了!”
“好好好,听我孙子的!”
徐有福不由大笑,笑着笑着就看到一旁跟木头似的大儿子,忍不住踹了他一脚:
“蠢木头!还不去给你娘说?你小时候要是有石头一半懂事,我也不会被你气的夜里睡不下!”
“爹你睡不下那累的腰疼吗?”
徐佑文嘀嘀咕咕的说着,徐有福咳嗽一声:
“你说啥?!”
“没啥!没啥!”
徐石头听了他爹的话,走过去用小手给徐有福捶着背:
“爷,你腰疼咋不说?我给你捶捶!”
“系统,干活了!有穴位指点没?”
“……”
一点儿福气值你还想上天了?
但随后,徐石头还是隐隐约约的看到徐有福背上多了几个小红点,他也没有客气,小拳头砸上去徐有福疼的叫了一声,但很快他又惊奇道:
“是舒坦了些,石头还真有劲儿!”
没多久,扯好了面,一脸汗水的田月桂从蒸笼似的厨房走了出来,她刚出了大力,这会儿只等儿媳妇把面煮好了。
徐石头又送上来水,着实让老两口乐的合不拢嘴。
“面来了!”
远远的,鸡蛋合着面条的清香,夹杂着一丝微苦的豆腥味儿扑面而来。
众人都饿了一晌,这会儿面里有蛋,一个个都甩开腮帮子大吃大嚼起来,额头上的汗珠子滚滚而落都来不及擦,掉进饭里也算添了盐味儿。
而就在众人刚吃了一半的时候,一群如狼似虎的衙役直接闯了进来:
“田月桂是谁?!经人举报,你与杀人案有关!速速随我等回去给县令大人回话!”
5. 第 5 章
衙役这话一出,徐家人顿时面色一白,徐有福腿肚子打着颤儿,但还是恭恭敬敬的上前一步:
“差爷,我这老婆子平日里最是好性儿,是绝对不会杀人的啊,这,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是不是误会,县令大人自有定夺!来人,带走!”
那衙役说完话,便直接让人将田月桂绑住,押着她的肩膀朝门外走去。
田月桂这时候才像是反应过来一般,哇哇大哭起来:
“冤枉!我冤枉啊!”
徐有福追了两步,随后退了回来,咬了咬牙:
“佑文!去村长那里借些银子,告诉他,告诉他等咱们卖了麦子还给他。”
随后,徐有福绑紧了草鞋,便要朝外奔去。
徐石头连忙走过去抱住徐有福的一条腿:
“爷,你去干啥?”
“你奶这事儿怕是被人冤枉了,爷爷得把你奶带回来!”
徐有福拍了拍徐石头的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乖乖在家等爷爷带你奶回来。”
“哦。”
徐石头应了一声:
“我也要去。”
“你去干啥?乖石头,别闹!”
“我见过李大娘的尸体,旁人要是胡说,只有我知道。”
徐有福看着小孙子这么有条理的话,一时愣住。
徐佑文看了一眼徐石头,道:
“爹,这小子不是个说大话的,你带上他吧。”
徐石头眼皮子一抽,他爹有时候比他爷不好骗多了。
徐有福思虑再三,还是直接抱起徐石头大步朝外走去:
“成!爷爷带上你,你一会儿别乱说话!”
徐有福带着徐石头离去后,何兰花和徐佑文也开始分头行动,徐佑文去村长家中借银子,何兰花则去找县里卖面的二叔一家。
家中没有大人后,徐春花便充当了大人的角色,和妹妹们安安静静在家呆着,不敢添乱。
半个时辰后,徐有福抱着徐石头气喘吁吁的来到了县衙,而这时,回云县郑县令也已经准备妥当,开始升堂。
徐有福好容易挤到前头,但见堂下跪着李大和李阿奶二人,二人面带哀戚,让人都不由感叹虽然李大娘曾经与李大离了心,可事到临头,李大也终于浪子回头了。
“升堂!”
郑县令一脸威严,惊堂木一拍,所有人都立刻肃静了下来,如狼似虎的衙役将杀威棒敲的震天响,田月桂面白如霜,平日里泼辣的性子也在这一刻被吓破了胆子,惊惶不安极了。
她不懂为什么自己会遭受这场无妄之灾,这会儿一见到郑县令立刻苦苦哀求道:
“大人!县令大人!民妇冤枉啊!民妇没有杀人!民妇没有杀人!”
“肃静!”
惊堂木一震,郑县令这才一脸严肃道:
“田月桂,你可知罪?!”
田月桂只是不住摇头,这会儿她已经没有思考的能力:
“民妇没有杀人,民妇没有杀人……”
郑县令有些无奈的看了一眼田月桂:
“你别慌,本官这里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有本官在,自对得起身后这道御赐“明镜高悬”匾额!”
田月桂听了这话,这才渐渐镇定下来:
“大人!民妇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民妇今日在地里忙完就回家做了饭,连,连李大妮一面都没有见过!”
李阿奶听了这话,立刻道:
“你放屁!你昨个还当着村长的面儿,说要割了我们大妮的头!”
“那不是她先咒我孙子吗?!我徐家就这么一个长孙,搁你你能忍得了?!”
田月桂害怕郑县令,可是却半点儿不虚李阿奶。
“谁知道你是不是说的真心话?否则,大妮怎么会突然被人害了?!”
李阿奶浑浊的眼睛在田月桂身上滴溜溜的打转,她二人都是邻村一个村的,偏生田月桂嫁到徐家,虽然不说大富大贵,可也日子过得很是红火,子女更是体贴孝顺。
她自己生了几个孩子,李大是个不沾家的,闺女被她卖了出去,老二也被征兵带走,不知死活。
现在看着田月桂那副六神无主的模样,李阿奶还来不及痛快,便又看到了后头巴巴挤进来的徐有福,一下子更嫉妒了。
“我没有!”
“够了!”
郑县令知道让二人也吵不出什么,他脸一沉,田月桂和李阿奶也不得不偃旗息鼓。
随后,郑县令这才看向田月桂:
“徐田氏,方才李吕氏所言是否属实?你确实曾说过要杀李氏?”
田月桂连忙磕了一个头:
“民妇是说过,可是……”
“今日巳时到午时,你在何处?”
“民妇和家人在地里捡麦穗。”
“谁能证明?”
“民妇的家人都能证明!”
徐有福连忙在人群中道:
“大人,我们家老婆子一直在地里捡麦穗!”
“闲杂人等不得多言!”
郑县令喝退了徐有福,这才看向田月桂:
“除了你的家人呢?”
“这……民妇家的田地靠山,临着的就只有李大妮家。”
“也就是说,你除了家人,无人能给你作证?”
“民妇,民妇……”
田月桂面色惨白,脑子嗡嗡作响,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郑县令听到这里,也不得不道:
“来人,将田月桂暂时收监!”
“我奶没有杀人!”
听到这里,徐石头从徐有福怀里“出溜”一下子滑了下来,他个子小,挤在人堆里,郑县令半天都没有看到。
“谁在说话?!”
徐石头从一根根腿旁边挤过去,随后一个没控制好,一个踉跄站在了公堂上。
“石头,快回来!”
老婆子遭了这难,家里还要想法子,石头这么莽撞要是有个事儿,可如何是好啊!
徐石头没有回去,反而大步朝前走去,在公堂下跪下:
“小子徐石头,叩见县令大人。”
郑县令见状,虽有些惊讶与这么小的孩子倒也是礼数周全,可却面上未泄露分毫情绪:
“你方才说,你祖母没有杀人,可有证据?”
就冲着小子这么大点儿岁数也敢为祖母上公堂的胆气,郑县令决定给他一个说话的机会。
徐石头抱了抱拳,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可配上那一脸严肃的表情,却是让人不容小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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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大人。小子有证据,若是不出意外,小子是除了凶手外。第一个见到尸体的人。”
“那时,李大娘的尸体尚有余温,且并不僵硬,死亡时间显然不长。”
“你这般年岁,竟也会验尸不成?”
郑县令审视的看着徐石头,心里揣摩这话可是家中之人教授徐石头所说。
只是,一群农户百姓,也懂这些吗?
“县令大人,小子不懂这些,倒也看过几次杀猪,杀猪放血之后,猪肉也不会一下子凉了下来,甚至摸着还有温度,随着时间推移才会有所改变。”
这是徐石头头一次说这么长的话,别说郑县令,就是徐有福这会儿整个人都呆在原地。
这还是他家石头吗?
但徐石头却并没有停下,反而继续道:
“况且,小子想,县令大人今日将我奶压来,可是因为李大娘的尸体上的致命伤口,乃是出自妇人之手?”
一石激起千层浪。
徐石头这话一出,不说徐有福和田月桂如何,郑县令眼中确实异彩连连:
“哦?这男女杀人的伤口还会有所不同不成?”
徐石头有些无奈于郑县令为了考问自己,竟然会问出这么幼稚的问题,但他知道自己年岁小,想要取信与人,总要做些什么。
“当然,因男女身量高低、力气大小等原因,对尸体造成伤口高低、皮肉之伤的大小也是各有不同的。
男子力气大,往往会使伤口的切口处干脆整齐,而女子则由浅至深,因为力量不足,只能由点及面。”
徐石头侃侃而谈,额头上那层浅浅的额发被微风吹着,若非身上那件有些破旧的布衫,倒是真有几分不俗气度。
郑县令有些惊讶,但还是道:
“这话可有说法?”
徐石头蹙了蹙眉,这县令大人也忒不务正业了。
“自然,杀猪匠杀猪放血、剖腹取脏的伤口都是这样,反观家中杀鸡、切肉时,我奶和我娘都是只能磨着切。”
“你这小童,人不大倒是懂的多。只今日是杀人命案,你既说了凶手或为女子,那么便不能轻易让有嫌疑之人离去。”
郑县令难得和颜悦色,一旁的田月桂感动于孙子的勇敢,可也不想耽搁孙子:
“石头,奶没事儿,你。你回去吧!奶相信县令大人,一定会给奶一个公道!”
“奶!”
徐有福就要上前来抱着徐石头离开,但徐石头这会儿又冲了几步,急急道:
“县令大人说我奶有嫌疑,那若是我知道凶手呢?!”
徐石头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惊了,就连郑县令也不由得站起身:
“你知道凶手?你看到凶手行凶了?”
徐石头看了一眼他爷,徐有福很是自觉的退了回去,巴巴看着徐石头,只觉得自己孙子这会儿仿佛在发光。
“小子没有看到凶手。”
郑县令慢慢坐了回去:
“那……”
“可是,小子看过案发现场后,便已有所猜测!无论如何,还请县令大人听完小子所言,若是,真能给大人一些助益,小子也是不虚此行。”
郑县令看着徐石头小大人似的谈判模样,抚了抚须:
“好,本官给你一个说话的机会。”
6.第 6 章
徐石头眼前一亮,倒是真心实意的道了谢:
“多谢大人。”
“不必多言,若是你为了给你祖母脱罪,胡言乱语,便是你一小童,也要和你祖母一起进大牢。”
郑县令故意吓唬了一句,徐石头倒没有慌,反而镇定道:
“人命关天,小子不会乱说。今日半晌午的时候,小子去地里送水,回来的时候便听到一声惊呼,小子心中好奇,这才前去查看。”
徐石头说着,看向了李阿奶:
“这件事李阿奶也知道,李大娘遇害后,小子先看了她的尸体,李阿奶才出来,李阿奶,你说是吗?”
李阿奶听了徐石头这话,点了点头:
“是这回事,但是,谁知道是不是你和田月桂一道来的?”
徐石头沉默了一下,笑了:
“李阿奶,谁杀人还要带着自己的孙子?你这个理由有些可笑。”
李大这时候终于看向徐石头,那双棕褐色的瞳仁盯着徐石头,仿佛是两口浓痰,连视线都让人觉得恶心发粘。
“徐石头,你都能站在公堂上给你奶说情了,一个连尸体都不怕的怪物,你奶带着你也不怕什么吧?”
李大咧着嘴笑,露出一口黄牙,戏谑的看着徐石头。
田月桂听了这话,直接暴起:
“李大!我跟你拼了!”
田月桂说着就爬起来,冲动的就要用头去撞一旁的李大,徐石头小小的身体突然挡在前面:
“奶,他是在激怒你。”
田月桂愣了愣,李大脸上恶劣的笑一顿,这才故作不在意道:
“嘴无二两毛,也敢胡言乱语?”
“难道我说错了吗?你不过是想激怒我奶,让我奶杀人这件事落到实处。
一个妇人才能造成的伤口,她杀的还是与你一同长大的童养媳,这样的情谊,究竟是谁,值得你这么替她遮掩?”
徐石头话音落下,郑县令的脸色忽而一变:
“李吕氏,今日案发之时,你在何处?!”
李阿奶听了郑县令这话,吓得一个哆嗦:
“民妇,民妇在,在后院摘,摘菜。”
“可有人证?”
李阿奶看了一眼李大,摇了摇头:
“两个孙子上山打柴了,我儿在县城还有要事,只有我与儿媳在家。”
李大这时也急急道:
“大人这是怀疑我娘?她李大妮的命都是我娘救回来的,我娘怎么会杀了她?”
“是啊,我也好奇,平日里在家里当老夫人的李阿奶怎么会在半晌午的时候在后院摘菜?”
徐石头面上带着笑,不怕李家母子说话,多说多错。
李大瞳孔一缩,恼羞成怒:
“徐石头!你再敢胡说,别怪我对你不客气!我娘疼一疼孙子怎么了?”
田月桂听到这里,忍不住“呸”了一声:
“我呸!她吕大花有什么都想往娘家搬,还疼孙子?要是没有李大妮,你那两个儿子早被饿死了!”
李大面色沉凝:
“我娘怎么样,不用你这个杀人嫌犯管!”
郑县令见场面乱了,直接拍案道:
“从现在开始,除了这小童,其他人等不得开口!你且继续说!”
徐石头点了点头:
“是,县令大人想必也看出来小子所指凶手是为何人了。”
“证据呢?”
“自小子看过李大娘的尸体后,便留心观察了案发现场,其中,李大郎、李二郎的床铺都未收拾整理,显然是李大娘还没有来得及。而桌上却放着两碗清水……”
徐石头顿了顿:
“李大娘持家勤俭,这便是李家每日的早饭,村里人大都知道。”
郑县令看了一眼衙役,衙役们也不由得点了点头,他们自然也是需要对案发现场进行记录的,况且李家也就那么大,他们这么多人总不至于都记错了。
倒是这小童,观察的很是仔细。
徐石头斟酌着言辞:
“也就是说,李大娘准备了‘早饭’却在还没有用的时候,就被人杀害了。
那么,究竟是什么人,能让她在这时候,来不及灌饱肚子也要去见?能让她死的,那么猝不及防?
而李阿奶又为什么连早饭都不吃,也要在半晌午的时候去后院摘菜?”
“当然,这一切在方才之前都是小子的猜测,不过现在小子有了新的证据。”
“凶器。”
徐石头看向李阿奶,缓缓走了过去,这会儿李阿奶只低头看着地面,整个人的神经绷的紧紧的。
“因为口角或是其他,与儿媳发生纠纷,并趁着儿媳忙碌的时候,从后面一剪子——”
徐石头的手摸上了李阿奶的脖子,那冰凉的小手先是让李阿奶一个激灵,随后她立刻大叫:
“大妮!娘对……”
“娘!你别乱说!”
李大立刻打断了李阿奶,看着李阿奶身后的徐石头:
“你这个怪物!你想要蛊惑我娘?!”
徐石头无辜的耸了耸肩:
“怎么会,我只是做了一下最后的测试,看来……我猜对了哦。”
“县令大人,恳请您派人去李家菜地寻找,若无意外,凶器应当被藏匿在那里。”
徐石头这话一出,李阿奶的脸色一下子白了,郑县令也看向衙役:
“覃明,带人去搜。”
小石村离得不近,这一趟怕是要耽搁不少时间,谁也没有想到郑县令会相信这么一个五岁小童。
可,郑县令更信自己的眼睛,那李吕氏的反应做不了假!
但这会儿,郑县令看着徐石头的目光,却更是欣赏。
“歇堂,堂下一干人等,先去耳房等候本官召见。”
为防意外,徐家和李家被分至左右耳房等候,不过徐石头看了一眼李家身后的六名衙役,而自家门外的两名衙役,唇角微勾。
一进门,田月桂便紧紧的抱着徐石头,不住哽咽:
“傻孩子!你说你出来干啥?奶都是老棺材瓤子了,死了就死了,要是搭上你,奶死了都闭不上眼!”
徐石头任由老太太抱着自己,反而还轻轻拍着田月桂的后背:
“奶,你放心,我有把握。”
“你爷也是的,要是我能回去,看我不跟他干一仗,一个孩子都看不住!”
田月桂没管徐石头怎么说,这会儿只双手颤抖,口中自顾自的说着。
徐石头没有说话,目光看着虚空,方才他刚一踏入公堂时,系统便显示了一项签到任务:
“打卡县衙,福气值十。”
徐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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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心中轻轻默念:
“系统,签到。”
耳房也是属于县衙的,所以系统很快就判定任务成功,徐石头直接道:
“系统,所有福气值,都给我加幸运!”
而另一边,李大这会儿眼神阴翳,忍不住恨声道:
“这徐家还真是生了一个怪胎!”
差点儿坏了老子的好事儿!
不过最后这句话,李大看了一眼门外的衙役,没有说出来。
李阿奶这会儿也不由得攥紧了袖子:
“儿子,你说……”
“娘,你就闭嘴吧!”
李大还有些怪李阿奶那么容易被徐石头诈出来:
“家里的东西都放好了吗?可别让人以为家里没人,偷了去了!”
李大暗示的看了一眼李阿奶,李阿奶缩了缩脖子:
“放,放好了吧。”
与此同时,覃明带着一干衙役疾步回到了小石村,村子里的人都很畏惧这些官爷,虽然心中好奇无比,可也没有敢上前的。
唯独村长这会儿强自镇定着走了上去:
“几位官爷,不知您几位还有何贵干?”
“李家菜地在哪里?带路!”
覃明一声令下,村长也不敢怠慢,其余村民也都远远跟着,等到了菜地,覃明立刻让人去搜。
“你们这些人都没事儿干了?”
覃明人高马大,一张国字脸,横眉看去让人顷刻就想跪了,村长手指抖了抖还是道:
“是,是大家伙想知道,李,李家媳妇究竟是谁杀的?”
“你觉得会是那徐家老妇人吗?”
覃明看向村长,那犀利的目光几乎让他差点儿想要跪下来,到村长还是道:
“小老儿觉得……不是。”
覃明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只是含糊道:
“她有一个好孙子。”
村长不由得一愣,石头?
这官爷怎么会知道石头?
约莫过了两刻,李家菜地已经被翻了个变,可衙役们还是一无所获,覃明也不由得面色微冷:
“难不成,是那小子耍了我们?”
覃明说着,便寒着脸,又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李家菜地,不由骂了一句:
“他娘的,让那小子给骗了!”
说着,覃明就要带人返回县衙告状,谁知他刚一转身,直接来了一个狗吃屎。
“头儿!”
衙役们七手八脚的就要过来扶起覃明,却不想趴在地上的覃明直接拒绝了:
“别动!都别动!”
覃明目光直勾勾的看着李家相邻的那块地里,在两排黄瓜架中间,一个衣角正被风吹动。
“挖!”
不多时,血衣和一把带血的剪刀便被挖了出来。
“这老东西还真会藏!差点儿就要给那小子看笑话了!”
覃明嘟囔的说着,指着那块地问村长:
“这是谁家的地?”
村长挠了挠头:
“算是李家和旁人合种的吧……”
那可是李大妮可人撕了几回才弄到手的,往往不等熟就把菜摘走了,另一家不想计较,现在实际已经属于李家的了。
覃明闻言,不由舔了舔牙花子,幸好他摔了那一跤,不然这人可就丢大了。
7.第 7 章
一个时辰后,随着覃明带人赶了回来,郑县令也重新准备升堂。
县衙外,徐有福、徐佑文和徐望文都巴巴在外头守着,徐佑文听到徐石头在里头后,脸色沉凝的都快要滴出水来,拳头攥得紧紧的,却一个字不说。
徐望文拍了拍徐佑文的肩膀,闷声闷气道:
“哥,你别慌,我使银子去打探了,咱娘和石头都好好的,就是,就是不知道石头那孩子说的……准不准。”
要是准了,那是皆大欢喜,可要是不准了,那不光娘有牢狱之灾,就连石头只怕也要被牵连。
徐有福这时候呕得捶胸顿足:
“都怪我!都怪我没有看好石头!要不然,要不然也不会让石头,让石头遇到这事儿……”
老婆子已经遭了难,再把石头牵扯进去,他就是全家的罪人啊!
徐佑文终于开口道:
“爹,我相信石头。那小子人小,鬼主意多着呢,他一定会没事的。”
现在除了相信那小子,似乎也做不了什么了。
三人正说着话,覃明便带着人匆匆走进了县衙,徐有福看着覃明怀里抱着什么,眼睛一下子直:
“乖乖,真让石头那小子说准了?”
徐有福一时激动的老泪纵横,忙被两个儿子掺着走到公堂外。
不多时,郑县令在堂前坐下,徐石头等人也纷纷被衙役带了出来。
徐石头和李大远远对视了一眼,李大只觉得心里一个咯噔,但想起他娘的话,强自冷静下来,狠狠瞪向徐石头。
徐石头直接转过头,让李大发狠的视线落了一个空,李大恨的牙痒痒的,但也只能冷哼一声。
等几人跪好后,郑县令一拍惊堂木,道:
“堂下犯案之人,本官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是上前认罪,本官可从轻发落!”
李阿奶听了这话,下意识就倾了身子,却在最后关头被李大拉住,李大用嘴撇了撇田月桂:
“县令大人这时给他们奶孙最后的机会呢!”
