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炮灰后阴郁主角火葬场了》
1. 咸鱼少爷(一)
【你是深情炮灰,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丑。其实你没有什么值得他另眼相待的,只是命运捉弄,他在最痛苦最潦倒的时候遇见了你——你成了他向上爬的阶梯。】
【你被利用殆尽,跌进了尘土里。】
纪青看着眼前跃动的字符,来自炮灰任务执行记录仪,歪了歪头。
为什么系统标注的是一个崩溃哭脸?他不能理解。
他移动光标,一个字一个字地输入,把里面的“你”改成了“我”。给这段话补上了结尾:
【我觉得这样就很好。】
……
“尹先生。”
尹绪回过神,看向声音的来源。
那是个很年轻的金发男人,手臂撑在桌上凑得很近,微微垂目仔细地盯着他看,呼吸时微凉的气息拂过尹绪脸上的皮肤,就像男人带着诱惑的眼神一样,若有似无。
短短三个字,被他喊得深情款款,九曲十八弯,尹绪忍不住皱起眉。幸好这个房间够隐蔽,不至于被人看见这一幕。
“你还没回答我呢——为什么不考虑我?我不比叔叔好吗?”
“这座庄园,我和叔叔一人一半。家族的产业,也是一人一半。”
见尹绪不答,男人又离他近了些,拿上目线去瞧他的反应,实在是个难缠的追求者。圆润的指尖在油亮的红木桌上勾画,画了一个完整的圆,又在中间切了一半,表示那是公平的均分。眼角眉梢笑意潋滟,让人联想到那灵活的指尖若是抚摸到皮肤会带来如何酥麻的触感。
尹绪眯起眼,忍无可忍按住了男人的手,威胁似地喊着他的名字。
“纪青。”
纪青笑了起来,配合地站起身,给尹绪让出些空间。仿佛庆祝一场小小的胜利,他漂亮的眼尾带着钩子,嗓音低沉:
“可惜尹先生你……我不想与人共享。”
懒洋洋的话音不紧不慢,却正好戳中尹绪的痛处。
他也不想同时和两个男人扯上关系,尤其这两个男人还是一对叔侄。
假如尹绪还有那么一点反抗的能力的话,他就不会被这座庄园的主人以“养病”的名义限制在这一方天地中。整个庄园严密无比的安保系统都是为了限制尹绪而设立的,连独处的自由也要靠尹绪拼命斡旋。
庄园的主人正是曼城势力最为强大的黑手党家族的家主,纪城,同时也是眼前这位名叫纪青的男人的叔叔。
作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黑手党头子,纪城也是发了失心疯,竟然会与尹绪一个身份低贱的杀手谈爱,谈包容,想要用这些冠冕堂皇的东西套取尹绪的真心。
可笑。
纪城的实际行动可不如他的话说得好听。剥夺了尹绪自由的同时还想让人雌伏,尹绪怎么可能爱上他。
他只想杀了他,倘若有机会的话。
“我,或者叔叔,有这么难决定吗?或者你也可以不决定,我们就……偷偷的。”
迟迟没有得到回答,男人笑着催促,暧昧地压低了声线。在他看来这是再简单不过的选择,一个是川字纹三角眼目露凶光,另一个则年轻漂亮、动人的情话信手拈来。是个人都应该选择后者。
确实是漂亮的皮囊。尹绪定定地看着他。
柔顺的金发,纤长卷翘的睫毛,衬得皮肤细腻白皙又富有弹性。一双清澈灰眸永远若有若无勾着人。年轻,富有生命力。扬脸微微眯起眼的时候,像猫科动物,有些骄傲。
浓墨重彩,似包裹其中的却是腐烂的灵魂。纪家小少爷的无能人尽皆知,可滥情的名声传得更广。
前一阵子,纪青从北国留学归来。
作为财力雄厚的黑手党家族的继承人,纪青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从没考虑过生存的问题,自然也懒得读什么书。
贪玩享乐倒是很有一手,他得天独厚的外貌优势被利用得淋漓尽致,从小就不缺追求者。而越是容易得手的猎物越容易乏味,也养成了他三分钟热度的性格。
追到手,再扔掉。
这样恶劣的习性与感情观念,却成了纪青接近主角尹绪最好的借口,被系统选中当做炮灰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系统是如此告知纪青接下来的行动的:
【纪青在叔叔带着隐秘炫耀的介绍下,与这位黑发绿眸、来自东方的尹先生握了握手。还叫不上尹绪的名字,只能囫囵地以“先生”指代,可眼里已经带上了蠢蠢欲动。
再过了几天,他就已经声称与尹绪这个叔叔的情人“神交已久”,经常在朋友的书信里听到这个新出茅庐又利落能干的二把手的名号了。
隔三差五就有些昂贵又没用的小玩意儿被送到尹绪这里来,附赠带着香味的书信,废物少爷别的优点没有,写得一手漂亮的拉丁文,随意抄录了些诗人才华斐然的诗句,拿来充自己的门面。
连撩骚都不怎么用心,像是流水线里生产的商品,挂着“今天睡了这位”的日期和批次。】
来自炮灰任务执行记录仪。
而纪青是这么对尹绪说的:
“我这趟回家来,就是为了来找你——”拖了长音,像制造悬念,又像朗诵的韵律。
“为了来爱你。”
……
这话倒不能算谎言。
几天前,纪青接到了时空管理局的任务,说由于时空乱流的影响,大名鼎鼎的卷王员工、暴徒、快穿者【尹绪】和总部失去了联系。
像尹绪这种沉浸式快穿者,一旦失去了系统发布任务的消息,几乎就与剧情世界的原住民没什么区别,只能靠着自己的努力,再拼一点点运气,妄想出人头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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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剧本也是这么写的。
【简单来说,故事发生在西方世界,尹绪是小弟出身,有幸获得黑手党家族纪家的重用,一路升级。最终要取代家主成为名副其实的黑手党教父……】
纪青的系统告诉他。
可现在,世界剧情全面崩盘,不得不求助于其他快穿者将剧情推回原轨,让蔫巴了的尹绪重新龙傲天起来。
“哦?一路崩坏?具体出了什么岔子?”刚从床上被拎起来的纪青打着哈欠,毫无疑问他就是这个被选中的热心群众“其他快穿者”。
【呵呵,尹绪被老男人看上了,老男人正在强取豪夺中。】
系统一锤定音。
晋江爆改起点文学。
纪青倒在床上笑了半天,笑得肚子酸痛。
他最终接下了这个任务,因为系统屡次强调,是尹绪本人在失去联系前把他的名字填进了“救生员”的名单。
纪青不明所以,但只能来到了这个眼花缭乱的西方小城,由皇宫贵族和黑手党统治的高科技世界。
纪家小少爷,家主的侄子——看似外出游学实则被家族流放,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在老渣男和尹绪的爱恨纠葛、不死不休之中,原主就是一个纯炮灰,唯一能起到的作用就是傻乎乎地爱上尹绪,被尹绪利用。
当然,他也确实做不到更多了。
少爷的废物与纪青本人的咸鱼属性结合得恰如其分,浑然天成,正如系统所言:
【加油啊咸鱼,这次能不能突破一下你任务成功率为零的记录?】
……
“你又在说谎了。”
坐在面前的黑发男人声音低柔,将纪青的思绪拉了回来,他连忙清了清嗓子,暧昧道:“怎么会?”
尹绪没有回答,绿眸幽深,苍□□致的脸上莫测。而这份莫测更加剧了他的高不可攀。
感情亦是一种权利,先爱上的人便是将对方送上了高位。尹绪将这份权利笑纳。
他知道这个风流多情的小少爷是如何看待他的——温柔,细致,带着东方人特有的婉约。似乎是很柔弱,很好得手的形象,只要稍稍施展魅力,就会像其他情人一样扭动着迎上来。
所以小少爷现在正在努力地,可笑地施展着他的魅力。
这当然是一种误解,但亦有尹绪刻意的经营在里面。
他已经被限制了行动,被关在这座庄园里,那他必须抓紧一切可利用的机会,才不辜负他多年的谋划。
更何况,是这个机会主动送上门来的。
说爱他。
说什么都愿意为他做。
尹绪眼神闪了闪。
这种滥情之人的承诺太廉价,他并不相信。
但他也不用拒绝。
2. 咸鱼少爷(二)
【你说你愿意为他付出一切,那你拥有什么?】
【我一无所有。】
【那……?】
【但我叔叔有。我叔叔有就是我有。】
系统沉默了一会,打出三个泡泡。
【好你个咸鱼。】
……
鼻尖与鼻尖之间的距离已经贴得极近。
尹绪带着薄茧的微凉指腹碰到了纪青露出来的后腰,后者顿时瑟缩了一下,诶哟诶哟地叫唤出声,姿态可怜。
将暧昧的氛围全破坏了。
尹绪视线下移,只见纪青那截雪白的腰腹上缠绕着一圈又一圈的绷带,将一个可以忽略的伤口小心翼翼地呵护起来。
“别让我抓到是谁干的……”提起腰上的伤口,小少爷恶狠狠地嘟囔。
尹绪心想,不巧,是我。
前些日子,纪青少爷留学回国时遭遇的那场不为人知的暗杀正是他的手笔。但尹绪也没有办法,他是奉命行事。
因早年父亲因故去逝,纪青在这个家里已经不是个孩子的身份了,而是和纪城平起平坐的家族继承人。是继承人,就不可避免地牵扯到利益冲突。
老家主去世后,大笔遗产留给了他的兄弟纪城和儿子纪青。当时纪青尚且年幼无法管理家族事务,实际控制权就来到了叔父纪城的手上。而今纪青渐渐长大,到了独当一面的年纪。可做惯了独裁者,纪城怎么能容忍未来会被侄子分一杯羹。
纪城将阻拦纪青回国的任务交给尹绪安排。他将尹绪视作情人,也视作心腹,一些见不得人的血腥工作,无一不是经过尹绪的手。
于是,就在年轻的继承人致电说要回家的第二天。他原本预订的那列火车便遭遇了意外的恐怖袭击。
可纪青临时睡过头修改了车次,竟躲过一劫。
尹绪派去的伙计连夜发来消息,说潜伏在第一班车的杀手没找到人,而前去善后的第二波杀手虽然追到了人,但不慎平地摔掉进悬崖。
被困在庄园里,只能派去手下的尹绪眼睁睁看着一波又一波杀手阴差阳错铩羽而归,像是冥冥中有什么神灵在保佑着这个废物少爷一样。
终于,一天后,纪青安全抵达曼城,只腰上破了一层油皮。
他仿佛浑然不知事情的险恶,只顾着向长辈撒娇,把那可以忽略不计的伤口粉饰成半身不遂,坚持要叔叔替他彻查纪家,看看是哪个叛徒将他的行程透露给了敌人,惹来这场无妄之灾。
百忙之中,他也没忘了与刚刚看上的“尹先生”调情,总是在纪城看不见的地方和尹绪眉来眼去,好像这样暗地里挑衅叔叔正是他的乐趣似的。
幼稚可笑,带着还没长大的孩子气,连自己的敌人是谁都不知道,如何斗得过纪城。
尹绪无意识地拧起手指。
又如何能为他所用。
多疑的本性让尹绪忍不住思考更深一层,纪青可能会是在装傻吗?他会知道他的亲叔叔一直在猜忌他吗?如果他知道,又为什么要回来,永远呆在北国做他的大少爷不好吗?
总不至于真是因为看上自己了,尹绪摇摇头。
房门外骤然传来敲门声,打断了这场隐秘的对话。
老管家停留在门外,告知房里的纪青少爷:关于将少爷行程泄露,导致少爷被外族追杀的叛徒,已经有眉目了,家主非常重视,请纪青少爷亲自定夺如何处置叛徒。
两人对视一眼,纪青率先举起手,做了个邀请的姿势,请“偶然”到他房中“造访”的尹先生一同前去。
……
到了议事的大厅,还未来得及坐下,一个五花大绑的男人被推搡着押了过来。
这就是纪城调查了一夜调查出来的“叛徒”。可其实不过是一场做戏,一个被推出来的替罪羊,真正想要纪青的命的,是他的亲叔叔。
而真正动手的是尹绪和他背后的杀手团。
纪青脚步微微一顿,想看看尹绪此刻的表情。
回过头却见尹绪已经安安分分地站在某张空椅背后,脸上一派淡然与事不关己,腰杆挺直,一副尽忠职守的样子。
差点忘了,尹绪名义上是纪城的下属。
纪青摇头笑笑,主动跟了过去,将他面前那张空椅霸占了。翘着腿嚣张至极的坐姿,让身后想要避嫌的尹绪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就知道老男人要耍赖,我们还不能揭穿他,可恶啊!】系统替纪青委屈【要不是本系统自带导航和警报装置,你就要落地成盒了!】
纪青却很淡定:【这就是我们炮灰的命运嘛。】
纪城早就在主座上等着了,阴鸷的三角眼一路目送着侄子走过来,又停留在陪伴纪青身边的尹绪身上,神情越发阴郁。
尽管这两人的举止并无逾矩之处,但野兽的直觉却让纪城感到警惕。
他手指上的雪茄冒出袅袅青烟,任凭地上被绑着的男人如何哀嚎申冤,痛哭流涕,纪城坚毅的脸也没有一丝一毫波动。
是打定了主意,要让今晚的苦主自己决定这叛徒的生死。
他要试试自己这个侄子。
“少爷,少爷……求求您饶了我吧……我家里有老有小……”
男人这下知道该讨好谁了,手脚并用爬行到纪青脚边。鼻血眼泪一起流,说是讨饶,倒更像僵尸扑来要食人脑髓。
“滚,再过来你就真的死定了!”小少爷嘴里吐出恶毒的咒骂,缩了缩脚。生怕自己的新皮鞋沾到血污。这就是纪青平时在外人面前嚣张跋扈的态度。
从他的反应里,男人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这副尊荣不堪入目,伏下头不敢动了。
纪青看向叔叔。
纪城抬了抬雪茄:“全都交给你决定。”
按照这个黑手党家族的传统,叛徒是要被处死的。
淡灰色的眸子转了一圈,纪青又扭过头去,想要尹先生的意见。
“噌——”
他的动作被一抹银亮的光打断,利刃出鞘,递到面前,纪青看了看那刀,又看了看尹绪。
纪青意味深长:
“尹先生,这就是你的意见?”
尹绪动了动唇,低柔的声音几不可闻:
“是家主的意思。”
他只接收了纪城一个眼神,就知道了对方的意思,在这个家里,他必须永远把纪城的指示放在第一位,尹绪垂下眼皮:
“请您处置。”
纪青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接了。只不过,惯会调情的小少爷连这种正经场合也不放过,指腹摸到了尹绪手上微凉的茧子,一触即放地捏了捏。尹绪眼神一暗。
纪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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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无动于衷。
纪青是背对着他,手上的动作被脊背挡了彻底,幸好在座的人各有各的心思,也无人注意。
被扔在地上的男人眼神惊惶,惨白的脖颈肉暴露在空气中,像一头待宰的猪。
负责调查此事的是个瘦高下属,为此熬了一个大夜,下巴胡茬铁青,声称就是地上这个男人与纪家的死对头一拍即合,将消息卖给了对方,这才导致小少爷一落地就被追杀,实在可恨之极。
凶器已经被递到了手里,这是逼着纪青亲自下刀。
每一个接触到纪青眼神的人都低下了头去,生怕自己流露出不该有的信息。雪茄无声地燃烧,纪城夹着它吸了一口,吐出灰烟。
【?】系统跳了出来,奇怪宿主为什么不动手。
面对傻白甜的系统,纪青毫不掩饰他的犹豫和纠结——他在想他应该选择面子还是饭碗。
但任何一条咸鱼都不应该在这个问题面前纠结。
纪青下定决心。
削铁如泥的刀锋落在离男人颈动脉——还有一寸,但不动了。男人汗出如浆,嘴唇颤抖。
直到连地上的男人也吓得麻木了,众人才看清纪青握着刀的手正在不自然地轻轻晃动。
骤然一松,匕首当啷落地。
“算了。懒得动手,把这个人赶出去吧。”纪青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只是这样?”尹绪问。
他的语气很平静,然而看向纪青的表情并不简单,仿佛带着困惑似的。
“嗯。”
空气中紧绷的氛围突然松弛,尹绪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了高位上的纪城。
纪城啪地一声放下火机,他背后那个瘦高个的手下立刻行动,地上的男人被一声不吭地拖了出去。是吓得昏死过去了。
纪城又看了两眼兀自扮演镇定骄傲的侄子,目光停留在他仍有些微微发抖的小腿肚上,紧锁了一晚的眉头终于解开了,柔声夸奖他善良宽厚的品质:
“好孩子。”
纪青垂下眼皮,对茫然的系统冷笑着介绍:【你看,这就是热衷于雄竞的老男人,我是个废物他就开心了,就满意了。】
这样,他的饭碗也保住了,叔叔就会愿意继续养着他这个不会赚钱的咸鱼。
然后他就可以继续用叔叔的钱泡叔叔的人,用叔叔的资源完成拯救尹绪的任务。
开心。
不然他还要花好多心思在这个世界生存下来,还要打工赚钱。一想到这个,一条咸鱼失去梦想jpg
系统啧了啧嘴:【你让我联想到远古地球上的一种鸟类。】
纪青:【杜鹃,我知道。但是我不要当男妈妈。】
系统:【=.=】
地面上血痕很快被擦净,一切恢复如初,闹剧散场。
淡金色的背影显得没什么精神,慢慢蹭上楼梯。
纪家家主目送他离开,从那小动物般的惶然中得到了真正令他满意的结果——
“还是没什么胆色啊。阿青。”
尹绪站在他背后,低头捡起,抹了抹银亮的刀锋。没沾血,自然也没什么好清理的。
收刀入匣。
【他说他什么都愿意为我做,这很好——可他看起来也没什么用。】
尹绪无奈地想。
3. 咸鱼少爷(三)
等到夜色深了下来,纪青摸摸肚子有点饿,决定出门找点东西吃。这个出门指的是出卧室门。
这个家里面的食物都非常难吃,尽管纪家不缺钱和大厨,但是拿主意的人品味很差,而且独断专横,所以每天让纪青吃得面有菜色。
他穿过别墅二楼排列着卧室的走廊,姿态懒散地走下楼梯,走到一半时却骤然感受到毛骨悚然的注视。
回过头,又什么都没有。
这就是纪青呆在这种豪华别墅里,却连房门都不喜欢出的其中一个原因。整座庄园都挺邪门。纪青在这里住了几天,感觉整个人阴气都变重了。有时在路上走着走着,尤其是走过别墅里的公用走廊和楼下靠近花园的那条小径时,就感觉背后被什么视线盯住了。
那种感觉很难描述,像是一种带着审视的,像是射线要穿透他的身体,将人彻底剖析的露骨眼神。
惊讶地回过头,却只能看到花丛的露水缓缓滴落,或是死寂的餐厅吊灯。
“奇怪。”他摇摇头,继续穿过走廊。
眼前骤然冒出一个黑影!
纪青吓了一跳,后退半步才止住,看清了面前的人。
他忍不住磨了磨牙,抱怨尹绪的装神弄鬼:“大晚上的,尹先生在这里做什么……”
他低笑着靠近:“你也饿了么?”
明明是字面意思,带着暧昧吐息的咬字却惹人联想。尹绪被他弄得后颈一痒——那个部位是人体要害,像尹绪这样从小接受杀手的训练的人则更为敏感。
想法还未经过脑子的处理,手已经先动一步,将那凑近的人一扯一拉,干脆利落地控制住了。
“干……什么。”
纪青的领口被他攥在手里,胳膊反拧,整个人不得不顺着他的力道往上提,实在是一副毫无还手之力的样子。
可见他能逃脱追杀,靠的绝不是蛮力。
尹绪松了手:“抱歉,下意识。”
语气里却没什么歉意。纪青不以为忤,脸上是无奈的笑意,整了整散开的衣领。尹绪的视线不经意扫过,就在他第二粒扣子的下边,看见颗若隐若现的小痣,藏得幽深。
长在这个人的身上,很轻易给人一种探索的欲望。
尹绪眯起眼,强行收回思绪,脚尖立刻换了方向,往花园的方向走去。出了门,吹了会儿风,听见厨房里偷东西的窸窸窣窣声停了,才重新回到客厅。
趁着没人,他找到一个开关,按了下去。
露出隐藏的楼梯。
……
这天晚上,夜凉如水。
别墅内的暗室却灯火通明。
瘦高个的男人被踹倒在地,紧紧捂住了腹部。
半个小时前,他和尹绪一左一右是家主忠诚的得力干将,凶神恶煞地将那叛徒拖行处置;半个小时后,他自己跪在地上,被打得捂着肚子牙齿染红。
纪城居高临下,亮出作为证据的手机屏幕,笑容中有森然冷意。
【TO纪青:快!换一班车,越早越好。不用在意我是谁。】
纪城一直在疑惑为什么纪青能逃出生天,没想到为了应付纪青的调查竟然有了意外发现:
原来是这个叫做卢卡的手下于心不忍偷偷告密。
男人喘着气,移开视线,又挨了一脚。纪城嫌别人打他不解气,要亲自动手。铁钳一般的双手拎起了男人领角。
每个字都从牙缝里磨出来。
“你知道的……我最恨背叛。”
尹绪立在不远处,看着男人被拳打脚踢,眼里流露出浓重的悲哀和厌恶。
这是一句带血的警告,对叛徒卢卡。无形之中,对尹绪也是同理。
总有一天……
尹绪知道自己总有一天要杀了纪城,想到复仇的快意,和巨大的困难,他的身躯因为激动而微微战栗。
……
卧室里。
【尹绪好像在想办法,要等老渣男不注意,偷偷放了叛徒】系统一边撒欢一边汇报,它具有一些短距离的拍摄功能,可以监视主角正在经历什么。
四下无人,系统化成半透明状体,“啪”地一声严丝合缝,在主人露在被角外的半张面瘫脸上使劲蹭了蹭。狗里狗气。
系统哼着歌:【真是善良的小可爱呢,主角光环拉满。我猜叛徒哥被他救了小命,未来一定会成为他造反的助力】
只留了一盏床头灯的卧室里,光影勾勒出优美流畅的侧脸,纪青躺在床上,盯着虚空中的一点。
脸上一阵粘糊触感。纪青嫌弃地抓开,系统又紧紧贴上,拉成长条在他耳边绕来绕去。像一尾有弹性的小蛇。
【好变态的老渣男,咸鱼咸鱼,你要是真绿了他,算不算背叛?】
【好可怕啊会被狠狠报复的……】
透明流体猛地拱起,学着纪城的样子恶狠狠地张开血口:
【我最恨背叛——】
口水差点喷了他一脸。
纪青懒洋洋地无动于衷。
蜷缩在被窝里,软绵绵的,好舒服。他希望每天都能保持这个姿势十二个小时以上。赖床是低能量人充电的唯一方式。
浓密卷翘的睫毛眨了眨,在昏黄灯光下酝酿出了一点朦胧困意。
绿帽是必然要送的。报复?报复就报复吧。那时候他早就去了下个世界。
纪青打了个哈欠。嘴角笑意浅淡。
人哪管身后事。
……
第二天,纪青照常睡到日上三竿,然后穿上精心准备的漂亮衣服,端着香味浓郁的小饼干和热茶,去给他的尹先生请安。
趁着叔叔不在家。
“亲爱的……”纪青碰了碰他鼻尖。
在卧房这种私密的地方,总是会比在公共空间更能放得开些。
尹先生长睫轻扫,似是意动,气氛正好升温,却被远处不合时宜的喧闹打断。
远处是庄园恢宏的大铁门,从这里的窗台可以直接清晰瞥见,沿途还有风光最好的花园。尹绪的卧房视野真是好得不像话。
“嘿——纪青——出来玩。”
“听得到吗——”
大门外,警卫挺立如标杆,被拦在门外的人影漫无目的冲里面挥手。炫目的橙红弱智的笑。
纪青手腕上的微型通讯器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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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的人等不来他,于是双管齐下。通讯器发出劲爆的乐声。
被恼怒地按掉,又锲而不舍地响。彻底破坏了旖旎的氛围。
尹绪只是看着,面上的表情逐渐变得冷淡,又或是带上了一层并不自知的怒意。
今天的小少爷也打扮得很精心,象牙色丝绸衬衫完美贴合身材轮廓,垂感很好,领口故意解开两颗,露出里面漂亮的锁骨。从内衬到外衣下摆,每个褶皱都别有用心。
是即将出门纸醉金迷的前奏。
“嘀嘀嘀——”
好巧不巧,通讯铃声再次响起,纪青不得不在尹绪暗示的目光中接下,屏幕对面开口便是一句甜腻腻的“亲爱的”。
纪青面露尴尬,手比脑快,当即切断了通讯器里橙毛青年的欢快叫声。
房间内转眼陷入死寂。
尹绪没有让他等太久,挑了挑眉,指着远处那位。“莱西奥?”
“当然不是!”
“萨尔瓦托雷?罗索?”
“……怎么可能!”
“那会是谁呢?”尹绪有点苦恼的样子,温柔的面具悄然裂开一条缝。其实他并不是一个很会隐藏自己情绪的人,只是此刻被戳到痛处的小少爷来不及在意。
“你调查我?!”纪青不可置信,又有点委屈。
尹绪叹了口气:“我足不出户,怎么调查你?”
“那怎么……”
“关于你的桃色传闻,好像到处都是啊。”
纪青尴尬一咳:“亲爱的,那些都是过去式了。我对你才是……”
脖子上骤然一紧。剩下半截话音被卡在了喉咙里。
或许他想错了,这话并不让人满意。小少爷的睫毛颤了颤。
就着这个姿势尹绪慢条斯理,又强势地替他整了整衣领。
尹绪重新摊开文件,又看了眼他精致的装扮,只淡声道:“去玩吧。”
接下来,再怎么说好话,也只能得到沉默的回应,在尹先生面前一贯好脾气的纪青也黑了脸色,跳下桌子就走了。
带着怒意的脚步远去,房门嘭地被关上。
一切重归于静。
尹绪合上文件。
又过了大概一刻钟,透过窗台,熟悉的人影走上了花园小径,连背影都看得出怒气冲冲。门口锲而不舍的橙色跑车终于等来了他的乘客,关上门飞速驶离。
尹绪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眉头正皱起。
“亲爱的。”
低沉性感的声音依旧魔怔地在脑海回响,同样的称呼,纪青究竟在多少人的耳边说过?他甚至不屑于在自己面前遮掩。
明知道答案,却还是堵得慌。甚至连一瞬间的笑脸也伪装不下去。
尹绪一动不动地停了良久,眉眼间闪过一丝郁色。随后,手上钢笔被甩落,在纸面上洒开几滴混乱的墨。
他觉得自己也很奇怪———
纪青是个没有心的海王,这件事有什么好在意的。他和纪青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不是吗?
“忘掉这件事。”他告诉自己。
然后继续保持这样不远不近的关系,就可以了。
4. 咸鱼少爷(四)
【咸鱼咸鱼,不要难过】
系统小心翼翼地冒出,在纪青手指上蹭了蹭。
副驾驶座上,瓷白手指不动声色地捏住了透明小蛇,晃来晃去地玩,纪青龇了龇牙:【没有生气】
系统:真的吗?
看宿主当时被赶出来的表情,还以为确实有被虐到。
【让我们回忆一下我们的目的】
【嗯……做一个深情炮灰!让尹绪利用你!】
纪青笑了笑。
【这就对了】
他就是个工具人,人设是被尹绪迷得晕晕乎乎的,只要尹绪一开口,他家门钥匙都拱手奉上。这样尹绪才可以放心,放心借他的手对付他的叔叔。
不就是舔狗嘛,他很大度的,舔舔就舔舔喽。
尹绪这种时管局的大人物虎落平阳,保不准这回脱困以后爬得更高了呢?他这样欠着纪青一个大大的人情,说不准未来可以报个恩,比如让纪青提早退休从此不用再接任务什么的。
想象着这个画面,咸鱼满意jpg
察觉到驾驶座上橙毛青年阿尔伯特的视线,纪青侧开脸装深沉。视线死角处,透明小蛇被捏圆捏扁。
人心有时也荒谬。利用他人的善意,总要跨过良心这道坎。
不过如果对象也是个烂人,那就轻松很多了。
【我太纯情的话,还怕他舍不得下手呢】眯了眯眼。
【原来如此!】
【所以,不要辜负他的期待,今晚去尽情狂欢吧^^】
【好!……诶不好!你不是最讨厌酒局什么的吗?】
平时都是一坐下就喊着累死了我要回家……
所以,果然还是刺激到了吧。系统挠头。
纪青曾对系统发下豪言壮志,断定他此生唯爱米虫生活,除了吃就是睡。注意是唯爱。
可惜这个世界的小少爷是个天生万花丛中过的多情人。一天不开着他那辆显眼又拉风的爱车出去鬼混,狐朋狗友们便会认为好友被脏东西上身了。
刚来到这个世界时,为了不惹人怀疑,纪青还能堪堪挤出两滴敬业精神出去鬼混。现如今每天帅哥美女酒瓶堆里一坐,五颜六色荧光在脸上乱晃,照得他脸色一日臭过一日。
坐出种付款陪酒的感觉。
这场子还是他包的呢!
狐朋狗友们也不称奇。谁不知道纪家的小少爷任性的脾气,上一秒还深情款款,下一秒就把人扔进蛇窟里。
可谁让他家里有权有势,要星星不给月亮呢?又生了张极艳丽的脸,电影明星都生不出他这种金银堆里长大的贵气。冷着脸,顶光一打,更显得他高不可攀。
虽然——事实好像不是如此。挺好攀的。
纪青每每坐在无人的角落,慢慢周围就会自动长出人,端着酒杯谄媚地笑。
前几日,阿尔伯特便是在这样的场景下与纪青结识的。那天晚上他喝得有点急,醉得很早。意识模糊间坐在沙发上,只听到有人问:
“不是说你在北边呆得都不想家了?怎么又回来?”
纤长白皙的手指端着高脚酒杯,在阿尔伯特的视线里晃来晃去,让人目眩。杯中酒是一口没喝,不过也没人敢来劝纪青的酒。只听那冰冷的声音淡淡道:“记挂着一个人,就回来了。”
小少爷近来也不爱和美女美男亲嘴了,一副收了心的样子,众人便隐隐有些猜测。
如今一副求而不得的样子,可吊起了众人的好奇心。
“快说,是谁?”
“这还用说,索菲娅那个小妞,青梅竹马啊?”
