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让我爱你》 1、戳破 黎城的夏日是潮湿的,空气中都泛着水气。 白墙被时光晕了几分枯黄,当旧时钟的指针缓慢却精准地划到九点。 麦籽坐在黑暗中,她侧了下耳朵。 “咚——” “咚——” “咚——” 楼道里传来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每一步都迈得沉稳有力。 钥匙转动,门被拉开。 白亮的灯光让麦籽不自觉眯了下眼睛,她的眼睛紧紧盯着站在门口的人。 林藤枝个子高挑,她穿了一条a字黑裙,衬出纤细的腰身。 她头发高高盘起,耳垂坠着钻石耳环。 最惹人注意的是她那双狐狸眼,眼尾上翘,带着几分媚意,但眉心那点痣又让她显出一种生人勿近的神性来。 麦籽眸光极快地将林藤枝自上而下的扫视一番,夹杂着完全不符合她年纪的妒意。 为什么要打扮得这么好看呢 又去见她了吗? “姐姐,你回来了。” 麦籽的语气却看不出半分的不悦,很是雀跃。 她倏地站起身,像只小狗一样凑上前想接过林藤枝手上提的袋子。 “嗯。”林藤枝轻轻应了一声,却侧了下胳膊,避开了麦籽的手。 她走到餐桌旁,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上面。 疏离的态度让麦籽愣在原地,但她抿了下唇,又扬起笑容,紧跟在林藤枝身边。 “姐姐,你吃饭了吗?我做了——” “吃过了。” 话语未尽已被林藤枝冷冰冰地打断,麦籽沉默一瞬,刚要开口。 下一秒,听见林藤枝喊了一声她的名字,语气严肃。 “麦籽。” 她眼眸中没有一丝笑意,眉心紧蹙。 “王老师说你今天又没有去上课。” 麦籽生得好,尤其是那双眼睛,大而圆,又惯会卖乖。 她的皮肤很白,有张洋娃娃般精致的脸,林藤枝一直觉得自己养的小孩是童话书里走出来的公主。 此刻那双泛着水光的大眼睛怯懦地看着林藤枝,像是她说一句重话,麦籽就能哭出来一般。 “姐姐,我今天有点难受。” 若是以前,林藤枝倒是真让她糊弄过去,惊慌万分地问一句哪里难受。 她走的是慈母的路子,对麦籽是千宠万爱,做了什么错事都能轻轻揭过的。 但此刻,林藤枝听到麦籽的回答,语气又沉了几分。 “麦籽,你到底在闹什么?你已经高三了。” “你知道我要什么。”麦籽极快地回了句,眼睛紧紧盯着林藤枝。 林藤枝被她这句话刺到,烫人的记忆似乎重现在她眼前。 “不去学校,你以为就能威胁到我了吗?”林藤枝压抑着怒气,手却不自觉握紧。 麦籽却笑了,毫不畏惧地和林藤枝对视。 “我的要求很简单——” “你和她分手,我做回你的好妹妹。” 她注意到林藤枝几乎掐进手心的指甲,去牵林藤枝的手。 “姐姐,这是很划算的交易。” 林藤枝彻底被她的态度惹怒,她一把挥开麦籽的手,怒道: “我告诉你,你现在是在毁了自己的人生,而不是我的!” “没有姐姐,我的人生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 麦籽的语气倒是冷静,她平淡地像是在说今天天气很好。 林藤枝的眼里满是惊诧,她不能理解为什么麦籽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自从一个星期前,她告诉麦籽自己谈恋爱了。 自己的妹妹就开始装病,逃课。 麦籽用自己的前途为代价,去威胁林藤枝分手。 “我谈恋爱,并不代表着我们会分开。小籽,你为什么非要这样呢?” “我们是姐妹,这和伴侣并不冲突。” 麦籽知晓林藤枝的疑惑,但她并不准备回答,她走到桌边。 “冲突的。对我来说,是冲突的。” “所以,姐姐……” “我和她,你选谁呢?”麦籽问得很轻,眸子却闪着势在必得的光。 林藤枝的回答显而易见,正如桌上那份被麦籽打开的泛着热气的小馄饨。 “如你所愿。” “我已经和她分手了。” 林藤枝挫败地低下了头,她还记得恋人苦苦挽留的眼泪。 但她又能怎么选呢,她和麦籽相依为命,永远将她放在第一位。 闹成什么样,林藤枝也会担心麦籽晚上有没有吃饭。 麦籽脸上的笑意更甚,胜利在意料之中。 “我就知道姐姐最疼我了。” 她凑上前,双手圈住林藤枝,抬起头在姐姐的脸上亲了一下。 “姐姐——” 麦籽的笑意倏地凝固在脸上,林藤枝脖颈处的口红印分外扎眼。 那抹红叫嚣着,她的主人要进攻麦籽的领地,夺走她珍贵的宝藏。 “小籽,松手。” 手被拍了几下,麦籽回过神来,她松懈了几分力气,又圈近了些。 “你是想勒死我吗?小籽。”林藤枝无奈极了。 “她怎么敢?” “该死——”麦籽咬着牙,从唇齿间泄露出零星几句。 林藤枝发觉不对,强硬地从麦籽的怀中脱离。 “怎么?”她偏头,正好看见全身镜中照映出来的,她脖子上的吻印。 麦籽气极了,她只看着那抹口红印,脸色阴沉。 下一秒却被林藤枝毫不在意地用手抹去,她柔声道:“应该是不小心蹭到的——” 像是意识到什么,她话语顿住。 颈间传来湿润的触感,似乎在印证她惊世骇俗的猜想。 麦籽突然凑到那抹口红印处,她的唇湿润柔软,细细吮吸。 似乎是不解气,她又突然恶狠狠地在林藤枝脖子上咬了一口,留下鲜明的牙印,想要盖掉那抹红一般。 林藤枝呆愣在原地,脖颈的些微刺痛无法唤醒她的沉思。 她一直以为麦籽的叛逆是因为青春期,是害怕自己被姐姐丢弃。 可这充满占有欲的行为,真的是姐妹之情能解释的吗? 麦籽看到林藤枝的眉又蹙起,她意识到自己行为的不妥,但她不在意。 她甚至迫切地希望姐姐能发现她的小心思,压抑的情意挣扎着想见到光明。 “姐姐是我的。” “你。”林藤枝的唇轻轻颤抖,她可耻于自己的猜想,又无法控制地去相信这个猜想。 麦籽骄傲地宣告之后,又松开手,坐回到桌前。 “姐姐在我十三岁的时候说的啊,不记得了吗?” 不能逼得太紧,还是要循序渐进。 麦籽注意到林藤枝难看的神情。 她低下头,用勺子搅了搅汤,最后咬了一口小馄饨。 馄饨泛着热气,许是林藤枝小心捂着,仍旧烫人。 麦籽面不改色地吃下去,正如再滚烫的情意她也能压在心底,不让人看出半分。 “小心烫。” 林藤枝下意识抬起手将她落到额前的发丝撩到耳后,叮嘱了一句。 她看到麦籽笑得乖巧,又想到自己在麦籽小时候确实提到过,她暗自懊恼于自己的胡思乱想。 但心中终究是存了几分疑虑。 “我先去洗澡。”她低着头,步伐有些慌乱。 浴室的门前几日坏了,林藤枝又因为麦籽的事情焦头烂额,忘记找人来修。 她搬了把椅子堵在门后,刚刚脱下裙子,就听到麦籽在门外喊姐姐。 门猝不及防被推开个口子,麦籽圆圆的眼睛带着惊慌。 林藤枝下意识将手护在胸前。 麦籽手撑在门框上,整个人怔在原地,她忘了门坏了,刚刚靠在了门上。 麦籽没想到姐姐衣服脱得那么快,她抿了抿唇,匆忙移开目光。 林藤枝迅速套上睡衣的时候,麦籽却猛地转过身。 “怎么了?”林藤枝疑惑。 “没事,姐姐,我就是跟你说我吃完了,先回房间了。” 麦籽的声音闷闷的,像是感冒鼻塞。 林藤枝还想再问,麦籽的房门却已经关上了。 “真没用。” 麦籽看着手心的红,她抽了几张纸,昂起头,心底痛骂自己的不争气。 下一秒却不自觉地回想到刚刚的场景。 黑裙子半挂在林藤枝的腰上,她的腿长而直,白皙惹人。 蕾丝花边绑在白嫩的肌肤上…… 打住! 麦籽制止住自己的想法,往鼻子塞了团纸,看起来有些滑稽。 “咚咚咚。” 门被敲响的时候,麦籽已经平复好情绪。 “小籽,我能进来——” 林藤枝话音未落,麦籽已经迫不及待地拉开门,对着她甜甜地笑。 “姐姐。” 灯光闪烁几下,林藤枝莫名从她的笑中看出几分心虚。 她不赞同地开口:“怎么又不开灯?” “这个灯丝不太亮了。”麦籽轻声回了句。 “明天我去买个新的灯泡。”林藤枝抬头看了眼。 这灯确实时间长了,灯光微弱,频率极慢的闪几下。 她坐到麦籽身边。 “小籽,你今天答应姐姐的,能做到吗?”林藤枝眨了下眼睛,轻声问道。 “放心吧,姐姐,我一定会好好学的。” 见林藤枝不太相信的神情,麦籽晃了晃她的手,指了下书桌。 “姐姐,其实我每天都有复习功课的,不信你检查。” 林藤枝一愣,她叹了口气,点了点麦籽的鼻尖。 “你这个小机灵鬼,所以之前就是为了拿捏我吗?” 她走到书桌前,桌上零零散散摆着书和作业。 林藤枝随手拿了一本,很薄。 她笑了笑,在麦籽的眼前晃了下。 “这本看起来不像是作业哦。” 本子封皮精致,画着一株淡紫色的风信子。 “小籽也快十八岁了,不知道有没有遇到喜欢的人呢?” 麦籽的脸色突变。 这几日的冷战,难熬的不止林藤枝一个。 “这该不会是别人给小籽的情书吧” 文字的是宣泄的手段,她需要倾诉,即使是在纸上。 今天,她忘记烧掉载满爱意的纸张。 “姐姐!” 然而她来不及制止,林藤枝已经翻开了。 “我们小籽这么漂亮——” 扉页上密密麻麻地写着——我爱你,林藤枝。 我爱你,林藤枝。 无法言说的爱意只能一遍又一遍诉诸于笔端,行为的错漏让秘密终究曝光于人前。 “嗞——” 灯丝发出绝望的叹息。 房间瞬间归于黑暗,只余下死一般的寂静。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错误 夜晚是孤独的。 所以麦籽讨厌夜晚。 因为她要孤身一人回到自己的房间,看不到林藤枝。 此刻她却无比庆幸黑暗的来临,因为她害怕看到林藤枝脸上失望的表情。 黑暗伴随着良久的沉默,麦籽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 “砰!” “砰砰!” 像是炮弹在耳边炸开,她死死地盯着前方,等待着林藤枝的宣判。 麦籽听到衣物摩擦的声音,那一秒她呼吸都停滞。 “唉。” 这声沉重的叹息几乎将麦籽压垮。 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竟害怕到用手捂住了耳朵。 “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麦籽的手顿住,她听到林藤枝自责的疑问。 审判落下,这就是林藤枝的回答。 错误。 眼睛尚未闭上,泪已然落下来了。 “错?” 麦籽的声音都在抖。 “哈,哈哈.....” 她突兀地笑了起来,任何人都能听出这笑声中从牙关泄出来的苦涩。 “小籽,是我这个做姐姐的没有做好,才让你……” 林藤枝发觉她情绪不对,想出声安慰,却突然觉得难以言齿。 “怎么?说不出口吗?” 麦籽的语气倏地沉了下来。 “林藤枝,我爱你。” 终于说出口了。 听到林藤枝的回答,麦籽的心彻底死了。 那句自责是林藤枝作为年长者为妹妹拉的遮羞布,她将罪责揽在自己头上,并不能让麦籽好受,反而让她更加绝望。 这代表着林藤枝对她没有一丝一毫的爱情,只有姐姐对妹妹的宽容。 “我根本不想做你乖巧的好妹妹,看你和另一个女人卿卿我我。” “我想和你在一起。” “想亲你。” “够了!”林藤枝却再也听不下去了,她怒斥一声。 “我爱你。” 麦籽的情绪很平静,从心底生出一种解脱感。 “是想和你上,床的爱。” 黑暗中,椅子被碰倒。 麦籽担忧地看向声音来源,她伸手却被倏地挥开。 下一秒,门被拉开。 光争先恐后地从客厅挤进房间,麦籽只看见林藤枝落荒而逃的背影。 太亮了啊。 灯光灼人,麦籽几乎泪流满面。 一连几天都是雨,像是云朵也在哭泣一样。 雨水蓄积的水坑映照出灰蒙蒙的天空,被人一脚踏破。 裤脚都被积水溅湿,麦籽却毫无反应地向前走。 墨绿色的伞歪歪斜斜地靠在她的肩膀上,雨迎面吹着,她浑身都淋湿个干净。 “小麦!” “小麦!” 声音由远及近,直到胳膊一把被人拉住,她才愣愣地抬头看向来人。 “你这女娃,学习学傻了?婶喊你都不晓得应的。” 麦籽无措地舔了下唇,舌尖化开唇上干裂的血,些许苦味。 “李婶。”她极快地低声喊了句,胳膊暗暗使劲,想从妇人手里挣脱出来。 她却发觉妇人的手像个铁箍,死死地焊在自己的胳膊上。 这铁箍还紧了紧,妇人“啧”了一声。 “秋雨一落就降温了,小姑娘怎么穿得这么少。怎么?学你姐姐要风度不要温度啊?” 麦籽挣扎的动作倏地停了,她想到那个夺门而出的身影。 “平日里两姐妹寸步不离的,好得穿一条裙子。如今藤枝工作了,倒是不黏在一块了。” 麦籽像个破布玩偶,麻木地被妇人拉着往前走,妇人母狮一样将她圈在自己的伞里。 麦籽感到那铁箍紧得很,却是温热的,透过淋湿的单薄校服传给她些热乎气。 “小麦高三了吧?” “最近学习辛苦哦,你看看这眼睛熬的,都肿起来了。” 不知何时细雨都停了,妇人的手带着面粉的麦香,轻柔地将麦籽贴在额前的头发往耳朵拨了拨。 “小姑娘家家的,头发梳得光亮才显得有精神。” “搞不懂你们姐妹……” 麦籽抬眼看她,妇人絮絮叨叨地念着,这模样又让麦籽想起林藤枝。 从小到大,她的头发都是林藤枝梳的。 单马尾,麻花辫,林藤枝把她当成洋娃娃打扮。 当然,她乐意一辈子当林藤枝的洋娃娃。 麦籽又看了看自己梳地乱七八糟的头发,心底的烦闷更盛了。 五天,更确切地说是五天十七小时四十七分钟。 她没有见到林藤枝。 麦籽珍惜和林藤枝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而分开的每一刻都让她感到痛苦。 “小麦!” 麦籽在喊叫声中回过神,呆愣地看着眼前人。 妇人拧着眉,伸手点了点麦籽的额头。 “真是学傻了,开门。” 老式防盗门的漆都落了不少,锈迹斑斑。 麦籽沉默着插入钥匙,拉住门上的栏杆用力往外一拽,接着才转动钥匙,感受到锁芯的运作,她轻轻拉开门。 门只开了一道小口,令人窒息的黑暗便争先恐后地挤了出来,麦籽有些闷。 下一秒,妇人从那个小口挤了进去,她“啪”的一声打开灯。 明黄色的灯光瞬间照亮整个屋子。 “我一直和藤枝说,这个门要换了,她还非舍不得,说什么这上面有妹妹的画。” 麦籽眨了眨眼睛,视线移到门后。 幼稚的儿童画,色彩夸张,墨绿的大树底下,两个小女孩手拉着手,一个穿着小花裙,一个穿着小白裙。 脸上的红晕用力涂了,红得像是猴子屁股。 麦籽露出几分笑意,嘴角勾起。 她长得乖,笑起来更是可人,凌乱的头发湿哒哒地垂着,活像是被抛弃的小猫。 “快去洗澡,别感冒了。” 妇人看着心都软了几分,放轻了语气催促道。 “我去给你煮面——” “不要。” 麦籽突然出声。 妇人愣了一瞬,疑惑道:“小麦,你说什么?” 麦籽却并未回答,她抬起头,目光直直地锁住妇人的脸。 “她为什么不回来?” 妇人确实对她们这对相依为命的姐妹很好,甚至想要领养她们。 但林藤枝要强,在她踩在板凳上能够着锅灶的时候,就立刻婉拒了妇人的照顾。 那件事之后,妇人看她们宁愿吃着盐重得化不开的炒鸡蛋,也不寻求她的帮助。 渐渐的那颗热络的心也淡了,没有再强势侵入姐妹俩的生活。 “我姐姐拜托您看着我的时候,应该嘱咐过您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吧?” 麦籽歪了歪头,笑意明显。 “我想想,四天前的下午,明明下着雨,您却打开了窗户。” “我姐姐是那个时候联系您的吧。” 妇人哑然失语,脑海中蓦然想起四天前接到的电话。 “李婶,拜托您帮我注意下小籽,就看看她有没有去上学就好了。” “您千万别找她,就在您家窗下帮我看一眼。” 她记忆里的林藤枝是个要强的小姑娘,电话里却带着哭腔。 她一时心软答应下来,却忘了麦籽是最难缠的小孩。 “小麦,我不知道你和藤枝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但——” 麦籽几乎压抑不住心底的愉悦了。 这五天,电话打不通,医院找不到。 她被林藤枝单方面切断了联系。 但此刻妇人的出现彰显着,林藤枝依旧关心她,在意她。 既然有了眼线,那么我应该给姐姐提供一个台阶下。 麦籽想到这,突然转身向楼下跑去。 “小麦!” 妇人大惊失色,她到底比不过年轻人的速度。 追到楼下时,已然没了麦籽的影子。 雨又开始下了,雨势逐渐增大。 “喂?藤枝。” “……” 妇人将手机塞回口袋的时候,手还有些许颤抖。 那个时候,她想领养的是林藤枝,因为她听话又懂事。 而更小的麦籽她已经找好了条件优渥的领养家庭。 林藤枝确实懂事,她知道麦籽可以有更好的人生。 所以她配合着妇人哄着小姑娘去到领养家庭,只说过几日就来接她。 当时的麦籽只有七岁,却敏锐地洞察到了她的心思。 妇人抬起头,看着瓢泼的雨势。 好像也是这样一个雨夜,麦籽从领养家庭跑了出来。 谁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跑出来的,那么小的孩子已经学会了让人放松警惕,撒谎和伪装。 整整三天,她从很远的地方走回了老城区的一处老屋。 最后,还是林藤枝找到了她。 那天起,林藤枝和麦籽就长成了相依为命的两根藤,再无分离。 冷。 麦籽只觉得雨水似乎渗入自己的血液里,腹部传来难以忍受的灼烧感,是食欲在作祟。 雨水猛烈地拍打在她的身上,让她想起小时候,失去妈妈的时候,被林藤枝抛弃的时候,总是狼狈的,又冷又饿。 她闷着头往前跑,只有一个目的地。 黎城老城区的第十八个巷子进去,走五十步左拐,有一栋破旧的老房子。 久无人居,麦籽小时候就传出些闹鬼的声音。 有人说,这里有一对母女被活活烧死。 每到了夜晚,尤其是雨夜,总能听到幼童的哀哭声。 这栋破败的老房子,摇摇欲坠,几乎成了危房。 对他人来说,是禁地。 对麦籽来说,是圣土。 是她七岁时,被林藤枝抛弃又被寻到的地方。 那是她五岁时,被林藤枝捡回家的地方。 那是她记忆中的最幸福的地方…… 年岁久远的老房子漏着雨,麦籽似乎对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都了如指掌。 屋子里的灰尘很重,空气中真的飘着一股若隐若现的被烧焦的气味。 瓢泼的雨伴着风的哀嚎,确有几分老城恐怖传说的味道。 从破烂的屋顶低落的雨汇集到地面,麦籽却毫不在意地席地而坐。 她又冷又饿,眼睛在黑夜里却亮得像是烛火,眨都不眨地盯着门口。 雨水砸在旧瓦片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在雨的歌声中,麦籽的意识开始昏沉了。 失温之后是发热,她的额角冒出冷汗,和雨水混在一起看不分明。 麦籽的呼吸重得能吹得起空气中的尘埃,她用力地睁开眼睛,但眼皮却沉沉地坠下去。 最终,她丧失了意识。 十八岁,她期待着姐姐能接受她的台阶。 麦籽爱林藤枝,她同样清楚林藤枝也爱自己,即使不是爱情。 但她可以用自己做筹码,去赌林藤枝在意她。 麦籽期待着,林藤枝能再次找到她,把她带回家。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妥协 黑漆漆的老屋,空气中泛着细微的焦味,冷清到蜘蛛都懒得在此结下珠网。 湿气带着灰尘下坠,麦籽的校服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她整个人蜷成一团,像是回到母亲安全的子宫,陷入昏沉。 意识随着雨声回到呱呱坠地那年,鲜为人知的是这栋老屋曾是麦籽的家。 “你听,雨的歌声多美啊。” 窗外又下起淅淅沥沥的雨,打落在残破的窗户玻璃上发出悦耳的响。 麦籽的记忆并不清晰,她只记得妈妈声音温柔动听,像是和雨在合奏。 恍惚间,麦籽又听见妈妈的声音。 “小籽,妈妈的乖宝宝。” 三岁之前,麦籽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 四岁,意外横生。 墙壁上熟悉幼稚的简笔画被浓烟熏黑。 烈火无情地烧毁了麦籽的家。 麦籽被妈妈托举着从打碎的窗户向外送。 烈火的燃烧声和幼儿的哭泣声似乎在比拼谁更响亮。 “呜……” “呜呜……” “妈妈,别不要我!” “妈妈,咳咳咳……” 浓烟呛进麦籽的鼻腔,中断她拼命往回爬的动作。 她小小的手指紧紧扣住妈妈的胳膊,但最终却无力地垂下。 原本,她会随着那场火一同去了。 好在,突如其来的雨保住了麦籽的命。 