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枌榆草木长》 第700章 朝天椒 …… “嘶!呼!”杨师师站起身来,纱衣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飘动,宛如一朵盛开的罂粟。 她迈着猫步,缓缓走到对方面前,俯下身去直视着自己父亲的双眼。其眼神慵懒且大胆,没有丝毫的波澜。““爹,女儿不如实话告诉你吧……”说着,杨师师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我早已不是处子之身了! 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砰!!!”杨文忠猛拍桌案,震得桌上碗筷摔落一地。他抬手指着对方,脸色瞬间涨得通红。“你说什么?!”其人出声怒吼,一把将身前的酒壶掀翻在地。“好你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你怎能干出此等败坏家风之事?你让为父如何去向皇帝交代?” “是你去交代,又不是我去交代!与我有何干系?”杨师师不为所动,她直起身子,又吸下一口大烟,而后对着其父的脸便缓缓吐出一口烟。 烟雾在两人之间弥漫,瞬间便模糊了彼此的面容。 “咳!咳咳!你……”杨文忠一把挥散眼前的烟雾,随后拍案而起。 就在他起身之际,杨师师却一把将之按回了原位。“爹,别这么激动嘛。 不就是破了个身子,有什么大不了的?何况我带身子,我想给谁,就给谁。 你,管的着吗?” “阿姐……” “住口!滚出去。” “是是是,我这就滚……” “你……你……”看着杨再业溜出大厅,杨父被气得胸闷无比。他怒视其女,言语中满是愤怒。“你怎能如此放荡?我杨家百年清誉,全都毁在了你的手里,你简直是杨家之耻。” 听闻此言,杨师师突然笑了起来。笑声清脆而响亮,在大厅内久久回荡。她一边笑,一边扭动着腰肢,跳坐在了餐桌之上。“什么耻辱不耻辱的?我看你是老糊涂了。 我杨师师活在这世上,只求自己逍遥!你觉得我会在意吗?什么名声、规矩,别把这些强加在我的头上。” “你简直该死!”杨文忠气得浑身发抖,他骤然起身,体内真气翻涌,冲上去便想教训对方。 见此情形,杨师师将头一偏,轻松避开了其父的巴掌。“爹,快别白费力气。”她的语气有些生冷,手中烟袋也当即敲下。“别忘了,你女儿可是顶尖高手。就凭你那三脚猫的六境功夫,莫要自取其辱。” 听闻此言,杨文忠停下脚步。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女儿,心中充满绝望与愤怒。“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我杨家世代为官,向来都是规规矩矩,清清白白。怎么会出了你这么个逆女?” “那又如何?”杨师师不以为然,她跳下桌案,重新坐回到椅子上翘起二郎腿,又拿回了桌上的烟袋。“我就是我,任何人都休想将意志转嫁于我的头上,你也不例外。”话语间,她的眼神中逐渐透露出一丝不耐。 杨文忠似乎恨铁不成钢,他双手捂脸,语气也没有了先前的强硬。“你难道看不见杨府如今的困境吗?白玉书克扣军饷,说什么为陛下修筑寿台,分明就是中饱私囊。 如今的东卢,为父在陛下跟前早已说不上话。你就不能体谅体谅吗?” “爹,你就别再唠叨了。”杨师师本欲抽上一口,却又将烟袋重重拍在了桌案上。“我早就说过,我有自己的活法。 我不会被成规束缚,更不会成为杨府谋取权势的工具。 你若非要我入宫,我可不敢保证会不会在床上捅死那老王八蛋。” “工具?”杨文忠瞪大双眼,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怎能这么说?为父做这一切难道是为了荣华富贵不成?” “那是为了什么?”杨师师冷笑一声。“算了算了!你别说,我也不想听。” 此话一出,杨文忠张了张嘴,想要继续说下去,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真的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个女儿。 “那你说,你究竟想要什么?”杨文忠开口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 “这个嘛……”杨师师抬起头,眼神望向远方,脑瓜里闪过一丝徐平的身形。“其实也没啥大不了的,北面有个娃子有趣得很,比那老不死的强些吧。” “是谁?夺你身子的是谁?”杨文忠皱起眉头,突然想到了重点。“他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变成了这样?” “你老糊涂啊?谁能给我灌迷魂汤?分明是女儿偷了他的腰子好吗?你懂个鸡毛。”杨师师双手一摊,斜靠在椅子上,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 “哼!荒唐!”杨文忠仰天长叹,心中的烦闷填满了全身。“一个来历不明的男人,能给你什么?你简直愚不可及。” “谁要他给了?你那么认真做甚?我都没你那么认真。”杨师师掩嘴轻笑,笑声既有些像嘲讽,又有些像玩闹。 看着自己女儿那随性的眼神,杨文忠知道自己已经无法改变她的想法。他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感,更不知该如何向皇帝交代。“你好自为之吧。 这件事为父会想向皇帝交代,是杀是寡任凭君命。杨师师,你给为父记住,你今天的所作所为,让杨家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啊是是是!对对对!睡了个男人就让杨家陷入万劫不复了。那杨家这万劫不复来得未免也太过草率!”说着,杨师师却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这般慵懒的姿态,仿佛世间万物都与她无关。“别瞎操心了。你就算操心,也管不了我。 顺带告诉你,我早已入八境,若有什么歪心思可别想使在我身上,免得我发飙了府上遭不住。”言罢,杨师师转身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其身影在烛光映照下显得格外妖娆,她一边走,一边哼着小曲。欢快的旋律与大厅内压抑的气氛形成鲜明对比。“告辞了!您勒!” 第701章 大傻杯 …… “我像只鱼儿在你的荷塘!只为和你守候那皎白月光!”杨师师哼着小曲,迈着长腿,身姿摇曳着朝自己闺房而去。轻纱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勾勒出其曼妙身形,口中吐出的烟圈更让她再添几分朦胧。 在其哼唱之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鞋底与石板碰撞的脆响。几息之后,一道身影从园中快速闪出,稳稳挡在她面前。“阿姐,你等等!” 见到来人,杨师师柳眉瞬间挑起,美眸中闪过一丝不悦,没好气的开口问道:“怎么,你是要翻天?还是打算教训老娘?” “怎么会!我和阿姐可是一条心的!”杨再业谄媚着迎上前去,双手不停的来回摩擦。“阿姐刚才在哼啥?” 听闻此言,杨师师朝着对方吐出一口烟气。“母鸡孵鸭蛋!老娘唱啥,你管得着吗?” 杨再业颇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随后自顾自的凑上前去。“啧!别那么说嘛阿姐!” “平日不见你对我这般殷勤,今儿是吃错药了,还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杨师师敲了敲烟袋子,随后双手抱胸,语气中满是调侃。“问东问西,徐平教的,鬼知道是啥?有屁就放。” “哦!是那小子啊。”杨再业嘿嘿一笑,脸上透着狡黠。他再次往前凑了凑,压低着声音笑道:“阿姐,我哪敢教训你啊。 我就是好奇而已嘛,你这啥时候变得那么厉害了?居然都入了八境了,这事儿怎么一点风声都没透出来? 就凭你这暴脾气,要是真有这等实力,就该在东都横着走,把那些不长眼的家伙收拾得服服帖帖。” “说人话。”杨师师翻了个白眼,抬手狠狠敲在了杨再业的脑瓜子上。“就你特么话多。我说啥你就信啥?我说我九境了你信不!” “信!肯定信!”杨再业拍了拍胸脯。“你说我就信。” “切!老娘吹牛皮呢!阿爹一直唠叨,听得我耳朵都起茧子,再说下去脑袋还不得被他念炸了去?赶紧堵住他的嘴不好?” “啊?”杨再业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阿姐,这牛你也吹?你可真敢说。 话说回来,刚才爹那脸色,黑得跟锅底似的,额头青筋是直直跳啊,我都怕他一口气接不上来,给自己气嘎了去。” “爱气就气,管他呢!”杨师师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丝质衣袖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反正老娘是不想入宫,皇帝怎么玩意?大半截身子埋土里的东西,配得上老娘这绝世容颜? 再说了,就算入宫,他也不行。你想让阿姐守活寡啊?说!你是不是想阿姐守活寡? 告诉你,府上谁再提这事儿,老娘砸烂这破地儿,到时候别说我翻脸不认人。” 听闻此言,杨再业眼珠子滴溜一转,赶忙话题一转。“阿姐,平常看你对那些公子哥都爱搭不理的,能让你这么上心,徐平肯定有什么过人之处是吧。” 杨师师深吸一口大烟,随后屏气凝神,许久才缓缓吐出。“鬼知道他有什么过人之处?非要说的话,嗯,床上玩得挺花,有点东西,但不多。” “你特么!真是口无遮拦!杨师师,你好歹也是胭脂榜上的名人,怎得跟个青楼女子一般。”杨再业皱着眉头长叹一声,随后不由得朝向西面望去。“我听说在岳州立下不少战功,不仅把苏北石和姜安民给整死了,还把岳州治理得井井有条,连东君都对他赞赏有加,常以当年的武信侯相较。” “还行吧!算得上有几分能力。”言罢,杨师师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别样之光,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与徐平见面的场景。“和京城那些道貌岸然的狗东西比起来,他的确可以。 行事干脆,还有股子混不吝的劲儿。当初他大闹元帝的招婿宴,还把武玉宁整跑了,就他那年纪,勉强算得上英雄出少年。 不过要和当年的武信侯相较,那他还差远了。” “阿姐,你不会是认真的吧?”杨再业一脸担忧,眉头拧成了麻花。“咱们和大周虽说表面上和平相处,但暗地里矛盾也不少。 纪廉与咱们杨家时不时就有摩擦,两边的探子也没少互相试探,关系微妙得很啊。 即便东君打算北上伐金,那对周人也是颇有防范,你和他……” “行了行了!”杨师师不耐烦的打断了对方的话,而后抬起烟袋头,使劲拍了拍。“劳什子崴货,一点香味都没。 老娘自己心里有数。将来的事情,哪能说清楚?东卢也好,大周也罢,不都是昔夏分裂而出?有什么彼此可分? 又没说非要和他好,玩玩而已嘛?难不成便宜了皇宫里那老不死的? 两国即将结盟伐金,靖北王府是此战绝对的主力。老娘和他睡,皇帝是哑巴吃黄莲,想刀刀不了。老娘要是和别人睡,骨灰都得被扬散了去。 行了!你也别整天瞎操心这些,管好自己的事儿就行。” 杨再业还想再劝,可看着杨师师那凶狠的眼神,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颇有些无奈的耸耸肩,当即转换话题。“阿姐,咱们东卢要是伐金,你带我去边境耍耍呗?” “耍你吗了个****!”说着,杨师师一烟袋子砸在对方脑壳上。“你以为打仗是过家家?那是会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 南安在大梁兵败,数十万大军覆灭,断无余力犯我东卢。此番与大周结盟,是北上立功的绝佳战机,咱们杨府必须争一争,起码不能让于家讨了这份差事。” “我听说徐平十六岁便领军出征了,他可以,我怎就不行?”杨再业若有所思,几息之后又环臂大笑。“要是弟弟我能率军出征,定让阿爹刮目相看。你说对吧!” “他爱怎么看就怎么看,关老娘屁事。”杨师师手撑着护栏轻轻一跃,当即跳坐上去。她甩去绣鞋,双脚不停在池塘中拍打。“徐平能在大梁建功,那是有诸多能人异士相佐。 你有人相佐吗?你有个鸡毛? 我身旁怎么就站了个大傻杯?” “你身旁才站了个大傻杯!”此话一出,杨再业顿时就不乐意了。 “啊是是是,对对对!” “你特么……”杨再业脸一黑,同样跳坐到护栏上。抬头望月,他心中满是豪情壮志。“所谓少年意气,长剑诛敌! 就算没有人追随辅佐,弟弟我也定能建功立业,让东都这群狗日的好好看看。” 此话一出,杨师师笑得前仆后仰。“哦哟哟!那你好厉害哦! 少年,阿姐看好你!未来,一统六国这个艰巨的伟业就交给你了。 现在,走你!”言罢,她玉足一踹,当场将之踢下池塘。 “杨师师,你****!老子不会水啊!!!” 见对方在水中不停扑腾,杨师师抬手送去一个飞吻。“木啊!老弟!玩得愉快!” 第702章 大家闺秀 …… 与此同时,徐平离开皇宫,快马加鞭赶回府中。 此时,夜已深沉,万籁俱寂,唯有府门前的灯笼散发着昏黄的光。灯笼在夜风里轻轻晃动,投下斑驳的影子。 “世子?卑职参见世子!!” “接着。”徐平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迎上来的仆从,快步走进前厅。 前厅内,薛若微坐在桌旁,脸色略显憔悴还有几分疲惫。她眼睛长久盯着门口,听到脚步声,立刻站起身来。 “若微,是我!抱歉!回来晚了。”徐平伸了个懒腰,当即推门而入。 “世子?!!”看到徐平入内的那一刻,薛若微眼中瞬间焕发出光彩。“不晚不晚!你长途跋涉,还要入宫面圣,累坏了吧!”言罢,她快步迎上前去,声音中刻意隐藏住疲惫,只带着满眼的欣喜。 看着对方迎来,徐平心中一阵暖意。他伸手握住对方,却发现其人双手冰凉。“若薇,这么晚了,怎么还在等我?也不早点休息。” 听闻此言,薛若薇不停摇头,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我不困,就想等你回来。 在宫里忙了这么久,一定饿了吧?