“你这人不得了,连公主都敢造谣,小心被人告发。”有人哈哈大笑着制止。
“我看是罗索家的那谁吧。旧情人见面老房子着火嘛。”
“我倒猜是莱西奥。谁让他今晚不敢来,不信我们打赌。”
乱七八糟的人名、调笑、尖叫、搅成一团灌入脑海。阿尔伯特打起精神,找准机会举起杯,和纪青碰了碰:“谁敢拒绝你啊,太不识相。听我的,保证让他们服服帖帖,从你家家主大人那里拿一针……”
突然被甩了个巴掌,来自他身边的同伴。不痛,但声音清脆。
这神经病。阿尔伯特刚要发作——
却听到手里的杯壁一声轻响。
他连酒也醒了三分,骤然睁大了眼。
纪青竟然主动和人碰了杯,今晚第一次。整个包间都安静了片刻。
“怎么不继续说?”纪青笑道。
那瞬间的肾上腺素,就算同伴再甩他十个耳光,阿尔伯特也没感觉了。
其实仔细想来,那天晚上阿尔伯特的装扮、谈吐无论如何也不能算抢眼。家境也远不如在场的一些纨绔。他平日只是被拉来派对凑数的货色,仗着消息灵通,投机倒把地赚点小钱。
但不知怎么的,纪青少爷就是对他另眼相待。接下来的整场聚会他们都在聊天,聊到太阳几乎升起。纪青会同他讲起北方漫长的冬天和同学野蛮人的极限运动。而他则滔滔不绝地分享曼城近来发生的趣闻以及他堂哥卡萨帕的公司遇上的一些倒霉事儿。把肚子里的货都倒空了。
旁人嫉妒的目光令他飘飘欲仙,或许同伴说得对,那些莱西奥、罗索之流已经成了过去式,现在纪青少爷打算换个人来泡。
而他打算抓住这次机会。
“您好。”
餐馆内,系着领结的服务生迎了上来,要不是阿尔伯特今天特意穿了最贵的衣服,差点被服务生比下去。
阿尔伯特神情淡淡,与服务生沟通着落座。这样显得他经常出入这种奢华的米其林餐厅,是个不折不扣的上等人。
其实来一次要花掉一个月的工资。他的心悄悄滴血。
落座后,他按照攻略推荐了几道菜,得到了纪青的大力赞叹,更让他分外心虚。
“我在这里住了十多年,竟然不知道这家餐厅这么合我胃口。”
淡金发青年优雅地切下肉块,尝到里面鲜甜的汁水时露出满意的表情。依旧是那张令阿尔伯特目眩的脸,笑意也依旧甜美,一举一动都赏心悦目。
只是没有什么话说了,令他们相谈甚欢的魔法突然消失了。
从昨天起到现在,纪青显得兴致寥寥,只有在阿尔伯特讲到美食时才露出雀跃的神情,并央求对方立刻分享珍藏的好店。
见鬼!前几日的诗歌和远方呢?短短两天他的价值就只剩下香茅煎肉了吗?
“亲爱的,你的品味我一向很欣赏。”
用餐完毕,纪青毫不吝啬赞美,放下银叉优雅地擦了擦嘴,为这次约会做了总结。
阿尔伯特面露喜悦。
【我是说真的,这里比家里好吃太多,我将把这里改为我的食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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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青对系统感叹。
系统:……
一想到尹绪还在家里996,吃的还是纪城最爱的口味,在纪青眼里类似于猪食——他感到怜悯。
纪青打开手腕上戴的通讯器,把上餐时拍摄的几张美图发给了聊天软件里置顶的人。
【喜欢哪样?】
对面迟迟没有回复。却在某一瞬间跳出正在输入中的提示,又不动了。
纪青猜测对方大概是正在陷入冷战的纠结。于是不紧不慢地打出一行字:
【没关系的,就算冷战也不影响吃饭。】
尹绪的头像动了动。
【尹绪:。】
【尹绪:吃过了。】
【尹绪:早点回来。】
像金字塔一样的结构,他竟然会连发三句,尤其是最后一句话没有人称,让纪青理解了好半天,才联想到指的是自己。
【纪青:早点回来有什么好处吗?】
过了几分钟。
【尹绪:可以早点睡觉。】
纪青被他气笑了,指节抵着眉心,揉了揉。他一直看着通讯器,让对面的阿尔伯特有种不妙的预感。
系统探出头,对着那段话分析了一会,确信:【你有没有觉得尹绪对你有种控制欲】
傻子也看出来了呢。
纪青怜爱地看了眼弱智系统,倒是也有心逗逗尹绪。
【纪青:尹先生是用什么身份在管教我?】
这回对方的回答竟然很果决:
【尹绪:长辈。】
哦,不是情人吗。
同时被发过来的还有两张编辑过的照片,他给某两道菜打了勾。
纪青唇角扬起。
微微抬手,在旁等候的经理垂手上前。
纪青指着菜单,把那两道菜点了,又认真地选了几道他觉得最好吃的菜品。“这几道,再做一份,我要带走。”
投喂一下。
经理眼也不眨,说没问题。
其实这家米其林餐馆不支持打包,创始人的目的是鼓励食客及时品尝餐品的原味。但他怎么会看不出眼前这位的身份,又怎么会忤逆黑手党的继承人。
“需要我们送到府上去吗?”经理低声问。
“可以。结账吧。”
对座的阿尔伯特正迷茫,纪青冲他安抚性地笑了笑。
放心,小少爷有的是钱,肯定不会叫他破财的。对于这个傻呵呵的橙毛青年,纪青都有点不忍心告诉他,是为了套话才和他偶尔见一面的——只好退而求其次,表示自己见一个爱一个的号码牌给了下一位。
临走前,突然想起什么,纪青打了个响指。
“送过去给尹先生,记得强调是纪青特意带给他的。下午是我的不好,晚点我亲自赔罪。”青年刚开口时还带着点冷战的别扭,但很快别扭就一闪而逝,眼角温柔地弯起。这副情态让阿尔伯特惶然。
经理垂下头职业微笑:“如您所愿。”
纪青也微笑,凑过去低声耳语。
“记在叔叔账上。”
经理默默地看着青年离座,步伐轻快,嘴角带着恶作剧得逞的喜悦。走到他橙发同伴身边时低下身,又拍了拍对方肩膀。
不知他说了什么,橙发青年就愣在了位子上,露出一种要哭不哭的神情。
门铃轻响。小少爷走远了。
5. 咸鱼少爷(五)
笃笃——
“已经过了晚饭的时间了,尹先生。”女仆佐菲亚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我给您送进来。”
不是纪青。
尹绪垂眸,拉开桌面下的一层暗格,按下其中一个按钮。
落锁的房门应声解锁。
女仆佐菲亚推开门端着托盘进来,面无表情且习以为常地数落:“总是不按时吃饭,您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为什么今天锁着门?”
“抱歉。”
尹绪将视线转向了还冒着热气的餐品,自我检讨得很敷衍。
今天的菜色似乎格外诱人,兼具色香味,不像是家中大厨的手笔。
“这是纪青少爷特意从外面带给您的。说是晚些想来亲自赔罪。”
尹绪淡淡地嗯了一声。
手中已经拿起了筷子。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照理讲,这时懂事的下人应该已经退下了。但佐菲娅脚下生根,甚至微微躬身,以一个谦卑的姿势离主人更近了一步。
“我们的人已经把卢卡先生救下来了,就安顿在贫民区的安全屋。”女仆低声说。
她的面容精致又可爱,个子也不高,穿着女仆的装束像某种洋娃娃。然而说这话时表情完全换了一个人,透出绝对的冰冷和坚决。
而尹绪用如出一辙的冷静语气回答她:
“他是否愿意合作?”
“卢卡先生说,他愿意为您做事,但请您不要试图从他嘴里探听更多纪城家主的秘了。”女仆板起脸,试图传达男人说话时的郑重和坚决。
“他是绝对不会说的。”
尹绪沉默了片刻。
没想到卢卡被纪城如此残酷对待,依旧要替纪城保守秘密。
他确实有些信息想从卢卡嘴里套到。
尽管纪城声称对自己绝对信任,但仍有些重要的事情在隐瞒。这是尹绪的直觉。因为这个猜想他一直不敢轻举妄动。
本来,同样作为家主左右手的卢卡是个很好的突破口。对方显然也与纪城心有嫌隙。不然不会主动去救纪青这个明显和纪城不对付的人。
为何卢卡不肯说?忠诚和道德这种理由应该出现在一条走狗身上吗?
“没关系,我会找个机会亲自问他。”尹绪淡声道。
佐菲娅点点头,她知道尹绪这段时间没法随意离开庄园。前几日都是她替尹绪暗中操纵庄园安保系统,把卢卡先生偷偷放出。
“这件事如果败露,家主一定会查到你。”尹绪说。
佐菲娅颔首。
“害怕吗?”
“不。”
女仆向坐在桌前的黑发男人优雅地行礼,右手抚上心口。那里有一颗心脏正在有力地、缓缓地跳动,并没有因为尹绪的话而有一丝一毫的加速。
她们是受过训练的杀手,哪怕刀尖逼到了眼前也不会眨眼。因为从小接触过太多残酷,那些痛苦或许只有彼此才能体会。
所以她们只听从尹绪的命令。
因为尹绪跟她们一样,也是从黑暗中爬起来的。
“我只想好好活下去,”女仆说,“和哥哥一起。”
她和哥哥从小就相依为命,后来哥哥开始执行杀手任务,而她隐瞒了身份,留在了家主家里。尹绪答应过她,事成之后会让两人恢复自由身。
尹绪的神色柔和了一瞬,他抬了抬手,似乎是想揉揉眼前女孩的脑额,但最终还是放下了。
“我不会让你们牺牲的。我也有一个弟弟。”
他明白那种牵挂。
女仆端起盘子离开。尹绪对着急需处理的文件发了会呆,最终还是拨通了那个电话。
很快,同样的黑发绿眸出现在了通讯器屏幕里,带着温柔的笑意。他和尹绪五官长得并不像,笑容却像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青年身穿店员工作制服,现在应该正是他的夜班时间,却迫不及待地接听了电话。
“哥哥!”
……
纪青成功甩掉橙毛小尾巴,回到家时天色尚早,庄园还灯火通明,隐约可见影子在窗前走来走去。
适宜走走剧情。
纪青穿过旋转的红木阶梯,再次站在尹绪房门前,理理衣服上的褶皱。
抬手敲门,房内鸦雀无声。
门把手无情地锁着。
纪青不由轻笑。
明明是有人的,他从小径路过时还见窗台亮着灯。没想到尹绪为了避他已经开始装聋作哑了。
“尹先生。”他礼貌地敲了敲门,“见我一面吧。”
【放弃吧,就算你喊破喉咙,喊到天亮他都不会开门的】系统幽幽冒头。
“不肯见我,我买的饭倒是照吃。”纪青自言自语,“不知道吃人嘴短吗?”
不管,就当尹绪已经消气了。
【我们走。】纪青眼珠一转。
……
房门外的动静逐渐平息。小少爷带着哀求的呼唤只恳切了不到十几秒。
就像他的热情一样,只有很短的有效期。
尹绪不甚意外,冷着脸笔尖沙沙作响。
他不知道的是纪青并没有善罢甘休。
就在这座建筑正下方,与二楼卧室阳台垂直相连的墙角,他视线不能及之处,纪青正手握着光滑的排水管道,戴上了痛苦面具。
那排水管道一路向上延伸,旁边就是铁制的阳台栅栏,顺着那里就可以翻进主人的卧房。
设计者大概没料想到有人会用爬水管这种古老的方式强闯。这里有二十四小时不间断、极其严格的安保系统。庄园里的建筑只为了美观实用设计。
尽管只是二楼,但没有保护的攀岩还是让人腿抖。
纪青:【我不行的。】
系统:【你行的,你行的。】
这是系统为他规划的“觐见”最佳路线。
暗骂一句缺德导航,纪青深呼吸几口,开爬。
真上手,也没有想象中的狼狈和困难。二楼的高度对于一个成年男人来说本就没那么夸张,没爬两步就可以得到攀爬的支点。
纪青踮起脚伸手,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努力去勾阳台的黑色栏柱。
即将触碰到栏杆的瞬间,大脑对于危机的下意识感应让他犹豫了半秒。
就是这半秒的犹豫——
下一刻,蓝色的电弧光突然闪现!
仿佛有一层无形的能量保护罩,罩住了这个裸露在外的空间。对纪青这个外来闯入者,实行了致命的雷霆打击!
来不及了。
仓促间只来得及撤手护住头顶,纪青紧闭双眼——
“闪开!”
有人在厉声喊他的名字。就在头顶。
慌乱的下坠中,纪青感觉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腕。那双手的指腹有茧子的粗糙感,稳稳的力量却让人安心。
有点太安心了。
力量之大,简直像要把他的手腕捏碎一样,纪青当下就痛得张口叫出了声,怀疑手腕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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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肿了一圈。
耳边响起智能系统沉稳的女声通知:
“屋主权限通过,警报解除。”
身体骤然一轻。再睁眼,离二层楼的地面已经只有一步之遥。
终于落到了实地。纪青连滚带爬,略显狼狈,胸口的衬衫扣子都崩掉一颗。
尹绪把他一个成年男人拉上来,竟然只用了一只手。从外表完全看不出来他有这么恐怖的力量。
但手腕上刺眼的红痕又证明这绝非纪青的臆想。
见他还在喘着气怔怔地发愣,尹绪的脸上彻底阴沉了下来。他本就苍白得冰冷,黑发遮脸,平日里神情柔和,便有种优柔惨淡的气质。此时狠下脸来,气势简直让人不敢呼吸。
“你不要命了?”他哑声道。
纪青硬着头皮:
“是你不肯见我,我才……”
才会另辟蹊径的。他怎么会知道自家庄园里装了这么危险的安保设施呢?自家水管,爬爬又怎么了?
余光往下一瞄,只瞥见楼下被蓝色电流击中的花丛烧得一片焦黑。纪青脸上顿时浮起劫后余生的庆幸。
要不是尹绪救他,他的下场就和那丛花一样。
好没有美感的死法。
与此同时,本在周边巡逻的警卫已经赶到,在楼下遥遥地行礼:
“尹先生,我们听到自动报警系统响了。”
警卫怀疑地扫视着在露台上看似谈心的两人,深更半夜,纪青少爷还衣衫不整,怎么看怎么可疑。
尹绪轻描淡写:“蚊子,误触,没事。”
警卫表示知晓,但站着没走:“为了安全起见,请您把安保系统重新打开。”
这是家主的命令。
尹绪看了眼此时瑟瑟发抖的''大蚊子'',微不可察地一笑:
“不必。”
他的声音不轻不重,却是绝对不容置疑的气度:“出了什么问题我自己承担,家主来问,就说是我的意思。”
“可是……”
见警卫还在磨磨唧唧,平日在家里也是霸王脾气的少爷也毫无预兆地发了火,从栏杆上趴着伸出头,斥道:
“听不懂人话吗?欺负尹先生好说话是不是?叫你做就去做!”
警卫被两人轮番吼,终于老实了,掉头就走。
回过头。
尹绪正定定地看着他。
“找我做什么?”
“嗯?”
纪青先是疑惑了一声,状况外的样子,随后才想起自己是有事情要说。
像是因为被救了一命,说话很气短,平日里勾人的灰眸也不敢随便放电了,哀哀地垂着,透着股小心翼翼。哪里还有刚才对着警卫趾高气昂的影子。
“下午的事……你生气了吗?”
尹绪顿了一会,发现自己竟然真的无法生起气来。
“没有生气。”
他知道眼前的人最乐于见他温柔的一面,于是弯着眼角。他告诉自己的,要保持好不远不近的距离。
果然,青年黯淡的金发都亮了一瞬,逼近几步握着他手臂。
“真的吗?”
“嗯。”
“那以后我来找你,你不能拒绝我。”
纪青得寸进尺,规划好了未来。
极近的距离,传递着暧昧的吐息,尹绪被晃眼,还以为穿过指尖的金色是小鸟细腻柔软的绒毛。是只狡猾的小鸟。
“知道了。”
他低声说。
6. 咸鱼少爷(六)
俗话说得好,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
尹绪现在已经知道小少爷对他的痴心了,等用得上他这个炮灰的时候,尹绪会主动来发布任务的。
回到房间的纪青很开心,躺在香香软软的大床上,卷着被子滚来滚去。他认为这趟来的总目标已经完成了一半,自己的优秀表现值得躺平两天。
而系统则奇怪地有些沉默,透明的身体显示一行字:
【正在运算中。】
第二天,纪青揉着眼睛下楼,不慎遇见了正在餐厅用早饭的叔叔。男人穿着衬衫和西装裤,露出结实有力的手臂和胸口肌肉,一眼扫过来就充满了威慑力和压迫感。
纪青脚步一顿,默默撤回了一个下楼。
果然早起是他一辈子的敌人。平时他那个鬼作息,哪能遇上日理万机的叔叔呢。
“过来。”
远远的,仿佛被拎着脖子捉住。纪青转过身,丧着张脸走过来,有气无力地拉开座椅。
沉重的桌脚发出一声沮丧闷响。
“叔叔,起那么早啊。”他假笑。
“最近都做了什么?”纪城问。
还能做什么?当然是出去浪啊。当然,纪青嘴上要说的好听,美其名曰“有几个朋友要交际”,其实说的人和听的人都心知肚明。
果然,纪城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声,推开盘子:“不三不四的朋友,结交了又有什么用处?”
管得太多。纪青有些不耐烦,眼睛也不愿意正眼瞧着叔叔了,他皮肤细嫩白皙,只有薄薄一层,就显得眼下这道青黑越发明显。纪城一眼瞥见,便盯着皱了眉,放下茶杯:
“你这两天就消停消停,这么大人了也该收收心了。”
【纪青:他这什么猥琐眼神,我的黑眼圈是熬夜打游戏打出来的!】
【系统:……】
他刚要发作,圆脸的女仆就递上了一份热腾腾的早餐,还笑眯眯地问这问那,服务细致,搞得纪青一下子火发不出来。
只好支起手肘,塞了几口煎蛋进去,假装那是面前的老登用力咀嚼着,满脸写着有话快说没话就滚的孝道。
纪城敲敲桌子沉声:“过两天,我要出城一趟。”
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纪青耳尖一动。
“别高兴的太早。”纪城看着他,悠悠道,“你也是时候管管家里的事了。如何?和我一起?”
纪青眼皮一掀,放下筷子,显得有些恹恹:
“不去。”
男人不回答,纪青不抬头,他略显阴鸷的视线便压在纪青头顶,无形的压迫感油然而生。姿态很从容,仿佛只等着纪青回心转意,乖乖说好。
【纪青:你看看,这就是口是心非的男人,我要是现在说声好,今晚整夜失眠的就是他了。】
系统由衷感叹:【你们人类真的很难懂。】
无可救药的废物怎么能上进起来呢?那不是威胁叔叔的皇位了吗?
纪青连借口都懒得想,起身只扔下一句“身体不舒服,我要在家休息”,也没管身后的纪城作何表情,兀自上楼去了。
他肩膀松懈,显得背影也有几分虚弱的意思,连漂亮的金发也在脑后黯淡着。
倒真像是身体不舒服的样子。
关上门,纪城如有实质的探究视线就被统统隔绝在外了。纪青仰面倒进被窝里,愉快地晃了晃腿:
【放假开始!】
芜湖!没有爹味男的管教!没有乱七八糟的酒局!也没有一个两个三个前任纠缠不清!他不开心了就躲在房间里谁都不见,开心了就出门溜个弯调戏一下尹绪——也没有被捉奸的风险!
纪青郑重且幸福地扬手举起平板,滑来滑去,宽屏高清立体声,里面装着他所有的游戏。
This is true life!
【速速陪我联机!】他指使系统。
透明小蛇贴着温热的胳膊游走,最终立在纪青耳边,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咸鱼,我昨晚一直在想一件事。】
纪青闷头做日常:【什么事?】
【你看啊,昨天尹绪其实是可以把限制他出入的安保系统主动关掉的,对吧?】
【对啊。】纪青抽空看了它一眼,按下抽卡键,一道白光闪过,纪青闭上了眼:【老非酋了。】
【这说明老登根本没有管他管得那么严啊!尹绪是具有反抗能力的!】系统想到了当初自己得出的结论——
“呵呵,由于纪城对他的变态控制,他无法接触到外界力量,更遑论脱离——”纪青拿腔捏调,替系统回忆了当初的判断,把透明小蛇羞得融化了。
【请再相信一次我的拟人模块的运算,我有了新的发现!】
无形的画面在空中展开,如蛛网一般四面八方延生的人物关系图,正中心的头像黑发绿眸模样清秀,正是尹绪。
系统指着上方连接最粗的几根线条,对应过去的几张脸有老有少,但都有相似的发色和面部特征,不难看出他们是有血缘关系的一家人。
【据说当初纪城对尹绪的家人十分关照,不仅解决了他们在异国他乡的食宿问题,逢年过节要送礼物,还帮尹绪的弟弟找了份很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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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重点指了指画面上与尹绪有五六分相似的年轻人:【完蛋惹,万一尹绪是真的对老男人有感情怎么办?】
纪青仰头看了会人物关系图,时间短到系统认为他根本没有认认真真地看完。
他沉吟了一会,又平静地叫了声“系统”。
【系统:哎。】
【听我的】纪青神色认真,【这里面关系太复杂,你这个破拟人模块研究不来的。】
【系统:……】
【还是陪我打游戏吧。】笑。
【系统:……】
……
刚刚升到满级的主C打起副本来有如砍瓜切菜,顺滑得不行,纪青刚一炮轰出去,就听见现实里也发出了一声震动。
眼见着房门已经被拧开了一条缝,才想起自己正在装病,电光火石之间,纪青以从未有过的敏捷一个鹞子翻身,连人带平板滚进了被子里。
呼吸急促间他想:我没锁门吗?
经验丰富的摸鱼人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脚步声近,女仆蹲在床边脸色担忧。
“少爷,你怎么了?”
纪青对家里这个圆脸女仆印象挺深刻的,觉得她特别精致可爱,但偶尔冷下脸又很酷飒。很像他手游里的美少女兵器人主C,有时候纪青在走廊上碰见她,会想象女仆突然从背后掏出一管大炮然后biubiubiu。
清澈灰眸睁开一条缝,纪青回以淡淡的微笑,由于正“病”着,不好笑得太灿烂。
“有点,冷。”纪青往被子里缩了缩,小脸煞白。
如果让他们知道少爷在偷偷摸鱼,人设会崩塌的。所以还是病着吧。
闻言女仆的脸色更加凝重了,噌地一声站起来,喊着“我给您测测体温”。
纪青“虚弱”的阻拦没有起效,女仆风风火火地出了门。
回来时却有两道影子。
纪青赶紧闭上眼,感觉到有人半跪在床边,真是奇也怪哉,那人一来,仿佛周边的温度都降了半度。这人是属冰箱的吧?
他不敢动作,生怕拙劣的演技露馅。一边调整着呼吸,一边悄没声在被子底下推了推。
把平板藏得更隐蔽了些。
“难受吗?”
来人嗓音低柔,好像大提琴弓弦滑过般悦耳。视线则紧紧盯着床上。
青色的脉络在皮肤上蜿蜒,手不安分地伸出被角,软软地垂下,意识模糊间也皱着眉,被凌乱的淡色碎发遮盖。
床上面色苍白的人仿佛是被惊动,睫羽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
7. 咸鱼少爷(七)
纪青这时就要批评佐菲娅这位小姑娘了,成年人谁没有个头疼脑热的时候,多大点事值得惊动一家之主?
——叔叔不在,他默认一家之主是尹绪了。总之轮到谁做主也不可能轮到纪青。
尹绪的目光太沉,只看一眼就仿佛牛鬼蛇神无所遁形,此刻他半坐在床边微弓着腰如一轮新月,窗外透光勾勒出他流畅的身形,仿佛藏在衣中的每一块不起眼的肌肉都蕴含着力量。但面上依旧是清浅柔和,墨发柔软地垂下。
好像个镇宅的利器。
只是锋芒不显。
“怎么惊动你了?”
纪青装出一副不忍他担心的深情,把头偏到另一边想避着人,轻咳了几声。其实他恨不得把整个脸和淡金色发丝塞进柔软的云枕里,这样就不用演得很难受了。
早知道就不装病了。尹绪也真是的,这么聪明一个人,难道看不出来他是为了糊弄老登随便扯了个谎吗?
“难受?”
尹绪又重复了一遍,手上用力。
纪青只好扭过头,眼泪汪汪:“难受。”
“哪里难受?”
尹绪把声音压得很低,配上午后的阳光让人没病也昏昏欲睡,那双绿宝石一般锋利的瞳孔中竟然让人读出点雾蒙蒙的保护欲。在这个一贯冷心冷情的人身上实属罕见。
真见鬼啊。
纪青似笑非笑,清清嗓子,又指指自己压在被子里的上半身:
“我的肺。”他语调黏糊,尹绪随着他的动作移目。
睡衣空荡荡地贴在胸口,露出凹陷的锁骨和温热的皮肤,刺眼的白。尹绪看似和煦实则冰冷的视线就在上面移动,如果目光能有实质的话,现在那里已经被切下一块肉送去实验室化验了。
纪青笑了笑,主动去拉他的手,果然如他想象的那样散发着入骨寒气。但尹绪没有躲,纪青的胳膊就这样搭在了上面,继续他客观的病情阐述:
“还有关节。”
“还有脑袋。”
尹绪动了动嘴,耐心道:“疼?”
纪青冲他笑一笑,悠然地收回手,塞进被窝里暖好。
“都不疼。”
“……”
站在尹绪身后的女仆抖了一下,深深地低下头,好像很难忍。
纪青开始觉得她有点碍事了,思索着怎么把人打发走。
而尹绪则是耐心耗尽,俯身压近,仿佛已经看透了他的阳谋。眼看着脆弱的脖颈就要被人捏在手里,纪青只好翻身往里躲去。
“等等……”
“别动。”
肩膀上传来的力量不容抗拒,被牢牢住。尹绪用的力道刚刚好,既不会真的捏疼人又难以挣脱。纪青挣扎未果,只好侧着脸让耳温枪进了他耳洞。
耳边是尹绪近在咫尺的吐息和好整以暇的笑意:
“心虚什么?”
纪青脸朝下,闷闷地哼了一声。
是一个藏好的笑。
仿佛是和他的笑声呼应,耳温计就在此刻发出了急促连续的警报声!
体温39.1!
身后的女仆瞪大了眼,连尹绪都霎时停下了动作。但电子刻度绝无可能出错。趁着尹绪发愣,纪青老肩巨滑,从他掌中脱出,又调整了舒服的姿势端正地躺了回去,脸上一片从容淡定与嚣张。
虽然是床上弱小可怜的一条人型,但无形的气焰随之膨胀膨胀再膨胀,溢满了整个空间。眼中谴责的意味也十分明显:
叫你多疑!冤枉好人了吧!
【好耶,天衣无缝。】
贴在他耳朵里的系统正与纪青隔空庆祝。
方才就是这坨毫无存在感的透明史莱姆在他耳朵里悄悄发热。
耳温枪测的是个发热贴,不高温才怪。
尹绪神色怔然,愧疚之色一闪而过。这回他没有再用工具,而是试探着,用手贴上了苍白的额头。动作轻柔和缓。
纪青下意识瑟缩了下,但乖乖地顺从。
他的瑟缩主要来自于对即将落下的大冰块的害怕,尹绪要摸他,他必然还是要配合的,“心上人”主动摸他,他怎么可能挣扎。
不烫,入手像是暖玉的质感,光滑细腻。尹绪眼中浮现疑惑,似乎是仍旧不能确认,指尖缓缓移动,又在纪青衣领下露出的肩窝试了试温度。
或许是皮肤接触得久了,连尹绪常年冰凉的手指也染上了薄薄的温度。就像融为一体。
虽然并不是真的发烧,还是能感觉到身上的暖意流向了一个无底洞。
纪青露出一个宽容的假笑。
烘手呢弟弟?
尹绪看了他一眼,没移开手,神色莫测:“烧的这么厉害,为什么身上不烫?”
“……”
【别想了,我又不是尹绪肚子里的蛔虫,我哪知道他手要往哪里放。】系统遥遥回复。
纪青面不改色,思索了一会:
“大概这就是内热吧。”
“……”
“……不信算了。”纪青扭头,他此时讲话也不像平时那么妖妖调调了,语气软软的,仿佛确实被高烧折磨得不轻,急需休息静养。他眼尾湿红,眼神诚恳:“这段时间,要是有人来访,拜托你们帮我回绝。我想好好休息一阵。”
他的副本刚打了一半呢!像刚才这么闪退是要掉体力的!体力用完了就只能氪金了——虽然他本来就是氪金玩家。
说完,他闭上了眼,翻了个身,装死。
膝盖不经意碰到了冰凉的平板,更让纪青一颗蠢蠢欲动的心火热了一下。
谢谢你尹绪,我很喜欢你,但是攻略暂停。
今天天王老子来了我也要先打游戏——
上头中jpg
尹绪对着纪青的背影摇了摇头,大概方才的误解确实让他有所愧疚,语气温柔的要拧出水,就像在安慰幼儿园小朋友一样,拍了拍被子里隆起的小山丘:
“吃点药吧。”
他没有要征求纪青的同意,而是直接起身。纪青顿时大惊,也顾不得装高冷了,赶紧回过头拉住他,在尹绪莫名的注视下坚强道:“不用吃药,应该是昨晚爬阳台的时候吹了风,让我好好休息一会就好了。”
尹绪被他拉着,拢了拢手。没有反驳,只是看了女仆一眼。
女仆何等眼色,神色一凛立刻扑上来惊呼:“这怎么可以呢少爷,你哪次感冒不吃药就能自愈?一次都没有!”
纪青:……
小废物。
他嘴角抽了抽,觉得自己还可以抢救一下,故掩唇:
“吃药对身体不好。容易导致免疫力低下,产生耐药性。”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71051|16663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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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绪居高临下摸了摸他的脸,对不配合的病人格外耐心:“不行,烧得太厉害了。吃吧,吃了才能好得快。”
【纪青咆哮:死系统,温度调这么高干什么!】
【系统咆哮:又怪我?是你自己说的要吓死他。】
自作孽,纪青无言以对,眼睁睁看女仆端来了水和药,只能安慰自己没病吃点药也毒不死人。
女仆手脚异乎寻常的利落,纪青都没来得及从她手里接过药片和水,就被抓住硬灌了下去。
这姑娘看着萌萌小小的一只,双手却异常有力,纪青的下颌被她抓在手里就仿佛被铁钳子捏住一般,只能仰头喝了下去。不幸的是,他还未来得及学会如何在舌头底下藏药片,只能在两人的炯炯目光下老实吞了进去。
喉结一动。
水杯离开嘴唇的时候,来不及咽下的水差点从他鼻腔流下来。纪青拼尽全力补救,差点给自己气管打了个麻花结。
姑娘,你真的是兵器人吧。
纪青狼狈的咳呛。
他自暴自弃躺了回去,胡乱拿手擦去颈间的水痕,耐心已然告罄。没病都要这两人折腾出病了,真是夭寿。
尹绪在他充满怨念的眼神中弯下腰,替他把刘海捋到耳后,盖好了被子,整整齐齐地掖到了脖子以下。垂落的墨发弧线擦过布料,纪青从他幽深的眸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眯了眯眼。
“好了,休息吧。”
纪青后背一僵,差点喊出声。
不为别的,尹绪猝不及防把手伸进了他被子里。他甚至感觉到有什么凉丝丝的东西擦到了他腰间露出的一截。
这一瞬间无数台词涌上心头,限制级的非限制级的都有,都在尹绪淡然的注视下吞了回去。
纪青瞠目结舌:“你……”
尹绪在他震撼的注视下收回了手,神情之坦然,手上还夹着一个让纪青更加瞠目结舌的东西——
他的平板。
他藏起来的平板!!!
尹绪临走前摸了摸纪青泛红的耳垂:
“生病了要乖一点。好好休息。”
纪青绝望地闭上了眼。
尹绪甚至带走了他的通讯器,电子手表等一系列电子设备。
两位不速之客的安静退出了他的房间,房门微弱的响声此时在纪青听来很像某种耀武扬威。
门一关上,他气地从床上诈尸,踏着床垫暴走几圈,略带焦虑。
尹绪!!!
我喊你一声小妈,你是真想当我妈是吧!!
岂有此理!!
