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母留子?妾为这天准备好久了》
第1章 妾的本分
浅琥珀色的浴汤下玉人、玉臂、乌发漂散……从水面上可窥见一二倩影。
哗的一声水声后,美人儿出水,白若凝脂、吹弹可破的肩背上水珠滑落,让上面的红痕多了几分诱惑。
这样的美人,这般的风情,无论谁见了,都得赞一声尤物。
柏芷兮自己都要感慨她这身老天爷的恩赐,只是可惜上一世她未曾珍惜。
她,柏芷兮,本名方芷兮,出身商贾之家,八岁时家中变故,父母双亡,几经辗转,她便被卖到了一个有很多姑娘的地方——
揽月苑,专门教养瘦马的地方,里面最不缺的就是美人坯子。
她每日都要练习琴棋书画、身形舞姿和礼仪规矩,挨过打、受过罚、寻过死,好不容易熬到了及笄,只等着被哪个富贵人家买去。
做妾,做舞姬、乐女,或是派上其他见不得光的用场,就是她这种人的命运。
上一世,她深恨自己生了这一身好皮相,不然她不会被卖到了揽月苑,更不会沦为高门玩物。
选人之前,她刻意糟践自己,硬是染了一场大病,又拿出了自己偷着攒下的积蓄,为的就是嫁与一个叫做武凤之的贫寒书生。
贫寒人家的读书人清贵、没有铜臭气,嫁与这样的人才能证明她不慕权力、不羡富贵,不是那天生的狐媚子。
谁知她连武家的门都没进去,只做了外室,辛辛苦苦守得武凤之高中探花,却被他和他娘送去讨好上官。绝望之中,她了结了自己……
这一世,她也认识了到揽月苑教习棋艺的武凤之,只是她想明白了,离他远远的。
她再没有做过任何折损容颜气色的事,上天恩赐了她这身好皮相,她辜负了才要遭报应。
这般世道,身负美貌却无家世护持,注定要被当做玩物争抢,那她便做一个富贵的玩物,阴谋诡计加身,吃喝玩乐不少……
哪怕如烟火瞬逝、昙花一现,她都要过得好、活得尽兴才对。
于是,她等到了属于她的命运,她成了柏少府家的养女,作为媵妾,聘予定安侯府四公子为妾。
柏家的嫡长女柏兰姵是四公子姜奕辰的正妻,自来体弱,入府十年未曾有子嗣,将来也难有指望。她与家里商量买了瘦马回来,将来好将子嗣记在她名下。
昨夜是她入府的头一晚,姜奕辰与她圆了房……从身上的红痕和今早的赏赐来看,姜奕辰对她很满意。
柏芷兮起身出浴,侍女秋寒服侍她擦身穿衣:
“小娘其实还可以多睡一会儿,夫人说了,自家姐妹,敬茶就是走个过场,小娘服侍好四爷最重要。”
柏芷兮簪好头发,对着秋寒客气地道:
“夫人体谅,是夫人的好意。我待夫人恭谨,是我的本分和忠心。我是什么出身?夫人越是待我如姐妹,我越是要有自知之明。”
“秋寒,你是夫人的陪房,说起来比我跟夫人的缘分深得多,以后还要你多提点。”
宠妾的娇纵和气焰,柏芷兮自是知道的。
只是她在揽月苑那种地方长大,还尝了两世的冷暖,更加懂得眼下最紧要的是立足。
昨日之前,她这个柏家养女只跟柏兰姵见过一面,她们之间何尝有一丝姐妹之情。
论交情,论脸面,论功劳和苦劳,眼下她的确连秋寒这样的陪嫁侍女都比不上。
没错,她是来帮柏兰姵稳固地位的,可柏兰姵同样会堤防她这个美貌的妾室,把秋寒给她,何尝不是为了监视她。
秋寒心里很是受用,声音都软和了许多:
“小娘客气了,只要你为着夫人好,生下个一儿半女的,把一心居那位给压下去,保准谁也不敢计较你的过去。”
定安侯府占地颇广,大小院落坐落其中,一个院落便相当于一座独立的宅邸,由内巷相连。
定安侯姜定武与妻妾共育有四子一女,每一名子嗣都有一个大院落,当中又有若干个小院子。
姜奕辰和他的妻妾们住在西院儿,柏兰姵所居的院落叫做德善居,坐落在西院儿中间。
柏芷兮踏着清早的露水去了德善居,柏兰姵刚刚净了面,柏芷兮刚好给她梳髻。
柏兰姵的贴身侍女玉棋嘴上客气,眼中却尽是被抢了差事的不满:
“还是让奴婢来吧,小娘刚来,不知道夫人的喜好。夫人梳的髻,可跟小娘原先家里实兴的不一样。”
柏芷兮笑了笑,没有丝毫不满,温声细语的像是在讲述一件民间见闻:
“玉棋姑娘有所不知,揽月苑不是那种地方,主事的萧大娘子家业败落前也是勋贵人家的娘子,她知道如何教导妾们。”
“妾们学的这身本事,一为侍奉夫主,二为服侍主母。哪一个服侍不好,都是这身本事没学到家。”
容颜上,侍奉夫主,便要女为悦己者容,必须懂得通过各种手段展现自身的容颜优势。
服侍主母,最好能够帮助主母比这内院除了婆母和宗妇以外的任何一个女人都要高贵、典雅。
柏芷兮的发髻也是自己梳的,是她改良过的倾髻,有少妇的妩媚,又不显妖娆。
她本身是明艳照人的美人儿,这发髻便能压一压她的光彩,在内院不至于犯了规矩,惹人说闲话。
柏兰姵身子不好,精神不足,略有些虚胖,往日里用了头油,牡丹头梳得板板正正的,端庄却显得有些老态。
柏芷兮给柏兰姵梳了挽髻,发包和前额根据她的头型、脸型做了调整,头油上得极薄,几乎看不出用过,让她看起来多了几分舒朗和柔美。
柏芷兮一向聪慧,学每一种手艺时都会想用在不同身份的人身上该做怎样的调整。
柏兰姵今天二十有八,因为气色不好,平日里看起来像是三十几岁的样子。
经了柏芷兮的巧手,柏兰姵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十岁,而且这种改变很自然,一点都不刻意。
柏兰姵自己先就满意了,身为女子,谁不想容貌秀美、娇俏如花,可是身为正妻,刻意地装扮自己,又难免有狐媚、不庄重的嫌疑。
如此这般……恰如其分,正好,就像柏芷兮这个人一样。
一个月前柏家才收了这么个养女,柏兰姵不过是听母亲夸了柏芷兮几句,心里对她不是没有顾虑的。
只是梳了一回头,柏兰姵就对她改观不少:“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本事。”
玉棋收敛住眼中的惊艳,看似不忿地道:“不就是瘦马的狐媚本事么?有什么了不起的,也不怕被人嚼舌根子。”
“住口!芷兮是我家里的妹妹,谁再敢嚼舌根子,自己找管家领罚。”柏兰姵色厉内荏地道。
柏芷兮不惊不怒,只是略带了些卑弱地道:“本事本无贵贱,单看用在什么人身上。夫人尊贵,妾愿以这身微末本事服侍夫人。”
“是夫人和柏家让妾余生能有口干净饭吃,妾感激不尽,妾不会让夫人丢脸。”
柏兰姵抚了抚发间的步摇:“你姓柏,便是自家姐妹。这些小事不必劳烦你,你要尽本分,就该想想什么才是你真正应该做的。”
“府中小娘多以姓相称,只是你要避着我的姓,以后就叫你芷小娘吧。这么叫也好听……就是让一心居那位听到了,恐怕又要吃味了。”
第2章 敬茶,替她树敌
敬茶在正厅,柏芷兮先过去准备,路上她回想着刚刚柏兰姵和玉棋唱的这出戏。
她的谦卑和服侍,柏兰姵很受用,可她们主仆依旧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地敲打她。
真把她当柏家人,她为何还要避着柏字?就是宫里的娘娘,也是避名不避姓的。
还有芷小娘,听起来婀娜多姿、袅袅婷婷……
这侯府里的人怕是每叫她一回,都要在心里把她的出身翻过来倒过去的念叨几遍。
好在她早就准备好了会被这样看待,此刻心里有九分多的警醒,失落尚不足一分。
这一世她选择入府,是因为她看透了。她这样的人从前学的便是内宅的生存规则,比起外面,至少眼下还是这府中的风水更适合她。
她要在这儿好好地活下去,待到羽翼丰盈,才能在外面找到叔父一家,弄清楚当年父母惨死之后,究竟是不是他们将她卖去了揽月苑。
她还要收拾了那曾经骗取了她真心和性命的武凤之,这一世他“救”了另一个瘦马,而再有半年他就又要是探花郎了……
对柏兰姵和柏家人,她也念着他们的恩情,她一定会尽职尽责地报了这段恩。
要是有子嗣,就按他们说的给柏兰姵养着,好好享福。
她自己么,她都想好了,等年纪大点儿,她就自请出府,开一个面摊儿,置办一座小院儿,悠闲度过余生,对大家都好。
要是没能生下孩子,她也会帮助柏兰姵稳固地位,等到人老珠黄,她求个恩典,要一张放妾书,回乡开一间小食肆,安度余生。
到了正厅,姚小娘姚初蕊已经到了,身边还跟着五岁的庶长子姜士明和一个梳髻但仍作侍女打扮的女子。
姚初蕊生得明艳照人,身上有一种少妇才有的韵味,玉颈纤细而直挺,下巴始终微微高昂,彰显了她在西院儿不一样的地位。
柏芷兮一看便知这便是柏兰姵要她对付的人,她上前去先行了礼:
“是姚姐姐和陶姐姐吧?妾见过两位姐姐和小公子,日后妾有做的不好的地方,还请多包容。”
姚初蕊不屑地哼了一声,她是定安侯已故原配夫人的娘家庶出侄女。
论出身,她姚初蕊给姜奕辰这个与爵位无缘的嫡四子做正室都行,还生下了姜奕辰乃至整个侯府唯一的下一代。
虽说姜士明先天眼盲,可这份独一无二,还是让他们母子享有了很高的地位。
姚初蕊根本没把这个瘦马出身的妾室看在眼里,还伸手把姜士明往身边拢了拢,像是不想沾上什么脏东西似的。
陶丝绣原是府中家生的婢女,因行事稳妥,早早地做了教引姜奕辰人事的通房。
陶丝绣并不受宠,甚至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姜奕辰几面,这么多年了,还是个通房。
只是因为她有一手好绣活儿,还精通算学,把府里的绣庄打理得很好,日子过得不比姚初蕊这样的贵妾差。
陶丝绣侧身避开了柏芷兮的礼,还回了礼:
“柏小娘客气了,奴婢就是年纪长些,会做些针线活儿,一月里有大半个月都窝在绣铺和绣庄里,不常回来。”
“府里的人都叫奴婢陶姑娘,当不得柏小娘一句姐姐。”
府里的通房都被称为姑娘,不会因为年长、资历深还在现任侯夫人面前得脸,就占后进门的口头便宜。
这是个懂得明哲保身的人,还有一个能经常出府的好处,以后少不得要请她帮忙。
柏芷兮笑着点头,看向他们:“妾也当不得这一声柏小娘,以后可以叫妾芷小娘。”
“芷小娘……”姜士明尽管看不见柏芷兮,还是依礼叫了一声。
姚初蕊却嗤笑了一声:“这是咱们四夫人让避的讳吧?什么柏家养女,自家妹妹都不护着,这是没把你当自己人啊。”
“也是,揽月苑出来的瘦马,想遮也遮不住。不过她这回也是出了力的,让你一进门就做了妾室。”
“陶姑娘干干净净的家生子,熬了十年,还是个通房。真好心,你就去跟你的好姐姐说说,升一升陶姑娘的位分。”
不说便是假好心,说了没办成,陶丝绣也可以怀疑是她故意没尽力。
柏芷兮装不知道姚初蕊在等着看好戏,谦卑地开了口:
“妾的确是从揽月苑出来的,可妾已是良籍,入府前也验了身,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姚姐姐对陶姑娘的位分如此上心,想让妾去说几句话。可妾初来乍到、人微言轻,说了也没用。”
“倒是姚姐姐身为贵妾,还诞育了子嗣,深得爷看重……真有心为陶姑娘说话,这么久了,为何不自己去跟爷说?”
她用目光向陶丝绣释放了友善,示意这么说不是针对她,
“陶姑娘的这身本事已然胜过府中好多姐妹了,也不见得就在乎什么位分。”
“要是陶姑娘愿意有空的时候指点一下妾的绣艺,让妾能绣出几件像样的东西,相信夫人也会明白陶姑娘对妾的教导之恩的。”
不是不帮,而是要换一种更符合身份的方式,还抬高了陶丝绣难以替代的优势。
陶丝绣笑了一下作为回应,柏芷兮说的这些,她本来就没什么意见。
抬了妾室,姜奕辰又不会宠着她,还不如现在担着差事,赏钱和底下的孝敬相当于三个妾室的月银。
要说她有哪里不高兴,那就是她没指望过姚初蕊替她说话,可也不想被拎出来竖靶子给人打。
“学什么绣艺?要学你就跟她学管账,学打理绣庄的本事,也帮她分担一下,岂不是更好?”
姚初蕊才不管陶丝绣是怎么想的,继续挑动着柏芷兮。
事成,分了陶丝绣的权和利。
不成,陶丝绣也要继续警惕柏芷兮分权,柏兰姵的这步棋刚进府就被防起来了!
谁知,柏芷兮抛出个软钉子:
“姚姐姐也说妾是揽月苑出来的,妾只学过服侍夫主和主母,没学过这打理庶务的本事……还是踏实地学点手艺比较好。”
“你……”
姚初蕊心口一堵,陶丝绣的差事是侯夫人给的,她们这些做妾室的主动染指,就是不对、不本分。
说到底,贵妾、良妾、贱妾都是妾,这一点她跟柏芷兮没有区别!
打绣庄的主意,柏芷兮一听就拒绝了,却是她姚初蕊提出来的,岂不是说她比这个瘦马妾室还不本分?
第3章进门带喜
姚初蕊缓了口气,笑了笑,“一个揽月苑出来的瘦马,能忍得住不对财帛、权利动心,好本事!”
“不过,爷的性子我了解,你这样的人对他来说只是一时新鲜,他是不会真的对你动心的。”
“姚姐姐,妾的出身在府里想必已经人尽皆知了。可是,爷、侯爷、侯夫人都没说什么,妾也顺利进了门、侍了寝。”
柏芷兮莞尔一笑,直勾勾地看着姚初蕊,
“这说明他们对夫人和柏家都是很信任的,当然,还有一个道理,只是……妾怕说了,姚姐姐会生气。”
柏芷兮眼看着沉了脸的姚初蕊,特别气人地笑了一下:
“一园子的花儿,除了当主的几株,其余的不过是些个玩意儿。赏花儿的愿意看就看几眼,不想看了,就换了。”
“妾么,说到底也是个玩意儿,主君们都没把妾当回事儿,何必在乎呢。自然姚姐姐跟陶姑娘是不一样的,你们出身清白……妾只是在说自己。”
“妾”既是自称,也可以泛指她们这些妾室……是不是只说了她自己,谁听不出来。
陶丝绣心里大赞柏芷兮是个妙人,她也不完全是个软柿子,对姚初蕊也早有不满,便笑了笑:
“奴婢也一样,就是一个喜欢绣艺的玩意儿……唔,姚姐姐不一样,是贵妾,总之比咱们金贵些。”
这儿是正院,谁敢说自己不一样,也就是姚初蕊敢自诩身份不同。
老侯爷前后有两位夫人,如今的侯夫人是续弦,生下了包括姜奕辰在内的两子一女。
病逝的原配夫人生下了如今的侯府世子姜奕德,而姚初蕊是原配夫人的嫡出外甥女,也就是姜奕德的表妹。
老侯爷如今年事已高,说到底将来整个侯府都是姜奕德的,姚初蕊有这层关系在,确实做得了姜奕辰的正室。
而且她生下的姜士明,虽说天生眼盲,可好些个郎中都说了,将来是有可能治好复明的,更何况这可是整个侯府里唯一的孙辈……
在后宅,姚初蕊的确有她自傲的资本,可她到底不如柏兰姵先机占尽。
柏兰姵是姜奕辰的正室夫人,不仅因为她先进门,更因为她的父亲柏大人是掌管山林、胡泊事务的少府。
这当中能给侯府行多少方便是可以想象的,而姜奕辰虽然不是世子,却是侯府的钱袋子。
他负责着侯府的所有庶务和明里暗里的生意,这当中是受了不少柏家的恩惠的……
也就是说,柏兰姵再不得宠,她也有足够的靠山让她跟姜奕辰相敬如宾,不像姚初蕊这样只占着先侯夫人外甥女的名分。
说句现实点的,就算姜奕辰想跟姜奕德打好关系,多送上些实实在在的财帛帮他铺路,也比这点亲上加亲、敬着先嫡母的礼法上的虚名强。
至于子嗣,侯府里的几位小爷都还年轻,又都有妻有妾,再过几年必不会缺了子嗣,姜士明这头一份儿的地位维持不了多久。
柏兰姵特意等到柏芷兮说完才进来,她在上首的位子坐下,目光扫过众人:
“芷妹妹刚进门,说话冲了些,慢慢教就好,怎么就吵起来了?这是咱们西院儿进喜的日子,都坐吧。”
姚初蕊边坐边冷笑了一下:“进喜?纳个妾就是喜了,妾也可以让家里送个庶妹过来随媵,妾说的是……真正血脉相连的庶妹。”
柏芷兮又被讥讽了,脸上却连一点多余的表情都没有,这不止是身为瘦马的修养。
她知道柏兰姵既然敢接她进府,就已经想好了如何应对这样的场面。
何况要是她没记错的话,就在这几日,姜奕辰身上的确发生了一件喜事,姚初蕊很快就会被打脸。
没想到,不用多等几日,“巴掌”就甩过来了。
柏兰姵笑了一下:“咱们爷今早刚去了府衙,领了市令的差事,从此就是官身了,姚妹妹难道不觉得这是喜事?”
市令,就是管理东西两市的官员,只有正八品,却是个实缺。
姜奕辰的财势和在商场上的狠辣素来令人忌惮,可身为世家公子,少不得要被人诟病沾了铜臭之气。
有了这个差事,以后就是顶着官身做生意了!
姚初蕊显然不知道这件事,为姜奕辰高兴之余,又不得不低头:
“的确是件大喜事,芷小娘还真是个有福气的人呢,难怪柏家会收她做养女。”
整个侯府此前只有侯爷一人有实差,就连世子姜奕德都没有,姜奕辰这官儿再小也不能小觑,姚初蕊哪里敢触这种霉头。
柏兰姵当下便道:“是有福之人就好,行了,敬茶吧。”
秋寒端来茶水,柏芷兮先跪下向柏兰姵敬茶,再躬身向姚初蕊敬茶,接跟陶丝绣见了平礼,陶丝绣侧身避开了一半儿。
柏芷兮收了两个红封和一个绣工精美的荷包,再拿出自己准备的礼物给在场的人。
她给柏兰姵的是自己亲手做的便鞋,针脚细密,用了最细软丝绸。
给姚初蕊的是一支中规中矩的珠钗,是从柏家给的嫁妆里挑的,不过想来姚初蕊不会戴。
给陶丝绣的是她自己攒的插梳,用的是桃木、米粒大的珍珠和绒花,漂亮但不曾有违陶丝绣通房的身份。
陶丝绣见了,由衷地赞道:“芷小娘这攒珠的手艺真好,有机会奴婢拿去给侯夫人看看,也让芷小娘来帮帮奴婢。”
“你是个有心的,你也是咱们西院儿的老人了,本来是该升一升你的位分了。只是如此这般,你总在绣庄过夜就不合适了,这……”柏兰姵为难地道。
陶丝绣无宠,但跟侯夫人走得近,还将府里绣庄、绣铺打理得井井有条。
一旦升了位份,绣庄是可能打理不成了,但怕是要分西院儿掌家之权了。
柏兰姵自然是不愿意的,只是这话不能由她说出口,最好由陶丝绣自己说。
陶丝绣微微一笑,主动回道:“夫人不必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奴婢这辈子最喜欢的就是刺绣,您就成全奴婢吧。”
正说着,一旁一直默默地姜士明摸着手上的礼物,好奇地道:“芷小娘,你送我的是什么?”
第4章 失望
“回小公子的话,是图纸,这上面有小老虎、小兔子、猫、狗……背后还有刻字,小公子要是喜欢,可以让你小娘找人雕出来把玩儿。”
图纸是用锥子按照图形扎了孔的,眼盲的人摸了便能想象出是怎么回事。
姜士明的小脸上立刻有了笑容:“是给我的?我很喜欢,小娘,您让人为我做出来吧。”
“这么麻烦,真有心送,就直接雕出来了,送什么图纸。”姚初蕊不满且不屑地道。
柏芷兮笑了一下,客气地解释道:“木材多少都有些气味,妾担心会冲了小公子平日里用的药。用什么木材,还得请姚姐姐亲自为他选一下。”
说到底就是小心谨慎,不想出了问题再被找麻烦。
柏兰姵和陶丝绣都暗笑柏芷兮聪明,唯独姚初蕊不顾姜士明的一脸渴望,恨不得当场教一教她什么是这西院儿的规矩。
“都在?这是怎么了?”
一道男声响起,刚领了差事的姜奕辰从门口进来,高大的身影遮挡住了门口的日光,投下一道欣长的身影。
姜奕辰五官英挺,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清明冷凝,整个人更是散发着一种藏锋的锐气,让人想到一把随时可以出鞘的宝刀。
若非身为续弦所出的嫡次子,无缘世子之位,还管了侯府的钱袋子,恐怕早些年就在仕途上有所作为了。
他目光扫过屋里的四个女人和幼子,甚至未在柏芷兮脸上停留了一下,便看向了柏兰姵,
“敬完茶了?日后你们和睦相处就好,都别在这儿杵着了……士明该开蒙了,初蕊,你该多放点心思在他身上。”
“是妾身疏忽了。”姚初蕊面上从不会驳了姜奕辰的面子,不过还是不屑地白了柏芷兮一眼。
别看姜奕辰昨夜与柏芷兮圆了房,接受了这个柏家送进来的养女,可是从进门开始就没看过她一眼。
妻妾对姜奕辰来说不过是满足礼法、宗法和繁衍子嗣需要的容器,迄今为止,没有例外。
姚初蕊即便认为自己有那么点不同,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姚初蕊多少有些落寞,可是想到自己到底因为姜士明得到了更多的关注,又昂起了下巴,得胜了似的对着柏芷兮勾了下嘴角。
柏兰姵上前挡在了姚初蕊身前,转头笑对着姜奕辰道:
“爷今日赴任可还顺利?刚刚妾身还和她们说,芷小娘身上有喜气,从把她定下开始,爷的前程也顺遂了。”
“哦?算起来还真是如此,你和岳母的眼光一向不错,柏家的女儿也一向是好的。”
姜奕辰意味深长地道,眼锋在柏芷兮身上蜻蜓点水般地点了一下,随即又回到了柏兰姵身上。
寥寥几句话已经道明心意,他的岳父柏大人是少府,他究竟哪天授官上任是能算出来的,这喜气自然也是可以预先安排的。
不过他认可了柏兰姵和岳家的安排,认可了柏芷兮是柏家的女儿,其他人也就不要再提她从前的身世了。
这些话一锤定音,柏芷兮最后悬着的心落了下来,昨夜他们圆了房,可今后她以怎样的身份活在这府里,就靠他这句话了。
柏兰姵是当中最满意的,因为姜奕辰认可的不止是柏芷兮,更重要的是她和柏家。
柏兰姵趁势道:“爷这两日忙外面的事累着了,刚好芷妹妹推拿、束发的手艺甚好,不如这几日都让芷妹妹服侍你?”
姜奕辰不置可否,好在他终于还算认真地看向了柏芷兮,不可否认,柏芷兮长了一张动人心魄的脸,偏偏她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清丽,宛如一件纤薄而朦胧的纱衣将她整个人笼罩了起来。
半遮半掩的,湮没了她美貌中的锋芒和张扬,使她整个人都柔和起来,一身曼妙,魅而不妖……
这样的美貌对别的男子或许很有诱惑力,可是在他看来,她更像是一尊精致的白玉瓶,美则美矣,实则空洞,魂儿不知跑哪儿去了,也有可能原本就没有魂儿。
不过……看屋里几个女人看她的眼神儿各异、深浅不一,她大概还算有点儿意思。
柏兰姵和姚初蕊都是了解姜奕辰的,抬眼间就明白了大半。
姚初蕊脸庞上浮现出她特有的那种娇艳的愤怒,但到底没当面触姜奕辰的霉头,只挑眉无声地勾了勾嘴角,连气闷的时候都带了几分娇俏。
柏兰姵多少对柏芷兮有些失望,她原以为以柏芷兮的姿色和心思至少能迷住姜奕辰一段日子,说不定就有了子嗣了。
没想到只是引着他多看了一眼,但有兴趣总比没有强,她没有放弃,继续把注意力引到柏芷兮身上:
“这是芷妹妹给我们姐妹的礼,除了姚妹妹,都是她亲手做的。爷看看,这手巧不巧?”