我准备了些菜食,热了好几回了,就怕你回来吃不上热乎的。”说着,她掏出手绢,不停为徐平擦拭着脸上的汗渍。“这天气可热,先卸甲吧。” “是热得够呛!”徐平笑着抬起双臂,任由对方一块块解开轻甲。“陛下留我用膳,我在宫中已经……” 话音未完,看着桌上摆满了自己往日最爱的菜食,他心中感动不已。“清蒸鲈鱼、宫保鸡丁、翡翠白玉汤,不错不错!比宫中那些厨子做的好多了。 正巧先前没吃饱,来坐,我再吃点。” “若是吃不下就莫要勉强了!”薛若微善解人意的将之推开,转身便收拾起桌案。“早知陛下留你,我呀,就不准备了。 近来王府开支大,浪费了可不好,明日我吃便是。” “啧!哪有!没吃饱就是没吃饱嘛!替我打壶酒来。”徐平特意拍了拍肚子,随后夹起菜便往嘴里送。“不错不错!还是那味。” “看你满身酒气的,还喝呀?”薛若微笑着端来酒壶,抱起裙摆缓缓坐在了徐平身旁。“有陛下在,你肯定喝得不尽兴,没事,想喝我再陪你喝些。” 听闻此言,徐平握筷的手微微收紧。知书达理,温柔得体,这八个字用在薛若微的身上真是恰到好处。“行!那就喝点。这些日子你独自在京,辛苦了。 此番回来述职,我会多留些时日。” “真的?”薛若微一阵窃喜,当即为对方满上了一杯。“岳州初定,你离开久了不好吧?” “莫得法啊!还不得看陛下!”徐平抬手抠了抠后脑,心头也是一阵无奈。“才刚有几分起色就得回来,好在顾应痕也远赴虎威,不算太糟吧。” “不耽误正事就好!尝尝这个!”薛若微浅抿下一口,为徐平送去一些菜食。“别光顾着喝了,这鱼肉冷了可就不好。” “是是是!我这不口渴嘛!贪杯了!”徐平咧嘴大笑,当即放下酒盏。 两人边吃边聊,从岳州的军政民生,到与苏北石的周旋,再到入住奉天,事无巨细。 薛若薇静静听着,不时露出惊讶或欣喜的表情。当听到徐平面临危机之时,她眉头立刻皱起,眼中满是担忧。听闻徐平立下战功,她脸上又绽放出骄傲与喜悦。 “哎!对了!若薇。”酒过三巡,徐平放下碗筷。“我不在京城的这段时间,你在府上过得怎样?可有遇到什么难事?若是有,千万别忍着,我给你出头。” “自然没有,你多虑!吴大哥将我的身牌从教坊司赎了出来,如今我偶尔也会去一趟酒坊瞧瞧。”薛若薇笑着摇头,显然没有了当初刚入王府时的那般谨小慎微。“王府的开支我是一减再减,节省下来的银子随酒坊分利全数送往了岳州。 我知你在外不易,府中无事,我做了不少刺绣和书画让管家去卖。”言罢,她从怀中掏出布棉,取出里面的银票放到了徐平面前。“虽是杯水车薪,也聊胜于无嘛。” 看着桌上的银票,徐平摇了摇头。“莫要再做这些,我打算在大梁开些酒铺,顺带倒些盐铁,银子不是问题。“ 听闻此言,薛若微掩嘴轻笑。“你是嫌少还是心疼我? 若是嫌少,那我可就生气了!若是心疼我大可不必如此,都是闲暇日子做的,不累。” 见她如此,徐平颇有些意外。没有了教坊司的身牌,她似乎,开朗了许多。 念及此处,徐平很是开心。“这可是你入府以来第一次与我言笑!这样挺好,早让你不要深居简出了。” “这是两码事!”薛若微自顾自的端起酒盏一饮而尽。“我毕竟是罪臣之后,人前露面不好,如何能让王府蒙羞。” “你咋那么犟呢!我靖北王府的人,谁敢说三道四?”言罢,徐平抬手朝着对方的大腿摸去。“天色不早了,咱们是不是也该……” “呀!”薛若微扯起裙子一盖,当即将徐平的爪子拍开。“这是在前厅,不知羞。 你若是不累,今晚……今晚我好生侍奉你便可……但,但得回屋再说,你莫要乱来。” “哈哈哈!不累!谁累谁孙子!”徐平站起身来,一把将之抱起。“走!回屋!” 话音刚落,屋外传来一阵咳嗽。 “谁啊!特么的没点眼力见?找死!” “你爹。”几息之后,屋外缓缓传来声音。 第703章 闲话家常(上) …… 徐平脸色一变,赶忙将薛若微放下。他掸了掸衣袍,随后负手而出。“有人不开眼,你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听闻此言,薛若微抬手便将之拉住。“莫要胡闹,王爷找你肯定有事。” “那么晚了能有啥事?他不睡觉的吗?一天到晚就闲得。等着!”言罢,徐平“嗙”的一声把门推开。“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过了?街坊邻居不用休息吗?不用睡觉了?” “?????”此话一出,不远处的徐沧愣在原地。待到几息之后,他脸色骤变,缓缓拔出腰间的锦带。“我尼玛?” 见此情形,徐平丝毫不慌。他纵身一跃而下,稳稳落到对方跟前。“大半夜的不睡觉学人偷听墙根?你这什么癖好? 我看你是倒反天罡,想让老徐家绝后。爷爷若是还在,你看他不大嘴巴抽你!!!” “我…….你???”徐沧瞳孔放大,许久过去都没接上话来。“好好好!翅膀硬了是不?你他娘的想翻天了是不?” 话到此处,徐沧勃然大怒。正欲抬手给逆子大嘴巴,却见薛若微靠着房门缓步而出。“若微见过王爷!” “哎呀!这大晚上的,怎的还不休息?公爷恰巧路过此处,见屋内亮灯,想着是这逆子回来了。 若微啊,你先回屋,公爷有些话要和他好生唠唠。”徐沧挤出一抹笑脸,又将锦带给系回了腰间。“去吧去吧!快去!” 见他如此,徐平昂首挺胸,朝着薛若微使了个眼色。“小意思!你先回屋,我一会来。” “王爷早些歇息!若微就先行回房了!”薛若微歪着脑袋看了徐平一眼,随后掩嘴轻笑,猫着身子朝内院而去。 “咳!咳咳!”见人离去,徐沧轻咳几声。 “回吧!回去!没事!”见此情形,徐平先朝薛若微招了招手,随后没好气的白了一眼徐沧。“咳什么咳!不让人省心!” 片刻之后,薛若微的身影逐渐远去。一阵夜风吹过,徐平那单薄的衣袍更显单薄。 父子俩对视一眼,均未说话。 几息之后,徐沧撸起袖子正欲开口,却见徐平抢先一步跪倒在地。“爹!你是我亲爹。” “哦?是吗?”徐沧俯视着跪地的逆子,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啧啧!能耐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爹。” 此话一出,徐平催动修为一跃而起。“吾儿休得放肆!”言罢,他撒腿就跑。 “哎哎哎!!!别!”奈何腿还没迈开,就被徐沧一把擒住脖颈。徐平缓缓扭过头来,挤出一脸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爹……” “好大儿!爹今晚好好疼你。”说着,徐沧提起对方纵身一跃,转身间便消失在此处。 …… 转眼已是二更,书房内,烛火通明。徐平鼻青脸肿的蹲在地上,脑壳顶着几个大包,人中挂着一串鼻涕。“爹,那不是有女人在吗?你给个面子撒!你这样我很没面子的,你还是不是我爹?小心我托梦给我娘啊,让她晚上来找你哈!” 徐沧大马金刀的跨坐在太师椅上,手掌不停敲打着皮鞭。“行啊!你顺带说一声,老子还打算把你小姨给收了,有本事她爬出来干我。” “卧槽?你牛逼!”徐平嘴角一撇,不可置信的朝对方竖起大拇指。“我娘走之前你咋不说呢?你咋不敢和她干一架?切!嘴硬骨头酥。” “你起来!” “我不起来。” “你起不起来?” “我师尊是夫子!” “老子看你是皮痒痒。” “我师尊是夫子。” “过来,爹给你上点药。” “我师尊是夫子。” “啧!不打你了。” “告诉你,我师尊可是夫子。她一巴掌能把你干到大都去。” 此话一出,徐沧的脸上当场挂不住。“你妈了个*的。你真以为老子打不过那娘们?”话刚说完,一股寒风袭过,吹得屋内烛火不停的摇晃。 徐沧顿觉背后一阵凉意,不由得打了个哆嗦。“那你就蹲到天亮去。我且问你,今日入宫皇帝和你说啥了?” 徐平见对方收起皮鞭,一屁股就给坐在了地上。“能说啥?说我少年英雄,说我大周第一能臣,说他想立我为太子。行了吧。” “……”只听“啪”的一道声响,桌案被徐沧当场拍裂。“老子看你是不想好好说话。” “下手没轻没重,我现在好歹也是朝廷的正二品征南将军,岳州刺史。你要是再像小时候那般揍我,那可不成。”徐平双臂展开,随之就躺在了地上。“皇帝说你要北伐了?怎么早了那么多?布老太爷出关多久了?你信中咋不和我说一声?” “唔……”徐沧抬手托着下巴,靠在椅子上沉默了许久。 见他如此,徐平继续追问。“当初一战过去多年,蛮子虽然元气大伤,但这些年列国你征我伐。此消彼长,怕是不好对付,你是不是太急了些?” “……”听他这般问道,徐沧站起身来,走到徐平的身旁一并躺下。“老子要不做出一副北伐的姿态,纪凌能让你回大梁吗?你脑子里全是特么欢乐豆?” 父子俩就这么掰开四肢躺在地上,齐刷刷的望着穹顶。轻叹一声,徐平脑中闪过一丝怀念。“爹,咱们很久没和老高一起打牌了。” “斗地主?也不知你小子哪学的这些,确实好久没耍了。老高年岁大了,身子也是愈发的苍老,得空回家一趟,他在燕城整日就念叨你,膝下又没个一儿半女的……”话到此处,徐沧抠了抠脑壳。“苏北石战败,南安得消停十年不止。元武如今被大梁牵制,西线又有韩忠领兵对峙,这是绝佳的机会。 虽提早了些,也无伤大雅。老爹我准备了这么些年,不必担忧。” “啥玩意,你不说做做样子吗?”徐平侧脸看着对方,眼神中带着几分疑惑。“我觉得此时谋划还为时过早。各国虽生战乱,大周同样是掏空掏尽,你若是北上,恐怕朝内给不了什么支持。 即便是粮草与军需,那也得咱们靖北王府自己筹备。再说了,你不是要干纪凌吗?怎么着又变了?” 第704章 闲话家常(中) …… 徐沧无奈的坐起身来,颇有些遗憾的朝着屋外望去。“前些日子梦到老爷子,他被万箭穿心而过。我这个当儿子的,没有老,只有小。 光顾着小的,爹怕你爷爷在地下不能瞑目啊好大儿。” “…….”犹豫几息,徐平同样坐起身来。“老爹啊,按李正我的布局,应当联合北蛮而讨伐元武。我见过耶律明康,有勇无谋。他若是即位大统,这个法子应当得行。” 徐沧拍了拍徐平的后背,随后再次叹了口气。“人死不能复生!小时候你问我老去那土坡喝酒做甚?臭小子,那堆黄土下埋得可是我爹,懂吗?等老子死咯你就能体会到了。 父仇不以得报,老子晚上睡不好啊。” “爷爷若是还在……” “他早喊老子北伐了。” “没看出来啊老爷子!够孝顺。” “那是!!!” “老太爷若是阵亡在元武……” “那不一样!!!” “爹!你的底线还真灵活。” “废话!报仇和送菜是两回事嘛。” “……….” “……….” 几息之后,徐平起身朝着膳房跑去。 片刻之后,他提着两壶老酒又跑了回来。“爹,你真打算娶小姨?” 接过酒壶,徐沧闷下一大口。“怎么?你怕老子给你生个弟弟?” “这世子之争啊,素来如此嘛!”徐平咧嘴大笑,同样闷下一口。 “臭小子!”徐沧没好气的拍了对方一脑瓜子,随后端起酒壶与之对碰。“你小姨她早把自己当王妃了,我娶不娶的,重要吗?” “哦!”此话一出,徐平当即凑上前去。“嘿嘿!那你碰没碰小姨?” “我尼玛?”徐沧呛下一口烈酒,随后剧烈的咳嗽起来。待到气息平复,他没好气的白了一大眼。“这还真没有。如若不然,老子要是不给她个名分,你看她砍不砍你。” “啥玩意?为啥砍我?”徐平饮下一口,满脸都写着问号。 “你傻啊!因为她砍不赢老子撒!”徐沧仰头大笑,随后使劲揉捏着徐平的脑瓜。“你最好祈祷老爹安分守己,否则啊,你日子怕是难过了哦!!!” “好好好!”徐平嘴角一抽,一把将对方的爪子拍开。“你真是我亲爹!” “来!干!”徐沧打了个酒嗝,端起酒壶便碰了上去。“一个人在大梁日子不好过吧?你送来的信老爹看了,陆铮虽有恶疾,但他一定会给你留好对策。 你信上说夫子替他续了两月,如今两月之期将至,想来是见不上最后一面了……” 此话一出,徐平当即低下头来。“爹,张掖之事……”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只要你能谋得心中所求,你拿老爹去当饵料都行。”徐沧并没有出言责备,反而搂着徐平的肩膀笑道:“张黑子也好,陆铮也罢,甚至是爹…… 永宁啊,咱们这些老辈子的,总有一天都会离你而去。在此之前,能替你扫平阻碍就算是得偿所愿了,不必抱有愧疚。 月娥跟在你身边许久了,这丫头虽然比你大了不少,倒也懂得照顾人。 你带着她在外征战,也不能所有暗探之事全交给她。爹让她跟你入京,还有个意思你应该能猜到。” “卧槽!你想让我纳月娥姐入府?”徐平眉头一挑,当即歪着脑袋回道。 “不然呢?这丫头命苦,当初老爹收留她的时候只有八岁。不管怎么说,人家好歹在王府那么些年了,虽是家仆,爹可从未把她当下人来看。 你也别嫌人年龄大,你自己不也长得歪瓜裂枣?” 这话说的,徐平当场就跳了起来。“就我这形象,我特么哪里歪瓜裂枣了?老爷子,我可从未嫌弃过月娥姐,只不过嘛……” “只不过什么?”徐沧一把将之按下,饶有兴致的盘腿而坐。“说来听听。” “我可当她是姐,从未以下人看待。”徐平误以为老爹会错意,当即开口解释。“只不过她与孩儿只有同袍之情,断无男女之意。虽知开口其必应,但她为府上尽心竭力,我也不能强纳人家不是。”言罢,徐平自顾自的饮起酒来。 听他如此说来,徐沧亦是点了点头。“待到日后你有所成,那也得给人安排个好婆家。 月娥这丫头随你入京颇久,她既无领兵之能,也无治政之策,但绝对忠诚于你,莫要亏待了人家。” 徐平抱着脑袋躺下身去,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知道!唠唠叨叨!一点不像你的风格。” “永宁啊,若你真能谋取大梁,开国之后可有想过帝后的人选?”徐沧话题一转,开口继续追问。 听他这么说道,徐平反而突然一愣。“老爷子,你今儿个咋老问些家长里短的?这特么八字还没一撇,我那会想这个? 不过话说回来,即便真有那一天,这帝后之位也难取舍。” “啧!儿子大了就嫌老子啰嗦,你咋那么欠揍?”徐沧双腿一抬,架在了矮凳之上。“老子问这些也是为你好,别不识好歹。 说说看,咋的难以取舍?” “爹,别问我,那你认为呢?”徐平同样将腿架起,两人对视下一眼。 “这个嘛……”徐沧掏了掏耳朵,随后不停的揉捏起下巴。“于大梁还可,若是大周……纪月华的身后必会站着旧朝势力,还有舒家。 韩府、公孙禹、陈王、雍王,等等。你若要谋取大周,不可能全靠兵伐,朝中文党也不可能全数剔除,她的作用不小。 司徒府那小丫头也不错,有些本事,比起她二姑,不遑多让。立她,你可尽得青、幽二州的世家与门阀。 若微这丫头老爹喜欢,不过性子太软,也无根基,断无可能。至于大梁那女娃,她于大梁而言还有用处,于大周而言,鸡肋罢了。” “说了半天等于没说!”徐平撑着地板再度起身,沉思许久方才开口。“纪月华是肯定不行的,她为后,断然压不住司徒娴韵和姜云裳。” 第705章 闲话家常(间) …… 对于徐平的话,徐沧颇有些意外。在他的印象中,两人青梅竹马,算得上情谊深厚,且对方于自己儿子而言,从无半分利益掺杂。 