醒来之后,麦籽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她再也没见过妈妈,只有院长。 于是麦籽五岁时,策划了第一次出逃。 “院长是个谎话鬼!” “你根本没有给我妈妈打电话,不然她不会这么长时间不来看我的!” 她的声音是那么稚嫩,年纪小到再拙劣的谎言也维持了一年之久。 时间太长了,让麦籽想不起来院长是如何应付她的坏脾气。 只记得那天晚上,又是个雨夜。 “麦籽,不要把头闷进被子里。” 麦籽有些想起来了,院长是个温和又有点严厉的人。 她的语气很温柔,手却先一步将被子往下扯了扯,露出麦籽洋娃娃一样的小脸来。 “麦籽,不要怄气。明天我给你做最爱的小馄饨吃。” 麦籽乖巧地点点头,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猫儿一样清澈。 “对不起院长,我不该说你是撒谎精。” 院长大方地谅解了她白天的行为,毕竟麦籽是整个孤儿院长得最漂亮的小姑娘。 她还为麦籽的乖巧在她的额头亲了一下。 “麦籽真乖,快睡吧。” 门关上的那一刻,她口中的乖小孩迅速地钻进被窝,在里面偷偷摸摸地穿上衣服。 “我已经学会自己穿衣服了。” 麦籽自豪极了,她轻点了枕头底下自己藏了许久的小零食。 “饼干,糖果……” 她忍不住往嘴里丢了颗糖果,又把其他的小零食放进口袋里,还小心翼翼地拉上了拉链。 窗户开了一条缝,瘦瘦小小的麦籽轻而易举地扎进了雨中。 麦籽喜欢雨,因为雨毫不吝啬她的拥抱。 麦籽还不认识几个字,她绕回到大门口的时候,有些犹豫地看了眼那个门牌,上面写了五个字。 “草,儿。” 【小草孤儿院】 她看不懂,在雨中摇摇头,对着院长的房间轻轻飞了一个吻。 “告别吻!”麦籽反应过来,急忙捂住自己的嘴巴,轻轻地说了句:“拜拜。” 然而她刚转身,身后传来急匆匆地脚步声,门被打开,一双手一把将她紧紧抱住。 麦籽的第一次出逃,以失败告终,得到了大病一场。 麦籽的第二次出逃,是成功又失败的。 她成功地跑了出去,但又因为饿,失败地跑了回来。 麦籽成功地赢得了院长的妥协,见到了妈妈。 在殡仪馆的骨灰坛和黑白照面前,她哭得溃不成军。 原来妈妈早就留在了那场大火里。 是啊,怎么会忘了呢。 母亲的眼睛里还有着不舍。 “事故刺激了她的记忆,我本不想告诉她真相。但她太倔了。” “她回到孤儿院之后,有一个多星期不说话。当我认为她不会再跑的时候,她开始了她的第三次出逃。” 院长的声音在时光的磨损下更显慈祥,她的眼睛是睿智的,暗含着岁月带来的经验。 她抬头看向坐在麦籽曾睡过的小床上的女人,温和地开口: “我找了很多地方,没有想过她会回到那栋被烧的房子,并在那里遇到了你。” 林藤枝抿了抿唇,即使化了妆也难掩眼下的青紫。 发丝有几分凌乱,额前一点痣在暖光下又笼罩着一点慈悲。 “你母亲是个很好的人,她收养了你,也教会了你善良。” “当初你们选择领养麦籽,我是不赞同的,她是个倔脾气——” 一声苦笑终究打破了林藤枝的沉默。 院长止住了话头,走到林藤枝身边坐下,将她的头发理了理,轻声道: “你之前从没问过麦籽的事情。发生什么了?或许可以和我说说。” 林藤枝的手下意识握紧了枕头,感到手下松软的触感,她张了张口,又闭上。 “可能青春期的小孩有些太闹腾了,我有些力不从心。我好久没来看您了,就是来看看咱们孤儿院怎么样了。” 院长静静地看了林藤枝一会,见她眼神一直看着窗外,也不再强求。 “如果真的有事,一定要告诉我。我不打扰你了,你在这坐一会吧。” 林藤枝点了点头,她感激于院长的体贴。 “院长,谢谢您。” 雨声切切,牵带着林藤枝的记忆飘回那年。 十岁的小姑娘和坏小孩打赌谁敢进鬼屋。 不服输的林藤枝还选了个风雨喧嚣的坏天气,只身一人进了有着厚重的焦味的老屋。 那里有着麦籽,她本打算藏在这里。 等待她小小的身躯分解成尘土,骨头随风散掉,被雨拥抱着砸进妈妈的怀里。 麦籽回到孤儿院看了很多书,她第一次明白死亡就是这个人再也见不到,再也不会回来。 对于麦籽来说,如果能再次见到妈妈,她愿意去追寻死亡。 可手电筒带来黑暗里的一缕光,麦籽遇到了她的小观音。 小观音慈悲为怀,把这颗麦籽带回了家。 把她养大,对她很好很好。 可麦籽没能结出健康的穗子,她的感情在时光中变了质,她们之间也到了进退两难的地步。 “什么?!” “谢谢你,李婶,我马上回来。” 林藤枝厌恶雨,因为雨会带来离别。 但她挂断电话,慌得连伞都来不及撑起,冲进了雨中。 出租车上,雨水顺着她黑亮的头发滴到她的肩膀上。 她听到麦籽不见了的第一反应,心中的慌张几乎溢了出来。 麦籽是她一手养大的小孩,她根本无法舍弃。 甚至她心中清楚这又是倔小孩使的一出苦肉计,却仍旧义无反顾地去赴她的鸿门宴。 若说感情,没人比林藤枝更在意麦籽。 若说爱情,麦籽对林藤枝来说,从来只是妹妹。 “坏小孩。”林藤枝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她长而密的睫毛上垂下一滴雨,沉思片刻,最终拿起手机拨出了一个电话。 雨越来越来大,在车窗上汇聚成一条小水流。 水流击碎岌岌可危的瓦片,露出破败不堪的屋子。 碎瓦砸到麦籽的身上,将她惊醒。 “姐姐!” 她猛地坐起身,双手触碰到满是灰尘的地面才认清自己身处何处。 雨几乎将天幕都盖住了,豆大的雨滴从破碎的屋顶砸落下来,麦籽伸手去接。 雨水汇集在手中,照不清她的面容。 纷然砸落的雨水里似乎混进一滴咸味的雨水,又渐渐增多,势头快要盖过瓢泼大雨。 麦籽哽咽着,她比林藤枝还要不解。 为什么自己会爱上林藤枝。 她妄图给自认为病态的爱情寻个缘由,却忘了爱这种东西本就寻不到源头。 如果姐姐真的不来呢? 麦籽心中的恐惧越扩越大,她第一次觉得雨也很烦人,阻碍了林藤枝找到她的路。 她撑着墙站起身,才发觉自己的腿在打颤,身体失温造成她的脑袋发昏。 一步又一步,麦籽扶着墙,走得却急切。 此刻的她没有五岁时的绝望,她有着求生的欲望,是林藤枝带给她的。 如果她不来,我也要找到她,粘着她。 “小籽!” “咚!”跌落在地上的手机发出亮眼的光。 缺力向前倒下的那一刻,麦籽跌进了一个怀抱。 情这东西寻不到缘由,可谁又能不爱林藤枝呢。 那缕光亮得烫人,穿透了雨帘,让麦籽能清楚地看见那双狐狸般的眸子里的紧张与关切。 麦籽爱极了林藤枝这幅模样,似乎天地之间,她在意的只有自己一个人。 “姐姐,你来了。” “我就知道,就知道,你会来的。” 她按耐不住自己唇角的笑意,双手穿过林藤枝的腰,将她紧紧搂住。 林藤枝听到她的哭腔,迟疑片刻,轻叹一口气抬手将麦籽抱住。 这一刻,雨水好像冲刷掉她们之间的隔阂。 两个人像是两株藤蔓,紧密缠绕。 “走吧,我们回家了。” “嗯!回家!” 小时候走过无数遍的路,林藤枝今天又背着麦籽走一回了。 “小籽,以后不能再闷声不响地跑掉了。” 她还是没冷下声音,只是温声劝告着。 在麦籽面前,温柔好像成了本能。 麦籽点点头,又意识到林藤枝看不见,用力地应了声:“我再也不会跑了!” 她双手搂紧了些,闷声道:“你来了,我哪都不去了。” 麦籽的呼吸沉重在林藤枝的脖颈处散发着热气,她的脚步顿了下,又抿着唇往前走。 熟悉的气息萦绕,让麦籽安全感十足。 “姐姐。” “嗯。”林藤枝应声。 “姐姐。”麦籽在幼稚的确认,她不是在做梦。 “嗯?”林藤枝停下脚步,偏头看了眼,却被麦籽眼底的热意灼烧。 她慌张地移开目光,继续闷头往前走。 “姐姐。”麦籽又喊。 雨声渐息,久到麦籽以为不会得到回应。 “嗯,我在。” 林藤枝轻声道。 居民楼底下,李婶远远地望见她们,正要迎上来。 下一秒,有人从她身旁急匆匆地擦过。 “藤枝!” 惊天一声雷响,麦籽的美梦被惊醒。 她抬眼,看到那人,眼底的冷意几乎化为实质。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对峙 雨来势汹汹,随着雷声轰然降临。 “她为什么会在这!?” 林藤枝背上的麦籽在看到向她们跑来的那个人的时候,刚才还像只虚弱的落汤鸡,瞬间恢复了精力。 在雨中,如同昂扬的斗鸡。 她瞳孔微缩,眼睛冷冷地瞪向已经走到她们面前的女人。 此刻,两人都显得狼狈可怜。 林藤枝浑身湿透,脸上还沾着不知道从哪蹭到的灰尘。 更别说麦籽,她的校服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跟在泥地里打过滚一样。 “藤枝,我来背吧。”女人将伞移到林藤枝那边,全然不在意自己被雨淋湿。 “雪雀......” “啪!” 麦籽毫无征兆地拍开女人的手,对着她怒道:“滚开!离我姐姐远点!” 麦籽漂亮的眼睛又圆又大,像是只护食的猫。 她盯着沈雪雀的手,似乎随时要发动攻击。 沈雪雀的样貌并不出众,但麦籽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明白林藤枝为什么会喜欢她。 她气质温和,情绪稳定,好像遇到什么困难,她都能淡然一笑,温柔地安慰你一句“没关系,我来解决。” 即使麦籽恶言恶语,她也只是轻轻地皱了下眉。 “麦籽,道歉。”林藤枝的语气陡然冷下来。 麦籽听到她的话,双手紧紧搂住她的脖颈,头埋在她的耳边。 “不要。” “她是坏人。” “她想把姐姐从我身边抢走。” 林藤枝简直要被自家小孩气笑了,麦籽的声音软软的,嗓子还哑着。 要不是林藤枝眼看着她打的沈雪雀的手,还以为受委屈的是她。 她松开手,麦籽猝不及防地从她的背上滑落,往一旁倒去。 沈雪雀眼疾手快地接住,却被麦籽毫不留情地推开。 “滚开!” “谁要你假好心!” 她使了力气,站的不稳,在雨水的拍打下,整个人摇摇晃晃的。 但她的背挺得很直,抬脚向前一步把愣住的林藤枝挡在身后。 林藤枝收回去拉她的手,狠狠地咬了下唇。 “麦籽,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她声音很轻,似乎累极了。 “藤枝,我没事的。先回家吧,换身衣服。”沈雪雀丝毫不在意,温声道。 麦籽心中陡然生出一种莫大的恐惧感,她好像真的做错了。 她慌张地转身,泪水转瞬间蓄满眼眶。 “姐姐,对不起。” “又是......”林藤枝闭了闭眼睛。 再睁开眼,她抬手。 麦籽没有丝毫闪避的动作,她甚至还抬了抬脸。 “藤枝!” 沈雪雀心下一惊,她出声制止。 下一秒,她却愣住。 林藤枝的手落到麦籽的脸上时,轻柔地想揩去她悄然落下的泪珠。 但泪和雨杂糅在一起,分不清,擦不净。 麦籽亲昵地贴近林藤枝的手,在她略带寒意的手心蹭了蹭。 麦籽的眼泪,是让林藤枝心软的必胜法宝。 “唉。” 林藤枝沉重地叹了一口气,轻声开口道:“你总是这样,咬定我舍不得。” “可是小籽,你不能老是用这一套来糊弄我。” 麦籽又何尝不知道,眼泪多了,只能成为无效的软弱。 但她只能一遍遍地去哭,去赌林藤枝的在意。 麦籽示弱,却强势地逼迫林藤枝成功放弃沈雪雀。 因为在她没有成长到可以去赢得姐姐的心的时候,林藤枝就已经心有所属。 如果没有那天晚上的意外,秘密没有被戳破,那么她们还能维持表面的平和。 可惜,没有如果。 “向你正式介绍一下。” 林藤枝越过麦籽,走到沈雪雀身边,牵起她的手。 “姐姐,别说。”麦籽的泪又掉下来了,她乞求林藤枝能停下。 “雪雀是我的爱人。” 然而,林藤枝毅然决然地揭开残忍的现实。 “我希望你能接纳她,成为我们新的家人。” 语定,林藤枝和沈雪雀站在一起,她们共撑一把伞,伞贴心地向着林藤枝那边倾斜。 她们气场和谐,雨水和雾气也像在为这对佳人共舞一般。 对立面,麦籽是被抛弃的小猫。 “够了!”她高声,又倏地低声委屈:“姐姐,不要这样。” “你答应过我的。” “你说过,你已经和她分手了的。”麦籽走上前,想牵林藤枝的手。 林藤枝并没有避开,她甚至抬手去迎合麦籽的手。 她的手冷得跟冰一般,还在微微颤抖。 “小籽,我们要回家了。” “如果你还想继续当我的妹妹,就和我一起走。” “如果......”林藤枝有些不忍心了,她看着麦籽的眼睛。 是了,那眼中暗藏的爱意,她怎么看不出来呢。 麦籽被她宠坏了,任性到觉得她会接受这段在外人眼里称得上禁忌的情意。 她知道麦籽聪明,她要麦籽选择,是作为追求者分开还是作为妹妹留下。 “我跟你走!”麦籽没有半分迟疑,紧紧握住林藤枝的手。 “姐姐,别抛下我。” 林藤枝看着她,脑海中又想起破旧的老屋里七岁的麦籽。 “这辈子,你永远是我的妹妹。” “我不会抛弃你。” 正如林藤枝的软肋是麦籽,麦籽的逆鳞也是林藤枝。 她没能想到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她只好用这种分离去逼迫麦籽将她的感情压下去,藏起来。 麦籽用力地点点头,紧接着抬头挑起一抹笑,乖巧地不得了。 似乎刚才的歇斯底里只是错觉,她小心翼翼地捏着呼吸,硬生生将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泪与爱都压进了心底。 “走吧,回家。” 林藤枝突然有点喜欢雨了,雨水将脸都打湿,到看不出那点悄悄落下的泪。 沈雪雀一直沉默着,她意识到姐妹之间的情况,却知趣的沉默。 她将伞递给林藤枝,温柔地开口:“你带着小籽吧,别生病了。” 林藤枝抬头对着她笑了一下,下一秒却急声道:“小籽!” 跑鞋踏破积水的声音在小巷里响起,麦籽听到林藤枝的声音,笑着回头招手。 “姐姐,我就不当电灯泡了。” “淋雨生病也没关系的,反正姐姐会照顾我的。” 她漂亮的大眼睛看不出半分悲伤,对着林藤枝眨了下。 “毕竟任性是妹妹的权利。” “对吧,姐姐?”她笑着,更爱雨了。 雨水盖过了那些泪水,她和她的。 好像没人看见,或者说她们都假装没看见。 林藤枝静静地看着,直到麦籽的身影冲进楼道,她的力气像是被彻底抽空。 “我到底该怎么办呢?”她轻声呢喃。 “藤枝——”沈雪雀想劝几句。 “谢谢你,雪雀,愿意来帮我。” 在她刚接触到喜欢这个词,青涩的初恋还没展开,就因为这意外胎死腹中。 如今她对沈雪雀提不起半分的情意了,林藤枝满脑子想的都是麦籽。 麦籽是她养大的小孩,作为姐姐,她要承担,她愿意宠着麦籽。 可爱情这东西,是强求不来的。 一切只能交给时间,希望时间能让麦籽认清她只是因为害怕被抛弃,才会一时产生错误的感情。 可眼前的人,却等不了时间。 “我自己回去就行了,我们......”林藤枝有些烦躁地咬了下唇,沉默地低下头,有些说不出口。 沈雪雀将伞塞进林藤枝的手。 “有事随时联系我,做不成恋人,我们还是朋友。” 林藤枝惊讶地抬起头,却见沈雪雀依旧笑得很温和,正如她心动的那瞬间。 救助的流浪小猫伸出利爪,在抓向林藤枝的那瞬间,一双手倏地出现,护在她身前。 柔顺的长发滑过她的脸庞,林藤枝抬头的时候,看到的是笑得温和的沈雪雀。 林藤枝自诩麦籽的长辈,却忘了自己也就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 危机时刻出现的保护,工作上携手共进的合作,对她来说,都是心动的原因。 “雪雀,谢谢。”她有些哽咽。 “别担心,一切都会好的。”沈雪雀抬手理了理她的头发,温声细语。 “明天医院见,你不来,我一个人可制不住那些小家伙。” 林藤枝点点头,露出这几天真心实意的一个笑。 她长得好,笑起来狐狸眼弯弯,湿漉漉的发丝,透着勾人的媚意。 “你送我到楼下吧。” 沈雪雀点点头,她看着林藤枝一步步走上楼梯,才转身离开。 她走了几步,又倏地回身抬头,正对上那双猫眼。 麦籽就站在窗边,不知道看了多久。 两人相对而立,都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势在必得的野心。 “晚安,小朋友。”直到沈雪雀红唇轻启。 “唰!”的一声,窗户被关上。 沈雪雀摇摇头,嘴角依旧泛着笑。 雨水淅淅沥沥地下着,黎城的雨季漫长得令人厌烦。 麦籽静静地坐在书桌前,桌上还摆着那本写满了秘密的本子。 门一直没有被打开,灯还暗着。 被雨水打湿的校服黏腻地贴在麦籽的身上。 寒意让她不自觉地打着颤,说不清是从心底涌上来的,还是失温带来的。 她似乎有些明白自己的错误了。 弱者可以得到姐姐的保护,却得不到林藤枝的爱。 “砰,砰砰。” 门被轻轻敲响。 “小籽,你睡了吗?”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顿悟 “小籽?” 林藤枝的声音放轻了些,回应她的是一片静默。 “阿嚏!” 秋雨寒凉,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似乎听见些响动,林藤枝下意识抬眼,看见的只有紧闭的房门。 她的头微微低了几分,最终收回了放在门把上的手,转身走了。 “哒。” “哒。” “哒。” 许是近来发生的事情让林藤枝太累,麦籽能听到她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咔哒。” 直到听到门被关上的声音,麦籽的力气瞬间被抽空,她靠着门滑坐在地上。 屋内被黑暗浸满,窗外狂风暴雨依旧。 在惊雷响起之前,刺眼的闪电给房间带来一瞬的光亮。 麦籽低垂着头,无力地靠坐在门后,左手紧紧扣住右手,手背上青筋绷起,清晰可见的是嵌入到血肉里的指甲印。 她克制着自己打开门,克制自己去关心林藤枝。 她怕自己炙热的情意掩盖不住,再次把林藤枝吓跑,跑到她找不到的地方。 苦肉计不是次次都管用的。 在狂风暴雨之外,似乎夹杂着几声轻而又轻的呜咽,转瞬间又化为雨滴散在窗户上了,徒留寒意。 黑暗中,麦籽低咳了一声。 “咳……” “咳!” “咳咳!” “小麦,你咳嗽好严重,真的不用请假吗?” 麦籽没说话,只是轻微地摇摇头。 她抬眼,看到女人正盯着自己,眉头微微皱着,似乎有些不悦。 王清,她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 “麦籽,放学留一下,来我办公室一趟。” 女人的声音有些严肃,教室的空气瞬间停滞了几秒,随即而来的是潮水般的窃窃私语。 “她又被叫去······” “她怎么······” 麦籽甚至不想费力去听那些熟到耳烂的议论,身体的异样和嘈杂的环境让她十分烦躁。 昏沉的脑袋在发热,手脚却在发寒。 “都在讲什么?喜欢说的话,到讲台上来讲!” 麦籽在鸦雀无声中获得了片刻安宁,女人的讲课声又再度响起,小蜜蜂发出嗡嗡的电流声。 她抬眼看着女人的背影,头发高高盘起,身上的旗袍随着她写板书有轻微的晃动,恍惚间有几分林藤枝的影子。 意识昏昏沉沉,当麦籽再醒来时,早已不在教室。 她下意识起身,手背传来微微的桎梏感,低头看去才发现吊着针。 “醒了。” 熟悉的声音像是上一秒还听着,麦籽偏头看向声音的来源,沉默地点了下头。 “麦籽,从高一我带你们班主任开始,你就是最让人放心的小孩。” 麦籽躺回到病床上,把被子拉过头,明显是不想听。 王清并没有去扯开被子,像是被她的动作逗笑,声音温柔,带着笑意。 “果然是十八岁啊,还是个小孩子。” “之前你被同学议论家庭情况,表现得那么坚强,我很惊讶。” 麦籽感到一只湿润带着温热的手将自己的手握住,她想挣扎,但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老师帮她良多,她不想用激烈的抗拒去伤害。 所以,麦籽没有挣扎。 王清感受到她的松动,心下宽了几分。 她双手利索地将针拔掉,熟练地像是做了上万遍的护士,轻柔地按着针眼处。 “记得吗,你说过的流言不算什么,你的成绩能让所有人心服口服。” “那时候,你就是我最喜欢的学生了。” 她感到麦籽的手轻微缩动了一下。 “最近这一周,你逃课,不学习,最后还把自己的身体弄成了这样子,我真的很担心。” “你一直把自己照顾的很好,这很优秀,很棒。麦籽,你是特别特别好的小孩。” 