针黹女红、攒珠做钗,这手艺是够巧的,一点也不像揽月苑能养出来的……不过,再好有什么用?又没有他的份。
姜奕辰神情清冷,语气淡淡地道:“攒珠的手艺尚可,丝绣,回头拿给银楼里的老师傅看看。这木偶的暗刻设计倒是用了心思的,士明,可喜欢?”
“喜欢,儿子最喜欢芷小娘了。”
姜士明扶着椅子向前了几步,小短腿颠了两下站定,一双眼睛空洞无神,却掩不住孩童笑容的灿烂、纯净,他仰着头解释着,
“虎、兔、猫、狗……儿子知道这些字怎么写,可是芷小娘的木偶图纸上有它们的轮廓和纹路,都是凹凸不平的,儿子摸着就能知道它们是什么样的。”
图纸上凡是有纹路的地方都用针刺了孔,姜士明看不见,用手指触摸可以清晰的感觉到上面的轮廓和纹路,雕刻成木偶之后触感会更加清晰。
之前师父教他识字也用过以针刺字的方式,只是对事物的具体描述只能依靠言语,他从没见过这世上的一斑一豹,很难凭着言语想像……
柏芷兮被姜士明话里的渴望感染,没忍住插话道:
“木偶若是制成陶偶,当中可以在中间灌入热水,比拟体温,在孔洞处加入兽类的毛发、与事物味道相近的香料,能让小爷的感受更真实。”
这是富贵人家的孩童才玩儿得起的,在南安都也就是定安侯府这样的人家供得起一个孩童这样寓教于乐。
这东西没法拿到外面去赚银子,就是专门给姜士明设计的,是真的用了心的。
“芷小娘最好了,父亲,儿子最喜欢芷小娘。”姜士明欣喜若狂地道。
姜奕辰弯身捏了捏儿子胖乎而略显苍白的小脸蛋,忽然转过头来看向柏芷兮,“嗯”了一声,问出一句:“是用了心的,想要什么,赏你。”
第5章夫丧,子留,妾出
妾室进门都是按惯例有赏赐的,但姜奕辰很少轻易过问究竟赏了什么,难得亲口问柏芷兮要什么。
柏兰姵眼中有了笑意,看看姜奕辰,再看向柏芷兮,笑着道:“芷妹妹,想要什么都可以说,难得爷亲自开口,你可别矜持了。”
一个妾室,这种时候无非是要些钗环首饰,再或是借着方才的话要求继续给姜士明做东西,以便得到更多亲近姜奕辰的机会。
再要么便什么都不要,显示自己的的心里只有夫主,只求夫主得了空,多去自己的小院儿中坐坐。
陶丝绣抿嘴一笑,默默看着。姚初蕊掀唇无声哼笑,无聊地等着看意料之中的一幕发生。
柏芷兮心中闪过一丝犹豫,之后很快有了决定,她半低着头,带着殷殷期盼地说出了一个意料之外的要求:
“夫君可否在妾的芷春居当中赐下一方地,搭盖一间小厨房?”
下厨房?怎么要了这么个赏赐?
定安侯府中,侯爷及四子一女各有院落,除了侯夫人和各房主母院内设了小厨房,其余饮食均有府中后厨供给,这些年一直服侍得甚是周到。
因此府中鲜少有人提出这样的要求,尤其是姜奕辰向来不重口腹之欲,弄一个小厨房,并不能争得更多的宠爱。
而且多一间小厨房,食材、余料就多一份往来出入,人手安排上也要多一份麻烦。
姜奕辰轻笑了一下,有些意外:“你刚进门,还不知道,府中膳食向来优容。算你嘴馋,夫人这里设了小厨房,你们姐妹一场,她定会照顾你。”
柏兰姵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连忙劝道:
“你若想吃什么了,来我这儿便是了,正好能陪我说说话。再设一个小厨房,实无必要,你还是换一个心愿吧。”
姚初蕊笑了两声,笑柏芷兮没见识:“府中大厨房的厨子也都是咱们爷从江南带回来的,味道甚佳,没必要自己张罗。你从前见识少,以后就知道了。”
“不,不……妾并非觉得府中吃食不好。只妾家里原先开过一家食肆,且妾喜吃辣食。”往事历历在目,柏芷兮心中泛起丝丝期冀。
府中膳食讲究甜鲜和咸鲜,几乎没有辛辣之物,要是能置一间小厨房,对她来说倒是方便,别人想吃这口了,也可以过去要几个菜尝尝。
“小厨房太麻烦,允许妾搭个灶台、能生火就行,采买、余料出入都从妾的月钱里扣……”
柏兰姵听了,笑了一下:“爷,既然芷妹妹就这么一个心愿,要不就答应了她吧?咱们总不至于连个嘴馋的丫头都养不起。”
柏芷兮感激地注视着柏兰姵,还要分神错开目光看向姜奕辰,一双明眸中水光莹莹闪动,活像一只刚刚钻出洞穴的小兔子。
姜奕辰原本想要答应了,可看到她这副样子,心里一时间起了坏心思,薄唇上下一碰道:
“不准,内院少动明火,能少一处是一处。你还想要什么?眼下想不到,以后再说。”
柏芷兮的眸子一下子暗了下去,两边眼角向下一撇,要是她的耳朵能像兔子一样,此刻一定耷拉下去。
姜奕辰眼底不自觉地跃动起一丝笑意,柏兰姵敏锐地察觉道:“没事儿没事儿,想吃什么了,倒我这儿来做。倒是这个心愿,可得好好想想。”
这话是带着暗示的,姚初蕊往姜奕辰身边靠了靠,不屑地把柏芷兮从头到脚扫了一眼:
“贪嘴,就去大厨房借灶去,借着一点口腹之欲,成天地往夫人这儿跑,想要借机见到爷不成?”
“我……妾不吃了就是了。”
柏芷兮一瘪嘴,明明是挑不出一点错处的乖顺态度,偏偏就像脑袋上顶了一块牌子,上面分明写着“你没有就不想我有,哼”。
她心里是真的难过,没有小厨房可不止是少了几顿可口的饭菜,她亏大了。
“先照例赏了,这几日让丝绣带她在府里转转。”
姜奕辰眼底的光再次一跃,语气不自觉地和软了些,“今日不留饭,我与夫人要商量一下林场的事,你们各自回去。”
“是。”柏芷兮和陶丝绣应了,福身行了礼就要退下。
姚初蕊没好气地瞥了柏兰姵一眼,牵起姜士明的小手,不甘地抬脚往外走。
几人刚刚跨过门槛的时候,就听到柏兰姵笑着对姜奕辰说:“爷,要不今晚还是去芷妹妹那儿吧?子息为重,又是新人进府,爷去陪陪她。”
“正事要紧,林场今年又添了几片山林,位置特殊了些,恐怕要向岳丈大人请教。”姜奕辰谦逊而干练地道。
柏芷兮没有回头,暗暗松了口气,柏兰姵肯在人前唤她一声芷妹妹,再三为她说话,算是接纳了她了。
至于姜奕辰这个掌管侯府财库的四公子,顶着一张高门商贾的冷脸,她也能理解。
她在揽月苑长大,昨夜红烛帐暖,姜奕辰究竟对她是何感觉,她心里清楚,有些事情是骗不了人的。
冷言冷语,饭都不留,当着众人的面要与柏兰姵谈正事,何尝不是做给别人看,让众人先就认下了他没有被她这个瘦马妾室的美色所迷?
她不愁没有机会,也不急着要机会,既是没有选择的选择,她就只能在这条路上走下去。
她仰头看向高墙上映出光晕的日头,但愿她这个卑微的妾室这一世能平安度过,她要是能比姜奕辰活得长,讨好了主母,老来能够留子出府。
一间食肆,一座小院,一笔足够养老善终的银钱,再不受人摆布,能沐着这高墙之外的日头,了此余生……
“原想着爷对你还有几分兴趣,如今看来不过一时兴趣,你这一身好皮相是白长了,爷可不是那等只看容色而不计较出身、品行的人。”
“夫人和柏家该失望了,指着你生个儿子,这下子恐怕连个蛋都下不来了。不过是仗着柏家的架势还能跟爷有几句话说,还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呢。”
姚初蕊撒开了姜士明的小手,将他推给了乳母,下巴微昂,露出一抹似有似无的冷笑。
第6章谁敢说自己有福气
高门大户几代积累之下,产业多了,子孙便难免要行商贾之事。只是这些衍生出来的产业未必就在他们名下,甚至都未必在侯府的主支名下,并不至于让他们沦为商贾。
可是侯府这样的人家主要的产业还是田产和山林、湖泽之地的出息,柏大人身为少府,主管的便是山林、湖泽这一方天地,尤其他们所在的南安都城靠山、临海,柏家的作用就够大了。
如今的侯夫人徐氏,是定安侯姜定武的续弦夫人,也就是姜奕辰的生母,生有二子一女,侯府的世子姜奕德却为原配夫人姚氏所出。
这让她这个续弦夫人多少有些像是一个挂着钥匙的大丫鬟,忙碌一辈子,最后还是为世子和世子夫人做了嫁衣,就连她最年长的亲生儿子姜奕辰也早早地被安在了这打理侯府钱口袋的位子上,为这两夫妻做事。
年前世子夫人葛氏已经从徐氏手中接管了中馈,姜奕辰依旧打理着侯府的钱袋子,不是因为世子夫妇不想把这个钱袋子接过来,实在是因为世子姜奕德没有同母的亲兄弟,身边也没有足够得力的心腹罢了。
姜奕辰现在的处境也很尴尬,他在这个位子上做好了,将来也都是兄嫂姜奕德夫妇的,稍有懈怠,父亲姜定武又会责怪他私心过重。
这种时候,无论是要给侯府产业维系稳定的出息,还是他要把手伸向府外,置办自己的家业,或是去从市令这样的小官入仕,都少不得要依靠柏大人这个少府。
倒不是说姜奕辰要利用自己的岳丈做什么违反律例的事,只是有柏大人在,消息上定是灵通些的,凡事都能早做准备,而且有这么一个靠山在,外面的人想骗他、欺他多少都能有些忌惮。
因此,柏兰姵这正室的地位之稳固不仅在名分上,也是在实力上,因为柏家不仅能帮上定安侯府的忙,还能帮姜奕辰铺平将来的退路。
当年徐氏力主给儿子定下这门亲,何尝没有这份考量?她对柏兰姵这个儿媳也是十分的满意的,即便柏兰姵多年未诞下子嗣,也不影响她在四房和侯府中的地位。
姚初蕊生下的姜士明别说天生眼疾,不能视物,就算是个健全的孩子,也一样动摇不了柏兰姵的地位,尤其她本就是原配侯夫人姚氏的外甥女,出身也不错,这让她怎能不气?
姚初蕊见柏芷兮和陶丝绣都不说话,心气儿便又高了几分,继续道:
“这女人啊,还是有个孩儿的好,什么时候爷心里都能想着孩儿,什么时候过来坐坐,都有说不完的话。”
“尤其我们士明再无用,也还是侯府这一代的独苗,爷心里能不想着?不像有些人,就是没那个命,自己生不出来,养一个替自己生,可谁知道有没有这个命呢。”
“姚姐姐这话说的,芷妹妹才进门,年纪还轻,正是该快活几年,一进门就子嗣子嗣的,别吓到她。”
陶丝绣笑盈盈地道,打理侯夫人的绣楼、绣庄是她的倚仗,她不争宠,也没那个争奇斗艳争宠的本钱,可是在绣艺上的持仗也养出了她几分骨气。
她也是个没孩子的,比起柏芷兮的将来可能会有,她将来应该都不会有了……她要是容着姚初蕊欺负柏芷兮,早晚也得欺负到她头上去,
“奴婢虽没读过什么书,斗大的字也不认识几个,可还是识数儿的。姚姐姐生下这府中唯一的一个孙少爷,的确命好。”
“可凡事最好的是一个‘一’字,不好的也可能就是一个‘一’字。姚姐姐一进门就是贵妾,跟咱们比当然是尊贵的,可是跟别人比呢?”
定安侯府里嫡出、庶出全算上如今四个爷们,一个姑娘。
姑娘的婚事至今没个着落,其他四个爷们里只除了五爷尚未成亲,其余都是有了妻妾的,却只有她这么一个贵妾生下了子嗣。
她姚初蕊出身良家,又是原配夫人姚氏娘家姐妹所出的嫡女,可家里到底是个破落户,不然也不会送她来做这四房的妾。
呵,世子姜奕德可是她的嫡亲表兄,平日里带她也算亲厚,她却连个世子妾都没捞上……这能算是名好吗?
娶了妻的这三个爷们,哪个的正妻不比她姚初蕊出身好、家世厚重、更受郎君敬重,可哪个都没剩下子嗣。
亏她还敢说自己命好,也不怕闪了舌头,让那些人都吃了心,把她们母子怎么着了。
陶丝绣敷衍地福了礼就走了,姚初蕊反应过来,追上去就要训斥她,她也不理,反而加快了脚步离去。
定安侯府占地不小,以至于整个西院儿都甚是宽敞,陶丝绣又是往下人们住的地方走,像是要从后角门出去,姚初蕊没追出多远就自己回来了。
姚初蕊气哼哼地回来,就见柏芷兮正单膝点地地半蹲着跟姜士明说话,她那双不动声色就能明亮灵动的美眸此刻正看着姜士明那双黯淡无光的眼睛,像是对方能看到似的。
她走过来的时候还听到柏芷兮含着笑对姜士明道:“……小少爷不知道自己生得有多好,比这个年纪的孩子都好,以后一定会更好的。”
“看不到?小少爷早晚会看到的,就算看不到,也可以去触碰、去感受。嗯……小少爷身边一定有很多人服侍,小少爷可以问他们啊。”
“同一样东西,每个人看到的、感受到的都不一样,小少爷可以让他们每个人都说一说,这样你知道的就会比我们这些只能用自己这双眼睛去看的人还要多,是不是很厉害?”
一向沉默还带着一些阴郁的姜士明此刻脸上竟然满是笑,连声音里都透着喜悦:
“真的可以这样吗?听起来好厉害,这样我比别人看到的都多……”
“呵,你这是戏子唱戏给瞎子看,想要假好心、扮良善也该换个人,他又看不到,你这不是白费功夫么。”
姚初蕊冷哼了一声,目光在柏芷兮和姜士明的脸上各剜了一眼,含沙射影地道,
“几句话就被哄过去了,脑子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你父亲说得对,是该找个师傅教教你了。”
第7章 别欺负老实孩子
姜士明小脸上的笑几乎瞬间僵住了,他搭在柏芷兮掌心的手指未动却渐渐变得冰凉。
柏芷兮目光渐冷,斜睨了姚初蕊一眼又迅速别开,清冷而带着距离的声音响起:“姚姐姐这话说的,士明少爷只是暂时看不到,你还是她亲娘呢,一口一个‘无用’、‘瞎子’的,一点也不尊重。”
她站起身,走到姚初蕊身侧,压低了声音道,“姚姐姐逢人就说小少爷是能治好的,怎么又变了?就算你觉得孩子是你亲生的,伤了心也没有隔夜仇。”
“好歹自己说过的话,别管别人是怎么想的,自己得先信了呀。这样对你、对小少爷都好,对不对?”
“你……你敢这么对我说话?如意,给我掌她的嘴!”
姚初蕊眼看着就恼怒起来,她两颊因为气急而烧红,转身就喊侯在远处的侍女如意过来。
柏芷兮坏笑一下,一边快步小跑着离开,一边笑着大声道:“姚姐姐莫气,生气会显老,小少爷还等着你去请工匠给他雕木偶呢,妾就不陪姐姐了。”
“小娘陪我玩儿,我要回一心居,我饿,现在就要回去。”
姜士明寻着声音的方向张着一双小胳膊朝着姚小娘扑了过去,直接抱住了她的腿。
柏芷兮边跑边回头看向他们母子,视线在姜士明的小脸上一点而过,尽管姜士明看不见,可她还是对他笑了一下。
而姜士明寻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也咧开小嘴笑了一下,虽然只有五岁,可这样貌、风姿已有乃父之风……很像姜奕辰嘛。
柏芷兮小时候受过伤,有小半年看不到东西,那时候她年纪尚幼,父母已逝,不知是被叔父卖了还是被人拐了去,进了揽月苑。
她本是要被当作明眼瞎子养大供人取乐的,当中冷暖自是知晓。因此,她最是看不上这些人拿一个无辜孩童身体的残缺说事儿。
尤其是姚小娘能在这侯府里挺直腰杆儿,至少有一半儿是因为她是姜士明的生母,她总不该端起碗吃饭,放下碗就骂儿子吧。
姜士明也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不用指着这双眼睛吃饭,当然不是说失明对他没有影响,只是从生计的角度来看。
他若真是这四房唯一的男嗣,只要养得好、教得好,他依旧会是这里的继人。
他只要心里亮堂,会用人,他坐不稳那位子,姜奕辰这个当爹的也一定帮他把什么都安排好了,让他坐得稳。
他若不是唯一的男嗣,但凡姜奕辰还有第二个儿子,即便是个通房生的,只要是个品行端正、全须全尾的,到时候记在柏兰姵或是哪个贵妾名下,做继人的就不是他了。
要说姜奕辰还有别的子嗣,就算不是柏兰姵生的,即便姜士明之后能够复明,大家都是庶子,贵妾生的也没高贵到哪儿去。
何况他前头失明,学业、武艺上都耽误了许多年,身子也不是很康健,跟后头的从小康健的弟弟们比,是难比得过的。
不过姜奕辰这样的人也犯不上亏待了一个先天有疾却天性良善的好孩子,定是会让他一生都衣食无忧的。
如此算来,他如何过活、前程如何其实跟他是不是眼盲没有太大的关系。
他的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条路是,他是四房独子,继承四房,另一条路他不是独子,四房继人另有其人,他衣食无忧地安度一生。
既然如此,姚初蕊又何必拿什么眼盲、无用来在一个可怜孩子的伤处撒盐呢?
其实姚初蕊的心态也好理解,姜士明是她唯一的孩儿和唯一的指望,她自是不可能不疼爱的。
可是偏偏姜士明天生眼盲,这件事难免被府里上上下下的拿去嚼舌头,姚初蕊心里也难免遗憾,这便落下嫌弃了。
人在平顺时想法也会平和、现实许多,在这种不甘中,偏偏别说四房了,就是整个侯府都没有第二个孙辈降生。
姚初蕊在不甘、遗憾和对柏兰姵的嫉恨之下,加上她本就是先侯夫人的娘家外甥女、世子姜奕德的表妹,那些个想法就坐大了,让她以为姜士明甚至能做这整个定安侯府的继人了。
她越是这样想就越是不甘,慢慢地就扭曲了性情,对着姜士明这唯一的儿子也失了耐心和平和。
姚初蕊的心态柏芷兮明白,姜士明也明白,只是姜士明没有说出来。
这是个眼盲心亮的孩子,见她尊重他、明白他的难处,就贴心地帮她解围了。
还有姚初蕊的贴身侍女如意也是明白的,不然也不会她都跑了好一会儿了都没有追过来打她。
柏芷兮一路小跑着,她初来乍到,府中的路还不熟,侍女没跟着,她连回自己小院儿的路都找不到。
她是瞧见先前陶丝绣从那条路跑了,姚初蕊露出嫌弃的神色没有追过去,她也就选了这条路。想来这条路是通往下人房的,再往外就出府去了,姚初蕊不敢追过去。
这会儿姚初蕊和如意果然都没有追过来,柏芷兮就渐渐放慢了脚步,她跑得气喘吁吁的,就这么折回去被人瞧见着实有些不雅,就想先靠在墙根儿上缓口气。
可是她的背还没来得及贴上后墙,就看到不远处的柳树根儿下有一人正对着她笑,手里还拿了一根柳条摇晃着玩儿。
“陶姑娘,你……不是出府去绣楼了吗?”柏芷兮愣住了,万万没想到陶丝绣竟然在这儿等她。
陶丝绣扔掉手中的柳条,笑着走过来,先扶着她顺着墙根儿慢慢地走了两趟,等到感觉到她的心跳平缓下来之后,才开口:
“我今日不出府,外面有侯夫人身边的嬷嬷看着,我不用日日都去。刚刚就是想个由头撇开她罢了,省得她凭她是个会下蛋的,就讨嘴上便宜,连那几房的夫人都开罪了,再把我给连累了。”
“她一开口,我就想着跑了,没想好怎么带你一起,或是要不要带你一起,就先溜为上了,你可别见怪。”
侯府规矩大,可是私下里关系亲近的人相处也是随意的,陶丝绣私下里开口没有奴婢长、奴婢短的,就说明她是有意跟柏芷兮亲近的。
第8章要被抱走就不生了?
不用想都知道,刚才陶丝绣定是偷偷地折了回去,把柏芷兮说的那些话听了个大半,想也能知道她也不满姚初蕊对姜士明的态度。
“这个时辰,下人们都在府里忙乎呢,这儿没人,我送你回去。”
陶丝绣笑着挽住柏芷兮的臂弯,为她指引着通往芷春居的路,这侯府也是大,光是一个西院儿,绕来绕去的就这么多路,
“我早就想说她了,什么人啊,这侯府泼天的福气都到她肚子里了。能生个孩子,还是个儿子,就知足吧。她还计较那么多,也不怕折了自个儿的福气。”
“成天里想东想西的,你才来,还不知道有些人在私底下怎么说他,那是说她恨不得生的是小世孙呢。”
这话才叫厉害,世子姜奕德与姚初蕊本就是姨表兄妹,这种关系放在谁家都是时常亲上加亲的。
往日里姚初蕊仗着自己的出身总是明里暗里地说自己就是做谁的正室也不为过,早就被这些个女人私下里嘲弄了个遍。
尤其是这几位爷的正室夫人,这几年肚子里都没生出个一儿半女的,就连屋里人也都一无所出,这些个人对姚初蕊都憋着气呢。
她们早就把姚初蕊的底细都打听了出来,说是先侯夫人姚氏娘家子孙繁多,姚初蕊的父亲只是一个名声不显的庶子,没功名,身家也不行,偏偏儿子女儿的生了一大堆。
原本这定安侯府里的婚娶跟姚初蕊这一房没什么干系,尤其等到姚初蕊及笄的时候,先侯夫人都去了多少年了,就是继室徐氏夫人所生的姜奕辰都长起来了,谁还能想起她来?
可谁知前头两个儿子成婚多年都没有子嗣,侯爷姜定武就想着给姜奕辰选一个好生养的妻子,这才想到了自个儿原配这个多子多孙的庶出兄长的房头上。
原本姚初蕊的确有机会做姜奕辰的正妻,可是姜奕辰毕竟是徐氏头一个儿子,在府里行四却是实打实的嫡次子,而姚初蕊这一房又实在微末,就连姚初蕊也比姜奕辰大了三岁。
那时候的姜奕辰也已经展现出了他打理庶产、买卖经营的能力,府外有许多事儿都需要他出面去办,徐氏便联合了姑太太一起先下手为强,给姜奕辰定下了柏家这门亲,以至于姚初蕊成了妾室。
姚初蕊娘家的底细一被打听出来,谁私底下对她不是多了几分轻屑,毕竟此姚非彼姚,她姚初蕊可沾不上姚家主支多少光,不过是仗着自己好生养罢了。
就这样,也不过是捞了个妾室当当,而且还没当上世子的妾室……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牛的。
这些事儿在进府前柏家已经有人都告诉了柏芷兮,说的比陶丝绣说的还多,为的就是让她进门以后跟姚初蕊对着干,好替柏兰姵出了这些年积攒下来的恶气。
这气柏芷兮敬茶前小出了一口,刚刚为着姜士明又出了一口,至少今日着实不能再出了:
“私底下我还是叫陶姑娘一声姐姐吧,陶姐姐,我刚来很多事儿都不清楚,刚才我是实在看不得小少爷委屈,才多说了几句。”
“别的话我是实在不敢乱议论的,毕竟姚小娘说的也是事实,至少现在小少爷依然是这侯府里的独苗苗……我不是想说陶姐姐什么,只是揣测姚小娘的这些话,我不敢说。”说完,她露出汗颜的笑容。
陶丝绣多看了柏芷兮几眼,先是皱眉,后是笑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端着小娘的身份教训我这个通房呢,没事儿,说就说了,你刚刚说她的时候不是挺厉害的么。”
“那是因为刚刚说话的地方离夫人近,姚小娘要是想打我,我也来得及请夫人救我,陶姐姐没看我说完就跑了吗?”柏芷兮笑嘻嘻地道。
陶丝绣在这儿等着她,又如此示好,她不能说陶丝绣这么做就一定是假意,可是她也不得不防。
她为姜士明抱不平,也是看到陶丝绣说完就跑受到了启发,想着陶丝绣这人能支应起绣楼、绣庄这些个事儿,定是个有成算的,她才敢有样学样的。
要不然她断断不敢,尤其是背后议论姚初蕊想生小世孙什么的,她就更没那个胆子了,也没有必要。
“你怕什么?私下里说说而已,要不是有人放出消息来,暗中纵容着人说,我也想不出那些话。”
陶丝绣半点不矜持地咧嘴笑了笑,“是不是有点不适应?我就是一个通房,还是一个咱们爷好多年都不当女人看的通房,人前我当然得拘着点儿。”
“人后,你就把我当你屋里的姑姑就是了,别看刺绣是个文静人干的活儿,可支应那两摊子事儿可一点都不文静,搬搬抬抬一点儿都不少。”
“你就当我是地头上刚下来洗了脚的小媳妇,我看你投缘,以后咱们有个照应。你别怕姚小娘,她这个人就那样,其实也还好,不管你有没有针对她,她都还是会对付你的……”
陶丝绣小声嘀嘀咕咕地捡了几件姚初蕊比较出名的争宠事件说给她听,都是些姚初蕊如何撒娇做痴吸引姜奕辰,时常连姜士明还在都顾不得了的事。
柏芷兮只笑不答的听着,对要出入了解更多之余不由得感叹,姚初蕊想要上进的心不比揽月苑那些姑娘们弱,只是手段么,还是糙了些。
就见陶丝绣拍了拍她的肩膀,终于说了几句结语,“……你跟她不一样,我这人会看相,你是个有福气的,也是个能守得住福气的。”
“你也不用怕,夫人既然主动接了你进府,就不会不让你生下孩子,你的孩子和你都会很好的。”
谁都知道柏芷兮实际上是柏家收来给柏兰姵补嫁的媵妾,就是柏兰姵后备的肚子,别说柏兰姵不会拦着她生孩子,还会大把的补药给她备着,让她早日受孕。
至于孩子生下来大概就要养到柏兰姵那儿去了,这件事没人会多想,她们这些毫无根基的妾室,风光上几年,能有立锥之地就不错了,谁还敢多奢望什么。
难不成还能为了不让自己孩子被正室夫人抱走,还就不生了不成?