对于这样的女人,徐沧自然也是满意。无论身份地位,乃至政治利益,若为正氏那也是不错的人选。若有朝一日此女有异心,再行处置也未尝不可。 儿子既然提到了姜云裳和司徒娴韵,那么心中想必有了倾向。 念及此处,他一把掐住对方脖颈。“好大儿啊,如此说来,你是更倾向于司徒府那个小丫头?” “你就非得问到底么?”徐平撇了撇嘴,心中似乎有些抵触。“倒也不是倾向于谁,无论纪月华还是司徒娴韵,她俩谁为后我都能接受。 一个嘛,自幼跟着我耍,对我毫无心机与戒备。 另一个嘛,对我也是掏心掏肺,为了你儿子我能经略大梁,她把青、幽二州搅得是乌烟瘴气。且不说军需与钱粮,便是于我的诸多相处之中,咸鱼给的帮扶也极大。 并不是单纯的好与不好,若立纪月华,我怕她会死在司徒娴韵的手中……”话到此处,徐平的脸色明显有了变化,他饮下一口酒,随后拍开了老爷子的胳膊。“此女不是和善之辈,她的好,仅限于她心中所在意之人,这点我在她小时候便看出了端倪。 若是与她背道,或是有利益冲突,她下起手来可是不留余地的。 老爹啊,她有一万种好,但她只对你好,这可是很危险的事。你阅女无数,应当明白这个道理撒!” 徐沧先是一愣,随后豁然大笑。“哈哈哈哈!臭小子,你这是在调侃老爹吗?”几息之后,他坐正了身子,一边叹气,一边朝向北地的方位望去。“你说的司徒府那丫头,性子与白玉茹倒是有些相似。这心机手段嘛,与她二姑也如出一辙。话说回来,比之此二人,她要毒辣得多。” “正是这个道理!”徐平点头颔首,随后极其八卦的趴在了徐沧后背上。“老爹,白玉茹是啥情况?有没有说法?让儿子也听听你的英明神武之迹呗!” “狗东西!”徐沧回头一笑,抬手便扭住了徐平的耳朵。“想听啊?也没啥大不了。 白玉茹作为永福昭郡主,在元武的身份地位颇为不凡。有个牛逼的哥,不过被你爷爷给嘎了。还有个纨绔的弟,不过被你老子我给干死了。 她自己呢,对此完全不在意。就像你说的那般,她只在意她自己在意的人。莫说外人如何,即便是她的亲族,她看不顺眼,一样不给面子。 此女火辣啊!修为也不低!对于老爹我是爱得死去活来。那咋办嘛?谁让老子如此霸气无双?对吧! 不过,她哪儿都好,就是唯有一点……” “哪一点?”徐平抠了抠鼻子,随手便擦在了徐沧的背上。“她接受不了小妾的身份?” “啊?那倒不是!”徐沧揉了揉眉心,语气也重了几分。“当初啊,为了争老爹,她和你老娘斗得是死去活来。她……” “那她也不行啊!否则靖北王府的世子也就不是我了撒!”没等对方说完,徐平便出言打断。 “……….”对于好大儿的话,徐沧却是摇了摇头。“这你还真说错了。当初老爹我其实打算以正妻之位迎娶她过门,但最终她却放弃了。” “为何?”此话一出,徐平满脸疑惑。“你特么的,我靠!你小心我老娘晚上来找你哈。” “兔崽子!”徐沧一巴掌甩在逆子的脑瓜上,随后脑海中浮现出安凝雪的身影。“老爹当初随纪凌挥军北上,却逢百年难遇的大雪。粮草断绝,兵卒走散,老爹险些死在了关外。 不但是白玉茹救了爹,连带着逃出北蛮也是她一手安排。得知此事,其父与之断绝了父女关系,其族更之逐出家门。即便如此,她也未曾胁恩求报,只是单纯的看不爽你娘。 你娘得知此事,自知老爹我亏欠她颇多,主动让出了正位。 只不过嘛,这人算不如天算。在老爹答应娶她之际,她却又变卦了。” “什么玩意?”徐平听得一头雾水,他拍了拍徐沧的肩膀,随后把脑瓜子凑上前去。“你婚前偷吃啊?” “我偷吃你*****?”徐沧没好气的将之一把推开。“老爹我在你心里就这种人?” 听闻此言,徐平捂着嘴巴笑出声来。“你不是吗?小姨多少次将你从青楼抓出来的?整个府上是鸡飞狗跳,你忘了?” 听对方这么一说,徐沧老脸一红。“这回还真不是!” “那是为啥?” “因为她爹以死相逼,并且将白玉茹她的娘的牌位都给抬了出来。”话到此处,徐沧的脸上流露出几分遗憾。“父精母血,生养之恩。她再怎么自我,那也不能全然不顾啊。” “原来如此!那现在她又愿意了?” “现在她爹死了撒!蠢货!” “合着我娘是备胎?” “备胎!啥意思?” “就是后备军!”徐平满脸的黑线。 “哈哈!那倒不是!”徐沧有些尴尬的转过头去。“怎么会,怎么可能?我和你老娘自小便相识!她怎么可能是你说的那般。” “哦!原来如此!懂了懂了!”徐平接着下巴点头颔首。随后鸡贼的再度凑上前去。“那司徒孝怜呢?” 此话一出,徐沧骤然起身。“你他娘的还有完没完?问东问西,你吃饱了闲的?” “你先问的嘛!老爹,许你问,难道不许我问?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这什么态度!”徐平同样起身,一把便抓住了对方的衣袍。“你可别说我多嘴,你当年怒闯皇帝的立妃宴,冲冠一怒为红颜啊,儿子佩服!” “你真这么想?”徐沧拍开对方爪子,颇有些狐疑的问道。 听闻此言,徐平使劲点了点头。“这个自然撒!如若不然,我又怎会学你强闯纪允的赐婚宴!爹,我可都是学你的!咱俩一样!” “好像是哦!”徐沧转回身来,随后双手环臂,饶有兴致的朝着屋外走去。“此事嘛,说来也是话长啊……” “不长不长!一点都不长!”徐平快步跟了出去,随后俯在对方耳边问道:“还有你说北蛮的皇后,那也是真的?” “真!比他娘的黄金还真!” 第706章 闲话家常(下) …… 徐平抬手搭对的肩膀上追出屋外,两人勾肩搭背,鞋跟叩击着石板,在静谧的庭院内传得很远。 “老爷子,方才你话还没讲完撒!司徒孝怜后来怎样了?”徐平微微仰头,嘴角勾起一抹坏笑。 “……”徐沧瞥了他一眼,佯装严肃,心中却暗自好笑,徐平这八卦的死出和自己年轻时如出一辙。“你小子就知道打听这些!当年,司徒文知道老子和她私定终身,火冒三丈,立马加快了送她入宫的计划。” “是司徒府的风格!隆圣帝初临大位,既是平衡,也是政治必须。”言罢,徐平随脚便把身前的石子踢下水去。“你就那么算了?“ 看着湖面泛起涟漪,徐沧负手而立,目光越过远处的假山,思绪飘回到了往昔。“那是自然不会!老子在城门等了她一晚,她自个儿不来我能咋的?率兵围了司徒府府?这特么是在神京城,老子哪来的兵?连根鸡毛都没。” “你这身本事,抢个人不难嘛!”徐平眼睛瞪得溜圆,满脸都是吃瓜之态。 见他如此,徐沧没好气拍在了逆子的后脑勺上。两人继续沿着石板路缓缓前行,其人的语气中也多了几分无奈。“有想过,但不行。 且不说当年老爹还未入八境,即便已是八境,也不行。别小看了司徒府,司徒明德你自当见过,别人摸不出他多跟脚,老子可清楚的很。 这明面上的大管家,二十多年前便已是八境后期,如今多年未曾显露,定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那你又去闹她的婚宴?”徐平三步并作两步跟上,满脸的无语。 “老爹也是人撒!咽不下这口气啊。”徐沧长叹一声,声音里裹挟着无尽的无奈。“更何况当初的北境可不比现在,你爷爷还在,他与先帝乃八拜之交,自幼结义,纪凌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动他的……” “爹,你说……”徐平微微皱眉,随后沉默几息。“老太爷当年北伐,不幸阵亡于关外,会不会和纪隆圣有关?” “这个你误会纪凌了。”徐沧用极为肯定的语气打消了徐平这个念头。“皇帝虽然手段强硬且意图削藩,但他不会勾结蛮人。 若他有此心思,你爷爷死后他大可将靖北王府连根拔起。更遑论北蛮南下,他御驾亲征收复定平,否则韩忠如何能驰援北境。” “的确如此。我前些日子上书,原以为皇帝会诸多为难,没成想加我为征南将军,并授岳州刺史。 虽有根源上的冲突,纪凌这格局,的确是不小。”话到此处,徐平眼溜子一转,悄悄咪咪的问道:“你说你睡过北蛮皇后,这特么也是真的?” “…….”徐沧突然停下脚步,神色神秘的凑到对方耳边,压低声音回道:“这事儿可千万不能外传!你以为老爹吹牛逼的?老爹这辈子吹过最大的牛逼就是说你有九五之姿!” “啧!别人身攻击哈!”徐平瞪大眼睛,脸上露出姨母笑。“说说!” 徐沧鸡贼一笑,随后仰望夜空,似在酝酿这自己的辉煌战绩。“没错,当年老子领兵攻打北蛮,在堵截粮队时俘虏了耶律文正。搜查其车队之际,老爹我发现了当时还是皇子妃的苏念娇……” “卧槽!然后呢?”徐平微微前倾,这瓜吃得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你把她那啥了?” “我跟你说,彼时的苏念娇才刚过双十,胭脂榜第二啊,老爹我是七进七出,杀得她片甲不留! 片甲不留,你懂的撒?” “我懂我懂!我都懂!”徐平两眼睛冒出金光,赶忙开口追问。“她有没有羞愤欲绝?你咋没把她带回燕城?” “那自然有啊!她是又哭又闹又上吊,你知道老爹心软撒,最见不得女人哭。见她如此烈性,反正爽也爽了,老子就把她给放了。”言罢,徐沧掏了掏耳朵,将之弹在了塘里。 “卧槽卧槽卧槽!!!你牛逼!”徐平凑上前去,不停的打量着对方。“如此说来,耶律洪阳到现在都不知晓?” “肯定撒!否则如何能立她为后?随行的人都被灭了口,还有些走散的,自然也不知道这一茬。” “耶律洪阳头上的草原和柯林大草原一般绿啊爹!卧槽!牛逼!”说着,徐平用手肘顶了顶对方。“你就没想过,万一苏念娇怀上了你的孩子,那特么就有意思了……” “想过啊!那咋了?”徐沧满脸不解,随后恍然大悟。“这不是好事吗?若是真的,耶律洪阳将皇位传给他就……嘿嘿嘿……” “嘿嘿!爹,你真不是啥好人啊!”徐平再度顶了顶对方的胳膊。“这件事要是被人给知晓了去,耶律洪阳就是把大金给败了,也得率兵南下,干不死你。” “那是!”徐沧认真的点了点头。“这特么换谁能忍!不过这事过去多年,说出去也没人会信。 当年老爹看走眼了,苏念娇这个女人可是不简单啊。不但稳坐后位,连带着耶律洪阳对其也颇为倚重。 苏家虽是外戚,却掌三镇兵马,其手段可想而知。” “爹,要不你牺牲色相!再去见那苏念娇一番,说不定咱们能兵不血刃的干死蛮狗,替爷爷报这血海深仇。”徐平是张口就来。丝毫没有半分尴尬。“我说真的,你考虑考虑!反正你去教坊司也是去,老爷子,腰子吃亏,你可不吃亏!” “卧槽!好大儿,你这么一说……”徐沧不由得抠了抠下巴,随后一跃而起,瞬间便离开了此处。“好像也不是不行啊!!!! 小子!老爹先撤了,免得你让人家姑娘独守空房!!!” 第707章 柔情似水 …… 离开后院,徐平回到屋子,轻手轻脚的推开房门。屋内烛火摇曳,昏黄的光晕在墙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薛若微坐在床边,一身素色寝衣,发丝有些松散,几缕碎发垂落在脸颊旁,更添几分楚楚动人。 “若微,睡了没?”徐平轻咳一声,缓缓掀开门帘。 薛若微手捧针线,听见声响传来,立刻抬头起身,眼眸中满是关切。“世子,王爷找你所为何事,没为难你吧?” “能有什么事,不过是唠唠家常罢了。”徐平笑着宽慰,虽轻描淡写的随意带过,可嘴角的淤青和额头上高高隆起的大包,却将他的嘴硬暴露无遗。 见此情景,薛若微起身走上前去,指尖微微触碰着对方的伤口。“都伤成这样了,你还说没事? 你且在此稍坐,我去打水来给你处理下伤口。脏兮兮的,先莫要上床!”话落,她便匆匆转身,裙摆飞扬。 片刻后,其人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温水匆匆返回。她将水盆放在一旁的矮凳上,又从柜子里取出干净的布巾。“王爷下手可真重,都说打人不打脸,怎么还尽往脸上打……” 见她如此,徐平尴尬的抠了抠脑门。“都说了没啥,我是和老爷子切磋罢了。我现在已是当朝刺史,他怎么会打我,别瞎猜!” “是是是!切磋,我懂。”薛若微不由得掩嘴一笑,随后半跪在徐平身前,蘸湿布巾,一点点擦拭着对方脸上的污垢与血迹。“世子,疼了就和若微说,别忍着了!” “怎么可能?我会怕痛?”徐平低头看着薛若微专注的模样,烛光映照下,但见她睫毛微微颤动,眉眼间尽是温柔,心中不禁泛起一阵暖意。“行了,我真没事!今日累坏了吧,这么晚还等着。”话音刚落,徐平却发出杀猪般的叫声。“嘶!轻,轻点……卧槽……” “不是不疼么!”薛若微将手帕覆在了对方的额头之上,还偷偷白了徐平一眼。“世子这话就见外了,哪有那么夸张。”言罢,她仰头抬眸,眼中含着盈盈笑意。“这是若微的福气。 平日里世子在外奔波,为家国操劳,若微能做的本就不多。不过是些分内之事,又怎会累呢。等我去换水来。” “你啊,下次别逞强了!王爷难得入京一趟,你还和他较真。”清洗完伤口,薛若微再度蹲下身子。她缓缓褪去徐平的鞋袜,将其双脚放入水中。“烫吗?” 水温恰到好处,徐平只觉一股暖意从脚底升腾而起,蔓延至全身。“不烫不烫!这水温刚刚好,每次都能把握得这么准,有东西的。” “世子的这些喜好若微都记在心里。如若不然的话,可不得烫秃噜皮去咯!”薛若微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揉搓着徐平的双脚,指尖划过脚底穴位,舒缓着他一天的疲劳,“这几日神京的天可热,世子在宫中想必走了不少路,多泡上一会,明日便能轻松些。” “……”徐平深吸一口气,随后微微点头。“辛苦了……” 待到一切收拾妥当,薛若微吹灭烛火,扶着徐平躺到床上。“世子……若微服侍你歇息。”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床榻上,为两人披上一层银纱。徐平侧身将之轻轻揽入怀中,感受着她的体温与发间若有若无的香气。“若微,这些日子多亏有你在府中操持,平日里有什么需要的修书给我。 我入梁久矣,却从未收到一封。这样可是不好。” “世子在外领兵,家常小事,若微岂敢打扰到你。府中一切都好,你放心便可。”话到此处,薛若微将头靠在徐平胸前,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我只盼着世子能平安归来。今日听闻世子要多留些时日,若微心里欢喜得很。” “这次回来,我确实打算多陪陪你。反正陛下短时间内也不会差我回梁。”徐平轻抚着对方的发丝,从发梢,又到发根。“你就没点别的想法吗?比如……” “嘘!世子莫要说出口。”言罢,薛若微微微仰头,将手指轻贴住徐平的双唇。“能跟在世子身边,若微便心满意足了。 世子为了大周的安稳,四处征战,这是大义所在。若微自当理解与支持。 至于别的什么,若微从未想过,也从未有所期盼,还请世子莫要在意。” “你……抱歉了……”徐平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来。 两人就这般相拥着,许久未曾言语。唯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声,又打破夜的静谧。 