透明小蛇缠上主人的指尖,看见无辜的白软枕头被扔出去,撞到门板,惨兮兮地掉到了地上。系统不敢吱声。
纪青没有发太久脾气。
前阵子他光顾着扮演花天酒地的小少爷,都没有空做自己的事,这两天逮着机会他就补偿性熬夜。虽然精神上亢奋,但身体确实有点累了。感冒药带了安眠的成分,他眼皮止不住打架,很快就主动钻进被子里沉沉睡去。
这一觉格外昏沉,从日近中天,到斜阳一寸一寸滑落,最终房内只剩下了微弱的荧光。
透明小蛇有点无聊地趴在主人枕边,一圈一圈地盘着。
突然,它竖起了脖子,直直地望向门口——
眼瞳因恐惧竖成一条细缝。
8. 咸鱼少爷(八)
房门大开,给陷入黑暗昏沉的卧房带来了冷白色的微光,一个瘦削人影就站在光与暗的交界处。
他穿着宽松的居家服,带着微卷的纯黑色发丝贴在他颈间,透出一丝沉静雍容的味道。
他静站在原地,视线聚焦。
被子隆起了一小团,正贴着床沿呼吸起伏,只露出半张精致的小脸。坏脾气的小少爷此时睡得很沉,显得很乖的样子,一点也看不出平日的跋扈。
透明小蛇浑身炸毛,不明白为什么门锁在这个人面前毫无作用。
尽管它知道自己是隐形的,尽管它知道尹绪已经失去了所有有关时空管理局的记忆,只当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一个普通人。但与那双绝对锋利的眼眸对上之时,系统还是有一种“被看穿”的诚惶诚恐。
它只能眼睁睁看着尹绪越走越近,站在床头仔细端详了一会,神色晦暗不明。他的眸光很亮,仿佛吸走了整个空间的照明,只剩下一盏深绿色的眼瞳幽幽燃烧。
而熟睡的人对此一无所知,只是伏在被子里规律地呼吸着。
尹绪对着这张漂亮脸蛋研究了片刻,得出毫无攻击性的结论。他抬起膝盖,单腿跪在床边,俯下身,冷白手指离纪青的脖颈俨然只有一寸之隔。
那里细致温暖,有青色的血管在跳动。
心跳,生命最为宝贵的东西。脆弱的生物只要被拧断脖子,那些微弱的、悦耳的跳动便会停止。在纪家接受训练的那些日子里,尹绪无比深刻地记下了这一点。
在那里他遇见过一些很鲜活的生命,因为他们卑贱的身份,下一秒就变成惨白的死肉。
那些难以言喻的悲哀就像污泥,张牙舞爪将他灌透。有时尹绪无法分清这究竟是怜悯还是兔死狐悲,只记得最初的自己常在黑夜里哭泣。黑夜那么漫长,好像天永远不会亮起来。
与那些不幸的人相比,他的运气很好。他越爬越高,连魔鬼般的家主都很信任他。他能有机会接触到那些惨剧的始作俑者——那些天生高人一等,漠视一切甚至将法制也随意践踏的贵族。他必须得低下头装作微笑,才能藏起眼中的阴暗。
否则这些贵族将会看到尹绪对于拧断他们脖子的渴望。
尹绪不知道自己这股冲动从何而来,只觉得像是他骨子里就带来的,不需要任何教诲,或是契机。
是他生性嫉恶如仇,又或者是他天生就有暴虐的基因,与正义无关?
尹绪有力的手掌覆在那节雪白的、无知无觉的脖颈上,指尖缓缓收紧。
为什么。
尹绪歪了歪头,瞳仁在高速思考中微微颤动,想要逐条分解自己内心的异样。
曾经他以为自己痛恨每一个与纪家相关的人,只要那些人的脖子送到他的手下,他就可以毫无负担地拧断。
眼前这个昏睡着,被家里人宠坏了的、总是行事乖张,肆无忌惮的小少爷无疑属于其中的一个。
但恰恰相反,尹绪却在感觉到手底下微弱细碎的挣扎时,有种不愿继续的冲动。
一定是因为他太脆弱,又太没用,连吹几分钟的风也会把自己弄得高烧。除了聊些空虚的风花雪月之外起不到任何的作用。尹绪头一次生出“放弃利用纪青”的想法。
但他还有些迟疑。
与此同时,透明小蛇无声地尖叫!
大数据与眼前的现实正在它脑中打架,尹绪不应该是一个励志坚强正义善良保守迫害的小白花吗?他为什么会露出这么恐怖的眼神啊!
咸鱼你醒醒啊!!
“嗯……”
熟睡中的人似乎察觉到了异样,发出轻微挣动,眼睫也颤了颤,似乎即将睁开。
尹绪丝毫不见惊慌,也并不躲避,神色淡然仿佛早就在内心预演过这一幕的发生。
于是当纪青从沉梦中醒来,看到的就是这样场景——
黑发绿眸的瘦削青年近乎坐在他身上,遮住了他大半视线,墨发垂落在脸上和他自己的金发打着架,勾起淡淡的痒意。
纪青不得不偏头看了一眼天花板,以确认自己依旧好好地躺在床上,而不是睡着睡着就梦游去性骚扰别人了。
更别提脖子上纹丝不动的冰凉指尖,颇具存在感。
“你醒了。”尹绪好像查房的医生一样权威,摸摸他的额头,不带感情,“感觉怎么样。”
混沌的意识逐渐回笼,纪青这才将眼前这张俊美的脸和人对上号。想起来自己此行的目的以及诸多细节。
眼神逐渐聚焦,灰眸终于恢复清明,如同水洗。
“好了。托你的福,病已经全好了。”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睁眼说瞎话的本质,反正尹绪多半已经识破他了。
纪青微微一笑,抬了抬酸软的胳膊,把它从被子里抽了出来。手掌出其不意,毫不费力地拢住了脖子上黏着的那只手。
尹绪眉心一动。
尽管那手有些抗拒的意思,纪青还是成功引着它离开自己的脖颈,一路往下,停留在温暖结实的胸口。开口低沉,带了点刚醒的慵懒睡意,责怪那只手的不得要领:
“宝贝是来查房吗,这里才是肺。”
纪青笑了,笑得很是得意,尹绪便压得更近了些,让他笑不出来:“不是说不疼吗?”
纪青收了神色,很有耐心地回答:“嗯,所以只是让你摸摸。”
尹绪没有再说话。但纪青怎么会错过他一瞬间的动摇,当下就拉着人不让走,浓密的睫毛像小扇子,投下一片居心叵测的阴影,还带着暧昧的吐息:
“尹先生这么关心我,是不是早就爱上我了?”
尹绪的瞳孔颤了颤,甚至带上了点瘆人的黑,语调古怪地重复:
“我爱你?”
他一直试着分析自己的异样,却从来没想过这个答案。
纪青却很轻松,撒娇似地抓着他手,指节亲昵地蹭着:“对啊,我都看出来了。你不用害羞,我这么好看,喜欢我也很正常。这么多人都喜欢我呢。”
如此荒唐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却不像自吹自擂。
尹绪在他的灼灼目光中,思绪也混乱了起来,“害羞”地点了点头。
纪青甜蜜一笑,觉得此时此刻搂搂抱抱的气氛正好,当即吐出了渣男的经典台词:“我就知道。我也喜欢你——你以后跟着我,我会对你好的。”
他讲得这样轻易,同样的承诺情到浓时不知道曾给了多少人,为这份缱绻深情的慷慨打了骨折。尹绪根本不相信这种废物少爷能负什么责,混乱成一团的心神反而定了定。
倘若有天这位少爷能知道天高地厚,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了,他才要奇怪。
尹绪面带冷笑,带了些恶意,不紧不慢地问:“那你知道我为什么每天只能呆在庄园里……”
“我知道啊……”纪青打断他。
他将手指放在唇边做了噤声的手势,目光斜斜指向门边。
从这间卧房门口出去,再转过一个弯,就是掌控着整个家的主人的卧房。天色已暗,那个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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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二的男人已经歇下,为明日即将到来的远行养精蓄锐。
但若是他们闹出太大的动静,还是会被多疑的男人听见的。
纪青笑眯眯地玩着尹绪的手指,绕啊绕,把声音压得低低的:“叔叔对你不好,他只是想控制你,他一点也不爱你。我就不一样了。”
他话音一转。
“我那么爱你,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的。哪怕你要天上的星星我也去摘。哪怕你要我去杀人放火,比如给我叔叔——”
尹绪的呼吸终于乱了一瞬,捂住他乱动的嘴角,神色难辨,低斥:“这也是能乱说的?!”
纪青在他掌心偷偷地笑,死鱼一样安详的心头火热了片刻。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
快来利用他吧——
像个蛇蝎心肠的反派一样柔柔一笑,不答应也不拒绝,就这样吊着痴心的追求者。玩弄你的手腕,让小少爷心甘情愿地为你跑东跑西,将家族的未来拱手奉上。
然后升级,然后复仇,然后龙傲天,然后任务完成!!
纪青仿佛已经看见回家的飞船票在向他招手了。
“那你叔叔呢?”尹绪嗓音低哑。
纪青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
“什么?”
“我跟了你,你不怕你叔叔生气?”
原来不是有旧情,而是让他站队。
那好办。
纪青恍然,凑上去咬了咬尹绪的耳垂:“那个老男人,我可不管他死活——”
死了最好。
还未出口,胸突然前传来一股力道,将他狠狠推倒,后半句狂言只能含糊地混在一起。纪青一向是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躺下,就这么扑通一声往后倒在柔软的床铺上,面对面的是尹绪压在他身上放大的俊脸,碧绿瞳孔中倒映着自己衣冠不整的样子。
“你叔叔养了你,也是他的福气。”尹绪摸了摸他的脸。
纪青看他面无表情的样子,不由地笑:
“你答应我了?”
尹绪直勾勾地盯着他翕动的淡色唇瓣,胸口那股戾气平静地滋长,却无法爆发,此前从没遇见过这样的境况,好像冰冷的火焰在炙烤。
于是他选择主动吻住了那张动个不停的嘴,撬开紧闭的齿关,舌尖与舌尖湿润地追逐。
退出来时,尝到了血腥味。
尹绪无数次尝过自己的血,有时候是手指被刀刃割开,有时候是被他自己咬得血肉模糊。
他从来没有尝过别人的血,哪怕飞溅到脸上他也会厌恶地擦洗好几遍。
好奇怪。
现在他闻到了甜味。
纪青不明白尹绪为什么叼着他后颈那块软肉不放。这动作有点像舔咬腺体,可是这个世界观里又没有腺体。
那这算什么?肌肉记忆吗?
纪青吸着气,捏了捏尹绪背后的蝴蝶骨,从上到下地顺毛:
“宝贝,松嘴。”
尹绪似乎不满意这个称呼,但还是迟疑着松了口,和他躺在一起。纪青绕到背后去摸了摸,好深一个牙印。
“嘘。”
尹绪做了个手势,按住他的唇,防止他发出不该有的声音。
近距离的看,才知道这双眼睛染上情欲是什么样子。纪青被雾蒙蒙地盯着,后颈幻疼了一下。
他知道尹绪在想什么:
“叔叔什么时候出门?”
而尹绪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他的脸,低低回答。
“明晚。”
9. 咸鱼少爷(九)
橘色的太阳从地平线跃起,数辆黑色礼车一字排开,穿过庄园铁门扬长而去。轮胎摩擦着远去的声响在某些人耳中无异于庆贺的礼炮。
尹绪站在纱帘掩映的窗台,遥遥目送。
这个起床时间对他来说算是日常,对于床上哈欠连天的那位可不是。
作为一条人设为花花公子的咸鱼,纪青不得不违背咸鱼的本性,时常鬼混到半夜两三点回来。
他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努力了,但往往半夜踏进庄园还能远远望见尹绪的卧房里点着灯。尹绪的卧房地理位置不错,像一座灯塔可以俯瞰整座庄园,亦能让庄园里的人随时观察到。
纪青看见窗框上的影子里背影薄薄一片,还在办公,仿佛不知疲倦,只能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第二天睡到中午醒来,又发现尹绪已经早起工作不知多久了。
这中间睡了几个小时?
这是金丝雀吗?这是牛马吧?
反正纪青受不了。他多次尝试,每次刚支起上半身,就像抽掉了骨头似的摔了回去。他决定就这么融化在床上,对着窗边的尹绪伸出手臂,藕白的一节带着被窝的暖意:
“宝贝,再睡一会好不好?”
尹绪拉上窗帘,不紧不慢地走至床前,任由纪青拉着他的胳膊不放,嘴上却并不赞同:“该工作了。”
纪青打算教授他咸鱼的生存之道,所以语重心长:“有很多事情,你不做就会有别人帮你做的。你要学会休息。”
他的神色骄傲,仿佛自己才是那个经验丰富,富有智慧的长者,还安抚地拍了拍尹绪的胳膊,带着点情人间肢体的亲昵。
尹绪意味不明地笑了声,两人交缠的手指发力,立刻就把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爷从床上薅了起来。
跌跌撞撞地一路,最终齐齐摔坐在了唯一的一把活动座椅上,一上一下交叠着。纪青闭着眼,本来捧着尹绪的脸亲的好好的。谁知□□座椅突然猛地滑动,边缘贴上了硬得硌人的办公桌,正正好好只给中间的跨坐着的纪青留下一道缝隙。
就算他身材薄,也要压成纸片人了。纪青坐在尹绪身上,感受到两具身体贴得严丝合缝所带来的热意,很夸张地吸了吸气。
小腹收成薄薄一线,甚至向内凹起,纪青勉强给自己腾出点空间,艰难地转过头。他看不见尹绪的表情,只知道有只手正在捋着他的肩胛骨,就像给猫科动物顺毛一样。
多少有点要do起来的预感。
要不还是降降温吧。
纪青目光移向窗台,状似不经意提起:“怎么总是拉着窗帘。”
尹绪的手微微一顿,又恢复了淡然,似乎是想把这个问题很快揭过。
“警卫在巡逻,难道你想被人看见?”
“你骗不了我。”纪青得意,凑至尹绪耳边低语,“是因为窗外有监控。”
这回尹绪没有轻易回答,显然纪青对此的了解出乎了他的意料。
此时此刻,一颗微型摄像头正透过玻璃窗在忠实地记录实时将画面传导,只是被不透明的帘子挡住了。有时尹绪不想让纪城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会短暂地采取这样的措施。
只是不能遮太久,太久了纪城会起疑。真正遇上一些不得不隐瞒纪城的事情,比如偷偷溜出去半日,还是得依靠佐菲娅去伪造调换监控录像。
“你不觉得这样不好吗?”纪青说。
尹绪抬眸,眸中已是一片冷意。方才挑逗的心思也逐渐平静,手从纪青身上落了下来,放在桌前。
“哪里不好。”
“你不自由。”
尹绪并不答话,纪青丝毫不觉得沮丧,反而耐心温柔地伏在他耳边,宛如伊甸园中的蛇般低声诱惑:
“你有没有想过,你可以离开这里,没有人能限制你的自由。我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想过。”尹绪说,“但这对我来说没什么意义。”
他已经在这里陷了太久了,不是他说金盆洗手就可以全身而退的。以纪城的势力,不管他逃到哪里都可能会被抓住,难道要他以后都像老鼠一样藏头露尾地生活吗?
尹绪仿佛带着透骨湿意的黑发就在手边,纪青抓起一缕搓了搓,感受着墨发丝绸般的顺滑,突然又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拯救尹绪任务”的新解法:
“其实你也可以跟我走的……”
房门骤然被敲响。
纪青身躯一震。
“少爷……您……是在这里吗?”
女仆略显犹豫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显然是已经敲过纪青的房门却发现那里空无一人,才会大着胆子摸到尹绪的房间来。
纪青对这个撞破他们“奸情”的第一人,有种自己人的好感,当下大大方方地回了句:
“什么事?”
怀疑变成现实,女仆在房门外又是一顿震惊,半晌才支支吾吾:“少爷,莱西奥男爵已经到会客室了,说分手的事要跟您当面说清楚,否则他就在这里住下了。”
“警卫干什么吃的?拦我的时候倒敬业呢?!”纪青骂道。
“可是,莱西奥男爵要进门的态度非常坚决,警卫也是怕惹出事非……”女仆解释。
谁都知道莱西奥男爵是纪青少爷前男友中最难搞的一位,有和纪青不相上下的娇蛮脾气,占有欲还强。明明是自己提的分手,却始终阴魂不散,分手后少爷没少和这位闹出不愉快。
纪青刚想回句什么,突然感觉后颈刺痛。
原来是尹绪尖锐的虎牙,像磨牙一样抵着那块软肉反复厮磨。尽管看不清神色,也能感受到身下人散发的森然冷气。
纪青轻轻吸了口气,觉得有趣一般,低下头去找他的眼帘:
“你生气了?”
“没有。”
“那就是吃醋了?”
“没有。”
尹绪松开嘴,活动的座椅应声后退,给纪青留出了足够的空间。他移开视线,嗓音变得低沉:
“去吧。今天我没空见你。”
女仆迟迟等不到回复,小心翼翼地又隔着门唤了声“少爷”。纪青从尹绪身上下来,只是长叹口气,倒没有因此有什么不爽或者尴尬的表示。
他似乎把这只当做情人之间的小吵小闹,觉得小情人吃醋的样子也很可爱,俯身亲了亲尹绪睫羽颤动的幽绿眼睛。
“别生气了,等我回来。”
……
纪青旁若无人地在尹绪房里换了件全黑衬衣才出门,纽扣一反常态地扣到第一颗,遮住了胸口暧昧的痕迹。
女仆在房门外恭顺地等候,得到了纪青“不必跟着”的命令。她目送小主人身影消失在楼梯口,直起身,走进了房内。
“先生,有紧急情况,卢卡先生和我们失去联系了。”
尹绪并未露出惊慌,只是细细地吐出一口气,面露思索:
“失踪前有什么预兆吗?他一直呆在安全屋吗?”
“是的,根据线人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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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卡先生此前还在正常活动,还吃个烤饼,在门口晒太阳。等到线人一小时后去看,就发现房里只剩下这个了。”
女仆拿出一顶毛呢帽。卢卡很喜欢这顶帽子,出门必带着,说明他走得匆忙。
“像是职业杀手的手笔。”女仆分析着现场痕迹,“卢卡先生或许还没死。但我们怀疑……是家主派出的杀手。”
尹绪直起身,全身的肌肉在一瞬间绷紧又放松,舒展活动。这是他准备行动之前的习惯性动作。
佐菲娅是他的人,不会无缘无故来打扰。因此女仆敲门之时他就知道有事情找上门了。
却没想到这么棘手。
“您要亲自动手吗?”女仆问。
尹绪点头。
“监控的事情,拜托你了。”他说。
……
打发像NPC一样随时随地冒出的前男友和前女友,已经变成了纪青的日常。
尽管已经很熟练,但还是让纪青略带不满。毕竟现实生活中做日常不像游戏,还有奖励可以拿。相反,还有可能被眼泪和鼻涕联合魔法攻击。
纪青望着莱西奥男爵气冲冲离去的背影。
他们的争吵最终以纪青忍无可忍解开两颗扣子,露出锁骨上的吻痕结束。
在莱西奥男爵天塌了的破碎表情中,纪青冷酷道:“看见没,没你的事了。”
系统也望着那背影,有些敬佩于纪青的不要脸,又荡漾地反刍:【这么看尹绪还挺宠你的嘞。头上绿油油的也只生气一天。】
纪青一愣,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在空旷的会客室回荡。
系统恼怒:干嘛?
纪青擦擦笑出来的眼泪。
【你好可爱。】他提示系统,【你看看尹绪现在的位置。】
【什么!他在城郊!】系统惊呼。
尹绪什么时候出门的?在城郊做什么?为什么它一点也没发现?
不是只生气一天,是希望他一天都别回家啊。
该干什么去呢。
纪青若有所思地扯了扯透明小蛇,把它当做一个皮筋在玩。
某种程度上来说,尹绪确实挺宠他的。都过了这么久,还没给他这位深情炮灰布置任务,搞得他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先给他来个试用装吧】
纪青思索了一会,想要证明他这个炮灰确实很好用。
【帮我找一下,附近有没有那种……跳舞的地方】
犹豫了一会,不明所以的系统说:【好的没问题。您是问投一个游戏币就可以在跳舞机左左右右上上下下热舞一曲的那种吗?】
【什么鬼东西。】纪青有点不屑,【就是迪厅啊】
系统默然。
而且迪厅是穷人才会去的销金窟。他们“上流社会”的贵族跑去迪厅的话,第二天应该会被当做茶余饭后的笑料吧?
虽然他的名声也没好过就是了。
纪青嗤笑。
【哪个贵族少年没有偷偷摸摸去迪厅,谁年轻的时候没叛逆过一两次。这个东西是时尚吧?】
要是他乖乖地听叔叔的话,才会被当做狐朋狗友的笑料。
【时尚和美丽都要付出代价。就像年轻的时候喜欢穿露脐装的姑娘年纪大了得关节炎的概率会增加30%。】系统再次谆谆善诱【而且友情提示一下,你被禁足了,去了就会被家主打断狗腿哦。】
【笨,】纪青懒洋洋地说,【你不会蒙着脸吗?】
10. 咸鱼少爷(十)
系统没有搞明白关于时尚和风湿的精妙的比喻与蒙脸之间有什么联系,但纪青告诉它是因为这张脸太潮了。
系统将这个笑话收录在库中。
……
夜晚的曼城如同被蛇群守护的宝石,五光十色的霓虹错落在高高低低的建筑群,行人们像往常一样行色匆匆,擦肩而过。
但却看得出有些格外精心打扮过的人混在其中,隐约间向着同一个方向汇拢。
金桥厅的透明穹顶亮了起来。
这个代表着曼城建筑至高技艺的地标性建筑平日里都仅供游人远观,因为它实际上属于皇室的私人财产,很少有人付得起让它全面运作的资金。
今夜却不一样了。
纸片一样的请帖从天而降,落在每一位可能感兴趣的曼城人手中。就在今晚,金桥厅将举办一场盛大的假面舞会。纪家的少爷宣布,今夜的香槟由他请客。
至于主办者纪青少爷本人,请帖上写着:他在舞池中恭候各位的光临。
墨绿色的请帖刻着家徽章,金线封边,是漂亮的手写体。
为了感谢纪青少爷慷慨解囊,少男少女们换上最华贵最古典的礼服,手挽着手结伴穿过十字路口。他们的背后是一街之隔的现代艺术馆高耸的白色大理石墙,蓝色射灯营造出高科技氛围,颇有一种碰撞交融的美感。
他们兴奋地涌入金桥厅,寻找着那个淡金发的身影。
然而帘幕拉开,舞池里至少有一半都是淡色头发。
各个被面具遮得严严实实。服务生端着托盘井然有序地路过,里面放着精致的假面和发套。
这里是可以暂时忘记身份和现实的乐土。短暂的怔愣后,游客们欢呼起来,拿起假发戴在头上,握住舞伴的手开始贴面亲吻。连那些自诩高贵的贵族男女也混入其中。
与纪青相熟的几个浑小子也在场,舞会他们从小就参加,早就厌倦了,倒不是很要紧。
但他们想着是什么让纪青如此大手笔,要定下昂贵的金桥厅就为了举办一场可有可无的舞会。难道是他要与哪家贵族少女订婚了,所以要抓紧时间放浪一回吗?
弦乐队的演奏已经开始了,鞋跟与大理石地板相触,发出清脆的哒哒声,女孩们的裙摆开出一朵朵雍容的白花。
他们大概没有料到,万众瞩目的主办者正松懈地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黑色的衬衫勾勒出流畅的腰线,长腿交叉,手里晃着一杯永远不会喝下去的香槟。他闭着目,嘴角带笑,像是在休憩。
【尹绪在对着安全屋里的行军床深思!】
【五分钟过去了,他还没有动!】
【十分钟……哦!他动了他动了!】
【他顺着可疑的痕迹,追到了漆黑的小巷!】
【碰到了神秘黑衣人!这就是偷袭叛徒哥的杀手吗?黑衣人率先出招,一个突刺!尹绪反应非常快,也是一个矮身躲过!】
【黑衣人狂刀乱舞!尹绪侧闪顶膝!尹绪一击断子绝孙脚!尹绪暴击他的腹部……怎么全是尹绪的回合!】
系统像足球直播解说一样对着另一头的现场大呼小叫,实在是很没有见识的样子。
纪青忍俊不禁,举杯遮掩嘴角翕动:
“他本来就这样……”
暴力。
系统确实不知道。它没有权限窥探其他宿主的隐私。他只知道尹绪是时管局非常有名的一位卷王,一贯以任务完成率高和全年无休著称。给其他人完成一个任务的时间,尹绪已经准备给第二个世界收尾了。
而系统的这位宿主,纪青,他被记录在案的已完成任务是——
零。
这么说起来,系统觉得尹绪选了纪青做他的救生员这件事情也很离奇。
这就像星球马上要爆炸了千钧一发危在旦夕,执行任务的玉面小青龙在白虎朱雀玄武之流中选择了草履虫,说这位更是我的好兄弟上古神兽,我完全相信他可以带我力挽狂澜逃出生天。
这对吗?
纪青:【你就说草履虫是不是上古神兽吧。】
系统:【。】
纪青撇起嘴,刚要继续和系统争辩,眼前虚浮的屏幕却一闪,切换到了舞会现场,系统将一个画面放大再放大,警惕万分:
【就是这个人,瘦猴一个,还长得贼眉鼠眼的!一直在偷看你!】
说这个男人贼眉鼠眼倒是有点冤枉了他。他红棕色的毛发用油亮的发胶固定在两侧,看起来颇为讲究,只是瘦得出奇,脸颊都凹陷了下去,让本来端正的五官显得崎岖。
他左拥右抱着漂亮的男孩,眼神却并没有放在他们身上,而是屡屡往纪青这边看过来,甚至几次与系统的摄像头对上了视线。狭长的三角眼透着股说不出的阴邪。
纪青的评价比系统还要犀利:
【长得像瘾君子】
他并没有理会系统的惊慌,反而放下腿起身,整理了裤腿上的褶皱,一步一步地向视觉中心的舞池中央走去。那里笼罩在巨大的水晶吊灯的照耀下,衬得每个人都笑靥灿烂。一曲华尔兹刚刚完毕,舞伴们优雅地行礼,交换。
尽管面部被红黑色面具遮挡,只身穿着一件最普通不过的黑色衬衣,但当纪青的脚步朝着舞池一步步挪去时,周围的人还是不自觉地纷纷让出了一条路,惊艳地盯着这位俊美的绅士。
纪青提示系统:
【我劝你不如留意他身边的那个男士——】
系统咦了一声。
面部锁定,身份识别很快有了结果。男人在瘦猴身后站得笔直,身穿黑西装马甲,有种与衣香鬓影的金桥厅格格不入的冷酷气质。
更惹眼的是他一头微卷的黑发以及熟悉的绿眼睛。
【尹安,22岁,就职于智惠联合有限公司。】系统睁大了眼【他就是尹绪的弟弟!】
而大爷似地坐着等待服侍的这个瘦猴,就是智惠董事长的儿子卡萨帕。资料上明明显示尹安是该公司的普通职员,然而此刻却看起来更像这个公子哥的贴身保镖。
是资料错误了吗?系统想。
纪青却仿佛舒了一口气,漫不经心地与身旁的女士点头致意。
【看来我们的第一位客人已经来了。】
系统突然激动:【什么!我们还有计划这种东西吗?接下来该怎么做?!】
纪青:不做。人家只是想请他们跳个舞,人家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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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跳舞的间隙,纪青礼貌地告别舞伴,打开通讯器,把那张他亲手写的邀请函拍了个照发给了尹绪。
“真希望你也在场。偷偷过来吧?”
明知道尹绪应该正在忙,甚至可能连喘气的功夫都没有,正在某条大街小巷狂奔,但纪青还是笑眯眯地坐了下来,等待对面回复。
十分钟后。
【尹绪:不,我不喜欢热闹。】
【尹绪:我休息了。】
连发两条,看来是真的很担心纪青回家的时间不巧,暴露了自己出门在外的秘密。
纪青很贴心地报备:
【我可能晚点回来,大概一两点。】
对面没消息了。大概是安心了,或者正在打怪。纪青笑笑。
……
卡萨帕抬起手。
面目姣好的金发碧眼男孩将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露出脖颈上雪白的肌肤。他的唇色嫣红,沾染着淋漓的水色。卡萨帕凝视着男孩非常漂亮的金色发丝,用手插进去,享受丝绸一般柔软的触感。
可惜男孩没有灰色的眸子。
不那么完美。
男孩的目光开始迷离,仿佛这杯酒燃烧尽了他所有的神志,最初的警惕已经尽数消失了,柔若无骨地贴着卡萨帕。
这都要归功于这板蓝色的小药片。这是一种全新的,暴利的药物,是卡萨帕的公司与纪家联合投资。当然,一切都是秘密地进行,毕竟,这严重违反了法律。
卡萨帕不再犹豫,带着人进了楼上的雅间。
一墙之隔。
尹安垂着眸,很无聊地在门口站着。
同时和男人一起上楼的还有他,尽管立刻就被关在门外。尹安照常掏出通讯器,给备注为“哥哥”的人发了一条信息:
“下班了,今天店里下班晚了点。。”
……
系统看得目瞪口呆:【这孩子怎么还睁眼说瞎话呢?】
纪青幽幽叹了口气:【有这样的弟弟帮着纪城撒谎,怪不得尹绪被骗了这么多年,脱不了身呢。】
系统十分同情:【艸】
没想到这个卡萨帕手里竟然有这么危险的催情的药物,而且看样子还是个惯犯,而作为他保镖的尹安,竟然一直知情协助!
这是在犯罪啊!有没有天理了!有没有人来管啊!
【你说这药哪儿来的,尹绪知道他弟弟在帮人干这事儿吗?】
纪青一笑。
【尹绪么……应该是不知情的,否则他会阻止。至于药从哪儿来——你大概是忘了我们的好朋友阿尔伯特先生的提示了。那么我来提醒你,他的堂哥卡萨帕经营的可是挂羊头卖狗肉的制药公司】
系统愣住,大惊:【阿尔伯特……那个橙毛!】
见鬼,他还以为宿主只是随便钓钓!
纪青嘴唇翕动:“记住,我的鱼都是帮尹绪钓的。”
他仿佛是被自己这句话打动了,又啧嘴回味了一番,感慨:“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我这么敬业的炮灰,我要为自己颁发一个劳模奖状。”
系统:【。你是指上工两分钟,游戏两小时的劳模吗】
11. 咸鱼少爷(十一)
与此同时,楼下的舞池气氛逐渐热烈,索菲亚公主站在舞池边缘,心里冒出一个声音。
“我该与谁共舞呢……”
她无疑是很美的,有着优雅的肩颈线条,小腿绷得笔直像高贵的天鹅。
却略显孤独。没有人试图打扰这位如在云端的贵女。
她的视线透过面具的遮挡,一转不转地看着不远处的那个青年,看见他敞开的领口,突然感到胸口久违的怦怦直跳。
纪青的胸口有一颗小痣。这是她从小就知道的秘密。
今夜所有人都在猜测纪青少爷躲在哪儿。
可他穿得很廉价,一件再普通不过的衬衫,就像每个急匆匆结束工作赶来的下班族一样。
他是故意要藏起来的。
只是一举一动都优雅得体,富有美感,让人不得不瞩目,也让索菲亚一眼就认出了他。
方才匆忙喝下的酒突然灼烧起来了,连带着心脏的位置也涌起一股莫名的热流。
她,索菲亚公主,是如今国王的弟弟,也就是怀特亲王的小女儿。以她身份的尊贵,本不该随意抛头露面的。
美丽的贵女总是被呵护的对象。父王说,再过一阵子她就会嫁给邻国的王子,索菲亚见过他,一个肥头大耳比她大了十岁的男人。可所有人都津津乐道,对着桩婚事很好奇。
她的人生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像城市最高的那座地标建筑一样优美、透明,供来来往往的旅人欣赏。
所以,当那封墨绿色的请帖犹如枫叶一般飘落在她窗台时,并指名道姓地邀请时,索菲亚毫不犹豫。
其实幼年时对纪青这个哥哥的情愫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索菲亚只记得他在同龄人中格外精致漂亮。
但她必须来。她想纪青有可能会帮她。
索菲亚鼓起勇气却犹豫了,今晚她的伪装并不是很好,或许有人认出了她,如果她邀请纪青的话——
秘密还会是她一个人的吗?