李阿奶想着自己藏匿血衣和凶器的地方,心也渐渐安定下来。
“冥顽不灵!覃明,呈证物上堂!”
下一刻,覃明面容冷肃,快步将血衣与染血的剪刀呈了上来。
李阿奶看到证物的那一刻,整个人便像是被掏空了的口袋一样,直接瘫软在地。
“大妮啊!娘对不起你!娘错了!”
李大不由得闭了闭眼,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老婆子!
接下来,不用郑县令威逼,李阿奶便将事情的始末缘由道来。
这事起于十个鸡蛋,那本是李阿奶盯好了第二日送到弟弟家的东西,谁知道就错了那么一晌,就被李大娘送到了徐家。
虽说那鸡是徐家给的,虽说那鸡是因为李大郎才得的,虽说那鸡是李大娘喂的,可作为家里辈分最高的,李阿奶早就说一不二惯了。
而李大娘那天本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便和李阿奶呛了几句,李阿奶一夜里,越想越气,越想越气,等第二日李大娘起来弄了水,又去收拾家里的时候,她抄起了剪刀:
“我就是想给她一个教训啊!大人,大妮也是我打小养大的,我,我不是有意杀她啊!”
李阿奶泣不成声,流下了悔恨的泪水,郑县令只是冷哼一声:
“杀人偿命,来人,将李吕氏押入大牢,秋后问斩!”
“等等!”
李大终于出声,他看着老娘,沉声道:
“大人,我娘虽杀了大妮,可大妮却是我娘早些年买回来的,身契还在我家,主子杀了奴仆,哪里需要偿命?
再说,也是大妮先不孝在前,我娘是她的婆母,便是把她打死,也是情有可原。”
徐石头闻言都不由侧目,好好的公堂上,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畜生?
郑县令听了李大的话,手中的火箭令也迟迟没有落地,无他,若是按李大所言,郑县令还真斩不了李阿奶。
徐石头看到郑县令面上的犹豫之色,抱拳请示:
“县令大人,小子有一言要讲。”
郑县令瞥了一眼徐石头,这小子人小鬼大,做事倒是有条有理,不是个无的放矢的。
“你说。”
“方才李家的家事,或许确实有那么几分情有可原,可是,小子敢问今日大人因何召我奶上公堂?
杀人之案,凶手几番愚弄大人,嫁祸旁人,犯上作乱,如今还想要蒙蔽大人脱罪,那国法之威何在?”
是,李大说的种种都在律法豁免的条律之中,那杀人之罪杀不了你,旁的呢?
郑县令听到这里,眸色微深,看着李氏母子二人,气沉丹田,火箭令下:
“来人,将李氏母子收监,此案报于府衙,听候知府大人发落!”
李大听了这话,连忙挣扎着想要说什么,可是郑县令直接惊堂木一拍:
“今日小石村杀人之案,系死者婆母因口角争执所为,人证物证俱全,以此结案。本官判徐田氏无罪,当堂释放!”
田月桂听到这里,还有些不真切,她愣愣的看着徐石头:
“石头,奶,奶没事儿了?”
徐石头扑到田月桂怀里,笑着道:
“奶,你没事了!咱们能回家了!”
外头的徐家父子三人还在云里雾里,徐望文呆呆的看向徐佑文:
“大哥,石头这话是你教的?”
“我能有那本事我种什么地?”
徐佑文脸上带着笑,语气都轻快起来,等徐石头和田月桂相携着走出来时,徐佑文直接把徐石头举过头顶,让他坐在自己脖颈上:
“好小子!是你爹的种!”
别说石头,他就是站在公堂外头腿肚子都哆嗦,这小子还敢在公堂上说些自己都不懂的话,要知道,他吹牛都不敢这么吹!
“乖乖,石头跟二叔说说,你咋知道这么多词?”
徐石头这会儿正抓着他爹的耳朵玩的不亦乐乎,听了这话,随口道:
“卖货郎过来时会讲故事啊,记下就行了呗。”
“……”
徐望文看时候不早了,便招呼着大家伙去摊子吃面,正当众人推拒的时候,覃明大步走了过来:
“徐家小郎君,我们大人请你过府一叙。”
田月桂一愣:
“咋,这公堂还能续一节?大人不都说了让我走了?”
徐石头抱着徐佑文的肩膀,出溜滑到徐佑文的怀里,在挣到地上,这才道:
“奶,县令大人是找我说话的,要不你们先去二叔那儿,我知道咋去。”
县令大人有令,徐家人也不敢拒绝,只能看着徐石头跟着覃明进了县衙,但是大家伙却怎么也走不动道。
“老二,你要不先回去看摊子,弟妹一个人也忙不过来。”
“生意事小,我得看到石头好好回来,这心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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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的下。”
徐望文没走,直接拒绝了。
他娘生了他们兄弟三个,似乎把祖宗的福气都用完了,他家里也只有一个姑娘,等他百年以后,说不得还要石头给他摔盆送终。
覃明引着徐石头朝县衙里头走去,因着徐石头腿短,覃明索性一把把徐石头抱了起来。
徐石头一抬头,就看到覃明下巴处的擦伤,眨了眨眼:
“大人这里受伤了?可上药了?”
徐石头不提便罢,一提覃明就想起之前的事儿,只觉得一阵牙疼,遂瓮里瓮气道:
“多谢小郎君关心,我哪里是什么大人,你叫我一声覃捕头便是。”
徐石头笑着唤了一声,覃明心里微微舒坦,掂了掂怀里几乎没有的重量,他不由得摇了摇头。
这小子吃饭是都用来长脑子了吧?
不多时,二人便到了郑县令的书房,郑县令的书房很是简朴,除了几幅郑县令的墨宝之外,并无其他装饰,倒是一旁的书架上密密麻麻的摆满了书。
徐石头看着都不由得心中啧舌。
嚯!大户啊!
覃明放下徐石头便退了出去,徐石头也没有瑟缩,只大大方方抱拳道:
“小子见过大人!”
郑县令放下手中的信件,哼笑一声:
“不伦不类,习武之人的礼你倒是略知一二,嘴皮子那么利索,怎不识文人之礼?”
徐石头挠了挠头:
“这,小子哪儿有机会见啊?我们小石村都多少年没一个读书人了,大人这就为难小子了。”
“为难?”
郑县令看向徐石头,双目含威:
“徐石头,若是本官没有猜错,你上堂之时,根本不知凶手是谁,可对?”
“这个……”
“那你说,你与李大等人意图欺瞒本官所为有何区别?本官又该如何定罪于你?”
这小子真以为自己看不出来他拿自己当刀使呢?!
徐石头只觉得后背一下子窜上一股子寒意,汗毛根根乍起,他方才说的话确实有些过了,有些话也不该是他说的。
若是只帮奶脱罪倒也罢了,可偏偏李大那些话刺激到了他。
什么狗屁卖身契、婆杀媳理所应当,不让恶人得恶报,都对不起他长在红旗下那么多年!
徐石头脑中思绪翻滚,不过数息,他勉强挤出笑容道:
“大人,小子那是替您分忧,顺带给我奶洗脱嫌疑,这黑猫白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嘛。
难不成,您要为了一只老鼠,让一只好猫陪葬?”
“呸呸呸!小小年纪,什么话都敢说!不吉利知不知道?”
徐石头笑着站在一旁,郑县令方才只是吓唬这小子一下,看看他心性如何,却没想到,他倒是滑不溜秋。
“诚如你所言,本官不能因为一个毒瘤便牵扯了你,便依你所言,两相抵消吧。”
随后,不等徐石头欢喜,郑县令便话锋一转:
“本来,本官还给你准备了一份谢礼来着,看来你这小子也是不稀罕……”
“大人!我,我,我能听听是什么吗?!”
徐石头红着脸,定定的看着郑县令,郑县令见状不由一拍脑门,摇头失笑。
真是年纪大了,怎么还觉得逗孩子好玩儿了?
郑县令摸了摸下巴,慢悠悠道:
“小子,你可愿拜我为师?”
8.第 8 章
徐石头直接愣住了,他没有第一时间回应,反而在脑中疯狂呼唤系统:
“统儿!这是我的福利吗?!”
“不是。”
“那是我的幸运加成?”
“或许是。”
只徐石头翻来覆去,想了又想,却怎么也想不到,能促使郑县令做下这一决定的,是因为他本身。
徐石头咽了咽口水,滋润了一下发干的喉咙,这才道:
“这……不知您为何会看中我?”
这可是一县县令,尤其是在古代这样阶级森严的地方,徐石头难以想象自己这么一个农户出身的小孩会被县令大人看中。
要知道,只要县令想要收徒,他敢放话出去,排队的人能从县衙门口排到他们村儿去!
他,何德何能?
郑县令听了徐石头这话,一时又好气又好笑:
“你这小子,方才你算计我处置了李家母子时倒是胆大包天,怎么这会儿就谨小慎微起来了?”
徐石头有些腼腆的笑了笑:
“小子别无所长,怎敢轻易担下这师徒之名?”
郑县令听到这里,不由得摇了摇头,伸手点了点徐石头:
“哼,那本官还就要看能不能点化你这颗顽石!”
郑县令说完,直接道:
“行了,你家人应当等急了,此事你可回去告知你的家人,我在县衙等你。”
徐石头还想要说什么,却被郑县令摆摆手,让人送了出去。
而等徐石头离开后,师爷这才走了进来,他看着郑县令脸上难得的笑容不由道:
“大人这是收下那小童为徒了?”
“还没,那小子有些不愿意。”
师爷正在心里想着送什么见面礼,微微颔首之际,忽然一愣:
“什么?他,他不愿意?他竟然不愿意!这要是在京中,便是……”
郑县令看了一眼师爷,抚了抚须:
“他不愿也是情有可原,那小子小小年纪便聪慧过人,本就不是贪心之辈。”
“可,大人收他为徒,这样大的机缘他也能错过,岂不是,岂不是太过胆小?”
“我倒是观此子非比寻常,为其祖母勇闯公堂,勇气可嘉!临堂不乱,三言两语便使真凶吐口,此乃智计无双。
那小子如此智勇双全,便是京中也少有,他如今不愿左不过是怕我诓骗了他。”
郑县令笑呵呵的说着,手里重又拿起方才那封信,扬了扬:
“况且,昨个储之来信与我,炫耀他新得了个徒儿,说是什么寒州三才之首。哼,就他会收徒?”
“王大人竟也收了弟子……”
师爷有些惊讶,眼中不由闪过一丝回忆:
“当初您二位在京中时,还是一曲清歌一杯酒,来去潇洒无牵挂的模样,如今倒是都有了牵绊。”
郑县令爱惜的将王储之的书信放好,这才点了点头:
“是啊,年纪大了,我等一身所学,也该有所传承。”
师爷:“……”
“您才过而立!”
“没什么大差的!”
……
徐石头并不知道郑县令在书房里和师爷的一番对话,这会儿他重新审视了一下自身,还是没想通郑县令为何有意收自己为弟子。
况且,以自己家的家境,只拜师之礼,怕是都拿不出。
等最后一步迈出县衙时,徐石头松开了微皱的眉头,笑盈盈的冲了出去:
“爷!奶!爹!二叔!你们怎么还没有走?都等我呢?好吧好吧!那咱们快走吧!我都想二婶的手艺好久了!”
覃明看着徐石头的身影远去,想起方才那一道门之隔的表情突变,他不由得啧了啧舌:
“嘿!这小子!”
徐望文在县城里有一个小面摊,这是当初他学手艺的时候,被师父看重,又嫁了闺女给他这才有的。
“爹,娘,大哥!”
徐望文不在,陈芸儿一个人忙的跟鬼吹火似的,这会儿只来得及打个招呼:
“石头也来了?快坐,二婶给你煮个荷包蛋吃!”
“二婶你真好,不过我今天不太想吃鸡蛋。”
徐石头说着叹了口气,徐望文一边上去帮忙,一边小声把今个公堂上的事儿说了。
陈芸儿一边瞪大眼睛,一边看向徐石头,而徐有福等人也没有闲着,徐有福见一张桌子有些歪了,忙和徐佑文拖到一边避人的地方修理起来。
田月桂也挽起袖子帮着洗菜摘菜,徐石头也很是熟练的给食客端上小菜。
他长的好,又嘴巴甜,不一会儿就逗的食客们哈哈大笑起来。
等过了午饭的点儿后,客人才渐渐稀疏下来,陈芸儿一点钱柜子的银钱,顿时喜上眉梢,直接给徐石头捏了两个铜板:
“今个客人多,可都是我们石头招呼的好!给,石头!去买根糖葫芦甜甜嘴儿!”
等把徐石头支走后,徐有福和徐佑文也修好了桌子,陈芸儿拉着田月桂在桌前坐下:
“爹,娘,大哥你们等会儿,面马上就好!”
话落,陈芸儿一撩手就是一把白面条,可把田月桂心疼坏了:
“芸娘,芸娘!省着点儿,省着点儿,我们吃点儿甘薯干就行了!”
“娘,你这说的啥话?要是让人知道你和爹、大哥来县里,我和望文给你们吃甘薯干这不是让人戳我们两口子的脊梁骨吗?
再说,吃一碗面也吃不穷我俩!娘你就放心吃吧!”
陈芸儿跟着徐望文做生意,迎来送往惯了,说话也利落大气,田月桂这才看着热腾腾的面,拿起了筷子,笑着责怪道:
“你这孩子,娘还不是想着你们不容易,瞧瞧这嘴皮子利的!”
陈芸儿笑了笑,没有说话,默默又呈了一碗没有放辣的,放了几滴油拌了等着徐石头回来吃。
这可不是家里被田月桂加了各种食材的面条,那雪白柔韧,根根分明的裤带面,配着红艳艳的油泼辣子,一口下去又辣又滑,大口嚼着,浑身上下也跟着一道滋滋冒汗,在来一口热面汤,那是真叫一个痛快!
三人也没敢耽搁,狼吞虎咽的吃了一碗面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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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什么也不愿意再加了,只端着面汤坐在一边,徐有福率先打破沉默:
“老二,我上回来县里给你说的事儿,你们商量的咋样了?”
徐望文看向陈芸儿,陈芸儿用围裙擦了擦手,把钱柜子拿出来:
“爹,石头是咱徐家唯一的男娃,以后说不得细妹还要指望他撑腰,让他读书,我没有说的。
这里是五钱银子,刨去我们一家三口在城里的吃喝、面摊的采买,净剩这些。”
陈芸儿说着这话,也怕爹娘觉得不够,可住城里瞧着面上光,平日里哪怕喝一口甜水井的水那都是要使银子的!
徐佑文听到这里,瞪圆了一双眼睛:
“爹,你啥时候和老二说的这话?!石头他……”
“咋,你今个看到石头那副模样,你觉得他是不是读书的料子?”
徐佑文不由沉默,忍不住抓紧了头顶上的一撮头发,都是他没用!
徐有福喝了一口面汤,将桌子上的银子扫进袋子里:
“我都打听好了,青山村的冯秀才一年只要一两银子,老二,老二家的,你们给家里解决了大头,我得替石头谢谢你们。”
“爹,瞧您说的,石头那可是望文亲侄儿,这事儿,不也是我和望文的指望?”
陈芸儿说的光明正大,她原本还有些犹豫,这银子到底算是用她的嫁妆赚来的,就这么拿出去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可今个婆母上了公堂,一家子男人还比不过一个小石头,陈芸儿心里的天平一下子偏了。
她不图别的,只求将来她家细妹遇到个事儿,她和相公都不在了,石头能记着这个情,帮一把也就是了。
“一码归一码,石头这孩子是记恩的,这事儿我替石头应了,他要是个忘恩负义的,我就是下去了也不放过他!”
“爷,你说啥呢?”
徐石头舔着糖葫芦的糖衣。溜溜达达的回来了,他吃糖的次数可是十个手指头都数的过来,这会儿吃的珍惜着呢!
徐有福没有解释,只是摸了摸徐石头的头:
“没啥!过段时间,石头你就能读书了!”
“啥?”
徐石头竟的连糖葫芦都忘记添了,徐有福继续道:
“这事儿可得谢你二叔和二婶,你可得给爷爷好好记着!”
徐石头还没有说什么,陈芸儿忙将面放在徐石头面前:
“爹,和孩子现在说这个做什么?等他长大了就知道了。石头,快吃面,还热着。”
徐石头将甜滋滋的糖块咽了下去,挠了挠头:
“爷,我有个事儿还没给你们说,县令大人也想要收我为徒来着。
不过县令大人的拜师礼怕是要不少银子,要是爷你说的那边便宜的话,那咱拒了县令大人吧。”
徐石头这话说完,明明是热闹的街市,徐家人却觉得四周静的连呼吸声都轻易可闻。
徐佑文粗声粗气一把把薅到自己怀里,忍着没给徐石头一个脑瓜崩:
“臭小子,你是不是诓我们?”
那可是县令大人啊!
9.第 9 章
徐石头摇了摇头:
“这事儿我骗家里人干啥?”
徐石头这话一出,徐有福等人面面相觑一番,随后由徐有福直接拍板道:
“先回家。老二你们……”
徐望文和陈芸儿也开始收拾起来:
“爹,这是咱家的大事,大家伙得一块商量!”
众人搭把手的事儿,很快摊子就被收拢齐整了,之后便纷纷朝家里赶去。
徐石头也忙用油纸包好了只受了皮外伤的糖葫芦,这糖葫芦正好有五颗山楂,回去正好能可四个姐姐一人一个。
就是天气热了,这糖衣容易化,所以徐石头只能小心的捧在手里,跟拿着把尚方宝剑似的。
而这会儿,徐佑文直接把徐石头跟个宝贝似的抱在手里,怎么也舍不得撒手。
走了一程,徐望文这才凑过来,巴巴道:
“大哥,你也抱累了,把石头给我抱抱呗!”
“抱个宝贝疙瘩我累啥?”
徐佑文那张千沟万壑的脸上难得浮起一坨红晕,带着一股子劲气,那是徐石头从未见过的意气风发。
但也因此,徐石头却面无喜色,许是感知到了宿主的心情不佳,福星系统出声道:
“宿主,你怎么了?你不开心吗?”
“统儿,你觉得我应该开心吗?”
系统不解道:
“难道不应该吗?”
徐石头笑了,只是声音带着几分涩意:
“统儿,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县令大人如明月高悬,而我不过是空谷中的一片小水洼,明月顾我,可我真能留住明月吗?”
……
徐家人回村回的很快,不到半个时辰便到家了,村口的大树下几个孩童正高高兴兴的玩耍着,看到徐家一行立刻欢喜的喊道:
“桂阿奶回来了!桂阿奶回来了!”
不多时,村人们纷纷围了过来,村长看着徐家人都回来了,也不由得走了过来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佑文也回来了?好好和你媳妇陪陪你娘,她今个怕是吓到了。”
“桂婶,你这才去了公堂几个时辰就回来,这上公堂到底啥感觉啊?怕不怕?”
“就是就是,桂婶子,你也给咱们说说,人家说进了衙门有理没理都要先打一顿板子,是不是真的啊?”
田月桂本来还在为孙儿高兴,听了大家伙的问话,她这才会想起公堂上的事儿,也不由得一阵后怕:
“咱们县太爷是个讲理,我没事儿!”
田月桂说着,还走了几步,不过她也知道是自己孙儿出来的及时,否则她这把老骨头别说挨一顿板子,就是两下都得屈打成招了。
众人见着也不由得稀罕,还要再问,却都被村长叫散了:
“都散了!有福家的才回来,今个怕是也累着了,有啥要问得以后有的是时候!
咋?一个个地里的活都忙完了?李二牛,这会儿麦场正排到你家了,你还不去打了麦子?要是时候不够,摸黑打出来的麦子不好被官爷打回来看你哭都来不及!”
村长这话一出,村民们这才做鸟兽散。
“有福家的,你这回也算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了。你们家今个事多,明个麦场再划给你们,今个好好歇歇吧。”
村长说完,这才叹了一口气离开了。
听那差爷的话,徐家这回怕是遭了无妄之灾了。
只是,这事儿能解,似乎和石头有些关系。
这让村长一时百思不得其解起来。
等回了家,门一关,何兰花立刻就迎了上来,把田月桂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这才忍不住哭了出来:
“娘,你没事儿真的太好了!”
田月桂笑着看了一眼徐石头:
“那多亏了咱们石头,今个可把我吓得差点儿溺在公堂上,也不知道石头这么大的小人,怎么就那么大胆子?”
田月桂说完,徐望文又站出来讲了一边公堂上的事儿,他没有看前半场,所以徐有福还时不时补充一句。
那简直是要把徐石头吹的天花乱坠,听的徐石头都不好意思的捂脸窝到他爹的颈窝去了。
不过今个徐佑文的背挺的格外的直,乱蓬蓬的胡子扎的徐石头觉得脸颊痒痒的。
徐春花带着几个妹妹也连忙端了水出来,等给徐石头递了一碗时,徐春花特意道:
“这是烧好的,石头你喝喝看。”
“哎呀,我最信大姐,不像四姐,总是想给我偷工减料!”
“四妹也是想省柴火。”
徐春花抿着嘴笑了笑,耳边听着二叔对石头的吹捧,那双晶灿的眼眸这才仿佛绽放了光芒。
“咳咳,二叔夸大,大姐你别信!”
“不管怎么样,今个奶能回来,都是因为石头吧?”
“那可是咱奶?我能看着人冤枉了咱奶?”
两个小的咬着耳朵,几个大人这会儿也终于说到了正题上,徐望文意犹未尽的停了下来:
“大哥,这大喜事儿,还是你来告诉大嫂吧。”
徐佑文闷声应了一声,这才松开发酸的胳膊把徐石头放了下来:
“咱们石头,被县太爷看中,要收了徒弟!”