第9章 不一样的角度
柏芷兮到底年纪还小,她的生母没的也早,其实她已经不大记得母女间相处的细节和感觉了。
她顺着陶丝绣的话想了又想,也还是不大能想象的出她有了孩子会是什么样,孩子不在她身边养着也轻易见不着会是怎样的感觉,再或是那时候柏兰姵和这府里的人会如何对她。
确切的说,也不是说完全想象不出来,她能想象的出,以她和姜奕辰的样貌,孩子无论是男是女都应该很好看。
孩子被柏兰姵抱去养了,除了逢年过节都不让她看,她也许会很伤心,抓心挠肝的那种伤心,没人的时候她应该会哭,哭得鼻涕眼泪把脸上的粉都和成了浆糊,糊了她一脸。
可没准儿她还会笑呢,毕竟孩子能记在良善的正室夫人名下,是多少妾室求之不得的呢。柏兰姵没有自己的孩子,地位高,嫁妆厚实还有娘家按月贴补的银子,孩子跟着她锦衣玉食的,没什么不好的。
虽然她也不能肯定柏兰姵能一直这么良善,可如果柏兰姵一直没有自己的孩子的话,至少应该会对孩子良善。
唉,那她还有什么好哭的呢?
她没有嫁妆,良妾的月例银子是三两,柏兰姵从体己银子里给她添了一些,一个月五两,在这府里行走,没钱寸步难行,少不得是要打点的,她还爱吃好吃的东西,喜欢研究新菜。
一个月下来也不知道能不能剩下二两养孩子,光靠公中那些供给的吃食定是不够的,小孩子的嚼用又精细,身上穿的衣裳料子和做工也都要细……
她不够银子贴补,这孩子天天吃不饱,还要被府里其他孩子笑他亲娘穷、上不了台面,一回屋里就哇哇大哭,大半夜了说不定还要跟她吵嘴,她这人没耐心,娘俩天天干嘴仗,小崽子还得哇哇哭……
想到她被自己生的小崽子气得吱哇乱叫,躲在床角捂着耳朵、抹着眼泪生闷气……
这样的画面太“美”,“美”到她实在不觉得靠她自己养孩子能有多美妙了,要是让她选,还是让柏兰姵养吧。
“芷妹妹,你也不用太伤心,在咱们这样的人家,妾室把孩子给主母养育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不用太伤心。”
“以前在侯夫人身边的时候,有一回家里有事把族谱给请回来了,我偷着看过一眼,庶出子女的后面也是会写上生母的姓氏的。”
“将来你孩儿的名讳后面,会写上‘生母’良妾柏氏,是不是也不错?夫人在族谱上也是柏氏,你们是一个姓,也是一样的……”
陶丝绣见柏芷兮好一会儿没说话,以为她是因为将来不能养育自己生下的孩儿伤了心,就开始劝她。
陶丝绣不是在挖苦柏芷兮,她是真心实意地在劝她。作为一个通透的人,难得遇上一个年纪小些、资质通透的后辈,忍不住就像多提点几句,免得对方日后受苦。
柏芷兮初见陶丝绣时就觉得这人身上有一种特殊的味道,那是一种她所受教养中后宅女子没有的感觉,那是一种走出去过就不局限于内宅的的感觉。
柏芷兮的亲生父母还在世时经营着一间颇有名气的食肆,那时候的她还年幼,成日里拿张油纸抓一把蜜饯就在食肆里楼上楼下地到处跑着玩儿。
食肆里人声鼎沸,到处都很热闹,因着来的大多都是熟客,见着她都爱打趣儿几句,让她拿桌上的果子,有时候还会给她一个红封。
后来她去了揽月苑,里面虽然也很热闹,但那些丝竹管弦之音和说话声、笑声、哭声……都好像被条条框框规定好了似的,仿佛一切都被拘在了条条框框里。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她才知道从前在食肆里感受到的那一切叫做烟火气。
她很喜欢烟火气,可是从那以后她就再没感受过这种东西。
今日她一见到陶丝绣就有了好感,就是因为陶丝绣是她近几年见过的女子中为数不多的几个身上有烟火气的了,至于陶丝绣为什么对她一见如故,她就不知道了。
不管她们将来还会不会像眼前这般和睦、健谈,此刻的她们是再和乐、温暖不过的。
可是面对陶丝绣安慰她的这些话,她还是露出了牙疼般的表情:“可是……我不姓柏,我姓方,要是姜家的族谱上把我记作柏氏,这不是在提醒我是柏家收来的媵妾、义女么?”
她发出一声长长地叹息,“能上族谱的时候,我要么就已经不在了,要么已经老得牙齿都要掉光了,却连自己的姓氏都找不回来,也未必就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儿。”
“至于孩子,要是我有的话,我是不介意给夫人养的。好吃好喝地养着,琴棋书画地教着,将来还给他们出聘资或者嫁妆,这些都得夫人忙乎。”
“我呢,针线不好,想来他们看不上我手里出的活儿,那就闲下来的时候给他们做点吃食就好。大事儿不用我劳心,小事儿用得上我的时候再去支应一下就行,我觉得挺好的。”
“再说了,现在孩子在哪儿都不知道呢,万一我也没有呢?现在就开始发愁,每天想着将来孩子给谁养,跟自己亲不亲……还不得愁得头发一把一把地掉,吃不下饭,饿得面黄肌瘦,这样的话,爷不喜欢了,更没孩子了。”
陶丝绣听完,愣了一会儿,然后放开扶着柏芷兮的手,扶着墙笑出了声:
“你这人还真有意思,别人想到这些愁得不行,隔三差五地就得到夫人那儿试探去。你倒是好,反倒把这些当作好事儿了?不错,有意思。”
柏芷兮跟着她笑了笑,很听天由命地道:“本来就是,我娘总共就生了我一个,也看不出我有多好的生养。可柏家的大管家卡了我就说是高人说的,一看就好生养。”
“那要是我生不出来,他们还能去吧那两位高人抓回来打一顿、让他们赔银子么。都是没影的事儿,有什么好担心的。”
第10章还是得有银子
柏芷兮很想得开地道:“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我当然愿意为咱们夫人出力,可这到底跟别的事儿不一样。”
“要是有了,自然会珍惜他,要是一直没有,我倒是要想想该怎么过了。”
这也是柏芷兮唯一拿不准的地方,整个侯府最小的一代只有姜士明一个孩子,其余各房的主母和妾室连一个女儿都没生下来。
这种情况下,柏芷兮都怀疑是不是到了姜奕德、姜奕辰这一代,侯府的男丁得了某种怪病,导致大家都生不出来。
而姜士明只是一个意外,而且还天生眼盲,不能说他一点儿没被影响到。
柏芷兮想想侯府里各房的子嗣情况,觉得自己除非是那种特别幸运的人,某则说不定也生不出来。
到时候她要怎么办呢?说到底她就是柏家买来给柏兰姵当肚子使唤的,要是连这个功用都没了,就怕她得被赶出去。
她这个年纪,没有家世,徒有美貌在身的妇人,即便嫁过人甚至生养过,到了外面也依然容易被人觊觎,在徐娘半老的年纪到来之前,她还是待在侯府比较安全。
陶丝绣听了之后一个劲儿地点头,末了才道:“后手是要有的,你啊也别把夫人想得太好。我虽然不得宠,可我看得出来,夫人对你矛盾着呢。”
“她是既盼着你得宠,分了姚小娘的宠,还能辖制住爷,更能有几个从小养在膝下的孩子,将来好承欢膝下。”
“她又盼着你不得宠,那是因为她心里还是在乎爷的,担心你来了,分了她的宠,甚至能借着孩子,插手到屋里去了。”
陶丝绣用指尖轻戳柏芷兮的额头,“你要是没孩子,也别怕,定安侯府是良善之家,不会轻易出妾的。”
“可是没了孩子,手上又没点儿东西,在府里的处境恐怕不会太好。要我说,咱们女子,除了生儿育女还得别的事儿做才是。”
“像我,这辈子恐怕都没机会生养拿了,可是我有侯夫人手里的绣楼、绣庄,这就是我的底气。将来无论发生什么,闹得太不像话了,他们都得被追责。”
陶丝绣一个环节一个环节地分析过去,“总之还是视情况而定,只是不管是不是留在家里相夫教子,还是得干点儿什么的。”
过了一会儿芷春居就到了,陶丝绣又恢复了之前在人前的样子,她没进去,说是改天再来拜访。
柏芷兮没强留她,自己推开大门进去了。
柏芷兮今日跟陶丝绣的一番话很有启发,别看当了妾室,算是府里的半个主子了,可她们这些个人没有娘家补贴上下打点,自身容貌身姿甚美却远不如极美,再没个生养,处境就很艰难了。
别觉得这府里的主子和半个主子们就都比那些个下人过得好了,府上年景不好的时候,或是谁明显被主子们厌弃了,又没银子打点,那日子过得恐怕还不如这些个下人。”
要不怎么有宫里的皇帝被几个宫人、太监给勒死这码子事儿呢?
手头还是得有银子!柏芷兮回去之后就先在自己的芷春居里转悠了一圈儿,先看看自己能做什么。
侍女秋寒回正院回禀她的情况去了,之后还要去库房给她领东西,这屋里的柜子、桌子、床都不够,有些倒是原本就有的,但也要换了更新一些的去。
此时只有二等侍女冬暖在屋里做女红,柏芷兮匆忙喊了冬暖过来:“冬暖,你来看看,这边的竹子平时出笋的话能出多少?”
冬暖是柏芷兮从府外带回来的,最早的时候是柏芷兮从揽月苑的大门口捡回来的,在一番恳求之下掌事儿妈妈同意她留下来做了一个洗脚婢。
因为冬暖为人老实,不算太机灵,长相上实在不出挑,柏芷兮被柏家相中的时候也就求了掌事儿妈妈,以十五两的价格把冬暖买了下来,让冬暖成了柏家的侍女,之后跟着柏芷兮进了门儿。
柏芷兮当时求柏家,希望来侯府时能带着冬暖,基本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柏家也是担心她这样的出身,初到侯府时连个说话和商议的人都没有,就把冬暖给她带来了。
而这芷春居也是柏芷兮自己挑的,只不过当时她还没有进府,因为在她进门前要提前布置,柏兰姵要向她示好,就让人拿了图纸回去给她选的。
她之所以选择芷春居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这院子里面有一片竹林,还有一小片能种菜蔬的花圃,这两样关键时候能救命,而且也太适合她了。
冬暖早上就在打理这片竹子,这会儿见她回来,笑着就迎了上来:
“小娘,这儿的竹子生的不错,成竹可以拿来做东西,奴婢过些日子就给你扎一套桌椅出来。这嫩竹可以做竹筒饭,也可以把竹子晾干了装吃的。”
“笋,只要季节合适,两三天就能出一茬子,咱们能炒着吃,也可以存一些下来腌着吃。你可真会选地儿,这地方不用种就有吃的。”
“不过,小娘,咱都到侯府了,还要自己弄吃的?会不会被人笑?”
柏芷兮先跟着冬暖去那小片竹林里转了转,然后指挥着小厮抬了套桌椅到林边,待人都走了才道:
“想笑就笑呗,我这可是为了咱们好。你看看,昨日进门儿之后送来的五两月例银子现在还剩下多少了?”
冬暖特意回屋拿了一趟,一数自己都愣住了:“……不到三两”
“笋,只要季节合适,两三天就能出一茬子,咱们能炒着吃,也可以存一些下来腌着吃。你可真会选地儿,这地方不用种就有吃的。”
“不过,小娘,咱都到侯府了,还要自己弄吃的?会不会被人笑?”
柏芷兮先跟着冬暖去那小片竹林里转了转,然后指挥着小厮抬了套桌椅到林边,待人都走了才道:
“想笑就笑呗,我这可是为了咱们好。你看看,昨日进门儿之后送来的五两月例银子现在还剩下多少了?”
冬暖特意回屋拿了一趟,一数自己都愣住了:“……不到三两”
第33章 侯夫人徐氏
陶丝绣这人也很清醒,她这辈子大概都不会有子嗣了,她要是有了,就得彻底做回后宅妇人,这么一来,可就不再在她擅长的地方了,她又能比得过这当中的谁?
何况在旁人眼中,陶丝绣再是管着侯府外头的一摊子事儿,她在名分上也终归是姜奕辰的通房,可是从世人看待妾室的角度来说,她除了出身更清白一些,论容貌、性情和心思,她在这一点上远远不如柏芷兮。
至于姜奕辰这些日子没理会柏芷兮,这的确是个问题,可是姜奕辰都多少年没理陶丝绣了,对比起来,柏芷兮因为出身遭到的这点冷遇又算得了什么?柏芷兮还能翻盘,她呢,这是被扣得死死的了。
而且论起出身,揽月苑出来的是瘦马不假,可谁不知道那些个瘦马都是处子之身,何况柏芷兮只是一个妾室,又不是让她做夫人和贵妾的。
这出身不算太清白,可作为妾室来说倒也不算太不堪,过上几年,人们看出她这个人还不错,出身什么的也就只能纯拿去下酒、磕牙了……
如此这般,柏芷兮还能由衷地承认她不如陶丝绣,这样的心胸,在后宅女眷中是尤为难得的。
要不换成姚初蕊试试,除了她自己,她能看上谁?陶丝绣在她面前就跟个管事儿大丫鬟似的,饶是这样,她都担心哪天陶丝绣得了姜奕辰的青眼了,弄出个一儿半女来呢。
冬暖想了想,觉着柏芷兮说的很有道理:“我们小娘就是讨人喜欢,那就别光想着赚银子了,还是早些把爷哄好了吧?”
“要是爷去小娘那儿了,先不说爷会不会赏赐下来,夫人定是会赏的。他们这一赏,说不定比咱们瞎忙乎几个月都强呢。”
她们如今只能做一些辅菜的酱料,再偶尔有哪个食客想吃些特殊的糕点了,她打点过的食肆又做不了的,传了话进来,她看看能不能给做了送出去,并不能做更多的了。
要是柏兰姵和姜奕辰的赏赐能赏下来,就是一匹丝绢、一匹绸缎,那都可能比他们忙乎很久都来得多。
“好啊,你个小丫头,还敢说我的嘴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柏芷兮追着冬暖就去了,两个人嘻嘻哈哈的,都在为将要在大厨房那边有一席之地而高兴。
冬暖让柏芷兮去争宠这话也就是半句玩笑话,她自己都没当真,她在揽月苑时虽然只是个粗使丫鬟,可也看了不少那些男子是如何的薄情寡义、翻脸不认人。
甚至正因为冬暖是个粗使丫鬟,她还看到过柏芷兮这样的人不曾看到的东西。
就好比那些来揽月苑挑人的男子,在萧大娘子没把姑娘们带上来之前,那些个男子像挑拣货物般对他们将要见到的姑娘一样品头论足,那些个污言秽语、轻佻之言,谁听了心里不觉得脏。
转过头来,对着萧大娘子,这些人又只会满嘴的称赞,仿佛他们对哪个姑娘真就情根深种似的,可他们把这些姑娘买回去之后呢?
有的是自己受用了,做了妾室了,有的还不是一开始就是为别人买的,或是之后转手送了人?
因此冬暖对男子真心而长久的宠爱是自来不报什么希望的,尤其姜奕辰还是位侯府的嫡出公子,他的选择太多了,哪儿有什么真心和天长地久?
她就是这么一说,只不过柏芷兮到底是姜奕辰的妾室,要是再不能让他到她们的小院儿里坐坐,就更要被这府里的人瞧不起了罢了。
第二日,没等柏芷兮自己过去,夏姑姑就派了人来请,可见昨晚在柏芷兮和冬暖走后,她定是研究了那食房和上面提到的器物了。
这些大户人家府里都有惯用的工匠,那些器物用的是巧思,倒也不是那等特别精巧难做的。这一晚的工夫,没能完全做出来一模一样的,倒也做出了临时能用的。
夏姑姑还是想着先把东西做出来,先给侯夫人把这口给填上,之后有了时间,工匠们也把那些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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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出来的,她们的手艺也精进了,还能再在侯夫人那儿得几句夸赞。
冬暖有些好奇就问了柏芷兮,她们就不怕做出来的吃食侯夫人不满意吗?为什么不等器物都做出来了,什么都准备好了再开始呢?
柏芷兮对此却笑了笑,低声给她解惑:“我听说侯夫人出身皇商之家,她出生之后,他们家里多年没有子嗣,前头也没有男丁,是将她当作儿子养大的,还曾经想过为她招赘。”
“后来隔了好多年,家里又有了男丁了,她才主动要求出嫁的。定安侯当时丧妻已有五年,府里就是缺了一位能打理内宅还能料理庶务的主母,主动求娶她进门的。”
“这样一个从小就学着当家理事的夫人,是愿意看到底下的人做事有进益的。当然了,头一次做也不能太差了,可后面要是能更好,她也会更满意。”
有些话柏芷兮没说,是担心冬暖藏不住话,露出了,显得对侯夫人不尊重。
当初侯爷之所以娶了侯夫人徐氏填房,大概也是在为原配所出的世子姜奕德考虑,这样以来徐氏所生之子在出身上先就低了姜奕德一头。
再者,这徐家定不是那等急眉赤眼地打算让外孙继承定安侯府的,萧大娘子在柏芷兮进门前也简单地说过,说这徐家是皇商里极为低调的一家,为人和行事做派颇为低调,人家大概就是想将来有几个侯府血脉的外孙给他们家当靠山。
要说这世子之位和未来的定安侯之位,既然争不过,那就不争了,做个侯府公子,退一步将来分了家,也有富贵日子可过,也没人敢欺了他们去。
进一步,有了侯府这层血脉,无论是去科考、从军,还是直接去任官、捐官,都不会被人慢待了。
朝廷每年都有些从低做起的差事,这些位子无须科考就能在这些勋贵子弟和贤能之士推举的人中选择合适的人……这样没把路堵**,大家都有活路,也就没必要那么争抢了。
第34章 跟他们抢饭了
就像南方气候炎热的地方反而孩子比较多,一是物产、粮食更丰富,出产更多,天气又没有太冷的时候好养活,再就是这种地方但凡勤快一点儿都能找到活儿干,大家都有活路,压力要小很多。
这侯府也是,徐氏要是只以她的子女都有出路作为目标,的确不需要太过钻营,这个目标也不需要她自己费心费力地实现。
她的丈夫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给原配的儿子吃肉,怎么也得让续弦生的儿女都喝上肉汤,对这些子女的前程是不会不管的。
就像姜奕辰得了这个市令的职位,是他自己有能耐,但如果他的父亲定安侯不许,他是万万得不到的。
徐氏对旁人和对她的子女一样,都是看重他们的进益的,姜奕辰能从将府中庶务打理得井井有条,让府里的产业又上了一层楼之后,又得到了市令一职,她是十分高兴的。
据说这几日姜奕辰都有被徐氏唤过去一同用饭,还将徐家的一些人脉介绍给他,助他在管理坊市时少些阻力,要是遇上那等宵小和无量商贾**,也未必就需要他出面得罪人了。
柏芷兮记住了这一点,心里想着之后该如何让徐氏注意到她的进益之处,好让她身上这挑叫做“出身”的担子能够轻一些。
想着想着就到了大厨房了,婵儿站在门口迎她,她浑身上下依旧写满了“不服”二字,毕竟柏芷兮还没把东西做出来,可到底没再说什么明显冒犯的话。
“芷小娘来了?来了就请进吧,昨晚姑姑和管事儿的忙了半宿,总算把东西都备下了。希望芷小娘不要让大家失望,侯夫人这几日胃口不济,可就等着这口吃食呢。”
柏芷兮笑了笑,仿佛没听出婵儿语气里还带着气:“我进府不久,因是妾室,时至今日都没能有幸见到侯夫人金面。这鱼皮饺虽然已经与你们夏姑姑说好了,由她来做,可我也是希望侯夫人能喜欢的。”
“若是她不喜欢,那我们再换别的就是了。侯夫人出身富贵,又在这侯府中养尊处优多年,想是正席上的那些大菜大部分已经很难讨她欢喜了。”
“不过我知道许多南北方的小菜、小食,咱们可以一起探讨、尝试,只为搏她一个喜欢,也算是我进了一番心意了。”
妾室不是正经儿媳妇,徐氏也不是那等规矩大的人,妾室里除了有了侯府唯一下一代子嗣的贵妾姚初蕊之外,其余的不到过年的时候,都不必到她面前讨嫌,想见她一面都难。
而且妾室对侯夫人严格来说谈不上什么孝心,有主仆间的服从也就够了,所以柏芷兮只敢说心意,却没敢提什么小心。
“行了,芷小娘和冬暖姑娘一起跟奴婢来吧。”
婵儿见柏芷兮小心翼翼地讨好,目光一闪便不再为难,可是嘴上依旧不饶人,“咱们侯夫人已经是南安都这些侯门里难得好性子的了,咱们定安侯府对门儿的那家,知道吧?”
“听说过,长远侯府,是贺侯的府邸。”柏芷兮淡淡地道。
婵儿会替起长远侯府定是听说过什么的,要么就是有趣的,要么就是有可怕的,这时候说出来又是为了敲**。
柏芷兮猜是后者,不过她倒是真不知道这长远侯府有什么事儿能拿来敲打她的,可也难说,说不定她听说过,只是对不上号。
婵儿见她没听过,冬暖脸上也露出好奇之色,便有些洋洋得意地道:“长远侯府的侯夫人姓谢,这位谢夫人对他们府里的世子和公子们的妾室、通房都管束颇严。”
“你肯定要问了,这要是人多了,这位谢夫人哪儿来的那么多闲工夫管这些人。其实倒也容易,因为法子都是一样的。”
“据说,他们府里的妾室和通房若是没有子嗣还一个月都不能服侍夫主两次的,都要被抓到庭院里打板子。一个下午,一院子都是挨打的妾室和通房,到处都是哭声……”
“唉,芷小娘能进在定安侯府,又遇上了侯夫人和四夫人这般宽厚的主母,实在是有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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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能抓住机会,让侯夫人对你有些好感,岂不是更好?你可得尽心些,把这碗饺子做好。”
冬暖听了,先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你这不是吓唬人么?你就是要吓唬我们小娘,不,你这是威胁和恐吓。”
“这怎么就成威胁了?奴婢哪儿有那本事来威胁你们小娘,做妾室的本就要把夫主服侍好,不然再有本事讨好侯夫人有什么用。侯夫人又不是为了吃她那碗吃食,才点头让她进府的。”婵儿的眼睛像刀子似的在柏芷兮身上剜了一下。
婵儿就不明白了,一个婷婷袅袅、妖妖娆娆的美人儿,天生就是做妾室的痞子,要借厨房做吃食争宠也就罢了,怎么转眼间就变成要跟她们抢饭吃了?
徐氏都吃惯了他们大厨房的手艺了,一道菜稍微尝上一两口就知道是谁做的了,就算柏芷兮主动相让,不说是她献出的食方,也不说提点过夏姑姑手艺,难不成徐氏就能一直不知道她吃的这些跟别人有关?
在她看来,柏芷兮就是故意的,表面上说是功劳都给他们,拿来换大厨房的屋子,实际上屋子她也想要,名声和赏赐最后她也会要到。
凭什么呢,既然都做了妾室,就该好好地做下去,想想怎么服侍姜奕辰,怎么早日生下子嗣,偏偏来跟他们这些手艺人抢饭吃。
“还请婵儿姑娘带路,一切都等把鱼皮饺做出来,看看侯夫人满不满意再说吧。就算没有我,要是大厨房这几日再做不出令侯夫人满意的吃食,也是不好的,对吧?”
柏芷兮伸手拦住要冲上去的冬暖,面上淡淡地道。
徐氏出身皇商之家,她身上有门户观念,可这种观念远没有真正的侯门和官家女那般坚实。
最近恐怕是吃烦了府里的吃食了,要的就是这口新鲜的,要是再没有,怕是她也再要从府外请位新厨子过来了。
到时候这位一样会跟他们抢饭吃,不,这位可是专门的厨子,一定比她更能跟他们抢。
第35章 府里的爷们会不会都有毛病?