过去片刻,薛若微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担忧。“世子,我听闻大梁战乱频发,朝内更是斗得你死我活。 吴大哥偶尔也会来府上送些消息,听他的口吻,即便岳州已定,还会有战争再起……” “苏北石虽然受诛,甘州依旧在南安的手中,这个避免不了。”徐平叹了口气,双手捂着脸颊来回摩擦。“不过这事儿还需从长计议。 如今的南安虽历经战败,但是甘州依旧囤积着不少兵马。若要兴兵讨伐,这其中的风险也是不小。 一旦战起,粮草、军需,还有各方势力的制衡,都是难题。稍有不慎,不仅损兵折将,还可能让岳州也得而复失。” “世子既然洞悉其中利害,想必心中已有谋划。”薛若微轻轻握住徐平的手,掌心的温度传递着她的坚定。“若微虽不懂朝堂之事,也知道这是关乎天下之大事。 世子在外征战,无需挂念,此间一切皆是安好,还请宽心。” 徐平心中感动,却又带着几分惋惜。对方一无所求的跟随自己,不但大方体贴,还善解人意。若说娶之为妻,恐怕难成,有朝一日拿下大梁,也当予以四妃之位。 念及此处,他轻轻托起对方的脸颊。“你且在府中安住,待我再进一步,定能许你一片净土……” “世子心怀大志,若微敬佩不已。至于别的什么,真不重要。”言罢,薛若微靠得更近了些,连带着两人的心跳都交织在一起。“无论世子做何决定,若微都会追随左右。往后也会一直陪在世子,共渡难关。” ”……”徐平点头颔首,在对方的鼻尖轻轻一点。“如此,甚好……” 月色渐渐西移,屋内的温度似乎也随着两人的相拥愈发温暖。 徐平望着怀中之人,她双颊绯红,恰似春日桃花,眼眸之中满是羞涩与期许。两人的呼吸逐渐交融,气氛愈发旖旎。 “咱们该休息了……”徐平撩起对方耳畔的发丝,随后嘴唇辗转而下…… 二人相拥,尽情释放着彼此的眷恋,共赴巫山云雨。 一炷香后,屋内恢复了静谧,唯有偶尔传来的轻柔喘息,似乎久久回荡。 薛若微慵懒的蜷缩在徐平臂弯里,脸上洋溢着幸福。她抬头含笑,脸颊上浮现出两个浅浅的酒窝。“世子,真厉害。” “彼此彼此!!!” 不知不觉,困意渐渐袭来。薛若微的声音越来越轻,眼皮也越来越沉,在徐平的怀抱中缓缓睡去。 徐平看着她恬静的睡颜,轻轻将被单往上拉了拉。 第708章 难得闲暇 …… 晨光洒在床榻上,徐平悠悠转醒。身旁的薛若微仍在酣睡,眉眼间满是安宁。他轻手轻脚起身,穿戴整齐后,便出了王府。 京城的街道早已热闹起来,小贩的吆喝声、马车的辘辘声此起彼伏。 徐平漫无目的的走着,看着街边摊位上琳琅满目的商品,心中满是惬意。 “看一看、瞧一瞧了哈!” “葱花面!石沟铺的葱花面咯!客官,来一碗吗?“ “包子!新鲜的热包子哟!” “老板!来几个。” “好嘞爷!您拿好,三个铜板!” “多谢!“路过包子铺时,徐平买下几个热气腾腾的包子,咬上一口,熟悉的味道瞬间在舌尖散开。 不知不觉,徐平来到了京卫司衙门。门口的守卫见是征南将军到来,立刻抱拳施礼。“卑职见过大将军!“ “吴司首可在?”徐平走上前去,抬眼看着熟悉的门堂,笑着问道。 “回大将军,司首正在衙门内办公。” “去通报一声……算了,前面带路!” “诺!” 徐平大步走进衙门,径直朝着正堂而去。 片刻之后,待到吴镇疆的案前,见他埋头打着呼噜,当即开口笑道:“吴大哥!许久未见了!可还过的潇洒!” 听到此话,吴镇疆抬头一看,见是徐平到来,他脸上立刻露出笑容。“永宁!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见对方起身,徐平快步走上前去,自顾自的坐在了侧位。“刚回京城不久,闲来无事,过来找你叙叙旧。” 听闻此言,吴镇疆走下正台,顺势坐在了徐平的身旁。“你小子能耐啊,陛下是让你前去驻军,配合应对南安攻伐。你可倒好,不但把苏北石给整死了,还拿下了岳州。 大周至武帝西去,再无外获疆土。不足双十的四征将军,你可谓风光无限,名副其实的大周功臣啊!” “那可不!既授皇命,自然要卖力嘛。更何况此时的大梁早已山河破碎,不去分一杯羹岂非错失良机!”言罢,徐平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递给了对方。“一点小意思!你可别推还。不是什么名贵之物,大梁的特色,收下便可。” 听闻此言,吴镇疆单眉一挑,斜眼看了下徐平。“你小子和我来这套?”言罢,他接过盒子便打开一看。刚露出半边,他又一把将之盖上。“卧槽!要不我叫你哥?” “啧!什么话!知道你打着光棍,这册上所列之人我皆是精挑细选。她们在大梁也算得上名门之后,姿色出众。虽逢家道中落,人还是不错。 看上谁了和小弟知会一声,回梁之后我便派人给你送来。若是挑不出来,我一并给你送到府上。” “卧槽!你玩真的?”吴镇疆两眼睛冒出绿光,赶忙将盒子收好。“这个可以有。” 听闻此言,徐平咧嘴大笑,当即将手搭在了对方肩上。“这些个女子都是清白之身,家族受顾党打压,我这也是救她们于水火。 放心,身份干净,花容月貌,绝对吃亏不了你。” “当兄弟的话都说这个份上了,咱要是不收的话岂不是不识好歹?”吴镇疆鸡贼一笑,随后推了推徐平的胳膊。“对了对了!大哥今晚有空吗?咱们去教坊司喝几杯,小弟做东!” “正有此意!”徐平一拍大腿,应道。“吴大哥真性情!小弟我求之不得啊!” “你是大哥!” “不不不!你才是大哥!” 随即,两人对视一眼,双双鸡贼一笑。 …… 转眼黄昏已至,城内华灯初上,徐平和吴镇疆勾肩搭背的来到教坊司。刚近其地,喧闹声便扑面而来。 大红朱漆的门头散发着金钱的味道,雕梁画栋间,大红灯笼的光晕与一众女子银铃般的娇笑融为一体,奢靡又热闹的气息弥漫其中。 两人熟门熟路的跨过门槛,刹那间,琵琶弦乐声、嬉闹劝酒声、舞步蹁跹声交织在一起,热烈非凡。 老鸨扭动着粗腰,厚厚的脂粉都被笑容挤落。“哟!瞧瞧,这不是吴司首嘛!什么风把二位贵客给吹来了,姑娘们念叨您好久啦!快请上座!” 吴镇疆大笑着掏出一锭银子,当即便塞进老鸨手里。“妈妈,好酒好菜,麻利儿地安排来!多找几个姑娘,好天牌的。” 接过银子,老鸨眼睛瞬间点亮,立刻扯着嗓子吆喝。“姑娘们,出来迎接贵客!” 恰在此时,一阵肆意的笑声从角落传来。 徐平循声望去,只见徐沧大大咧咧的斜靠在雕花软榻上,衣襟敞得大开,结实的胸膛袒露在外,上面几处深浅不一的陈年伤疤,在烛光下若隐若现。 他头发蓬乱,几缕发丝黏在通红的脸颊上,随着笑声微微颤动。左手揽着绿衣女子的细腰,右手端着酒杯,身旁还依偎着两个粉衣姑娘。 “来!喝啊!给咱喝!”徐沧大声吆喝,其桌上摆满了珍馐美馔,酒壶东倒西歪,酒水肆意流淌,浸湿了绣着花鸟的锦缎桌布,顺着桌沿一滴滴落下。 “客官!您这刀疤可真威猛!” “就是就是!您是哪的将军?可不是京城人士吧!” “啧!啰嗦!”言罢,徐沧抬手便抓住一人的衣衫。“不大不小!正正好!” “哎哟!客官!您真讨厌!” “卧槽!老爷子?”徐平满脸黑线,当场便冲了过去。 第709章 再临教坊司(上) …… “老爷子?”徐平眼角狂颤,整个人都有些不好。“这特么见鬼了。” 见此情形,吴镇疆亦是颇有些意外。“王爷也在?这还真有意思……” “嗝!啊!”徐沧醉眼朦胧,先是打了个响亮的酒嗝,接着咧嘴大笑,露出一口白牙。“好妹妹!愣着做甚?快陪爷再喝几杯!”说着,他将怀里的绿衣女子揽紧,端起酒杯便递给了对方。 “大爷!您讨厌!人家不胜酒力啦!”女子娇笑着推开,眼神勾人,动作轻柔,身上的香气若有若无的飘散开来。“来来来!奴家服侍您再喝几杯!” “卧槽!我真是服了。”徐平满脸黑线,三两步就冲到徐沧跟前,抬手狠狠拍在老爷子袒露的胸膛上。“小姨不在,你特么这是放飞自我了?” ”啪”的一声脆响让醉眼惺忪的徐沧当即回过神来。他眼神迷离间,瞧见来人是徐平,舌头打卷着咧嘴笑道。“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咱家的小将军。 怎么,只许你平南建功,不许老爹我来这儿寻点乐子?” 见此情形,吴镇疆大笑着跟过来,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桌面和依偎在徐沧身旁的姑娘们,开口调侃道:“永宁啊,看来老爷子比咱们还会享受呢!这左拥右抱,美酒佳人,快活似神仙咯!” 听闻此言,徐平满脸黑线。“不是,你都一把年纪了,不在府上修身养性,跑这地方来寻花问柳?这事回头我就告诉小姨。”言罢,他一手扯住徐沧的衣袍。“走,随我回府。” 见徐平黑脸,徐沧嘴角一撇,当即便推开了身旁的清倌人。“得!今儿个是耍不了咯,难为小美人独守空房!老爷我得随爹回府了! 呸!随这逆子回府!!!” 徐沧话音刚落,却见老鸨那肥胖的身躯快步扭了过来,脸上的脂粉更是扬起四处。“几位爷今儿个可有天大的眼福啊!” “哦?”这话一说,徐沧抬手便拍开了徐平的爪子。“来来来!说说看!啥子眼福?” “这位爷!咱们教坊司新来了位花魁,名叫柳清婉,那才艺模样,在这京城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第二份呢!”老鸨撇开花扇,绘声绘色的描述起来。 几息之后,她俯身凑上前去。“清婉姑娘一会就该献技了!诸位大爷,要不要再添几壶好酒!” “添!必须添!”言罢,徐沧在衣袍上摸索起来。 好一阵过去,看着他手中空空如也,老鸨脸上一阵变化。“这位爷!您这是……” 话未说完,徐沧扯开徐平的袖口,随手便掏出一张银票拍在了桌案之上。“去给大爷整点像样的来,今晚的账全部由他来买单。顺便再给爷喊几个姑娘!” “你他妈?”徐平目瞪口呆,在老鸨俯身拾起之前一把将银票按住。“我看你是真饿了。跟我回去。” 见徐沧面露尴尬,吴镇疆笑着从怀中掏出银子。“听到没,让你再去找些姑娘来。老子可跟你把话撂在这,若是服侍不周,别怪老子砸烂你这教坊司。” 接过银子,老鸨眉开眼笑,当即扭着身子离去。“诸位爷稍待!姑娘们马上就来。” 见她离去,吴镇疆抬手便把徐平拍坐在原位。“啧!王爷难得来一次,你这可不好。不就是消遣嘛,没必要。” “什么勾栏王爷,喝得烂醉如泥。”徐平没好气的白了其父一大眼。“他这是消遣?他恨不得把腰子落在这里。” “行了行了!”吴镇疆低头抱拳,随后将徐沧扶回了座位。“世子还小,不懂事!王爷可千万别和他较真。” “还是你小子懂事!”徐沧甩开胳膊便靠在了矮榻上。“来来来!吃酒吃酒!”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不一会,大厅内的灯火逐渐熄灭,唯有舞台中央一盏琉璃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柳清婉仿若下凡青莲,踩着如梦似幻的光影袅袅婷婷地走上舞台。 她一袭月白色纱裙,轻柔的纱幔随其步伐微微飘动。肌肤在灯火映照下恰如初雪般晶莹剔透。脸颊泛着淡淡粉嫩,眉眼间那股灵动之气恰似一泓清泉,仿佛能勾人魂魄。 但见此女,徐沧赶忙拍手。“好!赏!大大有赏!!!” 话音刚落,徐平一巴掌拍他背上。“赏个鸡毛,人还没跳呢,看把你激动的。” “来来来!王爷,末将敬您一杯。”吴镇疆见徐沧脸色发青,赶忙打起圆场。“世子不妨同饮如何!” “老子不跟这逆子一般见识!”言罢,徐沧端起酒杯目不转睛的盯着台上。 几息之后,柳清婉轻启朱唇,婉转的歌声如夜莺啼鸣,瞬间穿透了教坊司内的喧嚣。“ 南园春半踏青时,风和闻马嘶。 青梅如豆柳如眉,日长蝴蝶飞……” 其歌声清脆悦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婉转,随着歌声起头,两侧舒缓悠扬的丝竹之音缓缓响起,如潺潺流水。 柳清婉莲足轻点,身姿如风中柳絮般轻盈舞动,双手恰似蹁跹蝴蝶,在此间优雅翻飞,带动月白色外袍轻轻晃动。 “好!!!好好好!” “妙啊!妙绝!” “清婉姑娘!本公子愿出白银三百两,与你同度春宵!” “你滚咯你!爷出五百两!!” 听闻台下的喧闹,柳清婉加快转动,外纱随之如莲花般慢慢展开,随后接连旋转,裙摆呼呼作响。 “我勒个亲娘!好!”徐沧站起身来,端着酒杯大口饮下。“快!快快!给爷赏!” “爷放心!”吴镇疆急忙掏出银子,抬手便丢上台去。 见台下丢来大量银钱,柳清婉的舞步愈发急促,时而高高跃起,时而迅速蹲下,好似风中花朵,婀娜多姿。 就在众人沉醉之时,她玉手轻抬,指尖灵巧的解开系带,纱衣瞬间从其肩头滑落,露出内里绯红色的梨花肚兜,完美勾勒出其人纤细的腰肢与玲珑的曲线。 第710章 再临教坊司(中) …… 见此情形,台下瞬间沸腾。 “柳姑娘不仅歌声动人,这舞蹈更是精妙绝伦,世间罕有!” “李兄所言极是啊!清婉姑娘举手投足尽显风情,着实令人陶醉。” “吴老二!再赏!再赏!”徐沧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扯着嗓子开口叫好。“这个得劲!这个不得了啊!!” 吴镇疆正欲摸出银子,却见徐平一脸黑线的瞪着自己。“世子!消遣而已,莫要生气!莫要生气啊。” “你就跟着起哄吧!府上的脸面都得被他踩脚底下去。老太爷若是还在,不把他腿脚打折都是他镶了铁板。”言罢,徐平抬手抚额,满脸的无语。 台下热火朝天,台上的柳清婉亦是沉浸舞中。她莲步轻移,玉足有节奏起落,双手在空中划出优美弧线,时而如波浪起伏,时而如游蛇灵动。 伴随着愈发激昂的音乐,她动作也是越发大胆,将整个身体的柔韧性展现得淋漓尽致。 她大幅度后仰,长发几乎触地,紧接着快速起身,原地连续旋转,绯红色内衣和乌黑的长发在灯光下飞扬,如梦如幻。 忽闻丝乐变得舒缓,柳清婉的动作也随之放慢下来。她轻甩长发,同时扭动腰肢,眼神含情脉脉,时而凝视前方,时而环顾台下。随着乐声逐渐推向高潮,其人高高跃起,在空中巧妙转身,双腿优雅伸展,随后缓缓落下,身体前倾,双手撑地,做出极具张力的姿势,宛如盛开到极致之花。 一舞结束,她微微喘息,脸颊泛着迷人的红晕,眼神中透着一丝妩媚与羞涩,恰似春日盛开的桃花,让人心跳加速。“诸位!清婉在此献丑了!” “好!!!!” “再来一段!再来一段!” “赏!有赏有赏!” 台下瞬间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叫好声、口哨声交织一片,经久不息。 见气氛到位,老鸨扭着腰肢走上舞台,脸上堆满笑容。“各位爷,咱柳姑娘才艺出众,今晚谁能赢得她的芳心,就能与之共度良宵。” 这番话再次点燃众人的热情,大厅内一片喧闹,众人纷纷叫嚷着。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这柳清婉不仅歌声动人,舞姿更是一绝,仿佛是仙女下凡!”