徐佑文把“徒弟”二字念的极重,不难看出他的重视,而何兰花听到这个消息后,直接一猛子站起来,给了自己一巴掌。
“哎!兰花,你这是做啥?”
“不是梦,不是梦……”
何兰花神情恍惚,随后这才兴奋道:
“当家的,县太爷真瞧中咱们石头了?!”
徐佑文重重的点了点头,还没抬起头,何兰花这会儿已经四面八方跪着把满天神佛都谢了一边。
等到最后,田月桂也加入了进去,徐有福看着时候差不多了,这才继续道:
“好了,老婆子,老大家的,今个咱们一家子都在,就说说石头拜师这个事儿。
原本,我是盘算着让石头去青山村的冯秀才那儿读书,一年一两银子束脩,再配上六礼,咱们拼拼凑凑,把嘴勒一勒也是够的,但现在若是县太爷……这拜师礼少说也得五两银子。”
说到这里,众人脸上喜色未退,却已经蒙上了一层忧虑的底色。
徐石头对于这事儿在熟悉不过,搁现代就是清北给了录取通知书,结果连学费、路费都凑不齐那种。
可现在有各种补贴、助学贷款,现在也只有纯靠一家人硬凑。
屋内安静了一阵,徐石头不知道是多久,或许是一息,或许是一刻。
“爹,要不……卖些粮食吧。”
徐佑文头一次赞同儿子去读书,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等种了稻子,我就去找活干,我有一把子力气,不怕累!”
“当家的,这咋行,你的腿……”
何兰花欲言又止,当家的前年在山上伤了腿,以后公爹卖了十亩田这才治了腿,交了税,家里的境况也落了下来。
徐佑文这会儿也立刻道:
“大哥还是来我这儿帮忙吧,陆大夫说了,你的腿以后不能太劳累。
在咱家地里干活你还能歇歇,要是去给人家干,这一年下来,腿就顶不住了。”
“你那摊子只够糊口,我去了只是徒生累赘罢了。”
徐佑文低声说着,看着自己的腿,只抱着儿子回来走这么点儿路,他的腿就已经酸胀起来,他怎么就这么没用?
何兰花想了想道:
“那我去娘家问问,这是石头的大事儿,咱们怎么也不能耽搁了石头。”
“亲家家里的地也卖的差不多了,怕是连一家嚼用都不够。”
田月桂默默说着,一时屋中愁云惨淡。
地里的粮食养这么多口人本就差了不老少,平日里都要从牙缝里挤,现在要是把粮食卖出去,冬天又冷又饿,怕是要出事儿。
而就在众人沉默中,徐春花站了出来,眉眼之间全无平日的柔弱,多了几分坚强:
“爷、奶,前个我见人牙子来村里了,听说一个女娃能给十两……”
“大姐!”
徐石头一直没吭声,就是想要让家里人知难而退,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大姐竟然为了这事儿想卖了自己!
他虽然对这个社会还不够了解,可今日公堂上,连郑县令听闻李大娘的卖身契在李家都不能判李阿奶死刑,他就知道这卖身契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种事儿,他绝不允许他家里沾上一丁点儿!
徐石头直接拉过徐春花在自己身后,他深吸一口气,道:
“爷,今个这事儿既然是我的事儿,那我能说两句吗?”
今日公堂之事,让家里都不能小觑这个还没长成的孩子,徐有福自是点点头:
“石头,你说。”
“此番县令大人愿意收我为徒,是一件好事,但这是咱们家啃不下的骨头,强扭的瓜不甜,咱也没有必要为这事儿死磕。”
徐有福正想说什么,徐石头却眉眼一肃,道:
“我知道爷一直想要让我走读书的路子,可是我要读书便要牺牲家中姊妹吗?
今日束脩六礼,大姐卖身,明日笔墨纸砚,后日赶考盘缠,又该如何?又会是谁?
再说,我要是真吃着几个姐姐的血肉长大,爷,奶,爹,娘,二叔,二婶你们就不怕吗?”
徐石头笑着,可是所有人都不觉得他在笑,而系统也在这一刻终于明白了徐石头从始至终的担心。
“我想拜师读书,但这绝不能伤我们家里人一分一毫。否则,我读这书,又有什么用?”
徐石头说完,便朝门外走去:
“爷,我说认真的,要是咱们家有人因为我读书出了什么事儿,她们咋样,我咋样。”
徐石头说完,就走了出去。
众人沉默了片刻,徐有福这才一拍桌子:
“这小子!还教上咱们了!”
不过,徐家人脸上却不由得带上了一丝笑容,戏文里都说负心多是读书人,可他们家石头,一点儿也不孬!
但高兴过了,却总要开始考虑现实,屋子里又响起一阵低声谈话的声音。
这是他们徐家三代唯一一次改命的机会,他们舍不得放过。
徐石头压着满腔的怒气从家里走出来,这才发现自己还顺手拎着那根糖葫芦,这会儿手上沾了不少糖稀,徐石头舍不得擦掉,看了半天这才皱着眉,舔了一口。
融化的糖稀没有脆皮凝固的清甜,反而多了一丝甜腻,泛着一种苦味。
徐石头找了一个背人的山坡坐着,看着眼前寂静的山林,空中的飞鸟,听着不远处涓涓流淌溪流声,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可还没等徐石头这口气叹出来,徐冬花便探出头来:
“我就知道石头你在这儿!这是什么?糖葫芦!!!”
徐冬花的声音一下子高亢起来,这样的红彤彤的糖葫芦,曾经是她跟着爹娘去集市时看了无数眼都没敢让爹娘买的!
之后,一颗颗小脑袋从一旁冒了出来,徐夏花和徐秋花是孪生姐妹,一个眼下长了一颗小红痣,一个长了一颗小黑痣,轻易不好区分。
不过徐石头一眼就认了出来:
“二姐,给,你来分。大姐总是心软,四姐一撒娇就偏她了。”
徐石头又看了一眼徐秋花,拍了拍自己身旁:
“三姐,坐这儿,这块草软。”
这四个姐姐里面,大姐傻,二姐直,三姐憨,也就四姐机灵活泼点儿,徐石头总要盯着,不让她们吃亏。
徐夏花听了徐石头的话,二话没说就打开了油纸,里面的糖稀淌了许多,红艳艳的糖葫芦没有了那层晶莹剔透的糖稀都显得斑驳起来。
可是几个小女娘都纷纷咽了一下口水,就这么一颗糖葫芦,村里的女娃没一个沾过。
徐夏花这会儿屏住呼吸,把五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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楂从签子上取下,把油纸撕成几块分给众人。
“二姐,为啥我这块油纸这么小?”
徐冬花看着自己巴掌的油纸,撅了撅小嘴,这油纸上可有糖呢!
“你刚还拿了签子。”
徐夏花头也没抬,谁多拿了啥,她心里都有数。
徐冬花闻言,也不由得偃旗息鼓,小声嘀咕:
“那签子不也是要扔的嘛?”
随后,徐冬花小心翼翼的用油纸包好了山楂树,反而开始嗦着签子,美的她眼睛都要眯起来了。
徐石头看着二姐干脆利落的将糖葫芦和它外面的油纸直接分尸,不由得眼皮子一跳。
看来二姐这样的事儿没少做,难怪她能镇压四姐呢。
随后,徐石头随意的把山楂丢进嘴里,嚼吧嚼吧,剩下的几个山楂籽都舍不得吐。
徐春花捧着那颗山楂,想起平日徐石头说的,爱人先爱己,要对自己好一点儿之类的话,不由低头轻轻咬了糖葫芦,已经脆薄的糖衣带着一丝山楂的果酸,让人口舌生津,她竟是忍不住将整颗山楂都吃了下去。
好吃,太好吃了。
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吃呢。
徐石头偏头看了一眼,这才笑道:
“大姐,这就对了!人活一辈子,先紧着自己,要不然等老了想想以前,都没点儿回味的东西,那有啥意思?”
徐春花不知道什么是意思,可是徐石头这话却让她的心仿佛泛起一丝涟漪。
回味的东西……吗?
徐春花看着徐石头懒洋洋靠在山坡上,眯着眼沐浴阳光的模样,脑中由不由想起,方才就是这么一个小身板挡在自己面前,护着自己的模样。
她,比这小石村的许多过得好太多了。
徐春花没有说话,徐石头也没有在意,在他的记忆中,大姐总是安静的干活,安静的纺线,安静的为一家人洗衣。
她就像是故事里的田螺姑娘,吃着少少的粮食,干着多多的活计。
她觉得自己是大姐,便要为弟弟妹妹们挡住所有风风雨雨。
“大姐,别的事儿我就不说,今个屋里提到的人牙子这事儿,我绝对不同意,爷他们要是有这个意思,你必须来找我,不然我就跟你一起卖给人牙子好了!”
“这咋行!石头,你要是读书了,以后还能把我赎出来啊!”
徐石头气笑了,他没想到他大姐连这都考虑过了:
“哦?要是能赎,村里村外那么多卖儿卖女的,谁家赎回来了?”
徐春花不吱声了,徐石头哼了一声: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要是大姐想跟我一起卖给人家,你就背着我吧!”
“我,我不去了还不行吗?石头你别生气。”
“我能不生气吗?不光是大姐你,还有二姐三姐四姐,少一个我都去卖身!”
徐石头直接坐起来:
“咱们是一家人,少一个都不圆满!人家读书是光宗耀祖,不能到我了就要干这种让人指着脊梁骨骂的事儿!”
“是,我们知道了!”
四个姐姐异口同声的说着,徐石头这才勉强放下心来,又叮嘱道:
“事缓则圆,这事儿……我再想想别的法子。”
徐石头这会儿也有些挣扎,这确实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别的不说,只郑县令那一架子书他都眼馋。
至于寻常授课先生那里,大多是十几,甚至几十的孩子共用一套书籍。
而学堂里,也不过那么零星几本书罢了。
这是徐石头从村长孙子嘴里听来的,不过那小子只去了十天,就闹着回来了。
“什么破学堂,几本书线都开了,我就用了点儿力,它就掉了,先生还要打我手板,我哪儿错了?!”
徐石头这会儿仍能回忆日那小子的愤愤不平,不由轻轻叹了一口气,忽而,徐石头隐约看到不远处仿佛落了一个小红点。
“统儿,我没眼花吧?我怎么看着山里有个小红点儿?”
“宿主,经检测您的幸运值仍余一点,系统自动为您更换为检索高价值之物。”
徐石头摸了摸下巴:
“售后做的不做,当赏!”
徐石头说完,便起身朝山里走去,徐春花连忙拉住徐石头的衣袖:
“石头,你干啥去?山里有狼,我以后不乱说了,你也别乱跑啊!”
“嘘,大姐别说话,我看到一只野鸡,这时候正是它抱蛋的时候!”
徐石头说完,这才悄悄走了上去。
那红点儿并不远,只是这里平常背人,又因为山中狼的传闻,来的人很少。
徐石头一路走过去,都没有下脚的地方,好容易离红点儿近了,他立刻仔细的观察四周。
不知过了多久,徐石头只觉得眼睛都酸了,这才拨开层层绿叶,将目光放在一棵植物上。
何首乌!
年份不短的何首乌!
徐石头立刻用一旁的石头割去上面的绿叶,再用棍子小心的将这棵何首乌挖了出来。
等看到何首乌的全貌后,徐石头这才呼吸一滞,这何首乌已有人形!
“石头,你抱的这是啥?”
四姐妹好奇的围了过来,徐石头平复了一下子呼吸道:
“这是何首乌,之前去给爹抓药的时候,我在陆大夫那里见他炮制过。”
“只看一眼石头你就记住了?”
徐冬花好奇的凑上去看了看,只觉得这比树根好看的一点儿。
“是与不是,让陆大夫看过便知。”
徐石头没有擅自估算何首乌的价值,而是让四个姐姐又摘了些其他草,把何首乌包进去这才带回看家。
……
“乖乖,这家伙都有了人形,少说都百年了!得老值钱了!”
徐有福看着平放在桌上的何首乌,眼睛都放光了:
“我孙儿这是天生有书读!”
10.第 10 章
徐石头靠着门框,抿嘴笑着看着他爷跟个宝贝似的把那何首乌爱惜的抚摸着:
“爷,有了这个,家里今年也能送泛些,要不把家里的屋顶买些瓦片修一修?”
如今天热还好说,等到天气冷了,冷风一吹,那才叫住在冰窖里,长在寒窑中了。
“那不行。”
徐有福宝贝似的把何首乌抱在怀里,语重心长道:
“石头,这是你寻回来的,以后也只能给你读书用,谁也不准打这个主意!”
徐有福说着话的时候,看着徐望文两口子,徐石头不由一阵头疼,他爷这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啊?
也不怕二叔二婶和家里离了心!
徐望文倒是没有说什么,反而是陈芸儿直接道:
“爹说的对,石头若是要开始读书,笔墨纸砚可都是要银子的,听说花销可不小。
石头你不是也知道以后赶考上路都要盘缠吗?这银子都好好攒着,等以后你的路走平了,家里的日子自然也就顺当了。”
陈芸儿说的很是认真,徐有福这才不着痕迹的松了一口气,这事儿是让老二两口子撞上了,就怕他们惦记,倒不如自个做这个恶人。
倒是老二,老天疼憨人,他娶的这个媳妇也是明理的,改天他可要去亲家坟头跟他好好喝一杯,说说话。
因为徐石头寻回来了何首乌,家里的气氛陡然一轻,何兰花拉着陈芸儿进了房,给她手里塞了一条围裙。
“上回我和你大哥去县里,瞧见你围裙都破了,这是我用碎布头子做的,你别嫌弃。”
陈芸儿看着手中针脚细密,虽是用碎布头做的,可却也细心的将颜色差不多的拼在一起,不丑,反而有些规律的好看。
“大嫂还是你心细,我在摊子上拉了一天的面,回去连捏针都费劲,正愁不知道怎么好呢!”
田月桂瞅了一眼,也不由道:
“我说前些日子兰花你忙啥呢,黑天半夜的顶着月亮缝,也不怕把眼睛熬坏了?”
陈芸儿闻言声音都不由得带了几分颤,何兰花也没让话落在地上,拉着陈芸儿问起了近况。
婆媳三人亲亲热热的坐在一旁说起来家常话,而徐有福父子仨这会儿也絮絮叨叨的说着一些侃大山的话。
徐石头看看这个,听听那个,不由得皱了皱小鼻子,吹牛!他爷他们咋那么爱吹牛?
但随后,徐石头却忍不住弯了一下唇角。
这,倒是像极了自己梦想中的家。
……
翌日,徐有福和徐石头去把何首乌卖给了陆大夫,陆大夫出价五十两,或许这样的人形何首乌在京州可以卖上更高的价格,可在小小的回云县,这个价格已经足够好了。
“爷带你来,就是让你心里有个底,这银子都给你攒着用,你也别想别的了。”
徐有福摸了摸徐石头的头:
“石头,爷知道你心好,但这家里事,得大家伙都出力的,要是只让一个人出力,时间长了,人心寒了,家也该散了。
则和你爹还能动,你啊,就好好跟着县太爷读书就成,家里事以后有你操心的。”
徐石头听了徐有福的话,认真品了品,这才点头道:
“爷,我知道了。”
爷孙二人在县城买了六礼需要的芹菜、红豆、干莲子、干红枣、龙眼干和肉干。
只肉干便买了六条,每条都是七肥三瘦的好肉做的肉干,一条肉干便用了十斤的肉,做出来也不过四斤肉干,一条便足足要了五钱银子。
龙眼干更不是等闲之物,一斤便要一两银子,徐有福一边念叨些好事成双,一边一口气买了二斤。
如此一番下来,五十两便去了六两三钱,之后祖孙二人更是不敢耽搁,徐有福带着徐石头便朝县衙走去。
上一次来县衙看老婆子受县太爷审问,这一次却是引着孙子来拜县太爷为师,徐有福心情一时有些百味杂陈。
徐石头只是乖乖被徐有福牵着,许是因为有郑县令提前招呼过的缘故,并没有徐石头预想中的打脸争执场景。
没一会儿,覃明便来将祖孙二人迎了进去,相较于第二次来的徐石头,徐有福紧张的连路差点儿都走不稳。
覃明遂放慢了脚步,配合着徐有福的速度,与祖孙二人进了郑县令的书房。
今日并无杂事,郑县令安静在书房处理公务,回云县不大不小,可县令却是什么都要管的,郑县令自然不得闲。
等得知祖孙二人上门的事,郑县令还有些愣神:
“那小子脑子倒是转的快,快快迎他们入内吧。”
徐石头和徐有福相携着进了门,徐有福下意识就想给郑县令磕一个,郑县令连忙拦住了:
“丈人莫拜!也是我与你家小子投缘,这才欲与他续一段师生之缘,可古话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您是他的祖父,您这一礼,我是万万受不得的。”
徐有福在县衙外还能有理智和徐石头讲人生道理,这会儿见了郑县令,他嗫喏了几下,这才道:
“是,是我家石头的荣幸!县太爷,您看可要小老儿做啥?”
郑县令不由得有些无奈道:
“我名郑逊,字子谦,您唤我一声子谦便是。至于这拜师之礼,此处不是京州,便不讲究那些。稍后师爷会备好一切,劳您观礼便是。”
郑县令的声音如水般清澈,倒不似公堂上那暗含威压的压迫感,徐有福也很快放松了下来:
“不敢,不敢。”
郑县令又是一番温言,这才终于不让徐有福那么惶恐,他这才擦了擦自己额角不存在的汗水,瞪了徐石头一眼。
这小子不会是报复自己吓了他一跳,今个故意领着他爷过来的吧?
徐石头被瞪的莫名其妙,他一句话还都没说,他爷和他未来师父就给他把啥都定了。
也不知道未来师父还有啥不满意的?
但瞪过之后,郑县令又有几分满意,他的弟子将来自是要入朝,与其当个白面包子,倒不如这样有气性的。
郑县令说的拜师礼简陋,可实则并不,随着师爷进来低声禀报了一声,郑县令这才引着祖孙二人去了正堂。
但见正堂正中挂着一幅孔圣人的画像,而居中的桌上则分别摆着系着红绳的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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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与大葱。
师爷引徐有福在一旁观礼,随后这才上前一步:
“今徐氏有子,名石头聪颖绝伦,智勇双全,拜郑氏子逊为师,上请祖师亲鉴——”
“一跪!”
随着师爷一声高唱,徐石头在孔圣人画像前跪下三拜,郑县令亦在一旁微微欠身。
“起,二跪恩师——”
郑县令在孔圣人画像之左落座,徐石头起身后又拜了下去,并奉上了六礼。
师爷没有叫起,反而是郑县令用系着红绳的芹菜点了点徐石头的头。
之后复又再拜,郑县令则用大葱点了点徐石头的头,徐石头嗅着空气中两种截然不同,却十分明显的气味,心中略有猜测。
这芹菜在先,大葱在后,莫不是师父要自己以后要以勤为先,不可卖弄聪明?
不等徐石头细想,等师爷端来了茶水后,徐石头立刻扬起脸道:
“师父,请喝茶!”
郑县令看着那张消瘦的小脸,也不说什么门规门训,一把接了过来:
“好孩子,起来吧。如今你入了我们,倒也没有那些繁文缛节,只好好进学便是。”
“多谢师父,石头受教。”
徐石头说完,这才站了起来,郑县令看了一眼师爷,随后便见师爷端出了一托盘的东西:
“这是为师与赵师爷,还有覃捕头给你的见面礼,你看看可喜欢?”
但见那托盘之上,文房四宝已聚其三,其中一块乌砚之上隐生金丝,透着一股低调的奢华,显然是师父所赠。
而其左侧放着墨锭若干,乌黑油亮,黑得发光,瞧着倒也是价值不菲。
徐石头看了一眼师爷的穿着,估摸着这墨锭怕是为他所赠。
至于右侧的毛笔,徐石头虽不那么识货,可其上精致的雕工确实让人喜欢的,倒像是看似五大三粗,实则颇为心细的覃捕头的手笔。
“多谢师父,赵师爷。”
郑县令抚了抚须:
“你这小子,方才眼珠子一转,怕是都已经猜到了这见面礼的主人吧?”
徐石头一边“谦逊”的说着“哪里哪里”,一边随口说了自己的猜测,倒是让郑县令不由笑骂道:
“果然是个极通人性的猴儿,这片刻功夫心里都不知转了多少弯儿!”
赵师爷也不由得惊讶道:
“小郎君的心思果真灵巧,某算是知道大人您为何突然见猎心喜了。”
要知道,他们三人满打满算也才与这位小郎君见第二回面。
徐石头只是笑了笑,而郑县令笑过之后,这才看向一旁的徐有福,赵师爷在礼毕后便已经请徐有福坐在了郑县令的右边,并上了茶水。
郑县令这会儿一侧身,道:
“丈人,如今石头既要进学,不知您心里可有合宜的学名?”
徐有福忙摆了摆手:
“小老儿不识得几个字,要是您愿意赐名,那是石头的福分。”
郑县令既然问了,自是心里已有盘算,他沉思片刻,便道:
“煜曜生辉,璟翎鸣霄,为师赐你一名,煜璟。”
11.第 11 章
“煜曜生辉,璟翎鸣霄。”
徐石头,不,徐煜璟反复品味了一下这个名字,如日生辉,起于微末亦能鸣遍九霄,这是老师的期许,亦是徐煜璟对未来的向往。
师徒二人这一刻的愿景融为一体,徐煜璟真诚的冲着郑县令抱拳一礼:
“多谢老师,我必不负老师厚望。”
郑县令见此眼皮子一跳,无奈的按了按额角:
“旁的就不说了,明个你来,且先随我好好学学文人之礼吧。”
他郑逊的弟子,怎么能似那些野蛮武夫?