这东西做不好,砸的是他们的饭碗。
柏芷兮好歹是后宅女眷,她的本分不是庖厨,就算她做不好,那西院儿还有她的一席之地,可这些后厨的人就不是。虽说东家不干西家干,可能定安侯府这样的主家也不是哪儿都能遇上的。
婵儿像被噎住了似的,轻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冬暖满眼怒气地瞪着婵儿,生怕她再说出什么触霉头的话。
柏芷兮没说什么,表面上好像并没有当真,就是当真了也跟她没关系似的,其实内心里不是没有触动的。
长远侯府的事儿她之前就听说过,只是听一耳朵也就过去了,婵儿刚开口的时候,她没对上号而已。
这贺家到了这一代同样也是子嗣单薄,因此无论是嫡子还是庶子屋里都蓄满了妾室和通房,而这位谢夫人就对儿子们的这些个妾室、通房规训甚严。
因着这么回事儿,这些个妾室、通房各个用心服侍,恨不得使出十八般手段,孩子这些年倒是生下来几个,可就是没几个活得长的,大多都在五岁前就夭折了,活下来的身子也不大好。
那些个妾室、通房简直惶惶不可终日,可是孩子能不能长成,也不是他们说了能算的。这些个孩子哪个不是养尊处优、金尊玉贵的养着,可就是想尽了法子也活不长,这能怪谁?她们又能怎么办?
可是谢夫人的家法在那儿摆着,谁不想挨打、不想被赶出府去,就得加紧怀孩子,哪怕只是怀过呢,至少能让她们消停几个月,要是生下来了那至少能太平几年,总比这么隔三差五地老挨打强。
不过这谢夫人对正经儿媳妇却是不错的,因此外面即便有说他们闲话的,也就是当些逸闻了,没几个会真心为那些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妇考虑。
这外间也都说了,这贺家八成是有什么祖上传下来的病,是骨头里带着的,要是强求子嗣,这些个女人可就惨了。
柏芷兮想的不是别的,她没道理物伤其类到事事感同身受的地步,徐氏她不了解,但看起来还算宽厚。
柏兰姵听说有动家法的时候,但听说都是事出有因,不会用这种明显非人力所能及的事儿惩罚底下的人,她用不着担心过那种头上天天顶着板子过的日子。
她担心的是这定安侯府的男人会不会也有类似的问题,要不然怎么就这么多的女人就只有姜士明这么一根独苗还不是个全乎的呢?
从她的角度来看,那长远侯府的谢夫人如果不是个毒妇,这么做就是借着折腾这些个妾室、通房的名义,故意弄得声势浩大、满城风雨,为的就是给他们家的男丁正名,把生不下康健子嗣的原因扣在这些个女人身上。
要不然谢夫人对孙子、孙女都这般渴求了,她还能忍得住不为难儿子们的正妻,只去为难那些小妇?妾室、通房不得用了,赶出去或是送到庄子里再或是送去出家就完了,还弄得这么难看做什么?
说白了,是苦了那些女人了,可这都是做给别人看的……
柏芷兮不是不同情那些女人,是她同情了也没用,她自己都是什么人了,哪儿还有本事去同情别人,她担心的是她的是如果她的担忧是真的,她生不下子嗣,之后该怎么办。
按照道理说,要是她生不下,姚初蕊和陶丝绣之后都没再生下个全乎孩子,柏兰姵定是要再弄几个人进府的,但如果这样之后还是没能生下孩子呢?
柏兰姵、徐氏还有那个还没有交集的长嫂世子夫人葛氏……他们该不会变的跟这位谢夫人一样吧?
柏芷兮脑子里幻想着长远侯府里责打妾室和通房的情景,脸都有些白了,不行不行,她得赶紧想想法子。
孩子的事儿她是没办法了,她也不敢干出那种事儿,她是得赶紧学学陶丝绣,这名分上的事儿多半改不了,可是要是能让这些人在心里把她当作一个管事儿的对待,就像陶丝绣一样,或许是条活路……
想到这里,柏芷兮加快了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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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快得冬暖都有些跟不上了,进厨房之前,她还特别和善地对着婵儿说了句:
“婵儿姑娘瞧着比我小不了几岁,这时间过得可快了,好多小时候的事儿就像发生在昨天一样,没几年姑娘也要及笄了吧?”
“无论姑娘是怎么打算的,在这大厨房若能混出了头,不说做个管事儿,就是能在侯夫人和世子夫人面前当个有名有姓的人,对将来也是有好处的。”
“要是姑娘想往前走一步,我这儿还有些小食的食方,也可以交给你。你放心,我到底是四房的妾室,我的东西是给你还是给你师父,我还是说了算的。”
“何况给你师父是大菜,给你的是小食、小菜,不冲突,我还担心因为我闹起来了,你们都觉得是我故意的呢,再对我有什么意见……”
眼前就是厨房的门儿了,夏姑姑就在里面等着,柏芷兮微微笑了一下,在婵儿手背上轻柔得不能再轻柔地拍了两下,一提裙角,门槛儿一跨就进去了。
婵儿这才反应过来,想追过去驳上几句,可是她的脚就要跨过门槛儿的时候,她忽然就停下了,还把脚收了回去,到廊子下面站着去了。
大厨房的师父教菜是有规矩的,得师父明着说了让你进去,你才能进去帮着打下手,顺便跟着学。
别看今日柏芷兮教夏姑姑的只是一碗鱼皮饺,夏姑姑嘴上说这就是哄着侯夫人的一碗小食,就是个小玩意儿。
可是呢,料备好了,器物也让工匠连夜赶着做出了个差不离的,现在让她把柏芷兮请过来,还提前交待了让她在外面廊子里守着,不让她进去。
做师父的要留后手,她能理解,等到她做了师父了,她也会这么做,她也不是想对她师父怎么样,可是在这内宅,总得自己找路走吧?
柏芷兮刚刚有些话打动了她,内宅的这些女人争着讨爷们的欢心、生子嗣,为的还不是一个前程、一个老有所依?她们这些个侍女也一样要前程。
第36章 殊途同归
她们这些个侍女所求的前程不外乎就是到了年纪放出去嫁人,之后无论是相夫教子,还是去庄子上做事,再或是那些个得脸的还能进内宅当妈妈、嬷嬷,都好。
要是那等没前程的,多半所嫁非人,夫家是那等苛责还没什么进项的,后半辈子生养上几个孩子,一窝一起穷,还得经常被丈夫打骂。
这些个女子想再出来做事都难了,一是家里上上下下多少张嘴都等着她糊弄着,家里那些事儿忙都忙不过来。
再者,成亲后过得这般不体面,主家也会觉得这样的人不好,至少是个没有福运的,加上让这样的人进去伺候,难道还要把这些鸡零狗碎的事说给主子听么?污了主子们的耳朵是定然不行的,因此这样的人怕是难再找活计了,就是找到了多半也是做些粗重的杂活儿。
而无论是前程好的,还是不好的,她们折腾大半辈子,为的都是一个老有所依、老有所养,不至于穷困潦倒、食不果腹、无人安葬地离开这人世。
婵儿的嘴角忽然诡异地勾了一下,她刚刚脑子里忽然灵光一现,这样想来其实她们所求的跟这些妾室里最终的下场也没差多少。
那些个妾室,得宠的自是不必说了,要是生了子嗣,这子嗣将来又是个有本事、有前程的,这妾室没准儿能当上贵妾的,甚至也有那等刚好赶上正室夫人殁了的,她就被扶正了也未可知。
就算没有这样的运道,依旧是个良妾,托了儿女的福,主母也不会轻待了去,也算是能衣食温饱、老有所养了。等到人没了,还能葬到祖坟的边上,就算是圆满了。
可是,这都是最好的结局,世间之时不如意者居多,之所以这些人能被人羡,还被说是个好福气的,就是因为这样的人太少,至少不多。
这些个妾室,多数会是什么下场呢?
一般的妾室,没有子嗣和子嗣平庸、没什么作为的,等老了能有口饭吃就不错了,早早地就被打发到庄子上或是观里过活,**也是埋在别的地方。
要是那些个通房,恐怕等她们年纪大了,主家都不大记得她们是谁了,要么就行同仆妇一样死去,要么……甚至有中途被主家赏赐给小厮和外头的庄户的,就那么的跟着过日子去了。
这样的是最惨的,因为她们的前半生已经见识过了这些高门里的富贵和繁华,陡然间成了小厮、庄户甚至是屠夫、力工家的娘子,叫她们如何能甘心?
这样的人就是外头的日子还算殷实也是过不好的,最后熬干了心气儿和心血,下场还未必有她们这些奴婢好。
婵儿暗暗咂舌,都是想让后半辈子有所依托、有安生日子过之后离开时再体面一些,这倒是挺殊途同归的。
不过,刚才柏芷兮真正打动婵儿的不是这点共通的体谅,而是说到前程上,柏芷兮不像其他人那样认定了她们这些奴婢就是想往主子榻上爬的。
更有趣的是,柏芷兮也没有说她们要的是何种前程,没有说她一定不会走那条上进的路,更没有说一定会,这在后宅的这些女子中尤其是妾室中,可太难得了。
这要是换成他们西院儿的姚小娘,要是想拿什么吊着她让她帮什么忙,肯定会说,要是她听话,将来也抬举她做个通房,生个一儿半女地再抬个妾室当当,也能混成半个主子。
婵儿都没察觉到自己笑了,站在她旁边的冬暖看到了,瞪了她一眼,小声警告道:
“我可警告你,别想着对我们小娘不好,我家小娘懂得可多了,得宠是早晚的事儿。”
婵儿笑了笑:“我对她怎么了?也没怎么吧,就是说了一桩趣事……喂,你倒是说说她还会什么?她平时也教你么?”
“那教的可多了……”
冬暖说起这些就没完,她能跟着柏芷兮陪嫁过去,妆奁和刺绣、缝纫那一套可是太熟了,要不然怎么能帮柏芷兮打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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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说就没完了,两个小丫头站在廊子下面小声咬耳朵,嘀嘀咕咕地都打开了话匣子。婵儿这才发现,论起本事,除了厨艺,她竟然连冬暖都比不上了,至少没冬暖全面。
诶,都说这内宅卧虎藏龙了,连一个瘦马的侍女都这么厉害,这世道还让不让人活了……
柏芷兮进了厨房之后,夏姑姑就将门关上了,她满脸堆笑地请柏芷兮查验准备好的食材和器物:
“这是小娘要的鲮鱼、栗子粉、马蹄粉、姜粉、胡椒……这是那剔刺和捶肉的东西,你看,这样可还行?”
柏芷兮一一看过了:“都是上好的东西,不过这鲮鱼略微大了些,最好是一斤上下的鱼,最多不超过一斤半,比这种两斤往上的要嫩。”
“咱们做别的菜用这两斤往上的鱼,是为了肉多、刺还能相对少些,可现在咱们有法子把刺剔干净了,就不在乎这些刺是多是少了,只为了一个肉嫩。”
“这姜粉是可以的,不过这栗子粉、马蹄粉要是能拿了栗子、马蹄来,咱们自己烤干了来磨粉,就更好。我看后面那拍屋舍有火墙、火炕,火候把握的好了,自己弄最好,做别的菜的时候也能用到。”
“还有这胡椒,最好要整颗的,不能碎,更不要磨成粉的。虽然直接用粉料也不是不行,但到底味道上要差一些。”
夏姑姑听了不住地点头:“其实这几样粉料也是最近才磨出来的,不过都是外面的人做好了之后再送进来的,到底没有自己动手磨出来的放心。”
“小娘家的食肆……从前定是在当地有名号的,要不然养不出这富贵口。”
柏芷兮笑着默认了,没有细说,其实这真是夏姑姑高看她了,她家那食肆当初是有些名气不错,但也绝不是什么富贵口。
她这一套都是揽月苑调理出来的,据说这揽月苑背后的主子家里养着御厨呢,萧大娘子教导起她们来自然也更精心。
第37章 送去
柏芷兮没有点破,只是笑而不语,只当作她家的食肆当初在当地要更有名些,这事儿等到将来她更被他们这些人接受了,再点破也不迟。
夏姑姑去柜子里取了未研磨的整颗胡椒粒出来,就见柏芷兮烧了一锅底的热水,然后用锤子现砸碎了胡椒粒,然后连壳带瓤子地一起放进了热水里熬煮,很快就熬出了白汤。
柏芷兮笑道:“这胡椒定要这般整颗挤碎了,壳儿还不能太碎,就这么一起熬了水出来,之后做皮儿和调馅儿便不用清水了,用这个才行。”
“这样做出来的鱼皮饺才一点儿腥味儿都吃不出来,口感也更脆些,这在别家可是不知道的。”
平时做菜、调馅儿用粉料就可以了,她这道却不用,直接用胡椒煮出的水调馅儿,还尤其强调了要借用胡椒整壳儿的香气。
待将汤底的渣子滤净,柏芷兮就开始做皮儿、调馅儿,她先将三条鲮鱼处理干净,之后各从背部劈成两半儿,去了头之后将鱼肉塞入那器物,只稍一用力,就看见那些个刺纷纷扎穿鱼肉翘了起来,拿出镊子,熟练地将翘起的鱼刺拔出。
这器物的作用便是靠着对软、韧、硬的区分,让所有的鱼刺都翘起来,这样可以最大限度地减少鱼的小刺遗漏在鱼肉里,之后做皮儿的时候扎了手,或是扎了吃的人的嘴。
待鱼肉成糜,她便开始将鱼糜当作面粉“和面”,右手拿着筷子在鱼糜中朝着一个方向打圈儿,左手一会儿往里撒一些栗子粉,一会儿用小勺往里面加上一点刚刚煮好的胡椒水。
之后调馅儿,她先将猪肉用那特质的小锤顺着纹理一顿敲锤,然后又将这肉用力在钉板上摔打了十几回,这才切碎成肉臊,再拿着筷子用那胡椒水配上马蹄粉将馅儿调匀,这才开始包饺子。
“这饺子要饱满,这肚子要绷起来,捏的边儿一定要窄而薄。大小要比饺子小一些,但要比馄饨大一些,更像是抄手大小。”
“之后煮的时候,这汤要用白萝卜、芹菜熬煮后滤了汤渣的那种,再将刚才剩下的胡椒水一起放下去……”
柏芷兮每做一步,夏姑姑就跟着做一步。柏芷兮每次先做,做完就看夏姑姑做得对不对,然后提出错处和可以改进的地方,但她至始至终都没有碰过夏姑姑做的吃食。
夏姑姑被柏芷兮教着,她是个带惯了徒弟的人,很少跟人学菜,就算是学,也不会是现在这般心情。
夏姑姑敢很肯定的说,她此刻心里一点儿厌烦的意思都没有,因为她特别喜欢被柏芷兮教的感觉。
柏芷兮这个师父当得不仅没有一点为人师的架子,反而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像是从哪幅仕女图里抠出来的一样。
她的声音也很轻柔,就像这世上最名贵的琴弦,发出的声音不仅悦耳动听,即便你把耳朵堵住了,它们也还是一点一点地钻进了你的耳朵和心里,让你不由得就想跟着她走、跟着她做。
等到做完了,柏芷兮主动把自己做的给夏姑姑尝,夏姑姑也盛了一小碗出来给柏芷兮尝。
夏姑姑自己也是尝过自己做的了,她觉着还是柏芷兮做的好:“小娘这手艺真是没得说,奴婢佩服,要是可以,奴婢也想把小娘做的呈给侯夫人试试。”
柏芷兮笑着摇头摇头:“说好了怎样便怎样,这功劳我不抢。要是换了别人,怕是根本就不会相信我说的,那就更加不敢尝试了,这就当谢你有识人之才吧。”
“再说了,这大厨房人多口杂的,万一有个说不清楚的地方,姑姑不怕,我却是怕的。也不瞒着姑姑,这事儿还真是姑姑去做最合适。”
“要是侯夫人吃的好了,回头有了赏赐了,别忘了给我也留一份儿,沾沾喜气……姑姑要是实在过意不去,这厨房的事儿,就帮我尽尽力吧。”
夏姑姑见识过了柏芷兮的真本事,还哪儿敢托大,当下便和柏芷兮笑闹了几句,之后便道:
“小娘放心,这功劳奴婢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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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一个人受了,等到有合适的机会,我定会将今日之事一五一十地说给侯夫人听,也帮着你打消那些人的念想。”
“你就等着好消息吧,最坏也还有这大厨房的一间屋呢,就算侯夫人不许,我也想法子给你腾一间出来。只是如此以来,这屋子恐怕最多只能借给你一年左右了。”
这样的事能帮她在侯夫人徐氏面前露脸,慢慢地徐氏对她的出身便不会那么在意了,要是再肯跨上她几句手巧、心也巧,那就太好了。
别人再怎么议论也只是议论,只要徐氏肯说她好,在这府里又还有谁会说她身世的闲话,就算说,也影响不了她站稳脚了。
柏芷兮由衷地端起一旁的茶盏,以茶代酒跟夏姑姑碰了以下:“那我可就要等姑姑的好消息了,大恩不言下。”
夏姑姑又客气了几句,直到把柏芷兮送走,她脚下都是飘的,接下来的两日,她练了又练,虽说那鱼皮饺做的比起柏芷兮还有些差距,可是已经足够讨人喜欢的了。
这两日,就连大厨房刚入府的小厮、小丫鬟都有了口福,顿顿都有鱼皮饺子吃,下人们是不常吃鱼的,借着这鱼皮饺都饱了口福了。
到了第三日上,夏姑姑经过柏芷兮的亲自试吃和评判,终于宣布她可以出师了,她便做了一碗给徐氏送去。
这时候已经要入秋了,赶上了夏天的尾巴,正是干热得厉害的时候,徐氏这几日是一点胃口都没有,尤其是侯爷姜定武常叫了她去一起用饭,吃的大鱼大肉多了,一看见肉的东西就烦。
夏姑姑却是知道徐氏口味的,徐氏自来无肉不欢,只是一时吃腻了而已,但要让她超过三日不吃肉,哪怕是也不行的。
说句不太尊重的话,往日徐氏斋戒,要么就是偷吃过东西的,要么就是度日如年的,好不容易才熬过去。
这会儿没了胃口,说是不吃肉了,可徐氏心里那个想啊,可一想到那种油腻的感觉,瞬间就打了退堂鼓。
第38章 侯夫人徐氏
徐氏瞧见夏姑姑亲自端了一碗东西进来,先就有些无趣了:“都说了不吃了,你这是又做了什么进来?可别又是那些个肉汤煮的面、鱼肉熬的粥。”
“上回那碗鱼肉粥可把我给吃伤了,还被小刺扎了舌了,你别以为鱼不是惯常吃的肉,就以为我吃得下去。”
徐氏这几日吃不进东西,偏偏到了别院和庄子的掌事儿过来报账的日子了,这是最劳心费神的,偏偏她还饿着,真是劳累得不行。
也难怪她挑剔些,夏姑姑将碗和勺子都放好,亲手捧到徐氏面前:“夫人请尝尝,这鱼皮饺子可还合胃口?这是奴婢新学的小食,已经让好几个人尝过了,个个都说脆口而不油腻。”
“鱼皮饺?就是之前去白大人家赴宴,席上吃的那道?也没多少特别的,就是皮儿比馄饨薄一些、齐整些,那馅儿稍微筋道了些。”
徐氏心里没抱多大希望,她眼皮儿都没怎么抬,只以为就是在白府吃过的那道。
不过夏姑姑是厨房的老人儿了,还是她自己儿子姜奕辰从外面重金礼聘回来的,她不好驳了夏姑姑的面子。
夏姑姑却坚持着:“这可是奴婢特意学来的,保准不一样,不信您尝一个,就一个就行,保证您吃完还想吃。”
“学?没听说你出府啊,是跟府里的谁学的?”徐氏这才来了点兴致,她没听说府里来了新厨子,难道是别的什么人?
她顺势就拿起勺子,盛起一个饺子吃了进去,几乎是瞬间她的眼睛就睁大了,因为只是一口,就有一股鱼肉的清冽之香回味于唇齿之间。
紧接着便是那股脆、弹的感觉从第一个触上饺子皮儿的门牙处渲了开来,还有这馅儿,看着像是什么菜都没放,却自有一股清新之感。
老实说鱼肉做馅儿、做皮儿,很容易有腥气,就算用姜蒜和香料把腥气给去了,也容易出水。
有些鱼肉馅儿的饺子、包子稍微一放,皮儿都湿了,这便是出水了,弄得皮儿也不好看了,当真遗憾。
“这是鱼皮饺?跟在白家吃的,除了形状,再没有什么相同的。这里面的馅儿是鱼肉?不对,像是猪肉,但是也丝毫没有膻味儿。”
“说是鱼皮饺,鱼肉是加在皮儿里的,你这碗东西也定是加了,但肯定不同。来说说看,说不定让我听听这法子够不够巧妙?”
徐氏边说边吃,很快一大碗鱼皮饺就下了肚,这还不够,后面竟然又多用了半碗。
徐氏是内宅之人,徐家是皇商也还没有那开酒肆、食肆的,她打听这方子就是图个新鲜、乐呵。
夏姑姑没什么不愿意的,就像讲故事一般把每个步骤都大概讲了讲,她先是没有提芷小娘,可是她说的时候不自觉地就把柏芷兮的一些和神情、语态带了出来。
徐姑姑听着听着便有眉目了:“你这手艺定不是跟哪位庖厨学的,这是沾染了脂粉气的。我看你这师父定是位姑娘家,让我猜猜,这该不会是四房那个新纳的妾室整出来的花活儿吧?”
夏姑姑愣住了,没想到徐氏一下子就猜到了,还直接点破了,当下便有些心惊肉跳。
也不知道徐氏对柏芷兮是什么态度,万一就是死咬着不松口,她就算只要给柏芷兮一间厨房都得偷偷摸摸的。
夏姑姑想到这些为难的地方,便硬着头皮笑道:“侯夫人明鉴,这食方和做法的确来自这位芷小娘。奴婢也没想到,就那么一个娇滴滴的、刚及笄的小娘子,竟然有这样的手艺。”
“奴婢问了才知道,这芷小娘的家里从前就是开食肆的,这道鱼皮饺就是她家家传的,在她们老家那可是独一份。”
“奴婢一下子就晓得这芷小娘从前也是良籍,只不过家道中落才流落到了揽月苑那种地方,她又是个清白的,这才入了府。”
“奴婢便想着这道小食可以学,只要做得地道,也不算辱没了夫人的名声,要是做得不地道,还请夫人赐教,奴婢回去就改了。”
徐氏打量了夏姑姑几眼,笑道:“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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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揣测我的心思了。就是一道吃食,它再好,不也是吃食么?谁做的,又有什么关系?”
“这个芷小娘就是柏家收的那个养女吧?我知道她,要是真介意她的出身,我压根儿就不会松口让她进府。”
“诶,话赶话的,这还就想起来了,你可别让她知道,当初不想让她进府的可是辰儿呢。依辰儿的意思是,既然柏家就是想要个孩子从小养在兰佩名下,那还不简单。”
“就算非要这位芷小娘来生,那干脆养在府外好了,孩儿一落地就悄悄地送进府里来不就行了?还是我跟侯爷说那样不好,万一这芷小娘真是个有造化的,那孩子将来知道了自己的生母被如此对待,可不是得落下怨恨了?”
“而且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将来传出去了,说这孩儿的生母是个外室,那孩子的名声也要毁了。还是接进来比较好,如今倒是好了,看这碗饺子做的,就算辰儿不喜欢,将来让她管些事儿也不错。”
要说子嗣的前途,其实除了继承家业的那个嫡子,其余的嫡子和庶子差距并没有那么大,可是外室子和婢生子就不一样了,外面说什么话的都有。
尤其是外室子,这时候的人已经知道滴血认亲这种戏码不见得能当真了,外室住的地方不比府里高墙永隔、守卫成群,谁知道平时看不住了,会不会有别的男子去过?