下一秒,麦籽猛地抽回手。 王清只停顿了一秒,又继续道: “我担心你现在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以度过的,自己无法处理的坎。如果你愿意······” 她伸出手,缓缓地去拉麦籽头上盖的被子,阻力不大,但她没有用劲去拉。 “请你告诉我,老师比你多吃了十多年的饭,也许会想出一个很好的解决方法。” “我不是好小孩。” 终于,麦籽的声音闷闷的,她其实想诉说。 她的生命中,最亲近的人是林藤枝,唯一是林藤枝。 她会和林藤枝分享一切事情,诉说一切烦恼。 可当问题出在她和林藤枝之间,她无人可诉。 “为什么这么说?” 麦籽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又扯了扯被子。 爱上养大自己的姐姐的人,算什么好人。 错误的情感,错误的爱,错误的人。 麦籽张嘴,唇角干裂的有些疼。 疼痛让她清醒,她紧张地舔了下嘴唇。 错误需要被隐藏,正如家丑不可外扬。 她不能再给林藤枝添一丝一毫的—— 麻烦。 麦籽沉默的时间有点太长了,女人没有紧逼,她轻柔地拍了拍被子。 “没关系,等到你想说的时候,随时来找我。” “麦籽,不论你是因为什么事情绝望,沮丧。 正如你之前所说成绩能堵住悠悠之口,实力强大能帮助你解决人生的大部分问题。” “高三是最关键的阶段,几乎能决定你以后人生能走到什么高度。 我不想你在以后后悔,或许你可以试着放一放,等你长大了,再回过头去解决这个问题。” “毕竟你十八岁,人生才刚开始。” “我已经给你姐姐打了电话,她应该一会就来接你了。老师就不打扰你了,你在校医室好好休息。” 老师的话轻柔却震耳欲聋,久久环绕在麦籽的心间。 林藤枝给予麦籽无限的宽容,试图把任何风雨都挡在外面,却没有教给麦籽解决问题的方法。 因为,养大麦籽的林藤枝,也不过是个年长些的小姑娘。 麦籽爱林藤枝,但却无法获得同等的回应。 她急躁,在沈雪雀出现的时候,她迫切地去争夺,像是充满占有欲的幼童紧紧握住手中的糖果。 这一刻,麦籽真的开始反思,她爱林藤枝,这点毋庸置疑。 因为爱伴随着性,心理牵动着生理。 她对林藤枝有—— 欲望。 “错误。” 麦籽突然笑了一声。 她的爱不是错误,是她求爱的方式错了。 她猛地坐起身,突然开始反思自己,并且下意识和沈雪雀对比。 年幼任性,还在靠林藤枝养着。 而沈雪雀条件优越,性格温柔。 选谁当恋人,答案显而易见。 她仗着从小到大的感情去迫使林藤枝顺从自己的意志—— “啪!” 突然,麦籽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真是蠢透了。” “啪!” 又是一声响亮的巴掌声,瞬间划破了寂静的校医室。 麦籽有些疑惑地低下头,下一秒又听到外面传来声音。 “跑什么!” 拉开门的那瞬间,麦籽看到一个女生倒坐在地下,正有人一脚踹向她。 几乎是下意识反应,麦籽扑了上去。 她将女生半护着,抬起胳膊硬生生接住了这一脚。 重力让她向后倾倒,胳膊被震的发麻。 在准备化挡为攻的时候,她听见惊慌失措的脚步声。 麦籽第一时间抬头看向声音来处,果然是林藤枝。 “你们在干什么!” 那人被一把推开,林藤枝站在麦籽身前,像是被伤了幼崽的母兽。 她眼里怒气腾腾,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两个人,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一般。 一个是黎城中学的学生,另一个并没有穿校服,打扮得流里流气,十足的街头混混模样。 那混混上下打量了林藤枝一样,怪笑了一声。 他的眼神和笑都称得上冒犯,麦籽的理智一瞬间被清空。 她站起身,将林藤枝拉至身后。 “再看,我挖了你的眼睛。”她恶狠狠地威胁。 混混嗤笑一声,刚要开口。 “滴——” 下一秒,刺耳的哨声响起,手电筒的灯光照射而来。 混混似乎看出了什么,丢下那个学生掉头就跑。 “别跑!” 人走近了,麦籽才发现是沈雪雀带着学校的安保。 “藤枝,没事吧。” 沈雪雀急匆匆地跑到林藤枝身边,想要查看,目光却停留在林藤枝的胳膊上。 麦子顺着她的目光,才发现自己紧紧抓着林藤枝,手因为怒气甚至有细微的颤。 她又失态了,在她打算温水煮青蛙,在她打算一步步来的时候。 她的话语,她的行为,又将自己异样的情感暴露于人前。 麦籽强硬地让自己不闭上眼睛去躲避,她抬眼想和林藤枝对视。 然而下一秒,她没看到失望。 林藤枝并未回应沈雪雀的关心,她将麦籽紧紧抱住。 “对不起,都是姐姐的错。” “是我最近忙着工作的事情,忽略了······” 林藤枝的声音在发抖,她看到麦籽被踹的那瞬间,心脏都停跳了几分。 自养了麦籽,她甚至连重话都没说过。 她以为自己把麦籽保护得很好,可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麦籽一直在被伤害。 几乎是林藤枝道歉的一瞬间,麦籽就意识到她误会了。 “是不是他们一直欺负你?” 林藤枝懊悔万分,她觉得自己找到了麦籽没有安全感的来源,找到了她最近异常的原因。 麦籽垂落的手回抱住林藤枝。 “是的,姐姐。” “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 她抬起手,食指轻轻抵在唇边,对着倒坐在地上的女生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6、掩盖 黎城的秋夜,风正喧嚣。 往日冷冷清清的校医室门口,热闹得紧。 “藤枝,小籽既然没有受伤,我们或许应该处理下眼前的事情。” “这个小姑娘,是小籽的朋友吗?” 女人的声音微冷,打断了麦籽在林藤枝怀里短暂的享受。 她抬眼和沈雪雀对视,眼里的不满几乎要溢出来。 她刚刚的小动作没有避讳站在一旁的沈雪雀,果然就被她察觉到。 在爱侣的争夺上,她们必然针锋相对。 林藤枝轻轻将她从怀中拉离,麦籽的手指微微收紧,胳膊上传来的痛意让她克制着情绪。 手突然被林藤枝握住,她的表情甚至有几分凝重,漂亮的狐狸眼好像含着怒。 麦籽扬起头,嘴角刚扯开抹笑容,想好的说辞还未说出口。 质问并未出现,有的只是独属于她的,林藤枝的温柔。 “小籽,刚刚那个人是不是踹到你胳膊了,姐姐看看。” 林藤枝说着就伸手,想去解麦籽衣袖上的扣子。 林藤枝只在意沈雪雀口中的“受伤”二字,其余的全然不在乎。 麦籽向来是顺从的,配合地抬起手。 在林藤枝低头查看的时候,她看到沈雪雀的眉头紧促,不复之前的温和。 麦籽是任性的小孩,她微微挑了下眉头,小孔雀正向竞争者炫耀姐姐的偏爱。 “嘶——”看到麦籽手臂上的惨状,林藤枝倒吸一口凉气。 “姐姐,没事的,不疼。”麦籽软着声音,受了委屈的小孩还装着懂事的模样。 强光手电由远及近,脚步声匆匆。 麦籽抬起头,看到老师向这边跑过来。 “麦籽······” 王清的话瞬间止住,手电的光照下,麦籽的皮肤白得晃人,更显出手臂上可怖的乌紫。 麦籽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臂,虽然刚刚是硬接的那一下,但她有注意卸力,仅仅有些疼。 “真没事,姐姐。我皮肤白,就是看着吓人。”她注意到林藤枝的沉默有些长了,语调轻松地安慰。 “先上药。”林藤枝猛地拉着她往校医室走,把一群人丢在原地。 沈雪雀没有跟进去,毕竟在林藤枝提分手的时候,她就应该清楚地明白,于林藤枝而言,麦籽和她,孰轻孰重。 女学生有些无措地站在原地,王清看了她一眼,柔和地安慰道:“别怕,你在外面等一下老师,一会我送你回家。” 男学生倒是想伺机逃跑,被安保猛地按住了,女人不耐烦地将他赶到角落罚站,嘴里嘟囔了几句。 “你们这些混账小子,真该送进少管所,好好治一治。” “啧,就是让刚刚那个混球跑了。” 她看王清欲言又止的模样,笑着开口:“王老师,你先去处理学生的事情吧,他们两个我帮你看着。” 王清有些感激地点点头,急忙走近了校医室。 校医室的门虚掩着,缝隙之中,她看到林藤枝小心翼翼地抹着药油。 “姐姐,药油就是要用力推开才好得快。”麦籽有些无奈,不过她的手仍旧抬着,任林藤枝摆弄。 “你这样,还不如给我吹吹。” “你这小孩,不怕疼的吗?”林藤枝有些恼,她当然知道,但下不了手。 像是想起什么,她皱了下眉。 “那个小姑娘我没见过,是你的朋友吗?怎么一点不顾着自己,护到这种程度。” 话说着,却真的如麦籽所愿,轻轻地吹着。 “嗯,是刚认识的朋友。”麦籽含糊着,想着说法。 “再说,我不是小孩了,可以保护自己的朋友了。你别老把我当妹妹照顾,我已经长大了。”她轻哼了一声,有些不满。 “不当妹妹当什么?当老婆——”姐妹两个相处总是轻松的,也爱开些玩笑话。 林藤枝笑着抬头,然而在话出口的那瞬间,她意识到些什么。 她的脑海中翻涌起那晚,灯丝的哀鸣,那株风信子。 那些密密麻麻地勾勒在纸上,被撞破的隐秘。 再一次,她有些懊恼于麦籽的漂亮圆润的大眼睛,清清楚楚地映照出她的慌张。 麦籽看着迅速移开目光的林藤枝,突然发觉胳膊开始痛了。 痛意顺着血管爬进心房,心脏似是被人踹了一脚,异常疼痛。 空气陡然静默,好在门被轻轻敲响。 “小林。” “真的很抱歉,我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林藤枝永远能迅速处理好自己的情绪,她看着走进来的王清,摇了摇头。 “王老师,你已经帮了我们很多。” “归根结底,是我的问题。我因为工作,最近忽视了小籽。” “小林,你还是像以前一样,过度苛责自己。”王清叹了口气,温柔地揉了下林藤枝的头发。 “你和小籽都是我的学生,都很听话懂事。最近她状态很不好,我也没想到会是因为校园欺凌。” “你放心,老师一定会把这件事处理好的。” 麦籽低着头,此刻突然觉得自己像个麻木的看客。 她的情意没人知晓,知晓的人也不愿承认。 这场突如其来的拔刀相助,成为了掩盖一切的正当理由。 麦籽的异样,似乎被所有人归为被校园霸凌之后的过激反应。 她抬眼,想去搜寻林藤枝的目光。 她想,林藤枝那么聪明的人,真的察觉不到自己半分的真心吗? 意料之中的,林藤枝避开了她的眼睛。 “雪雀好像还在外面,我去跟她说一下。”慌张的言语,下意识的逃避。 她察觉,但她不愿承认。 校医室又恢复了令人窒息的静默,师者言语温柔。 “小籽,我帮你推开吧?可以吗?你姐姐也下不了手。”王清走到麦籽身边,拿起药油晃了晃。 麦籽没有回答,机械地点了下头,目光没有从林藤枝身上移开。 她能清楚地看见林藤枝缓缓远离自己,走向沈雪雀。 沈雪雀显然有些惊喜,眉梢都染上几分喜悦。 麦籽闭了闭眼睛,睫毛挂上几滴泪。 她没有林藤枝的冷静克制,掌握情绪方面,稍显稚嫩。 “小籽,很疼吗?” 麦籽抬起头,她的嘴唇在轻轻颤抖。 “是啊,疼······” “不好意思,老师轻一点按,你再忍忍。”王清皱着眉,收了几分力道。 药油推开之后的痕迹更深,麦籽的手臂看起来像是被铁棍狠狠重击了几下。 “每天都要用,注意下饮食。” 从校医室走的时候,麦籽收到老师赠送的一书包药油,林藤枝刚想拿钱,就被王清脸一板,劝了回去。 乌紫的痕迹消得很慢,正如那晚的惊吓也难以消逝。 “小麦,你姐姐又来接你了。” “都两个星期了,风雨无阻,恋人也做不到这程度吧。” 麦籽没理会同学的揶揄,大跨步地向着林藤枝跑去。 小炮弹一般扎进姐姐的怀里,林藤枝也由着她,笑意明显。 “今天怎么样,胳膊还疼吗?” “姐姐,真的不疼了,不信你回去检查检查呗。” 两个人都很有默契地把一切都丢弃在校医室的夜晚,药油大概真有神奇的魔力,治好了她们的岌岌可危的姐妹关系。 “小籽,老师给我打了电话,说那个人抓到了。 明天我们一起去学校商量下如何处理,那些欺负你的学生,姐姐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的。” 麦籽“嗯”了一声,稍稍退了一步,低头踩着林藤枝的影子。 “小心车。” “走路要专心。” 她的手被林藤枝牵住,学校到家的路,她们一起走过千千万万遍。 麦籽盯着身旁人的侧脸,手指蜷缩了一下,克制住十指相扣的冲动。 十指相扣是恋人的特权,现在的她还不能越线。 天色也跟着两人的影子慢慢走,老城区的饭香味飘散在巷子里。 一切好像又回到原点,一对平凡的姐妹,亲密无间。 “藤枝!” 平和的假象被打破,沈雪雀的声音急切万分。 “雪雀?你怎么在这······”林藤枝有些疑惑。 “藤枝,我们收到消息,今晚有一辆猫车会经过黎城。” 沈雪雀话语急切,说着就要伸手去拉林藤枝。 下一秒却扑了空,麦籽将人拉到自己身边,眸光警惕地盯着她。 “猫车?”林藤枝没注意到她们的动作,急忙追问。 “有个志愿者的小猫之前植入了定位器,显示现在春城,大概估计晚上十一点左右会进入到黎城。”沈雪雀几句话做了解释。 “志愿者准备守住几个春城进黎城的路口,但是人手不够······” “那我们快点去。”话还未说完,林藤枝就急着往外走。 脚步却突然顿住,她转身,视线落到和麦籽相握的手上。 “姐姐,我想和你一起去。”麦籽抢先开口。 她要在林藤枝身边,帮助她。 林藤枝有些犹豫,她看着那双漂亮的眼睛,盛满了祈求。 “藤枝,小籽是学生,又在高三。追猫车也有一定的危险,我觉得她还是留在家里比较好。” 沈雪雀话音刚落,麦籽就已经知道林藤枝的答案了。 “小籽,雪雀说的有道理,你还是在家——” “为什么你总是把我当小孩?”麦籽声音压得有些低,她不想高声去吵。 “算了,你去吧。” 第一次,她学会让步,不再紧逼。 林藤枝因她的质问愣住,向来爱撒娇的小姑娘,此刻语气成熟。 她以为麦籽会哭,会愤怒地要求自己把她带上。 可麦籽最终松开了紧握的手。 “注意安全,林藤枝。” 如果一直叫你姐姐,会时刻提醒你作为年上者的责任。 那么我叫你的名字,会让你有依靠我的可能吗? 林藤枝,我真的已经长大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7、微澜 黎城的月色,美得动人。 恍惚间,那双眼睛,似乎噙着泪。 “藤枝……” “藤枝?” “林藤枝!” 几声叫喊,终于让林藤枝回神,她抿了下唇,偏头看向沈雪雀。 “抱歉。” “你刚刚说什么?” 沈雪雀沉默一瞬,手指不自觉地收缩,方向盘上的皮垫甚至往内凹了几分。 “你担心小籽?” “是啊,她向来有脾气,今天我还以为……”林藤枝点点头,语气低了几分。 “以为她会要死要活地跟着你吗?”沈雪雀说话有些呛人,引得林藤枝疑惑地抬眼看她。 “我们分手,不就是她用成绩胁迫的结果吗?” 林藤枝眉头紧锁,惊异于她话语中的冷意。 “你不是也看到了,学校里有人欺负她,我本就因为工作对她有所忽视,她一时接受不了我们谈恋爱很正常。” 她移开视线,看向窗外。 “你真的觉得你妹妹那种性格,有人能欺负的了她吗?” 沈雪雀拔高了音量,一反平日的温和。 “雪雀,你过于激动了。小籽虽然有点任性,但是个乖孩子。我不想听你这样说她。” 林藤枝语气也变得冷,寒意重得堪比车外的凉风。 “我很感谢你对我的帮助,当初我们在一起,也只是说试一试。我的行为冒犯了你,我向你道歉。” 她漂亮的狐狸眼映照着窗外的车流,泛着冷漠的光泽。 “如果我的存在让你困扰,月底我会递交辞呈。” 林藤枝待人待事的方式,残酷又决绝。 “刺啦!” 沈雪雀猛地踩下刹车,轮胎重重地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林藤枝,你不觉得你这样对我有点过于残忍了吗!” 林藤枝情绪分外平静,她看到沈雪雀掉落的泪水,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当初明明答应我试试的,可是麦籽一句话,就让你把我扔了。” 林藤枝抬手用纸巾轻轻擦去她的泪水,刚想开口,又听到沈雪雀哽咽着说道: “林藤枝,我大学就喜欢上你了,快五年了,你知道你那句试试让我有多高兴吗?” “林藤枝,你对麦籽那么好,能不能分一丝一毫的好给我。” 沈雪雀伸手将林藤枝圈进怀里,在她耳畔哀求。 “林藤枝,能不能不分手?” 林藤枝几乎被囚得喘不过气来,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沈雪雀,记忆里的女人总是温和有礼,笑得温柔。 她会说:“没关系,藤枝,我来处理。” 心动就起源于这种依靠,好像藤终于找到了可以栖身的树木。 可现在,这棵树木也变得脆弱,情绪岌岌可危,乞求那株藤不要离开。 “雪,雪雀,松开我。” “沈雪雀!” 林藤枝伸手去推,好在沈雪雀还保有理智,没使几分力气就推开了。 她有过心动,但这种心动不足以化成喜欢,更遑论爱。 她往后退了退,背抵住车门,眼里闪着警惕的痕。 林藤枝讨厌这种被困住的感觉,狭窄的空间,紧密的贴合,让她烦躁和不适应。 “我抱你,让你不高兴了吗?” 察觉到她退让的动作,沈雪雀苦笑一声。 “但是麦籽呢,她做什么,你都会接受。” “沈雪雀,你如果一直扯到我妹妹,我们就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林藤枝解开安全带,想拉开车门。 “你当她是妹妹?可是她当你是姐姐吗?” “轰隆隆!” 惊天一声响雷,月亮不知何时躲进了云里,酝酿已久的雨水倾盆泼下。 黎城的秋雨绵绵,来得又急又快。 “她喜欢你,像我一样的喜欢,不是吗?。” 沈雪雀很轻的反问,态度却是不容置疑的肯定。 想要被掩盖的秘密,故意忽略的情感。 那块以亲情为名的遮羞布,此刻被一个外人残酷的扯下。 林藤枝几乎僵住了,她缓缓地转过头,平静的情绪终于被打破,眼里闪着破碎的惊慌。 “你要溺爱她到什么程度?” “她不正常,你们这是乱……” “啪!” 林藤枝的手在颤抖,她没用力,但心却震得发麻。 “麦籽是我10岁时,我妈妈领养的小孩。” “我妈妈去世,领养关系就已经结束了,我和麦籽之间没有任何血缘亲属关系。” 沈雪雀已然怔住,她看到林藤枝的眼睛结成冰的冷漠。 “我养大了她,的确不会接受和她在一起。” “她喜欢我,是我这个做姐姐的失职,让她对我产生了错误的情感。” “但她的喜欢,不会成为任何人指责她的借口。” “爱,不会是污点。” 车门被拉开,雨水争先恐后地去挤占车内的空间。 “沈医生,我想所谓的猫车应该是假的吧。” “明天,我会递交辞呈,我们不必再联系了。” 此刻,沈雪雀开始惊慌,她慌张地扯开安全带。 下车时,林藤枝已经拦了一辆出租车离开。 出租车迅速汇入车流,像是泪隐没于雨滴里,就此销声匿迹。 “姑娘,去哪?” “车座背后有纸巾,擦一擦吧。小情侣闹别扭了?” 林藤枝抽了张纸巾,只道了声谢,并没回应司机的问。 纸巾盖在脸上,渐渐洇湿,泪还是雨,无人能分清。 林藤枝的手在发颤,心里的迷茫将她扯得发冷。 “姐姐,姐姐,快接电话。” 孩童的声音稚嫩无比,打破了车里的寂静。 她低头看向来电的姓名,最终深呼吸一口气,在铃声断掉的前一秒接通了电话。 “林藤枝,下雨了,要我来接你吗?” 麦籽的声音软软的,喊她的名字带着雀跃。 “不用了,我快到家了。” 电话那头静默几秒,在林藤枝疑惑的时刻,。 “林藤枝,你在哭吗?” 她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声线平静地连司机都没有听出异常。 但麦籽第一时间察觉到,她异样的情绪。 “我……” “姐姐,你在哪?” 久久没回应,麦籽在追问,似乎在奔跑,喘息声明显。 “小姑娘,到了。” 林藤枝下了车,急促的脚步声几乎盖过雨声。 她抬眼,老楼道的灯一层层地亮起。 第一层的灯光闪烁着,麦籽的身影转瞬间出现。 看到林藤枝时顿了一瞬,又快步向她奔来。 秋雨滂沱,但林藤枝能清晰地看见向自己冲过来的小狸猫般的小姑娘。 