徐煜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徐有福却在一旁偷偷抹了把泪水。
之后,徐有福与郑县令寒暄了一阵,这才告辞离去,只是等出了县衙的大门,徐有福心里松了一口气,方才突觉背上的背篓沉甸甸的,他取下一看,立刻惊道:
“石头,县令大人怎么把六礼退了回来?!”
徐煜璟低头一看,六礼并未被老师全部退回来,只那背篓里静静的躺着五条肉干,一包龙眼干。
徐煜璟仔细回忆了一下方才的场景,也只有赵师爷中途离开过一回,他眼中微微有些湿润。
“怕是老师知道咱们家的情况,这才退回了一部分。爷,你且看这些能否退掉,换了银子吧。”
书房之中,郑逊刚一坐定,赵师爷便走了进来。
“事情都办妥了?”
赵师爷点了点头,郑逊郑逊这才轻轻一叹:
“倒是我前面疏忽了,煜璟衣着朴素,这份拜师礼倒也不知道是如何购置下来的,难怪他初闻我要收他为弟子之时,不见欢欣。
知著,稍后你再去打探打探,看看他家中可有什么困难之处。就去粮铺、布坊……还有牙行也去瞧瞧。”
郑逊说的很是含糊,可是却不自觉的捏紧了手中的公文。
赵师爷点了点头,复道:
“大人,若是煜璟公子家中确实在牙行有过交易,那……”
郑逊垂了眼:
“那便当是我看走了眼,在回云县任期这段时日我可以教他些东西。”
至于之后,郑逊没有说,赵师爷也明白了郑逊的意思,遂走了出去。
一个多时辰后,赵师爷快步走了回来,看着郑逊的眼神都透着古怪:
“大人……”
“有事便说,何必做那般小女儿之态?”
赵师爷抿了抿嘴,幽幽道:
“某走了一趟,方才知道煜璟公子那是正经八百的该是您的弟子,您与他合该有这段师徒之缘。”
赵师爷素来务实,这还是郑逊头一次从他嘴里听到这么多,这么夸张的形容。
郑逊不由得放下了笔,有些不解: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某方才出去打听,听闻昨日徐家一行离开公堂之后便回了村子,连他们在县城支摊卖面的二子及儿媳也都一并回去,想来便是为了这份拜师礼。”
郑逊沉默的点了点头,手指轻扣桌案:
“此前,是我看了储之的信,冲动了。”
赵师爷摇了摇头,语气透着一股不易察觉的酸意:
“哪里,大人您要收煜璟公子为弟子,乃是恰到好处。昨个煜璟公子回去后,便在山里挖出了一棵百年何首乌。”
这段天赐的缘分,便是赵师爷都觉得有些羡慕。
郑逊这才一怔,方才展颜道:
“竟是如此,那我便能放心了。”
“只是,昨日之事我倒厚颜能称之为徐家的喜事,可偏偏这样的喜事,煜璟却跑上山去,想是他和家人也少不了作难。”
赵师爷本在羡慕,可听了郑逊这话,也不由得整了神色道:
“大人高见,某愧不如您。”
郑逊没有多言,只是又拿起了公文。
一直忙到月上枝头,他这才起身,来不及活动自己有些酸痛的身体,便在书架上翻翻找找:
“《三字经》?不妥不妥,煜璟是有几分聪慧的,《千字文》或许更适合现在的他。”
……
不提郑逊忙完了公务后还要熬夜备课,只徐有福带着徐煜璟去退了肉干和龙眼干后,在徐煜璟的强烈要求下,徐有福还是买了一斤肥肉回家熬油。
至于其他的,任徐煜璟说破了嘴皮子,徐有福也不松口。
徐煜璟还从没有见过他爷这么铁公鸡的时候,好笑过后,却也不由摇头。
还是家里太穷了,这才件件样样都要计较。
等回了家,家里却空无一人,收下来的穗子可不等人,这会儿徐家人都在麦场上打麦子,打好了麦子也是要带回家在院子里晾干的。
等把割下来的麦子都打完回来,天已经擦擦黑了。
何兰花没有闲着,和田月桂在厨房里一阵捣鼓,不多时,厨房里便散发出一股浓郁逼人的油香,徐冬花把着门框,先闻了个饱:
“石头,我听奶说,你以后读书是要当,当大官的,那咱家到时候是不是天天吃油渣子!”
徐冬花说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一旁的徐秋花也托着脸,月光落在她的身上,也映亮了她眼里的光:
“不对不对,石头要是当大官了,咱们家不光要天天吃油渣子,还要用大白馒头来夹哩!一顿能吃仨!”
徐煜璟在一旁坐着小凳子,蹭着他爷打扇子过来的风,听着两个姐姐的向往,心头蓦然一酸,也暗暗下定决心,绝不让她们憧憬的这一日来的晚。
伴随着油脂的香气越来越重,便是稳重些的徐夏花都有些躁动,时不时的朝厨房看去。
唯独不远处坐着的徐春花,她坐在阴影了,整个人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
徐煜璟端着小凳子挤到徐夏花身边:
“二姐,大姐这是咋了?”
徐夏花悄咪咪看了一眼徐春花,这才压低了声音道:
“大姐以前被李大郎救过你知道吧?”
“我知道啊,咱爹不是给李家送了一只鸡过去吗?”
“可我瞧着大姐还惦记着李大郎的救命之恩呢。今个你和爷去了县里,没多久,李家就来人了,听说是县里百福赌坊的。
李大郎他爹欠了赌坊好些银子,赌坊的人翻了地契出来都没有顶够,就,就拉着李大郎和李二郎去找了人牙子。”
徐夏花小声的说着,徐煜璟不由有些错愕,他这才明白为什么李大要嫁祸给他奶。
若是老师不愿细查,直接对他奶上了刑,屈打成招之下,家里少不得还要赔给李家不少银子。
还有,李大娘她真的单单是因为口角才被婆母杀害吗?
明明是大暑之日,可是徐煜璟还是不由得觉得遍体生寒。
若是当初自己没有站出来,若是当初坐在公堂上的人不是老师,那他们一家……是不是就要被李大吞食血肉,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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偿赌债了?
原来这世间,并不是你安分守己便能一世无忧的。
徐煜璟想起自己此前对于拜老师为师时,心中的多番犹豫,都不由暗暗唾弃起自己。
这样的时代,他哪里配挑拣?
徐煜璟无意识的蜷起手指,抵在唇边无意识的啃咬着食指的第二指节,等到他察觉到疼了,这才发现已经有些破皮渗血。
徐煜璟连忙垂下手,轻轻吐出一口气,他在这里顺心顺意的过了五年,哪怕吃糠咽菜,可精神上却是充实愉悦的,但此番世界的背面只是被掀开了一角,他便有些焦虑起来了。
“吃饭了!”
徐煜璟正在出神的时候,何兰花唤了一声,几个姐姐立刻进去端碗布筷,徐煜璟也搬了凳子过去。
今个过去算是重活干完了,所以今晚的吃食只是一碗豆渣糊糊,桌上倒是有两个菜,一个是凉拌奶汁草,一个就是油渣子。
一斤的肥肉只熬了小半罐子的油,油渣子也只有碗底,大人们都没有动筷,只看着几个小的吃。
只是往往都是徐煜璟吃了三四块,四花才敢夹一块,徐煜璟看的头疼,直接一人一块一圈圈轮着放过去:
“都吃都吃!爷既然说银子归我用,现在这肉出的油渣子怎么分,那也是我说了算!”
徐煜璟说的干脆利索,不容反驳,以前这话他说了也没用,但今天可要不一样了。
徐佑文闻言,却忍不住道:
“你爹我还在呢,你小子这就想当家了?”
徐煜璟不理他,转而看向徐有福告状:
“爷!你看我爹!”
徐有福手指微抖,夹起了一块油渣子,闷声道:
“老大,吃还堵不上你的嘴了?之后,咱们家可不得石头当家?”
“爹!”
徐佑文不满的喊了一声,又被徐有福瞪了回去,田月桂也开口道:
“老大,赶紧吃饭,别惹你爹和石头生气。”
徐佑文:“……”
他这不是怕这小子过两天就要爬到全家人的头上了吗?怎么他爹他娘都向着这小子!
饭桌上,徐有福宣布了郑逊给徐煜璟取的学名,何兰花听的眼睛亮晶晶的:
“煜璟,好,好,好。”
不过,何兰花并不知道具体好在哪里,可这是县太爷取的名字,能不好吗?
徐佑文原本还在生闷气,听了这话,也不由低声念着,像是要刻在脑子里:
“徐煜璟,徐煜璟,徐煜璟……”
一餐饭毕,众人简单擦洗了一下,消了暑热,便回房睡了。
田月桂躺在木板床上,迟迟睡不着,嘴里仿佛还有油渣子酥酥脆脆,满口油香的感觉,那种油脂的腻香仿佛是人天生最渴求的东西,就连那平日里难以下嘴的豆渣糊糊,也因为油渣子成了她念念不忘的美味佳肴。
田月桂一边回味着油渣子,一边回想着自己这辈子。
做姑娘时,家里的好东西要紧着出大力的爹和哥哥弟弟,毕竟她是要嫁出去的;做媳妇时,好吃的要紧着当家的和孩子,要疼丈夫,要爱孩子,那才是个好媳妇;做了奶奶,疼爱孙辈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可是,她好像忘了自己。
田月桂越想越睡不着,然后一把推醒了还在打呼的徐有福:
“老头子,你比石头可差远了!”
徐有福:?
12.第 12 章
翌日,徐煜璟一早起来,不知为何,他觉得他爷看着他的眼神怪怪的,但还是很快吃过了早饭,准备去拜见老师。
何兰花给他穿上了家里最好的衣服,还有一个新的小布兜:
“石头,快试试。”
徐煜璟看了看,是自己没见过的,他不由皱了皱眉:
“娘,你咋又摸黑做绣活了?”
何兰花避而不谈,只是让徐煜璟试试合不合适。
徐煜璟只有心疼,没有责怪,也不好多说,辜负了何兰花的心意,直接便挎在了肩膀上。
“娘,合适的。”
田月桂这时也拿来了两张饼子,因为掺了豆渣的缘故,饼子显得格外的黄,田月桂用油纸包着给徐煜璟放在了布兜里:
“石头,咱是跟县太爷读书的,可也不能占人家的便宜,这两个饼子你带上,要是不够吃了奶明天给你多做些。”
田月桂虽是这么说着,可是她这饼子是用大铁锅烙出来的,一个比徐煜璟的脸还大,怎么会不够吃?
徐煜璟看着他奶眼下的青黑,道:
“够吃的,奶。你放心吧!我走了啊,家里活轻了,你和我娘没事儿也歇歇。”
田月桂不由会心一笑:
“晓得了。”
……
徐有福到底做人久了,知道昨日他在的时候郑逊有些不自在,故而只将徐煜璟送到县衙便没有登门。
“替爷爷给县太爷带句好,爷爷就不进去了。”
徐煜璟点了点头,背着小布兜,大步朝县衙走去。
进门没多久,徐煜璟便一眼看到了覃明:
“覃捕头好。”
覃明下意识的弯下腰,掐着徐煜璟的咯吱窝,把徐煜璟薅起来坐在自己手臂上:
“你一个人来的?”
徐煜璟摇了摇头:
“我爷送我来的。这两天来都能看到覃捕头,县衙的事情不忙吗?”
徐煜璟很是自如的和覃明搭话,覃明也没有遮掩,直接道:
“我是快班捕头,掌刑狱人命要案,我若是忙了,可不是件好事。”
“是我不知,覃捕头莫怪。”
覃明瞥了一眼徐煜璟,难得多言道:
“你这小子着实奇怪的很,小小年岁知道的不少,可又偏偏一副文不文,武不武的做派。”
徐煜璟:“……”
怪他看了太多的武侠小说,把自个整的跟个愤青似的,当时还梦想自己来把穿越,怎么也得给古人一点小小的震撼。
结果现在嘛,震撼是有的,不过是他。
覃明并没有要徐煜璟回答,顺手把他搁在书房门口就走了。
徐煜璟深吸一口气,上前敲了敲门,得到允许这才推开门。
“老师。”
徐煜璟下意识想要抱拳,但最后还是硬生生的转为鞠躬,郑逊放下笔,叹了一口气:
“过来吧,你我之间,不必拘礼,这礼数都是做给外人看的。”
“正因做给外人看的,学生才更要好好的学,不能丢了老师的脸,请老师教我。”
郑逊闻言,面上不由得闪过一丝笑意:
“习礼的事,我已有安排。一日之计在于晨,如今正是读书的时候,来,随我来。”
郑逊引着徐煜璟到了隔壁,那是昨日连夜里郑逊让人辟出的房间,正好用作教习之用。
里面有书案两套,上面备有笔墨纸砚和一本《千字文》。
大虞的文字与繁体字大体相似,徐煜璟一眼便认了出来,只是没想到自己的头一课,老师便拔高了难度。
或许,这是老师独特的教学方法。
郑逊让徐煜璟与自己相对而坐,这才拿起书,温声道:
“今日我先教你识字,你手中便是幼童惯用的启蒙书籍《千字文》。”
郑逊也没有耽搁,只是让徐煜璟跟着自己诵读起来: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如是读了十余遍,徐煜璟只觉得口干舌燥,脑子也一抽一抽的疼。
“书读百遍,其义自见。如何,可要歇息歇息?”
郑逊盘膝而坐,看着徐煜璟这幅霜打了的茄子模样,不由有些好笑。
到底还是小童,能耐下性子跟着自己读了这十八遍已是难得,犹记得当初家里请来的先生头一回教导自己时,自己只跟些读了十遍三字经便闹了性子。
徐煜璟略缓了缓,这才斟酌开口:
“老师,我可以继续,只是这些字我已识得差不多了。”
这还是徐煜璟谦虚的说,其实在读第三遍的时候,他便已经将这异世的千字文都识得了。
不过,徐煜璟私心觉得,或许是系统给的那颗读书必备丸的功效,若是让原来的他来认,嗯,最少也需要五遍。
而徐煜璟这话一出,郑逊不由一愣,倒是没有怀疑徐煜璟说大话,但还是指着几个较难的字:
“这个字是什么?”
“体。”
“庆。”
“严。”
“兴。”
……
随着郑逊一个个指过去,他看着徐煜璟的眼神一时异彩连连,他可以确定这小子开始读书的时候确实不认识这些字。
毕竟,他在领读的时候,也悄悄观察着徐煜璟的神态,前两遍的时候,徐煜璟有时候都跟不上他翻页的速度,连字与音都没有对准,那样的情态是做不了假的。
“石头,你说你是第几遍将这些都识得的?”
徐煜璟想了想,还是没有隐瞒:
“第三遍吧。”
古人讲究天地君亲师,老师欣赏自己,这才收自己为弟子,自己隐瞒太多,于师徒感情无益。
毕竟,撒一个谎,之后可是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圆,倒不如坦坦荡荡,让老师看到自己的价值。
最好,能早点把老师掏空!
徐煜璟说的很平静,而方才还一脸淡定的郑逊这会儿镇定的面孔直接裂开,他霍的一下站了起来,声音几乎破音:
“你说什么?!”
徐煜璟也随即起身,恭谨的回答道:
“老师,您读第三遍的时候,我便已经可以识得这本《千字文》上的文字了。”
“天才!天才!不!这已经不是天才!石头,你是当世奇才啊!
过目不忘尚且只是对文字记忆,而你……我若是没有猜错,你是跟着我所读之字,对应而来,可是?”
徐煜璟点了点头,五年时间,虽不足以让他忘记曾经的简体字,可如今陡然拾起,还是并不熟悉的繁体字,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着实奇妙。
不过,他再世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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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占了便宜,担下老师这句当世奇才实在是有些厚脸皮了。
郑逊看着徐煜璟的眼神,仿佛在看什么当世奇珍,但他还是用尽了所有的自控力,将满腔的激动压了下去,吐出一口气:
“石头,你虽天资聪颖,可是却比之旁人少了时间呐。我有一友人,他座下弟子为寒州三才之首,名讳:苏望。
此子三岁识千字,五岁能作诗,不过十岁已经成功过了童生试,成了秀才啊。”
郑逊感叹的说着,言下之意,你还得练。
而徐煜璟闻言也不由得一愣,没想到古人也卷的这么厉害,他立刻重重的点了点头:
“学生明白了,老师,可还要继续读?”
郑逊见徐煜璟毫不气馁,心中满意,他抚了抚须:
“如今时候尚早,你既识得了这些字,便开始学会写它们。这里是我昨夜所书,你且照着临摹便是。”
“老师,我今日……未带纸笔。”
徐煜璟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郑逊却笑呵呵的拍了拍徐煜璟的肩膀:
“在老师这里,哪里需要你带纸笔了?此中笔墨纸砚,你随意取用!”
徐煜璟没动,郑逊皱眉道:
“石头,你可以开始写了。”
“老师,学生……还不会用。”
在小石村长了五年的徐煜璟,自是不会用的。
郑逊这才恍然,口中忍不住嘟囔着:
“你这孩子,说话做事比一些大人都有条理,我倒是忘了教授你这些基本的东西。”
随后,郑逊手把手的给徐煜璟示范了如何研墨,最后也捏着他的小手,一笔一划的写下一行行墨字。
等郑逊见徐煜璟的动作已经有了几分模样,这才让他自己动笔:
“大胆写,不要怕浪费纸墨。”
之后,怕徐煜璟紧张,郑逊起身走了出去。
徐煜璟这会儿也无瑕顾及其他,用惯了硬笔头,这软塌塌的毛笔着实有些难以控制。
再加上徐煜璟的手小,力气也小,总是不自觉的带出几滴墨汁,这让徐煜璟挫败不已。
不过,徐煜璟并不是轻易言弃的性子,写了一阵后,便揉了揉手腕,继续写。
郑逊从窗外看到小童因为留下墨痕,苦恼叹气的模样,眼中不由得划过一抹笑意。
按理,那字帖本是应当在过一两个月才会给他的,只是今日一番考验之下,徐煜璟实在是给了郑逊大大的惊喜。
郑逊一时没有控制住情绪,为了让徐煜璟不会太过自满,只好提高了难度。
但即使如此,徐煜璟却依旧不骄不躁,迎难而上,如此品性,郑逊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原本只是见猎心喜,这下子是真的捡到宝了!
徐煜璟这一写,便是一个时辰。而他的字也从前面的墨汁堆积,字不成字,到如今笔画稍简单些的字已经有了轮廓。
这会儿已经到了用午饭的时候,徐煜璟皱眉看着自己的字,抿唇不语。
这字丑的跟黑历史似的,他一点儿也不想承认这是自己的字!
不过,这会儿徐煜璟明显感觉到体力耗尽,也不敢耽搁,踮起脚在一旁的铜盆里洗了手,拿出了豆渣饼子小口的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用手指在桌子上画着笔画。
而郑逊进来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13.第 13 章
“老师。”
徐煜璟见到郑逊进来,立刻放下手中的饼子,起身站在桌前而郑逊提着食盒,笑着走了进来:
“坐下说话,一起吃饭?”
“不用了,老师,我已经吃饱了。”
徐煜璟将油纸包着饼子,放在了桌子的角落,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不知道老师要来,我想早些吃完饭练字……”
“你若是能一直这样勤勉,必将是我此生最得意的弟子!”
郑逊闻言不由勉励了一句,全然忘了自己也就这么一个小弟子。
随后,郑逊一边将食盒里的菜肴摆出来,一边笑道:
“吃饱了,就陪我再吃一些。今个师爷不在,我一个人吃饭也孤单。来,让我看看,你家里给你准备什么好吃的了?”
徐煜璟犹豫了一下,打开了油纸,郑逊随手便取了一张饼子,大口咬了一口:
“这饼子烙的好!好吃!厚实软乎,是得揉好一阵才行!”
徐煜璟坐在一旁,好奇的看向郑逊:
“老师也懂做饭不成?”
“那是当然,自古民以食为天,食乃人生大事,你可以什么都不做,但你首先得吃饭吧?
燧人氏创造了火,若是后人不加善用,岂不是辜负了先辈?。好了,石头,你先吃点东西。
这回云县虽不富庶,可这里的豆子制出来的豆腐却比京州还要甘美软嫩一些。”
郑逊一边絮叨着,一边给徐煜璟分了一碗饭。
今日郑逊带来了两道菜,一道小葱拌豆腐,一道苦瓜酿肉,都是夏日里看着便清清爽爽的菜肴。
徐煜璟看着眼前的碗,难得有些无所适从,他有些不明白只是一日之隔,为什么老师的变化如此之大。
郑逊见状,眼中飞快闪过一丝笑意:
“快吃吧,尝尝味道如何?”
徐煜璟不是那等自尊心极强,把别人好意当羞辱的人,这会儿低声谢过了郑逊,才动了筷。
郑逊配着饼子就着菜,却留心着小弟子的神情,不骄不躁,不恼不卑,若是说出去,谁会信他不过是一农户子?
传道固然重要,但心性更加重要。
徐煜璟这时正认真吃饭,这是徐煜璟这五年里吃到的第一回白米饭。
往年里,家里的米交了税就要换成糙米,这才能够一家勉强度日。
糙米虽然量大,可吃着喇嗓子,但人饿了,怎么都能吃下去。吃时把脖子伸的长长的,让糙米好下去的快一些,也能少受些罪。
此刻,白米饭甜甜的回味却让徐煜璟恍惚中仿佛重新回到了人间。
郑逊盛了一勺小葱拌豆腐放在徐煜璟的碗里:
“你这孩子,饭有什么好吃的?吃菜。”
“老师,饭也是甜的呀。”
徐煜璟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郑逊,郑逊眼神柔和的摸了摸徐煜璟的头,轻叹一声:
“好,但菜也要吃。我有一幼弟,与你也算同岁,我离京时他才四岁,便已比你现在高壮的多了。”
徐煜璟隐约明白了这是老师的移情之举,但他到底承了实惠,便也没有多言。
这会儿,一块豆腐带着翠绿翠绿的小葱送入口中,仿若入口即化一般,清爽鲜香,香油余韵长豆腐的清香更加绵长,徐煜璟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嗯!老师!好吃!”