吴镇疆连连点头,眼中满是笑意。 “说得没错,这花魁果然名不虚传。教坊司许久没有这等好角了。”徐沧左拥右抱,张口便接下清倌人拨开的水果。 听闻此言,徐平抬头看去,嘴角却是微微一撇。“也就这样吧!比起咸鱼差远了。” “咸鱼?”吴镇疆一脸懵逼。 见他如此,徐平自顾自的喝下一口。“没啥没啥!喝酒!” 三人一举杯,尚未饮下,一身着华丽的公子哥站了起来。“本公子出百两黄金,今晚柳姑娘归我!” 闻言,另一个达官之后不甘示弱,肥硕的身躯从雕花软榻上缓缓站起。“本少愿出三百两黄金!柳姑娘这么天仙般的人物,三百两才配得上佳人芳泽!” “我出五百!” “七百!爷出七百两!” “好大儿!手头宽裕不,借爹一千两。”徐沧轻咳一声,低着脑袋朝徐平看去。 此话一出,徐平一把将之脑袋掰开。“你滚!千两黄金?你怎么不去死。” “啧……逆子啊,家门不幸……”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价格越抬越高,气氛愈发火热。 柳清婉轻移莲步,走到舞台边缘,嘴角挂着一抹浅笑,声音如银铃般清脆。“各位爷,清婉向来不以钱财论高低,今日不妨以诗会友。 若哪位公子的诗作能打动清婉,清婉愿陪他共度良宵。” 此言一出,大厅内响起一阵窃窃私语,不少人面露难色,一些自诩才子之人的眼中却闪过兴奋的光芒。 一个书生模样的青年整了整长衫,迈着四方步走上前。“柳色青青映月楼,清辉洒落意难休。婉然一笑惊鸿影,好似天女下徐州。” “先生之诗,妙笔生花,清婉佩服。”话虽如此,却没了后文。 吴镇疆见状,也是不甘落后,当即就站起身来。“老子虽不擅诗词,也来凑个热闹。 小妞模样真挺靓, 唱歌好似鹦鹉唱。 跳舞腰肢晃呀晃, 花魁今晚别白忙。” “……” “……” “噗!哈哈哈!吴大哥好诗!好诗啊。” “吴老二,可以!没给咱丢份。” 众人听后,纷纷大笑,就连柳清婉也忍不住嘴角一颤。“吴司首果然豪爽,这首诗的确是别具一格。” 徐沧在一旁看得兴致勃勃,突然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这些个酸诗老子听着费劲,不如让咱那好大儿来上一首,也让你们开开眼界。” “不是!你谁啊?” “就是就是!” “你儿子又是什么歪瓜裂枣?” “嘘!!!你小声点!没看司首大人都坐他下位吗?” “卧槽……还真是……” 柳清婉掩嘴含笑,用手帕轻轻擦拭着嘴角的朱红。“这位爷果然风趣,这作诗都是自个儿上台,哪有让晚辈代劳的!!!” “好大儿!你还坐个鸡毛?起来!给老爹争口气。”言罢,徐沧一手便将之抓起身来。 “你吗了个****!”徐平暗骂几句,随后白了对方一大眼。“家门不幸。”说着,他缓缓走上台前,瞥了一眼柳清婉。“这位姑娘,本公子不擅诗词,莫要见笑。” “怎么会!公子过谦了!”说着,柳清婉微微欠身,抬手比上一个请态。 听闻此言,徐平环顾四周,见众人纷纷盯着自己,他面露轻笑,随后举杯饮尽。“这教坊司内作诗?啧啧!真是难为人啊!”言罢,他拂袖一挥,开口作道:“才疏学浅,见笑了! 碧帐香暖夜缠绵, 乘兴偷亲粉颊边。 胸颤脂红波影乱, 一声娇喘入云间。” 此诗一出,台下先是一片沉寂,随后全场哄堂大笑。 见徐平如此奚落,柳清婉脸上颇有些挂不住。她微微欠身,随后轻柔的开口回道:“小女子虽入此间,只卖艺不卖身,公子这般让小女子难堪,却是何故?” 第711章 再临教坊司(下) …… 徐平那羞辱性的诗作,如同石子落湖,在教坊司激起轩然大波。 柳清婉瞬间泪盈于睫,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这位公子,小女子一心以艺会友,究竟何处冒犯,竟遭您如此羞辱?” 她低头噙泪,身子故作颤抖,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很快便点燃了周围人的保护欲。 见此情形,一位穿着考究的富家公子站起身来,手指徐平,怒目圆睁。“你这狂徒,在这风雅之地,对清婉姑娘说出这般粗鄙之语,简直是伤风败俗!” “就是!就是!你什么玩意?清婉姑娘才艺出众,心地纯善,你这般行径,和街头小厮有何区别?”一书生也跟着出言附和,还时不时的朝着柳清婉看去。 “登徒子,竟在这大雅之堂,以如此低俗之语亵渎清婉姑娘,简直是斯文败类!本公子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敢在教坊司出言不逊。” “清婉姑娘才艺卓绝,你这般行径,与那泼皮无赖何异?” 人群中此起彼伏的指责声越来越大,徐平双手抱胸,冷眼扫视着这些跳脚之人。“啧啧啧啧!果然什么时代都少不了舔狗!” 此话一出,众人不明其意。柳清婉偷偷抬眸,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又迅速垂下,用手帕轻轻擦拭着眼角,似是在极力压抑着委屈。 待人群中的指责声与叫骂声此起彼伏,柳清婉嘴角微扬,随后朝着徐平微微欠身。“各位莫要为我与这位公子起争执,想来他许是无心之失。” “……”这番话表面息事宁人,实则火上浇油。徐平看着柳清婉这副惺惺作态的模样,心中冷笑不已。本也没什么,小事罢了,但这个看似柔弱的花魁实在是有够绿茶。 “各位,不过是一场诗会,何必如此大动肝火。想必这位公子喝醉了才口不择言,虽对清婉造成了伤害,却也是无心之失。”见徐平毫无反应,柳清婉黛眉微挑,声音软糯,还朝着台下众人躬身施礼。 “喝醉了就可以肆意侮辱人吗?今日定要给清婉姑娘一个公道!”人群中有人怒吼道。 “就是就是!喝了几杯马尿,不知道自己姓啥了吗?” “小子,你最好现在就和柳姑娘道歉,否则本公子要你好看!” 看着柳清婉那副惺惺作态的模样,徐平心中涌起一阵厌恶。他一步上前,抬手便是一巴掌。“什么勾八玩意?” 清脆的声响让喧闹的大厅安静下来,柳清婉被打得踉跄后退,白皙的脸颊上瞬间浮现出一个通红的掌印。她满脸的不可置信,颤抖的嘴唇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你竟敢打清婉姑娘!”恰在此时,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 众人像是被点燃一般,瞬间围了上来。一身材魁梧的大汉拨开人群,站出身子,活动着粗壮的胳膊。“小子,你还敢动手?今天不给清婉姑娘跪地赔礼别想走出这教坊司!” “啪”的一道声响,吴镇疆拍案而起。“都给本司站住!反了你们了?谁再敢出言不逊,休怪本司不讲情面!” 这一声如洪钟般响亮,众人被镇住,脚步顿住,但眼中的愤怒丝毫未减。 柳清婉见众人被喝住,心中不甘,抽泣着继续说道:“吴司首,您瞧他,不仅羞辱我,还动手打人。 清婉虽出身卑微,受尽苦难,却也是堂堂正正的女子,难道就任由他这般欺负?”话到此处,她又嘤嘤哭了起来。 这般梨花带雨,更让台下众人让人怜惜。 “卧槽?好茶?”徐平捏了捏鼻尖,体内的修为逐渐开始翻涌。 其人尚未动手,方才那位富家公子却满脸心疼,对着徐平怒目而视。“清婉姑娘莫要哭坏了身子,你且在此稍候,本公子今日定要这小子给你一个说法!”言罢,他合上折扇,朝着吴镇疆作揖施礼。“司首大人,此人在教坊司动手,若是闹到天政府去,恐怕就不是赔礼道歉了吧。” “舒亭方,本司劝你莫要乱出头,被人当枪使都不自知?国丈爷就是这么教你的?”吴镇疆冷哼一声,随后大步上前。“本司今日便把话撂在这,你若敢插手,别怪本司不客气。” 此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自打家族迁入神京,多少达官显贵都对自己和颜悦色。对方这般强硬,舒亭方愣在原地,久久未能平复。 见他如此,徐平一手将身前的大汉拍翻在地,随后冷冷看着柳清婉。“装,你接着装。就你这演技,不去戏班子真是可惜了。 当然,教坊司也不错!反正都是一路货色罢了。” “公子,你……”柳清婉心中一惊,表面却故作镇定,抽噎着说:“公子这话从何说起,清婉只是想求个安稳,怎就让公子这般动怒?若真如此,清婉给公子叩首致歉。” “叩首就免了!你这装模作样的嘴脸比这教坊司的胭脂水粉还让人作呕。 依本公子看,你像是大梁的细作!”徐平步步紧逼,眼中透着不屑。“再敢胡言乱语,老子当众扒了你的皮。” “细作?” 吴镇疆瞳孔微缩,正当他欲上前之际,徐沧却一把将之拉住。慵懒的打了个哈欠,他自顾自的吃下一颗葡萄。“你急个鸡毛?那么大的乐子,看戏不好吗!” 听徐平如此说到,柳清婉脸色微变,又很快恢复常态。“公子,您怎么能凭空污蔑,清婉一个弱女子,怎么承受得起这般罪名……” 就在众人纷纷看戏之际,一油头粉面的中年男子从人群中走出,颇有些阴阳怪气。“你说清婉姑娘是大梁细作,可有证据?莫不是为了逃脱罪责,故意编造谎言。” “就是,空口无凭,可不能血口喷人!”周围人纷纷附和。 听闻此言,徐平冷笑一声。“证据?本公子抓人还需要证据?” 柳清婉一听,心中慌乱,却又装作一副害怕的样子。“公子,您怎么能这般冤枉我,清婉真的是清白的……” 见状,那油头粉面的中年男向前一步,张口就带着挑衅。“你说抓就抓,你以为你是谁? 吴司首,你乃武政府的官,莫不是要管这天政府的事不成?”说着,他一把将柳清婉拉到身边。“小子,你今天要是拿不出确凿证据,就给清婉姑娘磕头赔罪!” “就是就是!大伙都是来消遣,吴司首是想以大欺小不成?”舒亭方亦是出声调侃。 “我道是谁,让本司隔着老远就闻到一股子恶臭。”吴镇疆眉头一挑,随后摆出一个请便之态。“司徒孝康的狗?来来来!本司也想看看你有何能耐让他给此女赔礼。” “你骂谁是狗?” “谁接话老子骂谁。” “吴镇疆!” “哎!爷爷在此!” “你……” 就在这时,教坊司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老鸨见里面闹得不可开交,早早便派人前去报了官。 一群兵丁冲了进来,为首者当即大喝一声。“都住手,发生何事?” 柳清婉见状,如同抓住救命稻草,哭着跑到对方面前。“大人,此人无故羞辱小女子,还动手打人,甚至污蔑小女子是大梁细作,求大人为小女子做主。” 领头者看向徐平,当即皱眉问道:“你为何对这位姑娘动手,还污蔑她是细作?此乃教坊司,隶属天政府,闹事之前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 “小小一巡防营领班,你好大的威风?”吴镇疆抬腿便是一脚,当场将之踹翻在地。 见状,一众兵丁正欲围拢,其人却是慌忙爬起身来。“司……司首大人?您……也在呢?” “吴镇疆,你莫要以大欺小!”中年男同样站了出来。“ “赵福,本司劝你莫要管着闲事,免得有人扒了你的皮!” 此话一出,赵福开口大笑。“呵呵!你好大的口气?本丞倒要看看,在此教坊司内谁敢扒了本丞的皮。有本事……” 话未说完,徐平反手就是一巴掌,将之当场打飞在墙门侧。“狗东西,以下犯上,你有一百个脑袋够本将砍吗?”言罢,他从怀中掏出将令,抬手便砸在了对方脑门上。“捡起来!把令牌捡起来!!!” “你……你你,你……”赵福大惊失色,顾不得流血的嘴巴,赶忙摸爬着捡起令牌。但见其上刻着“征南大将军”五字。 几息之后,赵福脸色巨变,随后摸爬着跪到徐平跟前。“下官有眼不识泰山,下官有眼不识泰山啊!请大将军恕罪!还请大将军恕罪!” 此话一出,教坊司内顿时鸦雀无声, 众人先是面面相觑,随后议论纷纷。老鸨听是征南大将军,脸色吓得惨白,慌乱中栽倒在地,死命的磕头。 众人见此,不由得呆愣几息,随后齐齐低头施礼。“我等见过征南大将军!” “见过征南大将军!” 四征将军,目前的大周可只有一人。也就拿下岳州,并且传得沸沸扬扬得徐平。 柳清婉身子一软,随后颤抖着跪地求饶。 “什么玩意?勾八死绿茶!”见此情形,徐平抬手捏起对方的下巴。“本将说你是细作需要证据吗?需要吗?” “需,需,不……不需要……” “到底需不需要?” “不……不需要。”柳清婉欲哭无泪,只得不停求饶。 教坊司内,众人确认徐平就是征南大将军后,气氛瞬间变了个样。 舒亭方率先反应过来,脸上的愤怒一扫而空,继而堆满笑容,快步走到徐平身旁,腰弯躬身,脸上满是谄媚。“哎呀!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啊!大将军,方才是亭方有眼无珠,竟没认出您来! 表妹曾多次提及大将军名讳,亭方只恨无缘与大将军相见呐!今日有缘,大将军果然少年英杰!亭方对您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那是连绵不绝啊! 像柳清婉这种货色,也配让您动气?我早瞧出她不对劲,定是心怀不轨,妄图抹黑您这国之栋梁! 依亭方看,就该将她凌迟,方能消我等心中之气。”言罢,他还朝柳清婉狠狠瞪了一眼。 见此情形,那位之前义愤填膺的书生此刻也满脸堆笑地凑过来,声音尖细谄媚:“大将军,您目光如炬,一眼就看穿这妖女的真面目! 她故意装可怜,误导我们,若不是您,我们险些被这小小娼妇蒙蔽!她就是教坊司的一颗毒瘤,辱没了这里的风雅! 幸得大将军英明!顷刻间便瞧出此女乃是奸细!还请大将军息怒!我等这就将这贱人送去监政府!” 油头粉面的赵福方才还为柳清婉撑腰,现今双腿发软,哆哆嗦嗦地走上前,“扑通”一声跪下。“大将军,是我猪油蒙了心,被这贱人蛊惑,才敢冒犯您。 您大人有大量,饶我这一次。这柳清婉心思歹毒,说不定真是大梁派来的细作,我早就觉得她行为诡异! 依下官看,就该送到您的府上,让您日夜审问!!!” “啊!!对对对!就该让大将军审问!” “赵大人所言有理!我等愚昧,险些受此女蛊惑!只有大将军这般英明神武,方才能审出一二!” “大将军为国征战,劳心费神!今晚的消费就该让我等替您分忧啊!” “啊对对对!” “还请大将军万莫推辞!” 柳清婉瘫坐在地,听着众人的指责,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却无人同情。 见她如此,老鸨颤抖着从地上爬起来,冲到柳清婉身边,抬手就是一巴掌。“你这狗娘养的小蹄子,竟敢招惹大将军,害我教坊司差点大祸临头! 早知道你是个祸害,当初我就不该收留你!该死的细作!你该千刀万剐!” “妈妈!我,我不是……” 看着众人谄媚的模样,徐平心中冷笑,目光扫过众人,吐出一口浊气。“这年头什么人都能入教坊司?天政府的门槛爷是越来越低了! 既然众人有意,本将也不好推辞……” 话未说完,不远处却传来一道声音。“啧啧啧!爷看她可不是细作!你们怎么能冤枉好人呢! 嗝……!!!” 