尽管当事的男子大部分都是能确定这孩子是不是自己的的,可是从常理上说却不是,外室子就是被受歧视的,甚至他们当中的大部分一辈子都得不到家族的承认。
徐氏当时考虑的也是这一点,定安侯府子嗣单薄,她早先找过一个高明的医者,对方说查不出这府里的男丁和夫人、妾室有什么大问题,大体还是祖上联姻、亲上作亲的太多了,把血脉给折腾出问题来了。
这时候要是来那么一个出身低一些,籍贯之地离南安都远一些,而且祖上保证跟他们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女子,或许能够诞下子嗣,扭转乾坤……
第39章 这是个惜命的人
柏兰姵提出要柏芷兮进府的时候,徐氏就特意打听过,确定柏芷兮祖籍是南边儿的,祖上跟姜、徐两家没有任何关系,才点的头。
徐氏嫁给定安侯姜定武续弦之后,共生下了一女两子,这两个儿子里最出挑的就是姜奕辰。
世子姜奕德至今无子,若是将来也没有,要走过继的路,或是这中间有什么变动,姜奕辰要是能有一个身子康健的儿子,无论事情发展到哪一步,无疑他都会有优势。
徐氏这才允许柏芷兮进了府,还给了良妾的位子,依照姜奕辰本来的意思,他是不打算接柏芷兮进府的,最多就是置个外室,他现在的心思可都在那市令的差事上呢。
见夏姑姑没答话,尴尬地在一旁又替她盛了几个饺子,她笑了笑,声音里带了些玩笑的意味:
“你说实话,这鱼皮饺儿是谁做的?是你还是她?你别怕,你也在府里这么久了,应该知道我用你,不只是看你庖厨的手艺好,还得是你这个人可靠。”
只要她说实话,即便这碗鱼皮饺不是她做的,也没什么,一个人能不能管着大厨房又不是手艺好就成的。
夏姑姑心里一阵感慨,还好听了柏芷兮的,她只是跟柏芷兮如何做,并没有让柏芷兮替她做,因此她这会儿回答起来才足够的理直气壮:
“这碗的确是奴婢自己做的,不过奴婢也不瞒夫人,是芷小娘要求奴婢自己做的。她说食材是大厨房的,又是奴婢自己做的,做的时候她又不在场,这样奴婢放心,夫人吃着也放心。”
“奴婢想着也是,她是个小心谨慎的人,奴婢又何尝不是?这样刚刚好,毕竟她才刚入府,又是从那种地方来的。不是奴婢有偏见,就是柏家的人和四夫人恐怕都不大了解她吧。”
“奴婢就想着,等日子再长一点,等奴婢再跟她熟悉下,看看她的为人和品行如何。要是个好的,再让她给夫人做吃食也不迟。说起来,虽然名分上不正,可实际上,这也是您的儿媳妇,谁还拦得住她孝敬您?”
徐氏听了都笑出声来:“偏你们都是小心翼翼的人,不过,究竟是你担心,才不想让她来做,她又刚好说出这些话来,迎合了你的心思?”
“还是说她担心的不是我吃了舒不舒坦,她担心的是万一出了事儿,她说不清楚,她想要明哲保身才说服了你自己做?”
徐氏目中含笑,就那样注视着夏姑姑的眼睛,明明听起来像是在开玩笑,却无形中容不下半句谎言。
夏姑姑都这年纪了,又是经年累月在内宅主事的人,心里也难免要咯噔一下,她口中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
“奴婢瞧着……是后者,芷小娘是一个很惜命的人,也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她知道自己刚刚进府,在府内毫无根基,四夫人于她也不是真姐妹,就是在大厨房里也是人生地不熟的,没个熟识的人。”
“她的手艺好,模样也好,就算眼下不得宠,这大厨房里的婢子们,还有这后宅各房里的不知道哪一个万一就堤防上了,甚至出手了,在她做的吃食里放点儿什么。”
“她可就洗不清了,到时候她还能指望谁去?也就是这样她才如此小心谨慎,特意叮嘱了一定要奴婢亲自动手,她是断断不会插手的。”
徐氏的意思很明白,她希望夏姑姑这个人能让她信任。
夏姑姑也恍然大悟,她之前是一叶障目了,以为能把菜做好,尤其能做出大厨房里的独一份儿就是好的,但其实她是大厨房的掌事,最应该做到的是会用人,能平衡当中的各方势力,让大厨房这个整体把事情办好。
这会儿明白过来了,夏姑姑不再犯傻,自然把她之前就察觉到的都说了。
没承想,徐氏却笑得更厉害了:“她是个有心思的,还懂得量力而行,难得的是年纪轻轻却懂得不贪功、不托大,自己力所不逮的事儿,就不去沾手。”
“不过,你说她做这鱼皮饺的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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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祖传的?她是这么跟你说的?要我说你真是个实诚人,我问你,她流落到揽月苑时才多大?”
“她父母过世时又才多大?况且我听说她父母是年纪轻轻的时候意外过世的,她才那么几岁,她父母还能提前知道自己要出事了把手艺传给她不成?”
“她这方子,大概真是祖上传下来的,可要说手艺还不是在揽月苑学的?她说两句你就信,可见你是个爱才的,欣赏她的手艺,才会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夏姑姑又是一愣,连忙打自己的嘴:“奴婢这是年纪大了,最见不得这些小的里出个手艺好的,一见就少不得觉得他们做什么都是好的,犯了什么错儿都是事出有因的。”
“这就上了她的当了,不过她倒是也没什么坏心,她这手艺也能搏夫人开怀一阵子。您看,这是不是就算是错有错着了?”
徐氏笑了一下,别开眼去,目光落在剩下的小半碗鱼皮饺上:“你还是在惦记她的手艺吧?说吧,她肯帮你、教你,她想要什么?”
“她想在大厨房里要一间房,想是要做些吃食讨好四爷。”
夏姑姑带了几分小心地道,“奴婢想着这也是她的本分,而且西院儿里四夫人已经有了小厨房了,想是爷嫌麻烦,不想再添一个。”
“大厨房里好几趟的屋子,后头的暂时都没人用,她不占一间,平日里也就是放些东西、当作库房用了。奴婢一时心软,就想着要不就给她一间?”
“她的手艺也不是奴婢一个人要学,咱们府里能耐的厨子多了,本也用不着她。可是她是南边儿来的,会做那边的小食,不教奴婢,也能教教底下那些小的,所以就舔着脸来问问夫人,这屋子到底能不能给。”
“能,怎么就不行了?就像你说的,空着也是空着。在内宅,规矩是重要,可也得兼顾些人情不是?别的妾室想要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她就要一间厨房,算下来还是辰儿占便宜了呢。”
第40章 把水搅浑
徐氏吩咐道:“你就给她一间吧,对外也别说那么多,别说让她教你们的那些话,免得侯爷听了又要问。”
“你就说她做的菜,我吃着顺口,是我提的,给她间屋子,让她研究新菜。别人要是有意见,他们要是有本事让我吃的顺口,尽管来。”
“就算大厨房地方不够了,我掏嫁妆银子给他们都修了小厨房去。你把这些话都记住,就照着说,不让你得罪人。”
夏姑姑满口应承,再是依从不过的,可到底心里又开始不踏实了,甚至有了点危机感……徐氏该不会想让柏芷兮管着大厨房,将来反过来把她架空了吧?
徐氏见夏姑姑要走时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便都明白了,还反过来开解她:
“你想什么呢?她是辰儿的妾室,就算将来做得好了,还生了子嗣,她也就是能升了贵妾去,那才是她的前程。她跟丝绣不一样,你把心放肚子里去,好好当差。”
“夫人明鉴,是奴婢小气了,奴婢见识短浅,才跟芷小娘吃这种飞醋。奴婢回去就把事儿办了,等她再有了新吃食,立刻做给夫人吃。”
夏姑姑又是一个机灵,担心自己再失态,跟后面有狗追似的匆忙离开了。
徐氏唤了自己的侍女进来,她净了手,就那般慵懒着看侍女收拾装水的盆子出去,她看着盆里的那汪水,无声地笑了一下。
这偌大的侯府就像一盆水、一个大鱼缸,看着平静和美,其实一直暗流涌动。
这几年姜定武的年纪也大了,她亲生的一子两女也都长大了,是该动一动了,那就先找个出挑的把水搅浑吧。
柏芷兮是个聪明人,又是个出身差的,拿她树个靶子,要是不成,直接废了、换了,她没什么损失,也没什么人会为柏芷兮出头,就连柏兰姵和柏家也不会。
要是成了,大不了抬她做贵妾,自己还能多条臂膀。左右对她都有利而无害,怎么都是她和她的孩子们赚了。
“把安姑姑叫进来,我有话吩咐她去做。”
侍女低声应是,端着盆子出去,没一会儿就把安姑姑唤了来。
安姑姑是徐氏的陪嫁大丫鬟,比徐氏还要年长几岁,最是得徐氏器重,她丈夫王九,管着侯府里的马房和上上下下的车马,为此也有人叫她王九家的。
安姑姑见徐氏气色比早上好了些,屋子里还留有着食物的清香,不觉放下心来:
“夫人用过饭了?您这胃口连着几天了都不好,府医只说吃些清热的汤药,养上些时日就好了,可也老不见好。”
“这是吃了哪位厨子做的东西?看起来这回是吃顺嘴了,夫人跟奴婢说说,奴婢去打问打问,之后还叫她做去。”
徐氏嫁妆丰厚,娘家又连年都有补充,在这府里的女眷中是最不缺银子使的,她这院子里也设了小厨房。
只是徐氏跟姜奕辰一样,大多数时候都不是重口腹之欲的人,尤其她这一年多里经常喝药多过吃饭的,就索性把原本里面的厨子打发去了大厨房,这小厨房就拿来煎药和晒药材了。
徐氏叹了口气,把刚刚发生的事大概说了说:“一会儿你去二门上等着,等辰儿散了衙,你就跟他说,他这新纳的小娘手艺很好,颇得我的心意,让他就别僵着了。”
“娶妻娶贤,纳妾纳色,本就没有那么讲究出身,就算要讲究,这芷小娘一个清倌人,清清白白、文文静静的一个姑娘家,哪儿就比那些小家碧玉差了?”
“府里那些人爱嚼舌根子就让他们嚼去,他是做主子的,犯不着看别人的眼色过日子。他要是担心因此受了连累,被世子比下去了。”
“你就跟他说,世子居嫡居长,又是原配姐姐所出,世子比他强那是应该的,不比他强那才该担心了呢……”
“是,奴婢这就去等着四爷。爷们到底还在争强好胜的年纪,还是夫人想得通透。”安姑姑领命道。
徐氏笑着轻“呵”了一声:“能生个全乎的男丁才是要紧的,管他是什么身份,这种时候得分清楚轻重缓急。”
安姑姑这就去了,在二门处等了一会儿就瞧见姜奕辰带着他的跟班儿康安一块儿回来了。
姜奕辰远远地就看见安姑姑在二门内对着他的方向翘首以盼,等他走近了,还做了个手势示意他移步到旁边单独说话。
姜奕辰让康安先回去,自己走到安姑姑身边:“姑姑,可是母亲有什么话?是父亲给她气受了,还是身子又不好了?”
“有什么事儿叫我进去看她就好,怎么还劳动姑姑在这儿等我这么久。”
定安侯姜定武跟全天下大多数高门男子一样,年轻时沙场戎马、朝堂雄辩都是经历过的,等到老了,安逸下来了,都少不得要补偿一下自己。
姜定武早几年就不理朝堂上的事了,因为没有战事,他索性告了病在府里“养着”,因着就姜士明这么一个小孙儿还是个眼盲的,他也不好托辞说什么含饴弄孙的话,只说早年不注意落下了病根,要养病、养伤。
实际上姜定武这几年也纳了几房美妾,好在他自己还知道脸面和尊重,并没有纳那些跟儿子妾室差不多年纪的女子,而是选了几个容貌秀丽却由于种种原因耽误了婚嫁的。
侯门纳妾,娶到那等小门小户却知书达礼的良家女子并不难,徐氏这皇商出身的续弦就有些尴尬了。
这话要怎么说呢,皇商这个阶层在整个禹朝都是一个比较尴尬的存在,原因就是他们介于仕人、高门和商贾之间,不好定义。
徐氏这样的皇商嫡女也一样有这样的问题,你把她跟商贾之女比,她更高贵,格局更大、懂得也更多,可你把她跟高门贵女比,她又懂得太细致了,还精于算计。
就好比许多高门贵女,只要不是那等特意要搏才女名头的,对舞艺、戏曲、马球这些杂艺多有涉猎,但人家还是以懂一些将来不至于被底下的人糊弄、不至于跟打交道的人连话都说不下去为目的的。
第41章 让他再纳一个厨子?
就好比舞艺、唱曲儿、琴艺,其实多数都是要涉猎一下的,但要说精通却未必,只要平时听到了、接触到了,懂得鉴赏,能说出个高低好坏,不至于显得什么都不知道就行了。
而徐氏不一样,她是皇商出身,学这些东西不仅是一种爱好,更加不仅是用于欣赏和鉴赏的,她学这些是得能拿来经营的,或者能送出去打点人脉的。
因此她懂得一定要比大多数人深入,她可以不会,但是必须懂里面的关窍的,而且她钻研这些的角度也与那些个贵女不一样。
这还只是一个方面,其实徐氏在别的事儿上也经常是这么个路子,这大半辈子过去了,也没改多少。
她跟姜定武成婚的时候,姜定武想着能找一个精明能干的替他打理内宅,尤其是将来能将他那原本就不算减薄的家底儿扩充上一些,不仅将来不愁养活这继室后生的子女,连带着原配生下的姜奕德也不会被委屈了。
可是人娶回来了,过了最初的新鲜劲儿了,他才发现,这皇商家的闺女和这些勋贵、文臣家的女儿是不一样的。这么多年下来,依旧格格不入。
于是,等到姜奕德这个世子立稳了之后,他也索性端起了等着含饴弄孙的姿态,开始纳妾享乐起来。如今他和徐氏院子的小娘和通房,不管是不是在府衙记名的,全算上都往十个上面奔了。
徐氏不用子女日日来请安,尤其是姜奕辰这个已经在外面谋了差事的儿子,这几日姜奕辰因着纳妾的事儿又刚见过她,姜奕辰一看见安姑姑在这儿等他,他就以为是徐氏跟姜定武闹起来了。
安姑姑笑着摇头道:“四公子莫急,不是什么着急的事儿。夫人最近胃口不好,好不容易得了一道好吃的扁食,今日竟然吃了一碗多。”
“这一高兴啊,就让奴婢来跟您说一声,这‘厨子’有功,是个聪慧伶俐的,应该受到褒奖。”
“能让母亲胃口大开,想来手艺了得,的确该赏。”姜奕辰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很诧异。
一个厨子而已,只是做了一碗扁食,再好吃,它也依旧是扁食,当不得什么大菜。
徐氏自己吃的好,自己赏了就是了,他要是当时在跟前,让他去赏了也行,可这隔着大半个府邸,就让贴身服侍的人过来给他传话。
姜奕辰一下子就想到了陶丝绣身上……他们这些世家公子到了年纪了,都会安排教导人事的女子做他们的屋里人,这女子通常会比他们大上个三五岁。
等到他们成亲娶了正室夫人之后,这些个女子通常就会成为他们的通房甚至妾室,也有一部分会被厚赐金银之后出府嫁人,而徐氏给姜奕辰安排的那个人就是陶丝绣。
当时的姜奕辰很不满这样的安排,他觉得有这么一个人横在他跟他将来的妻子中间,是一件很尴尬的事。
关键是,从选爱妾的角度来看,姜奕辰并不喜欢陶丝绣,他还很惜才,觉得这个比自己大了几岁的侍女不仅绣功了得,还很擅长管人,人缘又好,将来能当一个很好的管事儿。
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徐氏,徐氏却问了他一个问题,既然陶丝绣有这样的本事,那该如何把她留住呢?
姜奕辰那时候还是个毛头小子,刚刚接触庶务,在用人上还不懂什么男女之别。
他只知道定安侯府的庶务中有很大一块儿都和织染、刺绣有关,这个陶丝绣很重要,既然重要,能当大掌事,士为知己者死,那就该表现出对她才华的欣赏,然后不吝惜金银、财物,并且善待陶家二老甚至是陶丝绣的手足。
却不想徐氏笑着告诉她,陶丝绣早就没了这些可以牵挂的亲人,而且她早晚是要嫁人的。女人嫁了人,就会有外心,就算她嫁给了府里的管事儿和下人也一样。
他该知道还有一句话叫“女为悦己者容”,像陶丝绣这样的人应该收了做屋里人,尤其是最好给她一个孩子,这样他们之间才有了最坚实的共同利益,她才能一辈子为他所用。
他那时候还不懂什么怨侣之类的词,懵懵懂懂的觉得徐氏说的对,而且父母赐不可辞,他也没的推辞,就接纳了陶丝绣,也就有了现在的通房陶姑娘。
现在安姑姑又奉了徐氏的命,特意跑来让他亲自去赏一个能干的厨子,难道又是要他纳一个什么人,而这人是个厨子?
这还了得!
他之所以只让陶丝绣做了通房,这么多年半点抬妾的心思都没有,不仅是因为他们两个之间早就没了男女之间的那些事儿。
更是因为这有精通绣艺的,就有精通庖厨的,还有那会做脂膏的,擅长弹琴、唱曲儿的……万一以后徐氏再觉得这些人也有用了,一个个地赐下来,他妾室的位子可就不够用了。
通房好,不用到官府备文书,也没有数量上的规定,他可以随意安排,出府打理事务也比妾室们方便。
姜奕辰心里是不大愿意的,他敷衍地点了下头:“母亲的意思是让我纳了这个厨子?怎么,是府里还是徐家要开食肆了?”
安姑姑愣了一下,立时便笑了:“四公子说的是什么话,哪儿还能见个人就纳了的。况且食肆、酒肆都太过招摇,人来人往的也容易乱,咱们不做那等买卖。”
“况且这人都已经在四公子屋里了,还纳什么纳?您别惊讶,这人就是您新纳的那位芷小娘啊。”
芷小娘,柏芷兮?
姜奕辰终于记起来了,他好像听柏兰姵说过,柏芷兮入揽月苑之前是商贾和匠人之女,家里就是开食肆的。
怎么,那是间很有名的食肆么?她做的东西居然能让徐氏说好,这可不简单啊,难怪她进门第二日什么赏赐都不要,就要一间小厨房。
这是想自己做了吃,还是想用她的手艺讨好这府里的人?他才不许她设小厨房,她这是跑去哪儿借了地方做了扁食?
呵,一碗扁食能有多好吃?她定是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得了徐氏的欢心,才让徐氏夸了她做的扁食了。
第42章 不该是完人
“是她?我记得她小时候就入了揽月苑,即便揽月苑有学厨的课业,她也学不了多少,如何能让母亲如此欣赏她的手艺?定是她用了别的法子讨母亲的欢心。”
姜奕辰想着那天敬茶时的情景,感叹他的夫人柏兰姵这回被小雁啄了眼,竟然带了一个心机深沉的女子进府。
又想着那灵动中带着媚的小狐狸竟然这么快就讨得了徐氏欢心,想到了破局之法,倒是个有趣的。
他这些年打理庶务,还费心钻营得到了市令这个职位,他身边实在有太多个心机深沉之人了。
不过他跟别人还不太一样,他从来没有想过找一个单纯如白纸的人来给他解闷,那样的人太难找,甚至比已经有了心机的人更易变,倒不如一开始就有些心机而在别的方面有趣的来得好。
这个柏芷兮或许能让他高兴一阵子,左右他娶妻纳妾都是肩负着家族使命的,能有这么一个兼顾着子嗣传承和令他高兴这两种使命的妾室,也挺有趣的。
安姑姑笑了笑,很是意味深长地道:“她不曾见到夫人,更不曾跟夫人说过一句话,甚至不曾让人替她传过一句话。”
也对,就算她做了什么味道惊艳的扁食出来,以她的身份,定是要别人把这扁食呈到徐氏面前的,要见徐氏哪儿有那么容易?
姜奕辰便笑着问道:“姑姑这是又跟我卖关子呢,要不然就是她在吃食里藏了什么机窍,通过这吃食对母亲说了什么?”
这就好像有人为了缓和另外两人之间的关系,就在特定的日子,送上更二人温暖记忆有关的吃食一样。
他听说这十日里柏芷兮和她那个侍女经常往大厨房跑,大厨房那儿服侍的人跟各个房头都有来往,没准儿就露了徐氏的喜好出来了。
安姑姑却再次笑道:“也不曾,其实那碗扁食并不是她亲手做的,更是不曾传递出什么特殊的用意。不是老奴托大,这可是个妙人。”
“一碗扁食,一句话都没说,她是一切都在不言中了,可是该说的、不该说的,别人都替她说了。”
“您说她一个妾室,一个养女,进门的时候带了多少嫁妆、钱财都是有记录的,她凭什么打动了那些人?要老奴说,您当初还不想让她进府呢,还好夫人做主,说应该给四夫人和柏家这个面子。”
“这是没错的了,四公子一向都喜欢有趣的人,她就不错。咱们夫人说了,您不必为了她那点儿出身就闭着她了。府里总共就这么几个主子,嚼舌头反而是底下人居多。”
“您是主子,断断没有在乎底下人嚼舌根子的。更何况芷小娘从前并没有什么不堪的,像她这样的,那揽月苑护着她,还不得比小门小户护着自家闺女还要紧……您就当她是个小家碧玉,就别僵着了。”
姜奕辰再不接纳柏芷兮,那也是在给柏兰姵没脸呢,横竖就是一个妾室,倒不如让大家都好过。
姜奕辰如今也二十好几了,还被母亲看透心事,多少有些尴尬,他含糊地道:
“倒不是全是因为她的出身,她一进门就要小厨房,我说了不给,她这就钻营到母亲身边去了。这样会钻营的人,我想先冷着些。”
“而且我最近刚得了差事,大哥那儿也刚当了府库副使,我也是怕我这边惹了事儿了,父母不悦,传出去了名声不好。”
“一个小娘,柔柔弱弱、吹口气儿皮都能红了的可人儿,能惹多大的事儿。传出去也不过是些酒后的话,四公子,你也是奴婢看着长大的。”
安姑姑停顿了一下,语重心长地道,“奴婢说句不当说的话,您处处想要表现得像一个完人,这份心是好的。可是这世上有几个完人?人太好了,太没有错处了,反而看起来太假了。”
“这样的人,会让人忍不住去想,他表现出来的一定不全是真的,很多都是做出来给人看的,他背后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大错处。”
“您只是侯府的四公子,不承袭爵位,不承继家业之重,有点错处怎么了?没有错处,才招了别人的眼呢。”
见姜奕辰若有所思,安姑姑行了个礼道,“听说世子爷那边最近又要纳妾了,夫人有句话要奴婢转告公子,你比世子爷差些,才是应当应分的。”
安姑姑说完就告退了,留下姜奕辰一个人慢慢地往西院儿走。
他大哥又要纳妾了?也对,是该纳了,这里面最急的应该就是他了。
定安侯府再他这一代有四子一女,一共五个子嗣,因这只有一个女儿,也就跟他们一起论了排行,就是二姑娘姜采鸯。
其他的三公子是他父亲妾室所生的庶子,名叫姜奕文,因为生母傅小娘早逝,从小由他们的祖母养大。后来老太太去世了,他也成了亲,只是因为喜好文墨和道法,很少与妻子亲近,更是不曾纳妾,至今没有子嗣,也就正常了。
第五子是与姜奕辰同母所出的姜奕安,他从小好动、身子弟子最好,姜定武就做了主,将他送到了一个武学门派里学武,那边离他们家一个堂叔家离得近,也就托了那堂叔照顾着。
姜奕安这些年游历江湖,还曾去军中短暂的效过力,本来冒了点儿要抬头的火苗,结果这火苗刚着起来,就被姜定武给踩灭了。
用姜定武的话说,朝廷削减他们这些军侯府还来不及,谁会想看到他们这些府邸当中出一个领兵打仗的好苗子?赶紧让他歇了这条心。
于是本来就不怎么安分的姜奕安就更不安分了,索性多年游荡在外,算算日子,这都至少有三年没回府了,现在都不知道身在何方,更是没有娶妻,那么没有子嗣也再正常不过了。
而他姜奕辰,在这一代中行四,是徐氏的长子,在家中却是嫡次子。
他是姜定武指定了的用来守夜的儿子,早早地学习打理庶务,也早早地成了亲,虽说也没子女满屋,也没有个全乎的孩子,但好歹有了姜士明这么个儿子。
这府里,满打满算,成了亲还妻妾最多却一个子嗣都没有的,就只有姜奕德了。
第43章 别扭的姜奕辰
姜奕德现在又要纳妾了,不用想都知道是奔着子嗣去的,他还能不近女色了?
姜奕德一样刚得了差事,他姜奕辰若是一直不亲近柏芷兮,姜奕德岂不是看起来要比他不务正业了?
要是这样的话,姜奕德又不知道要在姜定武面前嘀咕什么了,从前没有差事,姜奕德尚且只在府中和他几个好友面前抱怨,现在他还可以到衙门里的那些同僚面前抱怨。
姜奕辰想了想,为了不让偏心眼儿的姜定武更加偏心,他还是“昏庸”一回吧,反正他新进门儿的这个小良妾还挺有意思的。
尤其是想起她刚进门那夜的旖旎春光,姜奕辰禁不住嘴角上扬,都十天了,也不知道他的这位芷小娘有没有想好怎样向他低头?