“好吃就多吃些。”
郑逊笑呵呵的说着,徐煜璟埋头吃饭,冷不丁,徐煜璟看到了郑逊袖口上一处不易察觉的油污,这才愣在原地道:
“今日的饭菜,莫不是老师亲手所做?”
郑逊一愣,看了看自己的袖口,不由得失笑:
“你这双眼睛倒是利,为师这手艺不差吧?”
“怎么能让老师做这个?老师为我授课,还做了饭菜给我,老师,我……”
徐煜璟放下碗筷,急急的说着,可是却不知用什么言语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好了好了,快坐下吧。那日我便说过,你拜我为师,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看护你一二也是理所应当。”
徐煜璟听了这话,心里却不住的摇头,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这世间有得是天生不爱孩子的父母。
自己与老师不过相识两日而已,哪里值得老师为自己做这么多?
徐煜璟不由得捏紧了筷子,微红了眼。
等一餐饭毕,郑逊净了手,这才察看起徐煜璟的字。
“不错,第一日便能写的这样,可称得上一句不错了。”
徐煜璟狐疑的看了一眼郑逊,他合理怀疑,老师这是在哄孩子。
不过,谁不愿意被哄呢?
之后,郑逊又勉励了徐煜璟几句,这才让他休息一会儿再继续练字。
等郑逊走后,徐煜璟只歇了一刻,便又重新拿起笔,未敢耽搁,便开始不停歇的练字起来。
早上练字时,徐煜璟隐隐约约摸到了些窍门,所以午后的练字便轻松了些许。
这会儿,徐煜璟全神贯注的写着,一下子沉浸进去,手腕的酸痛也好似都感觉不到。
他的眼前,只有那一个个黑漆漆的墨字,它们随着笔尖落下,在白纸上留下一道道痕迹。
不知过了多久,脑中突然想起系统的声音:
“叮!宿主今日练字两个时辰,打卡完成,奖励福气值一百点。”
徐煜璟回过神来,这才觉得自己整个人手腕酸疼的厉害,连忙搁下了笔,口中道:
“统儿,你这也太大方了吧?”
这福气值那天他不过是赌了一把,加在了幸运上,可却从村长爷爷口中得知了覃捕头带人搜遍了李家菜地,本来都要走的时候,覃捕头摔了一个狗啃泥,这才发现了端倪。
这不是幸运,又是什么?
就这,福气值还给剩了一点儿呢!
“经系统检测,确认无误,奖励正常发放!”
徐煜璟闻言,不由心中一喜,若是这样,那他怕不是要不了多久,就要实现福气值自由了?
正在这时,门被叩了三下,这才被退了开来。
“赵师爷。”
徐煜璟起身就要一礼,却不想这会儿胳膊疼的直接都抬不起来了。
好家伙,这福气值可不好拿!
“煜璟公子,大人让我来教您礼仪。”
徐煜璟涨红了脸,摆了摆手:
“赵师爷,你不必如此!”
赵师爷笑着道:
“煜璟公子当提前适应才是,待以后入了京州,这样的事不过寻常。”
徐煜璟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赵师爷,可赵师爷并没有多说,只是请徐煜璟坐下,和徐煜璟详细的讲解了各种礼仪。
首当其中便是文人之礼,这不是简简单单拱手一拜便可,见什么人,如何执礼,是颔首还是微躬,长揖及地亦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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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其他,行什么礼全都是有讲究。
只凭赵师爷口述,便说了足足一个时辰,都没有结束,而徐煜璟这会儿已经觉得有些头晕脑胀,这可比让他认字还要头疼的多!
“今日的授课便到这里,下一课便要请煜璟公子正式开始随我习礼了。”
“是,劳烦赵师爷了。”
随着赵师爷的起身,徐煜璟勉强抬起胳膊,拱手一礼,可差点儿没疼的他变了脸色。
赵师爷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这才退了出去。
而此时,外面已经日暮黄昏,这是徐煜璟来到这里最累的一天,可也是最充实的一天。
识字、练字、习礼,一件件都昭示着他前面有路,倒也不必如曾经迷茫迷茫时,莽莽撞撞的跑去地里干活了。
看着时间不早了,徐煜璟这才起身去向郑逊告辞,郑逊则拿出一早准备好的一沓纸和那本千字文,让覃明送徐煜璟出去:
“石头,你家中遥远,为不劳烦你的家人,以后你便三日来一趟,只是你在家中可不能疏忽了学业,届时我可是要考校的!”
“必不负老师所愿。”
徐煜璟行了一礼,这才随着覃明离去。
而等徐煜璟离开后,郑逊便搓了搓手,没忍住将自己挖到宝的事给友人王储之写了一封信。
信上洋洋洒洒都是今日对徐煜璟品性、天赋、能力考察后的满意,字里行间尽是一片自得炫耀之色。
对着徐煜璟,他那是又怕孩子骄傲,又怕孩子自卑,想尽了法子不让孩子长歪。
可是这封书信,郑逊便没有那么多的顾及,通篇的溢美之辞若是徐煜璟看了,怕是要小脸红上一整日!
而信使带着这封书信,穿过阳州、京州、寒水河,这才在半月后送到了寒州安台府。
“同知大人,有您的信。”
王仓刚一到衙门,便看到了自己桌上的书信,不用拿起来他都知道是郑子谦的信。
自他写了那封信后,心里便估算着那家伙究竟能沉住气多久,却没想到,他这信来的这么快。
王仓遂展信看去,只是看着看着,他的表情就忍不住变得古怪起来。
什么叫他那弟子与他天生有缘?什么叫他那弟子智勇双全?什么叫他那弟子天赋异禀?
哟哟哟,郑子谦他不是大白天睡了一觉,做的白日梦吧?!
王仓没想到一次贬官对友人的影响竟然如此之大,他揉了揉眉心,没有急着提笔。
等到下值,王仓回到家中,弟子苏望已经在院内等候。
苏望今年已经十之有三,少年俊秀,只是阳光自树梢落下,照在他的面容上,也难掩少年的桀骜不驯。
“老师。”
见到王仓,苏望躬身行礼,锐利的眉目也柔和了些许。
“嗯,随我来书房。”
约莫半个时辰后,王仓认真解答了苏望的问题,这才仿若不经意的问了一句:
“玉奴,你幼时习得千字文用了多少时日?”
苏望有些不解,但还是思索一番回答道:
“学生那时正三岁,约莫用了一个月吧。”
王仓没有说什么,只是等苏望离开后,铺纸磨墨,信纸之上,只有短短一行字:
“我弟子十岁中秀才。”
哼,看郑子谦那厮还能怎么吹他那弟子?!
最起码,在他弟子中秀才前,自个耳根子能清静了。
14.第 14 章
徐煜璟并不知道老师与友人暗地里的炫耀,这半月来他未敢有半分懈怠,不去县衙时便在家中练字读书。
郑逊的藏书巨多,虽然起初都是些蒙童所学,但随着徐煜璟学习的深入,他也在增加着难度。
这日,徐煜璟照旧前往县衙,只是今日郑逊却一身外出打扮,徐煜璟连忙道:
“老师这是要出去?是我来的不巧,这便告辞……”
郑逊看到徐煜璟便已然带上了三分笑:
“石头来了?快过来。”
他这个小弟子,怎么都好,只是唯独有些太恭敬了些。
徐煜璟有些不解的走了过去,郑逊这才拍了拍徐煜璟的肩膀,笑道:
“今日我受邀去县学一趟,正好你来,便随我一同去瞧瞧可好?”
“是。”
县学坐落于文庙隔壁,分别与县衙、城隍庙、鼓楼四角并立,又因为其所属职能不同,衍生出其他多种的建筑部门,放眼望去,倒是颇有几分欣欣向荣的感觉。
许是因为正街的缘故,徐煜璟这一路走去,倒不觉萧条,反而体会到了些市井繁华的烟火气息。
郑逊今日一身利落的青衣,并未带一二衙役,只领着徐煜璟信步走在大街上,看到有卖糖人的,还顺手给徐煜璟买了一个。
“老师,我不……”
这些日子,徐煜璟已经看出来老师并没有什么教导学生的经验,只是这么一味的哄孩子这可不好。
“拿着吧,小孩子家家的,不必想太多。”
郑逊直接塞给了徐煜璟,这是卖糖人的老者照着徐煜璟的模样捏的,捏的……嗯,只能说有三分相似。
但即使如此,徐煜璟吃糖人的时候,还是有种吃掉自己的感觉,好怪。
不过,徐煜璟也没有浪费,安安静静的将糖人吃掉了,郑逊眼角留意到这一幕,笑意一闪而过。
他这个弟子什么都好,就是有些太老成了。
等徐煜璟将糖人吃掉没多久,二人便已经走到了县学附近。
这里是那些已经成为秀才的生员门读书的地方,假以时日,徐煜璟考中秀才,也是需要在这里读书的。
郑逊走到大门前,不需禀报,刷脸便能进,刚一绕过影壁,便听到一阵朗朗读书声。
县学并不大,除了正中的勤学堂外,东西厢房各做了学舍,但一眼看去也没有讲师们的住所。
郑逊并没有第一时间去勤学堂见县学主事的慕教瑜,而是领着徐煜璟去了一旁的学舍。
二人还没有走近,便听到一记响亮的耳光声传来,便是郑逊都不由得脸色一变,下一刻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劈头盖脸的训斥之声:
“你这蠢物!不过一个破题,你看看你解的是什么?!行文花里胡哨,不知所谓!”
“先生,此题出自《尚书》的“功崇惟志,业广惟勤,惟克果断,乃罔后艰。”
其大意为功业若成,则须身怀远志,事业若广,则唯勤之一道,若能果断抉择,则不会有后事艰难,学生从……”
“你有远志吗?你勤奋过吗?你果断过吗?”
一声不屑的嗤笑响起,随后这才传来一道有些玩味的声音:
“钟千真!你若是聪明点,就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哦?本官倒是想听听这位教瑜有何高见?”
听到这里,郑逊终于忍不住沉着脸走了进去。
庄教瑜冷不丁被人打断了施威,正要发作,一转身看到了郑逊,不由面色微变:
“县,县令大人?您,您怎么来了?”
“本官若是不来,又怎么会看到你折辱我县生员这一幕?他们一介秀才,刑不加身,如今倒是让你这般欺凌!”
郑逊说完,直接从讲桌上拿起那张答卷,他一一扫过之后,冷冷一笑:
“这学子对题目理解极佳,破题亦是中上,本官都想不出他错在何处,怎就让你这般责打斥骂?你给本官一个解释!”
庄教瑜瑟缩了一下,嗫喏道:
“县令大人,朝廷既派下官来此教导学生,下官如何做,自有一番道理。
今日大人这样以势压人,与下官,与下官方才又有何异?”
庄教瑜看着是个畏缩的,可说话却堪称一句大胆放肆,他这话一出,郑逊脸色不由得一变:
“好好好!本官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这位教瑜,你自然不配与县令大人说话。你为人无节,为师无德,为官无仁,唯一的优点便是有些许自知之明吧。”
徐煜璟听到这里,淡声开口,稚嫩的童音却如同一记重锤,砸的庄教瑜脑子嗡嗡作响,他不由得涨红了脸,气恼道:
“谁?谁在说话?!”
“我。”
徐煜璟上前一步,庄教瑜这才低头看去,下意识就要抄起戒尺,徐煜璟不闪不避:
“教瑜可以想好了,我并非县学学子,无故责打旁人,我可是会报官的!”
“你这竖子,谁让你进来在这儿大放厥词的?!”
“大门开着,走进来便是。还大放厥词,什么是厥词你明白吗?你刚才还对县令大人大小声,这会儿倒是又成人了?
真是黑的白的都被你说了,你不若让天下诸公都封上嘴,只听你一人狂吠好了!”
徐煜璟这话一出,底下传来一阵喷笑,可是因为学子们都低着头,庄教瑜看来看去也没有揪出一个刺儿头来。
偏偏徐煜璟还没有放过他,反而拉了拉郑逊衣袖,和那双清澈的眼睛对上,郑逊就知道他这小弟子又要坑谁了。
“老师,前些日子我在书中看到一个成语,叫‘德不配位’,不知道这位教瑜方才敢对您说什么自有一番道理云云,敢问他可是已经教导出了几位状元郎?”
郑逊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身后便有一人道:
“小娃娃,你眼前这位庄教瑜乃是去岁前来授课,还来不及教导出状元郎呢。”
徐煜璟回身看去,见来人面带笑意,是友非敌,他便附和道:
“时间短有时间短的法子,只需要将此间秀才公在这位庄教瑜教导期间的成绩对照一番,一切自能明晰。
总不能,庄教瑜‘自有一番道理’,还不能让诸位秀才公成绩进步一二吧?不会吧?不会吧?这教瑜的俸禄也没有这么好拿吧?”
徐煜璟眨巴着眼睛,一脸好奇的看着庄教瑜:
“庄教瑜,你说句话呀!”
慕清弯唇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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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是啊,庄教瑜,你说句话呀,说出你的成绩来!”
庄教瑜看着二人这一唱一和的模样,他气的抬起手,颤抖的指着徐煜璟:
“你!你!你们!”
下一刻,庄教瑜直接一口老血喷了出来,整个人“咣当”一下子朝后倒去。
本来,他身旁的钟千真可以正好接住他,只是钟千真悄咪咪的后退了半步,直接让庄教瑜摔了一个狠的。
徐煜璟看了一眼钟千真,这才拉着郑逊的衣角:
“老师,庄教瑜不会讹我吧?我可一根指头都没有碰到他!”
郑逊眼含笑意,摸了摸徐煜璟的头:
“他不敢。”
徐煜璟这才装作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那就好,这等责打秀才公,顶撞县令的狂徒要是还碰瓷我,我真真是不知道怎么办了。”
徐煜璟三言两语列了庄教瑜的罪证,一旁的慕教瑜笑呵呵的弯腰把他抱了起来:
“你这小家伙倒是嘴皮子利索,有你这话,他庄成仁这教瑜怕是做不成了。”
“装成人?好名字,我还从未见过如此配套的名字。”
徐煜璟煞有介事的说着,慕教瑜不由一笑:
“师兄,你也没有说你新收的小弟子这么好玩儿啊,早知道他有这嘴皮子,我就不请你走这一趟了。”
郑逊不由莞尔:
“小儿顽劣,元正不怪他惹了事就好。”
“不怪不怪,只是师兄,这庄成仁……”
“你让人送他回去,以后都不必他来了,我自会告知知府大人。”
提起庄成仁,郑逊面上笑容减淡,看着慕清欲言又止,慕清随即将徐煜璟放在了讲桌前:
“小师侄,既然庄成仁今日的课因你授不了了,你便在这里暂代他坐坐堂吧。”
随后,慕清这才拉着郑逊走了出去,末了,还点了两个高壮的学生将庄成仁抬起来,丢到门外去。
徐煜璟没想到自己就这么被搁在了讲桌前,偏偏他也看出了那位慕教瑜还有话要和老师说,这会儿只能无奈的端坐在讲桌后,道:
“此间事了,诸君继续读书吧。”
徐煜璟说完,便拿起了讲桌上放着的四书之一,老师现在还不许他看这些,说是要让他先打好了基础。
而在一片稀稀拉拉的读书声中,众学子一阵挤眉弄眼,而钟千真则上前一步,冲着徐煜璟长揖一礼:
“这位小郎君,方才多谢你仗义执言。”
这可是大礼,徐煜璟忙起身避过,摇头道:
“你不必如此,他先辱我师,胜过辱我,我自不会让他好过。倒是你……老师说,你的答卷也算中上,他又为何会如此待你?”
徐煜璟这话一出,钟千真不由微红了眼:
“自是,因为我家境贫寒。县学不需要束脩,为了以后的乡试,我等在此求学,以盼先生解惑。
去岁秋,原本的教瑜因病辞去教瑜一职,后来朝廷便派了这位庄教瑜来此。
他,他每每解答题目,都要讨要银钱物什,否则便大声斥骂,今日……倒是他第一次动手。”
钟千真下意识的摸了摸脸颊,他也不过弱冠,这样的羞辱偏偏却无能为力。
15.第 15 章
徐煜璟听到这里,也不由得沉默了一下,这才道:
“这段日子,你们真是辛苦了。”
徐煜璟这话一出,原本的读书声不由停了下来,很快便响起一阵抽噎声:
“我娘,我娘为了让我读书,给庄教瑜送礼,停了她的救命药,去岁冬便病死在了榻上!”
“我家里,我家里卖了五亩地,今年的粮食也不知够不够家里吃……”
“我姐姐为了给我换读书的银子,嫁给了大她十岁的猎户,我说要高中给她撑腰的,我,我食言了!”
“早知道,早知道我就不读书了!不读书,我爹娘姊妹还好好的!”
一众学子不由掩面痛哭,此前的压力在这一刻纷纷化作泪水奔涌而出。
若说曾经收到的种种不公,已经让他们彻底麻木,可眼前小童一句辛苦,却让他们恨不得诉尽平生委屈。
他们大多都是耕读之家的学子,家中有基业的,多是会请名师教导。
唯有他们,只能在这里挣扎求学。
徐煜璟看着眼前的一幕,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在这样的环境之中,家庭的生计、学业的辛劳、师长不尊的压力一样一样的如同一块块巨石压下来,这万般情绪,最终也只在徐煜璟心里汇成了一句话:
活着,好难。
徐煜璟深吸一口气,起身冲着已经不能自控的众人拱了拱手:
“诸位秀才公,可能听我一言?”
“自,自然,小郎君尽可畅所欲言,今日小郎君对庄教瑜那一番话,可谓是说尽了我等的心声,也算是为我等出了一口气。”
徐煜璟摇了摇头:
“不敢居功,今日老师来此,便是为了诸位而来,便是我不出言,他也落不着好。
反倒是我年少轻狂,未曾见笑于诸秀才公便是一桩幸事了。”
众人收拾好心情,连连摆手,随后又请徐煜璟继续说,徐煜璟这才道:
“现如今乡试在即,我知道诸君已经等这一日很久了。”
“等再久,又有什么用?被庄教瑜教导的这些日子,我等考试结果不升反降,前路幽暗。”
有人喃喃的说着,语气尽是气馁。
徐煜璟闻言,定了定神,镇定道:
“我倒不这么认为。谁一辈子能尽是坦途?庄教瑜之于诸秀才公不过是一块磨刀石。
如今磨刀石已碎,诸秀才公面前必将是一片坦途,今日种种艰难,都为了成就来日之光辉!
还望诸秀才公莫要因一人之过,沉湎旧事,自怨自艾,用有限的时间来搏一个璀璨未来,才是正经。”
徐煜璟见众人没有反应,也知道这事不是这么几句话就能让人的心死灰复燃的,他又轻轻道:
“伤痛已经造就,唯有尽力弥补,或许会有好的一日。但在这之前,诸秀才公唯一的路,便是考上去!
唯有考上去,才能又弥补的资格和能力,否则也不过是空余恨罢了。”
“你想要让你娘白白付出生命吗?你想要让家人饿着肚子听你说失败吗?你想要你的姐姐期许落空吗?!”
一句句诛心之言,让方才因为庄教瑜而冷了心的学子们终于有些许动容。
“我们,也不想啊!”
“可是,我们还能做什么?”
徐煜璟看向众人,语气平静道:
“乡试尘埃未落前,一切皆有可能。”
“方才那位教瑜大人既然令我坐堂,现在,请诸秀才公拿起你们手中的书,开始,读书!”
徐煜璟话落,众人沉默片刻,随后学舍里响起了一阵朗朗读书声,几乎要掀翻了整座屋顶。
而在一片读书声中,徐煜璟拿着一本《尚书》,一一看过去。
门外,慕清这才与郑逊相视一笑:
“师兄,你这位弟子可了不得,小小年纪就这般擅攻心之法,难怪你在京州都郎心似铁,到了这里,竟松了口。”
“元正,郎心似铁是这般用的吗?看来你需要好好抄一抄书了。”
“师兄,师弟错了!我这么老大了,你罚我抄书我还怎么见学生啊!”
“不被他们知道不就行了?”
郑逊哼笑一声,却没准备放过慕清,慕清只能垂头丧气的引着郑逊去了勤学堂。
“说吧,这次请我过来是为了什么?一个庄教瑜你还不至于处理不了。”
慕清给郑逊煮上茶水,这才继续道:
“师兄,庄教瑜事小,可庄教瑜背后之人呢?那人的用意,可实在歹毒!他这是根本不想师兄你回京!”
郑逊盘膝坐下,与慕清相对,看着慕清义愤填膺的模样,郑逊叹了一口气:
“你还不如石头稳重。”
“石头?那小童?这名字倒是大俗大雅。”
慕清这会儿是爱屋及乌,徐煜璟在他嘴里都能夸出花儿来,只徐煜璟方才为了郑逊说的那一番话,便让他心里痛快。
“你不要纵着他。”
“师兄还说我呢,那你今日带石头过来,总不是没事儿串门吧?”
“石头拜师之时,你没来也就罢了,他今个过来还替你料理了庄教瑜,这见面礼你得备两份。”
“两份就两份,我瞧着石头也顺眼!再说,石头拜师的时候,我正在外办差,师兄你也不等等我!”
郑逊懒懒的看了一眼慕清,像是在说他收徒还要等着不成,慕清想起方才徐煜璟那有模有样劝说诸学子的模样,只得讨饶道:
“好嘛好嘛,我知道,见到石头那么一个宝贝,师兄见猎心喜,自然控制不住,是我多嘴了。”
正说着,茶香四溢,慕清给郑逊斟上茶水,这才道:
“师兄来这里已经一载有余,不知准备何时归京?”