第712章 神秘男子 …… 教坊司内灯火摇曳,此话传来,杂乱之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一处角落。 徐平眉头微挑,当即循声望去。 只见一位身着深紫色锦缎长袍的男子斜倚在鎏金雕花木柱旁。男子身形挺拔如松,腰间佩戴的羊脂玉随其动作轻轻晃动,折射出温润的光泽。 此人刻意蓄起杂乱的络腮胡须,还用兜帽套着脑袋。见状,徐平自然心中疑惑,一股难以名状的熟悉感更是扑面而来。 便在一旁,徐沧同样闻声望去。几息之后又举杯饮酒,似乎并未在意半分。他将吴老二拉到身旁,随后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你多鸡毛啊?都是老辈子,你站出来做甚?喝多了?” “这……”对于徐沧的话,吴镇疆有些摸不清头脑。他俯身在对方耳旁,低声回道:“王爷有所不知!最近布政府斗得天昏地暗,此女便是司徒孝康送来坊中。 王爷,世子想必是察觉到什么,方才有此番举动。末将可不是有意扰了您的兴致。” “啧!”徐沧嘴角一抽,抬手便给了吴镇疆一个脑瓜崩。“你是皇帝的臣子,不是北境的将领,你末个鸡毛的将?” “是是是!王爷教训的是。”言罢,吴镇疆抬手为彼此续满酒杯。“王爷请!” 也正在此时,柳清婉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眸瞬间燃起火苗,她连滚带爬的扑到先前开口那男子脚边,纤细的手指紧紧揪住对方袍角,脸上已是泣不成声。这位“公子,您可要为清婉做主啊!他们平白无故污蔑清婉是细作,对我又打又骂,还妄图将我带走……” “铛”的一道声响,男子身旁的随侍骤然拔刀。“找死?还不快快…….” “不得无礼!”男子按住刀柄,将之压回刀鞘,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似笑非笑。 几息之后,他缓缓起身。“这位姑娘,哭哭啼啼的可不好!这般模样,容易招笑。先起来吧!” 言罢,他慢悠悠的朝着正厅走去。每迈出一步,身旁侍从便腰弯跟上。 徐平双手下意识地握成拳头,就在他正欲开口之际,却闻不远处的徐沧轻咳了几声。 吴镇疆察觉到徐平的异样,起身靠近,压低声音提醒道:“永宁,此人气场非凡,身旁随从的举止透着诡异,莫非你识得此人?” 徐平微微摇头,随后又豁然一笑。“多半认识!但不确定……” 教坊司内的气氛有些怪异,男子一番话让此间众人颇感诧异。 就在徐平思索之际,刚刚还对他阿谀奉承的众人,此刻纷纷站了出来。 舒亭方自是第一个跳脚,他收起原本谄媚的神情,脸上更是故作愤怒之态,挥舞着手中的折扇便义愤填膺的开口说道:“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 大将军为我朝立下赫赫战功,让南安鼠辈闻风丧胆。你竟敢在此胡言乱语,质疑大将军的判断,简直是大逆不道!”言罢,他赶忙偷瞥一眼徐平,希望能得到青睐。 而先前那位书生此刻也涨红了脸,尖着嗓子开口附和。“就是!就是!大将军乃当世之豪杰,久经沙场,目光如炬,岂是你这等鼠目寸光之辈能比的? 这柳清婉行为诡异,明眼人都能看出她心怀不轨。你却一味袒护?说!你是不是与之狼狈为奸,妄图颠覆我大周?” 有如此机会,赵福自然不会放过。他躬着身子上前,点头哈腰的来到徐平身边,指着男子便开口大骂。“狗东西!你什么货色?也敢在此质疑大将军的判断?”说着,他边搓手掌,边朝徐平看去。“大将军,依卑职看,这小子定然是居心叵测,故意来搅局,咱们万万可不能轻饶了他! 依卑职之见,应当直接将其拿下,送至监政府严刑拷打,定能问出背后的阴谋。” “就是就是!你什么东西?就在这里大放厥词?”便是老鸨也凑到面前破口大骂。“你这瘟神!一来就搅得教坊司不得安宁。 要是坏了大将军今夜的心情,你十条命都不够杀的!” “有意思!”男子面对众人的指责,丝毫没有慌乱,反而神色颇为自如。他双手抱胸,慢悠悠的开口回道:“方才还客客气气,怎么如今都跳出来当走狗了? 大周这官场,莫非尽是一群见风使舵的无耻小人?” “这位兄台,听口音,打西边来的吧?”徐平看着众人的表现,心中同样冷笑。这群人不过为了自保,但有所失,立刻也会倒戈相向。 “这个很重要吗?”男子环顾四周,脸上的表情依旧没有变化。 对方的身份徐平是愈发疑惑,若是自己没有猜错的话,此时此刻的他更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才对。 念及此处,他沉声笑道:“兄台,你也看到了,众人都不相信你的话啊。你若是故意挑脚的话,今日恐怕难以善终哟。” “是吗?我不信!”男子仰头大笑,随后转身居高临下的审视着柳清婉。忽然,他伸手捏住了其人下巴,声音更带着一丝戏谑。“如此娇弱动人的姑娘,怎么看都不像是心怀叵测的细作啊。 徐将军仅凭一些捕风捉影的猜测,就给人定罪,是不是太过草率了?这要是传出去,有损你征将军的威名不说,兴许还会让百姓质疑大周律法的公正啊,不是吗?” 徐平向前半步,靴跟随意一碾,地面的青砖瞬间便发出细微的“咔嚓”声。伴随声响,几息之后,便成网状龟裂。“我镇南军为大周出生入死,在战场上卖血卖命,对细作的警觉远超常人,怎的在兄台口中就成了捕风捉影? 亦或是说,兄台认识此女?与此女是一伙的不成?若真如此,依兄台的身份,那才叫人贻笑大方啊!” “徐将军还是这般能说会道!”男子松开柳清婉,踱步到徐平面前。 两人相距不过半步,其人身上若有若无的龙涎香夹杂着教坊司的脂粉味顷刻间便传入了徐平鼻中。“所谓抓贼抓赃,抓奸抓双,不需要要证据便可拿人,靖北王府在大周还真是特立独行呢!本公子佩服!”言罢,他抬手作揖,朝着徐平微微一笑。 “挑拨离间?”徐平同样朝前一步,与之凝神对视,丝毫不让半分。“这样的手段未免太过小道,有失兄台的身份啊。” “徐将军,战场杀敌讲究兵贵神速,在教坊司行乐怎的也如此急躁?”男子一边说着,一边有意似无意的用指尖轻敲腰间玉佩,那节奏竟与大典祭祀时的鼓点隐隐相合。 第713章 果然是他 …… 徐平心中暗自思忖,此人不仅知晓靖北王府的情况,言语间对大周局势的洞察也入木三分,若不是他,又是何人? 他来此处做甚?还是说特意来寻自己?这是何故?为她?还是为了西线之事?可他又为何要袒护柳清婉?是故意与自己对立? 想到此处,徐平负手而立。“阁下究竟是何人?为何对本将军的判断横加干涉?与这柳清婉又是什么关系?莫不是被这女子的美色迷惑,分不清是非对错?” 男子摇头轻笑,语气极为随意。“本公子不过是个喜好逍遥自在的闲散之人罢了。 路过此地,见这姑娘楚楚可怜,忍不住为她鸣不平。倒是大将军,如此兴师动众,大动肝火,不怕折了自己的威名?” 听闻此言,柳清婉急忙上前。正当她欲开口哭诉,一道响亮的巴掌声瞬间传开。“本公子见你可怜,不代表本公子说话你能插言。不要再有下次。”言罢,他瞥了一眼徐平,转身走到一旁的雕花座椅前,翘起二郎腿,示意徐平也坐。“有些人,有些事,不说,不代表不知。 遥想昔日,徐将军意气风发,行事可谓胆大至极。现如今,不该给本公子一个说法吗?” 果然是他?徐平心中虽有诸多疑虑,但还是依言落座。“想不到啊,兄台如此身份,竟然也会来教坊司寻乐。这与兄台奉行之道,真可谓大相径庭。” 男子端起桌上的酒杯,对着烛火端详片刻,而后浅酌一口。“徐将军,都是聪明人,咱们何不打开天窗说亮话?拿那些模棱两可的话语来敷衍本公子,非英雄所为。 若是让本公子失望,可就不好玩了。” “哦?怎么个不好玩法?”就在此时,一直看戏的徐沧突然开口,声音中带着几分醉意和不悦。“这天下风云,万般变幻。看来老爷我居边陲之地久矣,都快识不得这列国豪杰了。”话到此处,他抬手一挥。“臭小子,你在狗叫些什么?” 看似随意的一挥,徐沧雄浑磅礴的内劲仿若蛟龙出海,以排山倒海之势,瞬间朝着男子身旁席卷而去。 “唔……”其侍从只觉一股无可抵御的滔天巨力铺天盖地压来,当即双腿一软,膝盖重重磕在地上。 “主……主上……此人……”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滚落,瞬间便浸湿了衣领。 见此情形,男子却仿若浑然未觉,神色淡定从容,举手投足间尽显不凡气度。“以大欺小未免有失您的身份。”言罢,他不紧不慢的微微俯身,将侍从搀扶起来。 “主上……”侍从惊魂未定,眼神中满是惊恐与愤怒。 他嘴唇剧烈颤抖,刚欲开口,男子却微微抬手,一个看似随意却带着无上威严、不容置疑的手势,瞬间制止了对方。“能受高人指点是你之大幸,莫要失了体统。” 这一幕让在场众人瞬间愣在原地,几息之后,众人像是恍然大悟,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徐平。 征南大将军,更是靖北王府的世子,而动手的老登刚刚一句“好大儿”,此刻无疑揭示了他的身份。靖北王! 几息之后,教坊司内陷入一片嘈杂混乱之中,众人纷纷回过神,开始疯狂地行礼。 “王,王爷!”舒亭方反应极为迅速,“噗通”一声便双膝跪地,额头重重磕在地面。“靖北王驾临此处,小人是有眼无珠啊,竟未认出您来!还望王爷恕罪,王爷恕罪啊!” 得知此讯,赵福更是满脸谄媚,脸上的肥肉都跟着抖动起来。他快步上前,卑躬屈膝。“卑职参见靖北王!都是这小子不长眼,搅了您的兴致。 还请王爷稍待,卑职这就带人将这狂徒给拿下!只要王爷一句话,小人赴汤蹈火,那是在所不辞。” ”哦?真的?你倒是识趣!”徐沧饶有兴致的看着赵福,随后举杯饮酒。“正所谓人以群分嘛!不愧是司徒孝康的狗,有点意思!” 赵福虽心头一颤,脸上依旧是堆满了谄媚之容。“啊是是是!王爷所言极是!小的不光有意思,还能给王爷排忧解难呐!汪!汪汪汪!” 一时间,教坊司内谄媚之言如潮水般不绝于耳。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绞尽脑汁想在徐沧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整个大厅里充斥着阿谀奉承,方才剑拔弩张的氛围,瞬间被这股谄媚的热浪所淹没。 “都看着本王作甚?吃酒啊?”徐沧扫视众人,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大周还真是个有趣之处!”正在此时,男子起身走到徐平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徐将军莫要如此! 文武双全,世间难得。本公子欣赏你的果敢,也佩服你的领兵之能。但有些事,徐将军做得不太地道……” 徐平心中一动,正要开口询问,男子却转身朝着门口走去。随从立刻上前,为其披上一件玄色披风,又从怀中掏出一顶斗笠,小心翼翼地为他戴上。 “今日这账,劳烦徐将军买单。”男子走到门口,停下脚步,突然回头笑道:“徐将军,后会有期了!”言罢,他笑着拿下斗笠,缓缓掀开了兜帽。“礼尚往来,自古有此一说。若是徐将军偷得闲暇,可来此处寻我。” “果然是你……”接过对方丢来的纸条,徐平眉头缓缓皱起。 见他如此,徐沧拍了拍屁股起身,摇晃着来到身旁。“怎么,你认识?” “何止是认识……老爹,此处人多,一切回去再说。”言罢,他抬手一招。“将柳清婉押至靖北王府。” 第714章 愈发复杂的局势 …… 马蹄声在王府大门前渐渐消散,徐平与徐沧先后踏入府中。 月光洒在青石板路上,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忽短忽长。 “参见王爷!世子!”侍卫见状,纷纷单膝跪地,甲胄碰撞中传出的声音在此寂静之夜格外清晰。 看着眼前众人,徐沧大手随意一挥,低沉的声音极具威严。“都起来吧!”其语气带着几分酒意和耐,当即跨门而入。“去备些酒菜,再把书房的火盆点上。”吩咐完管家,他转头看向身后的徐平。“好大儿,时辰尚早,咱爷俩去书房好好唠唠。” “都快子时了,还早!”徐平不由的白了对方一眼。“还没喝尽兴?走呗!” 两人勾肩搭背,齐齐朝着书房而去。 房内敞亮,烛火摇曳,映着墙上悬挂的战刀与舆图。壁上的烛台发出“滋滋”声响,偶尔还会迸出几点火星子。 徐平将衣袍挂在架上,转身看向正坐在雕花太师椅上的徐沧。“一把年纪了还学人逛教坊司,也不怕闪着腰子!” 太师椅的扶手因常年摩挲,泛着温润的光泽。徐沧斜坐其上,双腿架在扶手一侧。“跟爹说话没大没小,你去的,老子去不得?“ “我去那是闲消遣,你去那是瞎折腾。能一样吗?”言罢,徐平拉开椅子便坐在了对方身旁。“若是让小姨知道,你看她不捶你。” “知道也是你个兔崽子说的!她若是闹事的话……老子腿给你打折。” “老爷!世子!”徐沧话音刚落,管家带着酒菜叩门入内。青瓷酒壶在烛火下泛着柔和的光,摆好盘子,管家悄然退下,顺手带上了书房的门。 见有酒上桌,徐平抬手便给徐沧斟满一杯酒,酒液在杯中轻轻晃动,散发出醇厚的香气。“老爷子,你那么厉害,今晚那人是啥修为你瞅得明白不?” “少则八境初……至多也不过八境中。”徐沧饮下一口,语气倒是颇为随意。 “不愧是你,有一套!”徐平端起杯子与之轻轻一碰,随后同样满饮此杯。“教坊司那男子乃是元太子……武成乾。” 徐沧刚刚满上,正欲入喉,手中酒杯却顿在半空,连带着杯中的酒水险些洒出。他挑眉侧目,眼神中满是疑惑。“元太子?你这臭小子确定没有认错人? 元武与大周正值交战,身为帝国太子,他怎会跑到咱大周的教坊司去? 元武皇室向来注重排场,哪怕在大都,但凡皇室出行必然前呼后拥,这小子乔装打扮混入神京,有些意思,胆儿够肥啊!”话到这,徐沧放下酒杯,手指不自觉的敲击着桌面,发出有节奏的声响。“好大儿,方才听他说言,你与他有仇怨?“ “算!却也不算!”徐平趴着桌子,端起酒杯细细打量。几息之后,他轻抿一口,酒液顺着喉咙滑下,带来一阵暖意。“当初我同宇文萧前往大都赴宴,不但搞死了黄元舟,还带走了武玉宁,可以说闹得鸡飞狗跳。” “原来如此!”徐沧微微颔首,很快却又微微摇头。“既是如此,武玉宁呢?为何你送来燕城的信中从未提及?” “死了!”徐平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端在手中的酒杯来回摆动,最终又放回桌上。“还未离开元武就死在了途中。” “永宁啊,自你拿下岳州,大梁的局势是愈发动荡。元武与之对峙虎威,这双方的损失均不小。 武承乾不在虎威,此番现身,说不定和这有关。西线韩忠屡战屡败,若能一举败退我大周,元武伐梁便没了后顾之忧。” “的确如此!老爷子,你的想法与我如出一辙。”徐平撑着下巴歪头看去,窗外的月色缓缓被乌云遮盖。“若是为了武玉宁,以他的身份断然不会以身犯险。 