那日他没有允她在芷春居中设小厨房,主要还是不想太麻烦,好好的宅子,多一处明火,就多一处烟熏火燎的地方。
要是别人,妻妾有个小厨房,变着法儿地给她们的夫君做好吃的,作为她们的夫君,倒是也受用。
可是他偏偏是个不重口腹之欲的人,他这辈子最大的爱好只有两个,一个是赚银子,尽可能地赚很多很多的银子,再一个爱好就是把时间最大限度地利用起来,恨不能让每一寸光阴都发挥出它最大的作用。
好吃的菜品、食物?能让他吃得下去,能吃饱了好让他赶紧去忙他的事儿,才是最重要的。多余的享受只会耽误他宝贵的光阴,他没有必要把他短暂的一生浪费在这种事情上。
因此从他打理府中庶务开始,就把大厨房整顿好了,里面的东西不能说绝对的美味,可也在一众侯门中算是可以的了。要是哪天府里要摆宴,不用去外面请厨子,也一样能摆的平。
这对于姜奕辰来说就足够了,再多了,那就是沉溺了,好在在别的事儿上或许会有分歧,在这件事上整个定安侯府却是空前的团结。
至少这些年来没有人表达过对大厨房和姜奕辰安排的不满,各院儿就算是设了小厨房的,也是为了有时候时辰不对了,随时能吃上一口热饭……这也算是一件姜奕辰能在府中被姜定武拎出来说道的好事儿了。
不过,姜奕辰是一个特别能够体谅和尊重他人爱好的人,尤其尊重那些在这方面有本事、有特长的人,就像他对陶丝绣。
要不是早些年少不更事时听了徐氏的话用妻妾的名分笼络住了陶丝绣,他现在恐怕就要直接任命一个女掌管了。
要是柏芷兮真是一个爱好厨艺的人,又有这样的本事,他该支持才对。那日他会拒绝她设小厨房,主要还是没能了解到她的这身本事。
不然就算他没空吃那些劳什子又矫情的东西,让她做了把他们西院的这几张嘴都养起来也不错,要是她太能做了,做出的东西太多吃不掉的话,大不了人吃一碗,墙吃一碗,吃不了就倒了,反正他养得起,够豪气!
还有就是他虽然还不大了解柏芷兮这个人,可到底是生意场上的老手了,他看得懂她的心思。
她要小厨房应该不止是因为她自己嘴馋,她一定还有别的目的,不然那般小心谨慎的一个人,初入府中不是应该想着如何在府中立足吗?
她现在没钱又没人,做好吃的可是要花不少钱的,更何况要是有了小厨房,这小厨房里的食材用料和炭火都需要她自己通过大厨房那边弄进来,上下打点、人情往来,这种时候还要顾全这些,着实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她这么做,一定另有目的,可是她偏偏不说,连柏兰姵都瞒着。呵,她不说?那就让她自己憋着吧,他那么忙,哪里还有闲工夫猜一个妾室的想法。
不过现在好了,柏芷兮已经另辟蹊径,通过徐氏证明了她的本事,他就去看看她,听听她怎么说,能不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再看看要不要答应她吧。
姜奕辰往芷春居走的这一路上都在想,这一回到底要不要答应她设小厨房,想来想去,心里就已经决定要答应了。
他给自己找的理由是,既然要把勤于公事、不近女色的好名声留给姜奕德,他总得做点什么显示一下他对柏芷兮的宠爱吧?
就把小厨房作为送给她的礼物吧,而且这笔投入还很划算,就算柏芷兮不能给他像陶丝绣那样的惊喜,她这手艺既然得了徐氏的喜欢了,怎么说也能替他侍奉徐氏,在徐氏面前尽孝吧?这就又是一桩好处了。
当晚姜奕辰在芷春居歇下,屋里的灯火直到快三更时才熄了,又是一夜好风光。
在兄弟和交好的几家人里,姜奕辰不算是好女色的,对妻妾的要求并不算高。
从前他只觉得柏兰姵是妻,以贤淑、温柔为首要,因着是正室,要端庄些才能压得住底下的人,她自来比别人少了几分情趣也是应该的。
姚初蕊是贵妾,跟一般纳妾纳色的那种妾室自是不太一样的,确切的说她身上有七分妾室的美、三分妻子的端正。
毕竟一般的贵妾不仅都要比其他的妾室、通房出身要好一些,她们身上往往也是肩负了一些两家交好的使命的,不能像一般妾室那般把夫君服侍好了就没事儿了。
姚初蕊就像这一定义的活产物,充分体现了“贵妾”这一名分的含义,只是他对姚初蕊有些不满,因为她身上那三分的端正大有抬头的趋势。
现在到了柏芷兮了,姜奕辰心里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他心里的这种感觉。
怎么说呢?明明也是个清清白白的女儿身,可她是怎么做到才服侍了两回就这般得他的心意了?他不想承认他贪恋柏芷兮的身子,可他又不知该如何形容那种感觉。
清早冬暖和秋寒进来分别服侍他们二人梳洗,柏芷兮快速地把自己收拾停当,就过来服侍姜奕辰穿衣,她蹲下身子检查他的腰带系的正不正,就听头顶响起一道声音。
“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
第44章他像博古架
柏芷兮正按照从前学过的手法给姜奕辰系腰带、平整衣裳下面的衣角,她十分地专注,甚至额头上都起了一层薄汗了。
从前学这些的时候,她都是在侍女的身上练的,女子都比较纤瘦,而且到底是负责照顾她们的人,动作上都比较配合。
不像姜奕辰这样的,这衣裳被他穿了之后整体的感觉都不一样了,而且说他配合吧,他倒是没什么明显的不配合的举动,可要说他不配合,那也是有些的,因为他身子紧绷,有一种无形中要跟她的动作对着干的感觉。
可是毕竟姜奕辰是她的夫主,武艺上虽然不如那位还没有见过面的五爷,可也是当作强身健体练过的,
柏芷兮正感慨着,还是得多加练习啊,就猛地被他这么一问,她诧异地抬起头:
“爷为何要这样问?妾没有什么要说的……啊,爷一会儿要去当值了吧,妾祝爷这一天都顺顺利利的,爷心里想什么都能心想事成。”
就这样,没了?
姜奕辰看着她,从他的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她的头顶,她今日不用去给柏兰姵请安,没有梳正式的发髻,只是松松垮垮地挽了一个倾髻。
因为这发髻太过松散,只是堪堪地挽着,用了两根木钗固定住,不细看倒像是另一种不知名的发髻了。
不过,最重要的是,她说完这些之后立刻低下了头,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他的靴子上,仿佛那是一个急需要研究、攻克的难题。
姜奕辰再开口时,声音里就多了几分不满:“今日休沐,不当值,只去铺子里转转。”
“哦,休沐啊?那很好啊,听夫人说,这几日爷忙坏了,正好松散松散,也能陪陪世明少爷。”柏芷兮没想到他会会休沐,之前也没人提醒她。
按理说她该想想法子把他留在她的小院儿里,可是她稍微一想,就把这个想法的小火苗给掐灭了。
她跟姜奕辰如今只有妾室服侍夫主的关系,别说情意了,就是一点意趣都没养出来,她冒然将他留下,这进展就太快了,容易引起他的戒心。
她不了解他,要是偶然服侍一晚做做那些事儿也就罢了,左右就是那一套,不用花多少心思。
可这大白天的,人都是清醒着的,他留下来,他们说什么?万一她哪句说不对了,或是说上几句话就没花说了,相对无言地大眼瞪小眼儿地坐着,别再做错了什么,惹他不快。
这种时候还是保持点距离比较好,尤其是她能感觉到姜奕辰还是对她的身子有兴趣的,先拿这个馋着他,等他多来几次,他们能自然地说上话了,她再留他也不迟。
“听说姚姐姐请了工匠来给世明少爷做了好些的木偶、泥偶,个个儿都比妾画的那些精致、好看,爷也可以去看看,多陪陪世明少爷吧。”
没什么说的时候,说孩子总没有错?
姜奕辰心里又多了一点不满,他站在那儿没动,甚至刻意在她要给他提靴子他应该抬脚的时候没动地方,只突然开口问了句:
“在想什么?把你现在想的说出来,不许说谎!”
柏芷兮愣了下,她被问了个正着,一时间想不到该如何狡辩,只能眨了眨眼,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好在她觉得这些话没什么问题:
“妾没想什么,就是在看爷的靴子,想着这是哪儿出的布料,这暗纹的绣功不像是陶姑娘的,也不知道是哪里的。”
“妾想从这双靴子里看看爷的喜好,之后好动手给爷做一双,表表心意。不知道爷的喜好,妾是万万不敢先动手的。”
哼,姜奕辰这么难伺候的主儿,她要是不想想怎么办,动动心思,怎么能拿得住他?
不,确切的说,不是拿得住,她一个妾室,凭什么想要拿捏夫主?她想的是,她进府就是为了替柏兰姵生下子嗣,那么至少在她怀上身孕之前,她得保证至少每个月都有机会能服侍得上姜奕辰才行。
都说女子要对男子表示倾慕之情和一心一意的宝贵心意,在民间,最好的方法就是每日在自己的郎君忙完外头的事儿回来之后,亲手做出几道小菜奉上。
而在这些高门里,首要的方式自然就是做针线了。就看那日有过一面之缘的世子姜奕德,那身上的东西,这件是夫人做的,那件是妾室做的,再还有哪件是通房做的……都可有的说道了。
在那一瞬间,柏芷兮只觉得姜奕德在她面前晃晃悠悠地就变成了一个博古架,上面展示着各种出处的绣品、针线活儿。
她想到这个,不由得也把姜奕辰想像成了一个博古架儿,就是可惜了她经验不足,还不够了解他们西院儿的这些人,看不出他身上的这些东西都是谁做的。
靴子穿好了,姜奕辰立刻收回腿,屋内的坐榻上走去,他让人把早饭摆上来,抬眼一看,依旧全都是大厨房的手艺,没有一件新鲜玩意。
显然这里面非但没有柏芷兮亲手做的,就连在柏芷兮授意下别人做的也没有,安姑姑不是说她在大厨房还收了几个徒弟么?
姜奕辰示意她过去,柏芷兮没多想,直接为他用热水烫了筷子和盘子、碗,笑着一样样地介绍:
“这是南瓜酥、金丝粥、荷叶蒸饼和老家酱菜……都是大厨房的手艺,妾记得敬茶的时候爷说过,你最喜欢的就是这大厨房的手艺。”
“妾便叮嘱了他们,但凡爷到妾这儿用饭的时候,一定让他们原样奉上,千万不要有所感动,就是步骤上有所添减也不要,一定让爷吃得习惯、顺口。”
这些东西就是南安都惯常用的早食,姜奕辰平日里囫囵个儿的就能吃下去,吃完了觉得胃里熨帖,挑不出错了,还能管半日的饱,也就是了。
他从前从来没有对这些菜色不满过,甚至已经习惯了,觉得就该是这样的,可是柏芷兮这话一出,他瞬间便觉得这些东西不香了,甚至难以下咽。
第45章他到底想不想吃?
柏芷兮很听话,不让她设小厨房,她便不说了。他说大厨房的东西好,她就让他吃个够。
管她会做什么山珍海味,也不管府里不缺食材和香料,她就死抓住他之前的话,就是不给他做了。
姜奕辰还从来没有被他后院儿的妻妾违逆过,当即脸上便挂了几分怒容,只是他并不是一个太过喜怒形于色的人,这时候声音还是一如往常般清冷的:
“大厨房的手艺虽好,可一成不变也容易让人腻歪,要是有新的、好的菜色,也不是不可以试一试。”
柏芷兮低着头边给他布菜,边研究今日大厨房的菜色是不是真的一点改动都没有,根本就没抬头看一眼姜奕辰那乌云初布的脸:
“爷不是说不想在吃食上花太多功夫么?妾后来想了想,这几天都在反思,爷说的有道理,这世上的事儿都分个轻重缓急,一件事儿对这个人重要,可能对另一个人就是无足轻重的。”
“爷是市令大人,又要打理侯府的庶务,夫人也要管着西院儿的一应大小事务,姚姐姐有小公子要养育、照料,陶姑娘要帮着府里和侯夫人打理绣楼、绣庄……只有妾什么事儿都没有。”
“你们都是忙大事的人,想要无欲则刚,没什么不对的,其实正该如此,要是为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就把自个儿给耽误了,实在不值。”
言下之意,您不对吃食兴趣不高,那是因为您有大事儿要忙,吃多了就犯困,四处张罗好的和新奇的吃食还耽误工夫,您还是干大事儿去吧。
这些个小事儿就由他们这些小人物去办好了,他们这些人生来就做不了大事儿,每日能吃饱穿暖,偶尔能过个嘴瘾,尝几口新鲜的,就知足了。
这些话有八成是柏芷兮此刻再真实不过的想法,上回因为小厨房,她已经触了姜奕辰眉头了,这回万万不能再惹怒他。
她这么说真的只是想恭维他、迎合他,绝对没有别的意思,更没有要讥讽他或是用好吃的吊着他胃口的计划。
他都那么坚决的表示他要克制口腹之欲了,她上杆子的去说也没用啊。
他都是二十几岁的人了,习性早就养成了,不是她能轻易改变的。她都想好了,她可以用吃食去讨好侯夫人甚至柏兰姵和府里的这些管事儿、下人,就是姜奕辰和姚初蕊这样的人不行。
姜奕辰眉头微皱,他的事儿再烦、再难,他都很少会皱眉,唯独对柏芷兮这样捉摸不透的人。
她到底是什么意思?该不会真没明白他刚刚话里的意思吧?
听说揽月苑的这些姑娘学的都是些讨好男人的本事,按理说该很会揣摩男人的心思的,她不懂,是在装糊涂?
不像,那就是她们学的多是琴棋书画上的记忆,实际上没读过多少书,所以没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姜奕辰觉得可能是后者,于是,他又白话说得更直白了些:“民以食为天,再大的人物都得吃饭,能吃得顺口些,又不用他们动手去做,有时候也没什么不好的。”
这回轮到柏芷兮犯糊涂了,难道他的意思是……想吃?
可是不行啊,即便他想吃,现在也不能让他吃到他做的东西。他们之间还没有建立起足够的信任,现在食材的用料还完全掌握在大厨房那边,她还不能完全放心。
让大厨房那些人自己动手做,他们不会害他们自己,当然是会尽心的,要是她亲手做了再给他吃,那可就不敢保证了。
别人也就罢了,姚初蕊要是知道她亲自下厨给姜奕辰做吃的,还不得趁着她把握不住食材的安全和手底下这些个人,插一手进来给她使坏?她可不能现在就开这个口子……
萧大娘子说过,要想安安稳稳地在内宅做妾,一定要事事小心,不要放过一个细节,平安至上!就算要邀宠,也一定要在安全的前提下。
柏芷兮抬眼看向姜奕辰,媚儿腼腆地笑了一下,赶忙又低下头去,看起来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爷就别宽慰妾身,妾是重口腹之欲,总是嘴馋,可也知道这民以食为天说的是百姓要有饭吃,要能吃饱,可不是说人人都得大鱼大肉的,更不是说必须得在吃食上花多少功夫。”
“爷出生在侯府,不了解外面的事儿,咱们百姓的日子可不是那么好过的,大多数时候就是糊弄个肚饱儿,不到了年节或是生辰上,是很少花那么多心思的。”
“就算是放到您身上,您或许会说,多吃一顿好饭也没什么,横竖不用您亲自下厨耽误工夫。可您也不想想,您想吃什么,觉得今儿的菜色好不好,不好的话哪里不合口味了,要如何去改。”
“今日想吃这个了,明日想吃那个了,没了食材要人去寻么,寻么着没有还要去挂心、去询问……这些都算上,可就耽误大工夫了,您这样日理万机的人哪能受得了这个?”
还是维持原样的好,对于姜奕辰这样想干大事的人,还是得无欲则刚,吃饭只是填饱肚子、保存精力的工具,在多花心思,那就是要误了大事的。
姜奕辰见她如此专注地为他布菜,像是很认可大厨房手艺的样子,不觉就更倾向于她大概真就顿悟了一边。
他晾了她十几天,敬茶的时候又说了那样的话,她痛定思痛,认清自己该怎样适应新环境和他的喜好,很好。
至少他前头的妻妾都是这样适应的,他应该感到省心才是,可是令他烦躁的是,他竟然有点后悔了,他是不是太严厉了?
就这样,姜奕辰的语气里又多了一丝的歉疚和惋惜:“你家里原就是开食肆的,听说你母亲做庖厨的手艺就很了得,你那手艺也算是家传的了。”
“要是荒废了岂不是可惜?其实偶尔动动手也是好的,我这西院儿也不是那等拘泥的地方,你想做也不是不可以。”
这是松动了,还是逗她玩儿呢?只要她一开口说她手痒,就是想去厨房,他会不会又直接拒绝?
第46章她的特别之处
柏芷兮略微想了想,就算姜奕辰要松口了,她也不能就这么直愣愣地问出口,这就显得太上杆子了,她得再矜持一下。
这种时候她还不能表现得太精明,不然他就算答应了,事后也会觉得她心机深沉、筹划多日奸计得逞,还是得再装一装傻才行:
“听夫人说,爷还会给古琴调弦矫音?还说爷对乐曲的鉴赏不亚于那几位精通此道的雅客?那么爷可会时常用这些本事,尤其是到人前去显摆呢?”
“自然不会,不瞒你,我也很多年未曾调弦了。”这个问题姜奕辰没怎么想就回答了。
柏芷兮见他的话入了套,立刻就道:“这就对了,会不意味着要去做。妾初来乍到,这么多双眼睛都盯着呢,要是日日往厨房里钻,白白让人家看了笑话去。”
“人家会说了,爷这不是纳了个妾室进门,这是纳了厨娘呢。爷这身上用的是府里特殊调制的熏香,要是妾一身的油烟气,那可就要坏了爷的这身香了。”
“是么?没让你设小厨房,你这是委屈上了,跟我赌气呢?还是说你肯去大厨房借灶,就不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了?”
“你不用瞒着,回来的路上,安姑姑都已经告诉我了,你拿什么做的扁食讨好了我母亲,怎么这时候又肯下厨了?”
姜奕辰就不是那等受气的性子,很快就找到了柏芷兮话里的破绽。
不管这是什么扁食,就算是拿什么珍稀的东西做的,她都已经做给徐氏吃了,多做一碗给他尝尝就不行了?
柏芷兮终于露出了点惊慌的神色,只是她并没有别的妾室那等下跪求饶的举动,而是将给他挑了刺的鱼肉放到他面前,又顺势坐在了他旁边,拿起了筷子。
姜奕辰头一次发现原来女人喂他们的丈夫吃菜能喂出这种感觉,他刚想说她怎么一点分寸都没有,就见她那纤纤玉手抓着筷子在那鱼肉上轻刮了两下,夹起一小块挑到松散了的鱼肉,之后递到他嘴边。
姜奕辰事后想想,一直怀疑他是不是疯了,或是得了什么奇怪的疾病,怎么就没有呵斥她,而真就将这块鱼肉吃了下去。
鱼肉一入口,他就连表情都缓下来了,这一刻他感觉到自己的耳膜都好像胀了起来,周围的声音都变得模糊了。
柏芷兮巧笑嫣然地把鱼肉送到他嘴里,还细心地用帕子为他沾了沾嘴角:
“去大厨房借灶,那是因为妾实在嘴馋,想吃辛辣的菜色。可是夫人这边的小厨房向来不做辣菜,夫人又在调理身子,是不能进了辛辣之物的。”
“可这辣菜不仅做的时候能闻到味道,很是呛鼻子,就连用过的锅具上沾染了,都要有那么两三天余味难消,妾哪儿还能管她借?”
“这不,就只能去大厨房借地方了不是?好在那儿的姐姐妹妹门都很和善,帮了妾不少忙,妾这几天可算是缓过来了。”
“像是妾这样的小人物,不像陶姑娘那样有个正经、可靠的营生,不去忙这些小事,还能忙什么?”
西院儿只有柏兰姵一人有小厨房,她吃不了辣菜,也不会备着辣椒和那些个香料,就是她事先请示了柏兰姵,要么就会让她忍着别吃、别做,要么一样会把她打发到大厨房来。
大厨房不仅不缺菜肉、香料和灶火,就是锅具也富余很多,要是打点得好,完全可以单独给她几口做辛辣的食物用,其实去大厨房,除了远了点儿,真还就是没的说的。
不过大厨房的人员有多复杂,各个房头都是在里面通着人的,她刚入府,什么都把握不好,又没有真正的靠山可以依靠,就是银钱也没多少,让她一来就去那种地方打点、周全,也的确难为了她了。
姜奕辰刚才吃了柏芷兮喂过来的一口鱼肉,只觉得那肉不是喂到他的肚子里去,而是喂到他的心里去了,心底里竟然一时间开始有了那么几丝愧疚。
他那日不应主要还是因为她是个揽月苑出来的新人,他摸不透她的性子和行事做派,想要多试探一番。
他记得当他得知她给姜士明设计了那么些个可供识字、辨识事物特征的木偶时,他是想要松口的,可是不知怎么的,他就是想看到那张明媚的脸庞上露出挫败吃瘪的表情。
他不得不承认,柏芷兮跟他想像得很不一样,揽月苑出来的女子该是温柔似水的,处处以夫为天。
可是她呢,面上乖觉,可骨子里是有骨气在的,尽管她装的很好,但其实她会用各种方式达到她的目的。
即便她很渺小,能用的手段不多,即便通往她目标的路很漫长,哪怕水滴石穿,哪怕她是爬着一步步前行的,她也总会达到她的目的。
她不像柏兰姵和姚初蕊,刨除出身不谈,她们两个想要做什么都会直接提出来,即便他不允了,之后她们也会命令下人去做。
等到做好了,木已成舟了,她们再去徐氏或是他大嫂子世子夫人葛氏那儿讨个话,把她们做了的事过了明路。
这也是内宅女人最常用的手段和一贯的行事做派,可是柏芷兮不会,她会用一种极其柔软地方式将阻拦她前行的那扇门、那把锁给熔了,让那些之前不同意她这样做的人点了头放她过去,之后说不定她还会把门和锁熔了的铁水收集起来,做成对她有用的东西。
可是这些女子一旦失望,一旦发现事情不如她们所愿了,很快便会心生怨怼甚至咒骂出声。
但柏芷兮呢?别说咒骂了,她说话连大点儿声的时候都没有,更不要说撒泼发混了,她永远都是那副温温柔柔的样子。
姜奕辰打理定安侯府的庶务,必须经常跟商贾往来,不是没有接触过书寓出身的女子,就是那些个已经出来见了人的花魁,他也不是没近过身。
可是这些女子一旦失望,一旦发现事情不如她们所愿了,很快便会心生怨怼甚至咒骂出声。
但柏芷兮呢?别说咒骂了,她说话连大点儿声的时候都没有,更不要说撒泼发混了,她永远都是那副温温柔柔的样子。
第47章 她有心机么?
“没有啊,他们为什么要为难我?我是爷的妾室,不看僧面看佛面,他们关照我还来不及呢。要说说起话来有时候声音是大了点儿,可是爷也知道,庖厨也是手艺人。”
“手艺人之间有些看法不一样,想要探讨一下,说着说着声音就高了,这也不能说他们就是在欺负妾吧?”
“他们是侯府的仆役,说话再大声也是轻的。妾是爷的人,虽不敢说自己就是主子了,可妾的话总比他们的重,至少在他们看来是这样的,那么妾又何必高声说话呢?”
柏芷兮水亮的大眼睛眨了眨,神态、语气再是温柔不过了,仿佛她只是在说声音大不大的问题,她只是胆小还温柔贤惠的内宅妇人,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她转而又道,“侯夫人的那碗扁食么,其实是一个误会。那扁食不是为侯夫人做的,细说起来那是妾为自己做的。妾为了能在大厨房里借上一间屋子,这就当作是交租子了。”
“妾想着这种事儿不能逾矩,以妾的身份,进门还不足一月,要是直接做了吃食给侯夫人,想必要被人说是使尽了手段想要,就想着谢谢那夏姑姑,索性将家传的鱼皮饺方子和手艺教了她。”
“这样侯夫人什么时候想吃了,自有她用惯了的庖厨为她做了吃,便易还放心。”
听起来她倒只是个大方、守礼的,要说揽月苑教得好,倒也说得通。
不过姜奕辰还是觉得她这么做有些太大方了,对于侯府来说这方子不算什么,即便没有,徐氏只是少了口吃食,过些日子有别的好吃的进上来了也就罢了,又不是非盯着这一样吃。
可这东西对于柏芷兮来说怎么也算得上一个贵重的物件吧?她就没想过将来用这方子换些银钱傍身,或是传给她的子女?
虽说将来柏芷兮若是有了子女,真要记到柏兰姵名下的话,这孩子多半是看不上这种东西的,可她给了多少也是个心意吧。
就好比那等穷苦人家的子女有了好前程了,做爹娘的真就能一点家当都不留给他们了?哪怕是几吊钱、一个素银的戒指都要留给他们做个念想的。
尤其柏芷兮毕竟是一个内宅女眷,她是良家女不假,可她出身揽月苑,她从小便是奔着做高门妾室这条路来的,不管她自己是否情愿,她学的一切就是这条路上的东西。即便是学了跟别人一样的琴棋书画、读了一样的书,目的也是不一样的。
姜奕辰不是那等没见过世面的世家公子,他在这些个公子里算是洁身自好的,可这并不意味着他见识过那些个事儿。
他自己的后院儿也还算清静,可这侯府里却并不是,就看世子姜奕德和他父亲姜定武的那些个妾室,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姜奕辰想到这些,刚才萌发出的那点温柔小意一下子去了大半儿,他语气淡然地试探道:
“你就这么舍出了一个祖传的方子,不心疼?怎么说也是你家里传下来的东西,这么不珍惜?”