圆亮的眼睛里,清晰可见的是担忧和心疼。 “姐姐,发生什么事了?”她问。 雨水落下,在林藤枝的狐狸眼里泛起一阵微澜。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8、撕破 “姐姐?” “发生什么事了?” 麦籽的语气称得上焦急,即使她迫切地想要摆脱林藤枝妹妹的身份,但第一时间还是会选择林藤枝最熟悉的称呼。 林藤枝埋下头,避开她的追问。 她鲜少见到脆弱的林藤枝,狐狸眼此刻失了往日神采,蔫蔫地低垂,长长的睫毛挂着水珠,眉间痣都暗淡了几分,似是菩萨垂泪。 为什么会哭呢?因为谁哭? “是沈雪雀吗?”她问得很轻,气音抵着牙齿冒出来的。 眼睛里闪着的是明晃晃的心疼和怒意。 麦籽骨子里嵌着的占有欲在作祟,叫嚣着探究到底谁能让林藤枝的情绪如此波动。 又怎么敢—— 让她如此难过。 林藤枝依旧闭口不言,周身只有雨水拍打在地面的声音。 “滴滴!” “小姑娘们,下着雨呢,别在外面吵架啊!” 汽笛声响起,出租车司机的声音穿透雨幕。 麦籽恍然惊醒,压住心中纷杂的情绪,挑起一抹卖乖的笑来。 “姐姐,不问了。我们回家吧。” 她试探着去牵林藤枝的手,并未被避开。 心下紧绷的情绪总算宽松了几分。 楼道的灯光微弱地亮着,麦籽的目光没有从林藤枝身上离开,她的眼尾扫着一抹红,机械地跟着麦籽的动作往楼上走。 一切都静悄悄的,只有两个人几近重合的脚步声。 麦籽的思绪飘得有点远了,恍惚间她觉得自己陪着年迈的林藤枝在走。 若是真的能走一辈子的楼梯,陪身边人一辈子,倒是真的无憾了。 她想着,在这风雨欲来的氛围里品味出一点甜来。 “笑什么?” 麦籽顿住,这才发现喜悦的情绪牵动了她的嘴角。 她回神,林藤枝站在她的上一层阶梯,正对视。 黑琉璃般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发出炫彩的光。 不知何时,雨声停了。 一场雨的时间,足够林藤枝理清自己的情绪。 麦籽没有回答,她们应该都不会在意藏着未来幻想的笑。 她静静地等待着眼前人开口。 “小籽。” 林藤枝的唇绷得很紧,放在身侧的手悄然曲起。 沈雪雀的话似在耳畔,年长者的脊背挺得很直,她要背负的是自己养大的小孩的人生。 “我们还是分开一段时间吧。” 一记重锤,麦籽的呼吸都停了,她甚至有点头晕。 林藤枝从不会对她说这么决绝的话,态度决绝到她以为自己幻听。 “姐姐在说什么?”麦籽又开始用那套苦情的法子。 “如果你真的要我说明白——”林藤枝紧紧盯着面露惊慌的小孩,语气平静地开口。 “我们之间——” “够了!我不想听。”麦籽心里升起一股恐慌感,她高声打断,在林藤枝想再次出声之前,大跨步地越过女人,直直地冲上楼了。 “怎么又吵起来了?”林藤枝回过头,看到妇人面带愁容,轻声喊了句:“李婶。” 林藤枝浑身湿透,大衣像是裹在一具骨架之上。 “小枝,你最近瘦得有点厉害啊。”李婶的语气心疼极了,眉头都皱着。 “小籽这丫头,怎么越大越不听话了,刚刚我都不敢出来。”她言语之间有着埋怨。 林藤枝却轻轻地摇了头,说了句:“她挺乖的。” 合该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李婶讪讪一笑,又抓着林藤枝说了几句。 在林藤枝转身上楼的时候,开了口。 “终究是这辈子有做姐妹的缘分,姐妹之间,没有隔夜仇的。” 她话在宽慰,却不知这话硬挺挺地扎进林藤枝的心里。 她相信麦籽的情意,却拒绝。 因为林藤枝不愿麦籽去承受世人的唾沫。 在别人眼里,她们是姐妹。 不是血脉相连,胜似骨血相融。 林藤枝坐在离家门口很近的阶梯上,直到楼道渐渐弥散起一股牛奶的香气,她才站起身。 进门的时候,第一眼看的是麦籽的房间。 房门紧闭,谢绝打扰。 厨房的灯亮着,陶罐里的热牛奶扑腾着冒着泡,红糖化在乳白里,晕出甜味。 林藤枝舀起一杯,低头吹了吹。 浅尝一口,加倍的红糖正和她嗜甜的口味,驱散了淋雨的寒气。 “做姐姐做到你这份上,真的没话说。”李婶的夸赞不似作伪。 其实,麦籽做妹妹也做得很好。 如果她愿意只做林藤枝妹妹的话,就更好了。 热气被寒秋很快带走,女人依靠着门框,仰头将杯中剩余的牛奶一饮而尽。 红糖的甜带着微末姜的辛辣,那甜味没能压住林藤枝心中的苦,姜的气味倒是渗入心脏,刺激地分外疼痛。 麦籽的情意可以直白,可以宣泄。 你问林藤枝的想法呢? 她会回答你——那不重要。 只要做好姐姐的本分,引导着妹妹走到人生的正途上,获得幸福。 就可以了。 “砰。” 很轻的敲门声。 “明天处理完学校的事情,我会搬去公司宿舍住。” 麦籽紧紧咬着下唇,力道大到甚至渗出血珠。 那红渐渐爬进眼眶,泪珠瞬间凝聚,如雨般落下。 屋里的灯早已修好,明晃晃地散发着暖光。 可门外人冰冷的话语,却让她如坠黑暗。 她甚至连拉开门的勇气都没有。 “我们之间——”她低声呢喃着。 “怎么样呢。” 麦籽能从林藤枝的态度上猜到答案,她苦笑一声。 “绝无可能吗?”最终轻轻地问了出来。 雨水又开始欢快地跳跃在窗台,黎城令人忧愁的漫长雨季彻底拉开序幕。 “小麦。” “小麦!” 麦籽停下收拾东西的手,抬眼看向同桌。 她的眼睛平静地没有一丝情绪,细看之下,空洞无比。 “额——” “小麦,你怎么又恢复到前段时间的样子了。”小姑娘关心得很,凑近了看,马尾末梢划在麦籽的脸上,泛着痒。 麦籽往后退了退,皱着眉道:“什么样子?” “说不好,就是跟丢了魂一样。” 麦籽沉默一瞬,扯开话题:“马上要期中考试了,你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的成绩吧。” “小麦不知道吗?考试延期了。马上有个大学来我们学校招艺术特招生,要让场地给她们考试呢。” 麦籽摇摇头,不清楚也不关心。 “这回我们学校有个特别厉害的人物,叫叶穗······” 小姑娘坐在桌子上,双腿晃晃悠悠的,全然没发觉她的听众早已离开了现场。 “各位家长,我们这次——” “我们和这种人没什么好谈的!” 王清话还没说完,就被女人高声打断,是那个女孩的家长。 她一身西装穿得硬挺,妆容精致,盘起的发丝都染着高贵的香水味。 麦籽的眼皮抬都没抬,似乎自己不是被欺凌的受害者,视线只放在一旁的林藤枝身上。 “我们就是来告知你们,这两个混球必须进少管所。”女人不屑地睨了一眼对面的两个人。 “我和这位家长的诉求一致。”林藤枝也点了点头。 当晚逃跑的混混家长,同他儿子如出一辙的流氓摸样,全然不在意。 另一位学生家长显得难以接受,他猛地给了那学生一巴掌,怒道:“还不快跪下跟人家道歉。” 他说着,又看向女人,讨好地开口:“女士,你看能不能经济赔偿。我儿子高三,这时候进少管所——” 他伸出手,比了比钱的数目。 “什么?!赔钱?老子才不干!我儿子又没碰到你女儿!” 混混家长勃然站起身,说着就要去拉那个小姑娘。 “你这小丫头,说清楚——” “啊啊啊啊!” 在麦籽伸手拦截之前,男人的尖叫声顿时响彻在会议室。 “叶穗妈妈,您冷静点。”王清话说着,却并未出手制止,她也看不惯这人的嘴脸。 直到看到男人的手背被压出血印,女人才淡定从容地拿起高跟鞋,穿回到脚上。 “谁给你的胆子,对我女儿伸手。” 她话语尽是怒气,像是被惹怒的母狮。 场面瞬间吵闹,你来我往的骂起来。 “唉。”身边人轻轻叹了一口气。 麦籽顺着林藤枝视线去看,才发现坐在自己另一边的女孩被吓得细微颤抖。 她收回目光,正与那双狐狸眼对上。 林藤枝还未开口,麦籽已经认命地拍了拍女孩的胳膊。 “你叫叶穗?” 叶穗被吓了一跳,她抿着唇,看着救了自己的人,乖巧地点了点头。 “要不要出去?”麦籽轻声问。 叶穗迟疑着,并没有点头,而是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母亲。 “你想出去就出去,看你妈妈做什么?” 最终麦籽还是把人带了出来,王清觉得大人之间的骂战有碍观瞻,把学生都送了出去。 麦籽她们被带到另一间办公室,另外两个人都被要求在走廊罚站。 “为什么害怕?” “你不太像你妈妈。” 待着无聊,麦籽有些好奇地看着坐立难安的女孩。 她注意到叶穗一直慌张地望着旁边的办公室。 似是没想到她会问,叶穗愣了一下才糯声开口:“好多人,都这么说。” 太强势的母亲,或许是会教出懦弱的小孩。 她想了想从口袋里拿出一串精致的珠串手链,在手心紧张地捏了捏,一闭眼递到麦籽面前。 “那天,晚上,谢谢你。” 麦籽摆摆手,向后靠坐在椅子上,被叶穗闭眼的样子逗笑。 “举手之劳,不用客气。” 那珠串的每个珠子都圆润有光泽,编绳却没那么精美,看起来是叶穗自己精心挑选后编的。 “我——” 叶穗情急之下睁开眼,却看到麦籽眼中的自己。 她被距离近得怔住,呼吸都短暂地止住。 麦籽笑出声,心中的烦躁都散去些。 “小猫胆子。” 一声尖锐的口哨声打断了叶穗的怔愣,两个人偏头看去。 那混混挑了下眉,倚在门口。 麦籽的心中的郁气,堵得她呼吸都难受。 真是打了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她还没忘记这混混那晚上下打量的眼神,和现在如出一辙。 “叶穗,如果再有人欺负你——”她轻轻说了一句。 “首先,找件趁手的武器。” 她紧接着抄起椅子,向那混混快步冲去。 她气势汹汹,混混吓得腿软,想往外跑,却滑倒在地上。 麦籽“啧”了一声,丢掉椅子,一脚踹在混混的胳膊上。 “啊啊啊!”他痛苦地叫出声。 “我的解决办法是,还你一脚。” “还有——”她一把薅住混混的头发,迫使他扬起头,一拳锤在那张分外碍眼的脸上。 “别再让我见到你这种眼神。” 她打完,很是淡然地走回到叶穗身边。 “被欺负就要打回去,不要傻傻的站着了。” “你看这人,弱的很,一拳就倒。” “这个。”她从叶穗还呆傻地举着的手上拿起那珠串。 “就当做课时费了。” 珍贵的珠串却被反戴进叶穗的手里。 她抬眼看到麦籽的眼睛璀璨生辉,像是和妈妈在天文馆看到的彗星影像。 “戴好,老师送你的见面礼。” “麦籽!”王清的声音高声传来。 麦籽回过头,看到林藤枝站在走廊上正低头看着混混的惨状。 她的心里却无比轻松。 乖巧,听话,那些伪装此刻血淋淋地被自己亲手撕掉。 林藤枝话说的决绝,麦籽也做得决绝。 如果你非要分开,那我就彻底丢掉你心中好妹妹的模样。 然后,死缠烂打。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9、呼吸 “你们家小孩怎么打人啊!?” 混混家长快步上前,扶起自己的小孩。 “老师,你看看给我儿子打的!”他怒气腾腾地对着王清吼道。 “麦籽,发生什么事了?你说给老师听。”王清皱着眉头,没理会那人,只看着麦籽。 不成熟的小孩根本不在意他人,不在意自己的做法会有怎样的后果。 麦籽的目光自林藤枝出现那刻就再没移开,撕开乖巧的假面,她无比在意女人的想法。 看啊,你的妹妹从来不是乖巧听话的小孩。 承认吗?我的异常从不是被人欺负,只是出于我对你的情感。 压抑的,沉重的,以及—— 错误的。 雨顺着风斜斜地洒进长廊,在大理石地面上汇集成水镜,映照着林藤枝的眼睛。 漂亮的狐狸眼连半分情绪都没有,像是在看一出荒唐的戏剧。 麦籽的心在那瞬间陡然沉下去,慌张的情愫升起。 看着我啊。 说句话。 求你。 “是这个人。” 叶穗的声音软软的,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 “先动手的。” “妈妈,麦籽是为了帮我。”她的手紧紧拽着校服衣摆,抬起头看向自己的母亲。 女人一愣,随即紧张地上前将女儿拉着看了一圈,确认没受伤。 她这才走到王清身旁,笑着道:“王老师,你知道的。我女儿可不会撒谎。” 紧接着她双手环抱在胸前,不屑地看了左眼眶乌紫的混混一眼。 他低着头,手臂和眼睛的疼痛让他不敢再张狂。 “呸!下作东西。”她的唇妆精致,语气嘲讽地唾骂一声。 “这位家长,你刚刚说的,小孩之间我们大人不要插手。打不过,就滚回家去。” “你这女人!”混混家长的脸涨得通红,突然攥紧拳头向着妇人挥去。 只听得一声闷哼,麦籽的瞳孔急剧收缩。 “姐姐!” 林藤枝伸出手去阻止,但被冲劲带着往后倾倒,后背撞上滑湿的地面。 麦籽快步冲上前,手刚挽住林藤枝的胳膊,想把她扶起来。 “嘶——”抽气声很轻微,林藤枝的右肩胛骨撞在地上,一动就疼。 “靠着我。”这让麦籽不敢轻举妄动,她小心翼翼地扶住林藤枝的腰,让她整个人都靠着自己。 下一秒,她却被林藤枝用左手推开,紧接着扶着她的胳膊借力站起身。 右边胳膊几乎使不上劲,撞上的那个点向周围散发着疼痛。 林藤枝抿着唇,额角挂着几滴冷汗,脸色有点发白。 麦籽看着,那疼痛似乎也传到了自己身上,捣进心间,拉扯的疼。 她清楚林藤枝有多怕痛,时常觉得姐姐的痛觉神经应该比常人敏感几倍。 在大学爱打扮的时候,林藤枝也不会去打耳洞,只选择耳夹款式。 “姐——” “小孩子之间的事情,就由他们自己解决。” 林藤枝的声音凉得厉害,她看都不看麦籽一眼,眸光似箭刺向那个家长。 “你的儿子踹我妹妹一脚,本来想着送他进去待几天。但既然我妹妹选择自己解决,那她们之间的问题就到此结束。” “而你刚刚试图对这位女士出手——” 林藤枝顿了一下,女人就很快地接上她的话。 “我刚刚已经报警了,正巧我的妹妹在警察局工作。” 女人有些关切地看向林藤枝的胳膊,继续道:“林小姐,谢谢你刚刚出手帮忙,我让我的司机送你去医院看看。” 林藤枝有些迟疑,又听见女人说:“这里我来处理,到时候去警局补个笔录,就行。” 她这才点头,说了声谢谢。 胳膊的疼痛让她的头脑有些发晕,疼痛不能让她清醒,反而在蚕食她的理智。 “王老师,我先走了。” 她说完,看了还待站在原地的麦籽一眼,转身走了。 麦籽急忙小跑着跟上,她想去牵林藤枝的手,又怕被挥开。 叶穗带路,司机以极快的速度开到医院。 “还好没有伤到骨头,就是肌肉拉伤,可能会疼个几天。” “不要扯动肩膀,洗澡换衣服什么的让家里人帮下忙。” 医生说着,龙飞凤舞地开下药单,递到麦籽眼前。 “去药房拿药,药油每天都要揉开。” 麦籽应了声,又看了眼安静地坐着的林藤枝一眼,才走出门去。 一直到回家,她就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围在林藤枝身边,拿拖鞋、倒水、拉开椅子。 好似被剪掉口器,在女人理会她之前,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不要咬指甲。”林藤枝的声音有些沉,她终于给与一点反应。 麦籽惊觉,立刻放下手。 在紧张的时候,她总是下意识咬指甲,因此她的指甲总是被她咬的坑坑洼洼,不成样子。 “姐姐。”她踌躇着,又开始卖乖那套。 “你不是不想做我妹妹了吗?” 算盘落空,林藤枝的话有些扎人。 麦籽顿时噤声,在林藤枝连名带姓喊她那瞬间,心倏地提起来。 “麦籽。” “我今天才发现,我好像根本不了解你。” “不是的。”麦籽慌张地想解释,“我只是——。” “只是什么呢?”林藤枝的声音很轻,她无奈地闭了下眼睛,又睁开。 “爱我吗?” 她神情认真,第一次没有去躲避这个话题。 麦籽猝不及防被问,愣了一瞬,但还是点了点头。 她又惶恐只凭点头不足以让眼前人知晓自己的心意。 “是的,我爱你。” 真心掷地有声。 脸庞被温热的手抚上,麦籽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她偏了偏头,将脸更贴近。 圆亮的眼睛里闪着光,抬眼看到林藤枝笑得很温柔。 是包容她无数次任性的笑。 “可是——” 往日轻柔的话此刻化为锋利的刀。 “我不爱你啊。” 眼底的光亮陡然熄灭,恍惚间又听到灯丝的哀鸣。 轰隆的鸣响声在麦籽的耳边萦绕,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失去了听觉。 “什么?”她还保留一丝微乎其微的期待。 “我不爱你,麦籽。” “你的爱情,对我来说,是负担。” “我们之间——”林藤枝顿了一下,她看到妹妹盈满眼眶的红。 “绝无可能。” 林藤枝的话很冷,一瞬间将那真心击碎。 随风散掉,灰都不剩。 她的动作一贯地温柔,指腹轻轻地揩去麦籽凝结成滴的泪。 “如果你真的不想做我的妹妹,那我们之间的姐妹情谊——” 她说着想收回手,却被麦籽双手抓住。 “不要。” 麦籽向来会哭,豆大的泪颗颗掉落,不发出一点声音,委屈到了极点。 别人一看,恨不得把心都剖出来奉上。 往日林藤枝最吃她这一套。 “呜呜……” 此刻,她哭声呜咽,像是失去珍宝的小兽。 双手紧紧扣住女人纤细的指尖,额头靠在手背,是乞求的姿势。 泪水几乎将地面洇湿。 林藤枝眉头皱着,却猛地抽回手。 指尖从手心彻底抽离,好似林藤枝终于收回她对麦籽的偏爱。 下一秒,她却倏地抬起头。 她不去看,就不会心疼,不会心软。 “小籽,我养了你十多年,作为妹妹,我真的很爱你。” 正因为林藤枝养了麦籽这么久,所以她无比清楚自家小孩骨子里的固执。 她之前想一笔带过,想维持温和的假象。 可惜,麦籽亲手打破了伪装。 幼稚的小孩想得天真,但爱情并不是任性就能获得的珍宝。 “可——” “想做!” 麦籽半跪在地上,似乎终于反应过来,她紧紧搂住林藤枝的腰。 “我会好好做你的妹妹。” “姐姐,别不要我。” 她的声音哭腔明显,林藤枝瞬间感觉到腰间湿了一块。 “算了,我的胳膊很疼。” “我累了,要休息。” 终究放缓了语气,她抬起左手揉了揉麦籽的头发。 “小籽,帮我换下衣服吧。” 麦籽的眼眶还泛着红,几乎是克制着泪水聚集。 她慌张地站起身,小心翼翼地脱去林藤枝的大衣外套。 手停在白色衬衣的扣子前,却被女人牵着放在扣子上。 麦籽的手都在颤抖,肌肤逐渐显露,她的呼吸都止住。 爱情是什么时候产生的? 麦籽无从回答。 她一直在追随林藤枝的脚步,希望那双眼睛能永远注视自己。 可有一瞬间,她的视线从那双漂亮的眼睛移开。 来到唇瓣,滑落纤长的脖颈。 柔软白皙的腰肢,和笔直的双腿。 因林藤枝的触碰,麦籽的心脏都在震颤。 因林藤枝的贴近,她的呼吸都变得急促。 生理上的反应代表着欲望的产生,麦籽再也不能欺骗自己。 她犯了错误,爱上了作为姐姐的林藤枝。 麦籽的反应被林藤枝尽收眼底,她轻微地叹了一口气,倏地扣住麦籽的手,推远了些。 她合拢起衬衣,轻柔地对着麦籽开口: “睡吧。” “睡醒了,一切都会好的。” 雨又下起来了,又好像一直没停过。 她们之间,已然走到了死局。 麦籽几乎一夜没合眼,她的指甲被咬得稀烂,甚至翻出带着血丝的肉。 当手机铃声响起的那瞬间,她才蓦然惊醒。 她急匆匆地拉开门,餐桌上手机上响个不停,底下压着什么。 那是一张纸条。 【小籽,之前姐姐一直下不定决心,但我发现你好像能把自己照顾的很好。】 【所以,我走了,不必找我。】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0、灰烬 麦籽被送去领养家庭,又再次被林藤枝捡回来之后,常做噩梦。 梦里,她被困在燃烧着烈火的房屋之中。 火焰烧得热烈,热气将她的皮肤都蒸得发干。 每一次,在被火光吞噬之前,林藤枝都找到了她。 她是撒下甘霖的观世音,缓解了麦籽被灼烧的痛苦。 可这次,天神不再回应她的信徒。 麦籽找遍了所有她能找的地方,林藤枝就此消失。 一个月都没有任何讯息和踪迹。 像是她这么多年的相伴,只是被烧死在那栋老屋里的麦籽的幻想。 观世音收走了她的玉净瓶,也带走了黎城漫长的秋雨。 雨季过后的黎城进入了干涸期,树叶染了黄色。 黎城中学有一片湖,说是湖泊,实际上就是人工造的大水池而已。 因为干涸,逐渐裸露出贫瘠的中心岛。 植被倒是丰富得很,栽种了一圈树木。 干黄的叶子被早冬的风一吹,洋洋洒洒地掉落下来。 “麦籽。” “麦籽,你等一等。” 胳膊被拉住,麦籽才似有所觉地回头。 见她看过来,叶穗急忙收回手,指了指她的头发。 “这里,有落叶。” 麦籽抬手随意地掸了下。 下一秒,叶穗突然凑近,手指触及她微乱的发丝。 麦籽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拉开距离。 紧接着她看到叶穗僵硬在原地,以及她指尖夹着的枯黄叶子。 “因为,没弄掉。” 麦籽抿了下唇,低声道了句谢,转身走了。 她的声音全然不复那日的高扬肆意,低哑到泛着了无生趣的死气。 刚走几步,身后叶穗快步跟了上来。 一个不想说话,一个不敢去问,两人就静静地并肩走着。 “麦籽,你怎么了?” 终于,关心占了上风,叶穗问出了声。 麦籽不想理会,她现在对一切都不太提得起兴趣。 她的沉默让叶穗再次退却,低下头继续跟着走,还小心翼翼地保持距离。 突然! 风带来一阵烧焦的气味。 对麦籽来说,熟悉无比。 她抬头去看,远处的小树林里似有火光闪烁。 烟渐渐起了,干燥的季节助力下,火舌顿时吞噬了枯黄的树木,火势瞬间凶猛起来。 麦籽厌恶火,火焰会带走一切她珍视的东西。 可此刻,她蓦然升起一股念头。 如果她早已随妈妈在那年燃烧成灰,是不是她就不用经历这些痛苦。 不会爱上养大自己的姐姐, 不会让林藤枝感到难堪和负担。 那瞬间,橘红色的火光如同令人着迷的精怪。 “麦籽,着火了!” 叶穗的声音很急,她下意识要去寻求身旁人的帮助。 下一秒,瞳孔急剧收缩。 所有人都在往外跑,她却看到麦籽快走了几步,被蛊惑般朝着燃着熊熊烈火的树林前进。 “麦籽不要!” “小籽!” 带着哭腔的呼唤声肖似林藤枝。 这让麦籽惊醒,她回过头,发现叶穗摔倒在地上,太过着急之下被石头绊了个跟头。 爱干净的小姑娘泪珠直直地往下掉,手心擦破了皮,血水沾着灰。 “哭什么?”她转身跑过去扶起叶穗,拉着她的胳膊往教学楼跑。 站在消防栓箱前,她动作熟练地取出消防水带和水枪。 “找老师打119。”对着还呆愣着的叶穗叮嘱了一声,她把并不轻巧的水带卡在胳膊上往外面冲去。 烈火燃得正旺,树木的枝干发出噼里啪啦的爆裂声,火舌迅速地往外延伸。 湖边不远设了一处消防栓,麦籽迅速地将水管的连接扣划入卡槽,又拧紧了水枪。 她冲向火焰。 一般来说,高压水枪的冲劲很大,至少要两个人同时按住水枪,才能把控好方向。 好在,这个消防栓连接的是湖水,枯水期水量不充足,没有那么大的冲劲。 麦籽的手都在颤抖,用了全身的力气去按住,让水枪的方向对准了火焰。 但浓烟呛人,烟雾颗粒见缝插针地钻入每一个试图靠近火场人的鼻腔。 她的眼睛都被熏红,牙齿把嘴唇都咬出血痕。 终于,麦籽脱力了,意识开始昏沉。 在水枪即将掉落在地上的那瞬间,身后有人按住她的手。 不知道是不是浓烟干扰了她的嗅觉,她好像闻到了林藤枝身上特有的味道。 可意识终究陷于黑暗,来不及回头去看。 “姐姐!” 再睁眼,她第一时间看向四周。 叶穗眼眶红肿,急忙凑上前。 “麦籽,你醒了。”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并没有林藤枝。 麦籽下意识咬唇,还未结成血痂的伤口再度冒出血珠。 疼痛让她清醒过来,摇摇头,开口:“没事。” 她的声音沙哑,像是破旧的老风箱。 心中还怀有一丝微末的期待。 覆在手背上的那双手,指腹的纹路同林藤枝熟睡时她观察的一模一样。 “谁救了我?” “是王老师,后面消防员来了。” 得到回答,麦籽眼底的光亮彻底熄灭。 “麦籽。你真厉害,消防员姐姐说幸亏你把火势压了下来,不然学校都会被烧掉。” 她没注意到叶穗的反常,女孩的回答像是在心中打了一百遍稿子,流畅又迅速,只等着她问。 “麦籽,你怎么知道那些器材在哪,我都没注意过,还会用它们。” 叶穗看着低着头的麦籽,好奇于她超脱同龄人的冷静。 麦籽依旧沉默,叶穗并不觉得尴尬,她善于接受,她认为朋友的性格就是和她一样不爱说话。 “麦籽,你先休息吧。” “我姐姐教的。” 心中的情绪堵得麦籽喘不过去,真心实意的关心让她有了点倾诉欲。 “我小时候,很怕火。” 火无情又凶猛,毁掉了麦籽的家。 “那时候我经常做噩梦,只有我姐姐陪着我睡,才会好一点。” 她抬手盖住了自己的眼睛,意图遮掉偷偷逃逸的泪水。 叶穗是个很好的倾听者,她装作没看到那水痕。 “然后呢?” “后来,她就去报了消防训练班,买了消防器材,手把手地教我。” “林姐姐真的是个好姐姐。” “是啊,她很好。”听到叶穗的话,麦籽苦笑一声。 “可惜,我是个混账。” 叶穗有些发懵,她意识到什么,就听到麦籽自嘲地开口:“爱上了她的混账。” 这话属实有些惊世骇俗。毕竟叶穗只看到她们亲如姐妹。 “可,她是——” “她不是我亲姐姐。” 叶穗的反应在麦籽意料之中,她很淡然地解释。 “不过,她养了我十几年。” “所以,她不接受我的爱,选择离开。” “我能理解她,因为一切都是我的错。” 麦籽自顾自的说,一股脑地倾泻着,她已经不在意叶穗的反应和想法。 她的脸上还沾染着烟雾的灰痕,猫儿似的眼睛丧失了往日的灵气,满是自责和痛苦。 “我觉得你没有错。”叶穗的声音依旧软软的。 麦籽倏地偏头看她,泪还挂在脸上。 “你没错。”女孩坚定地再说了一次。 “喜欢是没错的,你们又没有,血缘关系。” “哪里算得上违反天道伦常。” 叶穗的眼睛弯弯地笑起来,她一向安静,不爱说话。 只有她妈妈知道,自家女儿早慧,能理清很多大人理不清的问题。 “林姐姐不接受你,我觉得也很正常。也许有因为她养了你,一直把你当小孩看。还有作为爱人——” “你根本不够格啊。” 她话说得毒辣,麦籽听得发愣。 “我妈妈说,林姐姐是很优秀的人。我觉得你要成长到和她一样优秀,甚至比她更优秀才能……” 叶穗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 “有追她的资格。” “我知道我不够好,可是她拒绝我了,为什么又离开?”麦籽垂了垂头,情绪低落。 “笨!”叶穗无奈地摇摇头。 “林姐姐选择离开,你还有点可能呢。” 麦籽全然被讲得头头是道的小军师说服了,她眼里闪过一丝希冀。 “她要是真的像姐姐一样管着你,把你的爱看做任性,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吗?” 麦籽恍然,她急声问:“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你现在应该学习,是想着这些情情爱爱,如果高考没考好,然后你要靠林姐姐养你一辈子吗?” 麦籽摇摇头。 “你应该考上好大学,然后努力创办自己的事业,最后出现在林姐姐面前,说女人,你早晚会——” 叶穗倏地捂住嘴,有些尴尬地对上麦籽疑惑的眼神。 这台词听起来有点像林藤枝爱看的八点档狗血剧。 “电视剧上都是这么演的,只有你足够优秀,才能获得美人的芳心。” 果然。 麦籽扯了下嘴角,但叶穗的话真的有几分道理, 至少,只有自己有能力,才能站在林藤枝身边。 她才不会囿于年纪和金钱,不至于在她消失之后遍寻无门。 “你告诉她——” “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学习的。” “好——” “?!”叶穗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术,磕巴着开口:“麦,麦籽,你在说什么?” 麦籽笑得轻松,像只聪明的小狐狸。 心中的大石头终于放下。 她去找过沈雪雀,只得知林藤枝辞职了,女人的存款几乎都留给了自己。 这一个月,她担心林藤枝如何过活。 好在,刚刚抓到点痕迹。 “没什么。” “我要休息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1、嗜甜 黎城的天气怪的很,雨季一过,风都在和人抢夺皮肤的水分。 “最近,真的太干了。” 麦籽没有抬头,专心致志地盯着桌上的试卷。 高三分秒必争,虽然她一向成绩好,但这几个月的懈怠还是让她落下些功课。 更何况,她要获得更好更优秀的成绩。 “天啊!你看我的手,是不是开裂了!” 叶穗显然不想放过她,自从那天过后,小姑娘非常自来熟地把麦籽当成了好朋友。 相处了几天,她才发现叶穗根本就是凭借她洋娃娃般的长相欺骗了所有人,爱看狗血剧,对信任的人叽叽喳喳的,话多得很。 和某人一模一样,整天在外面冷着脸,生人勿近。 实际上熬夜追剧能哭到眼睛肿。 意识到自己又在想林藤枝,麦籽手中的圆珠笔第一时间被按进手心,试图用微末的疼痛让自己清醒。 “麦籽,你这次摸底考得这么好,怎么还这么用功,歇一歇吧。” 叶穗软软地嘟囔,双手盖在她的试卷上。 麦籽也不生气,只抬眼看了看坐在前座眉眼耷拉下来的叶穗,淡然开口:“十点了,你该去练琴了。” 叶穗面色惊慌,回头看了眼挂在墙上的钟。 她猛地站起身,就要往外冲,又想到了什么,回声对着麦籽喊道:“晚上麻烦帮我在食堂占个位置。” 麦籽没应声,赶走了闹人的小麻雀,专心学习的时间过得很快。 冲刺阶段,就连周末的傍晚,食堂也熙熙攘攘。 学生们见缝插针,麦籽身边的空位分外明显。 “同学,请问这里有人吗?” “不好意思,我朋友去打饭了,马上来。” 麦籽用力捏了下筷子,这已经是她拒绝的第四个人了。 叶穗五点下钢琴课,她抬头看着食堂大屏角落的时间,此刻已经五点二十了。 从钢琴教室走到食堂,一步当半步走,顶天也就十分钟。 她的眉头微微皱起,心中思索学生在学校出事的可能性有多大。 又想到她们相识的原因,立刻站起身。 下一秒,她的肩膀被拍了一下。 “对不起,对不起。” 叶穗第一句就是道歉,麦籽扣住餐盘的手略微松弛了些。 “出什么事了吗?”她极快地扫视了一眼,确认叶穗没出问题。 “我去校门口拿饭了,今天司机送晚了点,等了一会。”叶穗愧疚地很,眼眶一转就带了红。 “对不起,让你等久了。” 她略微咬了下唇,糯声道:“麦籽,你能原谅我吗?” 麦籽淡淡地说了句:“没事。” 她坐回到座位上,她没有浪费粮食的习惯。 之前和林藤枝挣扎着活的时候,掉在地上的一粒米都显得珍贵。 刚刚还皱着脸的小麻雀倏地换了表情,笑眼弯弯。 叶穗快步走到麦籽对面坐下,开始拆自己的晚餐。 饭盒足有四层,荤素齐全,甚至还有饭后水果和甜点。 “麦籽,你怎么就吃这一点点,我这里有很多菜,你夹着吃。” 麦籽没动,把她往自己这边推的饭盒轻轻地推了回去。 “我记得钢琴教室有休息室。” 叶穗是很知趣的人,就像她从没再提过那天校医室麦籽崩溃之后的倾吐。 所以,她现在的行为让麦籽感到有些奇怪。 “我想和你,一起吃饭。” 回答全然出乎麦籽的意料,她细微地绷了下唇角,这话根本没法接下去。 她只得闷头吃饭。 “麦籽,你是我第一个朋友,以前都没有人愿意陪我吃饭。” 但小麻雀还是不准备放过她,苦情戏都安排了一大套。 “麦——” 麦籽伸出筷子夹了一块离自己最近的糖醋里脊。 全然败下阵来,她头一次理解林藤枝的想法了。 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有时候还真的让人难以忍受。 麦籽想着,却在里脊入口的那瞬间僵住。 叶穗眼里满是期待,她笑着问:“怎么样?好吃吗?” 味道和林藤枝做得一模一样。 林藤枝喜甜,麦籽却爱醋。 做糖醋里脊的时候,两个人总因为多放糖还是多放醋,争论一番。 这份多加醋的,是属于林藤枝的败北,和偏爱。 “麦籽,你最近光想着学习,瘦了好多。我回家跟林——” 叶穗的声音倏地止住,她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下,却发现麦籽只是沉默地吃着菜,才松了口气。 “琳姨,王字旁那个,我家的厨师。”她还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解释。 醋的味道有点呛人,刺激得麦籽的泪腺开始躁动,她低着头,一块块地夹着往嘴里送。 “醋放多了,其实该多放糖的。” 嗜甜的林藤枝最终还是把糖醋里脊做成了加醋的版本,她自己的喜恶被排在了麦籽之后。 泪还未掉下,就随着干燥的风散在脸颊上。 麦籽突然觉得自己爱得很肤浅。 自己一直默认林藤枝的偏爱和迁就,去逼迫她接受自己的情感。 她却从没有想过—— 怎么让林藤枝过得开心一点。 “是吗?” “那我下回跟林——琳姨,讲一声。” 叶穗尴尬地笑了一下,却听到麦籽低声说了句:“谢谢你,叶穗。” 她愣住,刚想要追问,却看眼前人已经收拾好餐盘,转身走了。 食堂的人流来来去去,嘈杂不休。 麦籽怕自己再留在那里,会在所有人面前情绪崩溃。 日子就这样过着,麦籽习惯地给叶穗留一个位置,带来的饭盒里总有一盒属于她,有着独特的林藤枝的味道。 她不说,麦籽就装不知道。 一个人的单纯看不透两个人的心知肚明。 风带着冬日往前走,从干燥变得湿冷,雪就洋洋洒洒地落下来了。 “下雪了啊。” “麦籽,马上要过年了。” 麦籽抖了抖雨伞上的雪,挂在教室的窗台上。 “嗯。” 她应了一声,坐在座位上,思绪却飘远了些。 往日的年,她和林藤枝很早就开始准备了。 两个人零零散散攒下来的奖学金和兼职的钱,买了肉和米面,再各自去给对方选件新年礼物。 除夕那天,老旧的门上贴上麦籽写的春联。 毛笔字也是林藤枝手把手教的。 “我准备和妈妈去南方过年,黎城下雪之后太冷了,我不喜欢。” 叶穗叹了一口气,身上裹了很多件,恨不得把自己围成球。 “那——”麦籽回了神,她想问,最终还是抿了唇。 “我今年会去孤儿院过年,家里没人。” 叶穗的表情也像是被寒气冻住了,她张了下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麦籽反倒笑了,她笑起来跟童话里的公主一样,特别好看。 “你只要知道,我家里没人就行了。” 叶穗还溺在那笑容里,对她的话听不太明白,却还是点点头。 她又抬眼看了看,眉毛皱巴巴的垂着,苦恼的样子。 “怎么了?”麦籽看她欲言又止的模样。 “啊,没什么。”叶穗有些许慌乱,她连忙摆手。 麦籽也知趣地不追问,她低头准备做题。 天气冷了,人都懒怠些,今天的卷子还没有刷完。 “就是——” “我妈妈呢,最近胃口不好,你觉得会是什么原因呢?” 麦籽被问得怔愣,她抬头,想说你妈妈的情况,自己怎么知道。 下一刻却对上叶穗满怀期待的眼神,电光石火之间,她意识到什么。 “是吗?”她倏地低下头,轻声开口。 “是啊,最近瘦了好多,本来就瘦,现在更是脸上都不见肉了。” 见她应声,叶穗急忙回答。 指甲深深地掐进手心,林藤枝走之前说了,让她不要咬指甲,她听了。 焦躁的习惯换了种方式。 “找医生看了吗?”麦籽稳着情绪。 “医生就说身体没问题,可能是心情原因影响的。” 叶穗说着突然耸了下鼻尖,皱着眉道:“我怎么闻到一点血腥味。” 手掌倏地松开,麦籽睫毛颤了颤。 “我没有闻见,是不是鼻子被冻坏了。”她说着玩笑话,可笑意不达眼底。 “可能吧,我对血腥味特别敏感来着。”叶穗左右看了看,确认没看到什么受伤的人,才作罢。 “我不知道你妈妈的情况,不过我姐姐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喝加了蜂蜜的热牛奶。” 这回答让叶穗眼睛一亮,愁云顿消。 “真的吗?”她声线都雀跃起来。 “嗯。”麦籽应声,“她说,甜食会让她心情好。” 她说着顿了下,想到些什么,麦籽抬头看向叶穗。 “晚自习结束,你在校门口等我下,可以吗?” “当然可以。” 窗外的雪簌簌地下着,湖中心的孤岛都盖上一层白。 自那次的事情之后,黎城中学的安防系数都增加不少。 每小时都有保安巡逻一圈,高高的围墙圈着,外人进不来,里面的学生也逃不出去。 距离黎城中学三条街道的十字路口,有个老妇人会在冬天贩卖自家种的红薯。 烤熟的红薯泛着热气,甜丝丝的,糯糯的,像是化在嘴里的蜜,称得上林藤枝最爱的食物。 可惜,要是等麦籽下晚自习的时候,老妇人早已收摊回家了。 逃课是屡见不鲜的,有人爬上围墙的时候,手心被粗糙的墙面划出几道口子。 刺目的红落在雪上,很快又被那白盖住了。 “给,你。” 麦籽跑得气喘吁吁,她拉开校服外套,紧贴着秋衣取出裹着好几层塑料袋的东西。 “麦籽?你怎么从外面过来。”叶穗有些懵,她接过袋子。 “这是什么?”她问。 “这是,我姐姐最喜欢吃的。” 寒气冲进咽喉,带着几分血腥气,奔跑产生的热让麦籽的头脑都有些发昏。 她舔了下干涩的嘴唇,圆亮的眼睛闪着笑意,映照着晶莹的雪。 “也许。” “可以让——” “你妈妈的胃口好起来。”她笑着说。 背在身后的那只手,伤痕累累。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2、虚吻 雪花飘扬着,旧瓦盖白,老城区的年味正浓。 “小籽,这么晚还出去啊?年夜饭吃了吗?” 麦籽下楼梯的脚步顿住,回头的时候带着一分笑。 “家里没有醋了,姐姐让我去买一些。” 她清楚林藤枝是在意别人眼光的,就学会去维持一定的体面。 “是吗?最近都没看到小林啊?”李婶有些疑惑。 “姐姐最近工作忙,早出晚归的。”麦籽淡然自如的回答。 妇人听了点点头,也没多问。 她转过身,从屋子里拿出一串晒得流油的腊肠,笑得和蔼。 “这是婶今年新灌的,香的很。你一会回来的时候敲个门,带上去和小林一起蒸着吃。” 似乎想到些什么,她嗔怪道:“跟小林说,不值几个钱,别又给我送下来了。” “这孩子啊,就是太倔了,不肯靠别人。” 她的感叹让麦籽愣在原地,忽然想起林藤枝确实不怎么愿意接受他人的帮助。 总是一个人撑着,还带着她这个拖油瓶。 她闷声道了句谢,继续往楼下走。 巷子里,不少人围在一起堆雪人,孩童拿着摔炮玩得正欢。 “噼里啪啦”的声音热闹极了,麦籽却只能感受到除夕这夜的寒。 她裹紧了身上的袄子,冒着雪往前走。 雪堆得很深,几乎将竖靠着的门牌掩住,只露出几个字。 麦籽走上前,掸开堆积的雪,露出全貌来:“草儿孤儿院” 她曾从这里出逃,被林藤枝捡回了家。 今天,她又一个人回到了这里。 手被冻得发红,雪凝成冰粒子黏在皮肤上,又开始发热。 麦籽静静地站着,发丝都披上一层雪。 下一秒,她猝不及防地被小炮弹冲进怀里。 “麦子姐姐!”小孩乐呵呵的,扎着两个小麻花辫。 “哎,小小草。” 麦籽温声应了句,蹲下身子,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发。 “姐姐过年好!”小孩把头埋进麦籽的怀里,贼大声地祝福。 生机勃勃的小小草把冬日的寒意都吓走了些,麦籽露出笑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 “小小草真乖。” 她把红包递给小女孩,抬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人。 “院长,过年好。” “进来吧。” 院长眼角的皱纹是时光留下的刻痕,她在这座孤儿院送走了一批又一批孩子,从小小草长成麦籽。 冒着热气的茶被放到麦籽手心,那双带着褶皱的手看到她手心的伤痕时,顿了顿。 “小麦籽啊,和藤枝闹矛盾了吗?” 麦籽低着头,没说话。 “往年你们很早就来拜年了,今年一前一后,还得这么迟——” 老院长的眼睛有着历经风霜的睿智。 “你想躲她吗?” 麦籽苦笑一声,抿了口热茶,任凭滚烫的茶水冲进咽喉。 “怎么可能呢,我怎么可能躲着她。”她的声线都在痛苦的颤抖。 “我只是——” “不想让她再烦心了。” 似乎是水蒸气遇冷凝成了泪珠,掉在热茶里,泛起一圈圈波纹。 “她不想见我。因为我有家不能回,那里本来就是她的家,而我——” “我属于这里。”她说到最后,哭腔明显。 手倏地被握住,麦籽听到老院长叹了一口气,声音温柔极了。 “你怎么知道她不想见你?” “藤枝很早就来了,她在这坐到傍晚才走,你觉得——” “她是在等谁呢?” 她。 在等我吗? 茶杯被放在桌上,热气极快地散了。 刚还坐在那儿的人,转眼不见了踪影。 