周围变得挨挨挤挤,游人甚至无礼地撞到了她。公主站在舞池里显得有些束手束脚,像划水的笨鸭子。
可她没想到她一直默默注视着的身影竟然主动朝她走了过来,甚至能感觉到他利落的步伐带起的丝丝缕缕的风,就像无形的细网将人紧紧缠绕,捕获……
索菲□□不自禁地伸出了手。
金发的青年轻轻握住她,淡淡的暖意从指尖传递,他低声说:“能陪我跳一支舞么。”
衣香鬓影间。
系统幽幽道:【禽兽啊,没想到你连女孩也不放过。】
纪青面不改色:【淫者见淫,你的心太脏了。】
他这是帮尹绪找未来的好队友呢,公主急需一个帮她出谋划策的人,而尹绪正愁没有正经的渠道打击纪家。
想到这儿,纪青想起还没等到尹绪的回复,忍不住拿出通讯器来看了一眼。
还真有。
他讶然。
【尹绪:不要喝太多酒。】
像是感觉到这句话太过生硬,三分钟后,又补上了一个微笑的表情包。
更生硬了。
纪青嘴角疯狂上扬,差点在公主面前笑出声。
……
音乐如溢出的雨水,柔柔地向四面八方晕染。
时针走过整点,金桥厅依旧灯火通明,从外面看起来,就像金色的珍珠镶嵌在墨蓝色的曼城。
金碧辉煌的大门高耸,一旦合上便将里面的风景隔绝,从大门往外,是长长的大理石阶。此时一个打扮粗野的大胡子男人正一级一级向上爬,呼哧呼哧喘气。带着红丝绒帽子的门童漠然视之。
沉重而华丽的大门被推开,沉浸在狂欢中的男男女女惊讶望来,大胡子男人中气十足地喊:“女士们先生们,观光班车到了,有人要离开吗?”
灰姑娘要在零点的钟声响起时准时回家,否则会被后妈臭骂一顿,可今晚光临金桥厅的都是货真价实的公主,她们想玩到几点就玩到几点。
没人理他,人群中发出窃窃笑声,好像车夫是一个不受欢迎的闯入者。
车夫并没有为此感到恼怒,只挠了挠憨厚的脑壳。
这说明客人们正在尽情享受着这场盛宴。主人家一定会很高兴的。
“辛苦你了,还要加班。”
还未见其人,只听得出那声音漫不经心,天生带着上位者的气质。车夫眼前一亮,嘿然笑着,连忙讨好雇主:“应该的,应该的。”
曼城的观光班车很有特色,是仿照古代马车的构造设计的,只是用上了机械动力。谁不喜欢坐着精致的马车,听着马蹄踏过石板路的啪嗒声,想象着自己是古代皇室贵族回家呢。
雇主说今晚一切都要办得最盛大,最完美,车夫就得守到最后一个客人离开。
“看来,我的客人们都很满意,一时半会也不会走。”金发男人说。
车夫应和着,刚想再美言几句,却一阵手忙脚乱,先接住了飞到眼前的软金壳。他眼睛刷地亮了望向慷慨的雇主。
来自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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吊灯,一束猛烈的光垂直打在那人淡色的眼睫上,留下纤长阴影,有种说不出的矜贵。
“去帮我带一样东西回来。”纪青说。
不远处,索菲亚公主还在软座上看着她,依依情态如恋巢的小鸟。
服务生端着新开的香槟经过,纪青拿起一杯,并没有选择与公主坐在一起,而是重新找了个清净的地方。
这让公主有些失落。
服务生在满上整整一座香槟塔,人群欢呼,至于庆祝的理由则不太重要。
好大手笔哦。系统默默吐槽。
真是顶级败家子。
别提租借金桥厅和侍者的话费。光是今夜购买香槟花掉的金币可能够买下一个农庄了。
“叔叔都把我的遗产吃光了,我喝他几瓶水怎么了。”纪青仰头倒在矮沙发上,来不及吞下的金黄色的液沿着脖颈的线条蜿蜒,彻底打湿了衬衫。
其实差不多漏了大半出去,一点也没喝进去。只是这样满身酒气,才显得比较像是鬼混了一通回来。
好让尹绪看到时不崩人设——
虽然尹绪叫他不要多喝酒,但是习惯了花天酒地的少爷不喝才怪了。
此时此刻,纪家的财富经理人们应该正在加班加点。他们最擅长的是将公司的资产一点点抽出来,以各种隐蔽的形式转化。就如同密密麻麻的白蚁啃噬,连万倾宫殿也难以抵抗。
纪家的财富以前是两个继承人共有的财产,但现在公司不过是一个空壳。而纪青将会分到的也不过是空壳的一半。
这项工作早在纪青开始留学时就秘密动工,如果纪青稍微在大学里认真一点的话,他就会发现属于自己那份的遗产已经被他尊敬的叔父蚕食殆尽。
系统破口大骂:
【臭男人!一点活路都不给人留!】
然而纪青竟然在替叔父说话。他语带微笑,仿佛很赞同似的。
“从家族存续的角度来讲,他做得挺对。”
系统:?
“那些钱最好别到我手里。”纪青歪着头,感觉到酒意上涌,研究起了那空空的玻璃杯。
“我会把他们都烧光的。”
他的笑声轻如喟叹。
系统:……
那些不慎流进了胃袋里的酒液开始发挥作用,让纪青的视线一阵阵发晕,很不幸,他的酒量并不是很好。
他低下头,把通讯器里那张香槟塔的照片发给尹绪,又骚扰了一通,末了预告道:
“我回来了。”
12. 咸鱼少爷(十二)
与富有艺术和古典气息的金桥厅完全不同,一般人很难想象曼城这种国际都市还会有如此肮脏不堪的街道。
贫民区的死角堆放着无数垃圾,流出泛着油花的灰绿色液体,光看一眼就知道散发着恶臭。一具血肉模糊的死尸无知无觉地躺在其中,和垃圾躺在一起。
尹绪刚才解决完一个纪城派来的杀手,却未料到对方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团队。他躲避着剩下几个黑衣人的追踪,一路奔逃至此。
他愣住了。
贫民区天天有人在悄无声息地死去,一具血尸倒不至于让他震惊至此,真正让他愣住的是小巷两侧的高墙里冒出的呼唤:
是卢卡!
绝佳的听力让尹绪已经捕捉到了黑衣人的脚步,来不及细想,他纵身跃起,在卢卡的帮助下躲进了墙那头。
许久不见,这个纪家昔日的得力干将苍老了不少,脸上却带着尹绪读不懂的畅快与活泼,甚至到了有些狡黠的地步。男人见尹绪安然无恙,又蹲了回去,墙角有一个不大不小的裂隙可以看到墙外,方才男人就是通过它确认了尹绪的身份。
尹绪没犹豫,也矮下身,四只眼睛乌溜溜地在砖缝里打转。
不多时,黑衣男人从巷尾走出来。
他一眼就看见了垃圾堆里的死尸。黑衣男人给死尸翻了个身,看见同样血肉模糊的脸皱了皱眉,又挑开他被布包裹的手指。那里被齐根切断。
家主暴怒的那个晚上,卢卡被切断了三根手指。
特征是符合的。
临走前,黑衣人没忘了摸摸死尸的口袋。他没想到真有收获,掏出了一张满是污渍的纸。虽然上面满是黑血但被保护得很好。他看了一眼内容,脸色终于变了,立刻谨慎地站起来,左看右看,很快消失在巷尾。
“这就是你金蝉脱壳的计划?”尹绪低声问。
“老子好不容易搞到一具能用的尸体!”卢卡也低声吼。但现在他心情有些好,在纪城那里确认死亡的他彻底自由了,现在唯一的麻烦变成了穷追不舍的尹绪。他都这么不告而别了,对方还能找到他。
卢卡叹了口气:“听着,我知道你想问我什么……”
他知道家主似乎对眼前这个东方男人有些格外的情愫,因此格外想在他面前塑造一种成熟正派的形象。可实际上,纪城暗地里将手伸向了制药产业,偷移资产投给卡萨帕家族的智惠制药公司,开发违禁药品。
而这一切,尹绪毫不知情,反倒是卢卡,不得不替老板做了脏活。
卢卡不敢将一切的真相都和盘托出。
假如尹绪知道了自己弟弟也被卷入其中,而卢卡其实一直知情,那他还有命在吗!
所以他只是讲出了纪城开发违禁药品的信息,而将后半段隐藏了。
尹绪听得极为仔细,他平日里一副忠仆恶犬的样子,却似乎对纪城做下此等恶行毫不意外。遇到关键信息还多次追问,差点让卢卡漏了馅,到最后讲得满头汗。
好在,尹绪应该是相信了。
临走前,尹绪回过头:“方才没看清,杀手从“你”口袋里——掏出了什么东西?”
这倒着实问住了卢卡,他与尹绪面面相觑:
“我不知道啊。”
……
圆月高悬。
今晚的月似乎带了点红的色调,透着不详。
尹绪半躺着阖眼倚靠在床头,薄被拉到腰际遮住了腿,脸上的表情像是疲惫。已经到了平日里该休息的时间,可其实十分钟前,他才刚刚回到庄园。
他以最快的速度洗了澡,但总觉得身上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腥气。
冥想静坐片刻,心率逐渐恢复到平常。
他悄无声息地睁开眼。
今夜的曼城似乎格外热闹。已经接近午夜,观光马车的机械马蹄声依旧在庄园外回响,还有两两结伴的少男少女路过洒下的欢声笑语。
是舞会吗?这种东西离他很遥远。
而此时此刻,花园里窸窸窣窣的动静,并非是尹绪的幻觉。他的眼神突然变得凌厉。
“很高兴,你对靠近的危险有相当的警惕。”
不速之客扒着阳台的边沿翻身,显然对这条线路已经一回生二回熟。他颇为自得且彬彬有礼地解释:“假如你为我解除了安全防护,却害得你被歹人袭击的话,那就全都是我的过错了。”
月色给他的金发镀了一层柔光,青年披了件宽敞的风衣,遮住了内衬被酒液染得湿漉漉的痕迹。透过几乎透明的衬衣,几乎可以勾勒出这具身体的肌肉线条。所以纪青把它用风衣遮了起来,却欲盖弥彰。
空气中传来紫罗兰花香还有葡萄酒的味道。
“你是对阳台有什么执念吗?”沉默了一会,尹绪无奈道。
纪青站稳落地,慢半拍地笑了:
“这个么,灵感来自一个浪漫的经典文学。”
尹绪听不懂他指的是什么,但也没有追问。只注意到纪青似乎有些醉意,眸中水汽弥漫,湿润的唇一张一合,呢喃道:
“真希望从今往后这个阳台只有我能爬。”
“你知道吗?我很讨厌叔叔看你的眼神。当然原本我也很讨厌他。真希望明天早上起来能看到他淹死在抽水马桶里。”
“你喝醉了。”尹绪淡淡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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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觉得纪青有些踉跄,这让他很想走过去接住那具发软的躯体。一定很年轻,很柔软带着暖意,不像他自己,那么冷硬。
可是他担心自己身上的血腥气,纪青有敏锐的嗅觉,尤其是对于各式各样的香水。尹绪担心被这个看起来很没有戒心的小少爷察觉,或许会把他吓坏。
从小到大,尹绪都很讨厌喝得醉醺醺的男人,因为那往往和无能与误事联系在一起。但此时此刻的纪青似乎并不惹人讨厌。
同理,尹绪也很厌恶三心二意的男人。今天早上纪青的那位前男友上门闹事时,他确实是恼怒过的。他也知道今晚纪青这副样子,究竟是在外面做什么。
但……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纪青歪了歪头,很认真地端详他的神色。
尹绪眼神闪烁了一下,脱口而出:“没有。”
随后,他像是对自己的回答十分不满,垂下了眼皮,手指在看不见的地方抓紧了被角。
他的冷静自持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因为纪青已经掀开隔断的纱帘,长腿一迈,从窗外翻到了他的床前。
带着体温的怀抱紧紧贴着肌肤的同时,尹绪眯起眼,想他果然是多虑了。
能闻到的只有浓郁的酒香。
尹绪接受了纪青更进一步的贴近,唇齿交缠的同时,他牢牢地握住了对方那一截紧致的细腰,隔着湿透的布料肆意地揉捏。
前襟贴在一起摩擦,直到他刚换上的新衣也被打湿了一片,染上了酒香。
尹绪推开纪青的脸,又把他按在胸前,就好像他是他的所有物一般。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尹绪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一样。讲得很轻。
却还是被纪青听见了,纪青顺势将脑袋搁在他腿上,笑得很甜蜜:“你怎么总是这样误会我。我可是在为我们的未来筹划啊——”
尹绪回过神来,几乎要发笑。
他的笑容似乎让纪青误以为他被哄好了,于是纪青也跟着笑,从背后献宝似地拿出一个精致笼子提到眼前。很高兴很得意的样子。
“一个小小的礼物,就把它放在阳台吧,”他说,“替我看门的地狱三头犬。希望未来他替我咬死叔叔。”
他松开尹绪的手,眨着眼睛说不早了,该休息了,一边向后退去,直到身影完全消失在视野里。
花园里响起轻巧的落地声。
良久。
尹绪掀开被子,踩上拖鞋,神色古怪地拎起那只笼子。一只毛绒绒的白胖豚鼠正捧着一个坚果,咔嚓咔嚓啃食。
地狱…三头犬。
?
13. 咸鱼少爷(十三)
如果这世界上有什么宠物与尹绪的气质相衬的话,那应该是某种拥有漂亮尾羽的长颈鸟,又或是全身被精密鳞片覆盖的蛇类。
总之都是优雅美丽的生物。
然而纪青居然选了这么一只毛绒绒、肥得手都握不住的花豚鼠。和它壮硕的身躯比起来,那小鼻尖和黑豆眼堪称精致,背上是黄白相间的花斑。据负责挑选货物的车夫介绍,它的父母是血统纯正的冠毛,拥有国际认证的血统证书,这么看倒也是鼠中贵族,很符合小少爷挑选礼物的格调。
别的优点没有,只是爱吃。
一到晚上就能听见它狂暴进食的声音。
除了吃就是睡。
可尹绪居然挺喜欢它,将这只“地狱三头犬”养在卧室边上的阳台。每天还要花不少时间给豚鼠梳毛防止打结,因为这小东西很爱美,毛不顺了就心情不好。
每到下午,就可以看见温柔的黑发青年托着白胖团子沐浴在斜阳下。豚鼠埋头苦吃,再过一会便脚下发飘,倒头睡去。就像吃晕了一样。
黑发青年看着便露出了浅淡的笑意。
系统揣摩:难道尹绪是有什么隐藏的毛茸茸爱好吗?
看不出来啊。
纪青:因为是我送的:)
系统:。多少有点不要脸了。
……
而这一切,全都经由管家仆人的整理,定时汇总到了出差的纪家家主手里。
“老爷,昨天夜里,我们派去调查卢卡先生的杀手有消息了。”仆人悄无声息地出现。
“怎么样?”纪城烦躁地睁开眼。
卢卡是早该死了的。他与老一代家主的儿子暗度陈仓,这是大忌。纪城将这件事情交给他一向信任的尹绪去办,尹绪答应了,当日便回复:“解决了。”
本该到此结束。
但居然有线人在城郊的贫民窟看见了疑似卢卡的人出没,汇报给了纪城。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指控……这意味着尹绪在欺骗他。
尹绪怎么会欺骗他呢?
这个想法一旦出现在大脑,眼球爬上密密麻麻的血丝,让纪城坐立难安。
“杀手发现了一具新鲜的尸体,大致符合卢卡先生的特征。大约死于二十四小时前,颈部脸部有很多道致命伤口,但有些已经愈合了,说明不是刚添的伤口。”仆人镇定道,“或许尹先生并没有骗您,只是一时疏忽,才让卢卡假死逃脱。但无论如何,现在人已经死了,您可以放心了。”
纪城点起一根雪茄,眸中凶光闪过。
“你刚才说,我们派出去的五个杀手,有一个折损了?”他嗓音沙哑。
“是的,下手的人很警惕,也很专业,并没有留下痕迹。所以其他四人也难以追踪到他。”
桩桩件件,似乎勾勒出一个嫌疑人的形象:
能接触到纪家的核心机密,与卢卡相熟愿意帮他逃脱,身手敏捷,具有相当的反侦察能力……
纪城眸色渐深。
尹绪……
尽管理智已经告诉了他答案,但他仍然不愿意相信这一点,而是继续寻求更多证据,好像只有血淋淋的现场摆在面前才会甘心。
他打开通讯器,点开其中一个灰色软件,密密麻麻足有数十个摄像头画面便跳跃在眼前。
他就是通过这些摄像头,严密地监控着尹绪在家中的一举一动,确保对方依旧在他的掌控范围之内。进度条拉来拉去,纪城反复确认昨晚尹绪没有出门,而是一直安静地待在家里看书,连房门也没有踏出半步。
纪城松了口气。
至少,昨晚和他派去的杀手遭遇的人不是尹绪。
“那会是谁呢……”他呢喃。
沉默的仆人这时从口袋中掏出一样东西,是一张边缘被血迹染红,但明显看得出被保护得很好的信纸。这是从死尸身上掏出来的,极有可能是卢卡极为珍视的物件——
是一张详尽的纪家庄园的平面地图,包括监控和出入口。还有如何避开这些的文字指导。
三个血红的大字:
“RUN!”
有人策划了拯救卢卡的行动,把这份地图偷偷送到了卢卡手里,这个人有一手很漂亮的拉丁文字体。
也很熟悉。
小少爷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唯有一些可拿来充充门面的东西下了功夫,比如,字迹,签名。
纪城的手指逐渐发力,信纸被捏出了可怖的褶皱,嘎吱作响。
纪、青——
*
纪青今日十分想念香茅煎肉,于是步行前往他的米其林“食堂”,并在餐厅浪漫的灯光中想起来那位橙毛的阿尔伯特兄弟。
不知道兄弟最近过得如何,是否还在因失恋暗自垂泪,或许兄弟应该不介意介绍一下他的堂哥卡萨帕给纪青?顺带还有卡萨帕身边那位黑发保镖?
但也只是想一想,他最近有些犯懒。
今晚的夜空清朗。沿着左手边的主路漫步,没过多久就能见到金桥厅门前标志性的喷泉。
纪青绕过喷泉,慢慢走到了树荫下。一个衣着褴褛,看起来像是叫花子的小孩站在树下,脸上沉着镇定。
远处瞪着眼睛的服务生也没法赶他,因为这里已经是金桥厅门外的地界了。
这些小乞丐有他们自己的社会规则,谁拳头硬谁就能抢到最好的行乞地盘。出入这里的都是有钱人,肥得流油,应该不介意给一个吃不饱饭的可怜孩子施舍些爱心。
而男孩,毫无疑问,就是这场拳头战争中稳坐龙头的角色。他看着纹丝不动的纪青,直截了当:
“先生,您的东西我送到了。”
同时他伸出一只手,是讨要尾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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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思。纪青决定逗逗他。
“是吗?东西完完整整地送到了吗?对方什么反应?”
“是的。我趁着没人,偷偷溜进了那个断指男人的住处。那里是个破房,什么人都可以进去。但那个断指男人一直没回来过,我就按照您给的第二条指示,把纸条塞到了尸体胸口,用刀划花了他的脸割掉了他的手指,然后堆放在巷口垃圾堆里。这一切都很隐蔽,我对那里非常熟悉,不会被人发现的。”
男孩逐条回答了纪青的问题,像个乖巧的小机器人。还很有职业道德,表示一定会为金主守口如瓶。
纪青听着听着就笑了。
一大颗金子划了道漂亮的抛物线,男孩精准地接住,喜笑颜开:
“谢谢您!”
纪青看着男孩把报酬藏进裤口袋,转身欲走时还不忘为自己招揽下一单生意:
“您要是还有事记得找我,我一直在老地方等您。”
得到了纪青肯定的回答以后,他像过街老鼠一样,弓腰驼背快速离开了这个行乞的“好地盘”。
纪青悠然转身,继续向着庄园的方向走去,消消食。
系统的信号连接着家里的监控,实不相瞒,就算尹绪没有伪造监控画面的手段,系统也是会暗中帮上一把的。
毕竟宿主还得在老渣男眼皮底下和尹绪勾勾搭搭呢,总不能被现场抓包吧。
但此时系统看着一条一条冒出来的监控调阅记录,还是慌了一慌。
【完了完了,你叔叔好像在查你了!】它哭丧着脸,【咸鱼啊咸鱼,你这算不算替尹绪背了黑锅?】
为什么非要伪造出个证据,把偷放叛徒的嫌疑引到自己身上?
纪青扬眉。
【是又怎么样?这不就是炮灰的作用吗?】
废物侄子就和绿帽一样,虽然膈应但只能忍着。怎么办呢,无非就是骂骂人啊,啊禁个足啊。
系统又哭:
【不行,老登本来就看你不顺眼,你再这么老虎屁股拔毛,万一他急了真不养你了怎么办?】
想起这个,纪青还有点得意。
【不养我就不养我,他不养我应该也有蛮多人愿意养我的:)】
【不不不!】
系统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换成了拯救失足少年的语气:
【你别看那些人花言巧语,好像多爱你一样!他们都是觊觎你的钱!你的权!一旦你失势了说不定还会反踩一脚!你可千万不能轻信他们!】
好乖的系统。
纪青失笑,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会:
【有道理。】
但。
纪青:想那么多干嘛,这是咸鱼该想的事情吗?走吧!
系统:去哪儿?
纪青忽然一笑。
【回家,偷情?】
14. 咸鱼少爷(十四)
纪青踩着点准时回家,敲开尹绪的房门。
隐约听见了声“请进”,却没有听见门锁解开的“咔哒”声。
不知从何时起,尹绪的卧房不再时刻紧锁。
纪青了然淡笑,转身先是轻轻一拧——又把那金属玩意锁死了。
路过的蚂蚁见了都要喊一声过河拆桥。
“怎么又在工作?”他不满地耸肩。
尹绪只轻飘飘看了一眼,目光在他衬衣下若隐若现的腰际停留了一秒。起身,先把身后窗帘拉了起来,遮严实。
做完这一切,尹绪又重新回到座椅上,低着头不知在看什么材料,冷淡地示意纪青自便:“等我十分钟。”
作为一个合格的情人,当然要尊重伴侣有自己的日程安排。
纪青也没客气,往房里新添的懒人沙发上一躺,收起长腿把自己窝成一小团。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尹绪办公,白得晃眼的手指垂在地上。
尹绪已经洗过澡了,穿着一身纯黑的棉质家居服,更衬得他的面色是毫无血色的素白,黑发柔滑,打着卷垂落在肩,勾出精致的下巴尖。
令人不由自主地联想到浴室里水雾弥漫的场景。略显昏暗的屋里只开着盏台灯,偏暖色,纪青看着那团光,又看着尹绪笔尖沙沙作响,困意立马就冒上头。
他有一个小秘密,睡觉总是喜欢开着灯,有点光才能睡着。
小时候这个毛病更严重些,身边没有人就神经非常紧绷,一整晚都没法睡着。最后没办法,不得不开着灯,用这种方式暗示自己的大脑其他人下一秒就回来了。
这才安心地睡着。
长大后虽然已经改掉了这个习惯,但遇见这样不多不少刚好一盏的昏暗灯光,仿佛DNA被唤醒一样,开始连打哈欠。
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纪青站起身,自然地走进了卧房主人的浴室。
磨砂质感的玻璃移门被关上,热水流过光滑肌肤洒落在瓷砖上清脆的声音惹人联想。
尹绪笔尖一顿,意识到自己从刚才开始就心不在焉。
或许是最近听了太多关于纪家小少爷滥情的风言风语,又或许是前几天亲眼见过那些旧情人污言秽语闹得难堪——
他一见到纪青,总是忍不住往那方面联想。
他想把那些精致的扣子一颗一颗解掉——反正本来就没遮不严实。他要看看里面裹藏的嫩白皮肉是否如想象中一样,带着极盛的糜烂的艳丽。
尹绪咬着唇。
心里很混乱。前几天得知纪城果然在从事非法交易,虽然早有准备,虽然面上不显山露水,但实际上脑子里还是乱着的。
同时,与纪青的这段关系究竟要走到哪里,依旧还没想好。
假如纪青对他没什么用了——那他为何还要扮演那个坠入情网的金丝雀,和风流的少爷玩这个禁忌游戏?
他应该和纪青撇清关系的。
但同时内心另一个谨慎的声音告诉他:
可以再等等。万一有用呢?
再加之,他也并不讨厌纪青。
……
水声还在继续。
这样下去,磨蹭再久也做不完今天的工作。
尹绪缓缓地伸向抽屉里的耳塞。
实在没有料到自己还有需要这东西的时候。尹绪想无奈投降,却听见伴随着浴室里的水声,纪青在喊他的名字。
几乎是瞬间怔愣住了,尹绪竖起耳朵,以他绝佳的听力仔细分辨。
纪青确实是在叫他——
浴室里传来懒懒的,理直气壮的一声“尹先生”,一颗湿漉漉的金发脑袋探头探脑,拿毛巾有一下没一下地搓着:
“劳驾,我忘记拿睡衣了。”
……
尹绪沉着脸,拉开衣柜,从里面挑了一件和自己身上样式差不多的睡衣。
一条白胳膊伸出来,把睡衣叼走了。被洗得泛红的白皙皮肤上带着水汽和蒸腾热意。
显得很柔软。
很适合拥抱。
与其他姿势相比,纪青似乎格外喜欢从背后抱住他,把头靠在他的颈窝。微凉的气息拂过耳垂,带来某种绿叶被揉捻融合的香气。
因为纪青很喜欢这款香水,每天都用,几乎融入了皮肤里,就像他天生的烙印。
鼻尖萦绕着清爽的香气,脸颊被微湿的金色发丝蹭得发痒,水珠顺着几绺湿发发尾滴落,落进了敞着的胸膛,蜿蜒着一路流下。
冰凉,带着轻微的痒意。
尹绪按住纪青的手,偏头。
他并不是要拒绝,而是个性使然,凡事都想由自己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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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豫了一两秒,便侧过脸主动亲上了那近在咫尺的柔软双唇。
他忽然想起情场老手应该有吻技这种东西,于是闭着眼细细感受。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纪青果然有那么一手——虽然被强势的攻城略地,却并不显得无措,反倒想块黏糊不化的蜜糖一般,紧紧缠着。
好像要流出柔软的蜜汁一样。
亲着亲着就滚到了一起,一回没分出胜负。尹绪用单手作支撑,难得起了点竞争的心思,拨开纪青黏着的额发。
想要再亲一次。
纪青喘了几口,感觉尹绪在床上也有点太暴力了——
不仅要把手伸进衣服里,像面团一样肆意揉捏着皮肤印出指痕,更可气的是把人揉出反应了,还要像个怨鬼一样倒打一耙,面无表情地造谣:
“昨晚不是回来得很晚?你那些情人没有满足你?”
纪青忍着身下断断续续的快感,着实快要气笑了。
这醋吃的,确实颇有尹绪自己的风采。介于暴君和怨妇之间。
看多了有点可爱。
纪青不得不压下嘴角,拿出了点“身经百战”的从容来,纤长手指在尹绪身上反客为主地四处点火。
他坏心地一握,成功和尹绪交换了“人质”。
尹绪呼吸也有些急促,眯着眼睛看着他,绿幽幽的眼睛越发像细蛇伺机而动,竖起线条优美的脖颈。
“别生气。以后只有你了。”纪青哄着他动一动手,“我不是说过了吗,我那是去谈谈生意上的事情。”
“生意?”
“是啊。别这么看着我,好像我真的很无能一样——我已经想好了,我们可以离开这里,离开叔叔的势力范围。”纪青喘着气,细细地描绘想象中美好生活的场景,“我在北陆那边有些认识的朋友,开一家公司维持生计不成问题,怎么样?”
他满怀希望,水润的眼眸望向尹绪,带了点自得。
“这可都是为了你。”
尹绪一怔,手下不自觉地发力,在纪青的抽气声中,垂眸抱怨:
“花言巧语。”
耳尖却红了一片。
纪青笑起来,支着肘直起身,亲了亲他不肯闭上的绿眼睛——
是花言巧语,可听的人开心就好呀。
15. 咸鱼少爷(十五)
纪青语罢低下头,换了只手继续动作,把指尖和手掌心沾满的液体一下一下地抹在尹绪袒露的小腹上,嘴角挂着挑衅的笑意,像是在玩什么幼稚的游戏。
却让画面变得惊人的靡艳。
他的手指不像尹绪一样修长有力,而是覆着一层柔软白皙的皮肉,指甲修理得圆润,一看就知道主人保养得很精细。
然而指尖上下翻飞,却用来做这种污浊的事。
空气仿佛都升高了温度,尹绪随着纪青给的节奏呼吸,思绪也开始发懵。
作为一个杀手,尹绪从小就开始学习如何在极端情况下保持冷静,保持心态平稳。他一直是同龄人中最出色的。
可是直到手段用尽,尹绪死命咬了咬舌尖,才让自己从流沙一样深陷的情欲中抽出一丝理智,想起追问自己想知道的事情。他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
“想不出来你还能做什么生意。你不是连策划案都不想看吗?”
很低级的激将法。
但咸鱼了一辈子从未崛起过的小少爷果然被戳中了心事,手下的动作也加了速度,带上了气急败坏的味道。纪青狠狠咬了他肩膀,见尹绪肌肉骤然绷紧如拉满的弓弦,又心虚地伸舌舔了舔。
一边气鼓鼓地替自己申辩:
“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开公司有那么难吗?我看现在开始学也不晚——”
“只要有人肯和我合作供货就行了。”他撇嘴。
“是吗?”尹绪笑了笑,胸口起伏,“哪个供货商这么没……”
他说不下去了,因为小少爷从气急败坏升级到作恶多端,像没骨头的蛇一样塌腰贴了上来,握住尹绪的手的同时圈住了两个人。
身下要命的器官贴在一起,甚至能感觉到彼此混乱而有力的脉动。
失控的摩擦。
整个世界只剩走彼此的心跳。
快感在要释放的时刻被生生延长了,尹绪沉沉地抬起眸,已经无心思考,纪青在这个时候语气也软软的,像在撒娇,带着鼻音:“和我一起嘛。”
有那么一瞬间,尹绪感觉仿佛灵魂也飘出了身体之外,带来无上的甘美的战栗。
纪青又重重地躺了回去,身体被抽空的时候没把握好平衡。另一具劲瘦身躯就这么落在了他身上,重叠在一起。
几乎整个视野都被占据了,尹绪近在咫尺地捧着他的脸,绚丽的绿眸中有什么东西在不断地蒸腾、流动,美得惊人……
时间凝固了。
有那么一瞬间,纪青觉得尹绪的眼神很像是想把他嘎嘣一声吃掉,吞进肚子里。
嘎吱嘎吱地嚼。
纪青缓缓吸着气,似笑非笑。屈起膝盖,从侧面亲昵撞了撞尹绪的后腰,提醒他坐起来。
失神的绿眸终于又亮起了一点。
尹绪从纪青身上翻下去,和他并排躺在一起,再开口也带上了点懒洋洋的余韵:
“所以是哪个供货商这么大胆。”
他本想说“这么没眼光”,但又觉得会损伤废物少爷的自尊心,于是开口又委婉了些。
纪青还是不爽:“不告诉你。总之是前两天在宴会上碰见的。是一批新开发的保健品,据说很适合北陆人的体质。我要求也不高,到时候我就做他们的经销商,赚点差价就够了。”
保健品。
还是新开发的产品。
最近总在思考从哪里可以入手调查纪城和他投资的违禁药品,听到有几分相关的“保健品”,尹绪不免多留意。他来了精神,侧过身问。
“什么类型的保健品?”