神京高手云集,皇城司遍地眼线。一旦被人知晓身份,他就算带着整个元武禁军也走不出四门。” “是这个理。”徐沧将酒壶推开,夹起几粒花生丢入口中。“大梁如今内忧外患,首先倒台的会是顾秋蝉,这点你办得漂亮。 新帝年幼,朝堂党派林立,各地藩镇也蠢蠢欲动。周信、季书同、孙振岳、顾应痕…… 若是元武倾力南下,单凭吴青峰,大梁怕是守不住虎威。好大儿,你的时间不多了。 一旦丢了虎威,元人便可长驱直入,兵锋直指奉天。那些左右摇摆的藩镇为了自身利益,势必与元武勾结,用不了三年,大梁便会亡国,你这岳州刺史也成了笑话。” “正是如此。按陆铮的谋划,先除掉顾秋蝉自然是第一步。除了兵符,更为关键的是怕她走投无路,与其父联合。 待此女下台,姜云裳会以大梁长公主,先帝亲妹的身份接近梁幼帝,并予以掌控。” “挟天子以伐不臣吗?这个的确是陆铮的手段。”徐沧点头应声,继而负手站起。“只不过嘛……单凭这样可不够!” “当然!”徐平同样起身,两人并肩看向窗外,等待着乌云密布,暴雨淋盆。“一旦除掉了顾秋蝉,小皇帝便彻底没了依靠。接下来就是如何推顾应痕弑君称帝,我与姜云裳在来拉旗子讨伐这乱臣贼子。 待到战起,大梁境内必然四处刀兵,诸侯林立。只需寻个机会,便可将其内的兵马消耗殆尽。” 徐沧回望身后,沉思片刻,目光在烛火上停留片刻,又转头回来缓缓说道:“梁幼帝并无子嗣,姜安民被你屠尽全族,只要除掉顾应痕与姜尚武,你再推姜云裳为女帝,陆铮是这个意思吧?” “不错!老爷子果然英明!”徐平嘴角微微上扬,双手撑着窗台轻声笑道:“纷乱平息,过个三年五载,胁迫姜云裳禅位于我,便可彻底拿下大梁。” “所以你以女帝之位与姜云裳早已谈成了合作,再以九五之位给顾应痕挖坑……”话到此处,徐沧拍了拍徐平的肩膀,随即陷入沉默。 窗外忽闻一声惊雷,雨滴缓缓落下…… 过去许久,徐沧方才继续说道:“若是元武举国伐梁,你这一切都会成为泡影。 韩忠在西线节节败退,据咱北境的探子传回消息,他消极避战,整日龟缩,恐怕想给莫无涯来坨大的。” “所以西线必须有所建树!我已让宇文萧快马加鞭赶去凉州,并让他策反康州的宇文氏一族。”说着,徐平将目光投向墙上舆图。“老爷子,如今大梁局势混乱,元武骑兵擅长长途奔袭,虎威防线漫长,很难处处设防。 况且姜尚武丢了驻地,其国补给线也大大缩短,要想保持平衡,的确有难度。” 徐沧回身走到舆图前,他指着大梁与元武的边界爽朗一笑:“元狗这些年一直在扩充军备,当年宇文逸攻打定平,为的也是大梁。 韩忠的意图难料,若要守住虎威,你的镇南军恐怕也要出一份力。” “所以咱们得先摸清韩忠的意图。”徐平也走到舆图前,手指在其上四处比划着。“武承乾今晚给我留了纸条,让我去寻他。 我打算赴约,探探他的口风。说不定能从他那里获取一些关键情报,也可提前制定应对策略。” “爹此次入京并未带暗子随行,你若是单独赴约……”徐沧皱起眉头,显然有些犹豫。“虽说此处是神京,他敢孤身前来,还敢将身份透露给你,想必留好了退路…… 元武皇室向来不择手段,武成乾更是心思深沉,你这一去为父不安生。虽无暗子,为父入京带了八百玄甲……” “带兵前去,那不闹吗?老爷子,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况且武成乾并非小人,这个我看得出来。”言罢,徐平目光坚定,直视着对方的双眼。“如今局势瞬息万变,我不能枯坐于神京干等。 武成乾既然主动约我,万一他也有什么合作的意向,咱也未尝得知。” “唔……”徐沧沉默许久,最终拍了拍徐平的肩膀。“你做事我放心,一定要小心。要是察觉到不对劲,立刻抽身回来。 既然带兵不行,老爹亲自护你。” “我明白,放心便是。至于护行,这个真不用。”徐平没给对方开口的机会,当即抢话再道:“对了老爹,除开大梁,咱们还得考虑布政府那边的状况。 司徒孝康一直与元武有苟且,这个是黄世安死前所言,今日这教坊司之事,他的人也在场,那柳清婉也是他送入其内。” “哼!就他?”徐沧冷哼一声,脸上闪过一丝不屑。“不过是个跳梁小丑罢了,若不是司徒文这老贼厉害,这条狗东西,为父早就扒了他的皮。” 徐平点头颔首,抬手指着定平。“西线之事,韩忠出征不利,是司徒文在从中作梗。他以各种理由削减军费,在粮草调配方面设置障碍。并且在军械上也动了手脚。” “这个为父知晓。他怕韩忠大胜,再借机收拾宁毅。不过事与愿违,此番领兵的居然是莫无涯这老鬼,简直荒唐。什么乱七八糟的老鬼都跳了出来。”言罢,徐沧满脸气愤,一掌便将桌案拍碎。“ “老爹,为今之计,首先我得尽快赶回大梁去。其次,还得摸清楚武成乾此来的目的,在我回梁之前,最好能把司徒孝康一并给收拾了,这个也是报当年之仇。”提及当年,徐平的脸色同样变得有些愤怒。 见他如此,徐沧捏了捏鼻尖。“多少时日都等了,莫要急。皇帝此次唤为父入京,为的也是清洗布政府。不光是司徒孝康,顾令先也得一并清扫。” 此话一出,徐平满脸疑惑。“若是司徒孝康与顾令先同时被铲除,这布政府大仲宰又由谁来接任?莫非皇帝在试探?” “具体的为父也不知情,皇帝的信中模棱两可,几乎都是些废话,鬼知道他咋想。”徐沧摸索半天,在桌子底下翻出一封密信递给了徐平。 接过揉成饭团的密信,徐平嘴角一撇,当即铺展开来。待其看完,脸上的表情来回变幻个不停。“如此说来,您老和皇帝一直……” “一直啥?”看他这副表情,徐沧一巴掌便给拍了过去。“老子可没龙阳之好,纪凌也没有哈,你他娘的别乱想。”话到此处,他无奈的叹了口气。“到底是出生入死的兄弟,相爱相杀罢了。谁叫皇权富贵,容不得半点风险……” “原来如此!”徐平嘴角一撇,将密信放于烛台之上燃尽。“我若是南归,您老是不是就得率兵北伐了?” “伐你吗?你傻啊?”徐沧没好气的白了徐平一大眼。“北伐不用准备的吗?打仗不需要准备的吗?老子准备个一年半载,纪凌也不好说啥屁话吧?” 原来如此?念及此处,徐平心头的不安稍稍得到了缓解。“爹,若是率军北上,万事定要小心。 爷爷的在天之灵,也不会想看你遇险。” “不,他会!他巴不得老子赶紧给他报仇你信不?”徐沧嘴角一抽,很快便回忆起徐远山的父爱之鞭,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这死老头真是害苦了咱……” “爹……” “时候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徐沧打了个哈欠,抬手打断了徐平开口,声音里更带着几分疲惫,“明日还有很多事要做。既然你要去见武成乾,好好准备准备。” “也是!后日还得朝会,真多事之秋。”言罢,徐平抬手作揖,向徐沧躬身行礼:“老爹也早点休息。” 见徐平离开,书房内,徐沧望着浅浅远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欣慰。“这臭小子,不知不觉就长大了。”他喃喃自语,随后一口饮尽杯中酒,陷入了沉思,烛火在他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影子 。 同一时间,武成乾盘腿打坐,身旁的侍卫快步入内,递上一份密函。“主上……” “知道了!”接过密函,武成乾将之随手放在了一旁。“你说这位徐将军会来见本宫吗?” …………………………………….. (二合一,大章) 第715章 审讯(上) …… 翌日,晨曦初破,靖北王府在朝晖的映射下渐渐明亮。檐角铜铃在微风中发出清脆声响,却始终未能驱散王府深处那刑房内弥漫的压抑气息。 徐平从雕花拔步床上起身,薛若微在床边为之更衣修面,其脑海中却反复回想着教坊司内的种种场景。 柳清婉看似柔弱,却暗藏心机。若说巧合倒也的确,自己未去元武之前,或许看不出微妙端倪,可惜那妖娆的舞姿出卖了她。 徐平抬起双臂,薛若微与之披上一袭玄色劲装,并在腰间挂上碧城刀,带上悬着征南大将军印。“如何?腰身紧吗?” “可以,正好!你要不再睡会?”言罢,徐平对着铜镜整理发冠,随后大步朝门外走去。 薛若微依着床边,面带微笑。“不困!我去替你准备早膳!” “时辰尚早,还不饿!我今儿个就不用早膳了!”徐平摆了摆手,当即朝内庭而去。 “参见世子!”待其行至到后屋,侍卫赶忙见礼。 徐平微微颔首,随后推开房门。“人带来了吗?” “回世子!昨夜二更便已押入。” “吱嘎”一道声响,徐平快步踏入刑房。 潮湿发霉的气味扑面而来,墙壁上的牛油火把发出“噼啪”声响,昏黄的火光在墙壁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柳清婉被铁链束缚在刑架上,发丝凌乱的披散在脸上,一袭月白色纱裙早已沾满灰尘与血迹,显得破败不堪。 见徐平进来,她浑身一颤,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很快又强装镇定,别过脸去。 “柳清婉,到了本将这靖北王府,你若还是心有侥幸,只会徒增痛苦。”徐平掸了掸身旁的椅子,继而大马金刀的跨坐于上。“说吧,司徒孝康怎么把你弄来此处的?你是元武人,本将说得不错吧?” “……”柳清婉咬着下唇,声音虽带着一丝颤抖,却依旧佯作委屈。“大将军,民女不过是教坊司一介弱女子,您为何要这般冤枉我?” 徐平冷笑一声,上前一步,从怀中掏出一块刻记奇异的玉佩,在柳清婉面前晃了晃:“这是在你房里搜出的,你作何解释?昨夜你跳的那支舞,明唤“春晓悦山花”!本将没说错吧? 元武与我大周向来敌对,你身为元武的内宫之人,本事不小啊!能潜入教坊司。到底有何目的?” “大将军!这世间舞技尽皆相同,单凭一段舞蹈便断定民女是元武细作,实在是有失偏颇啊!”柳清婉脸色骤变,身体有些颤抖,却仍然强装镇定。“至于您说的玉佩……这……这玉佩不是我的,定是有人栽赃陷害清婉!还请大将军明鉴!” “死不悔改!”徐平微微摇头,朝着一旁的刑手使了个眼色。“力道把握好,别给老子整死了去。” “世子放心!卑职门清呢!保准只叫她皮肉受苦,不叫她死。“刑手会意,当即拿起一旁的皮鞭。皮鞭由精铁打造,鞭身布满尖锐倒刺,在火把的映照下闪烁着冰冷与阴森。“入了这靖北王府的地牢,还敢嘴硬?“言罢,“嗖”的一声响起,皮鞭挥打而出,抽在柳清婉身上发出连连脆响。 “啊……”柳清婉发出凄厉惨叫,身上瞬间浮现出几道血痕,皮肉被倒刺撕开,鲜血汩汩流出。“世子,世子息怒!民女……啊!民女当真不是元武的细作啊……” “还有力气叫唤?”刑手拾起铁扁一掌拍在其人的脸上。“还不老实交代?说,你是不是元狗的细作?” 柳清婉满口鲜血,脸颊肿胀,连带着牙齿也被打落在地。她一边摇头,一边拼命挣扎,断断续续的话语,依旧在开口求饶。 “拔了她的指甲!”徐平目光冰冷,起身向前逼近一步。司徒孝康是怎么把你弄进教坊司的?他和元武的买卖做挺大啊,连内宫的女人都有本事整过来?” “不要!大将军不要!”听闻拔指甲,一摊黄色液体顺着柳清婉的大腿缓缓流下。 腥臭的味道惹得徐平一阵挥手。他抬手捏住对方下巴,额头缓缓靠近。“怪不得昨夜武成乾会替你说话,想来,他也是认出了你吧?” 柳清婉疼得冷汗直冒,泪水在眼眶里不停打转。“将军,民女冤枉……民女……啊…….” 其人话未说完,刑手抄起虎夹便将柳清婉拇指的指甲盖给拔了下来。剧烈的疼痛让她险些昏厥,尚未闭眼,一盆冷水便泼了上来。“大将……军……,民,民女……是,是冤枉…..的。” “嘴巴真硬!皇城司的?” 见徐平皱眉,刑手心领神会,当即握住柳清婉的双手,不过十几息便将其所有指甲盖全数拔下。 “唔……唔……”柳清婉披头散发,整个人瘫软在刑架上,连哭喊的力气似乎都没了。“民女不是…..不…..不是……元武人……” “有点东西!不但绿茶!骨头还挺硬。”徐平见状,抬手勾了勾手指,示意行刑手更换新的刑具。 “世子稍待几息!这火正旺!”言罢,刑手放下虎夹,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下烙铁,放在炭火中灼烧。 不过多时,烙铁便被烧得通红。刑手拿着烙铁,缓步靠近柳清婉。“趁着现在还有点儿人样,老实交代最好!咱们世子仁善!这也就是在神京,若是在燕城,爷爷早把你扔去镇北军大营了,让你知道什么叫欲仙欲死,求死,又不能!!!” “不……不,不要……”柳清婉惊恐的瞪大双眼,拼命挣扎,铁链发出“哗哗”声响。“啊!”未等她继续开口,烙铁顷刻就印在了柳清婉的胸前。 一股焦糊味弥漫开来,惨叫声在刑房内久久回荡。徐平皱了皱眉,转身坐回原位。“你到底招不招?” 第716章 审讯(下) …… 司徒孝康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将它国女子送入教坊司。若是宫里祭祀、摆宴,让你们给混了进去,那还得了? 啧啧!不愧是国税司司首。真是什么勾八钱他都敢赚啊。 念及此处,徐平再度摇头。“说吧!说清楚了,本将给你来个痛快。” “……”柳清婉浑身颤抖,血肉模糊。她扭动着脖颈艰难的摇了摇头,随后轻如细蚊的小声开口。“将军,大……将军…..明鉴,民女,真的没…..没……做过……民女……..不…….不是,细作啊…….” “真是好样的,本将都有些佩服你了。”徐平脸色平静,随意挥了挥手。 刑手见状,赶忙拿出一副夹棍。“还请世子稍待片刻,卑职就不信她不招!!!” 棍由檀木制成,内侧布满铁钉。言罢,刑手将柳清婉双手放入其中,慢慢收紧。“还敢嘴硬?信不信老子活剥了你的皮?” “啊……..”柳清婉的手指被夹变形,指缝里渗出大量鲜血,豆大的汗珠从她额头滚落。 “柳清婉,我耐心有限。”见此情形,徐平的声音愈发冰冷。“来人!” 几息之后,牢外的侍卫快步入内。“世子殿下有何吩咐。” “把这女人的全身衣物扒干净。”徐平翘起二郎腿,手指不停敲打着扶手。“烧桶热水,再去找些蚂蝗来。” 此话一出,柳清婉大惊失色。 见她如此,徐平招了招手,刑手赶忙为之递上一壶热茶。 “嘶…..呼!!!”揭开盖殴,徐平轻吹了几口气,随后小抿半盏。合上盖殴,他余光瞥了眼刑架上的柳清婉。“若不怕整死你,满清十大酷刑老子让你挨个享受。” 柳清婉不明其意,单单热水蚂蝗,她便已经动摇。 牢房内的灯油点点滴落,不过片刻功夫侍卫便提着水桶入内。见此情形,柳清婉喘着粗气,断断续续的开口说道:“将军,我说……我说……” “你看,你早说不就得了?”徐平揭开盖殴将茶水饮尽,随后缓缓起身,朝着对方走去。“说仔细点,若有遗漏,你会后悔降生在这个世上。” “我……我确实是元武人。”柳清婉低头垂首,双目无神,言语也是断断续续。“司徒孝康为了…..谋取…..私利,与元武内城司…..吴安国勾结。” “哦?详细些。”徐平眉头一挑,抬手托住了对方的下巴。