“圣上让我何时回去,我便何时回去。”
郑逊不紧不慢的呷了一口茶水,慕清却不由道:
“圣上,圣上那不是和你话赶话说到那儿了吗?圣上和师父也有师生之谊,又是与师兄你一起长大的,师兄你来此可是还从未给圣上写信?”
“请安奏折,自不敢怠慢。”
慕清:“……”
“师兄!你就给圣上写封信,低个头有什么?”
郑逊没有吭声,慕清又下了一剂猛药:
“难道,师兄你就想要坐视你下辖百姓被那些别有用心之人作贱?那钟千真可是差一点儿当了院案首,可结果呢?
况且,师兄你真要在这小小的回云县待一辈子?小石头这般聪颖,他日可是要考上去的,要是那些人拿捏着小石头,师兄你到时再急,可就晚了!”
慕清说到这里,郑逊终于面色一沉:
“好了,我知道了,我会给他写信告状的。”
“这才对嘛,圣上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看着心狠,那也护短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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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你当初来此也是圣上迫于无奈之举,你瞧圣上这不把我也顺带送了过来?”
“朝中一片昏暗,他不愿意改也就算了,还把我们圈在这小小的回云县,就显着他了呗!”
郑逊终于泄出了几分情绪,慕清连忙道:
“哎呀,圣上他也没有法子,国库无银,现在这些不过是权宜之计。”
“国库无银就可以纵容严氏一党买官鬻爵?他这是怕自己位置太稳了!”
郑逊说起这个还是气的浑身发抖,最重要的是,他就是因为参了严氏一党,这才被构陷至此!
“师兄。”
慕清沉声提醒着,郑逊闭了闭眼:
“不说了,懒得管他了。”
慕清见今日的目的已经达到,便也没有在说其他,反而与郑逊说起了徐煜璟。
“说起来,我方才瞧石头有些瘦弱,可是那孩子挑嘴?我这里正好来了一批海货,师兄你可以做给他吃,倒也滋补。”
“他很好养,东西送我府上。”
郑逊点了点头,提醒道:
“不算在见面礼中。”
“师兄你在京州可没这么在乎这个!”
郑逊没吭声,他见小弟子瘦弱,有心贴补一二,可也怕他不愿,元正这见面礼倒是来的恰到好处。
慕清将信将疑的看了一眼郑逊:
“师兄,孩子总是惯着,不好。”
郑逊斜了他一眼,没吭声,他有自己的节奏!
郑逊在县学待了一晌,这才带着徐煜璟离开,临走前,徐煜璟抱着怀里的金葫芦和小匕首还有些云里雾里。
“元正素来性子跳脱,他给的东西你收下便是。”
“可是,老师,这是不是有些太贵重了?”
徐煜璟小声说着,郑逊摸了摸徐煜璟的脑袋,没有告诉小弟子,他那砚台都能顶这一百个金葫芦了。
“无妨,他识人不清,石头你帮了他一把,他理当备了谢礼。”
郑逊的语气实在笃定,徐煜璟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
“是。”
等回到县衙,徐煜璟认真跟着郑逊读了一个时辰书,等郑逊要去处理公务时,徐煜璟欲言又止的看了他一眼:
“老师……”
郑逊回身看向徐煜璟:
“怎么了?”
徐煜璟想了想,还是指了指天,小声道:
“老师,上面,是不是有人针对你?”
郑逊闻言,顿时来了兴致,一屁股坐了下去:
“详细说说。”
徐煜璟见郑逊没有反驳,只道:
“这也是我的猜测,若是说错了,还请老师莫怪。”
郑逊点了点头,徐煜璟这才继续道:
“老师,这些日子我在县衙这么久,也知道了些东西。县令的升迁,往往与政绩相关。
而政绩之中,案件、天灾、税收等都不可控,而唯独一县学子的科举最容易被做手脚。
慕师叔并非愚钝之人,可却能让庄教瑜从去岁秋留至今日,只怕是庄教瑜此前也并未全然暴露的原因。
而今日,那位钟秀才公说庄教瑜头一次对他动手,这不久之后便是乡试,想来,便是有人想要刻意打压我回云县的学子。
他们都是普普通通的学子,我实在想不到他们会得罪什么人,反而……老师您的政绩与他们的成绩挂钩。”
16.第 16 章
徐煜璟谨慎的说着,未敢仗着自己年纪小便僭越,而郑逊听到这里,看着徐煜璟的目光一下子变得幽深起来。
片刻后,郑逊这才轻轻道:
“石头,这些都是你今日想到的?”
徐煜璟轻轻点头,郑逊抚了抚须,这才道:
“生在农家,倒是耽误你了。”
徐煜璟闻言,有些不赞同道:
“老师此言差矣,书上说:英雄勿论出处。便是如今圣上开科取士,不也是为了不使天下英雄埋没?”
郑逊动作一顿,笑呵呵道:
“你倒是对国事也有所了解。”
“老师这里藏书多,是我的沾了光。”
郑逊看着徐煜璟,越看越满意,又考校了他一番,这才从书架上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四书五经。
“今日在县学,见你对这些有兴趣,此前觉你年岁尚小,想让你缓上一年,如今一看,你怕是都迫不及待喽。”
徐煜璟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笑了笑:
“多谢老师。”
随后,徐煜璟向郑逊告辞,等走出了县衙,覃明将那套厚重的四书五经放在徐有福的背篓里,徐煜璟只安静的跟在徐有福的身侧,没有说话。
今日和老师说的这些,他不知是对是错,不过,他深知无论是父母亲情,亦或是师生友情,大多都看重于价值之说。
当初老师起了收弟子的心思,多是自己用福气值作弊,现在,他想要让老师更看重自己一些。
“石头,今天咋了,一句话也不说?是不是累了?来,爷爷抱着走。”
徐有福说着就要弯下腰,徐煜璟连忙拒绝:
“爷,我不累,我在想事情。对了,爷,李家的地赌坊的人拿走后,可有出来售卖?”
自徐煜璟拜师后,徐有福对于徐煜璟的话,可以说比他爹都看重,这会儿徐有福想了想道:
“有,有卖,不然他们收回去也不能干看着不是?”
“那正好,爷用咱们家的银子把那些地买了。李家的地和咱们相邻,照看起来也方便。”
“石头,咱不是说好了,那银子是要给你读书的!”
徐煜璟闻言,拍了拍鼓鼓囊囊的胸口:
“今日师父带我拜会了一位师叔,给了我见面礼,家中也更宽裕了。
这银子只有能生银子,那才是好银子。不过咱们家中,爷和我爹都习惯侍弄土地,我们不妨从种地开始。”
徐煜璟不紧不慢的说着,徐有福看着小孙子的侧脸,只觉得县太爷果然不一样,瞧他孙儿,才跟县太爷学了多久,说话都大不一样了!
徐有福回家后,将他和徐煜璟的商量告知了家人,徐佑文没忍住道:
“爹,那不是说要给石头读书吗?咋又用了?银子放着是一疙瘩,用起来可不经用!”
徐有福瞥了一眼徐佑文,哼了一声:
“老大,你也就是命好,小了有我,大了有石头!这银子换了地,种出来的粮食多了卖出去不是银子?以后这地也还能卖出去,这都不是银子?”
徐有福随后不去看徐佑文,全然没想告诉徐佑文自己这话也是徐煜璟说的。
徒留徐佑文一个人怀疑人生,家里咋就爹和石头有脑子,就他没有?
隔日,徐煜璟早起晨读后,吃了早饭,这才和徐有福揣着银子朝县里走去。
一路上,徐有福腰弓的跟虾米似的,紧紧护着怀里的银子,眼神警惕的看着四周。
没有石头,他这辈子都摸不着这么多的银子!
徐煜璟看着他爷这幅模样,不由低声道:
“爷,你这是想让人家都知道你怀里揣了银子吗?”
徐有福立刻头摇的根拨浪鼓似的,徐煜璟立刻道:
“那你就挺直了腰背!咱又不偷不抢,怕啥?这路上人少的十个指头都能数清,还能怕丢了?”
“那,那行。”
徐有福犹豫着挺起腰板,但却踏步得极重,怀里是只有他能听到的银两碰撞的声音,让徐有福莫名安心。
一路徐行,等到了百福赌坊的时候,已经是半晌午了,徐有福说明了来意后,赌坊的管事这才走了出来,看到祖孙二人的模样,眼珠子一转,便起了主意:
“噢……小石村那地啊,那地虽然不多,可却地肥,灌溉是远了些,可也算得上是中等田,我们收了十亩地,便算你五十两银子。”
管事一边说着,一边用帕子擦着手指,眼角夹了一下祖孙二人:
“少一两都不卖。”
管事心里门清,这是祖孙定是与那李家土地邻近的人家,倒是可以借机敲上一笔。
徐有福听了这话,面色不由一变:
“那天你们明明说这地只能抵二十两银子,怎么现在一下子翻了一倍不止!”
“嫌贵你可以不买啊!赌坊出人去收债,不用给人吃喝银子啊!”
徐有福闻言不由气急,但想起徐煜璟昨日的话,他还是赔笑道:
“管事,这样,你我各让一步如何?这地它……”
“您啊,免开尊口!咱们这是赌坊,不是善堂,上头定的价,哪儿是咱们能多嘴的。”
徐有福还想要再说,徐煜璟拉了拉徐有福的袖子:
“好了,爷,赌坊不愿意就算了,咱们总不能强人所难。只是如今雨季将来,可惜这田要荒一季了。”
说完,徐煜璟就拉着徐有福离开了。
管事的捋了捋胡子,在祖孙二人即将迈出巷子口时,他叫住了二人:
“等等,我想了想,这位小郎君说的也不无道理,只是你们准备出多少银子?”
徐有福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徐煜璟,徐煜璟微微一笑:
“二十五两吧,总不好叫管事的人白跑一趟。”
“这不可能!”
“那管事还有别的人卖?你也说了,这李家的地灌溉远,咱们种地的,谁敢拿水不当回事儿?”
可要是外村人来了,小石村的人能让他们用水?
徐煜璟笑吟吟的说着,虽然没有点破李家的地耕种不易,却让管事的不由沉了脸:
“你们能来定然也清楚,地是好地。”
“地是好地,可是李家只有一个妇人伺候,肥力如何您想必也是心知肚明吧?
我与阿爷只是觉得这地也算是知根知底,这才上门叨扰一番,若是管事不愿,买卖不成,仁义却在。这就不叨扰了。”
“等等,你这小郎君,竟是读书人不成?”
管事眼睛滴溜溜的转着,忽而盯着徐煜璟开口问了一句。
徐煜璟微微一笑,没有否认,管事不由得站直了身子:
“不知小郎君就读于哪家私塾?小郎君这般年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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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举止,条理分明,倒不像是……”
管事的目光在祖孙二人面上游移了一下,徐煜璟淡声道:
“我如今学识浅薄,若是说出老师的名讳,只怕有辱老师英名。”
徐煜璟这话一出,管事面色不由变得谨慎起来,是老师而非先生,这小郎君这般风仪却不敢提及尊师,竟不知那是何等人物?
“是我多言了。只是方才小郎君所言价格实在太低,都不够咱们给弟兄们的辛苦费啊!”
“二十六两,六六大顺,管事要是能做主,咱们这便去县衙过户。”
管事捋了捋胡子,斟酌再三,还是同意了。
这地之所以给的价低,便是量少不好卖,如今多了六两,他们倒也不吃亏。
而对于徐有福来说,他是本村人,不管是照看庄稼还是浇水,都极为便利,也算是两全其美了。
随后,管事找人来拿着地契和徐煜璟祖孙走了一趟,等二人远去,这才有人问管事:
“管事,那两个老的老,小的小,您何必给他们面子,到时候着急的该是他们才对。”
管事瞥了一眼那人:
“你懂什么?你要是懂,你就是管事了!这地咱们本就只能卖给他们本村的,再看那小郎君才多大,举手投足,哪里是寻常农家之子?宁欺白头翁,莫欺少年郎!”
二人说了一阵话,这才去忙碌了,却不想没过一阵,他们派去的人便急吼吼的跑了回来:
“管事!”
管事不由皱了皱眉:
“怎么这么快?可是他们反悔了?”
“不,不是啊管事!那小郎君一去县衙跟回了自己家似的,户房的官爷亲自接见,那印直接就落了,没有半点犹豫的。”
“什么?!”
“哦,小的和那位小郎君出门的时候,还撞到了覃捕头,覃捕头直接和那小郎君去后头了。”
后头,那可是县太爷的住处!
管事只觉得双腿一软,不由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
这,这不会是县太爷的公子吧?
若是这样,那小郎君何苦跑这一趟?
不提管事如何心中惶惶,徐煜璟只是来县衙办个过户,便又被老师召到后头。
不过徐煜璟却并无怨言,进了书房,郑逊让人给徐煜璟上了茶水:
“外头暑热,先喝口茶,消消暑吧。”
“老师公务繁忙,惊扰到您,实在不该。”
郑逊摆了摆手:
“没有的事儿,倒是你,听下面人说,你家中今日置产?”
徐煜璟简单说了一下自己的打算,郑逊不由点头:
“不错,土地才是吾等扎根生存之所,你和你家人能想明白这个道理,很好。”
郑逊本来是听赌坊的人和徐煜璟一道过来,哪里还有心思忙碌公事,忙不迭的把人叫了过来。
昨日徐煜璟带了重礼回家,他过后便有些担忧,徐家人会有乍富之举。
倒是没想到,这徐家能飞出这么一只金凤,也是有些原因的,
之后,郑逊又盘敲侧击问了徐煜璟家中情况,让他和徐有福在县衙用了午饭这才回去。
而等徐煜璟离开后,郑逊立刻铺纸磨墨,给他的父亲,如今的帝师郑太傅写了信,求问教导弟子二三事。
这么一根良木,他倒是不敢随意雕琢了。
17.第 17 章
斗转星移,又是一年秋。
转眼间,徐煜璟已经拜在郑逊门下数月,而徐煜璟也已经在郑逊的指导下,粗粗读过一遍四书五经,略通其中之义。
只是郑逊恐徐煜璟生出骄怠之心,没敢正大光明的夸奖,但暗地里却还是让他暗爽不已。
于是乎,远在寒州的王仓和他在京州养老的老父亲就遭了殃,三不五时就要接受郑逊暗戳戳的炫耀。
徐煜璟对此一无所知,不过,随着学习的深入,他原来为了赚福气值而读书的想法也渐渐有了转变。
“老师,今日我想请假半日,今日的课业我已经学完了,请老师考校。”
一袭鸭卵青棉衫的小童笑容清浅,仔细一看还能看到一个小小的梨涡,头上是两个用红绳扎出的小揪揪,素净淡雅的打扮反而让他更有几分朝气蓬勃。
郑逊看了他一眼,嗔道:
“你这猴儿,却也不是个安静性子。今个我若是没记错,怕是乡试的官差要来报喜了,你可是急着去见那钟千真?”
徐煜璟笑嘻嘻的应了一声:
“老师慧眼独具,什么都瞒不过您!我与钟兄有些缘分,今日是他的大日子,总要去陪着他。若是大吉,总是要恭贺一番的。”
若是落第,只怕会酿出惨剧,徐煜璟更少不得要看着了。
郑逊闻言,也不由颔首:
“你虽年幼,可心智不逊常人,同龄之人只怕与你为友并不妥当,倒是那钟千真与你投缘,也算一件好事。”
郑逊说完,随后从一旁的抽屉里取出一根紫竹羊毫笔:
“你既走这一趟,便替我赠他一笔,无论成败,以作勉励便是。”
“有老师这支笔,钟兄一定欢喜极了。”
徐煜璟闻言不由有些喜出望外,有老师这赠礼,他心里也能更踏实一些。
随后,徐煜璟道了谢,便离开了县衙。
钟千真家住县城,他也曾家境殷实,只是随着父亲的病逝,母亲病弱,家道中落。
如今,钟千真与寡母窝居在甜水巷的一家大杂院中,他们拿不出更多的银子,所以住的是最差的西厢,阴森潮湿,走到门口便有一股寒意扑面而来。
“钟兄!”
徐煜璟上前叩门,没多久,钟千真便湿淋淋着两只手走了过来:
“徐弟你来了?快快请进!”
钟千真看到徐煜璟不由眼睛一亮,立刻邀徐煜璟进去坐。
屋子里不大,却被整理的很整齐。
而钟千真等徐煜璟坐定后,给徐煜璟上了茶水,这才继续清洗衣物:
“徐弟先坐,待我洗完了衣裳再陪你聊。上次你说的那本杂经的原稿便在桌上,我近来略有所感,故而订正了不少,徐弟不若先看看?”
“那我便却之不恭了。”
徐煜璟一边说着,一边在钟千真堆放整齐的书堆最上面一看便看到了那本杂经。
而这也是徐煜璟后来与钟千真结缘的原因,老师的藏书固然多,可徐煜璟不愿思维太过固化,这便偶尔在县城的书局逛逛。
倒是没想到,他偶然看到的一本十分感兴趣的杂经,竟然是钟千真所书。
那杂经上的经义似乎大都是作者随手而为,其经义与老师所授略有出入,可却也让人觉得耳目一新。
这让徐煜璟见猎心喜之余,倒是对钟千真也有了些好奇,这才与他结识。
这会儿,徐煜璟看书看的入了迷,钟千真则擦了一把汗水,面上却不由得浮起一层真切的笑容。
钟千真素来不与人深交,也是那日徐煜璟得知钟千真便是那本杂经的作者,二人很是投缘,聊了许多。
随后,钟千真见时候不早了,犹豫了片刻,方邀请徐煜璟回家用饭。
只是,钟母每每在外忙碌一整日给人浣衣,钟千真为钟母减轻负担,故而在家中总是事事亲力亲为,譬如做饭洗衣之类。
但这样的举动,若是被寻常学子所知,只怕也要暗讽钟千真行妇人之举。
可那天,徐煜璟连神色都没有变动,只是二人讨论学问的声音,伴随着钟千真“笃笃”的切菜声,新奇中又透着和谐。
钟千真很快便洗好了衣裳,他擦干了手,坐在徐煜璟身边:
“徐弟,你以为如何?”
钟千真还有些忐忑,徐煜璟这时才将目光从书上挪开,立刻道:
“钟兄此番修正过的经义较之此前,更为简洁明了,角度新奇。可称一句鞭辟入里!”
钟千真这才松了一口气,笑着道:
“徐弟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也是上次与徐弟一番论经,我这才有了新的想法。”
“这我可不敢居功,我本就被钟兄的经义所吸引,钟兄此前已经做的足够好了。”
徐煜璟这话倒也不是虚的,钟千真那本杂经能得书局印售,便足以证明其内容的优秀。
二人就这么低声讨论着,时间缓缓流淌,几乎让徐煜璟都要忘记今天是来做什么的了。
直到外头传来一阵吹吹打打的声音,钟千真捏着书页的手指重了几分,徐煜璟这才知道钟千真内心并不平静。
钟千真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徐煜璟:
“徐弟,我……”
“钟兄,我们不妨出去看看?”
徐煜璟提议着,钟千真抿了抿唇,轻点头,眼中却带着光。
他相信自己不会名落孙山!
二人一前一后的走出了西厢,大杂院的其他人这时也走了出来。
“哎呦,今个放榜了!也不知道真哥儿考的怎么样?”
“要是考的好,他怎么也得看了放榜才回来吧?”
“就是就是,可怜了钟嫂子,以后不知道要洗多少件衣裳才能再供真哥儿考一次试?”
钟千真听到这里,原本的自信渐渐暗淡下去,他低低道:
“徐弟,我没有等放榜,是为了省三百文的食宿费,我,我也想看放榜的……”
钟千真轻之又轻的说着,徐煜璟抬起手,握住他的两根手指:
“钟兄不必多言,我相信如钟兄这样可以在秀才时便写出这等佳作之人,不会轻易落榜。”
钟千真闻言,方定了心神:
“那便借徐弟吉言了!”
钟千真说完,冲着徐煜璟笑了笑,似乎是想要让他放下心来,只是垂在身侧的手,却被他攥的指节发白。
穷秀才,富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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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若是他能得中举人,娘她以后就可以好好的歇歇了。
“钟兄!你听,那喜乐是不是更近了?”
还不等钟千真开始郁郁寡欢,徐煜璟直接打断了钟千真的思绪,钟千真忍不住侧耳倾听着。
那喜乐声越来越近,钟千真的心脏也在这一刻“砰砰砰”的跳动起来,跳的心烦意乱,跳的他心绪不宁。
呼吸越来越急促,越来越沉重,就连喉咙这时候也仿佛被黏住了似的,一抽一抽的,可连气声都发不出来。
下一刻,报喜官大步走了进来,手中鲜红的喜报在风中猎猎作响,报喜官大声道:
“喜报!喜报!恭喜贵府钟千真钟老爷高中景庆辛丑科南宿府乡试第三名经魁!”
“喜报!喜报!恭喜贵府钟千真钟老爷高中景庆辛丑科南宿府乡试第三名经魁!”
“喜报!喜报!恭喜贵府钟千真钟老爷高中景庆辛丑科南宿府乡试第三名经魁!”
报喜官一连说了三遍,钟千真只觉得耳边风呼呼过去,他好像听到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
“我,我……”
钟千真只觉得自己嘴巴像是被胶黏住了似的,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徐煜璟随后不着痕迹的给钟千真手里塞了几块碎银,这才笑着道:
“钟兄这是高兴糊涂了?还是快请伯母回来同乐才是!”
“对!对对!”