“用一道祖传的方子,换了大厨房的一间房,还只能用一年,倒是我那日没给你小厨房的罪过了。”
柏芷兮像是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似的,动了动手给自己扇了两下风,自己端起一小碗白粥当作茶来吃,嘴里含含糊糊地解释道:
“不可惜,真的不可惜,爹娘把这方子留给了妾,便是想让妾过得好的。妾要是连吃的都不合口味了,成日里吃不香睡着的,连做事都没心思了,他们也不会安心。”
“这方子就当作是换他们一个安心了,再说了,这方子夏姑姑用得,妾也用得,又不是说给出去就没有了。侯夫人也就是吃个新鲜,过些日子大概就忘了这口了。”
“夏姑姑会做那么多的好菜好饭,过上几年说不准都忘了这么回事了,妾又何必当回事儿呢。”
侯府里出的这些个菜要是离了府是不能光明正大的做的,要是自己和自己家亲戚想吃了做一做那倒是没什么,但要想出去开食肆、酒肆,拿去赚银子,没有主家允许是不能的。
就算以后没这规矩了,或是定安侯府允了,夏姑姑在几个高门主家做过事儿,会的名菜少说也有几十道了。这些个主厨将来开食肆也是想依托着昔日主家的名声,开的都是大的,哪里就看得上这么一道小食了?
就算看得上,或是这夏姑姑将来沦落了,手里攒的那点儿银子都败光了,也要开个小食摊,开就开吧,这年头规模小了,做什么都做不大。
前世的时候柏芷兮嫁给了武凤之做妾,因着武凤之那时没有正妻,武家家境贫寒,武凤之虽然才学出众,可科考的结果总是有变数的,也不知道他还要读多久、考几年才能出头。
武家家资耗尽,武凤之不肯卖字画为生,说是那样便坠了文人风骨了,便闹着她出来摆了个食摊。
她当时就做过这鱼皮饺,倒是有好些人喜欢吃,可到底也就是一道扁食,到最后也没闯出什么大名堂了,不过是给武凤之凑了些路费而已。
就算是当年她爹娘都在、自家食肆在当地已然不算小了的情况下,也不是靠这鱼皮饺闯出名堂的。
要是夏姑姑或是大厨房里的谁将来自己拿到外面去卖了,也没什么,不过是多了一家抢生意而已,这天下又有几家食肆的菜品是真正独一无二的?不过你抢了我的,我再占了你的,互相比较、竞争中求得精进罢了。
姜奕辰场面上扑腾惯了的人,听了这番话很快就醒过味儿来,这世上有很多事儿最大的问题就是你太把它当回事儿了。
他不得不承认柏芷兮是个通透的人,她这方子给出去,过上十几年甚至更久,可能就又变回她一个人的方子了。
有他在,有定安侯府在,夏姑姑就算将来出去了要用这食方,也不好白用,更是不敢不承认这食方的出处,那又何必在眼下计较这么多呢?
第48章 吃了吗?没吃!
柏芷兮才进门,府里上上下下不少人都在议论她的出身、观察她的言行举止,她要么就不再去打厨房的主意,要是去要了,还不愿意舍了东西出去,只会被人说她小家子气还不体面。
这府里的女眷要么出自高门、官家,要么也是正经的良家,最差也是个家生子,偏生她顶着一个良家的皮,骨子里却是个瘦马。
这些个女眷未必就知道揽月苑出来的女子是怎样的,她们想像中的柏芷兮骨子里跟那些楼子里出来的花娘没有多大区别,她要是闹起来了,反倒是坐实了这一点,以后她在这后宅里只会更难。
反倒是她大大方方地把这价码甩出去,让别人看到她出身不好又怎样,跟她打交道、帮了她的忙是有来有往、有商有量、互惠互利的。
人家帮了她,不仅她给了人家好处了,还让人家在徐氏面前得了脸面和赏赐了。
她这么做还像大厨房底下的那些小的释放了一种暗示,她手里还有方子,而且她是四房的妾室,以后是不指望着这些手艺糊口的,只要能帮上她,让她高兴了,她都可以教他们。
这些东西在她手里就是点家藏,算是压箱底的东西,这辈子要是过得好,这些都是用不上的,而对于他们那些人来说,学去了可就成了养家糊口的看家本事了。
以后不仅是在大厨房,只要他不是真的恶了她,就是在这府里别的地方,那些个底下的人也得先想想能不能从她身上得到好处,再考虑该怎么对待她。
“倒是个聪明的。”
姜奕辰哼笑了一声,眼底的颜色却更深了,“真的不后悔,也不怨我?”
“不啊。”柏芷兮露出“你怎么会这么想”的表情,
“就算不是因为小厨房,以后也会因为别的事儿给出去的。爷您想,要是大厨房不肯借这间房给妾,妾要是以后自己想吃这口儿了,是不是也得把食方给别人,让别人替妾去做?”
“怨您?就更谈不上了,说句丧气话您别不爱听,妾这一辈子就这样了,怎么着也就是在自己的小院儿里过一辈子了。那些食方在妾这儿,不过就是几张还值几个钱的纸罢了。”
“倒不如散出去给别人用,妾还能得些实惠,这些个人里万一有哪个将来出息了,说不定还能把方家食坊的名声传扬出去呢,也算妾尽了孝心了。”
不是她豁达,这是事实,这世上有很多人就是那样无声无息地生再之后无声无息地离开的,不是每一种传承都能继续下去。
像柏芷兮这样的,即便她将来生的孩子有在自己名下养大的,等到孩子大了,有定安侯府这样的父族出身做依靠,他们还能承认自己的亲外祖父、外祖母生前仅仅是方家食坊的主人么?
她的孩子无论养在谁名下,很多年之后他们的外祖父和外祖母只是她的养父母柏大人和柏夫人,跟姓方的早就没有关系了。
倒不如传给别人,要是哪个将来真在外面开了大食肆了,有哪位食客问起那些菜品的来历,还能有人说道几句。
姜奕辰从出生到现在虽然在府里受了不少他那偏心眼儿的爹和那见不得他好的长兄的气,可他从来没有担心过家族传承的问题。
这会儿听了柏芷兮这番感慨,陡然生出一种悲凉之感,偏偏她说起这些事儿时是那般的云淡风轻,整个人沐在外面照进来的阳光下,看起来是那样的明媚而富有朝气。
柏芷兮显然不是那等烟视媚行之辈,也不是她自己主动入的揽月苑,她是父母双亡、家道中落又意外被人卖进去的,她身不由主。
这样的人一般身上都带着一股子哀怨之气,让他这样的人看了,虽有同情,却不会亲近。
因为像他这样的侯门公子,是没有必要去跟她们这样的女人来感同身受那一套的,送到他身边的都得是好的,都得是能让他高兴的。
偏偏柏芷兮的这种情绪不能算是哀怨,只能算是一种淡淡地忧伤,这种忧伤能淡到什么程度?反正比姚初蕊抱怨他不去她那儿歇息还要淡。
姜奕辰心里刚刚消散了的那大半柔情暖意就在这一瞬间又回来了,他自己都没察觉到他的声音变得柔和起来,就像在呵护一只他救下的心爱小兽:
“你借到了厨房,都做什么好吃的了?可有给……夫人尝尝?”
柏芷兮揣测着他的心思,这个男人一阵儿风一阵儿雨,她刚才一度感觉到了他态度里的冷淡,是硬撑着才装作没有察觉到的。
好在她把话说到他心坎儿里去了,再他没跟她较真的时候把这股子怒气撒她身上……她在想着这时候她该怎么说,才能让他不至于不高兴。
她亲手做的吃食,自己人吃可以,底下人吃也可以,像柏兰姵这样的她还犯不着送上去被人找准了机会害她。
也不是说一辈子都不送过去,那也不可能,但至少在她能把这些个环节里涉及的人都把握好了之后再说。
但是她不能把她的这种担忧说出来,这就等于在说,这府里尤其是西院儿有人等着给她使坏还能成事儿似的。
这么一说可就是在指责柏兰姵管家不严了,更是把他姜奕辰的尊严置于何地啊……她已经看出来了,这个男人只能顺毛撸。
柏芷兮定了定神儿,目光特别清白地看向了他:
“不是什么好吃的,都是些粗浅的吃食,比如肉干、干饼什么的。夫人胃口不好,得吃软烂、容易克化的,妾做的这些不适合夫人。”
别的妾室、通房自己做了好吃的都恨不得赶紧让夫主和主母尝尝,而且一般都是根据夫主和主母的喜好做的,她这还真是给她自己的做的啊。
就算是给她自己做的,她怎么就爱吃肉干和干饼了?不对,应该又是哪儿来的特殊的食方,一定不是他理解的肉干和干饼。
姜奕辰心底里不觉竟有了期待,他的喉间甚至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
“肉干和干饼都是能存得住的,爷想吃了,你该不会告诉爷都吃完了吧?”
第49章 他与狗争食?
柏芷兮没想到姜奕辰能纡尊降贵到连肉干和干饼都肯吃,她其实还做了炒米,那些个东西她做好之后都用坛子封了起来,埋在小院儿后面的树底下了。
她不想拿出来,她初次说要小厨房的时候,他明显是没把她说的当回事儿的,现在提起那碗扁食,他也不过是当个玩意儿,内心里一定是看不上的。
如果她说还有,再给他尝上一些,他万一说不好吃,还觉得她藏了这些东西在暗指他会饿着她,一怒之下,把那些东西都挖出来都扔了,连狗都不肯喂,可就都白费了。
这些日子以来,她手上那几两银子都花得差不多了,如今只剩下不到一吊钱,那些个银子都用在了上下打点和买食材、换香料做这些吃食上了。
柏芷兮有时候也会想,或许她根本就不会有被关起来没饭吃的那一天,或许根本不用做这些准备,尤其这些个东西每年都是要更换上一次的,对她来说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可是她忘不了小时候在人伢子手里三天才喝到一碗米汤还有在揽月苑时犯错受罚连着一个月每日都只能吃上半碗饭的日子,她再也不想挨饿了。
有这些吃食埋在树下,她睡觉都能安心许多,这可比姜奕辰在她身边安心多了!
何况这些吃食也不全是她的,冬暖没有帮忙做,但是她也帮着装坛、挖土掩埋了,她可不能让姜奕辰把冬暖的那份也毁了!
柏芷兮紧皱着眉头,很是为难地抬头看着姜奕辰,恨不得挤出两行泪来:
“本来就做得不多……爷也知道,妾从大厨房买食材和香料,多过一到手,都是加了钱的,就做了那么一点点。”
她用双手一比,比了个托盘大小的形状,“吃了一半儿,原本还剩下一半儿,烘干之后还要晾晒,没留意被大黄都吃掉了。”
“爷,这真的不能怪妾身和冬暖,妾不知道府上有狗,还是……”
府上的确有一只大黄狗,胖嘟嘟的还少有的是个长毛,是姜定武的一个好友从北疆带回来送给他的。
大黄仗着主人是府里最大的主子,经常到处闲逛,不过它除了贪吃,性子很好,还很通人性,平时吃了谁的什么倒也没人跟它计较。
“大黄?这还真不巧了。”
姜奕辰不是不信,大黄的确有可能吃了一些,可要说全吃了却不大可能,大黄可没那么饿。
况且她是在大厨房后面的场院晾晒的,那里平日里也晾晒着其他的干货,有专人看着,就算一时疏忽让大黄吃了几口,也不可能一点都没剩下,
“当日是哪个粗心的婆子当值?竟然都让大黄给吃了,一口都没剩?”
当然没有都吃掉,事实上大黄溜进大厨房场院这事儿是真的,也的确吃了几口晾晒的东西,但那些东西不是柏芷兮的,是一个婆子晒的熬粥用的咸骨。
只是当时场面有些混乱,几个仆妇冲过来想将大黄带出去,一时间大黄还撞翻了几个晾晒的架子,玩闹似的这个闻闻、那个咬一口的,也不知道吃了谁的东西。
等到把大黄牵住了,她倒是主动拿了几根没有加香料的肉干喂给了大黄,以至于那几个仆妇见了便以为大黄之前也吃了她的东西,以至于把东西都撞到了地上,不拿来喂大黄也可惜了。
所以她这么说没什么问题,就算姜奕辰让人去问,也会得到差不多的答案。
柏芷兮委屈巴巴地看着姜奕辰,因为怕他生气目光躲闪了几回:
“倒不是一口没剩,可是大黄沾过嘴的东西,就都送给大黄了。爷是谦谦君子,总不会跟侯爷的狗抢……”对吧。
这些话太过有画面感,一时间姜奕辰眼前真出现了一个小儿去跟大黄抢食的情景,他脸上瞬间青一阵儿白一阵儿的变化。
因为这情景不是他凭空想像出来的,而是柏芷兮的话勾起了他儿时的记忆,他年幼时的确曾经跟一条大狗抢食!
只是那时他少不更事,只有两岁半!而那条狗还不是大黄,是猎苑门房养的一条大黑狗。
这件事在他十岁以前反复被家中长辈和兄弟提起,说是那日姜定武在猎苑招待好友,烤了全羊、熬了羊汤,姜定武命人将烤得最外焦里嫩的一条羊腿放到了他最偏心的儿子姜奕德面前。
而他气不过,趁着姜奕德来回谦让装模做做样地表现着要把羊腿还给姜定武或是拿去招待那位世伯的时候,比桌案高不了多少的他冲了上去,从姜奕德面前的矮几上连烤架带羊腿地抢了去,撒腿就跑。
他人小,自是没人跟他较真,身后响起哄堂大笑,一溜的下人在后面追着“四公子别摔了”地追了出去。
结果他人小,猎苑到处是树和高草,他往里一钻一时间这些人竟然都没能找到他,也就是在一片被树木围着的空地上,他遇见了“大黑”。
“大黑”才不管他是不是小主人,倒也不伤人,上去先友好地嗅了嗅他,之后猛地一转头将他手里的羊腿抢了去。
他也不是个弱的、软的,正是初生牛犊不怕大狗的年纪,扑上去就跟“大黑”达成一团……
就这样当后面的下人们追上来时就看到“大黑”咬着羊腿的一头,他则边使出吃奶地劲儿用拔河的姿势整个身子向后坐着拽着另一头,边不服气地在羊腿上用力地咬了一大口。
那件事之后姜奕德就经常在背后跟人调侃他,说他小时候就与狗争食,长大了也是个能争、有心计的!
姜奕辰的表情很反常,柏芷兮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可是她万万想不到他此刻心里真正的所思所想。
但她感到不对了,就只能不管是什么原因,都先安抚为上,“爷要是想吃,要不妾再去跟夏姑姑说说,她最熟悉侯夫人和爷的口味了,食方交给她改良,想必做出来更和爷的口味……”
姜奕辰垂眸看着柏芷兮这张娇艳、白净的脸,一大早还未来得及施以粉黛,看起来特别的温柔小意、纯净纯善……她刚才那么说是故意的吗?
第50章 男人的小心思
柏芷兮的目光跟姜奕辰对视着,看来她是触到了姜奕辰的逆鳞了,要紧的是她不清楚究竟触到了那片逆鳞。
好在揽月苑的萧大娘子曾经教过这种情况下该如何应对,在不明情况的时候,要极力让自己显得清白无辜,让对方觉得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才行。
这里的关键是,上位者总是疑心重重的,他们不会轻易相信你不知道,尤其是在你不知道你究竟做错了什么的时候,你可能会因为慌乱和胡乱猜测让他们误以为你明知故犯。
柏芷兮默默地凝神静气,极力将脑子里的所有想法都停下来,甚至把存在里面的记忆和情绪也极力清空了,有那么一会儿她感到自己就像一张白纸一样,浑身上下清静无尘,什么都没有了。
姜奕辰眼中波澜变幻,却只在柏芷兮眼中看到了一汪清可见底的清泉,他在她的眼中看不到作伪,看不到戏谑,更是看不到厌恶和恶意……
柏芷兮的眼神儿就像一只刚刚出壳的小鸟,单纯而闪着晶亮的光,似乎一点都没有被世俗浸染。
其实事后想想,柏芷兮自己都觉察到戏过了,好在姜奕辰是个男人,还是个在外面颇有能耐的男人,他很快就选择了相信他眼前的女人是一个单纯无依的人。
别看柏芷兮是在揽月苑长大的,可揽月苑跟那些个楼子不一样,那地方比较封闭,他曾听人说过里面的姑娘每日里不是学艺就是做女红,很少有机会跟外面的人接触。
以致于这里面的女子,你说她事故吧也事故,说她单纯也单纯,就算有些小心思,也很容易会被他们这样的人看透。
要么怎么说揽月苑的瘦马是最适合做妾室的呢?纳妾纳色,柔媚而娇,惯会服侍人,可不会不好控制。
姜奕辰放下心来,他迅速地扫除了神情里的尴尬,只是心里到底是不能完全过去的。
尤其是她竟然还要让夏姑姑做给他吃,而不是她自己亲自动手,还美其名曰夏姑姑手艺更好、更了解他的口味。
“罢了,一口吃食而已,犯不着花那么多心力。”
姜奕辰的语气很平淡,仿佛他当真一点儿都不在意,仍然是那个不看重口腹之欲的四房家主。
他自己心里清楚,倒也不是一点都不想试试她的手艺的,只是她那样说了,他再开口要也就成了讨要,就没意思了。
他瞬间觉得意趣全无,不想再自讨没趣儿,只是越是这种时候,他越是想反过来让她没趣儿,
“敬茶的时候许给你的赏赐还没有兑现,想了好些时日,可想好要什么了?难不成还想要小厨房?”
去大厨房借地方,虽说夏姑姑已经答应下来,可进进出出的,还要通过他们购置食材、香料,就是柴禾、炭火多用一点也要打点。
有了小厨房,她就可以单开一灶,采买也是跟着他们四房走的,她好歹算是半个主子,能少许多打点上的花费。尤其若是他或是柏兰姵发了话,这一块儿的开销还能更少。
姜奕辰想的是,柏芷兮手头无银只能到处扣扣索索地节省,一定不会拒绝。
况且这短短几日便让他吐口答应了,证明她是得了宠的,很能让她挣上几分体面,她没有理由拒绝才对。
等到柏芷兮答应了,他再直截了当地拒绝,她一定又会露出那种碎裂的表情,那感觉就像一个晶莹剔透的琉璃盏陡然间碎了一地,就像上回一样。
姜奕辰自己都纳闷,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恶趣味,大概是因为她没顺了他的意吧,他就想要看到她从满怀希望到沮丧、难过的那种充满破碎的过程,这是他在面对其他妻妾时不曾有过的感觉。
“不,不要小厨房了,爷不喜欢西院儿里有太多油烟味儿,那就不要了,妾不想让爷为难。”
柏芷兮眨了一下她水汪汪的明眸,长长地剪羽像两片蝶翼一样向下一扇,真正诠释了什么叫做明眸善睐。
她之前就想过了,万一姜奕辰转头又答应了,她在大厨房那边做的会不会就成了无用功。
反复思量之后,她还是觉得即便姜奕辰又要给她了,她也不能接。
在大厨房那边上下应酬的确要多花不少银子,可这银子只要她把答应卖个一品居的酱料送出去了,就能收回来。
在西院儿这边,有姚初蕊盯着她,还有柏兰姵不时地考校她,现在又多了一个姜奕辰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想尝鲜了……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地都算上,可能出的岔子更多。
再说了,大厨房那边她好不容易打进去了,才这么几日就又说不要了,显得她是一个三分热度、兴头来得快去得也快的人,难免会让人觉得她反复无常。
尤其是她的反复完全来自于姜奕辰的一句话和一时的宠爱,会让那些人觉得她以后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也可能随时会变,以后谁还轻易敢帮着她做事?
揽月苑行为守则上说过,这种时候要顾全大局,做了妾,行事也不能全然小家子气,得讲信誉,尤其不能看对方是下人就不讲信誉了。
相反的,对方越是下人,她越得把对方当人看。
夫人、贵妾把下人只当作下人,很多事儿说了又变了,这些人也轻易不敢反抗,可是她不一样。
别看她现在是良籍,可她是脱贱入良,也就是说她入揽月苑的时候曾经是奴籍,是出来的时候才赎身变成的良籍。
她们这样的人户籍虽然改了,可在那些下人眼里她们身上依旧有奴籍的影子,甚至他们心底里还会觉得她们比自己更低贱。
就算平常不敢有这种想法,受了委屈了他们也会想这个妾室从根骨上算分明跟他们是一样的,都不用往上数三代,就是往上数几年,都一样是奴才秧子,她们凭什么高人一等还欺负他们?
更何况她虽有家传的手艺,在揽月苑时也时常涉猎,可毕竟不是专门的庖厨,在很多手艺和功夫上她有很多可以通过夏姑姑他们学习。
所以柏芷兮在下定决心进入大厨房的那一刻起,就没想着轻易反悔,这才定下了一年之期。
第51章 纳了个傻妾
现在姜奕辰看似要松口了,谁知道他哪天一个不高兴,会不会让人把刚建起来的小厨房给扒了?
而且她现在还发现了在大厨房的一重好处,大厨房每天都有采买和倒泔水的人进出,她使些银子就能将她做好的酱料给一心居的掌柜送过去。
要是在西院儿设了小厨房,有这么多人盯着,她反而不好把东西送出去……她就算还要这小厨房,怎么也得过上一年。
要是在一年之内姜奕辰非要给她不可的话,大厨房那边也不能轻易撤了,她得借着那间屋子跟那儿的人再熟稔些才好。这样将来即使那间房没了,也有人继续帮着她做事。
柏芷兮特别真挚而诚恳地看着姜奕辰的眼睛,喏喏地道:“妾不要了,大厨房的姑姑、姐妹们都很好,妾没事儿的时候也可以跟她们说说话。”
“要是哪天大厨房那边不能收留妾了,爷再替妾遮风避雨,妾一定感激涕零,为您做什么都可以。”
这丝萝一样的柔顺性子一显露出来,仿佛刚才感受到的那点小骨气都是他的错觉,姜奕辰垂着眼,淡淡地问道:
“既然许了你,不要小厨房了,可还要别的?”
柏芷兮想了想,有了个主意:“妾还羡慕陶姑娘,她活得潇洒,还能帮得上府里。妾不敢说自己比的上他,但可不可以求爷一个恩典?”
“妾亲生的爹娘有一世交叔伯来了南安都定居,小时候他家对妾甚好,如今妾也想对他们尽到一些子侄的孝心。”
“妾不要别的,只想着每个月能不能出府一趟探望长辈?每个月一次或许多了,三个月一次也成。”
柏芷兮再次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姜奕辰,姜奕辰站起身,却用看傻子一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边用一旁温着的湿布巾擦了手边道: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你在揽月苑时,如此厚待你的长辈为何不来关照你,如今来了,你倒是主动送上门去了。”
“这么多年没有音信,你知道他家有几口人,都是做什么的,是好是歹,会不会对你别有用心?眼巴巴地贴上去,你倒是愿意了,爷丢不起这个脸。”
姜奕辰扔下布巾没等柏芷兮行礼就大步流星地走了,这叫什么事儿,刚还说她挺聪明的,跟后宅那些女人不一样。
现在看来是挺不一样的,遇上一个“吃”字比谁都伶俐,别的事儿上就是个傻子……呵,要是把笑话闹到外面去了,外面的人还不得都说他纳了个傻妾!
在苦水里泡着的时候没人管,现在倒是眼巴巴地去给人家送富贵去了,他常跟商贾和他们铺子里的伙计打交道,知道有些家庭的女儿就是这样被家里吃干抹净的。
小时候家里也就是给口齿的,长大些能摸着灶台的边儿了就开始干活、做工,挣了钱了都给家里,自己想在街上的食摊吃碗面想加两片肉都得掂量着要不要,婚嫁时再给家里换一笔聘礼。
到头来她们还要体贴地说服为她们抱不平的外人,说她们的父母也不容易,自己为这个家做了这么多都是应当应分的,一点都不后悔,然后再把自己感动得稀里哗啦的。
要姜奕辰说,这就是有病,没想到柏芷兮比这种人更甚,那些人好歹愚孝的是自己的亲生父母,她这要孝顺的可是八竿子才能打到的人。
再说了,这“叔伯”想来也上了岁数了,不会是一个人迁到南安都定居的,定是一大家子拖家带口来的,这里面一定有年轻的子侄。
她去看望这一大家,又不是真正的血亲,被那些“表哥”、“义兄”的缠上,她的名节还要不要了?不是说说揽月苑专出妾室么,怎么连这点警惕都没有?
当然了,柏芷兮还没有真的这样做,可是有这样的苗头也不行……傻,太傻了,她这么傻,将来生出来的孩子会不会蠢钝如猪。
猪……那也是一头貌美如花的猪,呸,他想什么呢?
她对不管她死活的“叔伯”都这么好,对他呢,连亲手下厨做顿饭都不肯,让他心底里的怒气一时间嘭的一下就饱胀起来。
刚刚还想着她提出了新的要求,他再一次拒绝,还能看看她吃瘪的样子笑两日,现在……还笑,有什么好笑的?
姜奕辰风一样地走了,芷春居院子里和门口等着好几个他身边的服侍他的人,他这一走,这些人呼啦啦地走了,整个芷春居像被一阵狂风袭爵了一样。
门外等着的康安大睁着铜铃大的眼睛对着柏芷兮扯动两边嘴角挤出不能再尴尬的笑,跟着姜奕辰的脚后跟就去了。
刚才他们二人在厅里用早饭,这个距离康安定是能听到他们说了什么的,这幅表情显然是没想到好好的一顿饭能被他们吃成这样。
见众人走了,冬暖赶忙冲进来收拾桌子,边收拾边苦着脸说道:“小娘,爷问你要什么,你管他要个值钱的物件就行了,弄那么复杂做什么?”