“是何利益?” “他每月都会贩卖大量的男丁和女子到元武。作为交换,除了银子,吴安国也会给他五十名左右的女子。 送来的这些女子被司徒孝康转手贩卖,或是卖入青楼、或是卖入大户,其中姿色上乘的他会高价卖入教坊司,从中获取巨额钱财。 每年送入大周的女子除了寻常百姓,还有内城卫培养的暗探与哨子。她们或是探查各方情报,或是蛰伏待机,我便是其中之一。” “那些女子从何而来?”徐平追问道。 犹豫片刻,柳清婉在徐平的逼视下,艰难的开口回道:“送去元武的女子,大部分是从各地劫掠、抢夺来的寻常民女。 司徒孝康派人在各地打听,只要有年轻貌美的女子,便会想方设法弄到手。他们伪装成山贼,趁夜闯入民宅,将女子强行掳走。 有些女子在运送途中不堪折磨,就死在了途中。他们怕事情败露,便找地方就地掩埋。” “你又是如何被送到教坊司的?教坊司隶属天政府,入坊的女子需做三代政查。他和天政府也有苟且?”徐平揉了揉眉心,眼神也愈发的阴沉。 柳清婉闭上眼睛,心中也不再纠结。“吴安国会教我们歌舞、魅惑之术,还有如何收集情报、传递消息。 待交换之际,先将我们送到大周,在司徒孝康的秘府营地再接受一系列训练。待训练完成后,再将我们安排进教坊司。 至于他是如何与教坊司勾连,这个我的确不知……” “如此说来,每月都有入坊的?”徐平转身回到原位,心中已然有了谋划。 “每月都有数十名女子被送来,像我这样被安排进教坊司的只是其中一部分,也并非每月都会有送入坊内的女子。”柳清婉只是微微仰头,沉重的铁链便发出连串声响。她吐出一口鲜血,随后哭着喊道:“知道的我都说了,求大将军给我一个痛快可好?” 徐平眉头紧皱,借此事来铲除异己的算盘逐渐敲起。“你们传递情报,又是通过什么方式?” “回…..回大将军……”柳清婉不敢直视徐平的目光,只得再度低头。“我们在教坊司有固定的联络人,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将收集到的情报交给他。联络人会将情报整理后,通过特殊渠道送往元武。” “联络人是谁?”徐平厉声问道。 “我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只知道大家都叫他刘管事。他平时只负责我等的杂事,每次传递情报都会用特定的暗号与我们联系。”话到此处,柳清婉不由的轻叹一声。 如今布政府斗得天昏地暗,顾令先与司徒孝康都是接任大仲宰的人选。出了这事,非但替老太爷提前报仇的机会便来,顺道还能看看有没有可能谋机结党。 念及此处,徐平思索片刻。“你们来大周多久了?除了教坊司,还有哪些地方安插了元武的细作?” “我来大周已有半年。至于其他地方,我真的不知道。我们都是单线联系,只听从接头人的命令,对其他的情况一概不知。 将军,我知道的都已经说了,求您给我一个痛快……”说着,柳清婉眼中露出一丝哀求。 徐平盯着柳清婉,试图从她的表情中判断她是否在说谎。良久,他转身对刑手说:“先把她治好,别整死了。此处严加看管,不许任何人探视。” “世子放心!交给卑职。” 走出刑房,徐平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那么好的机会,不下手不行。但司徒孝康毕竟是咸鱼的生父,该不该和对方通个气? 犹豫之际,徐平朝着书房而去。 …… 与此同时,在司徒府中,司徒孝康得知柳清婉被靖北王府抓走,心中大惊。 “混蛋!谁不知道柳清婉是我的人?打狗还得看主人,徐平这是什么意思?这是想挑衅我吗?”司徒孝康在书房内来回踱步,脸色阴沉得可怕。“来人!” 几息之后,家仆快步入内。“老爷?” “派人往南去,看看那死丫头回京了没。” “诺。” 第717章 瓜分大梁(上) …… 未时,一阵秋风拂过,柔和的光线洒在神京城内,给亭台楼阁的琉璃瓦镀上一层金边。 司首府书房内,司徒孝康铁青着脸,负手在屋里来回踱步。“还没消息吗?” “回……回主子,昨夜的教坊司不光吴镇疆在场,连靖北王也在。我等去了京府衙,赵建安那条老狗,言辞推脱,始终没有表态。”家仆躬着身子上前,将头埋得极低。 听闻此言,司徒孝康勃然大怒,对方的态度显然刺痛了他的内心。“怎么,以为老太爷重病我司徒府就大不如前了吗?”言罢,“砰”的一道声响,一支翡翠茶盏瞬间被其砸碎。 “主…..主子,要,要不…….去趟五军司?” “饭桶!一群饭桶!”司徒孝康的怒吼声在书房内回荡。“柳清婉是本司精心布下的一枚重要棋子,竟被徐平这小子轻易识破,还押到了靖北王府! 去五军司?你脑子里是屎吗?怎么?你想借兵前去靖北王府示威?你当徐沧是京城这群欺软怕硬的鼠辈?”言罢,他突然停下脚步,转头便瞪向门口。“来人!” 随着声音传开,身形瘦小的幕僚快步走入书房,极其恭敬的抱拳行礼。“大人,有何吩咐?” “徐靖边……..”司徒孝康眉头皱起,眼中闪过一丝恼怒。“你立刻前往靖北王府,向徐沧转达我的意思,就说本司今晚在望江楼备下薄酒,务必请他赏光赴宴。 记住,言辞既要谦卑有礼,但也要让他清楚,我司徒府不是软柿子,若是不给本司一个满意的交代,这事绝不会善罢甘休!” “诺!大人放心!” 见幕僚领命之后正要离开,司徒孝康突然想起什么,赶忙开口叫住。“且慢,此去靖北王府事关重大,你务必见机行事。 若是徐沧态度强硬,就探探他的口风,看看他到底是何种打算。倘若能从他那里套出些别的什么,你便是大功一件。” 听闻此言,幕僚连连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精明。“大人放心,卑职定不辱使命。根据徐沧的反应,自当灵活应对,绝不让大人失望。”言罢,其人匆匆离去。 望着幕僚离去的背影,司徒孝康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徐沧,徐平,你们以为此处是燕城吗?连徐远山都死在了我的手中,你二人又算哪根葱!!!” 大半个时辰后,靖北王府书房内,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摆满兵书的案几上。 徐沧津津有味的看着一卷古籍,侍卫匆匆走进,双手呈上司徒孝康的请帖。“王爷,这是司首府送来的宴帖,其人就在屋外候着。” 接过请帖,徐沧随意扫了一眼,抬手便将之扔在桌上。“司徒孝康的帖子?他还真是沉不住气啊,比之司徒文,差得太远…….” “王爷,是否要卑职前去回绝?” ”昨晚的事才刚刚发生,今天就来请本王赴宴,他脑袋里也全是欢乐豆?”徐沧捏了捏下巴,随之负手起身。”这个狗日的,什么银子都敢赚,两国乃世仇,还敢卖男丁给元武,他怕是忘记禺王是咋死的了。” “王爷,司徒文一倒,司徒府这是后继无人啊。”管家拿起案台上的请帖,同样仔细端详了一番。“司徒孝康在朝中势力不小,为争夺大仲宰之位,他与顾令先斗得你死我活。 咱们若是曝出此事,顾令先恐怕做梦都得笑醒。” “也不能便宜了他。此乃小人,又是皇帝一手扶持,若是让他得势,不好处理。”徐沧摸着胡须沉思片刻,许久方才开口。“你去回复司徒孝康,就说本王今晚准时赴宴。” “王爷,去望江楼是否……不太妥当?”管家皱了皱眉头,开口提醒。“此楼地处显眼,必然有大量内卫与皇城司的探子,咱们与司徒孝康私下会面,陛下若是得知……” “无妨!司徒孝康不就是这么想的吗?”徐沧随意的摆了摆手,伸个懒腰便走出屋内。“若是挑隐蔽之处,纪凌知晓了反而不妥。正大光明的没啥不好。” “是!王爷!” …… 转眼已是华灯初上,神京城的夜色颇有些怡人。 徐平独自穿行在曲折幽深的街巷,街边摇曳的灯笼散发着昏黄之色,在其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 依照武承乾留下的地址,他前往位东关的老酒馆。此刻的老酒馆里喧闹非凡,酒客的划拳声、谈笑声交织回荡,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刺鼻的酒气与烟火气息。 推门而入,徐平环顾四周,只见武承乾早已在酒馆角落的位置等候。他身着一袭低调的深灰色长袍,腰间系着一块古朴的玉佩,烛光在其脸上晃动,勾勒出深邃的轮廓与似笑非笑的神情。 见徐平进来,武承乾抬手,示意他坐在对面。“自大都一别,许久未见,贤弟倒是风采依旧啊。” “别来无恙。”徐平甩开尾袍,顺势便坐在了对方的侧面。“贤兄孤身来此,就不怕长眠在这神京城内吗?” “你能赴约,足见守信。”武承乾拿起桌上的酒壶,缓缓为徐平斟满酒杯。“来,莫要急着说这些,先喝一杯,权当助兴。” “这酒太烈。”徐平并未端杯饮酒,而是自顾自的拿起一壶茶盏。“贤兄不愧是元太子,果然胆略超凡,愚弟佩服。 邀愚弟来此,有何目的,不妨直言。” 第718章 瓜分大梁(中) …… “危险吗?并不会。”武承乾放下酒壶,脸上的笑容愈发柔和。“有贤弟在此,即便愚兄身份暴露,离开大周想来也不是问题。” “哦?此话怎讲?”徐平饶有兴致的拿过酒盏,随后轻轻在对方杯上碰了一下。“请恕徐某愚昧,未能参透贤兄之意。” 此话一出,武成乾收敛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自信。“徐平,本宫此次前来神京,只为大梁之事。” 徐平满饮一口,随后敲了敲台面。“为大梁之事?说说看。” “呵呵!”武成乾心领神会,抬手为其再满一杯。“如今的大梁内乱频仍,各方势力纷争不断,国祚将倾,国势已摇摇欲坠,正是瓜分它的绝佳时机。” “这个世人皆知,或待如何?”徐平心中一凛,双手不自觉的紧握成拳。“贵国数十万大军屯兵虎威,要的不就是吃下大梁。” “吃不下……”武成乾摇头一笑,表情倒是异常的随意。“没有南安,光靠我朝,即便能攻破虎威,损伤也必然惨重,得不偿失。稍有不慎,甚至会得而复失。 贤弟用兵如神,不到十万之众,战败了苏北石数十万大军。愚兄佩服!” “呵呵!吹捧的话,大可不必!”徐平把玩着酒盏,神色同样的平静。“咱大周与元武乃是世仇……说说吧,到底具体是何。” “世仇?非也!”武成乾满饮一盏,随后笑着托起下巴。“这世间只有利益,何来的仇恨一说?周、元,打死打活,为的不还是利益? 贤弟抱负不小,绝非池中之物!想来也对大梁这万里江山垂涎欲滴。 既是如此,为何不能携手?与南安合作是合作,与贤弟合作,又有何不可?” 此话一出,徐平冷笑一声。“你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啊。莫非想让徐某当第二个苏北石?” “非也非也!”武成乾轻叹一声,随后揉了揉眉心。“我同慕容老将军在虎威与吴青峰对峙久矣……本有些许建树,自打顾应痕亲赴,实话说,强攻恐怕无望。长久拉锯,只会徒耗民财罢了。” 听闻此言,徐平点头颔首。“吴青峰虽然政治手段欠佳,领兵征战的确不凡。即便贵国倾四十万大军,想强攻重兵把守的虎威,若无内应,断难成事。” “是这个理!”武成乾非常豁然的回道:“愚兄知贤弟在奉天有兵数千,计划让贤弟在奉天挑事,吸引大梁的关内兵力,并助贤弟设法拿下岩台大营。 与此同时,慕容老将军会亲率精锐强攻虎威关。你再以北上援助的名义,趁机从内部攻破虎威。 事成之后,虎威关及以北地区归元武,虎威关以南归你。 如此一来,既能扩张势力,又能避免大规模的血腥厮杀。不知贤弟意下如何?” “听上去倒是不错!”徐平皱起眉头,眼神中透露出犹豫与思索。“且不说徐某如今乃是大梁的太子少保,更兼甘、岳总督。若与你联手瓜分大梁,必被视为叛臣,遭天下唾弃。” “国都没了,哪儿还有什么叛臣?”武承乾轻轻一笑,端起酒杯,浅酌一口。“贤弟,你我皆是明白人。 如今的大梁,朝廷内部腐败丛生,梁幼帝年弱无能,顾应痕把持朝政,图谋篡逆。 你想图谋大梁,有朝一日势必会与顾应痕正面交锋。且不说此人颇擅用兵,即便是双方人马与势力,那也是相去甚远。 贤弟想靠着姜云裳来扯虎皮,再借机起势而讨伐顾应痕,难度同样不小。 两者相较,与愚兄合作,你的胜算只会更大。不是吗?” “武成乾,你能助我拿下岩台大营?”徐平并未表态,反而突然问道。 “岩台大营乃梁宣帝集举国之力而就,其国精锐尽在此中,几乎不亚于贵国的戍边司。 名义上,此营由季书同执掌,实则乃三方牵制,他并不能直接调动。 顾秋蝉与季书同各有半块兵符,其国太师周信手中有张梁宣帝的遗诏,需此三物,方能真正调动岩台大营。 这个消息如何?愚兄很有诚意吧!”言罢,武成乾夹起一粒花生,缓缓送入口中。 “……”徐平心头一颤,随之微微眯眼。“你倒是有一套。看来,大梁朝中的细作不少,藏得还挺深……” “彼此彼此!”武成乾将菜碟推到了徐平的跟前,随后举杯邀酒。“你靖北王府埋在北蛮和东卢的细作应当也不在少数。” 思来想去,徐平沉默不语。怪不得季书同那么低调,什么待价而沽,原来是压根调动不了啊…… 念及此处,徐平抬头直视,语气也多了几分深沉。“一旦事成之后,如何保证贤兄能信守约定,不因利益分配产生争端? 若是虎威划归贤兄所有,大梁境内便再无险关。奉天更是暴露无遗。一旦贤兄发难,仅凭愚弟手中这点兵马,无异于以卵击石啊。” 听闻此言,武承乾倒是从容不迫。“贤弟果然心思缜密,考虑周全。 正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贤弟有此顾虑也是人之常情。 便是如此,贤兄可以先助你拿下岩台大营如何?有镇北军加岩台大营,即便利益分划产生分歧,贤弟也可进退自如嘛。” “哦?那么大方?贤兄就不怕徐某会出尔反尔吗?”徐平微微皱眉,未等对方开口便继续追问。“还有粮草辎重,你打算如何解决?徐某手头可不宽裕,这个你当知晓。” “贤弟只需全力负责梁东起事,攻破虎威关即可。此战所耗粮草,愚兄会以银票的形式分批给予。 至于出尔反尔?只要贤弟不蠢,想来不会如此。”武成乾轻拍了拍徐平的肩膀,随后亲自为其斟酒。“一旦岩台大营授你节制,贤弟便有了与顾应痕掰手腕的资格。 贤弟若是心生它意,愚兄立马就会与顾应痕合作。不过是将划地南北,改为划地东西罢了。想来,他应当非常乐意。” 沉思良久,徐平微微颔首。“精明!既是如此,贤兄为何不直接与此贼合作?“ ”没办法!”武成乾无奈的耸了耸肩。“愚兄的本意的确是与顾应痕合作,只可惜,他想要的太多,胃口也太大!” “原来如此!看来徐某是成备胎了!” “什么叫备胎?“武承乾虽不明其意,倒也并不在意,反而从怀中掏出一张清单,递给了徐平。“贤弟,这是愚兄为你准备的名单,若是你今日点头,上面这些人会助你一臂之力。” 接过清单,徐平仔细查看。“怪不得!连萧良图都被你们收买了,看来,梁国即将成为过去啊……还真是……墙倒众人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