纪青不回答,只留给他一个困意深重的侧脸。
尹绪抬起手。
他想把人摇醒。但他一抬手,纪青已经哼哼着以一个很自然地姿势滚进了他怀里,两人面对面,金色的细软发丝凌乱地洒落在他臂膀,带来一阵痒意。他的胳膊一放下就正好可以搭在那光滑的脊背上。
正好满满地抱下一个人。
这一切进行的太过理所当然。甚至让尹绪恍惚了一秒。
好像他们已经这样认识很久了,养成了肌肉记忆。
他觉得怪,想想又觉得很正常。
纪青有那么多的情人陪他一夜春风,想必早就习惯了温香软玉在怀。有点肌肉记忆怎么了?
“过两天就可以看样品了……”纪青朦朦胧胧地嘟囔,“到时候你帮我参考参考。”
尹绪看了一会,也闭上眼。
不知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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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这个人睡在一起,总觉得自己也更容易犯困。心态也变得平和了许多。世界上本来就没有那么多事情需要着急的。
“好。”
那就过两天再研究这个保健品的来历。
纪青嗯了一声,继续低低地和他聊天。
“嗯,店面和许可证也在联系了,北陆那边的朋友会帮我搞定的,还有……”听着纪青一项一项地列数准备工作,尹绪才感到疑惑——
原来对方并不是心血来潮,而是真的在作独立做生意的打算。
“为了我吗?”他想起纪青刚才的“花言巧语”。
“对啊。到了北陆,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们想呆多久就呆多久,天天呆在一块也行。再也不用担心被叔叔发现了。他追不到北陆来的。”纪青讲着讲着,竟然也不困了,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唯一的问题就是我们的事业要从新开始,所以现在开始积累一点资本也不错。你觉得呢?”
他是真的很认真地在描绘一个私奔后的世界。那个世界看起来像这双清澈的灰眸一样柔软,朋友们都很乐于助人,生活自由惬意,连困扰普通人的金钱问题也不在话下。
尹绪沉默了。
听起来真的很美好,但他无法答应。
对于纪城这个控制了他长达三分之一生命的男人的恐惧只占了其中很小一部分因素。还未说出口的另一半因素是——
他无法放下心内如同微弱火焰一样炙烤,令他不得安宁的报复心。
假如有一天他要脱离纪家,那在此之前,他一定要先杀了纪城。
所以……
“你还在犹豫。你想留下。”纪青的声音在黑暗中很冷静。
尹绪嗯了一声。感到有点抱歉。
他想着尽心谋划了一切纪青应该会感到难过,是不是应该说些什么哄哄他,毕竟小少爷是一个比较脆弱的东西。
良久。
尹绪听到纪青“脆弱”的声音再次响起:
“那也很好啊。”
尹绪倏地睁开眼,在黑暗中闪着异芒。
“我说过了啊,我跟叔叔可不一样。”纪青懒洋洋地躺着,带着宁静的困意:
“你「选择」什么,我都支持你的。”
16. 咸鱼少爷(十六)
“即使我不想离开?”
“如果你不想离开。”纪青低低重复了一遍,忽而微笑,“那我也留下来陪你,这里本来就是我家,我想住到什么时候就住到什么时候,难道叔叔还能赶我走?”
他讲得如此肯定,好像留不留下全凭他个人的意志,而他所有的意志都将指向和尹绪好好在一起的那条路。
可偏偏尹绪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上一代家主留下来的资产,被纪青视为后盾和仰仗的那些东西大多已经被纪城转移了,未来留给这个天真的小少爷的只会是绝望和空壳。
这个看起来对他毕恭毕敬、百依百顺的家,根本不欢迎他。
过了许久,黑暗中传来一声极轻的“谢谢”。
像是有太多复杂的感情呼之欲出,又被强行咽了下去,最终只能化作最简单的一声叹息。
轻得几乎像个错觉。
所以没有人回答他,纪青像是睡着了。
睡前的运动消耗掉了大部分精力,带着重重心事,尹绪很快坠入深梦,呼吸逐渐变得均匀。
而方才打了无数个哈欠,仿佛下一秒就要睡个天昏地暗的纪青却睁着眼。他轻手轻脚地转过身,没打扰到身边的人,只盯着虚空中的黑暗出神。
【不管你选择什么,我都支持你的~】系统浮在半空,用一种贱兮兮的口吻,【哇哦,听起来是好伟大,好包容的爱哦。】
纪青翻了个白眼:【我的诚意一点水分也没有,你少来阴阳】
他也是前阵子才偶然想到的。
尹绪在这个世界的任务是“成为一方商业巨擘和黑手党教父,完成龙傲天打脸之旅”,可任务却并没有规定剧情要拘泥于曼城这一方水土。
只要纪青能帮助他摆脱纪家的控制,移居到北陆重新开始,再稍加外力推动,以尹绪的能力——说不定两三年的时间,他就能变成毛子朋友们喝着伏特加烤火时津津乐道的都市传说了。
什么“神秘的东方力量操控了资本市场”,“无处不在的黑发男人骑着摩托眼中鬼火冒”,“雪山惊现林黛玉倒拔吃人熊,矿区一夜搬空”之类的。
当然,这只是纪青一厢情愿的「选择」。
看起来尹绪本人眼里只容得下另一条路。
复仇。彻底毁了纪家。
然后取而代之。
当然这会不可避免地影响到纪青——至少表面上看来,简直是拔断了这个无法自力更生、全依附于家族的废物少爷的根基。
纪青现在还可以在外面潇洒自在,随便刷卡透支,疯狂购物后报复性地记在叔叔的账上。叔叔即使气得牙痒痒也只会假笑了之。
可倘若纪城死了,或者被逮捕被审判被关进监狱……
身无分文流落街头或许已经算轻了。纪家树大招风,暗中树敌不少,小少爷又是个招摇的性子,平时对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高高在上的人一旦跌落神坛,恐怕日子不会好过。
【不过我无所谓咯。反正任务完成我就跑路了,那些人也折磨不到我。】纪青幽幽道。
所以他才说尹绪选什么他都支持。
只要任务完成就好。
系统这时倒有些不忍心了,温声安慰他:【也不一定就走到那步了……万一的万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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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真被尹绪扳倒了,那尹绪不就变得有钱又有权了吗?】
系统越想越有道理:【没错!尹绪他喜欢你啊,他会保护你的!】
它刚才被人道主义屏蔽了一下,整个屏幕都是白花花的马赛克,就知道这两位晚上不睡觉在偷偷演小电影,激情四射。
都到这一步了,他相信尹绪一定对咸鱼有感情了!怎么忍心看爱人流落街头呢!嗯!
听着系统天真的慷慨陈词,纪青提了提嘴角,又觉得跟一个落后的人工智障没必要聊什么“人性的复杂”。
人工智障昨晚跟着他重温《罗密欧与朱丽叶》哭掉了一缸透明眼泪,委屈巴巴地问“为什么这两个人都要死呢?”
还能指望它什么。
于是他最终只是合上眼。
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是期待过尹绪会选择和他离开曼城的。皆大欢喜避开了冲突的结局当然更好啦,纪青也可以省点事,少挨几顿生活的毒打。
锦衣玉食怕痛怕痒虽然是小少爷的人设,但现实生活中的他也属于比较关注享受的类型,没事儿就爱捣腾自己的小窝。备齐各种解放双手的家具,能偷懒决不动手,家里按摩用品一应俱全。过惯了这样的好日子,一想象到日后会落魄,哪怕只有很短时间,也有点犯怵。
【算啦,勇敢勇敢,坚持一下。】
他小声给自己打气。
纪青转过身,盯着黑暗中尹绪沉睡的侧脸,认为还是比较赏心悦目的,为此他可以稍微忍受一下。
【等任务完成,我要回家闭关打一个月的游戏睡一个月的觉!】
系统:……
17. 咸鱼少爷(十七)
千里之外,纪城拧亮了盏台灯,皱眉打量那长长一纸账单。
短短一周,他才出门不到一周的时间!纪青就透支消费了足够银行发来警告的金币,那数额足够一个小型公司彻底破产!
纪城怒不可遏,一拍桌:
“门禁呢!我让他在家里思过他就是这么思过的?当我在开玩笑?警卫都是瞎子吗连这么大个人都拦不住?”
声如雷震。
管家缩了缩脖子,不由腹诽。
谁不知道纪城对这个侄子一直持“溺爱”的态度,以至于将人完全养废了,在这个家里呆的久的老人都知道:那是纪城家主故意为之。
养个只会花钱的废物可比养个野心勃勃的对手划算多了,不就是一点生活费,纪家又不是付不起。
所以遇见纪城假模假样装作严厉时,大伙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知道这戏码也演不了几出。胆子大的家仆还会乐呵呵地直接把人放了,既给小少爷行个方便,说不定家主还暗自满意。
两头讨好。
谁能预知家主这回的暴怒是真的呢。
那天,管家是这么劝慰老爷的:
“从卢卡先生尸体上搜出的这封密信,确实是小少爷的字迹,无可辩驳。但这事想来也十分蹊跷——卢卡如此谨慎周密,应该懂得销毁痕迹这种最简单的道理,又怎么会像宝物一样贴身珍藏?我看倒更像是有人故意陷害少爷。”
从小看着长大,管家生出恻隐之心,担心那个外强中干,实际上相当脆弱的孩子承受不住家主的怒火。但他也只敢隐晦地劝上一句,纪城冰冷锐利的目光扫过,他立刻深深低下头。
“我当然知道,难道我蠢到这个地步了吗?”纪城说。
可管家深知,对于这种多疑又独断的上位者来说,一旦怀疑的种子被种下,只要稍加养料,哪怕只是捕风捉影——
猜忌便会不断地阴暗滋长,直至遮天蔽日,将人完全吞噬。
良久,纪城抖了抖手腕,重新摊开账单。
“他用这些钱租下来金桥厅举行宴会?”
管家会意:“是,我们的人也混入其中,一直跟着纪青少爷。也没什么特别的,他与索菲亚公主跳了支舞,随后坐在一旁喝酒,一直都是一个人。”
纪城捻了捻手指,摩擦着账单上数字的油墨。
索菲亚是当今皇室里唯一一个到了适婚年龄,婚事却还未尘埃落定的公主。但她属于旁支,又没那么高不可攀。若能与她联姻,那便是半只脚踏进了皇宫。
纪家已经富可敌国,缺的就是权力。
“他居然也会打这种主意。”纪城冷笑一声,“真是长大了。”
倘若纪青真能攀上公主这条高枝,那他还真动他不得。
不过。
况且就算公主自己属意又如何呢,难道她的婚姻掌握在自己手上?
纪城手上盘着串珠,圆融木料相撞的声音正如不断冒出的杂念。
最近发生了太多意外,他如今对这个侄子,很不放心。
“后面的行程都取消,”他哑声吩咐——
“你安排下去,提前回家。”
……
“不想起——”
“起不来——”
纪青在床上滚来滚去,裹着被子露出半个肩膀,两只白皙的胳膊伸出被子外,抻了个大大的懒腰。
早起的尹先生果真不在房里,又留纪青独享大床。
他没有料到几分钟后,被他念叨无情的人就回来了,手上还端着一份热气腾腾的早餐。
边缘煎得焦黄的溏心荷包蛋,清淡的肉酱面。实在是纪家厨房有限的菜谱里纪青最爱的那一类。
没想到短短几天,尹绪就已经记下了他的喜好。
实在令纪青热泪盈眶。
不用吃猪食真好啊。
更令他受宠若惊的是,尹绪竟然没有像往常那样强迫他从床上起来。
反而是在桌上放下托盘以后,跪坐在床上和纪青亲热了一会,分开时,手掌抚过纪青的脸,语气温柔:
“要再睡一会也可以。”
纪青难以置信地制住他手,喃喃道:“这里是我的梦吗?”
其实最初认识的时候,尹绪便是这样一副斯文俊秀,温柔细致的样子,再加上一张仿佛蒙着细雨般哀愁的漂亮脸蛋,立刻就把小少爷钓得走不动路了。
只是近来,纪青那十根手指也数不完的恋情旧账翻来翻去,让尹先生哀婉柔弱的面具难以维持,暴露出一丝冷酷的执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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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内在来。
尹绪一顿,完整的笑意便映入瑟瑟发抖的纪青眼帘:
“因为你最近听话了些。”
声音变得低柔,仿佛受到蛊惑,纪青额头贴近了些,低声接了下半句:“没有夜不归宿?”
通讯器却响了起来,破坏了此刻的旖旎。
金发青年皱了眉接起,突然变了表情,很殷勤地应了几声,连说“马上就到”。以纪家少爷的地位和脾气,能让他这样说话的人可不多。
纪青面上浮现一丝尴尬。
方才说的话,要打脸了。
尹绪却十分“通情达理”地笑了笑,替他理理歪斜的睡衣领口:“去吧。我有那么疑神疑鬼吗?”
纪青大大地松了口气,不仅没有立刻离开,反而扑过去抱住尹绪,蹭着他柔顺的黑发。眼里满是柔软的依恋,倒真像是热恋期的情侣。
每分每刻都想黏在一起一样。
……
磨磨蹭蹭刚站起身,外衣扣子还没扣上,紧闭的房门外突然出现了嘈杂的声音,如此直断坚决不可阻挡的脚步声——
只有可能来自这个庄园的主人。
女仆佐菲娅的招呼声惊慌且大声:“家主,您回来啦!早上好!”
伴随着玛丽珍鞋重重跺地的响声。
像是唯恐房里的人听不到。
什么情况!叔叔竟然提前回家了,招呼也不打一声!他不是说至少要在外城停留一周吗?
只听见纪城冷漠的嗓音响起,问:“纪青呢?”
隔壁房门被轻易地吱呀一声打开,当然空无一人。
不如说纪青的卧房已经被冷落好几天了。他的主人在别处温香软玉抱满怀。
“少爷今天出门得早。呵呵。”女仆干笑,为了圆谎两眼一闭,彻底忽视小主人不到日上中天起不来的事实。
纪城嗯了一声,脚步挪动。
那动静现在离得如此之近,只隔了薄薄一层木板。
“尹绪。”门外象征性叫了一声。
门把手转动。
纪青也是头一回遇见这种刺激,头脑发懵。连透明小蛇也现了形,在空中惊慌地扭成麻花:
【啊啊啊躲起来!躲床底!躲衣柜!躲窗帘后面!】
18. 咸鱼少爷(十八)
窗帘后面?那里被摄像头正对着,简直自投罗网。
衣柜里?精巧的设计此时帮了倒忙,躲进去憋屈不说,一格接着一格的造型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某些致命魔术。纪青仿佛已经看到叔叔邪笑着站在衣柜外,横插一把电锯进来血肉横飞的场景。
床底,床底更是实心的。
房门已经堪堪打开一条缝,情急之下,尹绪伸腿抵着门板,又用手固定门把手。
假装那是门锁在起作用。
直到门外的来人变得警惕,叫来女仆让她开锁,才松了力道,假装“不巧刚刚赶到”。
纪城打开房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张镇定自若、云淡风轻的脸。
“抱歉,稍微多睡了一会。”
看清了门外站的是谁,他平日里缺少波动的脸上出现了笑意,连眼尾的细微纹路也舒展着:
“您回来了。”
这让纪城不免有一种,好像尹绪确实因为自己的提前到来而感到惊喜的感觉。这种窝心的感觉稍稍抚慰了男人的暴躁。
近来那个糟心的侄子施加给他的暴躁。
纪城盯着他:“我打扰你午睡了?”
这张富有东方韵味,如同水墨画一样俊秀柔美的脸,确实让纪城百看不厌。以至于在监控里看着却依旧不满足,非要像现在这样亲眼观察才好。
而任何其他生物的靠近,都会让纪城有一种雄性领地被觊觎的不爽。
尽管嘴上说着抱歉,但脚步丝毫没有停下。纪城步步逼近,尹绪只能侧身向后退,引着人进了屋。
“当然没有。”尹绪说,“看来您和玛兰先生谈得很顺利。”
提前了好几天返程。
“嗯。”
尹绪藏在袖里的指尖不自然地动了动。
他本想把纪城引到门外去,可不知怎么回事,男人今天格外执拗,不仅执意要侵占尹绪的私人空间,目光还似射线一般探扫着任何可疑的痕迹。
纪城盯着床上凌乱的被单,其实那里有两个枕头,只是一个露在外面,另一个恰好被埋进了被子里。
“你最近倒是懒散了不少。”男人指着床单低笑。
在此之前尹绪一直保持着军人般的习性,每天早上都要把床铺收拾得没有一丝褶皱。
尹绪不露痕迹地扫过一眼,一笑:“确实疏忽了,以后该改正。”
“不。”纪城低低地笑,阻止他,“你把这里当自己家,我高兴还来不及,改它做什么。”
尹绪一直是很疏离客气的性格,像养不熟的猫,即使在休息日也像训练的日子一样戒备。听说流浪的动物暂时找到了居处便是这样,警惕地不留下任何气味,随时准备离开。
纪城希望他不那么抗拒,能像家养的猫一样偶尔向主人讨讨好。
但尹绪从来不会。
今天已经是个特例,他竟然也会偷懒赖床,纪城见他乌黑的碎发被揉乱,连面庞都带着点不寻常的红润水汽。
竟让纪城看出了一丝欲望的气息。
怎么会?
尹绪一向对□□非常抗拒。
压下心中那股异样,纪城迈着方步,停留在窗前,一股无形的风将纱帘微微吹动。
并无异常。
仿佛一切只是男人的疑神疑鬼。
纪城微微夹起眉,鞋尖不经意撞到了红木办公桌的桌角,发出沉闷的“咚”一声。
振动随着木板传导到了接触的皮肤,带来相当直接的痒麻。与暴露几乎只隔了十厘米。纪青躲在办公桌里,跪坐着,心跳如鼓擂。
时间太短,只能找到这么个能躲的地方。
还很容易露馅。
就差一点点,假如纪城的好奇心再多一点点,走到办公桌前来的话,他就会看到他一路惦记的好侄子——缩在他情人的房间里做贼。
好在,还有人为他做掩护。
尹绪绕过纪城,拉开座椅,坐下时便用自己的躯体结结实实地挡住了他。
为了不露痕迹,尹绪坐得相当靠近,以至于纪青必须得抱着自己的腿,才能留出足够的空间。
他听见叔叔的盘问还在继续,感觉压迫的酸麻慢慢爬上膝盖,不由得暗骂一声,但无可奈何。
尹绪好脾气地应着声,想要公事公办,聊起近日处理的一些琐碎,列举着让家主过目一遍。但纪城想听的却不是这些,一边可有可无地应着,手掌在桌面上一撑——
咔哒一声,某个秘密的抽屉应声弹开。
究竟是无意,还是处心积虑的无意,已经无从考证。但纪城眼神一暗,直直地盯着抽屉伸出那枚烫金信封:
“这是什么?”
尹绪呼吸一窒。
信封上漂亮的字体,与它的主人正相反,清隽有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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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很骚情地写着“借鉴”来的情话,最开始收到的时候尹绪想立马把它烧掉,但不知为何留了下来,还保存在抽屉的深处。
闪着细碎金光的墨迹在他眼中无限放大,令他牙关战栗,纪城已经伸出手……
没拿动。
薄薄的纸片像被胶水粘住一样。沾在柜底。
男人还未起疑心,毕竟有些信件还保留着古老的礼仪,以火漆蜡封。谁能预料到,竟是因为桌子底下有只手拽住了信封的一角呢。
纪青当然也清楚那是什么好东西,他胡乱把衣兜、裤兜里翻了个底朝天,慌乱中总算摸到另一张纸片。
“应该是卡住了,我看看。”
尹绪俯身,墨发垂落扫过纪城的手腕,莹白的指尖轻同时推拒,后者便眼神闪烁着挪开了。趁着这个功夫,尹绪和桌底下那只慌乱的手完成了一次肉眼难以察觉的交换。
他笑得很漂亮,指尖接触时的煽动也让人挪不开眼,于是纪城的注意力便完全转移到了他的脸上,根本没发现那封信是何时被拆开的。
尹绪两指夹着那张东西晃了晃。
该说不说,这招似乎是从纪青那里学来的。小少爷最喜欢的就是用这张漂亮的脸诱导别人忘记他做过的那些荒唐事。
纪城看清了那是什么。他皱起的眉峰带着某种尖锐的考量,忽然冷哼:
“他倒聪明,要钱要到你这里来了?”
那是一张支票,纪青还没来得及找叔叔填的支票。
提起这个侄子,纪城已经彻底忘了对尹绪疑神疑鬼,恼怒地抱怨:“关于他有件事,我倒是正要和你说。”
尹绪弯了弯眼角:“您说。”
脚步声响起,纪城已经徘徊着寻了位子坐下,看样子是要长谈,背后那股无形的急迫感消失了。
纪青总算长出一口气,想要舒展一下筋骨,他缩着全身都快麻了。
可不知为何,尹绪并没有配合地让出些空间。黑漆漆的桌肚下,贴在面前就是几乎要顶到他喉咙的膝盖,纪青试着推了推却纹丝不动,只能委屈一下,小幅度地伸了伸腿。
阴险的叔叔,真是没憋好屁。
纪青听着他句句贬低自己,正要暗骂,却觉得身体有些异样。
尹绪调换坐姿的时候,鞋尖总是会擦到他,甚至有一下擦到了他敏感的部位——
“唔……”
19. 咸鱼少爷(十九)
纪青觉得大概是自己多想了。
毕竟纪城就坐在对面,鹰一样锐利的眼凝视着,没有人敢在这样的上位者面前有丝毫松懈。尹绪应该正费尽心思应付他。
被硬物擦到的地方有点痛。然而剧烈的摩擦只有一瞬,平静下来后甚至夹带着怪异的痒。纪青被这个乌龙搞得有点暴躁,不知道尹绪什么时候又会动,只能咬住自己的中指关节,防止奇怪的声音从嘴里跑出来。
两人还在低声交谈。
“他什么时候问你要的钱?你给了?”
“……还没有。不过您要是再晚来一步,或许就给了。”
尹绪淡然道,纪城盯着他,像是在审视他有没有撒谎:
“你知道最近他都去哪里?”
“……不太清楚。”
纪青捂着嘴,眼珠转来转去。
“你不知道?”纪城笑,“我看他和你亲近得很,没告诉你?”
又是一道送命题,尹绪却很从容:
“或许是因为年纪相近,您知道的,同龄人之间总是觉得亲近些。”
纪城冷然。
“我看未必。他对好看的人都殷勤。”
桌底下的纪青:……
真想给老贼嘴上来一棍。
而且他还有点烦。
可以容身的空间越来越小,力气一点点地流失,不得不找个地方倚靠。要么往后倒,但有可能把办公桌推动,纪青果断选择了往前,半挂在尹绪的腿上,脑袋顺势搁在他膝盖上,可怜巴巴地从桌底下探出半个头来。
顾不得被纪城发现的风险,他只希望提醒尹绪。
他呆得很难受。
可一向善解人意的尹先生不知为何变愚钝了。他无动于衷的双手自然垂着,还在对纪城柔声劝导:
“少爷还年轻,看人难免有些肤浅,也很正常。”
“这话说的,好像你跟他不是同岁一样。”纪城笑他,尹绪便低下头很温婉的样子,也跟着笑。
膝盖之间,是一张泛着潮红,满眼写着难受的小脸。
尹绪揉了揉他的脑袋,冰凉的指尖滑过下巴,把人重新推了进去藏好。抬起眼。
像是安抚小动物一样随意。
纪城其实被这句话哄很高兴,这说明尹绪越来越接受这个家“另一个主人”的身份了,他轻咳一声:
“你也不要太惯着他,他年纪也不小了,也该到了成家立业的时候。”
尹绪眼睫一颤。
脸色变化被藏得很好。细看却能发现眸色已经变得浓郁,像是幽深的丛林。
“成家?”
“嗯,成天这样夜不归宿怎么行?是该找个女人管着他。况且,我看他自己也有那个心思,不然他跟帝国的公主走那么近干什么?”
尹绪垂下眼皮。
“索菲亚公主?”
纪城嗯了一声。
传到桌底下的纪青耳朵里,不啻于催命的丧钟。他感觉本就酸麻的脊背更僵硬了,很想现在就没出息地抱住尹绪的大腿哀嚎——
老大!大哥!宝宝……你听我说:
那些都是我为了你钓的鱼啊!
那是为了你啊!
“看来你真不知道。”纪城观察着他神色,也有些意外。
“我不常出门,不清楚。”尹绪缓缓道。
“哼,要不是我多问几句,我也被他蒙了过去。你知道我出门一周,他花掉了多少金币?”
尹绪摇头。
“他租下了整个金桥厅,银行都差点把他的账户冻结,不就是为了请索菲亚来么?”
“……是吗?”
“听说那天晚上公主和他抱在一起,笑得倒是挺开心。”
尹绪跟着家主微笑起来,点头。
“看来公主很满意。”
纪城嫌弃地皱眉:“那小妞是个没心机的,从小就这个样子。”
沉默。
纪青唯有沉默。
叔叔!纪城!邪恶的老东西!!!你就是上天降给我的惩罚吧!!!
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亲耳听着别人给男朋友讲述自己给他戴绿帽的细节更恐怖的事情吗?
他呜呜地发不出声,只能握着尹绪的膝盖拼命摇晃:
——别听!别信!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尹绪的脸上并没有明显的波动,依旧是那副冷淡到极致的样子。
但杀手的心理素质一向过硬,并不能作为他没有生气的证据。
带着微妙的希望,纪青的一颗小心脏被高高吊起,直到他被迫扭动起来,两腿之间的那双冰冷鞋尖在微微发力。
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道,将他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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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膝盖分开两边,彻底的敞开。
纪青再也无法欺骗自己,比如尹绪只是不小心,或者只是想要坐得更宽敞一些。
他退无可退,只能在承受不了的时候紧紧箍住了尹绪的小腿。
终于停下的时候,纪青狼狈地喘着气,他几乎是整个人坐在尹绪的鞋尖上,额前的发丝被冷汗打湿。
被挑动的痒意却并没有平息下去,反而愈演愈烈,越来越难以忍受……
他极其微弱地,主动蹭了一下。
随后,像是因为难以置信,慌乱地闭上了眼。
尹绪垂着眸。
说来也巧,帝国的公主和纪宅里普通的女佣是同一个名字,不过其实“索菲亚”本来就是个常见的小名,真正让公主显赫的是她的姓氏,怀特。
尹绪对这位公主了解并不多,只知道她的父亲怀特亲王负责每年主持修订律法。他也想过能否找个机会与公主接触,但公主也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主,所以一直没有机会。
另外一个与索菲亚公主相关的信息则相当桃色,据说公主与纪家的小少爷是青梅竹马,幼时便芳心暗许。
由于此类消息太多又无从考证,尹绪便没有在意。
没想到。
没想到小道消息竟是真的。
更没想到纪青又在骗他。
尹绪随着纪城的视线望向窗外,今天的阳光正好,有厚厚的云层滤过,既不刺眼也有充足的暖意。
“今天天气不错。”
纪城说,像是某种暗示。
“不如我陪您去花园里走走,边走边聊?”
尹绪推开活动的办公椅,鞋尖染上了某种可疑的水痕,他弯下腰,从身后衣柜里找出一双新的,不紧不慢地在桌子的遮掩中换上。
随后与纪城一前一后地出了门。
两人的谈话声逐渐远离。
变得空荡的红木桌下,青年的身体诡异地瘫软着,过了许久才缓过神,小腹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透明小蛇不明白,它只看到宿主在桌子底下躲了一会就变成这样了,难道是桌子底下的空气太稀薄了吗?
【咸鱼咸鱼,你怎么啦?】
这个系统果然是智障。
纪青抬起手腕遮住发红的眼角,良久,轻笑。
“啧,果然很爽……”
20. 咸鱼少爷(二十)
系统死机了几秒。
【……爽?】
爽在哪里,躲床底差点被叔叔发现吗?总觉得会死得很惨的样子。
纪青揉了揉脸,脸颊还有点余热。
【大人的事情小朋友别多问。】
系统:……
纪青指尖夹着一张字迹潦草的便签,是刚才尹绪离开时塞到他手里的。
“别走,等我回来谈”。
平日里整洁隽秀的小字突然张牙舞爪,可见它的主人心情并不美丽。
【趁现在没人发现你,先躲回房间里去?等你叔叔和尹绪散步回来了再出去找他好了。】称职的系统导航给出路径建议。
【干嘛?傻子才等着他找我算账好吗?】
纪青从地上爬了起来,刚换上的漂亮衣服是彻底穿不出去了,皱皱巴巴,还沾上了可疑的痕迹。纪青把它脱下扔进尹绪的脏衣篓里,对着那乱七八糟的狼藉吹了声口哨,分明是蓄意陷害。
他闪身进了自己房间,从衣柜里摸出了件新的换上。
和尹绪在一起是真的很费衣服,这件新内衬连吊牌都是刚剪的。
“我也是有正经事情做的好吗?我是要努力创业赚钱养家好男人OK?”