老院长站在窗边,看着盖了一层白的地面留下一串长而深的脚印。 如同多年前的那个雨夜,泥地里的小小痕迹。 走的分外坚定。 大雪封路,又是除夕,所有的交通工具都停摆。 麦籽从孤儿院冲出来往家赶的时候,眼眶还藏着红,泪被冷风吹凝成晶莹的珠子贴在脸上。 老城区的小巷里,每一户飘出来的是饭香和欢声笑语。 楼梯的灯一层层地亮起,灯泡都被擦得崭新。 踏上最后一层台阶的时候,麦籽蓦地停下来。 她的脸被冷风吹得发白,睫毛都沾上一层雪。 老屋的门并未锁上,虚掩着,露出一条极窄的缝隙,却透出些光亮。 不知道是不是寒冷造成的,麦籽发觉自己的手在发颤。 恐惧延迟地出现在她的脑海,她又是这样的冲动,不计较任何后果。 麦籽用尽全身力气去压住那颤抖,最后还是抱有一丝希冀。 她极轻极快地拉开了那扇门。 “小籽,你回来了。” “快来吃饭,菜都有些凉了。” 她好像看见林藤枝笑得温柔,狐狸眼里的爱能让人溺毙。 “咚!” “咚!” “咚!” 老钟表发出陈旧的响声,麦籽恍然惊醒。 眼前空无一人。 指针已然转到十二点,除夕已过,新的一年到来了。 孤儿院离家并不近,她在路上耽误了时间。 麦籽就站在那里,房屋还是之前的模样。 十八岁生日时,说着要一起过年的人,并不在这里。 她僵硬地将目光移到桌子上,精致包装的礼物盒仍旧在那。 呵—— 她连自己准备的礼物,都没有拿走。 泪决堤而出,模糊的视线中,礼物盒似乎出现了重影。 在她准备的礼物旁边,还有一份—— “咚咚!” 玻璃瓶滑落的声音在麦籽的心头重重敲击。 她猛地回过头。 循着声音来处看去,半开的房间里,一只纤细白嫩的手垂落在床边。 寒风穿堂而过,将房间门吹得大开。 那双漂亮的狐狸眼闭着,被凌乱的发丝遮掩住。 眉间的痣却直直地扎进麦籽的眼睛里。 是林藤枝。 麦籽怔愣一瞬,极快地跑过去,唯恐自己再次出现了幻觉。 掌心结痂的血痕再次被用力掐住,疼痛感袭来,头脑却无比清醒。 直到轻缓的呼吸声近在咫尺,她的心才落到了实处。 这时候,她死机的嗅觉才开始发挥作用。 空气中夹杂着一丝若有如无的酒味。 她看到床边的玻璃瓶只剩瓶底晃动着微末的红色液体。 林藤枝醉了。 她滴酒不沾,一杯就倒。 整整一瓶红酒,能让她醉得毫无知觉。 麦籽的眉皱起来,她有些担心从不饮酒的人摄入过量的酒精会不会出问题。 “我妈妈说没有问题的,红酒不伤人。”叶穗依旧叽叽喳喳的。 “麦籽,新年好啊!” “春城好暖和,有空你和林姐姐一定要来。” “嗯,谢谢。新年好,叶穗。” 麦籽挂断了电话,总算松了口气。 寒风吹在脸上,刺激到皮肤都震颤。 麦籽抬手,想将林藤枝的胳膊放进被窝,却突然顿住。 自己的手过于寒凉,她皱着眉找了个衣服包着,把女人的胳膊小心翼翼地放进了被窝。 紧接着麦籽靠坐在床边的地上,目光没有一刻从她的脸上移开。 像是偷腥的猫,贪婪地珍惜和林藤枝在一起的每一分钟。 她真的瘦了好多。 脸颊都清减,眼下也是失眠已久的淡淡黑紫。 分离的日子,不只是一个人活得艰难。 醉了酒的林藤枝睡得也不安稳,她的眉紧紧蹙着,时不时咬住唇瓣。 麦籽的手指轻轻描摹着她的轮廓,从眉心的痣,到高挺的鼻尖,最后落到那唇上。 她始终隔着距离,并未触及皮肤。 她看到那唇泛着水光的酒渍,呼吸都放缓。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林藤枝一无所觉。 莽撞的、任性的麦籽,应该亲上去,以解自己的相思之苦。 麦籽凑上前,甚至能感到林藤枝呼吸的热气,看清她脸上细小的绒毛。 但—— 她最终退开了。 她只是将自己的手指放进温暖的腹部驱散掉寒气,才敢抬手抚上林藤枝的眉骨。 麦籽小心翼翼地将那紧皱的眉抚平。 克制这种东西,第一次在麦籽的身上出现。 她稚嫩的眉眼好像能看出几分成熟的模样。 空气安静下来,只有两个人的呼吸轻轻地交缠。 过了许久,麦籽伸出一只手捡起地上滑落的玻璃酒瓶。 在林藤枝的唇接触过的瓶口,落下沉重的吻。 麦籽鼻腔里的酒味变浓,她的唇带着笑意,欣喜于自己染上了和林藤枝同样的酒气。 “晚安。” “做个好梦吧。” 后半夜,雪终于从热闹的氛围里抽离,静静地下着。 林藤枝平缓的眉微微抽动,她睁开眼的时候,只看见自己靠近床边的被子上轻轻的压痕。 她伸出手,上面似乎还残余着温度。 醉酒过后,她的头脑并不清醒,有些发昏。 拉开房间的门,她的目光第一时间在四周转了一圈,最终落到放在桌子的礼物上。 被带走了一份,余下的那份下面也压着一张纸条。 似曾相识的场景。 林藤枝揉着眉心走过去,她拿起纸条,上面写着:【姐姐,新年快乐】 【我已经申请住校了,并且在学着如何改正自己的错误。】 【回家来住吧,我想让你睡得好一点。】 女人一只手撑着桌面,她拆开了包装精美的礼物。 那是一款藤蔓造型的银质项链。 纤细的藤蔓紧紧缠绕着一株饱满到垂坠着的麦穗。 厨房的陶罐此刻才开始发出咕噜噜的沸腾声,醒酒汤的气味肆意飘散。 有人的心,再次掀起了几分波澜。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3、如果 除夕一过,假期就像插上翅膀一样溜得飞快,转眼快到正月十五。 还没开学,黎城中学的自习室,空位就只余零星几个。 冲刺阶段,所有人都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卷子里。 “嗡嗡嗡”的震动感从腰部袭来,麦籽的眉头轻微皱起,她拿出手机看了下,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麦籽,新年好!” 刚按下通话键,小麻雀的声音就雀跃地从屏幕里跳出来了。 “新年好。”她的情绪很平淡,没有被这热情沾染。 叶穗还是笑着,压低了声音道:“麦籽,你猜猜我在哪?” 麦籽懒散地倚靠着窗台,走廊穿堂而过的风,刮得脸生疼。 “黎城?”她随口说了句,松了松脖颈上的围巾,自习室的空调开得暖和,让她有些闷。 那头半晌没回应,麦籽有些疑惑地把手机拿到眼前,确认没挂断。 “叶穗?”她的眉都微蹙起来。 “麦籽!” 雀跃的声音倏地传来,细听之下,说话的人好像近在眼前。 麦籽缓缓抬起头,就看到小姑娘穿着一身嫩黄色的羽绒服,像是团雀一般,越过风雪,双手挥舞着跑来。 “麦籽,好久不见。” 叶穗在她眼前站定,脸上带着奔跑泛起的红晕。 麦籽还有些发愣,她下意识抿了下唇,问:“不是说要开春再回来吗?” 小姑娘蹦蹦跳跳地抖了抖身上飘落的雪,笑得眼睛弯弯。 “我听王老师说,你住校了,这不是想着来陪你嘛?” “怎么绷着脸啊,我们不是好朋友吗?”叶穗看着眼前人唇角绷得死紧。故作不悦。 朋友? 麦籽的脸绷得更紧了,她的人生好像没有这个词的存在。 她长得好,又爱卖乖。 很多人喜欢她,想和她成为朋友。 她笑着应,却保持有距离的相处,骨子里是生人勿近的。 和林藤枝全然相反的性格。 “哦。”此刻向来能说会道的人,噤了声。 麦籽的睫毛颤了颤,却解开了围巾,挂到了叶穗的脖子上。 “不是怕冷吗?脖子倒是空空的。” 反正也是随便买的一条,她想。 除了林藤枝之外,她不善于接受她人的好意。 她说着别扭的话,行为却赤诚。 叶穗笑,喜不自胜地把围巾围了一圈。 她踌躇着看了偏头注视雪景的人,最终还是问了一句:“为什么住校?” 麦籽的手倏地握紧,穿堂风吹得她发丝结了微末的霜。 “马上要高考了,没时间浪费。” 她说着自欺欺人的话。 “你年级第一的成绩还怕耽误从家走到学校的那十分钟吗?” 叶穗的神情前所未有的认真,她感激麦籽,救了她,教了她。 “林姐姐已经回去了吧,要不是我妈妈告诉我,我都不知道你早就察觉她在我家。” 麦籽唇角略微挑了下,她轻声说:“是你太笨了。” 叶穗并不恼,她凑近了些。 “林姐姐在我家的时候没有一晚是睡得好的,我晚上从琴房回来,总能从二楼的窗户那看到她。” “她就在那站着,总是很难过的样子。” 麦籽的手倏地被握住,手心被强硬地展开,白嫩的皮肤上,结痂的伤口又渗出血来。 “我早说了,我对血腥味很敏感。”叶穗的眼眶一下子蓄满了泪,带着哭腔。 “哭什么啊?”麦籽的眼睛也有些发热,她避开叶穗的眼睛,不想把脆弱暴露在她人面前。 “你们明明舍不得对方,为什么要互相折磨呢?” 她的疑问幼稚又简单。 “麦籽,我们不是朋友吗?你能不能给我一点信任?” 麦籽低下头,她看到抖落的雪渐渐化为了水滴。 沉默良久,直到她察觉到眼前人在细微发抖,最终叹了一口气。 “去钢琴教室吧。” 她也的确需要倾吐,不然压抑的情愫也许最终会把自己逼疯。 空调升温很快,暖风柔柔地吹在肌肤上,寒气顿消。 “我的爱和她的爱,本质不同。” “可是她和你分开,自己也很不好受啊?”叶穗不解。 叶穗被妈妈保护的很好,她从小说上、影视剧里了解到的,是有感情,就可以在一起。 为什么要互相折磨呢?她不理解。 “她无法割舍的,是我们这十几年来的相依相伴。” 麦籽似乎一夜之间长大,她对爱的理解更为透彻。 “她对我的爱,是姐姐对妹妹的感情,她养大了我,包容我的任性。” “可——” 她看向懵懂的朋友,伸出手在叶穗的唇角处停下。 圆亮的眼睛里,满是压抑的痛苦。 “她不会想亲吻我。” 叶穗的心跳因为麦籽的接近猝不及防地加快,她尚未搞明白自己的异常,就听到眼前人苦笑一声。 “就像你不会想亲吻作为朋友的我。” 叶穗的视线下意识落到麦籽的唇上。 “而我——” “疯狂地想和她贴近,想亲她,想和她牵手,想和她拥抱。” 麦籽并未发觉叶穗的异样,她的指尖再次扣回到掌心。 “你知道吗?我准备告白的。” “我想在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告诉她。” “我甚至还幻想过,她的回答。” 麦籽突然背过身去,她的泪汹涌地滴落,砸在桌面上,留下水痕。 “麦籽——”叶穗不知如何安慰。 “不过。”她转过身的时候,泪已然止住了。 她眉眼弯着,还带着笑。 眼尾却晕着散不掉的红。 “一切都结束了。” “我看到了她因为我的爱有多痛苦。” “我不想让她痛苦。” 叶穗的视线没有一刻从她的身上移开,她喃喃道:“所以,你要放弃——” “我会永远爱她。” 麦籽打断了叶穗的话,说得无比坚定。 “只不过不会再让她知道了。” 她的声音有着自己没察觉的颤抖,她尽力地压抑着,说得轻松。 “她以后和谁在一起,我都——” “都会祝福。” 麦籽闭了下眼睛,下唇被牙齿咬出痕迹,艰难地吐出这句话。 “只要我能陪在她身边,就好了。” “我住校,是因为我姐姐是很聪明的人。” 她又恢复到之前的称呼,这称呼像是一句警告,告诫麦籽要藏住自己的情感。 不要再让林藤枝难过。 “我现在说不爱,她一定不会相信。” “我想着,等时间吧。日子久了,她或许就真的相信,我对她的爱,已经随着时间淡了。” “那不可能。”叶穗下意识出声反驳。 “没关系,只要她相信——” “然后好好过自己的生活。” “就好了。” 她还是笑,假面重新挂回到脸上。 “呜。” “呜呜呜……” 呜咽的哭声响起,麦籽还以为是自己的心哭得太响了,以至于空旷的教室都响彻着回音。 她低头,才发现是叶穗在哭。 “你怎么这么爱哭?”她不解地开口。 “为什么。” 叶穗哽咽着,泪一粒一粒往下坠。 “为什么林姐姐不能爱你呢?” 她的疑问,曾经是麦籽想问的。 还用苦肉计去逼迫着林藤枝爱自己。 凭什么不爱我呢? 我们相依为命,只有彼此。 可现在—— “算了。”麦籽笑着。 逼她做什么呢? “她好就行。” 她的视线移到哭的不成样子的叶穗身上,脑子里倏地出现一个不算好的主意。 麦籽从口袋里拿出纸巾,递到叶穗面前。 “但我不会离开她。” “我承认你是我的朋友了。” 叶穗擦着泪,有些发懵。 “也许之后,我需要你的帮忙。 叶穗胡乱地点点头,肿着眼睛开口:“一定帮你。” 得到肯定的回答,麦籽伸手揉乱了眼前人的头发。 “等你有喜欢的人就明白了。”她说起话来,跟历经情场风霜的人一样。 麦籽等着自己的手被拍开,却发觉叶穗莫名的沉默了。 “你不是——” 在她恍然所觉地开口之前,叶穗打断了她的话。 “你不是要去学习吗?快去吧!” 被推搡着走到钢琴教室的门口,麦籽发觉自己蓦然轻松很多。 情绪发泄之后,她没有什么学习的念头,就往校外走。 人果然还是需要倾诉。 她思索着,又突然想到林藤枝。 长这么大,青春期的一切事情,除了变质的那份爱。 她从不对林藤枝隐瞒,甚至事无巨细。 林藤枝会倾听她的一切,并且适时地给于建议,帮她解决一切问题。 可—— 林藤枝又能向何人倾诉呢? 她没有母亲,朋友,甚至心动的恋人也因为任性的自己断了干净。 “所以才选择,借酒消愁吗?”麦籽喃喃自语。 薄荷味的雪纷纷扬扬地下着,把行人的心都冷得缓慢。 等到焦糊味盖过那股清新的薄荷味的时候,麦籽才意识到自己走到了老屋。 雪盖住了大火燃烧的痕迹,可味道永远残存在记忆里。 麦籽继续往前走,她推开腐朽的门。 抬手挥了挥空气中的浮灰,在熟悉的破旧老屋里随意地找了块地方坐下。 如果,林藤枝从来没有到过这地方,捡走自己。 她现在应该会过得很好吧。 一次又一次,林藤枝总能找到麦籽,并把她带回家。 思念就像藤蔓在疯涨,心被缠绕着,表层的刺扎进去,微末又无法忽略的疼。 可现在—— 她又能找到什么理由,回到林藤枝的身边呢? “喵。” 忽然。 她听到一声轻微的猫叫声。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4、粉饰 老城区住着个卖汤圆的阿婆,她年纪大了,做的汤圆的数量有限,只在十五前几天卖。 团得圆润的汤圆滚进沸腾的水里,浓郁的米香气瞬时弥漫。 老巷子七拐八拐的路,顺着这香味,总能找到。 每年一到十五,老城区家家户户都溢出这团圆的米香。 麦籽沉默地站在楼道里,老旧的房屋并不隔音,她清楚地听到幸福的家庭偷偷跑出来的欢声笑语。 往年,她也拥有这份幸福。 羽绒服里的小东西轻微地蠕动了一下,她才回过神往上走。 门上的春联还是去年的,时间将它磨得破破烂烂,落了灰尘。 麦籽抬起手,准备敲门。 为了让林藤枝安心,她走时把钥匙都留了下来。 手抬起又被放下,挣扎着无数遍。 她不敢。 一往无前的麦籽此刻退缩了。 她恐惧。 恐惧和清醒着的林藤枝见面。 怀里的小东西发出微弱的叫声,似乎在催促。 最终,麦籽还是选择放弃这天赐的机会。 她低头对着怀抱里的小东西轻轻哄了一句:“别怕,忍一忍。我现在就带你去医院。” “吱呀。” 门被突然拉开。 麦籽瞬间僵住,她埋着头,不敢动作。 “知道回来了。” 麦籽倏地抬起头,对上那双狐狸眼,总觉得暗藏着责怪。 语气带着些许未褪去的怒意。 林藤枝转身就走,不再看她。 她莫名地委屈起来,心抽痛的酸。 为什么又不高兴呢?我已经很努力在改了。 就这么不想见我吗? 可是—— 我很想你啊。 倔强的小孩以为自己足够成熟,实际上情绪还是半分压不住。 圆睁着的眼睛,瞬间染上水雾。 头发上沾染的雪因为温度化掉,湿漉漉的,分外可怜。 “还不进来吗?” “汤圆要煮化了。” 林藤枝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似乎那些纠缠,那些痛苦,从未发生。 她就像一个姐姐对着妹妹说着平常的话。 观世音最终还是愿意给信徒撒下点甘霖,枯死的心一瞬间活跃起生机。 “来,来了。” 麦籽磕巴着,急忙往前走。 “嗯,找到了,她回家了。” “王老师,谢谢您。” 家里还是熟悉的模样,她看到林藤枝挂断电话,走进厨房。 过了会,端出一份冒着热气的汤圆。 “姐姐,我来端。”呆愣站着的人醒过神来,她跑上前,想去接。 她松了手。 “喵!”的一声。 怀里的东西蓦地往下坠,惊慌地叫了一声。 她顿时停下脚步,用手兜住。 林藤枝也抬眼,眉微蹙起来。 “对,对了。”麦籽拉开羽绒服的拉链,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我回来。” “姐姐,受伤了,这个小猫,我捡到的。”她话说的颠倒,慌张地解释自己回来的原因。 林藤枝把那碗汤圆放在桌上,快步走过来。 “受伤了?” 小猫害怕地往麦籽怀里挤,不愿意从安全温暖的环境中脱离。 林藤枝只好弯腰凑近。 麦籽最先嗅到的,是女人身上的米香味。 她的心蓦然快跳了几分,呼吸却缓到停顿。 她看到林藤枝脸上蹭上的面粉,手指不自觉地抽动。 “来,姐姐看看。”林藤枝的好脾气和温柔相,除了麦籽以外,只对着这些她喜欢的动物们。 她轻柔地摸了摸麦籽怀中的小猫脑袋,想把它抱出来。 “喵呜!” 胆小的小猫警惕万分,突然回过头露出稚嫩的牙齿。 麦籽的反应比林藤枝更快,她下意识伸手拉开女人的手。 自己的手腕处反被咬了一口。 林藤枝看到了,她的脸色倏地冷下来,她这回用了几分力气,把猫抱了出来。 “没事的,姐姐,你不是说猫的咬伤没有问题——” 林藤枝一只手抱着猫,另一只猛地握住麦籽的手。 其实并不痛,幼猫的牙齿杀伤力并不大,手腕处仅仅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破了皮。 “去洗手间,用肥皂水冲洗。”麦籽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勒令进了洗手间。 她看林藤枝的眉皱起来,哪敢不从。 水流温柔,细小的伤口却有些蜇人的疼。 半响没动静,麦籽有些急躁。 “姐姐,可以了吗?” 镜子里陡然出现林藤枝的脸,她手里拿着一瓶碘伏,拉过麦籽被咬开的那只手。 她不说话。 麦籽也只能沉默。 有些刺鼻的药味在狭窄的洗手间散开,女人的动作轻柔地不像话。 “虽然猫抓伤,咬伤,得狂犬病的可能性极小,但她是只流浪猫,所以伤口也需要消毒。” 林藤枝说着,又皱了眉。 “谁让你挡的。” “我——”麦籽懦懦地,说不出话。 “我不需要你的保护,知道吗?”林藤枝的声音很轻。 就像你不需要我的爱一样吗? “为什么?”麦籽带了几分哭腔。 她感到林藤枝握着她的手倏地收紧,又松开。 碘伏擦在伤口上,让麦籽锥骨的疼。 林藤枝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说了句。 “吃饭吧,汤圆要凉了。” 汤圆还散发着微微热气,阿婆给两姐妹的特制版,皮薄到可以看到浓郁的黑芝麻流芯。 麦籽抬眼,看着林藤枝轻咬了一口。 她低下头,也咬了一口。 甜到腻人的黑芝麻在舌尖化开,却刺激得心头发苦。 往年,姐妹两个热热闹闹的,说着学校里、工作上的趣事,温馨又甜蜜。 此刻,饭桌上静悄悄的,没人说话,只有细微的咀嚼声。 “那只猫,在哪里捡的?” 终于,沉闷的气氛被打破。 林藤枝先声破冰。 “路上,它看起来很可怜。”麦籽立刻应声。 “宠物医院都关门了,所以……” 她说着,突然沉默。 其实也不是所有的,她没有找遍黎城的宠物医院。 麦籽的手紧紧捏住勺子,可耻于自己的卑劣。 她想借着这个理由,来看林藤枝。 所以没有尽力。 “它的后腿骨折了,可能要做手术。” “不过还是要去医院做检查,才能确定。” 麦籽的更加自责了,头低得差不多埋进碗里。 林藤枝说着,突然话锋一转。 “最近没在咬指甲了?”她问。 麦籽一愣,还是乖巧地点头。 “你说了的。” 林藤枝倏地笑了一下,视线移到她的手上。 “指甲有些长了——” 她看到了。 手心那些伤痕。 麦籽立刻握紧了手,妄图藏起来。 “我一会就剪。”她抬起头,对着林藤枝卖乖地笑。 她努力扬起嘴角,意识却绷得向下。 “我帮你剪吧。” 全然出乎意料,林藤枝没追问。 她只是温柔地提出了一个麦籽根本不可能拒绝的要求。 “好。”她回答。 麦籽坐在椅子上,林藤枝半蹲在她面前。 手被握住,肌肤相触。 麦籽能感觉到女人的手指,在她掌心的那些伤痕上一擦而过。 那瞬间,她的皮肤泛起密密麻麻的痒。 这合该是暧昧的。 如果—— 她们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最近在学校怎么样?” 这句话把一切的暧昧气息绞杀殆尽。 姐姐在关心妹妹的学习。 