想起母亲,钟千真立刻清醒过来,他连忙给了赏赐,就要出门去寻钟母,而这时钟母这才踉跄着从外头一猛子冲了进来,若非钟千真接住,她怕是要结结实实摔一跤。
“真哥儿,你,你中了?”
“娘!孩儿中了!本场乡试第三名经魁!”
钟母尤不敢相信,等看到钟千真点了头,她这才露出一丝欣慰的笑,随后便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撅了过去。
“快快快!快救人!”
“掐她人中!”
“钟嫂子的好日子这是要来了啊!”
众人七手八脚的忙碌着,这才让钟母醒了过来,钟母一醒,母子二人又抱在一起,泪流满面。
“我儿真争气!我儿真争气啊!中了好!中了好!”
钟千真这会儿眼泪也止不住的流,徐煜璟见状,连忙从袖中取出一支笔:
“贺钟兄高中之喜,这是老师为钟兄准备的贺礼。”
“什么,县令大人他……”
钟千真说完,又看向徐煜璟,他能得这份贺礼,只怕也与徐弟有关系。
但钟千真并未道明,反而起身珍之又珍的将这支笔收了起来:
“多谢徐弟,愚兄在此谢过。”
“我亦为钟兄高兴,今日一过,便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徐煜璟这话一出,钟千真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他扶着钟母,笑容安恬:
“是啊,终见月明时。”
钟千真却也忘不掉那日县学之中,眼前的小童是如何痛骂庄教瑜,如何为他们等人开导的。
在一片喜气洋洋中,外头突然闯进来一群如狼似虎的衙役:
“钟举人!有人告你谋杀同住学子马非白马秀才!知府大人派我等前来传你问话!”
18.第 18 章
钟千真乍听此言,不由茫然:
“什,什么?马兄,马兄如何了?”
“马秀才已死,钟举人还是莫要多问,且随我等走一趟吧!”
衙役并未因钟千真才得举人之身便多客气几分,甚至在这样大喜的时候也要搅了钟家的欢喜,想也知道知府大人对钟千真很是不满。
毕竟,赶考学子死在府城,待一层一层报上去,便是知府也要吃挂落。
“不可能!我离开的时候,马兄还好好的!”
钟千真立刻说道,衙役们却不听这些,衙役头子毫不客气道:
“马秀才才学高于你,若是你因此生嫉,对他痛下杀手呢?”
“荒谬!”
钟千真还要再说什么,那衙役头子却面露不耐:
“钟举人,我等敬你身上的功名,这才与你饶舌几句,你再多言,我等可就要上枷了。”
“你!”
钟千真面色一白,身旁的钟母闻言整个人都有些摇摇欲坠,大喜大悲之下,她面色发白,下一刻,竟是急火攻心,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娘!”
钟千真的眼眶顿时涌起泪花,连忙就要抱着钟母回到屋子,衙役头子还要上前,徐煜璟旋即上前一步:
“诸位且慢。”
衙役头子低眸看去,只见那身高不过腰间的小童竟然也敢拦路,不由得生起恼意:
“放肆!这是谁家的孩子,还不速速带走?!”
衙役头子一声呵斥,其余围观的百姓立刻做鸟兽散,唯独喜乐队这会儿犹犹豫豫,不知这喜乐该不该继续。
“接着奏乐,不要停。”
徐煜璟看了一眼喜乐队,随后这才看向衙役,并未因此有一二变色:
“有理不在声高,诸位,我是钟兄的友人。今日诸位说钟兄与一桩杀人案有关,敢问可是人证物证俱全,前来拿人?”
徐煜璟这话一出,衙役们观他谈吐不俗,这才略收敛了锐气:
“吾等只是奉命前来拿人。”
“哦?那想必是目前没有铁证了?”
“无。”
“那么,钟兄如今也还算清白之身,还劳诸位多等等,让他安顿好母亲才是。”
衙役头子还想说话,徐煜璟不紧不慢道:
“钟兄是举人,更是不过二十一岁的举人,他日若是钟兄无罪,尔等今日这般逼迫,可有想过后果?”
徐煜璟没有说完,可却让衙役头子不由神情一顿,他只顾着大人的滔天怒火了,想着钟举人没有官身,可若真如这小郎君所言,那他以后觉都睡不踏实了。
“头儿,那咱们现在可以进去拿人?”
一个衙役见衙役头子一脸犹豫,试探的问了一句,衙役头子回过神来:
“拿什么?外头等着,让人再去请个大夫来!”
衙役们退出了大杂院,喜乐依旧吹吹打打,方才遁走的百姓们这时才大胆的探出头来。
徐煜璟看着周围百姓们一脸好奇又担心的模样,只是略拱了拱手,便朝钟千真的家而去。
还不等徐煜璟敲门,钟千真便一下子拉开了大门,只是却没想到门外只有徐煜璟一人。
“那些衙役……”
钟千真心里恨极,可却没有在徐煜璟面前表露出来,徐煜璟轻声道:
“他们已知自己莽撞,退至门外,另请了大夫为伯母诊治,钟兄不必着急。”
钟千真听到这里,方才觉得那一直提着的气陡然一松,双腿一软,险险扶住门框,堪堪站稳,他冲着徐煜璟勉强一笑:
“让徐弟见笑了,我这运气实在是差极了,少时丧父,好容易日子要有了起色,结果又要给我这当头一棒。”
“钟兄此言差矣,若是当真天不眷你,你又岂会能高中经魁?凡利器必经千锤百炼,方能一鸣惊人,我相信钟兄是一把百年难逢的利剑。”
徐煜璟笑了笑,牵起钟千真的袖子:
“伯母这会儿如何了?钟兄不若在跟前侍候着,伯母醒来见到你也能安心。”
钟千真点了点头,没过多久,大夫背着药箱赶了过来,得出钟母只是急火攻心,吃几服药就好了的结果,钟千真这才放下心来。
又过了一刻,钟母这才幽幽转醒,一醒来,看到钟千真便从床上弹起:
“我儿,你……”
“娘,你放心,我没有做那样的事,清者自清,儿将来还要让您做老夫人!”
钟千真半跪在床前,握着钟母的手如是说着,钟母听到这里,这才略松了一口气:
“我儿子我知道,只是,那知府大人都能派人前来拿你,是不是,是不是……”
钟母没有胆子说出来,可是却不由将钟千真的手攥的紧了些,钟千真不知如何开口,徐煜璟遂道:
“伯母,都是误会,您瞧,若真是钟兄干的,您这会儿醒来还能看到钟兄吗?”
钟母是知道徐煜璟的身份的,可以说普通的老百姓大都盲目相信县太爷,就是徐煜璟这个县太爷的弟子,虽年岁尚小,却也多有礼遇。
“璟哥儿,你说的在理,我老婆子信你的话。”
钟母抹了抹眼泪,轻轻推了钟千真一把:
“去吧,我儿。娘在家等你归。”
钟千真起身给钟母叩了一个头:
“儿让娘担心了,此番,去去便归。儿离开的这段日子,娘要好好吃药,保重身子。”
钟母点了点头,万般不舍的看着钟千真离开。
徐煜璟也跟了上去,而门外,衙役头子不知何时走了进来,他正要在窗台放上几颗碎银,见到二人出来也只是一抱拳,摊开手:
“钟举人,方才多有得罪,这些银子便给令堂买药养身吧。”
钟千真定定看着衙役头子手上的银子,随后深吸一口气,直接一把挥开,冷冷道:
“钟某是家贫,倒也不是什么银子都要。”
衙役头子抿了抿唇,只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等钟千真大步离开,他这才将银子从半开的窗户抛了进去。
等二人出门后,徐煜璟一眼便看到了等在门外的覃明等人:
“覃捕头!老师呢?可来了?”
“大人未曾亲至,只遣我来此。”
覃明低声回答,随后这才看向走出来的衙役头子,二人皆戴六合乌帽,着黑色圆领衫,滚一圈血一样的红边,这一对视,气氛倒是仿佛凝滞了一般。
“回云县捕头,覃明。”
“南宿府捕头,孟毅。”
二人抱拳一礼,但孟毅脸上有些不自在,他入回云县可还没有上秉县太爷,这会儿却见到本县的捕头,着实有些尴尬。
覃明仿佛没有看到孟毅的尴尬,站直了身子,语气没有一丝起伏,不容拒绝道:
“钟举人乃我回云县之新科举人,县令大人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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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随诸位一同走一遭。”
孟毅还没有答应,徐煜璟立刻拉了拉覃明的袖子:
“覃捕头,那我呢?老师如何说的?”
“徐小郎君如今正学的经书大人命我带着,钟举人也非浪得虚名之人,想来也不会让徐小郎君耽搁了课业。”
“老师总是考虑周到,那我爹娘那里……”
徐煜璟听到这里,眼里才终于有了几分孩童的欢喜,覃明不由微勾了唇:
“大人已派人前往。”
“那就好!老师真是天下最好最好的老师了!”
徐煜璟这会儿对郑逊那是赞不绝口,覃明却绷着脸,道:
“大人说了,徐小郎君若是误了功课,回来可是要打手板的!”
“老师惯会小看人!”
徐煜璟和覃明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而孟毅这会儿却有些怀疑的看了一眼钟千真。
这钟举人与回云县令究竟是什么关系,回云县令竟然将镇守县衙的捕头派了出来,莫不是要保这个钟举人?
无论孟毅心里如何起伏,只他贸然入县拿人便已经是理亏,覃明所言他自不会拒绝。
因着队伍里有一个读书人,一个小童,最终覃明赶来了一架马车,解决了孟毅对于赶路的为难。
一路上,钟千真起初还有些魂不守舍,但随着与徐煜璟一起研读经书,整个人也终于定下了神。
覃明坐在马车外,听着里头的读书声,轻轻摩挲了一下手里的马鞭,唇角微勾。
大人的眼光果然极好,也不枉大人愿意那般费心了。
“覃叔,咱们还有多久才能到啊?”
这两日赶路,日日相处着,倒是让徐煜璟和覃明的感情深厚了不少,覃明回道:
“再行一日便到了,约莫明日晌午便可至府城。”
“终于快到了,这马车坐着可真累人。”
徐煜璟人小还好说,可以在马车里摆个大字,可钟千真就不行了,孟毅急着赶路,便是留宿都是在马车上坐着睡。
饶是如此,徐煜璟还是觉得浑身酸痛。
“我还以为璟哥儿难得出来走走,乐不思蜀呢。”
“啧,覃叔你这话就错了。这世上只有一件事儿能让所有人鼓掌。”
“什么事儿?”
“秋天遇蚊子。”
徐煜璟这话一出,马车里的钟千真,不远处的孟毅都不由得笑了出来。
“笑什么,昨夜诸位可都是击掌之声,不绝于耳呢!”
徐煜璟摊了摊手,钟千真给徐煜璟摇着扇,温声道:
“徐弟这是被吵着了?”
“嗐,钟兄不必放在心上,赶路哪有事事顺心的,明个也就到了。”
钟千真不由含笑看了一眼徐煜璟,有些羡慕徐煜璟的随性洒脱。
次日晌午,马车果然准时的驶入府城,徐煜璟忍不住冲着覃明竖起大拇指:
“覃叔,你真神了!”
覃明抿了抿唇,确定唇角没有翘起,这才微微颔首,示意自己听到了。
等到了府衙外,孟毅进去禀报,徐煜璟这才挑起车帘,看着不远处气势恢宏,青砖赤柱,好生气派的府衙。
钟兄刚得中经魁便遇上了杀人大案,这是想要将钟兄,将回云县的名声搞臭啊!
这事儿究竟冲着谁来的,徐煜璟和郑逊都已有了默契,故而覃明才会和徐煜璟走这一遭。
19.第 19 章
而一旁的钟千真原本在路上平定的情绪在此刻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徐煜璟拍了拍钟千真的手背:
“钟兄,你且安心,只要你是清白的,便无人能冤枉了你。”
钟千真闻听此言,轻轻点头:
“徐弟不必为我担忧,不是我做的,我如何也不会认!”
三人只在府衙外候了一刻钟,随后孟毅便来请三人入内,此刻,里面巡抚陈庆已经让人升堂。
钟千真虽已是举人之身,自可见官不跪,这会儿昂首挺胸站在公堂下。
而覃明和徐煜璟二人只做旁听,被陈庆安排在典吏身后,静听堂审。
但见上首陈庆神色森寒,惊堂木一拍,公堂之上已经是一片肃穆:
“堂下何人?!”
“学生回云县举人钟千真,见过巡抚大人。”
钟千真拱手一礼,声音虽隐有颤音,可也露了怯。
陈庆只冷淡的看着钟千真:
“本官日前曾专审秀才马非白遇害一案,那马非白于乡试第三场便失去踪迹,而你,钟举人,你是最后一个见过他的人。”
钟千真听到这里,直接道:
“回大人,这不可能!第三考开始时,学生曾亲眼看到马兄进入考场!”
“满口胡言!乡试考生皆于八月十四日进入考场,而那马非白的尸体经仵作验尸后,八月十三日便已经遇害,你想要为自己开脱,也莫要把本官当成傻子!”
陈庆勃然大怒,看着钟千真的眼睛几乎都要冒了火,若非钟千真身上尚有功名,只怕他顷刻间便要重刑加身。
钟千真贸然承受巡抚大怒,下意识的后退一步,但还是坚持道:
“大人容禀,学生与马兄同居一屋,确确实实曾在八月十三日那晚见过马兄,只是当时马兄似乎心情不好,并未多言。”
钟千真有些吃力的回想着当日发生的事,可他当初只是为了科举拿个好名次,不辜负娘的期望,哪里有闲暇理会旁的。
那时马非白似是累着了,一回来就在榻上躺着了,自己招呼他再读读书,他也只是声音含混的应和了两下罢了。
这会儿,钟千真只恨自己那时太过疏忽,没有多留意与自己同居之人。
钟千真这话一出,巡抚直接冷笑出声:
“好一张巧言令色的嘴!你想说马非白是科举失利,自寻短见可是?
但本官告诉你,马非白的前两场考卷得学政亲口盖章,若是他答完第三场,便是此番我阳州省乡试解元非他莫属!”
陈庆说到这里,心中有些沉痛,看着钟千真的眼神也更加凶狠。
他一生刚直,最看不惯的便是这等汲汲营营的小人!最重要的是,这钟千真不止毁了自己,更毁了阳州省的新秀!
“不,这不可能啊!我亲眼看到他进了考场啊!”
钟千真喃喃着,整个人都不由得有些恍惚,甚至在这一刻开始怀疑起他的记忆来。
“呵。你怎么会看到他进了考场?他的尸体正是在你的床榻下被发现的!
若非如此,你又为何考完试,一夜都没有留,便直接回了回云县?!
那马非白乃是被人重击后脑而亡,而凶器也正是你平时所用的一方石砚,那上面可还有马非白的鲜血!”
钟千真此前的种种,在陈庆眼中已是疑点重重,钟千真闻言,张了张口,竟不知该如何去辩。
审到这里,陈庆看着钟千真满脸厌恶:
“钟千真,你因妒杀人,罪证确凿!孟毅!押他入狱,待本官秉明圣上,革了他的功名,必让他以命偿命!”
陈庆惊堂木一拍,直接下了判词,就是覃明也不由得脸色一变,没有想到这案子原来从始至终都已经证据齐全!
“且慢!”
徐煜璟听到这里,站了出来,拾衣一拜:
“巡抚大人,小子认为此案尚有疏漏,恳请巡抚大人明察!”
陈庆瞥了徐煜璟一眼,冷声道:
“有何疏漏?本官知道你与这钟千真有些私情,难不成你要说服本官为其徇私不成?”
“小子没有那个胆量,更没有那个本事,只是方才听大人所言,有些不解之处,不知大人可否为我解惑?”
“此案物证俱全,你有何不解?”
“小子有三不解,其一,乃是那位马秀才的尸身为何会在钟兄的床榻之下?若是人是钟兄所杀,这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钟兄应当没有那般蠢钝吧?”
“其二,则是乡试正值八月,暑气逼人,一场便要考三日,怎么这三日尸体便不会有一二异味吗?仵作说马秀才死于八月十三,那敢问大人尸体发现于何时?”
“其三,钟兄,这是我要问你的,你真的确定你进入考场前,看到的那个人是马秀才吗?”
钟千真这会儿不由沉思起来,而陈庆却一抚袖口云纹,淡淡道:
“你这小儿说话倒是有些条理,只是你所问之事,本官现在就可以给你解答。
你只知掩耳盗铃,孰不知还有那等故布疑云之辈,本官审过的案子不计其数,你又怎知他不是以身涉险?若非如此,你如何会在公堂上与本官一辩?
本官只相信眼前的证据,凶器是他的,尸体更是在他的床下发现,而他的证词更是满口胡言,简直荒谬至极!”
陈庆这话一出,钟千真更加紧张,但徐煜璟却没有丝毫露怯:
“请大人解小子第二问。”
陈庆闻言,沉吟片刻,这才道:
“马非白死于八月十三日,他的尸体于八月十七日被发现,许是因为他们的住所庇荫纳凉,这才未曾一开始便显露异样。”
徐煜璟听到这里,摇了摇头:
“小子还是头一次知道大人神案竟是如此,这是一条人命,涉案两人皆是我阳州省科举中的佼佼者,大人怎能用许是二字来草草结案?”
陈庆看着徐煜璟的眸子不由一深:
“久闻郑县令的弟子乃神童在世,倒是不知这口齿也伶俐至极。”
徐煜璟毫不露怯:
“大人谬赞了,小子只是不愿见冤案发生。”
随后,徐煜璟冲着钟千真拱了拱手:
“钟兄,冒犯了。”
钟千真尚在不解,徐煜璟便直接道:
“大人方才问钟兄为何早早离开,我可以告诉大人,乃是因为钟兄家贫,为省一二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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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
相信大人在查证此次案件之时,也能知道钟兄在那屋中的租金也只付到乡试结束当天。”
陈庆没有否认,徐煜璟又道:
“至于大人方才说,钟兄租住的小屋可能阴凉之事,恕小子之言,钟兄舍不得租那样的屋子。
回云县中,钟家伯母体弱多病,钟兄与母亲二人也只是相依于朝向最不好的西厢,一场科举临时落脚的屋子,如何能让钟兄改了曾经的习惯?
可若是这样,盛暑之时,一个西晒最严重的屋子里,一具尸体平白停放了五日还不臭,难不成是屋子里有冰棺不成?”
徐煜璟咬词清晰,可却将此案最重要的疑点直接点出来,这可是八月的温度,普通尸体只需要两天便可以形成巨人观!
陈庆听到这里,神情也不由得一凝,随后又翻阅了卷宗口供,这才开口道:
“八月十五日那天,一个拉夜香的车子翻倒在附近,这才为其做以掩饰。”
徐煜璟听到这里,也不由得神情一怔,这次的行凶之人真的是把钟兄所有可以辩驳的路子都堵死了。
“好了,本官知道此事涉及回云县,你心中情切,可也该知道,本官为官多年,不会随意冤枉一个好人,但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陈庆说完,便直接让孟毅将钟千真下了狱,而钟千真这会儿已经彻底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那个人,到底是不是马兄?
当时,他为什么没有唤一声马兄,为什么没有走近一些?
徐煜璟只得看着钟千真被押了下去,等钟千真离开后,徐煜璟深吸一口气道:
“巡抚大人,不知小子可否去案发地看看?还有尸体,小子可否一观?”
徐煜璟说到这里,陈庆看着他的眼神才有了一丝诧异:
“你说,你要去看尸体?你这样的小娃娃去看尸体?别开玩笑了!要是晚上做了噩梦睡不着,你那老师怕是要去告本官的御状了。”
“这是小子自己做的决定,绝不牵连他人,老师也不是会随意迁怒之人,恳请大人应允。”
徐煜璟躬身一礼,陈庆这才皱了皱眉:
“你当真这么相信那钟举人?须知人心隔肚皮!”
“大人,您不觉得这桩案子太过巧合吗?所有的破绽都被堵的严严实实,真真是天衣无缝啊!”
徐煜璟仰起脸,看着陈庆,陈庆看他这般不舒服,邀请他入后堂坐着说话。
等二人坐定后,陈庆这才开口道:
“天衣无缝,就是铁证。”
“大人,都说无巧不成书,可现实又怎会如书中那般诸多巧合?怎么就刚好是有人在盛夏遇害,便有夜香车翻倒在附近?
这究竟是巧合,还是为了故意掩盖死者的死亡时间,一切尚且需要仔细考证才是。”
“掩盖死者的死亡时间?”
陈庆不由陷入沉思,徐煜璟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嗓子,这才继续道:
“毕竟,这死亡时间与钟兄进去考场可是只差了一个晚上,大人,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啊!”
听到这里,陈庆深深看了一眼徐煜璟,突然道:
“你,当真敢去看尸体吗?”
20.第 20 章
徐煜璟听了陈庆这话,先是愣了愣,随后直接道:
“大人,尸体可比活人好多了,它又不会动,也没有那么多的想法,小子又有什么不敢的?”
陈庆闻言,也不多言:
“郑县令既然遣你来此,那应是自有道理,这件事本官不会阻拦你,但也不会优待于你。好了,你这就去吧。”
陈庆说完,扬声欢来了孟毅:
“带他去义庄。”
孟毅闻言都不由呆了一下:
“大人,这孩子傻大胆,您怎么也,也跟着胡闹。这要是惊了魂,可如何是好?”
“郑县令这个做师长的都放心让他来此,本官又有什么不放心的?”
陈庆直接大手一挥,孟毅只好带着徐煜璟朝门外走去,徐煜璟回身一礼:
“多谢大人成全。”
等徐煜璟走远,陈庆这才叫来了一个小吏:
“你去瞧瞧城南弯柳巷子里的宋师婆可在家中,让她今日莫要远行。”
小吏应了一声,旋即退去,而陈庆坐在桌前,迟迟未曾挪动身形,过了许久,他这才长长一叹。
这案子,可不是那么好断的。
他一介巡抚尚且只能将此事报于圣听,那一个小娃娃,又如何能从这天衣无缝的局中,寻到破局之法?