纪青哼着歌,扬长而去。
……
花园里香气馥郁。
苍翠的悬铃木负责在道旁驻守,而大片的薰衣草和不知名白色小花则让整个花园弥漫着梦幻的芬芳。
香气浓度过高,甚至让尹绪有一种做呕的冲动。
纪城粗糙有力的手掌已经来到了他后腰处,虚扶着。滚烫的热意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空气,更让他全身的毛孔都竖了起来,写满了抗拒。
日光当头,照得他无所遁形。
但尹绪最终还是勉强控制住了表情,一缕刘海随着动作滑下,绿眸微弯。在纪城面前表现得很柔顺。
今天的尹绪格外好接近,纪城的目光逐渐染上了炽热:“你最近,似乎没那么排斥我了。”
话音落下的同时,他将落未落的手掌也终于揽住了尹绪的腰际,像是温厚可靠的年上情人该做的那样,亲密无间。
不足一掌的接触,甚至没有什么过激的动作,却像把烧红的锁一样,几乎锁住了尹绪的脊梁骨,让他牙关甚至发出了生锈的咯咯响声。
他看起来真的极其惊恐,但又在竭尽所能地克制着自己,告诉自己不要反抗、不要拒绝。冷汗顷刻间浸透了背后轻薄的衬衣,脸色比惨白更白上几分。
任何一位经验丰富的心理医生看了这场面都会将怀疑指向一种常见的失调后遗症。人往往会在遭遇某种心灵或身体的创伤之后,对于特定的刺激出现应激反应,或是战栗、惊恐、失眠、呕吐。
纪城找来的那位心理医生也是这么说的,还劝纪城让病人远离刺激源。纪城真想踹他一脚大骂你放屁。
却又不得不承认。那时候,是他自己亲自下的命令把毫无反抗能力的尹绪送到了最肮脏最混乱的斗兽场。那时候的他根本分不清这些卑贱的年轻人的脸,反正死了也不可惜,死了也花不了太多钱。
他只想养蛊,想养出一个最能打的手下。
纪城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会对那些人中的一个如此痴迷,以至于咽下了自己种的苦果。
“没关系,我知道你还是不能接受男人。”纪城的嗓音有些哑,“一点点适应,我可以等你。”
他的承诺很动人,手上的动作却不是那么一回事——只是尹绪沉浸在恐惧之中,连那双大掌肆无忌惮的抚摸也没有发觉。
沾满水雾的绿眸闪了闪,像还没回过神下意识的重复:
“嗯,适应。”
尹绪在纪城的注视下,缓缓挤出一个笑容,在惨白的日光下竟毫无温度:
“应该,很快了。”
……
智惠联合的购物门店遍布整个曼城,“方便、舒适、快捷”的标语如同病毒洗脑,曼城人大多都习惯了来这里采购生活用品。
然而智惠联合总部的办公楼,却远没有想象中的气派,连员工都见不到几个。透着股说不出的阴气。
【消息出错了?这里真的是智惠联合总部吗?】系统瑟瑟发抖。
纪青坐在迎宾室里,脑袋后仰,长腿交叉放松,一副嚣张至极的坐姿。他勾唇一笑。
【是,也不是。】
这栋大楼里的生意,大概不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智惠联合的官网和财报里呢。
尹安沉着脸,像跟电线杆子沉默地站在一旁。
自从上次在宴会见过以后,卡萨帕少爷就惦记上了这个没得手的猎物。
然而尹安却无数次地见到了这个“很难约”、“大红人”、“眼高于顶”的纪家少爷。偶遇的次数之多,让他甚至怀疑是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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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意的。可这也说不通,他尹安一个普普通通的保安,除了保护的对象特殊了点,还有什么值得黑手党家族唯一的继承人惦记的?
尹安侧过身去,无可奈何,但还是扭开通讯器,给备注为“老板”的人发了一条短信:
【我遇见纪先生了,就在皇后街中心。】
对方回复很快。
【很好,你可以动手。拖到我回来。】
隔着屏幕,仿佛都能看到卡萨帕少爷脸上满意的邪笑。如此丑陋,带着一股药物微酸的味道。
尹安别过脸。
他不想动手,他从来都不想在受害者的饮水里扔进药片,那种可怕的药物会让人丧失神智,成为欲望的奴隶,最终被送到卡萨帕少爷的床上成为一个又一个可口的“食物”。
这是在犯罪。
可他没有的选。
要么做帮凶,要么去死。一直以来他只有这两种选择。
尹安总是在哥哥面前装作是朝九晚五的普通社畜,烦恼也是一些普通人的烦恼,比如加班比如工资。可实际上他真羡慕那个自以为苦大仇深的哥哥。
我连苦大仇深的资格也没有,我已经是个罪人了。尹安想。
“你们公司接待贵客的规格就是这样的吗?我来和你们谈生意,”金发青年在沙发上翘着腿,不满地打了个响指,示意自己面前空空的茶几,“连杯水也没有?”
蠢货。真是自寻死路。
尹安手脚僵硬地走到饮水机旁边,接了杯热水。
水流咕嘟,咕嘟,咕嘟。
像是一个绝望的人在吞咽。
……
卡萨帕三步并作两步,终于在数十分钟后来到了总部,迈过电梯拐角。顶层之下的那一层,是属于他一个人的私人空间,没有人会来打扰。
他有些急不可待了,视线所及之处却空荡荡。
他觉得奇怪,连喊保镖的名字,那个平素沉默寡言却很靠谱的男人也没有回应。
卡萨帕的步伐慢了下来,回荡在空无一人的楼层,带着不详的回音。已经走到了最后一个转角,他直奔这个休息室而来,猜想他的保镖要是动作快的话,或许已经得手了。
还没走近,怪异的笑容便已爬上了他的嘴角。
门虚掩着,露出地面上透光的细缝。
隐约可见背对着门外,一抹亮眼的金色,低垂着脑袋。
21. 咸鱼少爷(二十一)
卡萨帕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唯恐咔哒一声落锁的刺激惊扰了熟睡的人。
其实他大可不必担忧。
这种药物会让人手脚发软,思维迟钝,但最初的症状很容易被忽略,只以为是疲倦的昏昏欲睡。等到意识过来时,往往已经太迟,当药物催发的情潮席卷而来,绵软无力的四肢根本无法反抗,只能任由别人为所欲为。
卡萨帕无比满意这种新药,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刚进入人体实验阶段,就迫不及待地从实验室拿过来,想着在谁身上试一试。
谁能想到世界上竟有这种巧合?
日思夜想的猎物竟然自己跑了过来,说着什么“想和贵公司合作”的蠢话。他不是纪城的侄子吗?智惠联合的药物开发本来就是纪城一手投资,这个愚蠢的少爷竟然一无所知。
卡萨帕觉得简直……
简直太好了。
看来他叔叔也没把纪青当个人物,那卡萨帕下手时就没什么可担心了。
他大可以趁着纪青意识模糊的时候随便玩,然后把人扔到酒吧或者宴会这种场所,花名在外的小少爷醒了也不会记得,顶多只以为喝多了又和哪个情人乱搞了起来。
多么完美。
卡萨帕快步走近,半跪在躺椅面前,贪婪的目光在仰躺着的人身上逡巡,仿佛要从那露出一截的雪白腰间剜下一块肉来。
不管他找来的替代品有多么像,都无法与正主比拟分毫。
纪青小幅度地动了动,身体散发着高热,依旧闭着眼。卡萨帕觉得这个姿势应该让他很不舒服,被迫缩在这么小的椅子里,于是把人抱起来,放到了床上。
他摸索着,手指围着纪青的皮带扣转了一圈。
他在找一样东西。
不管这个细皮嫩肉的小少爷看起来有多废物,他依旧是黑手党家族的一员。卡萨帕可没忘了纪家流传最广的传说,据说每个成员都会在贴身的地方藏一把软刀。
这个东方家族很擅长使用软刀。
卡萨帕不确定纪青是否也有,更不确定对方的身手如何。尽管手下得到的消息都是“纪青少爷手无缚鸡之力”,但卡萨帕本人也不是什么身强力健的主。他在床上从来不做下位,主要还是因为没有人敢得罪他,都拼了命要讨好他。
所以下药是最保险的方法。
或许是被肆无忌惮地动来动去,半靠在床头的青年挣扎了起来,长睫颤抖,如蝴蝶振翅。
但这样微弱的挣扎,就像绝望的猎物在掌心被玩弄。
卡萨帕抬起眼,想要从那双逐渐睁开的灰眸里看见惊恐万状。
那一定很漂亮。
四目相对的瞬间——
卡萨帕徒劳地张开了口。
喉咙像被无形的大掌扼住,咯吱作响。仿佛全身的血液倒流。
还没来得及感受到恐惧,肘关节、肩关节乃至腰椎仿佛连锁反应,剧痛和清脆的响声攫住了全部的思绪,下一秒,他已经被头朝下按倒在了床上,脸颊肉被挤压变形,叫声凄惨嘶哑。
身上一重,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拍打着他的脸,一下又一下,带着金属的腥味。
卡萨帕感觉到压在上方,锁住他关节的恐怖力量。不敢睁开眼,更不敢呼吸。
“你在找这个吗?”纪青居高临下,五指扒开他的眼皮,把东西往他脸上送了送,要他好好看清楚。
银白色的亮光一闪而过。
是那柄软刀。
卡萨帕无声地尖叫。可纪青是什么时候拔出刀来的呢?他怎么会有力气反抗呢!
他明明……喝下了那杯水啊!
卡萨帕嗓音嘶哑,咬牙切齿:
“尹……安……”
细软而锋利的刃面滑到了喉咙处,危险地摩擦着,纪青笑着抓起他的头发,
“哟,还有空想着别人呐。”
那是一个极其艳丽的笑容。卡萨帕被薅着头发,被迫以一个奇怪的姿势抬着头,将美景尽收眼底。却不敢再有丝毫逾矩。
冰冷的刀刃是真的会切断他的喉咙,勒出了一条极细的红色血线。
“不许动——”
就算纪青不说,卡萨帕也不敢挪动分毫。只能瑟缩着,任由对方把他每一个衣服口袋掏遍,零零碎碎的东西摆在桌上,其中就有他刚到手的这款新药样品。
还有安全套,束缚绳等令人面红耳热的东西。
纪青把床头的纸杯拿了过来,里面装着满满一杯水,他在卡萨帕惊恐的目光中展示了一下那颗药片,投进了水里。
单手捏住卡萨帕下颌,猛地发力,那杯药水就被灌进了它原主人的嘴里。
“好喝吗?多喝点。”
卡萨帕咳呛起来,难堪地低骂。他的双手被绑住了,而纪青得以轻松地站了起来,拍拍手,把玩着他的软刀,指指桌上那堆零碎:
“还有什么?”
“还能有什么!”卡萨帕惨叫,脸上立刻被划了一刀,破了皮。
不是都被你拿走了吗!难道他还能反抗还能躲藏?!卡萨帕觉得自己遇上了一个疯子,喜怒无常的疯子!这个世界也疯了!
那双他曾经觉得柔弱又美丽,适合用来玷污的浅灰色眼睛弯了弯,让他鸡皮疙瘩起了一身。纪青擦了擦那软刀的锋刃,带着笑意,右手高高地举起——
卡萨帕嘶声尖叫了起来。
手掌被牢牢钉住了,五指扭曲痉挛,鲜红顺着刀身流下。
“还有一个教训。”
纪青无声地张口。
……
“叫你惦记别人屁股——”
卡萨帕晕过去的同时,纪青给了他一个耳光。
系统:【话糙理不糙但这是不是有点太糙了】
纪青冷笑。
【没关系的,他不会记得的,他自己送来的药,附带优秀的失忆效果】
他拧了拧关节,久违的痛快。
【答应我,下个世界不要窝囊人设了,要这种很能打,很厉害的大佬。】
系统点头如捣蒜:【包的包的。】
纪青跳下床,走到巨大的落地衣柜面前,拉开移门,正与本来应该在里面“熟睡”的保镖来了个大眼对小眼。
尹安镇定自若,双手被绑在身后,一米八的大男人蹲在衣柜里。
“你也想吃药吗?”纪青眯起眼。
尹安抿起唇,移开视线:“我什么也没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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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两个都老实了。
纪青伸手:“手机,交出来。 ”
黑发男人有些警惕,并没有立刻表态,纪青不耐烦地踢了踢他。
“快点,我要报警。”
报警?尹安几乎要笑出声,神情却闪过一丝阴翳。
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多少次了。难道没有人想到报警吗。
没有用的,都被打点好了。被卡萨帕这样有权有势的人做什么都会被原谅。
但或许……这次不一样。纪青跟他同样有权有势,以恶制恶,他们权贵的游戏或许就得用同样的规则来画上句号。尹安心念一动,点了点头。
以他的身手和警觉,纪青突然对他发难的时候,尹安早已察觉了。
但他不介意装作失手。假如那能阻止一场犯罪的话。另一方面,尹安恨不得让卡萨帕那个人渣多吃点苦头,为此他可以接受被扣点工资。
绑在一起的手动了动,尹安要去摸裤口袋,纪青看他动作实在艰难,就顺手帮他解开了束缚,接过手机的同时,歪歪扭扭地往回走。
尹安漠然看着那背影。
原来纪青是把药喝下去了的。
他还想对方究竟是用了什么手法,才能在他眼皮底下把药水倒掉。
想法一闪而过,随后尹安腾地站起来,绳圈应声落下。他牙关紧咬,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
这个意识模糊的漂亮疯子滑动通讯录,点开了尹安的紧急联系人,扭动几下舒舒服服地坐在了床头桌上,竖起屏幕,把摄像头对准了自己:
“你好,这里是……唔……尹先生?”
瞳孔骤缩,尹安几乎是下一秒就闪身,一把握住了纪青的手,一根一根掰下他紧握的手指,把手机的控制权夺了回来。
但,还是晚了一步。
他已经看到自己的脸和纪青同时出现在了镜头里。
“嗯?你怎么和他在一起?”屏幕对面的尹绪愣了愣。
这话是对着尹安说的。尹安冷汗都要下来了,一边强硬地制住纪青不让他乱说话,一边转动视角遮住了床上的惨状。
假如让哥哥看见卡萨帕那副死狗样子,那更扯不清了。
“纪青先生,是来我们公司谈生意的。”尹安微笑,又装起了在公司柜台996的普通职工,“我给他看样图呢,不小心碰到了。”
手底下的人不老实得很,呜呜地叫着,尹安目露凶光,警告意味十足。
他的秘密,绝对,绝对,不能被哥哥发现。
毕竟是亲弟弟,尹安骤然锐利的眼神并没有逃过尹绪的双眼。
只是,被理解成了另一个意思。
“好吧,竟然是你们公司……纪青确实不太懂生意上的事情,”尹绪说,“不过小安你既然做了营销的工作,就要多点耐心。”
尹安松了口气。
那边似乎也很忙碌,有人在背后叫他的名字,尹绪回过头去应了一声。
“那先这样,挂了。”
忙音传来,手下那疯子昏昏欲睡,风波好像暂时平息了。可尹安无法抑制地思考——
桌上这些乱七八糟的。哥哥究竟……有没有看到?
22. 咸鱼少爷(二十二)
始作俑者坐在桌子上晃腿,金发被推搡得散落开,紧贴着雪白墙壁,像一副悠闲的油画。大概是还不知道自己闯下了多大的祸,姿态轻松。
尹安刚一松力,纪青就嫌弃地挥开捂住他嘴巴的手掌,让尹安不由得眼神又暗了几分。
想起哥哥啰嗦的劝告,尹安嗤笑一声。
他不觉得自己对这个人过于宽容了吗?又不是没有自理能力需要监护人把关!连尹安这个做弟弟的都没得到过如此特殊关照,两个孩子从小一路摸爬滚打,摔跤了都是自己爬起来舔舔伤口。
极少听到尹绪这么温柔的口吻,听得尹安直起鸡皮疙瘩。
但他还是收敛了火气,无视了对方伸手继续要手机的动作,眼神警告着不要有任何可疑举动:
“你没有信用。我不会再配合你了。”
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吧,反正这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是狗咬狗,等药效发挥以后谁都不会记得。尹安也可以保证将今晚发生的一切烂在肚子里。
差点在哥哥面前暴露秘密,确实吓了他一大跳,尹安觉得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不会再滥好心了。
纪青哦了一声。
他不那么盛气凌人地命令别人时,刻薄的嘴唇合拢,湿红眼尾向下坠着,竟然有几分乖巧。
其实不是乖,而是药物起效了,他现在觉得脑袋发晕,听别人说话要半天才能反应过来。
“你,居然是尹先生的弟弟。”纪青歪头。
“这很难猜吗?”尹安冷漠。他们几乎有一模一样发色瞳色,这样的颜色组合在这个西方城市可不多见。
“天底下居然有这么巧的事情。”纪青叹气,“好吧,看在尹先生的份上,我不追究你们两个了。”
他一指床上那摊血淋淋的烂泥,又指指敞开的大门。
“你们可以滚了。”
说完这话,他身体松垮地靠着墙,理直气壮地合眼休息。金色刘海便遮住了眉心,显得有些疲倦。
从法律上来说,这栋楼都属于卡萨帕少爷及其家族,而纪青只不过是一个客人。
然而没有人反驳他。
躺在床上的那位发不出声,尹安更不会。
他先是熟练地掏出一个密封袋,将桌上散落的“证物”都收集了起来,防止落到外人手里成为日后的麻烦。同样的善后不知做了多少遍,几乎变成了肌肉记忆。
纪青沉默地低头,在一条缝的视野里看他忙忙碌碌,把密封袋装进兜里,然后走到床边,挑了个合适的角度,将吓得昏厥过去的老板扶起来扛到肩上。
或许是觉得自己已经仁至义尽,又或许是对纪青的冒失仍有余怒,尹安连招呼也没打一声就扛着人走了。
【咸鱼咸鱼,贼窝里可不兴多呆啊】
吵。
呆在这个空间里让系统很焦虑,怀疑随时可能被清醒过来的卡萨帕寻仇。纪青被它吵得越发头疼,试着抬了抬右手,刚抬起一点又无力地滑下。
他准备在这里熬过最难受的那段时间,再回去。
在哪儿呆着不是呆着。
他花了点时间,从外套口袋里掏出通讯手机,成功了,就是姿态有点不雅观。有两个备注为爱心图标的未接来电,纪青都没管。
他现在需要做点开心的事情振奋一下精神。
别真睡死在别人老巢里了。
一阵银光闪过,熟悉的游戏登录界面。
有一阵子没和他的兵器人们联络感情了,每日任务都忘了做。人确实是这样的,现充的时候就会忘了二次元。纪青感到一丝愧疚。
主界面是穿着黑白作战服的主C少女,背上背着一人高的科技大炮,小脸严肃。
纪青手指一戳,少女就低下头:
“听候您的命令。”
纪青的手很欠,再加上力气也不够,戳着小人脑袋不放,炮弹少女卡了壳,漫无目的地转来转去:
“听候……听,听,听听……”
副本开始了。在主人扭曲的操作下,炮弹少女准星对准远处的怪物巢穴,金黄色的火球划过天际,连绵的山岗霎时燃起烽火。
连锁反应,整片山谷的怪海燃烧起来了,引发的只有一粒火星。
恭喜通关!
少女放下武器,酷飒地拂起刘海:
“真是一场好戏呢。”
系统不明白,明明是一场漂亮的速通表演,宿主却露出了一种类似于落寞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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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青积攒了点力气,一口气跳下桌。傻呆呆的透明小蛇还愣在原地,纪青回过头,勾勾手指:
“走吧……真正的一场好戏,还是要自己演啊。”
……
“站住!”
每次遇到叔叔,对方不是在喊“站住”就是在喊“不许”,开口必是一段威严十足的教育,听得人耳朵都要起茧子了。纪青懒得反应,只有脚步钝钝地停下。
“又去哪里鬼混回来?”
他的脸色实在差极了,仿佛蒙上了一层灰色的阴翳,不知是冷汗还是雨水顺着下颌流进了白色衣领。连纪城见了,都先皱眉。
原本,是要兴师问罪的。
那枚字迹可疑的信封始终是梗在纪城心中的一根刺,越来越高额的账单更让他说不出的恼火。纪城觉得自己对这个侄子的处理方式出了点问题。不能再放养了,他应该把人放在身边,方便监视,再用一些没什么含金量的工作拖住,省得纪青学会了太多,养虎为患。
“从下周开始,跟我去公司里上班。”纪城冷声,粗犷立体的眉弓带来非同一般的压迫感,“秘书会给你安排工作。”
他做好了侄子会大闹一场赖着不肯的准备,没想到对方只是敷衍地点了点头,抬脚又要走。
连听没听清都未可知。
纪城火气更大,伸手阻拦,胸膛撞到坚硬的手腕骨发出“咚”的一声。纪青被撞得后退了几步,低着头。
骨骼相撞的疼痛不轻,纪城眼也不眨。
“我给你的卡,拿出来。”
纪青还是低着头,摸了半天,摸出一张黑色的卡片。
纪城接了,换成另一张递过去,权限额度没那么大的。刚点燃一支雪茄,想想又觉得奇怪,转过身去盯着纪青急匆匆离去的背影和他藏在袖子里的手指。
他的手,像是不受控地颤抖着。
……
很久没有遇到这种整个世界都在旋转的眩晕感了,短短一层楼梯像世纪一样漫长,让人只想赶紧休息。无数房门在他眼前手拉手旋转,长着同样的脸,纪青循着直觉拉开一扇,进门就倒在了床上。
是熟悉的气息。
下一秒,意识坠入黑暗。
23. 咸鱼少爷(二十三)
顶尖杀手的直觉让尹绪感应到了房里有人,但他没想到打开门后见到的会是这样一副荒诞的场面。
他精心养在阳台的鼠笼被端到了房里,花豚鼠扒着笼子伸长了爪,肥胖身躯出乎意料地有延展性,几乎拉长成了一根鼠条。
牢牢钓着这个小东西的是一颗果子,男人捏在手里,听见开门的声音笑着回过头。
豚鼠早就忘了这个短暂拥有过它的主人,挥舞着一双嫩粉色爪子趁其不备,果子滑落,房里立刻响起它心满意足“咯吱咯吱”的咀嚼声。
“你喝酒了?”尹绪关上门,抬眸。
纪青的重心有些不稳,以至于必须靠着胳膊撑在桌上,才勉强站直了。他刚刚在床上短暂地失去了一会儿意识,却被这只聒噪的豚鼠吵醒,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走错了路。
他晃得连脑袋也需要借点力,懒懒地倚在耸起的肩头,但还是冲着尹绪傻傻地笑。
“没有啊。不是和你说了吗,正事。谈生意去的。”
他的话已经没有任何可信度。
尹绪目光冰冷,直直地走过去,抱臂审视这个狼狈的人。
却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差点没站稳。
晕得一塌糊涂的人最见不得别人清醒,非要把尹绪也弄得衣衫散乱,扣子被拽掉了半颗,尹绪靠着压倒性的力量才把人强行“镇压”到了床上。
很难想象还有这种人,站都站不直了还不消停,非要把一只无辜的豚鼠倒出来玩,克扣人家的口粮。
耳垂擦过炽热的呼吸,尹绪埋在他肩头轻嗅了嗅,皱起眉。
即使是凑近了也闻不到任何酒味。
更何况纪青从来不会把自己喝得这么醉,连呼吸都散发着惊人的热量。
“难受。”纪青摸了摸扣在肩膀上的手,尹绪本来就没想一直压着他,就松开了。久违的烦躁又涌上心头。
今天下午的事情还没过去呢。
他最恨别人对他撒谎。从这个角度来看,纪城与他确实是同一类人。骨子里充满掌控欲,两个人唯一的区别是尹绪从不做违法的事情。
但看到纪青眉头皱得死紧,呼吸急促的样子,尹绪又觉得现在聊这些不合适。
其实本就不合适。纪青当他是什么呢?一个格外刺激的猎物,偷情对象,或许还夹杂着对叔叔的挑战心态,幼稚可笑。他当纪青是什么呢?一枚可用的棋子,情报来源。情感在其中是最不必提起的部分。
这样的关系有什么必要谈忠诚吗?
尹绪沉下眸。
扯过被子把乱动的人盖住了。
都怪这个人太会花言巧语,把他都搞糊涂了。
“撒谎精。”
他起身,没好气地揉了一把那金色的毛茸茸的脑袋,准备去把豚鼠的家收拾收拾,送回阳台去。
“我从来不撒谎。”裹成一团的人还在懒洋洋地抬杠。
尹绪没理他。
就这么一会功夫,豚鼠已经开始在桌上跑来跑去了,撞倒了一叠文件仍然没有停下,小脑袋不停地前后晃动。
显得异常亢奋。
尹绪这才意识到不对,豚鼠即使被捏在手里也不规律地抽搐着,柔软的肚皮一抖一抖,嘴里发出尖细的叫声。
桌上的一切都散乱着,尹绪眼疾手快抓起一板锡箔纸包装的药片,已经空了四五粒。小鼠见了,突然发了疯,疯狂地挠动粉红爪子,把尹绪的衣服挠出一个洞。
它太渴望了。哪怕再次被塞进笼子里也痴痴地望着药片的方向。
错了。他看错了。
进门的时候纪青拿着的根本不是什么果子,而是药片!
仿佛被一道惊雷击中,尹绪动弹不得,僵硬地走到床边,掀开被子。金发青年只露出惨白的侧脸,身体难受弓起,他的意识已经很模糊了,只有无意识的动作显示出被情欲折磨的痕迹。
恰在此时笼子里的豚鼠开始疯狂撞击,一下比一下惨烈,就像打在尹绪的心脏上一样。
什么样的药会有这种效果?
曼城对药物的管控如此严厉,连黑市上都不一定买得到药效这么强的。
他一把将纪青抓起,手臂上血管因激动微微鼓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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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你的药,从哪里来的?”
“嗯……药?今天去拿保健品的样品,你说的是这个?”纪青不明白眼前的人为何突然如此激动,缓慢地眨了眨眼,尽量驱赶困意和身体深处涌起的奇怪感觉。
“好巧,来的居然是你弟弟——你怎么从来没和我说过?”
手一松。尹绪瞳孔震颤。
纪青重重掉到了床垫上,还没来得及喊疼,下一秒却又被半托半抱着往卫生间推。尹绪甚至强行握着他的下颌,把手指伸进来扣他嗓子。
“吐出来!”
效果是立竿见影的,纪青几乎是立刻有了呕吐的冲动,然而时间早已过去,胃里几乎消化空了,只是趴在洗手台上干呕,没吐出什么东西。
他觉得尹先生原本好好的突然发了疯,粗暴的动作也让他很不满,搞得这么狼狈。然而勉强拿水冲了冲脸收拾好后,却发现站在他身后的尹绪脸色比他更差,从镜子里看简直像个惨白的男鬼。
但身体不适的小少爷没有心情管太多了,简单安慰几句“我没事”就是他最大程度的耐心,他把人哄好以后就脱了衣服,重新躺回了床上。
像一摊死鱼一样,不动了。
过了很久,尹绪才拖着虚浮的脚步,站在床边,如同一缕幽魂。
无数曾经被他忽略的东西开始在脑海中串联。
纪城投资的新药开发。智惠联合。弟弟的工作,作息意外地不规律,当初纪城愿意托关系给他弟弟安排一个过得去的工作,弟弟很开心。
还有最可怕的东西。那板蓝色的药片。其实他见过的不是吗?甚至就在今天下午,尹安在视频里不小心露出了一部分。
他怎么会如此愚蠢,对真相视而不见。
纪青闭着眼睛,看着快要睡着了,实际上也快睡着了。
系统啧啧有声说咸鱼你真是我见过最养胃的咸鱼。
【放屁我这是绅士】纪青在脑子骂它。
【今天已经超长待机N小时了】纪青偷偷睁开一条缝,瞄了眼神情可怖的尹绪,美滋滋。
【明天该补觉了】
24. 咸鱼少爷(二十四)
第二天,他果真睡到日上三竿。
失去意识前还在尹绪的床上,醒来却摸到了自己房间里的游戏机和抱枕。
通讯器滴滴在响,纪青就是被这玩意儿吵醒的,他揉了揉眼睛,把碍事的金发随意往后捋了捋,另一只手在床头胡乱摸索着。
有人申请他的好友,头像是身穿职业装的中年女性,细细的黑框眼镜与拉成直线的严肃嘴角,实在是长成一副值得信赖的样子。
备注里委婉地提醒了少爷明天别忘了来公司上班,以及希望尽早通过好友申请的请求。以便秘书向他讲解工作注意事项。
纪青翻了个白眼。
工作是不可能工作的,这辈子都别想。
他有气无力地爬起来,低头找了半天拖鞋。把他送过来的人还挺细心,不仅给他换好了睡衣,还把拖鞋整整齐齐地叠放在床尾,可惜和纪青的习惯不符,他一般都甩在显眼的地方。
不愧是卡萨帕最满意的新药,醒来的时候纪青对昨晚发生的事情几乎没有任何印象。记忆停留在他和尹绪在调情然后叔叔回来了,他只好躲在桌子底下结果……
纪青舔了舔唇,一直到这里还是挺清晰的。
后面却只模模糊糊记得两点,第一,他去碰瓷卡萨帕和尹安了。第二,回来走错了房间,遇见了尹绪。
系统却对这一幕早有准备,立刻开始播放昨天的“案发现场”,显然是昨天的他自己交代好的。
纪青臊眉耷眼地拐进卫生间,挤好牙膏刷得满嘴泡泡,超清显示屏也跟着转移到了镜子上,他倒真不知道,原来昨晚尹绪几乎一宿没睡。
嘴唇干燥开裂,黑发扭曲垂落,眼球布满血丝的样子,任谁见了都要担心他的精神状态。
话说昨晚他们两个人都蛮厉害的。一个是最纯睡的一集,一个是最纯恨的一集,硬是把动作片的开局演成了鬼片。
身体的不适已经近乎消失了,剩下的只有类似宿醉的头疼。其实昨晚他能保持理智,主要还是归功于他的精神力比任务世界的原住民强大。这点,每个时空管理局的成员都不例外。
纪青吐掉嘴里的泡沫,低声问:“他怎么样?”
系统没有说话,但给了一张高压锅的照片。
好形象。
纪青无声地笑了笑。
“都这个点了,他应该已经出门了吧?先去了哪儿?先去化验药物?还是先找他弟弟算账?”
系统看了眼记录,不得不承认两个都被纪青猜对。【你不会是尹绪肚子里的蛔虫吧!】
……
尹安没想过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他甚至做过很多应急方案,比如哥哥要是开始怀疑他的工作地点不在店里应该怎么办,如何请同事做个伪证。
但他没想到尹绪会不打一声招呼地就摸到了药厂总部,帮尹安留意着的同事甚至来不及提醒。
隔着一条长长的走廊,尹绪站在黑暗里,瘦长的身影显得很伶仃,也看不清神色。而他扶着一瘸一拐的卡萨帕,因为被扶的人不知道用力所以两个人都摇摇晃晃岌岌可危。
尹安低着头,先把老板扶进了电梯,在卡萨帕少爷的怒目而视中后退几步,低声说抱歉有点急事要处理。在这个过程中尹绪一直漠然地看着。
但尹安知道这种漠然并不是不在意的表示,而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只能怀着沉重的心情看着电梯门合上,远离。
“不是说你今天在店里轮班吗?”
尹绪的声音带了一丝颤抖,越是这样尹安越难以启齿,然而事实就是这样,他每天都伪造在店里上班的打卡,一副安居乐业的假象。
“所以……你从来没有做过推销员……是不是?”
他该怎么回?尹安叹了口气,但依旧挤出在哥哥面前惯常的灿烂微笑,他摇摇头:“不是。今天是意外。老板受伤了我来照顾他。”
否认的语言太苍白。
“智惠联合的总裁独子受伤了,和你一个普通员工有什么关系?”
那双总是沉默但却会在看向家人时露出宠溺微笑的绿眼睛里,此时流露出浓浓的失望,尹安不敢面对,只能移开了视线。
一个密封袋被递到眼前,里面装着一粒蓝色的小药片,晃了晃。
“你们究竟在卖什么?告诉我。”
尹安打断他。
“你说了你就会信吗?”他喉头一哽,半晌,语气又弱了下来,“反正你已经送去检验了不是吗?不如自己看报告吧。”
死一样的沉默如同滴滴答答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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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敲打着,让人的心无限地沉了下去。
“你知不知道这是在犯罪。”尹绪轻声说。
“我知道。”尹安漠然。
他看见哥哥那张与他有几分相似的脸上掠过浓重的悲哀,突然像是找回了声音,积压在心底多年的一段话就这样,不需要任何构思地吐了出来。
“你骂我有什么用呢?是我想犯罪吗?是我不想做个好人吗?我和你不一样,哥哥。你能守着你坚持的那些虚无缥缈的正义,那是因为纪城在乎你。”
说到这里,他像是听到一个笑话一样,断断续续地笑起来。
“我呢?我就是一个工具罢了,他绑着你的工具。你忍心看着自己的亲弟弟被人检举,全家都被送进监狱吗?你当然不忍心,对不对,所以你不能逃,你永远都要呆在纪城身边。”
尹绪的表情已经凝固了,眼球却在剧烈地震颤着,发不出任何声音。他从未见过这个乐天可爱的弟弟做出如此扭曲的表情,像呕吐一样发泄情绪。
“你看,你的家主多么在乎你,他甚至不敢告诉你他为了留下你,都对你的家人做了什么。”
尹安像是失望又像是疲惫,垮下了肩膀,声音也变得冷淡,转过身向电梯走去。他的老板还在上面等他呢,这次回去又要挨一顿骂。
“所以别来找我了————你要是真那么愤愤不平,为什么不去解决始作俑者?”