普通的,平凡的—— 正常的。 “挺好的。”麦籽努力扬起一抹笑,极快地眨了眨眼睛,藏起那水光。 话题瞬间结束,又陷入沉默。 只有指甲钳的声音,一下又一下。 女人的指腹在麦籽的指甲处磨了一下,确保再用力也无法伤到皮肤。 “好了。”林藤枝开口。 麦籽顿时慌张起来,她猛地抽回手,紧接着站起身。 “那我,我走……” “回家来住吧,我们的事情……”林藤枝却轻缓地打断了她的话。 她抬头看向麦籽,漂亮的狐狸眼里闪过几分挣扎,似乎在斟酌措辞。 “我改了!” 麦籽看到了她的眉头微蹙,她抢先开口。 别再迁就我了。 别再对我这么好了。 我已经很爱,很爱你了。 想想你自己吧,林藤枝。 女人被她的话弄得怔住。 “姐姐,是我错了。” 接下来的话,出乎意料的顺畅。 心中打了千万遍的稿子。 “之前是我太幼稚,你谈恋爱了,我怕你会离开我。” “才会,” “才会做错。” 麦籽哽咽着,泪一粒粒地往下掉。 林藤枝仍保持着原来的动作,这泪砸落在她的手心。 “小籽······”她看不了自己的小孩难过。 想说些什么。 “姐姐,我故意的,是我做错了。” 麦籽却害怕听到她说话,她急匆匆地承认自己的错误。 猫儿一样的眼睛被洗刷的很干净,她怯懦地,又勇敢地问了出声。 “所以姐姐,我们可不可以回到从前。” “你可不可以——” “别不要我。” 林藤枝全然愣住了,她感到手心在发烫,是少女的真心在哭泣。 “好。” 一句话定下结果。 就这样吧。 就让假话粉饰太平。 因为她们都无法分离,无从割舍。 麦籽的心彻底松懈下来,她露出这段时间最真切的笑。 泪流得更为汹涌。 林藤枝站起身,她伸手想擦去小孩的泪。 她的手离着一线之隔,麦籽已经迫不及待地贴了上去。 灼热的泪还没有被擦去。 手机铃声却不合时宜的响起。 麦籽的视线因为泪水模糊,却清楚看到屏幕上闪烁的名字。 是沈雪雀。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5、硝烟 汤圆的热气已然消散。 麦籽的泪也在发冷。 她深呼吸一口气,一边挑起唇角笑,一边往后退开。 “姐姐,你接——” “别动。” 女人湿润温暖的手却亦步亦趋地跟了过来,她的话带了几分强硬。 麦籽怔住,脸颊上传来温热的触感。 林藤枝用纤长柔软的手指轻缓地擦掉她脸上还未干透的泪。 “小籽怎么就会让姐姐心软的这一套。” 女人叹了一口气,把麦籽凌乱的头发拨到耳后。 “小哭包,我和她早都断干净了。” 麦籽的心又再度粘合起来,因这一句宠溺的话。 话音落下,无人在意的,响着的手机终于偃旗息鼓。 狐狸的眼尾轻挑,林藤枝笑得温柔。 “所以——” 她伸出手指,放在麦籽的鼻尖。 她想用力,最后还是松了力道。 只轻轻地点了一下。 “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情感只轻微地泄露,她没再说别的话,话题又转回到家常事。 “所以,好好学习知道吗?” 麦籽也笑,心里疯狂的、不甘的声音微不可察,被强硬地压碎。 那些隐秘的,私有的感情都臣服于温柔的假象之下。 这样很好。 我们不会分开。 麦籽的眼睛干净清澈,圆澄澄地映照出眼前人的样子。 她的眼里,自林藤枝出现的那一天,就只有她。 “姐姐,我会的。”她郑重地应声。 我会做到,不让你难过。 不让我的爱,成为你的负担。 温情脉脉的时刻再次被电话铃声打破,林藤枝低头看了眼,微蹙起眉。 “她又打来了。”麦籽轻声说,克制很难。 “可能有急事。” “我们已经很久没联系了。” 林藤枝听出她语气里的些许酸气,笑了一下,想了想还是按下通话键。 但紧接着女人抬起头,竖起手指对着麦籽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她打开免提。 “你好,我是林藤枝。” 客套的,令人胆寒。 就是这样。 林藤枝对待他人的方式,冷漠又疏离。 这么多年,从未有人能撬开她坚硬的外壳,触及内里的柔软。 所以—— 在知道沈雪雀的存在时,她崩溃了。 麦籽的手倏地收紧了,抵到掌心的是修剪的整齐的指甲。 沉默突然袭来,安静得能听见楼下的欢声笑语。 “沈医生,如果没事的话,我就——” 在林藤枝的耐心耗尽之前,电话那头终于急声开口。 “藤枝,别挂。” 沈雪雀的语气让麦籽想要发笑,没有半分初次见面时的温和有礼。 女人乞求着。 那笑意瞬间又变为苦涩,带着庆幸。 她痛恨自己和林藤枝隔着十几年的情谊,此刻又感激于这十几年,不至于让她被冰冷地舍弃。 “林藤枝,你为什么能这么狠心呢?”沈雪雀的声音有些低哑,好像是哭过。 “沈医生,我想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好说的,我记得我的离职手续已经走完了。” 这感情是林藤枝所不能理解的,她心动的是温和的,情绪稳定的沈雪雀。 “我没有批你的离职申请。”沈雪雀提高了音量。 “沈医生,需要我给你普及下劳动法吗?”林藤枝有些烦躁地抿了下唇。 这就是她为什么那么好的成绩,却学兽医的原因。 她不爱和人打交道。 麦籽还记得她当初报志愿的时候,厚厚的志愿书,只凭喜好,无所谓分数。 要不是林藤枝还是有些胆小,现在应该在黎城公安局当法医了。 “我们当初——”林藤枝说着顿了一下,她抬眼看向麦籽。 她下意识在意妹妹的情绪。 麦籽立刻回了个笑,示意自己没事。 【姐姐,我去洗碗】她无声地做着口型,指了指桌上的碗。 林藤枝点了点头,心情莫名松快几分。 见麦籽进了厨房,才继续开口。 “在一起。确实是我答应的。” “但我们的感情并不深,我对你的心动只是一丝情绪。” 这情绪对林藤枝来说是个新鲜的体验,她没对除了麦籽以外的人产生过任何情感的波动。 所以她才愿意去尝试一下。 “我想你应该也是才对。” “从我答应,到我们分开——”林藤枝回想了一下,“也就一星期不到,甚至连牵手也没有。” “我应当没有做什么让你对我穷追不舍的负心事。” 她话说得冷,只想速战速决。 因为对林藤枝来说,过去的决定她从不后悔。 当然。 女人的手指圈了下自己的发尾,她抬眼看向厨房忙碌的人。 麦籽是她人生的变数。 “我之前已经向你道歉了,但你却对我的妹妹出言不逊。” 她记仇得很,还记得那句“不正常”。 电话那头的人显然被她的话噎住,沉默了。 “以后请不要打来了。”一句话结尾,林藤枝准备挂断电话。 “等一下!那只猫!” 林藤枝的动作停住。 “你不是发了个朋友圈,问黎城有没有医院可以接收做骨科手术的小猫,我可以。” “藤枝,我可以。” 沈雪雀一口气说完,向来温吞的人被逼得语速极快。 林藤枝的手摩挲了下手机壳,她刚刚简单检查了小猫的情况,并不紧急。 但若是能早点治疗,更利于康复。 “去吧,姐姐。” 她愣了一瞬,抬头看到麦籽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自己面前。 “好。”最终,她应允。 “那我开车来接你。”沈雪雀急忙开口。 “不用了,我们可以打车过去。”林藤枝皱着眉拒绝。 “就这样,到楼下我打电话。” 电话猝不及防被挂断,沈雪雀不再给她拒绝的机会。 老城区的房屋实在是太不隔音,麦籽在厨房就听了个大概。 当电话再次响起的时候,不过五分钟。 她合理怀疑,沈雪雀早早地就等在巷子外面,只守着林藤枝的一句答应。 “当还你情了。” 麦籽提起航空箱,对着里面瑟瑟发抖的小家伙轻声嘟囔了句。 她也不知道让两个人再接触是不是好事,但是她要断痛,要林藤枝相信,就只能去面对这些—— 她根本难以忍受的事情。 “我来提吧,小心你的手。”林藤枝没催她,走过来想接她手里的航空箱。 “我可以的,姐姐。”麦籽微微避过。 她的视线放到林藤枝走之前受伤的那个胳膊上。 “疼吗?”她问。 林藤枝一愣,淡淡地说了句。 “现在都好了。” 再度沉默,两个人往楼下走着,楼道的声控灯年头久了,走得轻就不亮。 倏地陷入黑暗的时候,麦籽想高喊让灯亮起来,却听到林藤枝极轻极轻地唤她的名字。 “小籽。” “嗯?”她疑惑地应声。 “一个人的滋味——” “好像,真挺难受的。” 麦籽怔住,脚步都空了一瞬,停在半空。 林藤枝已经向下走了几步。 她醒过神来,奔向林藤枝的步伐总是坚定又迅速。 这声响让灯亮起来。 光亮把寂寞的黑暗都驱散,麦籽跑到了林藤枝身边,她们的肩线都重合。 “以后不会有了。” “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她也轻轻地回应,但誓言重若千斤。 “嗯。”半晌,女人应了声。 “藤枝!” 走到楼下的时候,沈雪雀已经候在楼下,她撑着伞,面露欣喜。 但看到麦籽的那瞬间,僵住。 “好久不见啊,沈医生。”麦籽被她的动作弄得心情愉悦,她想到那个雨夜,那句堪称挑衅的“晚安”。 沈雪雀抿了唇,扯开嘴角,轻笑了一下,又收紧。 “好久不见,小朋友。” 她还是故意用年龄去刺麦籽一下。 硝烟无知无觉地在两人之间弥散开来。 “走吧,外面太冷了,小猫受不住。”林藤枝丝毫没察觉,她撑开伞,对着麦籽开口。 走到沈雪雀跟前的时候,点头示意:“谢谢您的帮助,沈医生。” 麦籽低下头,嘴角的笑容勾得更大了。 敬语都用上了,她的姐姐真的是伤人而不自知。 “谢谢您啊,沈医生,您今天的妆画的很好看。” 麦籽有些恶劣地开口夸赞。 沈雪雀成了过去式,但她总想着曾经她看到那些扎眼的画面。 沈雪雀用力地咬了下唇,苦笑一声。 “都是为了救助事业。”她特意化了妆,只为了这次久违的见面。 但在看到麦籽的那瞬间,她就知道她和林藤枝是真的—— 到此为止了。 她跟着两人往车那走,抬头的那瞬间,眼里的情绪更加黯然。 她看到那把伞下意识往麦籽那边倾斜,雪落了林藤枝半个肩头。 意料之中的,沈雪雀甚至不需要去拉开副驾驶的门,两个人亲密的,习惯性地坐了后座。 林藤枝不爱在外人面前说话,麦籽不想说话,而沈雪雀无从开口,车厢里只剩沉默。 雪铺满了路,白茫茫一片。 车轮缠了防滑链,也前行的艰难。 小猫在陌生的环境里,不安地缩成一团。 麦籽伸出一根手指,想去逗它,缓解小东西的紧张。 下一秒,却被林藤枝猛地握住。 她抬起头,对上那双狐狸眼,流露着不赞同。 “安稳些。”女人柔声开口。 这话不知是对那只流浪猫,还是自家的小猫。 麦籽吐了下舌头,卖乖地笑了一下。 但她随即皱起眉头,语气带了惊慌。 “姐姐,小猫好像吐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6、开端 十五的月,汤圆一样挂在天上,月光洋洋洒洒地飘下来映照着雪地,亮得恍若白昼。 锁着防滑链的车轮,留下深深的车辙,把深雪压得吱呀响。 “钥匙!” 没有片刻停顿,沈雪雀把钥匙丢到后座。 林藤枝接过钥匙小跑着去开门,麦籽把航空箱用双手抱着紧随其后。 “汪汪汪!” 拉开玻璃门的时候,被寄养的小狗已经警醒地叫起来。 麦籽跟在林藤枝身后,直奔手术室。 小猫被放在台上,它的身体颤抖着,细微抽动,嘴半张着,奄奄一息的样子。 林藤枝带上了消毒手套,检查。 麦籽站在门外。 “呕吐物里有部分血丝,初步判断是吞食异物导致的。” 沈雪雀急匆匆地从她身旁走过,推开门。 她夹携着冷峭的寒风,快步走到林藤枝身边,对着女人开口。 “做腹部超声和x光,确定异物位置。”林藤枝点了点头,已经拿起剃刀处理小猫腹部的毛。 沈雪雀皱着眉,开口:“这猫看起来不到一岁,营养不良,毛发很差。” “后腿骨折,行动不便,又是冬天,无法寻找食物。” 林藤枝看了看影像,对着肠道的位置指了一下:“你看这,肠道绞住了。” 她们合作了无数场手术,默契非凡。 沈雪雀靠过去,近得几乎能贴到女人的发丝。 “应该是丝线一类的异物,我去准备麻醉,马上手术。” 林藤枝头都没回,应了声,继续查看情况。 麦籽站在硕大的玻璃窗外看,沈雪雀的宠物医院是黎城最高端的,为了让主人放心,手术全程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她不得不承认,沈雪雀确实有林藤枝心动的资本。 林藤枝甚至不需要说话,她就已经准备好要用的器械,递过去。 麦籽紧紧地盯着她们,心中思绪翻涌。 手术室的灯光照在两个人身上,她们是一个战壕的队友,默契十足。 她有些惊讶于沈雪雀的冷静,即使被拒绝,刚才还眼角泛红,现在已经全身心投入到工作当中去了。 成年人的情绪稳定的可怕,克制这种特质似乎深入到她们的骨子里。 当然,林藤枝更甚一筹。 毕竟沈雪雀还有着崩溃的时候,而林藤枝永远平静的,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是鱼线。” 镊子夹出一根细长的线,韧性十足。 流浪猫饥不择食,鱼线进了肚子,消化不掉,绞死肠道。 如果不是遇到了麦籽,它该留在这场雪里了。 “后腿只是骨折,养养就行。”沈雪雀看了片子。 林藤枝的缝合干净利落,又把后腿绑好了木板。 小猫被小心翼翼地放进保温箱里,呼吸均匀。 温暖驱散了严寒,它好像又回到妈妈的怀里,安全无比。 她洗干净手,拿下口罩,往外面走。 “林藤枝。” 沈雪雀的声音无比冷静。 林藤枝脚步一顿,回头疑惑地看向她。 “我接受,我们之间的结束。” 林藤枝嘴角一松,虽然没意料她的话,但却是个好消息。 “但你能不能回到医院?”沈雪雀话锋一转。 “你的技术在黎城找不到第二个,我们医院的薪资待遇你在黎城也找不到更高的。” 林藤枝皱了眉,冷声说了句:“我不在意那些。” “我知道。” 沈雪雀并不着急,她摆出筹码:“你去别的医院,凭你的技术,也够。可是你需要和那些客人打交道。” “但在这,我会处理一切。” “你只要专心手术就行。” 她开出的条件,听起来确实能让林藤枝松动。 “我们共事的这段时间,我确实轻松不少。” 林藤枝大学去实习的时候,就很容易和客人起冲突。 她在外不爱笑,总是冷着脸,被投诉态度不好。 女人的技术毋庸置疑,但她不太能处理好别人的关系,并且厌恶和人相处。 沈雪雀的神情稍微放松了。 “但是我已经离职了,就不会再回来。”出乎意料的,林藤枝拒绝了。 “正因为医院的规模很大,遇到的客人更为难缠。更何况——” 林藤枝抿了下唇,她有继续深造的打算,但她不想把自己的私事告诉沈雪雀。 “那麦籽呢?”沈雪雀有些急了,她终于拿出让林藤枝动容的筹码。 “这份工作麦籽需要,她快要上大学了,需要用钱的地方很多。” 林藤枝轻缓地眨了下眼睛,似乎在思考。 “我不需要!” 门被推开,麦籽的声音带着几分怒气。 她漂亮的眼睛圆瞪着,像只被惹恼的小猫。 她讨厌自己成为桎梏林藤枝的筹码。 小时候,她无数次听到别人用“想想你妹妹”这句话来要求林藤枝做不喜欢的事情。 “小林啊,你帮阿姨把这袋垃圾扔下去,阿姨给你十块钱。” “哎呦,小林啊,不要这么任性嘛?想想你妹妹,这十块钱可以买一些肉啦。” 那时候,她会冲上去,狠狠地咬那些人一口。 “沈医生这么关心我吗?” “那你不知道我的成绩,国内的任何一所大学都是学费全免加全额奖学金吗?” 她冷着脸,走到了林藤枝身边。 “更何况,我有手有脚,不需要我姐养。” 林藤枝笑了一下,抬手摸了摸妹妹的头发。 她也想到了小时候,那时候她也伤心,妈妈去世了。 她一个孤女,带着妹妹。 总觉得那些人老是欺负她,用些钱打发她干这干那的。 后来,她长大了。 突然明白了阿姨们的好心,她们只是怕自己倔,不愿意收。 可惜,等她懂得这个道理的时候,她已经不太习惯和别人正常相处和交流了。 一切都变了。 她抬眼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麦籽。 妹妹也变了。 但麦籽维护林藤枝的心,从未变过。 “雪雀,多谢你的好意。”林藤枝轻声开口,她笑了一下。 沈雪雀怔住,她的心动就来源于女人的这一抹笑。 大学校园里,她看到的,一向冷着脸的漂亮同学,对流浪猫所展露的温柔笑容。 “其实没有——”林藤枝顿了下,“那些事。” “我也准备辞职了。” “我想继续进修,商业化的运行模式,让我有些喘不过气。” “所以雪雀,你不必挽留我。” 她说得真诚,让沈雪雀连气都生不起来。 “我真的感激,你对我的帮助。” 林藤枝弯腰鞠了一躬,麦籽有些不悦,但对上那双眼睛,也跟着不情不愿地弯腰。 “小猫术后需要观察,我们在这里就可以了。” “团圆夜——” “你应该需要回去陪伴家人吧。” 沈雪雀沉默着,过了一会才笑了一声。 “呵——” 她抬脚走了,经过姐妹两个的时候停了一下,声音低哑,悲伤满得要溢出来。 “林藤枝,我有时候——” “真想看看你为情所困的样子。” 麦籽的火瞬间被点燃。 “你!” 手却被身旁人握住。 “再见,沈医生。”林藤枝温声告别。 门吱呀一声关上,寒风彻底隔绝。 “别生气啦,去看看你的小猫吧。” 林藤枝笑着,捏了捏麦籽的手指哄她。 猫咪睡得舒展,麻药劲还没过。 “想好叫什么名字了吗?”林藤枝看向正紧紧注视着保温箱的麦籽。 小姑娘惊讶地偏头看,圆溜溜的眼睛跟猫一个样。 “姐姐,我们要养她吗?”对麦籽来说,起了名字,就有了羁绊。 “嗯。”林藤枝应了一声,“捡到了,就养了吧。” 她的声音极轻,唇齿之间散出来的。 “姐姐,你说什么?” “我说,是缘分啊。”女人回神,指尖插进麦籽的头发里。 “是啊,真的很有缘。”麦籽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小猫。 它毛色纯白,只有腹部染了一份黑,像极了流芯的芝麻汤圆。 “我想叫她汤圆。” “好啊。”林藤枝也看向保温箱,手指在上面轻轻地划了一下。 “快点康复吧,小汤圆。” 正月十五,团圆夜,她们又有了新的羁绊,新的家人。 “汤圆!你又喝我杯子里的水!” 日子跑马一样过得迅速,杯里的热水都变成了冰水,转眼到了六月。 “你这坏猫,也不怕拉肚子。” 做了手术的小猫肠胃脆弱,吃得精细。 “小籽,东西都带齐了吗?” 林藤枝有些慌张,她嘴里喃喃念着:“准考证,笔袋······” “放心啦,姐姐。等我给你拿下好成绩。” 麦籽坐在沙发上,长长的头发垂落下来,怀里的汤圆挣扎着。 她松了手,仰着头看女人。 “你这头发怎么还没梳?” 林藤枝眉间一挑,语气焦急。 “来来来,到这儿来。” 麦籽顺从地坐过去,女人温热的手指从她的脸颊擦过,又顺到耳尖。 “姐姐,你怎么这么紧张?” “我记得你高考的时候,还问我早饭要吃面还是饼。” 麦籽分外淡然,她本就聪明,这段时间更是泡在题海里,刷到拿到卷子,提笔就是写。 林藤枝紧张兮兮的模样很少见,还是因为她,麦籽的心情都愉悦起来,说话都笑着。 林藤枝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眉心,言语无奈。 “你啊。” “咚!” “咚!” 老旧的钟表似乎在催促。 “快走快走,要赶不上公交了。”林藤枝的声音都不复往日的平静。 “等下,姐姐,还没给林姨上香呢。” 点燃的香被插进香炉里,麦籽恭恭敬敬地鞠了三躬。 “林姨,保佑我考试顺利。” 黑白相片上的女人笑得温柔,和林藤枝极为相似的眼眸。 麦籽对女人的记忆,只停留在—— 十岁那年。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7、旗袍 黎城是一座四季分明的城市,它的夏是燥热的。 避免声音影响考生,空调并没有开,只有老风扇在上面悠哉悠哉地晃。 即使穿了短袖,麦籽的额头依旧冒出点汗来。 心倒是静,签字笔在泛着油墨香的卷子上刷刷写着,窗外的蝉鸣声都干扰不了半分。 “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十五分钟。” 麦籽的位子上已经空了,桌面摆着的试卷,字迹整齐,没有一处空白。 之前的考试麦籽都没有提前交卷,她仔仔细细地把卷子检查了几遍。 最后一门的化学是麦籽最拿手的科目,她早早地写完了。 心情倏地就浮躁起来了。 黎城高中为了保证考生的状态,高考这几天,会把学生安排在全封闭式的酒店,集中送考。 