陈庆一边想着,一边提笔写下奏折,一行行墨字在笔尖流淌,陈庆的神情也渐渐肃然起来。
……
徐煜璟跟在孟毅身后,却不由揣度起了方才陈庆的用词,按理来说,老师比巡抚大人低了不止一个品级,可巡抚大人对他称呼一声郑县令不说,还略有尊敬之意,着实有些奇怪。
而自己这个弟子,这次只怕也是沾了老师的光,才能与一省巡抚同坐一处。
只是,不知为何,徐煜璟观陈庆方才的言行,似是并不想要这个破了这个案子。
而就在徐煜璟深思的时候,覃明摸了摸徐煜璟的脑袋:
“璟哥儿,义庄在城外,我们骑马过去可好?”
徐煜璟点了点头,看向一旁的孟毅:
“劳烦孟捕头了。”
孟毅略点了一下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徐煜璟的眼神,颇有些欲言又止。
等出了省城,三人二马旋即踏马疾驰,孟毅行在最前,徐煜璟靠着覃明的胸膛,轻轻道:
“覃叔,你可了解巡抚大人?”
“听大人说,陈大人素来刚正不阿,此番我陪你同往,定不会叫你吃亏。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这案子就像是给钟举人量身准备一般,证据确凿。”
徐煜璟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却不由思索起来。
连他都能看出这里面有猫腻,巡抚大人真的看不出来吗?
还是说……他与老师之间,要借着这件事做些别的什么?
这对于只知冰山一角的徐煜璟来说,如同一块只有零星碎片的拼图,便是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但现在最重要的,却是此案最关键的证据,他要看看尸体能告诉他什么!
“到了。”
孟毅翻身下马,轻声说着,徐煜璟抬眼看去,远处是几间屋子挤挨着,原本的青砖墙泛着陈旧的灰,窄窄的窗户上糊着白色的窗户纸。
而门头上,两盏白灯笼在空中一荡一荡,还未至近前,便让人觉得一股幽寒之气自骨子里蔓延全身。
“璟哥儿,你……”
覃明看着那几座矮矮的屋子,不由得皱了皱眉,他倒是见过血的,可璟哥儿这么一个小娃娃,总是要忌讳一二吧?
“覃叔,扶我一把,风吹的我头晕!”
徐煜璟没想到自己竟然晕马,这会儿整个人晕乎乎的靠着覃明,覃明只好弯腰将他抱了起来:
“若是不想待了,就告诉我。”
徐煜璟点了点头,扒拉了一下覃明的腰间,拿起水壶喝了两口,压下了晕眩感后,这才道:
“我准备好了,我们进去吧。”
孟毅未置一词,只是走过去和义庄的看尸人说了几句话,看尸人这才打开了门。
只是,等徐煜璟要进去的时候,这才听那看尸人咕哝着:
“造孽呦,让这么大的娃娃来看尸体!”
徐煜璟闻言不由有些无奈,算上他这辈子活的,他早就成年了好嘛?
只是现在,他却无法为外人道。
迈过了低矮的门槛儿,还没进来时那股腐尸臭味立刻便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便是覃明都不由得皱了皱眉。
看尸人弓着腰,引着徐煜璟和覃明朝里面走去:
“那马秀才年轻的嘞,听说他家离的远,还不知道什么才能被接回去,这尸体现在都看不了一点儿了。”
看尸人絮絮叨叨的说着,等到了马非白的尸体前,不等徐煜璟上前,看尸人从一旁的柜子里取出了一个小铜盆,在里面不知烧了什么。
覃明低声对徐煜璟道:
“这是苍耳和皂角,素来仵作验尸都是要用的。”
徐煜璟微微颔首,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帕子做的口罩,这是他在马车上央求钟兄做的,谁能想到钟兄那双手拿得起羊毫笔,更捏得起绣花针。
看尸人站起身,看了一眼徐煜璟,又取了姜片和麻油来,让徐煜璟将姜含在口中,用麻油涂抹鼻孔,以免秽气入体。
徐煜璟深知古代的杀菌技术几乎等于没有,依言照做后,他这才详细问了看尸人尸体过来的时间,有没有清理,仵作都做了什么样的尸检等。
这也是这么多天里,唯一一具不正常死亡的尸体,看尸人倒是记得七七八八,徐煜璟心里也有了数。
看尸人一边说,徐煜璟一边打量着被粗布覆盖的尸体,这会儿渗液正从木板床上滴滴答答的落下。
也是,距离乡试结束至今已有十二日,若是按仵作的验尸报告来看,马非白已经死了十五日了。
十五日,尸体上的痕迹几乎已经没有可以查证的地方了。
徐煜璟一把掀开了尸体上盖着的粗布,映入眼帘的,便是马非白那张如今已经面目全非的脸。
听钟千真说,马非白生的很是清俊,可这会儿徐煜璟却看不出一点儿,尸体的头脸如同发面馒头一般肿大,青中带黑。
整个人,整身肉都好似被薄薄的皮兜着,上面还泛着一些小水泡,不知道什么时候炸开。
一双眼睛异常的硕大突出,有些看不清楚轮廓的嘴唇外翻着,又好似想要说着什么,看上去却可怖极了。
覃明用身子挡了一下徐煜璟:
“璟哥儿,别看了,你晚上会睡不着的。”
徐煜璟没有同意:
“覃叔,我心里有数,咱们早看早完事儿,回去我还想去现场看看。”
覃明只能紧张的守在一旁,他眼睁睁看着徐煜璟凑在那并不雅观的尸体前,一处一处看过去。
只见尸体的头脚两端上苍蝇乱飞,蛆虫的数量也远多于其他地方,相较于已经开始腐烂的躯干这里的异样让徐煜璟无法忽视。
徐煜璟若有所思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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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请求看尸人和覃明将马非白的尸体翻转过来。
看尸人闻言面露为难:
“小郎君,您瞧瞧这尸体否已经成什么样儿了?这要是翻个身,那还能见人吗?”
“这位老伯,马秀才死的不明不白,若是不能为他申冤诉情,只怕他才会再九泉之下死不瞑目吧?”
徐煜璟语气平静,自有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从容不迫,看尸人闻言,不知是哪里触动了他,他咬了咬牙,点头应允了。
随后,看尸人在前,覃明在后,二人小心翼翼的动作着,却还是无法阻止水泡的破裂,看尸人翻完身后,都忍不住跑出去吐了。
徐煜璟捂着口鼻,目光却从尸体上一寸寸扫过,时间不断流逝,覃明已经否对此不抱希望了。
“璟哥儿,你已经尽力了,算了吧。你许是不知道,钟举人身为举人,又是在科举之时发生了这样的事,将来必定上达天听。
来日,圣上自不会坐视不管,派来钦差重查也不是没有可能,倒是你……”
“覃叔,我找到了。”
覃明絮絮说着,徐煜璟充耳不闻,忽而,徐煜璟目光一凝,用一根针从已经带黑的尸体后颈的领口挑下一小片黑黢黢的东西,用帕子接住。
“璟哥儿,这是……”
“覃叔,你看它的形状是什么?”
“这……这倒是有些像,像豆子皮!”
覃明只觉得灵光一闪而过,立刻说道。
徐煜璟用一张干净帕子将其包起来,要是再迟一些,只怕连这点儿东西都找不到。
“对,是豆子皮。而且,这个豆子皮不是正常的豆子皮。”
徐煜璟和覃明走到外面,一边洗手,一边和覃明说着,覃明有些不解:
“豆子皮还有什么区别不成?”
“这豆子皮很平整,是只有经过人的身体的豆子皮才能有的平整。”
“经过……”
覃明话没有说完,顿时有些一言难尽的看向徐煜璟:
“璟哥儿,你是说,这是,这是被人排出来的?”
“不错,况且,如果只是单纯的豆子皮,也不会在尸体的身体上沾那么久。”
覃明:“……”
徐煜璟没有再在这里呆下去,时间太久,大部分痕迹已经尽数消失,就连这唯一的物证,也是他猜测求证得来。
相较于尸体上的信息,或许案发现场会有些别的发现。
二人告知了孟毅一声,便骑马离开了,孟毅看着二人的背影远去,眼神中的不可置信这才展露出来。
……
案发现场在距离贡院直线距离三里,实际距离不知多少里的一个小院子里。
据钟千真所说,就是这么一个院子,乡试的时候也是供不应求,若非他去的早,只怕要去药庐挤了。
徐煜璟一进门,几乎不需要选择,便朝西厢而去,那里面乱糟糟的,设有两张床铺,一张桌子,两把椅子,简陋的厉害。
其中,一个床板被人掀翻在一旁,空气中仍弥漫着一股难言的恶臭。
徐煜璟捂着口鼻,弯腰在两个凳子搭出的床架旁看着,果不其然,在床腿上,徐煜璟又取下几片豆子皮。
“覃叔,你看。”
覃明这会儿也弯下了高大的身躯,看着帕子里零零碎碎的豆子皮,沉默了。
璟哥儿竟然真的找到了!
徐煜璟则垂眸看着这一地的豆皮子,淡淡道:
“这叫什么天衣无缝,应该是破绽百出才对!”
21.第 21 章
徐煜璟这话一出,覃明便是都不由点头附和:
“若是这么说,那巡抚大人谈及此处尸体异味被夜香味儿掩盖之事,或许……那打翻的夜香,不为别的,乃是为了掩人耳目,将尸体送进来屋中。”
否则,总不能马秀才跌倒粪坑自己爬出来,又被钟千真给杀了吧?
徐煜璟赞许的看了一眼覃明,这让覃明下意识的挺起了胸膛,等反应过来,他这才有些尴尬的低头摸了摸鼻子。
他这般年岁,便是大人褒奖都可以处变不惊,可璟哥儿一个眼神,他竟是升起了些年少时头次办差成功的骄傲。
徐煜璟倒是没有外去关注覃明,转而在屋子里环视一圈,仔细观察。
彼时太阳西沉,屋内并未掌灯,已有些昏暗。
徐煜璟站在床架前,看向另一处床铺,那里正好是个背光的地方,可却黑乎乎的,徐煜璟努了努嘴:
“覃叔,你坐在那里我瞧瞧。”
覃明虽有些不解,但还是照做了,他出身行伍,还曾亲筑京观,这不过是个死人睡过的地方,倒也没有那么多忌讳。
徐煜璟的视力很好,可是这会儿他站在床架旁,在昏暗的日光下看过去,却也只能看到覃明的身形轮廓。
“璟哥儿,怎么了?”
徐煜璟正要开口,却不想外面传来一声清脆的树枝断裂的声音,二人立刻警惕的朝外面看去。
孟毅迈过了门槛儿,一进来就看到覃明坐在死人趟过的床上,不由得皱了皱眉:
“啧,覃捕头你这般人高马大,没想到身子骨倒是虚的紧。”
没看人家小郎君今个站了那么久都没有要坐,就他金贵?
覃明没想到孟毅一进来就这么攻击性极强,当即皱了眉:
“你来做什么?”
孟毅看了一眼徐煜璟,正色道:
“大人派我过来看着,此案由我带人调查,小郎君若有不解之处,我或可解惑。”
陈庆从孟毅口中得知徐煜璟竟然真的去看了尸体,还与尸体相处了一段不短的时间后,终究是松了口,将孟毅打发过来。
徐煜璟听了孟毅这话,却不由得眼前一亮:
“孟捕头果然是及时雨!方才我还想要回去寻巡抚大人借调卷宗,没成想您过来了。”
孟毅翘了翘嘴角,抱拳道:
“小郎君旦有所问,不敢不答。”
“那正好,我想知道当日案发之时,孟捕头可试过现场还原?”
“现场还原?”
孟毅咀嚼了一下这四个字,分开他都认识,合起来他却有些不解了。
“就是假使,钟兄当真是凶手的话,他是怎么在这件屋子里杀了人,又是怎么处理了尸体呀?”
孟毅面露茫然,两眼空空,徐煜璟只好又继续道:
“那今日我去义庄之时,马秀才的尸体已经腐败的不成样子,敢问孟捕头可知他身高几何,身重几何?”
这个孟毅倒是知道,直接道:
“马秀才有五尺二寸有余,他体型偏瘦,身重百斤,便是钟举人一个文弱书生也可以轻易拖动。”
徐煜璟自动将斤两换算,约一百二十斤,确实算得上成年男子里偏瘦的了。
“那现场可有拖行痕迹?马秀才头部受伤,若是拖行也会在地上留下血迹。”
“并无。不过小郎君所言,也可能是现场被清理过。”
“嗯,孟捕头是说,钟兄杀了人后,一晚上清理了现场,然后乡试还考取了经魁?”
孟毅也不由得一时语塞,若是钟千真真有这本事,便是弃文从武也有大好前程。
徐煜璟听到这里,已经心里有数了,他直接看向孟毅:
“钟兄无罪,我能证明。”
“小郎君,这是否太过武断?”
孟毅没想到自己被眼前小郎君问住不说,他竟然还能言之凿凿的说出这样的话。
“孟捕头与其说我说的话武断与否,不如现在去将那翻倒夜香的粪夫拿下,否则再耽搁下去,马秀才的死怕是真无查实之日了!”
徐煜璟面色平静的说着,孟毅有些将信将疑:
“小郎君,你这话可有凭证?”
还不等徐煜璟开口,覃明便冷冷一笑:
“好问!你阳州府的仵作验尸尚不如一个小童,若是璟哥儿真告诉了你,只怕要羞愧的无地自容了!”
孟毅直接愣住,徐煜璟不想看二人内讧,皱了皱眉:
“覃叔,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如今据案发已经有些日子了,只怕那粪夫避过了风头就要逃跑了!”
覃明冷哼一声,没有再说话,徐煜璟这才取出那帕子:
“这是本案最重要的物证,孟捕头且看。”
孟毅也算是见多识广的,只一打眼便变了脸色:
“这是没有消化的豆子皮?”
徐煜璟微微颔首:
“这豆子皮在马秀才的衣领处寻到,若是再仔细搜搜,应当还有。
而案发现场,也就是此处,孟捕头可以看看床腿处,亦有几片粘附。”
孟毅脸色一下子沉凝下来,仵作百密一疏,竟是差点儿让此案成了铁案!
孟毅立刻一抱拳,声音中已然带上了尊重:
“小郎君慧眼如炬,孟毅佩服!这就去拿了那粪夫,来给钟举人洗刷冤屈!”
……
天光微明,陈庆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只是睡了一宿,孟毅便前来禀报,马秀才遇害案的帮凶已经被抓到,而钟举人也已经洗刷了冤屈。
陈庆揉了揉额角,他如今已经四十有五,以往还没有觉得自己上了年纪,这会儿听了孟毅的话,他只觉得额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差点喘不上气。
“你是说,本官手下验尸不下百具的仵作没有查出来的东西,被那小童搜到了?”
“你是说,只是一片不起眼的豆子皮,就是此案的关键物证?”
“你是说,你听了那小童一句话,还真拿下了准备潜逃的此案帮凶?”
陈庆一连三句反问,孟毅只隔着门低声应着:
“正是,大人,帮凶已经抓到,现在正羁押在旁,等您审讯!”
孟毅话音刚落,只听到一声闷响,似是枕头砸了过来的声音想起,随后便是陈庆那带着薄怒的声音响起:
“你个蠢才!这么重要的事儿,你为什么隔夜才报!你怎么不等我死了再报?此案我已经报于圣听,你现在让我怎么跟圣上解释?!”
陈庆说起这话,不由笑了,气笑的。
他才知道,人气急了是真的会笑。
孟毅安静的候了一会儿,这才低声道:
“折子属下可以谴人给您追回来,只是大人您现在可要提审从犯?”
门“啪”的一声打开,又“啪”的一声阖上,差点儿撞歪了孟毅的鼻子。
陈庆关上门,平复了好一阵呼吸,这才重新打开门,可只看着孟毅那张脸,便有一股无名火。
“人犯何在?还不上堂!”
陈庆大步流星,孟毅捂着鼻子跟在陈庆身后,陈庆一边走一边问:
“你怎知你抓的是从犯?”
孟毅还没有开口,陈庆就没好气道:
“又是那小童说的?”
孟毅点了点头,陈庆终于酸了:
“郑逊那厮,怎么就那么命好!”
孟毅瓮声瓮气道:
“大人有所不知,那粪夫看到属下撂了车子就跑,跟猴子似的,属下废了好一阵功夫才抓住他的。”
“你是该好好操练了!”
孟毅没吭声,只是有些委屈道:
“那粪夫逃跑时打翻了夜香,一身污浊,还是属下亲自按着的。”
陈庆:“……”
陈庆默默离孟毅远了一些,这才道:
“这也不能说明此人是从犯。”
“是,但那小郎君说,马秀才身高五尺二寸,而那粪夫也有五尺一寸,若是从身后击之,伤口绝不会在枕骨下方。
小郎君还说,这样的伤口,须得是身高至少比马秀才低数寸的人才会这样。”
“小郎君,小郎君,我看你不如辞了职位跟那小童走好了!我这巡抚衙门里,竟然没有人能查出此事。
哼,你去,让仵作也上堂!我也想知道,这样的细节,他为何没有写在文书之中!”
孟毅闻言,没动,悄悄看了一眼陈庆:
“咳,大人,仵作,仵作昨夜跑肚,掉进粪坑淹死了……”
孟毅没敢说那小郎君跟着他带了粪夫回来后,就要了文书来看,随后就点了仵作的名儿,说要和仵作交流交流,结果,仵作竟这么遇了意外。
“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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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是意外吗?”
陈庆不由沉默,好半晌才低声说了一句,随后方继续向前:
“你抓捕粪夫的时候,可曾被人瞧到?”
“属下是五更时抓到的人,应是没有人注意到。”
陈庆没有再多说话,他的治下发生了这样的事,仵作更是死的不明不白,他实不知该如何去回圣上的话了。
初晨的日光黯淡如尘,薄雾朦胧,轻风乍起,巡抚清瘦的身影也仿佛被浸在了烟气之中,莫名有些模糊。
徐煜璟本在后堂等候,这会儿陈庆大步走了进来,他连忙放下手中的文书,拱了拱手:
“大人。”
陈庆看着徐煜璟半天没有说一句话,徐煜璟已经都要猜测是不是自己此举驳了巡抚的颜面,要被赶出衙门了。
却不想,下一秒,陈庆上前弯腰扶起徐煜璟的手臂:
“不必多礼,你很好。本官,差点儿就铸下了大错,该好好谢你才对。”
徐煜璟顺势起身,看向陈庆:
“大人言重了,小子也不过是为了私情。”
“为私情却有大义,那马秀才与你无亲无故,你竟能在义庄呆了两个时辰,本官不如你。”
随后,陈庆不等徐煜璟开口,直接令人在典吏之上,公堂之下的中间位置放了一把椅子:
“今日,本官审案,你来旁听,若有疑问者,尽可畅言。”
随着陈庆一声令下,马秀才案再度重审!
此案的嫌疑人之二皆被提了上来,钟千真在左,粪夫在右。
“学生/草民见过大人!”
钟千真在狱中呆了一日,整个人十分憔悴,就连双眼也已经没有了光彩。
他实在想不通,自己明明看着马兄进了考场,可他怎么就不曾参加第三场乡试,甚至死在了外面?
恍惚间,钟千真甚至都想过,是不是自己梦中杀人。
而等钟千真再度抬起头时,却冷不丁发现了坐在巡抚大人下首的徐煜璟。
徐弟,他竟还没有回去吗?
他相信自己的清白吗?
钟千真一时不知心中是何滋味,只是愣愣的看着徐煜璟,却不想徐煜璟这时冲着他笑了笑,这令他莫名有些安慰。
与此同时,阳州省马秀才遇害之事也已经传到了京州,虽说陈庆的陈情奏折还没有呈上,可京州有的是人盯着这里。
金銮殿上,今上秦玄舟正高坐龙椅之上,通天冠下是一张漫不经心又不怒自威的脸。
帝王睥睨天下,淡淡投以一视,随后便有内监高声道: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启奏圣上,臣有事要奏。”
“允。”
“回圣上,臣听闻阳州省近来发生一桩与此番科举有关之案,此案被害之人乃是一位颇有才学的秀才,他本有望乡试夺魁,却因故被同住之人杀死,并藏尸于屋中。
此行之恶,罄竹难书!若是不对贼人处以极刑,只怕要让天下读书人逢科举之际,便要心中惊惶不安,长此以往,于国不利啊!”
吏部给事中说完,便直接拜倒在地,秦玄舟没有说话,下一刻便见礼部侍郎站了出来,讥诮的看了一眼吏部给事中:
“安大人这话说的,倒好似你亲眼看到那秀才是如何被同住之人所杀,竟是可以连审都不审?”
“程大人慎言,吾不过是觉得此案太过骇人听闻,若是被天下读书人所知,届时科举之年,岂不是无人愿意与他人同住?
又会有多少人为了保命,放弃科举?若是此事成真,来日我大虞无官可用之时,已是回天乏术!”
“荒谬!若是因为这么一桩案子就害怕的不敢科举,如此鼠辈入朝才是蠹民梗政之辈!”
“哼,依本官看,发生了这样的事,阳州巡抚身为一省巡抚,他难辞其咎!”
“阳州巡抚到底是一省巡抚,一时疏漏也是应当的,倒是应该严惩那犯案之人的县官,治其一个治民无方之罪!”
“……”
随着二人的争执,越来越多的朝臣加入其中,也多了些旁的声音。
秦玄舟只是静静的看着,眼看着朝堂之上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他直接下令:
“噤声。”
“此案先由阳州巡抚详查,若能尽快查清,以安民心,朕自有赏赐,若不能,则严惩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