他按下按键,电梯开始下行。
他想一切都完蛋了。一定是昨天那个疯子暴露了他。他就说纪家的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全都是疯子和变态。
“我会去解决的。一个月之内。”
在曳引绳牵动着轿厢的机械声中,那声音显得极轻,像是一个错觉。然而说出这话的人从来没有在他面前食言过。
尹安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的事情,身躯微微一震。
但他强行忍住了,头也不回地迈了进去。
……
尹绪在原地站了很久。
拿着文件的女员工路过,好奇地看了眼这个与少爷的保镖有几分相似的男人,吓了一跳。
那张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脸上流下一道水痕,男人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呢喃一般自言自语:
“对不起……”
25. 咸鱼少爷(二十五)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令尹绪割舍不下的东西的话,大概就是家庭了。
一个从小离家生活的孩子,为何会对亲情有如此大的执念?有时候尹绪自己也不明白。
他从小就是个古怪的孩子。心思比同龄的孩子重很多,对别人的冒犯十分敏感,还格外能忍。他往往不动声色地接受这些冒犯,然后将讨还列入未来计划当中。等到那些曾欺侮过他的人跪在他脚边的时候,往往才在痛哭流涕中想起自己还做过这么一档子事,悔不当初。
尽管父母越来越害怕这个孤僻寡言,身上总是带伤的大儿子,但贫穷的窘境最终还是让他们惴惴不安地接受了一个自称是“小尹上司”的陌生男人的好意,带着年幼的小儿子漂洋过海,来到了这座城市定居。
那时候尹绪刚从斗兽场被接回来,整夜整夜地噩梦,天亮的时候,和母亲与弟弟的每天一通电话成了他唯一能抓住的稻草。看到视频另一头的背景是窗明几净的大房子,对纪城的恨意便会削减一点,觉得被奴役的生活也没有那么难熬了。他甚至为纪城愿意接济父母和弟弟而感到幸运。
他总是兀自沉浸在这种恨意的加加减减里,忽略了弟弟笑容背后的古怪和沉默。
从前他以为那是上位者施舍的善意,未料到那其实是一把被藏起来的利刃。命运给的礼物,总是暗中标好了价格。
尹绪忽然觉得很可笑。
原来他一直生活在巨大的谎言之中。
自以为精明,实际上每个人都把他耍得团团转。
锋利的指甲将掌心掐出了深痕,仿佛灵魂裂成了两半,有一半像行尸走肉一样回到家,对等待在房里的情人柔柔地微笑,然后抱在一起抵死缠绵。
另一半则飘荡在半空中,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交.缠在一起的两具雪白的肉.体。
他的情人年轻漂亮,会在床.上摆出各种各样令人血脉贲.张的姿.势,会在尹绪失神的时候亲昵抚摸他的脸颊,灰色的眼眸里有将人溺毙的温柔。
尹绪最喜欢那对凸起的蝴蝶骨,他的小情人会离开些许,用手肘支撑起上半身,直到背上起伏的曲线真的像振翅欲飞的蝴蝶。带着薄茧的指尖在上面流连的时候,他眯着眼有些得意,很享受恋人对自己身体的沉迷。
一切都很好,相比之下连他的风流成性也可以暂时忽略了,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他的姓氏。
尹绪痛恨和纪家有关的一切。恨这个纠缠了他半辈子,只带给他无尽痛苦的地方。
那么纪青呢?
一个躁动的声音在他脑子里怒吼,隆隆作响——
你凭什么说纪青是无辜的?你凭什么把他排除在纪家之外?
小少爷一身精雕玉琢的好皮囊,吃穿住行,小到每一顿昂贵的食材,大到他眼也不眨扔出去享乐的花销和投资,用的难道不是纪家赚来的黑心钱,难道不是扒在无数他们这种可怜人身上吸的血吗。
尹绪在痛苦中哑然,无数次试图说服自己:
我恨他是应该的。
我利用他也是应该的。
“怎么了,我弄疼你了?哪里不舒服?”纪青揉着他的腰。脸上的红潮还未完全褪去,餍足地咬了咬他肩膀。
被呼吸轻拂过的皮肤一阵战栗,尹绪突然挣脱出来,转过身和他面对面躺着。
酝酿了许久的问题脱口而出。
“假如……我是说假如,有一天,纪家没那么辉煌了,你……会怎么想?”
纪青看着他微红的眼角,胸口随着平静的呼吸起伏着。
实在没藏住低笑。
尹绪是一个很能忍的人,却实在不是一个很会演的人。他或许还觉得自己把心事重重掩饰得很好,但那股理智和情绪打架的拧巴劲——都在眼里明明白白地写着。
想搞死纪家就直说啊,少爷我十二分的支持!
尽管心里这么叫嚣着,嘴上还是把牢了门。纪青琢磨了一会,牵起他的手,深情款款。
“不用假如。”
“嗯?”
纪青轻拍了拍手里握着的胳膊,像是笑话他不开窍,嗓音低沉带着笑意。
“我不是一直在说带你去北国吗?去了那里,或许就要和叔叔分家了。生活自然比不上现在,我早有准备,放心吧。”
尹绪仍怔怔地发愣,纪青看着好笑:“我又不是什么狗屁家族守护神,非要纪家千秋万代不可。”
“不过,也不能和现在差太多,不然我会受不了的。钱,要有足够的钱,生活质量不能下降太多。所以我要努力赚钱呐。”
关于去北国,关于新公司的宏伟蓝图已经画了有一阵子了,却依旧停留在想象的层面中。这是第一次,尹绪没有沉默,而是蹭了蹭纪青的额头。
“好,我跟你一起。”
纪青移开视线,防止因为过近看对了眼,震惊:“真的?”
他只是稍稍离开了点,但尹绪却像无法忍受一样穷追不舍,将头深深地埋在他肩窝,深吸一口气。
“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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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做到的。
他在心里许下承诺。只需要有钱,假如这就是纪青的要求——
等到纪家倒了。他也可以养着他。
指望小少爷自己开个店赚到钱还是太遥远了。
而在此之前,还有不得不做的事情。
“你和索菲亚公主,约过下一次见面吗?”
尹绪抬起头,目不转睛。搂着他的身躯一僵,重重地一叹。即使是生了气,也只是烦躁地揉乱了尹绪的乌黑长发。
“还没吃够醋?说了纯属叔叔陷害我,我跟公主可清清白白的。不过就是小时候见过几面而已。”
尹绪摇头。那双淡灰色的明眸又疑惑了些许,等待着他的解释,尹绪想了想,用他最温柔最蛊惑的声线,凑近了小情人泛着红的耳垂:
“帮我一个忙,好吗?”
……
或许是因为终于下定了决心,罕见地闭眼就睡着了。
尹绪做了一个梦。
不知不觉,像是走到了一个充满雾气的地方,满嘴都是消毒药水刺鼻的气味。
明知道那是梦,然而看见那具躺在床上的惨白躯体时,心口仍然像被一双大手扼住一样,重重地一跳。
那个人闭着眼,仿佛睡着了也不得安宁,细瘦的手腕以一种扭曲的姿势垂落,整个人苍白到病态的程度,触目惊心。
淡金色发丝被整齐地梳理过,束在脑侧。
但怎么会是他呢?
他应该是很生动的,会叽叽喳喳的,漂亮且自知的,皮肤应该紧致有弹性,还带着薄薄的温度,不胖也不瘦,精心保持匀称的身材。得意洋洋地用美丽的皮囊去勾引一个又一个沦陷。
梦里的他失去了声音,惶然张口:
“纪……青……”
骤然惊醒,心脏几乎从胸腔里跳出来,尹绪急切地摸了摸身边————
摸到了空。
从来没有一天是这样的,纪青怎么会不在呢。
也不在阳台,也不在卫生间,他几乎无法思考,下意识地冲出了房门。
刚巧撞上了来敲门的女仆佐菲娅,佐菲娅手里的牛奶差点撒了一地,疑惑地看着略显异常的主人。
“您……怎么啦?”
尹先生从来不会起得这么晚,更不会这样满脸惶恐,把情绪都写在脸上。
“纪青呢?”尹绪哑声。
佐菲娅啊了一声,想起来了。
“纪青少爷出门了,他说替您去见公主了。”
26. 咸鱼少爷(二十六)
曼城伫立在广袤的大陆板块中央,几经变革,连皇宫门口的雕像都换了又换,却依旧保留了她中立之都的地位。除了曼城发达的商业之外,与几个邻国友好的邦交也为和平作出了不少贡献。
索菲亚的婚事便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被议论着,邻国王子对如天鹅一般优雅高贵的公主一见钟情,从此只要公主出席任何场面,他都痴痴地跟随。
这一段佳话在宫廷的走廊,政客的茶歇和民间小报之中广为流传,他们问,利安王子什么时候向公主求婚?
从来没有人尊重她的意见。
从来没有。
索菲亚的双目逐渐染上赤红,她垂下头专心地盯着自己的膝盖。手指神经质地掐紧,将花朵一般细嫩的手掌掐出了一丝血痕。
一杯热茶放在了面前,香气氤氲。
公主骤然抬目,没有很好地隐去眼神中的狠戾。
她掩饰地笑了笑:“很香。”
“你尝尝。”
浅金发青年托着腮,饶有兴致地注视着她。被这样一双含情双目凝望着,很容易产生一种被全心全意爱着的错觉。
俊男美女面对着面,长裙与礼服,露台鲜花围绕,实在是容易丛生暧昧的场景。然而短短不到十分钟,无数个“尹先生”从青年的口中冒出来,连普通的一杯茶也要冠名以“尹先生推荐的”,伴着脸上神采飞扬的笑容。
索菲亚就知道她大概晚来了一步。
她真的很需要一笔钱。那些对公主的奢靡生活津津乐道的人们大概不能想象她的苦衷。皇室的私库其实岌岌可危,她的父亲怀特亲王
想要暗中推举候选人入内议会,却无法与那些财力雄浑的财团抗争。
索菲亚的处境甚至比父亲更可悲,她只有一个卑微的要求,她想掌控自己的人生。
瓷白手指握住了杯壁,热茶的温度让她感觉活过来了,冻结的躯体重新开始活动。
索菲亚勉强自己笑着:“你真的不考虑和我的协议婚约?婚后我也不会干涉你……和你的爱人,陛下那边我去说服,他不答应我就——”
“嘘。”纪青温柔地与她对视,毫无异性之间的羞涩,他是如此认真地捕捉着她脸上的细微变化,末了,叹了口气,将她手中用来遮掩嘴角的茶杯拿了下来。
“不想笑,就不要勉强。”
怀特亲王只有她一个女儿,几个哥哥都很薄情,索菲亚很少享受过类似于哥哥一样的关心。晶莹的泪水不自觉夺眶而出,她像失了魂一样喃喃自语:“如果我不是公主就好了。如果我不是生在皇宫里就好了。”
“索菲亚,事情不是这样想的。”
纪青重新给她添了一杯热茶,耐心地解释:
“你看,虽然我也从来不参与家里的生意,但我从小就想明白了,要是某天突然有个神通广大的仇家找上门来,先砍了我爹,再砍了我叔叔,一路砍瓜切菜切到我这里……那我也只能乖乖等着被他砍了。”
索菲亚茫然睁大了眼。
“我要是不想被砍,那我平时就要自己出去找饭吃,我找不到。事情就是这么简单。你也一样。”说着这么荒谬的话,但纪青的脸上竟然流露出一种堪称坚决的肃然。
索菲亚听明白了,未干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脸上开始火辣辣地烫。她以为纪青作为一个出了名的花花公子和废物应该会与她感同身受,抱在一起痛哭自己的无能,没想到对方竟然会有这种觉悟,一直以来天真的只有她自己。
“是我的错,我想得太简单了,应该早做打算的。”她垂下头,前所未有的决心渐渐清晰。
她要掌权,她要让自己的声音被人听见,她不能再等待别人救她了。
“不管怎么样,谢谢你来陪我。”
公主站了起来,小腿修长笔直,其实她并不瘦小纤弱,只是平时不会展露强大的气场。纪青笑了笑,握住她递过来的手,行了礼。
同时被递上的还有一封烫金的信封。公主疑惑,但并未显露在脸上。短短几分钟,她完成了一次蜕变,所有情绪开始被刻意藏在了心底。尽管有些蹩脚,她的学习对象只有她薄情的家人们。
公主等待着这个曾经被她视为救命稻草的青年开口。
纪青站直了,低下头注视着她:
“我不能帮你,但是我知道有一个人可以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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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种程度上来说,尹绪和公主实在是一对一拍即合的好队友。一个家族掌管着律法,能为检举揭发提供诸多便利;一个则有能力控制财团的资金,神不知鬼不觉地转移一些不成问题。一个急需定心丸和智囊团,一个则有的是野心和手段。各取所需,互相帮助。
相比之下,纪青这个中看不中用早被架空了的家族继承人,也只够起到一个沟通桥梁的作用了。
纪青欣慰地看着尹绪与公主你来我往,关系日渐紧密,连公司里繁杂的文书工作也顺眼了几分。
纪城把他叫到公司,自然要派活儿给他干,时不时还丢一堆文件给他签,叫纪青行使股东的权利。
为了少卖点力多摸点鱼,纪青每天就这么半死不活地在办公室里坐着,累了就去沙发上躺躺,反正叔叔给他安排了单人工作室。一整天也干不了多少活儿,倒是胆子大的员工们很喜欢去骚扰这个新秘书。
夕阳西下,纪青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庄园,脱下他的社畜外套扔在了社畜沙发上,最后扔掉了他的社畜通讯器。
迎接他的是尹绪缠绵而热烈的吻。一开始是蜻蜓点水浅尝辄止,不知是谁先不安分地把手伸进了衣服里,纯情的吻就变了味道,争先恐后地掠夺着口腔里的空气。
纪青半坐在床上,怀里抱着热情的恋人,朝半掩的房门投去一撇,嘴里嘀咕着叔叔是不是快回来了。
这个老头最近盯得很紧,导致他们亲热都要争分夺秒。
他偏开的脸颊被尹绪微凉的指尖握着,强行拧了回来,后者不满地舔了舔唇,嗔怪他太多小心。
倒真像是纪青养在家里的金丝雀一般了。
不知从何时开始,谨慎地拒绝亲热和肆无忌惮索取的一方交换了位置,每天疑神疑鬼的变成了纪青,而尹绪则褪去了冷淡,对纪青可以说是百依百顺。
系统看着这副动人的画面,心里很美滋滋。
纪青自然也听见了,两个人的重量压在身上,他搂着尹绪的腰把人掀了下去,淡笑着俯身。
【你知道杀猪之前得给它吃顿好的吗】
系统:【O0O!】
27. 咸鱼少爷(二十七)
上班的时间的早晨九点。
起床的时间是早晨八点四十四分多十秒。
不太规律,因为闹钟没把纪青闹醒。昨晚两个人折腾得有点累。
镇山的虎已经出门了,纪青在员工大群里发了一条消息,提醒众人小心董事长突击检查。他匆匆套上白衬衣,灰色领带捏在手上,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了隔壁,和坐在晨光熹微中已经开始居家办公的恋人来了一个法式深吻。
阳台里的活物仿佛是见不得这一幕,笼子被撞得晃来晃去,发出短促的咕咕声。纪青怒了,一把掀开窗帘,盯着那黄白相间的豚鼠看了几眼,又皱着眉拎起笼子来晃了晃。
他明明记得,他送来的那只花纹不是这样的。
但纪青并没有说什么,而是放下了手中的金笼。能感觉到身边的人明显松了口气,纪青坐着不动,任凭凑过来的黑发恋人给他系好了领带,整理领口的褶皱,然后亲昵地靠在一起指尖缠绕。
想要让关系走得长远,一对合格的恋人应该明白保持距离的重要性。尊重伴侣,不去打扰窥探对方的隐私和秘密。
纪青从来不去问为什么这只豚鼠看起来长得不一样了,因为他知道尹绪已经尽量找了一只相似的代替。同时他也从来不过问尹绪抽屉里那些药物检测报告是什么,只是在尹绪非常严肃地警告他不要再和卡萨帕接触时乖乖地点头说好。
刺耳的铃声打断了临别前的温存,纪青啧了一声,略略起身接起电话,听了两句便大步往外走去。
令感情保持新鲜的秘籍不知何时也让尹绪掌握了,他爱吃飞醋的恋人倒也没有再同从前那样,疑心又是哪家莺莺燕燕,有什么不满的表示,只是沉静地坐在那里。
给足了纪青空间。
又或许不是信任,而是尹绪早已自顾不暇,大脑无时不刻在运作,连睡眠的时间都拿来谋划他将近的复仇。自然无法顾及太多没必要的细节。
纪青只装作全不知道。
最近的日子过得蜜里调油,新婚燕尔的小夫妻也不过这样,在荷尔蒙的影响下丢了脑子也情有可原,更何况他的情人放开起来风情万种,柔柔地吹起枕边风,充分满足了小少爷一颗逞英雄的心。
鸦黑卷发垂落在洁白的床单上,和淡金色混在一起,被他的恋人捏在手里随意把玩,身躯交.叠.起.伏之间,问纪青能不能拿到公司的公章。
那东西当然不在纪青手里,但他这个名义上的股东实际上的吉祥物唯一的特殊之处就是能以董事长侄子的身份随意进出。
所以尹绪问他的时候,纪青用手指拨开恋人卷曲湿润的乌黑碎发,在那片苍白带着凉意的额头上印下一吻,微笑。
“当然。”
……
匆匆下了楼梯,纪青戴好通讯器,边走边把耳机夹在了耳道,手腕上的立体投影凭空投射出一张胡子拉碴的脸——男人大约三十来岁,皮肤常年被寒风吹得粗糙通红,虎背熊腰,看起来能徒手打死一只熊的传言也并非空穴来风。
由于急着通勤,所以纪青将这次重要的会议安排在了上班路上。
少爷能踩着迟到的红线起床已经是很给叔叔面子了,避开高峰按时到班这种事情就全交给了神通广大的管家。纪青俯身坐进后座,打了个响指,愉快地和屏幕那一头唠起了家常。
“早上好啊,我的好兄弟。最近过得怎么样?”
屏幕那头,谢尔盖.雷科夫呵呵一笑,接过话头。聊着最近极端的天气熟练地开起了玩笑,脸上是北国人常有的豪爽笑容,一口白牙闪亮。
“您……你最近看着气色倒不错呢。”谢尔盖说,“阿——”
纪青替他补充:“阿青。”
这个身长两米的壮汉笑容一滞,无助中透出一丝逼良为娼的味道。干裂的脸皮黑了又红,越发地像一根成熟的红薯。
一个星期前,在北国从事房产中介生意的谢尔盖雷科夫接到了一个跨越近万公里的电话,对方自称是来自曼城的投资商,想要在北国的都城最好的位置定下一个商铺。
像这样财大气粗又对北国物价一无所知的异国土豪,谢尔盖见得多了,其中要求严苛胡搅蛮缠的谢尔盖也不是没碰到过。过于憨厚老实的长相,常常让人忽略他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商人。
然而,如这个年轻人一样古怪的要求,谢尔盖闻所未闻。
年轻人说他名叫纪青,对北国的风土人情历来向往,与热情好客的当地人们也是神交已久。他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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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谢尔盖在往后的交往过程中不要那么生疏了,不如就以亲密的好兄弟相称,叫他一声小名“阿青”吧。
谢尔盖目瞪口呆。
彼时他们正在通过视频联络,阅历丰富的谢尔盖一眼就看出金发青年身后的家居装潢价格不菲,连一个花瓶都是上过皇家拍卖场的珍贵物件。而金发青年本人更是俊美无俦,每一根头发丝都散发着贵气。
这更加剧了谢尔盖的困惑,他害怕地抱住了自己柔软健硕的胸肌。要不是还抱有一丝理智,他简直要怀疑现在的达官贵族流行起玩弄他这种壮汉了。
谢尔盖做人是有底线的。
但,他同时还是一个商人。纪青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在听说房租一年一结,接受预付定金年末结算时,这个身份神秘、爱好成谜的青年态度诡异的坚决,坚称必须立刻付清,最好能够定下接下来十年的房源。
谢尔盖在金子从天而降的眩晕之中,晕乎乎地听着对方讲什么“现在要赶紧花出去,不然等过两天叔叔反应过来怎么办”,都是这种难懂的话。
……
“阿青,你拜托我看的商铺,我已经全都实地考察过了,照片和视频全都发到你通讯器上了。”谢尔盖谄媚地搓着手。
纪青嗯了一声,低着头一张一张地查看。
经过几天的相处,谢尔盖已经没那么害怕纪青馋他的身子了。他有了新的发现——
他这位朋友可能是个妄想症。
他非常需要一个莫须有的来自北国的亲密朋友,甚至已经在脑子里编好了细节,比如他们是某所著名野鸡大学的同学,是如何在冰天雪地之中相遇相识,结为知己愿意为对方两肋插刀云云……
当纪青把这个需求放到谢尔盖面前的时候,谢尔盖心说泥马,你找我没用啊哥们,你得找心里医生了。
车厢里一阵寂静,被车窗切成一格一格的阳光洒落在那人细软金发和精致的眉眼上,令人头晕目眩,谢尔盖透过模糊的屏幕望着这个神秘的疯子,忍不住起了点好奇心。
“您……你这铺子是用来做什么的?”
那双淡然的灰眸动了动,落在自己空无一物的右手指尖。
“给我爱人准备的。”
28. 咸鱼少爷(二十八)
不管是读书四年归来仍是商业小白的纪家少爷,还是现实生活的纪青,都对做生意这件事情没什么兴趣。
会去联系商铺的缘由,纯粹是因为之前答应过尹绪了——不然又变成只会画饼的撒谎精了,他可不想给尹绪留下这种印象。
最初构想的时候,纪青是想把这个北国的店铺作为安全屋一样的经营。这样的话,万一尹绪揭竿而起失败了,总还有一个去处,让他可以东山再起。
安全屋只要负责安全和偏远就够了,至于具体经营什么东西,纪青完全没考虑过。不过,被谢尔盖这么一问,脑子倒是模模糊糊冒出来一个画面。一个有着微长黑卷发的男人,侧坐在砖红色吧台边,衬衣卷到肘边,下摆扎得严实露出劲瘦的腰线,动作利落地在给托盘里的饮品拉花点缀,淡白嘴唇轻轻抿起,好像对自己的作品不那么满意一样。却不得不承认,这一幕是很赏心悦目的。
“或许做个咖啡店吧。”纪青脱口而出,愣了愣,低头摩挲着空无一物的光滑指根。
他的手指纤长又骨节分明,青筋微微凸起,是一双格外漂亮矜贵的手。
但,似乎少了点东西点缀。
好兄弟谢尔盖已经隔着屏幕送来促狭眼神,满脸写着“你们情侣就是喜欢这种没用的浪漫老哥我都懂”。
纪青摇头笑笑,打开通讯器里的导航摆弄了一会,复又抬起头,凝望着窗前的车流。
“还要多久到公司?”
驾驶座上的司机从后视镜里接收到少爷的眼神,看似恭恭敬敬实则心急火燎地禀告:“还有三分钟的车程,但现在……不一定。”
早高峰的拥堵是不分高低贵贱的,今天注定是要迟到了。纪青打定主意,和司机说靠边停下,要自己步行过去,司机就听话地变了道,停靠在了街口。
屏幕那头的谢尔盖还在满脸期待地等待客户的回复,纪青挑出其中一张看起来不错的图片,嘱咐他帮忙定下,租金很快就打过来。谢尔盖大喜,竖起大拇指称包在他身上。
很快,车门被打开,行色匆匆的路人们都投来羡慕的眼光,只见里面钻出一位身着高定西装的金发男人,开始在街上闲庭信步。
绝不会有人想到,这位也是在上班的路上。
纪青没有往公司的方向走,而是按照导航的指引,拐进了另一条街道,在道路尽头找到了这家珠光宝气的首饰店。画着淡妆盘着长发的女导购笑出标准的八颗牙齿,优雅地伸手指引客人往里进,纤白手指上有银色一闪而过,耀眼夺目。
纪青看了几眼导购手上的款式,觉得还不错。问她这款有没有样品可以试戴。
“这款?”导购拢了拢手指,脸上尴尬一闪而过,“这款是我们品牌的定情戒指,每一对都是特殊定做。”
她在客人越发感兴趣的眼神中,声音逐渐微弱:“每个人,一辈子只能定做一次,象征忠贞不渝的爱情……”
导购是认识这位大名鼎鼎的黑手党家族的小少爷的,对他那些风流轶事也早有耳闻,她猜想少爷大概是又看上了哪位美人,想要买点有格调的玩具送送。
没想到少爷听完她的解释,越发地肯定了,表示就想订做这么一款忠贞不渝的戒指。连推销的过程也省去了,直接进入了付款的阶段,导购一路晕晕乎乎,划好信用卡,登记好了客人的手指尺寸,又握着笔杆茫然问:“那另一位呢?您替他量过吗?”
这倒是问倒了纪青,他唔了一声,比划道:“大概和我差不多吧。不太清楚……主要是我还没问过他。”
导购麻木了一阵。提笔要写,最终还是被拦住了。
拦住他的人这回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灰眸闪烁,捂嘴轻咳了一声,说要么还是先拿个样品回去,试戴一下再决定。
大客户的话,导购当然照做,给他包好,表示他们品牌售后服务非常到位,欢迎客人量好了尺寸回来订做真正的定情戒指。
透明小蛇忍不住现了形,吊着脖子去看那枚银色戒指,眼珠子瞪得很大。
【我说……你是不是演得有点太入戏了呢?】
说是要让尹绪信任他,已经做到了。说是要让尹绪利用他,也已经做到了。那这戒指存在的必要性在于……?
纪青拎着购物袋出了门,当即把首饰盒翻了出来,把唯一的那枚样品戒指套在了自己无名指上,严丝合缝。他心情很好地抻开五指,欣赏了一会:
“就是想体验一下结婚戒指啊。”
一晃眼,也长到这个年纪了,现实中的恋爱是没谈上的,任务是成功率为零的,也就只能抓住这次机会体验一下这样子。
系统:=.=
他心情很好地慢悠悠往回走,终于在一个小时后抵达了公司,众员工们已经忙碌了有一会了,对这位舍已为人通风报信的好同志很是敬佩,纷纷打招呼送些小零食什么的。
纪青来者不拒,还特意秀了秀他漂亮的戒指,收获了同事们不得要领的夸赞。夸得纪青一颗恶魔的心蠢蠢欲动,很想现在就秀出“嫂子”的身份让世界爆炸。
当然,是不可能的。
走到单人办公室门口,碰见了布鲁诺秘书,后者今天早上发现放着公章的保险柜似乎有被打开过的痕迹,已经惴惴不安一早上了,满脸通红呼吸粗重,将纪青扯到一边:“你昨天离开时,有没有见到谁来过董事长办公室,行迹比较可疑的?”
纪青点了点头。
“谁?”
“我。”纪青说。
悬起的心终于死了,布鲁诺气得两眼一白,摆手离去:“我就多余问你。”
纪青也耸耸肩,抱着零食,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
又在办公室摸了一下午的鱼,趁着今天员工们要开会,纪青赶紧提前下班,拎起包就跑。
今天的时间就比较充足了,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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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叔叔也要开会,至少得天黑才会回家。
饭依旧很难吃,连尹绪这种忍人都吃得味同嚼蜡,咀嚼了一个世纪。纪青吃了两叉子就放下了,顺手捏了捏尹绪微鼓的腮帮,觉得好笑:“算了,明天我从外面带点回来。”
尹绪没有说好,视线明晃晃地停留在他右手的指根。纪青把银色的小环褪了下来,捏在手里,似笑非笑。
“这是什么?”尹绪问。
他的表情很认真,或者说警惕,一动不动地打量着那枚银色小环,好像那东西是长了獠牙,随时有可能跳出来咬人一样。纪青索性抓起他的手,找到无名指戴了上去。
几乎严丝合缝,但尹绪更瘦一点,和纪青想的差不多。
在这个过程中尹绪没有躲避,而是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卷翘的睫毛颤了颤,末了,问:“给我的吗?”
纪青说对。
尹绪做了一个跟他相同的动作,伸开五指欣赏了一会戒指戴在手上的样子。
“你收了它,我就当你答应了?”纪青笑问。
尹绪又点了点头。
却把戒指摘了下来,擦干净后放回了盒子里。
他不能让纪城看见,所以情有可原,纪青也无所谓。
女仆佐菲娅来收拾餐桌了,纪青一边离席跟着尹绪往房里走,一边不经意地提起:“上次你说,卢卡先生还活着。明天可以带我见见他吗?毕竟他也算是我的长辈和恩人。”
不徐不疾的步伐一顿,这些日子对纪青几乎百依百顺的尹绪头一回迟疑了,但他遮掩得很好,语态自然:“下周末如何?”
纪青就知道他这周应该是要动手了,自然满口答应。
进了房,就是一片昏暗,纪青已经习惯了在黑暗中和尹绪搂搂抱抱,然而刚捧着尹绪的脸亲上去,碍事的铃声又出现了。
“别看,这回不是我。”纪青摊手。
确实不是,很少有人能打得通尹绪的电话,在这里个家里几乎只有一个人选。尹绪浅浅皱着眉接起,纪城粗粝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问尹绪昨天的一份签字文件有没有及时上传。
看着恋人面不改色心不跳,纪青终于找到了报复的机会,恶意地咬了咬他露在外面的颈肉,被尹绪不动声色地按住了双手,面色无辜。
“继续。”尹绪低声说,通讯器被关掉,扔到了床的另一头。
今天的气氛似乎格外焦灼,呼吸乱了,吐出的热气不断升温,纪青平躺着,揉乱了尹绪的卷发正把人往自己身上带。
却听到早应该休眠的系统突然出声,惊恐万状:
【咸鱼!监控出问题了!我们的屏蔽信号正在被破译中!】
【警告!警告!】
【还有十秒,十,九,八,七……】
纪青瞳孔骤缩,正被撩拨得有些难受的尹绪奇怪地看着他,想着为什么突然停下了:
“怎么?”