“小娘两次提了要求,爷两次都没答应,这第三次再不答应,这一院子的人……不,是全府的人都得把咱们看扁了。”
“还有什么‘叔伯’啊,小娘以前怎么没有提起过?奴婢这回跟爷站一边,真要有那样的人,当初没去赎你,现在就该踹得远远的才好。”
“嘘,小声点儿,是你忘了……”
柏芷兮压低了声音提醒着,同时探着头往门口和窗边看了看,还好秋寒那丫头不在。
秋寒是柏兰姵派到她这儿来的,但因为这十日姜奕辰都没有来芷春居,秋寒开始担心自己新主子会彻底失宠,她愈发不敢放开柏兰姵那边了。
再者说姜奕辰刚刚在这儿过了夜,这是个好消息,秋寒一大早就回德善居那边报信去了,估么着还要跟柏兰姵和她那些个姐妹套套近乎,一时半会儿地还没回来。
柏芷兮剜了冬暖一艳,“就是柳掌柜啊,一品居的柳掌柜,这不是为了方便给他们送东西吗?是幌子,是借口啊!”
第52章 他醋了?
揽月苑背后有主子,具体是谁柏芷兮也不知道,只知道那人非富即贵、手眼通天,那人最大爱好就是游戏人间,开这揽月苑就是收留一些落魄、无家可归的女子,教她们各种技艺,然后再让她们进入各个人家,品尝人生百态。
柏芷兮虽然没想明白这背后主人的逻辑,要对她们这些苦命的女子做善事,开个善堂或者济慈院不就行了?开什么揽月苑,养什么瘦马?
不过,这不打紧,这么多年她感慨过很多次,还好她流落到了揽月苑,至少这地方在出门子之前是真干净,里面的姑娘养得都跟小家碧玉似的,一水儿的清倌人,要是流落到别处,那可就不好说了。
要说着一品居,就要说到揽月苑的好日子上,揽月苑是个日常很重节庆的地方,逢年过节地也会请了戏班子来唱几场,请来外面酒肆的庖厨来做上几桌,这其中就有南安都第一食肆一品居了。
柏芷兮就是在这种节庆宴赏上跟一品居的大掌柜也是大东家的柳晟认识的,起因就是对一道菜的品鉴,柳晟在那道菜里加了几种难得的香料,这么多年都没人能全部吃出来是什么,唯独柏芷兮只尝了一口就全说了出来,还都对了。
然后二人细聊起来才发现,这柳晟的父母竟然认识她的父母,还曾经一起比试过厨艺。
他们谈的投契,柳晟又知道柏芷兮会做一些能够用来蒸菜、炒菜的酱料,这些酱料能让食材生出一些更复杂的做法,能让它们吃起来更鲜美。
柳晟回去研究之后,还真就琢磨出了几道新菜,这些菜色后来也就成了一品居的招牌菜,至此二人从友人进一步合作起来。
柏芷兮每个月都要给柳晟提供几罐做菜用的酱料,而柳晟则会将银钱和所需材料暗中交给柏芷兮,不向揽月苑的萧大娘子透露。
柏芷兮因此攒了一笔银子,前世的时候,她遇见了来揽月苑给姑娘作画的武凤之,一见钟情之后不久便将这笔银子给了他,让他给她赎身。
这一世,她的银子没喂了狗去,却又担心被柏家或是这定安侯府的门房抄了去,索性就留在外面钱生钱了。
只是她钱生钱的法子不是把银子存到钱庄去吃利,她找到了柳晟,答应入侯府之后依旧会想法子为他提供酱料,但是他得答应让她入股用她酱料烹饪的那几道新菜。
她给了银子要的也不多,但凡那几道菜有每卖出去一道,她都能拿那道菜价钱的一成。
因为这几道菜没有她的酱料是做不出的,给她花红本就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更何况她还投了银子进去。
可是,进了侯府的妾室哪里是那么容易能出来的?就是冬暖这样的内院丫头也不是随便能出去的,于是他们就共同商量出了一个听起来合情合理的解释。
他们夸大了柳家和方家祖上的交情和来往,谎称两家是世交,而柳晟与柏芷兮也以义兄妹相称,这样方便两边来往。
这样以来,柏芷兮每年都能拿上一笔花红,有了定安侯府做靠山,她也不怕柳晟会反悔。
这几天柏芷兮做了三个小坛子酱料都是给柳晟蒸鱼用的,她原想着请大厨房出府采买的人帮着捎去一品居,可是刚才姜奕辰问她还有什么要求的时候,她又想了还是自己能定期出去一下更好。
一来,这样她对柳晟能够更放心,柳晟要是再琢磨出什么新菜色来,她或许还能卖给他酱料、香料深得,将来能攒下的银子只会更多。
二来,如果总是让大厨房的人跟柳晟接触,日子久了,她能从一品居拿花红的事就会被发现。未经夫主允许,妾室是不能在外面做生意的。
这三来么,柏芷兮有意寻访叔父一家,解开自己心底的谜团。当年她父母惨死之后,叔父拿着她爹的书信找上门来,把她接回家去照顾了一段时间。
那时候她还太小,只记得叔父一家待她很好,真就如亲生女儿一般,只是有一回去游船之后,她就到了人伢子手中。
人伢子言之凿凿地说她是被他叔父卖了的,但她不信,她想要找到叔父一家寻求真相,哪怕真相就如人伢子所说那般,她心里也有了底了,也就认命了。
上一世她跟着武凤之度日,穷困潦倒,还得被武凤之的母亲像看人犯一样看着,根本无银、无力寻亲,这一世她一定要试着找一找才行。
被柏芷兮这么一提醒,冬暖才想起来是谁,她先去把门关上了才道:“是柳掌柜啊,可是小娘你也不想想,你说去什么叔伯家,那柳掌柜是你的谁?不就成了异姓的兄长了么?”
“这要是被府里出去的人瞧见了,你要怎么解释你跟柳掌柜的关系?柳掌柜也是玉树临风、气度优雅的人物,夜是会吃味的。”
柏芷兮这回是真的愣住了,她没想到的,这回反而很可能被冬暖这个笨丫头猜对了:
“爷吃柳掌柜的醋?这应该不至于吧,不过凡事还是要往坏处想才对。也是,如果我出去了就直奔一品居,进去了还半天不出来,任谁都得怀疑我和他之间不清白。”
“冬暖,你这回好聪明,你居然能想到这上面来,看来这些日子跟我在大厨房进进出出的,果然有长进。”
“不……不是,奴婢不是自己看出来的,是铜锤,不,是安康小声跟奴婢嘀咕了两句,就在廊子下边。”冬暖很诚实地道。
安康以前就叫铜锤,农人佃户家出身的孩子叫这么个名字好养活,他连铜锤这个名字都告诉冬暖了,可见他跟冬暖并不是嘀咕了两句这么简单的。
柏芷兮先不理会冬暖跟安康之间还有没有别的,只是问道:“安康怎么说?刚才爷就那么走了,是不是厌恶我了?我刚才也不是故意的……”
她是真没想到姜奕辰怎么就生那么大的气,还说她的“叔伯”就那种看她在火坑里挣扎也不救她,还要将她待价而沽的人。
可是天地良心,她说的时候真没想这么多,就是觉得借着世交的关系偶尔来往一下,比较方便罢了。
第53章 过了就假了
冬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像,他当时朝我挤眉弄眼的,就是这样……”
冬暖学着康安听到里面谈话时第一时间的反应,就是这种表情,眼睛里还闪着兴奋还坏坏的光。
康安从小跟着姜奕辰一起长大,还是姜奕辰的伴读,他们是主仆,但也是某种程度上的兄弟,他是最了解姜奕辰的人之一,他的反应能说明很多问题。
柏芷兮斟酌了一下,她也是学过如何从身边人的反应里判断这人的真实想法的,如果没猜错的话,姜奕辰反而开始对她有兴趣了。
妾室守则中有这么一条,不怕夫主生气,就怕他气了之后不回来,怕他对你没兴趣、对你很克制!
这就好像开赌坊的最怕的不是客人赢钱走了,而是怕他们赢了之后不回来,因为只要他们还回来,之后就一定会输。
男人也是一样,只要引起了他的兴趣,只要他还肯回来,就有法子把人拉回来。
柏芷兮缓了口气:“那这么说也还好,过些日子他气消了,还回来的,我再把他哄回来……倒是刚才,我说他总不会要跟大黄抢那口吃食吧,他特别生气,好像不止是因为我说了这句话。”
“我没法子,就装作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可是我装得好像有些过了,就是有点太过单纯了,反而假了……”
装可怜、装无辜也是有技巧的,就好像有些玉石本来就是有瑕疵的一样,太过完美,太过清白,反倒是假了!
她刚才装得白璧无瑕,可是以她的过往经历来说,她是决不可能这般单纯、无知的,他之所以信了,只是一时间被他男人的本能迷惑了。
等他想明白了,反而会意识到她是装的,以后她再说什么、做什么,他就不见得会信了,甚至还会觉得她做什么都是内里藏奸……这可不好。
“可是,小娘,奴婢觉得你跟夫人、姚小娘还有陶姑娘比,真的挺单纯的……就是跟去了别处的那些姑娘比,也不复杂,你就是比她们聪明了点儿,就看起来复杂了一点点……”
冬暖捏了捏手指,比了一个“一点点”,她语无伦次,但她觉得自己说的没错。
曾经萧大娘子也说过,柏芷兮是同一批姑娘里最聪明、通透的,不过可惜,她是个“艺”痴,就是说不仅是手艺上的东西,但凡她看得上的技艺、东西,她都喜欢去钻研这是怎么做出来的,然后不管以后用不用得到都要去学一学。
这样以来,耽误了她很多的精力,让她没工夫、没心思却体会人情世故和心计上的那些事儿,心思上反倒是更像一个匠人,这样可是容易坏事儿的。
所以冬暖觉得自己的姑娘,现在柏小娘,真的很聪明,心眼儿也真不算少,但谁要说她不单纯,相对来说肯定不是。
柏芷兮尴尬得动了动嘴角,其实这么说也没错,她虽重活了一世,可是在内宅的经验上并没有比别人多多少。
上一世她出了揽月苑之后就跟着武凤之回了武家,武家穷困潦倒,只有那么一个小院,她虽是妾室,却没有正妻,只有一个武母。
等到她被武凤之送给了他的上官,等他反应过来被骗的时候,不堪受辱就自尽了……因此她对着内宅有畏惧,却没有什么经验。
柏芷兮叹了口气,说不上来是遗憾还是悲凉地道:“也许吧,可是他不会这样看,只会觉得我有心机。等他下次来了,我还是要挽回一下的好。”
“挽回,无外乎是一退一进的事,之前向后的太多了,之后就要向前一大步,这样才能让他觉得之前感觉到的是错觉……”
冬暖似懂非懂地用力点了点头:“小娘总是有办法的,奴婢不担心这个,可是你……是不是也太小气了些,爷想吃点肉干,你都不给。”
“这么小气,爷会觉得你对他没有情意,别的哪个小娘有了好吃的、好用的,不是上杆子地给爷送去。爷要是知道了咱们担心出事儿才不给他做的,也会觉得咱们多心了吧?”
“这西院儿,不,是定安侯府,奴婢瞧着也不是什么虎穴狼窝,要是让爷疑心了,可能还会怨咱们。奴婢瞧着,咱们只要每一步都跟着,都是亲手做的。”
“就是送到爷手里这一步也只有你自己,这样的话是出不了岔子的,要不就给爷做几顿饭试一试,没准儿他心里那口气一缓,这事儿就过去了。”
“过去了?”柏芷兮看着冬暖,忽然就笑了。
冬暖傻乎乎地点了下头,被柏芷兮这么看着,她又不敢肯定了:
“难道不是吗?这不就是满足了男人的脾胃么?奴婢听说姚小娘从前什么都不会,进府之后特意找了个会正骨的女师傅学了推拿安谷的手艺,隔三差五地就要给爷按一按,所以爷才每过一段日子都要去他那儿一次。”
“要是你能用这些吃食留住爷就好了,说不定就能早点怀个孩子,夫人那儿就好交待了。”
柏芷兮笑了笑,拿出针线笸箩继续绣她的帕子:“傻丫头,这么办,他是过去了,我可就过不去。你想想,他要是吃得好了,万一三天两头地要让我做怎么办?”
“就算我能次次亲力亲为,这食材、香料是不是还得我自己贴银子进去?还有,他不是一个好口腹之欲的人,我这么做,能吸引他多久?”
“他一忙起来就没个边儿,说不定在哪儿凑和一口就过去了,到时候我这儿还白白坐了蜡。夫人又要说了,说我净弄那些没用的。”
“你还说着府里风平浪静,咱们进门之后,除了夫人敲打过我几句,姚小娘可有什么动静?她正在暗处等着、看着我出错呢,你这么折腾就等着吧。”
眼看着就要到月底了,她要先试着送两罐子酱料出去给一品居,把这条路走通,眼下还是得专注这一件事,不能横生枝节。
冬暖不服地道:“可是姚小娘自己还敢爷按骨呢,她就不怕哪里会出错么……”
第54章 急了也怀不上
所以说冬暖是个傻丫头,柏芷兮叹了口气:“她那个性子,能学什么?不过是能爷松散一下罢了,你真以为她会正骨啊。”
“我要是给爷做吃食,那可是要直接吃下肚子的,一旦出错,可半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还是想想别的法子吧。我听说这位爷喜欢听琴、看舞,哪天我安排好了,好生给他演一出就是了。”
关键还是姜奕辰这个人对吃的、喝的兴趣不大,在他眼里这些不过是让人活着好好干活的工具,从这些当中得不到什么享受。
她要是用自己的手艺争宠,纵使能引起他一时的兴趣,这兴趣也很快就会过去,之后说不定还给自己惹一身骚,得不偿失。
男人么,他既然喜欢看那些妖妖娆娆的伎俩,她就给他看好了,保准他喜欢。
二人说着话,秋寒进来了,从外面端了一食盒的瓜子、松子过来,她皱着眉,很不满地将盒子往她们二人面前的桌子上一搁:
“芷小娘,爷好不容易来了,你也不多留他半天,就这么把人放走了,谁知道会不会便宜了一心居的那位。”
“有句话奴婢知道不当说,可为着夫人和芷小娘着想,奴婢不得不说。小娘还是尽力些吧,你是进门做妾的,不是来做节妇的,有什么法子都得使上了。”
“爷不是那等沉迷女色的,你得趁着爷新鲜,赶紧怀上子嗣才行。等爷新鲜劲儿过去了,你想见爷一面都难。天天往大厨房跑,好像你还真能成了陶姑娘了……”
秋寒说完,既气柏芷兮不争气,又顾忌着柏芷兮好歹是半个主子,也觉得自己过分了,放下食盒转身就走了。
冬暖追出去跟了几步,回来担心地道:“小娘,秋寒好像去找夫人告状了。不过,她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其实不论是妻还是妾,都得趁着刚进门那几年年跟郎君关系比较亲密的时候抓紧生下孩子。
等过上几年,都得面临新鲜劲儿过去了的问题,因此好些人都是在那时生了孩子,之后守着孩子过日子的。
尤其姜奕辰虽然只还能再纳一个良妾,可是通房的数量是不限的,他才二十几岁,将来身边有的是新人,万一有哪个有了子嗣,要顶了良妾的位子,首当其冲的就是出身不正、无依无靠的柏芷兮。
而且秋寒就是来盯着柏芷兮的,既然去找柏兰姵了,怎么可能不告状。
冬暖抓了把食盒里的瓜子又散手放了回去,“本来爷来了是好事儿,管他走没走呢,咱们要是先去给夫人请安,在夫人面前说上一说,也算是她交待的事儿有了进展了。”
“她先去这么一说,好事儿都得被她说成坏事儿了……小娘,你怎么一点儿都不着急啊!”
“看看,给夫人的,还行吧。”
柏芷兮剪断绣线,看了眼手上的帕子,上面绣了一支姿态清雅的兰花,“这府里的子嗣之事没那么简单,不是有了恩宠就能怀上的。”
“争宠,我现在就冲在最前面,到头来这段日子还怀不上,才麻烦呢,连以后的机会都没了。让你留意咱们芷春居的饮食,你可发现了什么?”
“不曾,奴婢也是跟着吃喝的,一点儿问题都没有,要不然还是找外面的郎中看看?”冬暖也感到气闷。
要说这事儿只是因为女人的肚子不行才怀不上也说不通,说是男人不行也不对,毕竟姜奕德那边比他们西院儿更惨,那么多妻妾,还成日的在一起,结果连一个孩子都没有。
他们西院儿好歹还有一个姜士明呢,可要说人都没问题,那就有可能是饮食上的问题,甚至是被下了药了,可是这情况又不像是中了毒了。
柏芷兮摇了摇头:“光是带吃食出去验也不行,何况咱们也不认识什么有名的郎中,这事儿恐怕还是得求到萧大娘子那儿去。”
“最好过上些日子,我自己出去一趟,亲自让郎中看看,就是不知道咱们都出了门儿了,萧大娘子还肯不肯帮这么大的忙。”
食物种类繁多,不可能每一样都夹带出去找人验看,而且万一这药或毒不是放在食物里的呢?
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人出去,不管对方用了什么手段,都是加注在人身上的,只要让郎中看看人有没有什么问题就好了。
这件事柏芷兮已经翻过来倒过去地想了很多遍了,为什么这样的可能柏兰姵和世子夫人葛氏没有发现。
她觉着这件事这两个人应该也是怀疑过的,没查出来的原因无外乎三个,要么是她们怀疑错了方向,查没查对地方。
要么就是他们也请了府医和自家找来的郎中进府,可关键问题可能就出在了“进府”这两个字上,这些个郎中可能被背后之人收买了,故意隐瞒这些妻妾身上的问题。
再要么就是对方手段高明还走了偏门,这些个郎中见过的奇毒奇症还不够多,导致他们没有一个人诊断出来。
日子久了,这些个妻妾便都怀疑是自己的问题。当然了,姜奕德那边的妻妾也可能怀疑是姜奕德有问题,毕竟他们那边可是一个孩子都没生出来的。
柏芷兮下定决心,最多三个月,她必须出府一趟。萧大娘子那边认识的人多,揽月苑背后还有人,说不定能找到一些偏门的郎中呢?
柏芷兮正思量着之后的计划,冬暖正犯着愁,担心秋寒真把柏兰姵挑唆得火冒三丈了,派人来把柏芷兮打一顿。
没一会儿工夫,竟然是柏兰姵身边的筝儿来了。
柏兰姵身边两个大丫鬟,一个叫玉棋,一个叫筝儿。敬茶那日一个劲儿敲打柏芷兮的叫玉棋,这个筝儿为人要稳重许多,常劝着玉棋和柏兰姵。
筝儿是带着东西来的,进来便笑盈盈地行了个礼:“奴婢恭喜小娘了,爷来了芷春居,出门的时候还向康安问了小娘在大厨房的情况,显然是上了心了。”
“夫人之前也是心急,多说了小娘几句,心里也是为了小娘着急。可是之后冷静了,她又说了,什么事儿都是循序渐进的好。”
第55章她也想变成解语花
筝儿拿出一只匣子,放在桌上打开来,里面都是上好的胭脂水粉,之后又让底下的人抬上来一堆东西,有古琴,有成箱的舞衣:
“这些都是江南来的,都是上好的东西,商队那些个管事儿都是大老粗,不知道夫人用不上这些,夫人说就都送给小娘用了。”
“小娘为了侯夫人的胃口着想,给大厨房献计献策是好的,夫人很欣慰,只是也不无担忧……”
难道是因为她越过柏兰姵去讨好了整个侯府的主母,跟柏兰姵抢婆婆了,才被这样说的么?
柏芷兮太清楚这些主母身边贴身服侍的丫鬟、婆子的有多重要了,要是跟她们处得好了,以后触怒主母的时候,这些人能帮着说几句话的话,主母的火气立刻就能降一大半。
要是这些人添油加醋、落井下石地说几句,主母不仅火气高涨,甚至还会将她往更坏的地方想,哪天找到机会,说不定还要将她打出去呢。
柏芷兮不敢怠慢,赶忙解释道:“筝儿姑娘,这中间可能有些误会,妾不是有意向侯夫人卖好的。妾就是嘴馋,爷又否了妾这芷春居的小厨房,想着大厨房的屋子那么多,就想借一间空着、荒废了的。”
“正巧听说侯夫人最近胃口不好,就想到了妾家传的鱼皮饺,就把食方告诉了大厨房的掌事,那碗给侯夫人的鱼皮饺不是妾做的。妾绝对没有绕开夫人接近侯夫人的意思,妾算个什么人,哪儿配到侯夫人面前现眼啊。”
妾室不是正经的儿媳妇,除非大节上一大家子都要赴宴的场合,或是侯夫人召见,她们之间是可以没有交集的。
有些人,就好比姚初蕊,仗着自己跟先原配夫人有亲,逮着机会就往正院儿和东院儿跑,最是犯忌讳了。
柏芷兮可不能让柏兰姵误会她是个不安分的,那碗鱼皮饺也不是她亲手做的,算不上献媚,而且她到现在都没接到徐氏任何的赏赐,这就更能说明问题了。
筝儿笑了笑,很是亲和地道:“小娘说笑了,咱们夫人不是气量狭小之人,不过是一碗扁食,要是这样都要生气,夫人早就被某些人气病多少回了。”
“不过……奴婢说几句逾矩的话,奴婢在这侯府里日子久了,从来没见过侯夫人跟哪个妾室真正走得近过,就是那位也不行,还有世子他们东院儿也有两个妾室总往上凑,就没见谁真正得了好的。”
“奴婢想说,与其在侯夫人身上下功夫,不如还是多在爷身上下下心血。你看,你搭上了家传的食方,连一点赏赐都没得到。这要是把心思放在爷身上,哪儿还用得着去大厨房借地方。”
筝儿这些话说得委婉,却都是柏兰姵的意思,说到底妾室就是正室繁衍子嗣的工具,把心思花到别的事儿上就是不务正业。
同时,筝儿也露出了理解的笑,说明这是柏兰姵的意思,她自己并不完全这么看。
柏芷兮一下子便觉得跟筝儿的距离近了不少,她也笑着道:“还请姑娘转告夫人,这事儿妾心里有数,爷那儿急不来。不是不想,而是妾……鄙薄。”
“什么?奴婢不太明白小娘的意思。”
筝儿不是不知道什么是“鄙薄”,她是不明白,妾室讨好主君也用不着什么高深的学问啊,鄙薄一点又怎么了?
柏芷兮露出为难的苦笑,她早就预想到了会有这么一问,她重重地叹了口气,露出的笑容里带着自卑:
“姑娘也知道妾的出身,爷是个忙于正事的人,他说的那些什么生意啊、市令要做什么,妾都听不懂。爷跟妾说上话,定是不愿理会妾的。”
“不过……还请姑娘转告夫人,妾会努力学的,就是慢了点儿,因为妾在外面的时间实在是太少了,看到的很多事儿和东西都是很久以前的。”
“妾早间也跟爷提了,说是要是能一个月哪怕三个月出去一次见见世面都好,可是爷拒绝了,妾就只能慢慢学了。请夫人放心,妾一定会竭尽全力,早日变成爷枕边的那朵解语花。”
说罢,柏芷兮还动情地抹了几滴眼泪,看起来她特别想跟姜奕辰有话说,可是她的水平太低,姜奕辰说的她都听不懂,是姜奕辰嫌弃她鄙薄的。
可是这能怪她吗?她是揽月苑出来的,又不是大家闺秀,她们也读书识字,可是读的不精,也未必就是圣贤书,更不会教生意经、打理庶务这些东西。
姜奕辰就不一样了,他骨子里是一个务实的人,他也欣赏务实的人,他能给陶丝绣足够的尊重和空间也是因为这个。
那么对她柏芷兮呢,她就是娇娇气气、袅袅婷婷地小妾室,外表花哨、绚丽,内里就是空壳子,塞的都是草,被姜奕辰嫌弃有什么奇怪的?
姚初蕊为什么那么闹腾还能得到姜奕辰的看重,不仅是因为她有子嗣,还是因为姚初蕊是姚家想要拉拢徐氏所出的续弦嫡子才嫁给姜奕辰的。
要是姚家没有家道中落,没有这样的打算,姚初蕊的确可以做别人的正室,换句话说就是她是按照正室的标准培养起来的。
姚初蕊的为人和性子确实就那么回事,可是她的才学和管家理事的本事确实有的,这也是她一直能跟姜奕辰说得上的原因之一。
这一点也就能说明为什么陶丝绣那么精明能干的人,也始终未能真正打入姜奕辰的世界的原因。
因为姜奕辰最看重和长情的两个女人——柏兰姵和姚初蕊,在骨子里跟他是很相似的。
这样的差距不是柏芷兮随随便便狐媚一下就能弥补的,这中间需要时间和积累……
“这……似乎也有道理,奴婢就先回去给夫人回话了。”筝儿似懂非懂地应着告退了。
筝儿并没有完全听懂,但是也听懂了一些,毕竟她跟柏芷兮都不是大家子教养好的闺秀,平时跟主子们相处,也能感受到这种差距。
待筝儿走远了,冬暖惊讶而兴奋地跑到柏芷兮面前,不敢置信地道:“小娘,奴婢没觉着你跟爷说不上话啊,你这么说,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