29. 咸鱼少爷(二十九)
在这种千钧一发的时刻,普通人往往会爆发急智。
但咸鱼会选择躺平。
系统的声音逐渐从惊恐变成了麻木,倒数的数字无可挽救地小了下去,此时此刻,正有无数数据流涌入这座别墅的监控系统,系统的防御顷刻瓦解。
当想象力在恐惧中被激发,纪青甚至能听到黑暗处摄像头咔嚓咔嚓转动的声音,冰冷的镜头凝视着,记录着。
这放荡的一幕。
他眼中微妙的变化没有逃过尹绪的眼,后者的神情也变得警惕,顺着望向窗外。
“你知道他一直在监视你吧?”纪青说。
尹绪很快反应过来了,皱眉。
“我已经把摄像头屏蔽了。”
纪青舔了舔嘴唇,“你衣柜里还有一个,前两天刚装的。”
就在纪城这趟出差回来之后。
尽管没有找到实质性的证据,但纪城对他们两个——尤其是纪青越发不放心。难以平息的焦灼终于让老男人突破了下限,化身偷窥狂趁着两人不在偷偷安了新的摄像头。这给系统增加了很多额外工作,几乎每天都在造假视频,剪辑,偷换,系统抱怨好几天了。
听到这个消息,任何人的第一反应都会是往衣柜里看,尹绪也不能例外。他下意识地起身,却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揪住了领口。
那股力量之大让人猝不及防,甚至把尹绪整个人往上提了半寸。
尹绪从未对这个柔弱又无能的小少爷设防,竟然生生被按倒在了柔软的床上,脑袋一阵发懵。
停止思考的他只能眼睁睁看纪青提起膝盖半跪在床上,俯着身欺近,那张总是笑意盈盈的俊美脸庞这一刻仿佛也狰狞起来。
显得那么陌生。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尹绪竟然僵住了无法动弹。
“滋——”
电流穿过摄像头,被替换的画面终于恢复了正常,富有冲击力的一幕就这样出现在了屏幕的另一头。
肢体交.缠,不同颜色的发丝勾连,带着点强.制的说不清道不明的狎昵。偷窥的视角让这个画面越发不可描述,看得人下意识屏住呼吸,好像点进了一部顶级的情色电影。
坐在电脑面前的黑客不由自主地咽了口水,要不是情况特殊,他真愿意将这个画面保存下来日后观看。
可站在他背后的男人脸色实在太过可怕,纪城猛地站了起来,可怜的人体工学椅被掀翻在地发出巨响,那双阴云密布的三角眼喷着怒火,连肌肉都因暴怒而微微抽搐。
黑客吹了一个无声的口哨,心想这对野鸳鸯真tm完蛋了。只手遮天的纪家竟然会有这么有趣的丑闻,不可一世的家主大人竟然会被自己的亲侄子戴了绿帽,真是不虚此行不虚此行。
想到这里,他看热闹不嫌事大,指着特写画面里黑发男人苍白颤抖的脸,为自己开发的产品辩解:
“您看,我就说我们的系统没问题,是有权限的人把监控内容替换了。”
黑客就差把“不是我的锅是你家有贼”这句话说出来了,但看见纪城一副气到快要发疯失智的表情——就闭了嘴,无所谓地移开视线,欣赏着画面里的小电影。
尹绪没有反抗。
看向身上的人时,眼神里有震惊和不解。
“别管我怎么知道的,总之,叔叔他正在看着——”纪青凑在他耳边,咬牙低声催促:“你倒是挣扎一下啊!”
这样的话,叔叔看到的画面就会是他的好侄子把他最宝贝的情人强压住,上下其手。这是一个纪城从来没有想过的角度,他一直怀疑的是纪青想要夺权,多么讽刺。
当然,一切都是纪青这个侄子其心可诛色胆包天。
而尹绪,只是一个差点被唐突的受害者罢了。
尹绪瞳孔骤然一缩。
那对针尖大小的纯黑色瞳仁被包裹在深邃的绿色眸中,让人联想到濒死的孔雀的美丽,纪青这才注意到他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
并不是那种暂时的应激,更像是难以自抑,病态的剧烈反应。
正当纪青疑惑之时,胸口突然一痛。
下一秒,整个人已经踉跄着,被掀翻在地,后背撞到了床对面的墙壁上,狼狈地滑坐了下来。
“呃……”
纪青捂着肚子,垂落的刘海遮住了大半张脸。
看不出来,这时候尹绪演技倒蛮好的。他在心里给他竖了大拇指。这时候要跑是不可能的了,纪青索性放松心态,曲着腿坐在地上,数着一二三。
数到第三声的时候,四面八方传来了警报的巨响,随后是警卫们训练有素的脚步声。在绝对的指令面前,龙精虎猛的警卫们破门而入,然后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也愣住了:
一个半坐在床上,一个躺在地上,在这个家里本应该最互不相干的两个人,却都衣衫散乱,空气中弥漫着暧昧的气息。
通讯器里,纪家家主的声音喑哑可怖,宛若魔鬼的低语:
“抓住纪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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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青靠在椅子上,猛地一点头,又清醒了些。
周边黑得如同深夜。
他也不能确认自己睡着了多久,或许十分钟或许半个小时。遮光帘将整个房间密密实实地围了起来,营造出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的环境。
试探着动了动腿,被绑住的部位缺少血液循环,反应迟钝,一动就密密麻麻地痒了起来。
一切都要等待家主回来再定夺,警卫们面对这样荒唐的一幕根本无从下手,只好先将两个人分开,并按照纪城的意思,将纪青少爷关在了他自己的房间里。
为了防止纪青逃跑,他们把他绑在了椅子上。
黑手党家族在这方面的专业性体现得淋漓尽致,老管家指挥着警卫,纪青好奇地看着这帮人拿来麻绳,把他双手反绑在背后打了个最难逃脱的水手结。
连大腿上也绕了几圈,固定在椅子上,彻底断了纪青跑路的心思。
不过他本来也没打算跑,只是这么绑着有点辛苦。趁着其他人陆陆续续退出,纪青叫住老管家,想让他偷偷给自己松一松。
可这位平日里对他多有关照的老管家古井无波,浑然没听见似的,抬手将房间里的灯熄灭,最后一丝门缝也闭上了。
每一个呆庄园里的人都感受到了暴风雨来袭前的闷窒,他们都是聪明的雨燕,知道如何顺着主宰者的风向。系统伸出脑袋,透过房门向下看去,客厅里已经摆上了晚餐,这个家未来的另一个主人受了惊吓,在仆人们的陪伴下低垂着眉眼,惨白无血色的唇瓣缓慢地咀嚼着,精致漂亮的绿眼睛透着股死气。
而纪青所在的这层楼,仿佛蒙上了一层死亡的灰雾,没有人胆敢靠近。
曾经被尹先生主张关闭的电流安保系统被重启,织起一张连一只蚊子都飞不进的天罗地网。
纪青仰了仰头靠在椅背上,让整个椅子都晃来晃去保持着微妙的平衡。对着隐形的系统悠然骂道:“岂有此理——”
那如果房间里本来就有蚊子呢?蚊子飞不出去,那他不是变成蚊子的血包了吗?
系统:【你心态真好。】
纪青:【害,早晚的事。】
叔叔又不是傻子,他这么嚣张的在人家家里暗通款曲,总有一天要露馅的。
系统很愁:【那怎么办?】
好像这一天比他们预计的早了一点。
“怎么办?”纪青反问了一句,平静道,“我不办,等着他来办我。”
30. 咸鱼少爷(三十)
夜幕降临,庄园诡谲的寂静终于被车胎急刹的刺耳声打破。
只听见那饱含着怒气的步伐越过楼梯,由远及近。眼睛刚睁开条缝,就被一道刺目的光线晃了下,纪青眯起眼,停止了脚下百无聊赖的晃动。
轻轻一踢,连人带椅子转了方向,正对着来人。
男人站在黑暗之中,背后的光源勾画出他肌肉盘虬的轮廓,即使看不清神色,也能感受到那股强大而危险的气场。
“哟。”纪青很乐观地对系统说,“我还以为他要提根棍子上来,直接一棍子敲死我——叔叔还是挺讲文明的嘛。”
回答他的是系统沉默的三个点,以及头顶骤然亮起的吊灯。
习惯了黑暗的瞳孔不太适应强光,纪青勉强睁着眼,只见纪城面色不善地逼近几步,背后跟着头发花白毕恭毕敬的老管家。
还有尹绪。
他跟在纪城身后,身体站得笔直,一进来就自动走到了角落里。有些微妙的避嫌的意思,仿佛对这件事情不怎么热衷,眼神如同结着一层雾凇。
像是又恢复到了最初见面的情形。
可那股貌似冰冷的视线,越过纪城的肩头直直地注视纪青,又不曾挪开过。
无所谓,纪青笑了笑。
尽管只是极其轻微的唇角上扬,但他的笑意似乎激怒了眼前的男人,纪城脸上阴云更重,大跨步上前,一手拎起了纪青的领口。他咬牙切齿,嗓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打磨:
“你还有什么要解释的。我给你一个机会。”
被那股恶狠狠的凶光盯着,纪青不得不移开视线暂避锋芒,事到如今,纪城会不会和他这个侄子撕破脸都不要紧了,只要尹绪的计划不被暴露,能顺利进行就行。
看在不想受皮肉之苦的份上,纪青打算求饶,但也不怎么走心,只是可怜巴巴地哀嚎:
“叔叔,我错了我错了——你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行吗?”
双手双脚都被牢牢地控制着,他还能做什么呢。刚抬起一点头,前额就被双大手狠狠按住,有些呼吸困难,他发出一阵闷闷的呜咽。
纪青再次向系统重申:【答应我,下个副本来个武力值超高的皮套,好吗好的。】
系统再次汗流浃背:【包的包的。】
纪城脸上的疯意不似作伪,抓着纪青的金发不放,眼珠暴凸,“你未免想得太轻松。你知道上一个背叛我的人他现在怎么样了吗?他的手指都割了下来喂狗,尸体被扔在垃圾山里——你也想试试?”
不提这个还好,纪青心说你指的是卢卡吗?人现在吃香的喝辣的生活别提有多惬意前一个星期我还去偷偷看望过他呢。
但表面上,他依旧一副吓破了胆的样子,哆嗦不已。
尹绪则表现得无动于衷,或者说厌恶。只有在纪城激动地转身问到他如何处置时,才冷冷地发表了他的看法。
“随你,我只是不想再见到他了。”
毕竟他只是一个“差点被强迫”的受害者。
这个回答让纪城感觉到安心,这说明纪青这种毫无优势的竞争者不配让尹绪多看两眼。他难得笑了笑,松开紧紧抓着纪青的手。
“咚咚咚。”
纪城看了眼房门,想责怪是谁如此冒失,连主人在忙都不知道。他厉声问:“谁?”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威严,透亮,代传着公主的旨意。
“纪城大人,索菲亚公主想来问问纪青少爷,他到底打算什么时候与她订婚,陛下那边,我们公主已经去请示了。作为另一方,纪青少爷理应有一些更积极的表示才对,一拖再拖可不是绅士应有的礼仪。”女人问。
女人的口齿非常清晰,可是听到的人都愣了愣,连纪青本人都没明白事情是如何发展到这一步的,双唇微张,白皙的脸庞泛起异样的酡红。
唯一一个心里有所准备的是尹绪,他放在口袋里的捏紧的手慢慢放松了下来,极力平衡着激动的心跳。
想着方才的谋划总算及时。
纪城不可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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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目光打量着那被绑在椅子上、发丝散乱狼狈不堪的侄子,被怒火冲昏了的头脑重新开始运作,理智渐渐占了上风。
他的眼神变了。
变得像在打量一个待价而沽的商品。
“请转告公主,纪某明天将亲自登门告罪,与她详谈。”纪城哑着嗓子,隔着门回复,那似乎是公主侍从的女人就奉命离开了。
在纪青警惕又惊慌的眼神中,纪城忽然弯下身,替他解开了背后的绳索,动作突然变得轻柔、专注。
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在这里,尹绪无声地挪动了几步,走到床边,伸腿轻轻一踢。
是那枚戒指。在不久前的混乱推搡中,它落到了地上,而它的两任主人都自顾不暇,只能让他险而又险地暴露在外,人来人往。
幸好纪城怒不可遏,失去了平日的判断力,没有注意到地上这丝微弱的亮光。现在还来得及补救。
银色戒指滚动了两圈,一路滚进了床底,沾上了积压多年的灰尘,银亮的光黯淡了下去。
纪城的脸色突然诡异地和缓起来,把侄子从椅子上拉起来,给他整了整衣领。领口早就在方才的挣扎中被揉成了皱巴巴的一团,再怎么整理也无法恢复。
这样堪称慈祥的举动让纪青看他就像个忽冷忽热的疯子,面露惊恐脸色惨白。
纪城语重心长地吩咐下去。
“既然要结婚,是时候该分家了。可以先去安排着。”
老管家说了声是,退下了。
……
纪城没有再说要关着他,纪青又可以在庄园里自由行走了。
只是这场暴风雨的余波依旧令每个人心有余悸,偌大的别墅死气沉沉。纪青下了楼梯,走了两步,脚步茫然停下,与餐厅里的尹绪保持了相当的距离,遥遥相望。
尹绪望着那双灰色眼睛,里面的空茫让他有种说不出的难受,想要张口却不知从何说起。
纪青静静看着他,说:
“我要结婚了吗?”
31. 咸鱼少爷(三十一)
“不是的。这只是一个说辞。”
尹绪没有再像方才一样装作疏离。他斜睨了一眼,确认楼上家主的房门紧闭着后,主动向纪青的方向走了几步。
在纪青没有波澜的目光中,他微微摇头,尽量把情况掰开了揉碎了地讲。他知道在这样堪称激烈的冲突中,两个人的关系经不起更多的误解。
“纪城回来之前,是我去找公主,让她帮忙解围。但你先别急,你们订婚的消息已经放出确实不能收回,但索菲亚并不打算真的举行婚礼。她对我承诺过,你们双方依旧是自由的,她也不会在意未来你和谁发展——相信我,你们只是各取所需而已。”
听起来轻松,却似是而非。
“呵……”
问出这个问题的金发青年眼帘低垂,不像是相信了这个回答,脸上的表情也从平静转为恍然。
他不再发问了,而是接受现实。
纤长的眼睫遮住了所有的情绪,苍白指尖从袖口垂落,就这么无知无觉地站了一会,然后转身,慢慢地往外走去。
空气中无处不在的焦灼终于击溃了他的心理防线,尹绪忍不住打破了自己设下的原则,大步上前拉住了纪青的胳膊。
他指关节的力量极大,这么一来纪青只能停住脚步,却依旧不肯回头,背对着他。
尹绪试图用力的摇晃唤起纪青的注意,强迫他回过头来,不要连解释也不听就擅自失望离开:
“你听我说!纪城很早就在怀疑你了,假如你不是对他有用的话,他真的很有可能会对你下死手!我知道这很荒谬,但我想不到还有比订婚更好的办法!”
从刚才开始就陷入消极状态的青年眼神一动,嘴唇蠕动,重复道:“对他有用?对纪城?”
尹绪这才注意到纪青身上被揉皱了满是折痕的衬衣,原本精致漂亮的布料现在像是被使用过的抹布。
压下心中的异样,尹绪一声长叹:
“是啊,你得让纪城觉得你还有存在的价值才行……”
大概从来没有人对这个娇生惯养长大的少爷提出过类似的要求,从来没有人用“做不到的话就杀了你”这种话威胁过他。这种酸楚尹绪自小就懂,纪青却不懂,其实他在他叔叔面前也只不过就这点价值而已。能用一个没用的侄子换取在皇室的一席之地,纪城已经喜出望外了。尹绪心里明镜似的。
纪青现在不懂,可他总有一天要明白的——
今非昔比了,能庇护他的人都死了,事实就是这么的残酷。
被这么紧紧抓着不放,想装作离家出走也不行。纪青索性在门边挑了个高度合适的地方,斜斜依靠着。他面上的表情是不愉的,属于纪青的那个灵魂却饶有兴致地审视着尹绪忧郁寡欢的侧脸,不由生出点好奇,问:
“那你呢?”
“我?”尹绪一愣。
“我对你,有用吗?”
明明是平静如深潭的语气,尹绪却浑身一激灵,电流从脊柱自下而上酥酥麻麻,竟然说不出话来。
这个问题恰好问到了他最心虚的角落。
即使这个人是仇人的侄子,对一个全心全意爱着他的人下手,也完全超过了他的道德底线。这份愧疚正在日夜不停地折磨着尹绪,已经让他无地自容。
冰冷的氛围仿佛将这一刻的空气冻结。
纪青看着尹绪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唇角忍不住向上扬起,尽管只是极小的幅度,还是让他的神情变得柔和了不少。
他打开了一点身体,给面前的人留出了一点靠近的空间,左手已经暧昧地停留在对方腰间,轻佻地捏了捏,笑道:
“怎么?你觉得我很没用?”
气氛陡然转向,尹绪身躯一抖。
血色下一秒爬上了惨白的脸颊,像是害羞的薄红,可实际上尹绪控制不住发自内心的如释重负。他甚至为纪青平日里被他视作轻浮的举动而感到庆幸。
幸好,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
太好了。
难以言喻的愧疚驱使着他,让他不顾被楼上的纪城发现的风险,主动讨好地抱住了纪青,脑袋搁在肩上,手掌在背后摩挲,怎么也不愿意松手似的。
“没有,你很有用。”
低声的贫瘠的语言安慰,换来了金发青年越发明显越发温柔的笑容,就像往常一样,回抱住他,动作轻柔地摸了摸。
在此之前,尹绪从来没有想到过,原来纪青不再对他笑这件事情会如此牵动他内心深处的恐慌。
那是一种,即将失去所有物的深深的恐惧和愤怒。
纪青搓了搓他细软乌黑垂在脑后的发尾,温声耳语:“你在说谎,是不是?其实婚礼还是会举行的。”
良久,尹绪嗯了一声。
他知道纪青在生气,生气的是他随意安排自己的婚事,尤其还是在对方屡次强调对爱情的忠诚之后。但他也是为了救他,只要熬过最难受的一阵,只要他的计划顺利进行……不出一个月,他们都自由了。
而罪有应得的人将得到惩罚。
想到这里,尹绪心里微微火热。
他看着纪青恢复平淡却没和他在同一个频道的视线,头一次生出想要解释的想法。考虑到少爷从小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应该不能理解他这种“延迟满足”的逻辑。
尹绪支支吾吾,断断续续地解释了半天,将未来的安排做了些云山雾罩的艺术化加工,又总结道:“你相信我,在此之前我会把一切都解决好……包括你叔叔,你的婚礼也可以取消。”
这等于把未实行的计划的存在透露给了纪青,已经突破了他的原则,纪青实在挑不出他的错处,只能淡然处之:
“好。但是……我从来不对你说谎的。就算是为了救我——下次不要这样了。”
听起来有些古怪,这位自称“从来不说谎”的人被公认的爱花言巧语,嘴上功夫了得,又有什么资格指责别人。可尹绪还没回过神来,只闷闷地说好。末了又想起了什么,抬起头来。
“谢谢……刚才谢谢你帮我。”
倘若不是纪青主动揽下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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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轨的错误,尹绪绝不会像现在这样,还能在别墅里自由行走。
纪青只是定定地看着他,轻声说:
“我们之间不用说谢。”
他轻柔地把尹绪从身上推开,让两人之间的距离恢复到了陌生人的客气疏离,手指向楼上紧闭的房内,声音放低:
“别再被叔叔看见了。”
尹绪眼神闪了闪。
在那有些黯然的凝视中,纪青再次转过身,推开了庄园的大门。慢慢往外走去。
……
在这个庄园里,凡是嗅觉敏锐的人都有所预料,恐怕这一次是动真格的了。
自打那天,小少爷走出这扇门开始,只回来过一趟。
这个自小看着长大的孩子,要强地不肯流露出一点落魄,还是那副衣冠笔挺的矜贵样貌,一件深色的大衣盖在肩头,显得沉稳了些许。可从此没有人会帮他熨衣服了。
老管家看着心里忍不住难过了一下,但还是退后几步,露出身后收拾好的行李。
纪城说要分家,合同已经签好了,资产也清点好了。主宅没有纪青的份,纪城把位于曼城南部的另一座庄园分给了侄子。一人一套,看起来确实公平又阔气。
然而纪青连一分一毫的现金也没有分到,更遑论雇佣收拾别墅的佣人,迎接他的是一个冷冰冰布满灰尘的偌大空房。他还不能卖掉庄园,因为那将是他和公主的婚房。
“叔叔呢?”纪青的视线落在了那些纸箱,既而转向楼上的卧房。
“家主大人身体不适,休息着。”管家回。
竟是连演也懒得演。
纪青又问:“尹先生呢?”
这回管家犹豫的时间长了些,但还是默许他上了楼,尹绪的房门没有上锁,纪青站在门口,看见他正站在阳台和索菲亚公主通讯。走来走去的动作略显焦躁。
他们的通讯自然是无声且加密的,但纪青有系统帮他作弊。
屏幕对面的索菲亚眉头紧皱:“不行,计划有变。申请不到搜查证,我们无权闯入一个普通公民的私宅。”
尹绪神情阴郁,说出来的话也带了些嘲讽:“程序正义……”
公主对于律法还是很尊重的,当场反驳:“是纪城非常小心,我们必须先找到他非法持有药物的证据。哪怕……证据是伪造的。”
尹绪眼神一暗。
“只要流程是合法的……好吧,这就是程序正义。”索菲亚自暴自弃。
“可是后天就要动手了,为什么这么突然。”尹绪依旧眉头紧皱,显然这个突发状况对他来说也很难解决。
听到这里,纪青没有再听下去,走到尹绪挂着外套的衣架前,熟练地打开秘密口袋。
管家以为自己眼花,只看见纪青手上捏了什么蓝色的东西,放进了自己口袋里。金发青年又站在门口凝望了一会,并没有选择惊动房里的人,而是安静地转身离开。
离开了这座陪伴了他十多年的老宅,黑沉沉的背影笔直而决然。
“走吧。”
32. 咸鱼少爷(三十二)
一抹沉重的黑色在门框边一闪而过。
尹绪察觉到了什么,想要转过身去。
但电话里索菲亚的执拗让他难以招架,公主坚持要在明天到来之前确定下一步的细节,否则她难以执行,会有在父亲面前暴露的风险。两个人各执己见,又吵了两句,不欢而散。
耽误了这么一会功夫,再回过头去,房门外已经是空荡荡的了。
尹绪走出卧房,看见大厅里被清理出的几个纸箱已经不见了,微微怔愣,问向正在忙碌的老管家:
“他,来过了吗?”
问的人和听的人都清楚这个“他”指的是谁。
管家低下头,按照小少爷临走前的要求回答道:
“没有,是搬家公司来过了。”
听完管家的回答,尹绪盯着骤然变得宽敞的客厅,在原地站了一会。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生疼,肿胀。这些日子里他的休息时间被一再压榨,大脑无时不刻处于过度劳累中,但更可怕的是焦虑。
他很想休息休息,然而一旦身边冷清下来了,那股失去了什么的不安感就会卷土重来,与之相比他宁可继续工作,直到累得实在支撑不住睡过去。
尹绪想到过一个好主意。把纪青暂时送到国外去。这样他和纪城之间的争斗便不会波及到无辜。尹绪满以为说服纪青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因为纪青总是提起想要和他一起去北国开始新生活,想来心里应该是向往的。
没想到任凭他怎么拿美好的愿景诱惑,允诺可以一起经营一家温馨的小店,一起烤面包做咖啡,远离曼城的纷争岁月静好等等……平日里很好忽悠的纪青都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只淡淡地应下。又说,他会等他一起走。
通讯器亮了,有人回复消息。
尹绪放下混乱的思绪,深呼吸几次后点开。
【Z:这是新的任务吗?】
头像是一片漆黑。Z是佐菲娅的哥哥,也是杀手组织里尹绪最信任的一个,所以当尹绪察觉自己需要一个助力时,毫不犹豫就想到了Z。
尹绪把聊天记录往上拉,回看了一眼上面自己发出的信息,确认自己提供的照片和要求都准确无误,松了口气。
【总之拜托你了,暗中保护纪青。别让他在外面受伤。】
屏幕对面打了一个“哦”,过了一会又变成正在输入中。其实Z只是想问问这个任务的级别,这决定了他要花多大的力气,要不要为此拼命。
身材矮小黑衣蒙脸的杀手蹲在树下挠了挠头,最终还是又问了一遍:
【这是任务还是……?】
被问到的尹绪沉默了片刻,面上泛起一丝苦笑。
【算是我的私心吧。】
……
曼城南部。
“看见了吗?这就是被写进纪家老家主遗嘱的那座庄园!”
“什么!里面一个人都没有,这是鬼屋吧!”
年轻的女人挽着恋人的臂膀,好奇地打量着这座铁链紧缩杂草丛生的庄园。
曼城势力最为强大的黑手党家族将要瓜分资产的消息,近来成为曼城人茶余饭后热议的话题,人们畅想着假若自己也能投进这个好胎,空手套别墅,该有多么的幸福。
然而近看这座神秘的庄园却让人大失所望,丝毫看不出纪家辉煌的丁点影子。
“这就是公主喜欢的人吗?”女人撇嘴。
随着这桩突如其来的婚事被公布,各种各样有关两位主人公的八卦开始流传,人们猜想这一定是个浪漫的爱情故事,小报记者的话筒递到了珠宝店店员的面前,平日里举止优雅得体的导购显得很激动,荣幸地宣布男主人公曾在他们店里订购了一对戒指,而且是一辈子只能订一对的“永恒之心”,当时男主人公脸上的表情非常甜蜜幸福。
这一幕在电视机里被重复播放。
本来是很好的少女做梦素材,但如今看来,有那么点骗局的意思。
“你还真别说,”
男人凑到她耳边,表示这是一个惊天秘密:“有人说,其实纪青就是被他叔叔赶出家门了!”
“真的?”女人吓了一跳,又好奇,“为什么赶他出去?他不是要和公主结婚了吗?”
“那我哪儿知道。”男人耸耸肩,“听说他被赶出去以后过得挺惨的,你看看,这园子都荒废成什么鬼样子,能住人么?”
看到女朋友听得津津有味,男人忍不住卖弄起了他的见多识广:“你想啊,纪青以前那么无法无天的一个人,被他欺负过的人可不得心里憋着火?现在没人管他了,可不就被人排着队寻仇么?不过要我说,他也就是自作自受罢了。”
女人竖起耳朵:“什么人要寻仇?”
男人压低了眼皮,显得有那么些不正经,细细讲起了他听到的那些传闻,原来这位正经场合隐身,风月场里常客的漂亮男人最喜欢勾三搭四,明明没有养活自己的能力,却可以依靠着家族的庇荫和心甘情愿为他付出的情人们,每天过得滋润无比。
“这回被赶出来,怕不是背着公主勾搭了什么了不得的人,被发现了?”
男人揣摩。八卦是人类的天性,女人也连声称有道理。
“咳——”
情侣的秘密对话被一声咳嗽打断,听起来十分刻意,两个人齐齐怒目而视,却见一个高挑瘦削的男人从右侧路过,擦肩而过的时候刚好能看清男人的正脸——
那是一双相当漂亮的灰色眼睛,藏在宽大兜帽的遮拦下,带了点戏谑的弧度,正在看着他们两个。
男人手里指着纪青被黑色冲锋衣遮住了大半,但仍然很显眼的淡金发,惊得打起了磕巴:“你你你……”
他的女友也尴尬万分,紧紧地揪着男人胳膊,谁知道聊人八卦还能遇上正主啊!
“都回去吧。天快黑了别在外面乱晃,小心遇见流氓——我这里可没有雇保安。”
纪青一边笑着,在两双眼睛惊艳又好奇的注视下解开了大门的铁锁,悠然迈开步子,向着名义上属于自己的这座闹鬼般的宅邸里面走去。
“诶哟麻烦了,他没记着我的脸吧……走走走。”男人是个胆小的,尽管听说这个不可一世的少爷落魄了,他却不像其他的小混混一样敢捉弄纪青。
他拽着女朋友要走,却发现女朋友正出神地看着那黑色背影。
“喂!”男人不满,以为女朋友又见色起意了,可再一看她皱起的眉头,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
女人看了一会,直到那身影消失在小径深处。
她曾经是医院里的护士,不知为什么,刚刚那惊鸿一瞥,让她吓了一大跳。那金发男人的眼神虽然还在笑,可却让她联想到了那些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的病人。
那种笃定的,好像无牵无挂的,淡淡的死气。
……
时针再跑过一格,就到了珠宝店下班的时间。
导购不露痕迹地打了个哈欠,就见门口走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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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黑发绿眼的客户,连忙收拾好表情,挤出职业微笑迎了上去。
这位客人面容清秀温和,上挑的眼型却透出刀锋一般的锐利,导购视线下移至他胸口,认出了那墨绿色的标志竟是纪家的家徽,顿时激动了一下。
她还没忘记纪家少爷在她这里订了一对戒指的事情呢,最近来店里采访的记者络绎不绝,几乎成了她们品牌的免费宣传,导购的业绩流水蹭蹭地涨。
难道是纪青少爷终于记起他还没有提供他爱人的手指尺寸了吗?导购殷勤地等待着这位看起来是纪家手下的男人开口。
她看见黑发男人先是在展示戒指的玻璃柜台扫视了一圈,最后锐利的视线落在了那个明明摆放在最显眼处,却一片空白的位置。
“我们的每款戒指都是独一无二的,这款就是纪青少爷为他和他的爱人定制的''永恒之心''。”
黑发男人垂下眼皮,神情似乎变得柔和了一些,冲淡了他身上那股透骨的寒意。
他从随身携带的手包里掏出一个精巧的盒子,里面就静静躺着那枚“永恒之心”。不过,不是完整的“永恒之心”,它的另一半还等着量完尺寸重新订做。
最近关于纪青的谣言甚嚣尘上,尤其是关于他和公主的婚事,尹绪猜想此时的纪青应该很不高兴。于是他就想到了这枚戒指,那天过后尹绪把戒指从床底捡了回来,仔细擦亮,又保存在盒子里。
假如下次见面时,尹绪能主动拿出另一枚,是不是一个惊喜?纪青应该会高兴一点吧。
这么想着,尹绪对店员伸出手,请她按照约定,帮忙量一量自己手指的尺寸。
“……”
谁?
导购被这个惊天秘密吓呆了。再一联想到自己竟然在摄像机年前吹嘘那是纪青少爷和公主的定情信物,顿时冷汗出了一身。
天呐,她都在镜头面前说了些什么!
“请您原谅我的胡言乱语……”导购痛苦的请求近似呻吟,心惊胆战地看着这个疑似纪青少爷情人的男人。
与她相反,正主显得气定神闲,丝毫没有因此有什么芥蒂,反而很宽和地摇摇头。
想到马上能拥有另一枚永恒之心,他的心情挺好,所以不太在意这些细节:
“从前的误会没关系,只要接下来您能为我们保密就可以了。”
导购点头如捣蒜:
“自然,自然!”
……
与此同时,漆黑的废弃庄园亮起了一盏灯。
这已经是这座别墅里为数不多的能用的东西,这里实在是太久没人打理,到处覆盖着厚厚的灰尘。
纪青躺在沙发上,闭着眼。
透明小蛇试图用它的身躯把人拉起来:【该干活了咸鱼!好歹收拾一下啊!】
尽管依旧没有睁开眼,但纪青准确地把小蛇捏了起来,放到眼前:
“为什么要收拾?”
系统:【你已经懒到住狗窝也没关系了吗咸鱼】
纪青摇摇头。
【重新计算一下尹绪的任务成功率。】
这个命令让系统愣了愣,才发现确实很久没有更新数据了,几秒过后,计算结果显示:95%
【本世界尹绪的任务成功率上升到95%!】系统惊呼,原先仅有5%。
“嗯。”纪青点了点头,平静地好像正在他的意料之中。又过了一会,他对系统说:
“那我是不是可以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