她已经很久没见到林藤枝了。 空寂的走廊里,麦籽的步伐都克制不住地加快,又顾虑着其他人,硬生生把自己的步子压下来。 “出来了!” 跨过高楼遮挡的阴影,学校门口乌泱泱一大片人。 她第一眼就看到了林藤枝。 女人穿了一件红色的旗袍,鎏金暗纹,头发高高盘起,露出修长纤细的脖颈,上面挂着的银质项链闪着光。 她怀里报了一束风信子,淡紫色的花瓣,随着风悠扬地飘落下来。 漫漫人群中,美得不似凡物。 麦籽怔在原地,呼吸一顿。 林藤枝轻轻地挥了手,她才恍然惊醒,往那边奔跑。 人群挤上来,很多话筒怼到嘴边,麦籽看到摄影机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是第一个出考场的。 “今年的题难吗?” “你有把握吗?” “······” 嘈杂得令人烦躁,她抿了唇,低头避开了。 “小妹妹,恭喜毕业。” 麦籽抬眼,这个记者的第一句话让她无法冷脸驳斥。 “你愿意给我们一分钟的时间,回答两个小问题吗?” 她的声音很温和,态度也礼貌,并未像其他人一样死死地把话筒往麦籽的脸上杵。 麦籽的目光移到林藤枝脸上,女人对着她微微一笑。 她才点了下头,拿着麦的女人松了口气,刚准备说话。 “不难。” “我会是第一。”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女人怔住,不知道是因为那句狂傲的第一,还是不停歇的回答。 “嗯,那你想报什么学校呢?” “b大。”麦籽说得坚定。 “我能问下原因吗?” “若说名气,还得是春城的a大吧。”记者有些惊诧。 “因为我姐姐。”林藤枝的母校,还因为b大就在黎城,她不想和林藤枝分离。 “一分钟到了。”她淡然开口,眼睛看向记者。 “好的,谢谢你。再次恭喜你毕业,祝贺你能取得好成绩。”女人真的没有纠缠,再次真诚的祝福。 麦籽点点头,道了句谢。 她抬脚快步往林藤枝身边跑,记者顺着她的方向看,瞳孔微缩。 林藤枝笑得温柔,脸上画了淡妆,柳叶眉弯弯,狐狸眼被光映成了琥珀色。 “姐姐!” 麦籽冲到她面前,叫了一声。 “恭喜你毕业。” 林藤枝把花束递到麦籽眼前,她的眼角藏着一尾极淡的红。 随着女人的靠近,最先涌入鼻腔的是淡淡的花香。 麦籽的心脏怦怦直跳,剧烈的几乎要跳出来。 她半晌不说话,呆愣愣的看着。 “小籽?”林藤枝微微歪了下头,有些疑惑。 “姐姐,你今天怎么会穿旗袍呢?” 麦籽的声音很轻。 “我看网上说,穿旗袍是旗开得胜的寓意,就抓紧买了件。” “不好看吗?”林藤枝下意识低头看了下,脸上爬上点红。 这一路看她的人不少,她是不习惯穿得张扬的,只是为了妹妹,信了那点好寓意。 旗袍的叉子开得不算大,但她还加了一件白色的蕾丝内衬裙。 “很好看!”麦籽振声,拼命点头。 “姐姐,你就像天仙下凡。” 林藤枝紧绷的嘴角松懈下来,轻微挑起。 “你啊,就会说好听的话。” “刚刚采访的时候很自信啊?”她笑着,也逗麦籽。 麦籽的抱着花的手收紧了些,她每次都受不了林藤枝的笑,冷颜褪去,有的只是纯粹的温柔。 她移开目光,咳了一声。 “当然啦,我可是林藤枝的妹——” 麦籽说着,心中翻涌起一些微末的情绪,那情绪过得极快,一下子就被压下去。 “妹妹啊!”她提高了音量,笑得很欢。 “走吧,回家吧。”林藤枝摇摇头,对着麦籽伸出手。 她的手心温热,白得发光。 麦籽应了声,把手放上去。 虽然,她依旧没有和这只手十指相扣的资格,但总算还是牵着手往前走的。 麦籽,你要懂得知足。 她对自己说。 考完试的生活过得分外滋润,但也无趣。 麦籽第五十次藏起汤圆的玩具,被小猫一口叼住手腕,尾巴疯狂地扫在脸上。 “好好好,给你找。” 她从被套里拿出藏起来的小球,倏地丢了出去,白色炮弹唰的一下冲了出去。 实在没事干,她的目光放到厨房,笑了一下。 林藤枝回来的时候,听到抽油烟机的声音,她微微皱着眉,往厨房走。 “小籽?”她轻声问。 麦籽听到声音回过头,她穿着花围裙,脸上擦着面粉,端着盘子正准备往锅里倒。 “姐姐,你回来啦。我正准备做糖醋里脊呢。” 走近了,林藤枝看到裹着湿淀粉的里脊肉,以及开得不算小的火。 “等下!”她出声晚了。 麦籽的手腕已经倾倒。 先于语言的是行动,林藤枝把麦籽扯离了油锅。 盘子里的肉齐齐地掉进了油锅,沸腾的油锅遇水,剧烈的反应,油疯狂地往外溅射。 “嘶——” 夏天本就穿得少,女人裸露的手臂肌肤被溅上了热油。 几乎是一瞬间,就冒起了几个大水泡。 “姐姐!”麦籽有点慌张。 “离远点。” 林藤枝一边捂着胳膊,一边对妹妹开口。 等沸腾的油锅安静下来,糊味翻涌起来,她才走上前,把火关了。 “姐姐,冲水。” 麦籽缓过神来,她拉着林藤枝去洗手间。 水静静地放着,她圆澄澄的眼睛蓄满了泪,流得水还凶。 林藤枝的皮肤也白,红了大片,半晌消不下去。 她又怕痛,忍耐地咬着唇,唇瓣都发白。 “没事的,小籽。”她还想着安慰妹妹,要挑起嘴角笑。 “还是去医院吧,姐姐,你等等,我去打车。”麦籽焦急万分,她急匆匆地往楼下跑。 “嘶——” 消毒水的味道溢满了狭窄的房间,林藤枝时不时到抽一口凉气。 硕大的水泡被医生用无菌工具弄瘪,又在创面上涂抹上碘伏。 药物的刺激更加疼痛,点点血腥味在林藤枝的口腔中散开。 “姐姐,你咬我吧。” 女人摇了摇头,麦籽红着眼睛,她的手指强硬地抚上林藤枝的嘴唇,制止牙齿对唇瓣的攻击。 女人只好闭着眼,不敢用力,睫毛挂着泪。 见她难受,护士的动作放得更轻。 “好了。”终于处理好,缠上了纱布。 医生低下头刷刷写了药单,看了林藤枝一眼。 “你怕疼的话,就不要轻易下厨房,刀啊油啊,容易伤着。”她贴心的叮嘱。 麦籽的手指还有些湿润,她用力捏紧。 她低了下头,更为自责了。 “你看你妹妹心疼的,以后都交给你妹妹。” 听到这话,林藤枝无奈地摇了摇头,但也没多说,只道了声谢。 走廊上的人很多,麦籽小心翼翼地护着,让林藤枝走在自己侧边,防止被撞到。 她的样子让女人笑出声。 “小籽,我就是烫了一下,有必要这么小心吗?” “对不起,姐姐。”麦籽却笑不出来,她的手指紧紧蜷缩起来,恨不得被烫伤的是自己。 “没事的,姐姐不怪你。”林藤枝伸出另一只手,摸了下她柔软顺滑的头发。 触感很好,她又摸了一下。 “保护妹妹,是姐姐的责任啊。”她笑着说。 见小姑娘仍旧红着眼郁闷,嘴唇也紧紧咬着,恨不得生啖自己的肉。 “医生说,我这胳膊不能沾水。” “小籽要道歉的话,就负责给我端茶倒水吧。”她眨了下眼睛,露出只在麦籽面前才有的生动。 麦籽点了点头,她急忙应道:“好好好,都我来,打扫卫生,什么都行。” 林藤枝笑,眉眼弯弯。 那笑意,落在第三个人的眼里,扎眼得很。 沈雪雀没想到她会遇到林藤枝。 她受伤了吗? 第一时间,她想去关心,又停在原地。 狐狸眼里没有半分,留给她。 即使她们擦肩而过,那两个人的眼里也只有彼此。 “哎?真的吗?” 有护士端着药走过。 “是啊,眉心那颗痣太特殊了,我刚刚上药的时候确认了,就是她。” 痣? 沈雪雀的耳朵动了下,她思考一瞬,抬脚跟了上去。 “当时小姑娘才十五岁吧,亲眼看到妈妈被车撞了。”护士叹了口气,有些心疼。 “旁边是她妹妹吗?那她一个人把妹妹带大的?”她的同事也皱了眉。 “应该是,听急救的人说,妈妈就是为了救妹妹走的。”护士摇了摇头。 “那她们姐妹关系还这么好,那小姑娘也是坚强。” “是啊,做姐姐到这个程度,真的没话说。” 护士感叹,又想到了什么,她皱着眉道:“不过妹妹好像是头部受了伤,不知道还记不记得这事了。” “当时,不是有警——” “女士,您有什么事吗?” 沈雪雀倏地回过神,才发现自己跟到了护士站门口。 她愣了一下,急忙摆摆手。 “没事,我走错了。” “铃铃铃铃!” 护士铃突然在长长的走廊里回荡,护士们急匆匆地往外赶。 急救室的灯又亮起来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8、希冀 “来,姐姐,小心点。” 麦籽拉开门,下意识地抬腿,抵住想向门外跑的白色团子。 “汤圆,你怎么又往外跑,多少次了。” ”喵呜~“小猫被抓包,抬起爪子装作舔毛,紧接着竖起尾巴抖了抖,优雅地越过麦籽,在林藤枝的腿边蹭来蹭去。 林藤枝低头笑,想抱她,手又伤着。 “不要挡路,姐姐要休息。” 下一秒,汤圆被麦籽抱起来,她鼻尖贴近,蹭了蹭毛茸茸的白色脑袋。 “姐姐,回房间吗?”她问。 “我不是很累,看会电视吧。”林藤枝摇了摇头,手臂有着难以忽略的疼痛,像是在灼烧般,让她难以入眠。 麦籽按下遥控器,紧接着扶着林藤枝到沙发坐下,又把风扇打开,最后抓住汤圆塞到了女人的腿上。 “乖,好好陪姐姐。” 汤圆倒是顺从,她灵性地感知到林藤枝此刻的不舒服,没跑没闹地窝在那,发出呼噜噜的声音。 “你这样子,显得我不能动了一样。” 林藤枝抬眼对她笑,懒散地靠在沙发上,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白色毛团。 “您就好好养着,等着我伺候吧。” 麦籽笑都笑不出来,她说些逗趣的话。 难以忽视的,是女人因为忍痛变得湿红的眼尾。 麦籽去收拾厨房,她原地站了一会,脑海里反复想着之前的画面。 所谓关心则乱,就是麦籽有机会及时把盘子端正,但被林藤枝一拉,反而整块砸落下去,迸溅起滚烫的热油。 好像麦籽的安危在那一瞬间战胜了林藤枝的冷静和理智。 麦籽懊恼于自己的自作主张,心疼于林藤枝的抬手相护。却又从她的行为里,品出些希冀。 也许林藤枝没有意识到,自己比她想象的还要重要的多。 “姐姐。”麦籽的声音很轻,被水流声盖住。 这是不是代表着—— “我有点可能呢。” 等麦籽收拾好厨房,月亮遥遥挂在半中腰了。 “姐姐” 喊了一声没应,她走到沙发旁边,才发现女人已经睡着了。 动作倏地放轻,麦籽走近了些。 她们不再分离,痛苦都减半。 林藤枝的下巴都养出细微圆润的弧度。 可能是伤口疼,她咬着唇。 唇瓣微红,水光晃眼。 延迟的。 麦籽的手指微微抽动了几下。 她想到今天在医院里,手指被含住的温热触感。 牙齿细细地磋磨,却舍不得咬下去。 女人的唇软的不像话,口腔是湿热的,让心都泛起痒。 麦籽的手指被蛊惑般伸出,即将碰触到染着水光的唇。 轻缓的呼吸吹到她的肌肤,神智被唤醒。 麦籽猛地抽回手。 克制。 她对自己说。 修剪整齐指甲再度嵌入掌心,却没有半分疼痛。 林藤枝几乎是抓着检查她的指甲。 她明白的,女人只是被她的自我伤害吓到,才会选择维持表面的平和。 这样美好的一切,不能再被她的放纵毁于一旦。 掌心松开,麦籽弯腰,小心翼翼地把女人抱起来。 她真的很轻。 这是麦籽的第一感觉。 许是闻到熟悉的味道,林藤枝皱起的眉头都舒展了些。 睡梦中,她潜意识地向麦籽的怀里挤,想和她贴近。 她的发丝和麦籽的发丝交织。 温热的呼吸轻柔地拍打在麦籽的脖颈处,肌肤上泛起密密麻麻的痒。 麦籽低下头,心中的希冀又微末地扩大了些。 她轻缓地把女人放在床上,紧接着坐到地面,圆亮的眼睛连眨的频率都减少。 月亮皎洁地挂着,她看都不看。 眼里,心里,只有那一个人。 等月光缓慢地退场,阳光洒下来。 林藤枝睁开眼的时候,就看到趴在自己床边的人。 ”小籽。” “醒醒” 她的指尖动了一下,不小心碰到那人的皮肤,感受到了夏夜的微凉。 女人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麦籽抬起眼,看到她漂亮的眼睛半睁着,像只狐狸一样慵懒。 “怎么在这睡着了”她问。 “我怕晚上睡沉了,听不见你叫我。”麦籽想站起来,腿却有点发软。 她想伸手锤一锤,动作却瞬间顿住,一只白皙纤长的手贴到她的小腿上。 林藤枝有些无奈,她使了点力道捏。 “腿麻了吧。” 酥麻的触感顺着小腿的肌肤一路延伸到腿窝。 麦籽抬头,呆愣愣地看着她,眼睛里闪烁着清晨的阳光。 被碰过的皮肤开始升温,脸上都蹭上一抹红。 她因林藤枝的触碰,而神情恍惚。 ”好些了——” 林藤枝抬眼,正对上那双眼睛。 眼睛的落点在自己的唇上。 令人恐慌的,她下意识地看向小姑娘的唇。 房间里安静的只能听到两个人的呼吸在交缠。 暧昧的气息随着光浮沉。 蓦然意识到什么,她沉默地收回手。 她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又抿住。 “铃铃铃!” 手机铃声响的及时。 麦籽倏地回过神,她慌张地站起身,往屋外走。 “我去看是谁。” 出了门,她站在客厅,一只手撑在桌子上,另一只手紧紧按住胸口。 手心似乎能感受到疯狂蹦跳的心脏。 癫狂地—— 要冲破克制和压抑,把满到溢出来的情感发泄出来。 她想亲林藤枝。 “您好,我是麦籽。”她的声音平息之后还浮着微末的颤。 “小籽啊,我是王老师。我打电话是想问问,你志愿有没有选好呢?”她问得小心翼翼。 “b大。”麦籽应声。 “我知道学校,且不说你姐姐的学校就是b大。 那天你可是上电视了,网络上都火的不行,谁不知道我学生,黎城第一。”王清的声音带着笑意,还有自豪。 麦籽转头看了看仍旧没动静的房间。 麦籽的沉默让王清着急了,她急忙道:“不是跟你姐姐一样选兽医吧。哎,你这孩子——” ”计算机。”麦籽轻声道。 “这是现在最热门的,最有前景的专业。” 她爱林藤枝,却不会去走林藤枝的道路。 她不会去追随女人的脚步,而是要快速成长到和女人并肩的程度。 最好—— 能站在林藤枝的前方,帮她挡去风雨。 挂断电话,麦籽深呼吸一口气,把心中翻涌的情绪压下去,听到些动静,又走进房间。 “姐姐——” 猝不及防的。 她撞见一片粉白。 女人的白色衬衫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她刚单手解到最后一颗扣子,动作缓慢又艰难。 蕾丝内衣服帖地勾在圆润白皙的皮肤上,纤细的腰不见一丝赘肉。 脱离被窝之后,冷空气给肌肤披上一层薄红。 她突然进来,林藤枝也愣住。 原地怔了一瞬,她急忙转过身。 “对不起,姐姐。”她言语慌张。 “嘶!” 听到女人的抽气声,又转回去。 林藤枝慌乱中,按到了手臂上的伤口。 眼眶瞬间沾了一圈红,微微水光。 “姐姐——”麦籽有些急,她想走过去。 “转过去。”林藤枝微仰起头,语气很冷。 外人面前的强势和冷漠,被用在了麦籽身上。 麦籽的脚步停住,心中的那点希冀,让她冲动。 “林藤枝,让我帮你。” 林藤枝的嘴唇颤抖,因为疼痛有些发白。 “麦籽。”她喊她的名字。 ”转过去。”却依旧拒绝。 麦籽转过去的时候,泪就陡然落下了。 “姐姐。”她压抑着哭腔。 “不疼吗?”她问。 “你到底在坚持什么呢?” 麦籽不解极了,她已经长大了,到底为什么连一个机会都不愿意给呢。 林藤枝沉默着,只有悉悉索索地换衣服的声音。 麦籽能听到一两声闷哼,应该是擦到了伤口。 口腔充斥着血腥味。 站了很久,终于,身后人开口。 “你我都喜欢女人。”林藤枝的声音很轻,“所以作为妹妹——” “你也要避嫌。” 麦籽的手细微地抖。 “姐姐,刚刚王老师打电话来,她问我要报什么志愿。”她突然说起毫不相干的话题。 “我说b大。” “姐姐,你知道——”她顿了下,稳了稳呼吸。 “为什么吗?” “b大的师资力量确实不错,我当年——”林藤枝回答的很快,她顾左右而言他,并不正面回应。 “呵——”麦籽苦笑一声,打断了她的话。 “师资。” “若说师资,春城的a大是最好的。可你知道的啊,那里离黎城有多远。” 泪水一点点往下掉,她话语哽咽,却仍倔强的说。 当年,你舍不得我,为了我留在了这里。 现在—— “林藤枝,我问你。” “你希望我报b大吗?”她提高了音量,问得悲切。 像是垂死前的最后一次挣扎。 你想我留在你身边吗? 你愿意给我一点微末的希冀吗? “姐姐。” “尊重你的一切选择。” 女人还是像一个长辈一样,给出无从驳斥的回答。 如果林藤枝真的是她姐姐,她会觉得自己的姐姐实在太通情达理。 但她不是。 她想听的回答,永远不会从林藤枝的嘴里说出来。 眼底的光亮,如那夜的灯丝一样,绝望地熄灭。 心中养起来的那点希冀被彻底碾碎,死一般寂静。 怎么会因为她的触碰,因为她的保护,就又如此冲动,如此—— 自作多情。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9、本能 一连几天,她们都在冷战。 夏天的燥热根本化不开刻意的寒凉。 “你这小猫,为什么总往她的房间跑。” 麦籽终于逮到速度敏捷的小猫,她的眼睛看着紧闭的房间,嘴角撇着,很是不高兴。 “凭什么你能进去。” 汤圆吃光了她手心的冻干,就开始不耐烦,毛茸茸的尾巴一下一下地大幅度摆动。 不想强迫,麦籽最终松了手。 “唉。”麦籽长叹一口气,眼下的乌紫清晰可见。 她好几天没睡个安稳觉。 林藤枝最近总躲着她,她想去帮忙上药,也被拒之门外。 麦籽太清楚女人的脾性,倔得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自己忍着疼,也不说半句帮忙的话。 “我真的那么差劲吗?” 麦籽已经开始自我怀疑了,她又咬烂了指甲。 “我妈妈说,林姐姐是为了你好。” 麦籽无人可诉,只能告诉叶穗。 两个小姑娘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林藤枝那么冷漠的理由。 最后还是叶穗把故事换了个主人公,跑去找她妈妈叶女士,才有了一些难懂的答案。 叶女士忙得很,宽大的办公桌摆满了工作资料。 看的一本小说? 她听到自家小孩遮遮掩掩的说法,笑了一下。 冷漠的缘由,可能是心动的遮掩。 她没说破,只撂下了一句话。 “林小姐,是为了她妹妹好。” “麦籽,你以后要做什么?”叶穗突然问了个毫不相关的问题。 “赚钱,给她好的生活。”麦籽说得很快,想了无数遍的答案。 “我妈说的,我没太听懂。不过我想了想,带入小说里。 如果林姐姐答应了你,你以后有出息了, 被别人说跟养大自己的姐姐在一起了,是罔顾伦常——“ “可我们不是亲姐妹。” 麦籽不悦,她又低声道:“更何况,我根本不在意别人的看法。” “我只。”她的手指蜷缩了一下。 “只在意她的。” “只要她一句愿意。”麦籽的眼眶又红了,要是时光能倒流就好了,她可以回到那个夜晚,撕掉那页纸。 事情就不会变得这么复杂,她怕林藤枝难过,不敢紧逼,只能压抑。 “大人的想法和我们不一样,她们总是有顾虑的,就像我妈妈和阿姨——” 叶穗说着停住,又高声道:“之前还有人豪言壮志说林姐姐和谁在一起都行呢。” “我高估自己了啊。”麦籽倒是淡然,她坦诚地承认。 “在她身边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想告诉她,我有多爱她。” 她低笑了一声,“沈雪雀是过去式,也许还有什么李雪雀、王雪雀的,我说着能祝福——” “可,我真害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 “我不想让她难过,也许去春城上大学,会好一点吗?” “可我不想离开她,那太远了。” 麦籽纠结着,喃喃自语。 她和林藤枝之间,已然到了死局。 她们都不敢再伤了对方,一个不敢再说绝,一个不敢再紧逼。 说破的后果,她们都接受不了。 只得揣着明白装糊涂,把日子就这样耗下去。 “没事的啊,你留在黎城上学,林姐姐现在也在b大读研,还有四年,近水楼台先得月啊!” “而且就算不成,你工作之后再使劲追,水滴石穿嘛。”叶穗宽慰她。 “嗯。” “谢谢你,叶穗。”麦籽无力地靠回到枕头上,对着电话那头感谢。 她没开灯。 窗外的月亮,亮的晃人。 蝉鸣声吵闹,她被闷热的天气压得烦躁。 “好久没下雨了。”她轻声呢喃了一句。 闷热悄然散去,小雨淅淅沥沥地拍打着窗户,小猫伸出毛茸茸的爪子去勾玻璃上滑落的雨水。 雨落下的时候,已经过了快半月,林藤枝的伤口好了大半,又去上课。 麦籽成绩要出了。 麦籽打开房门的时候,看到了餐桌上摆放的电脑,是林藤枝的。 她偏头,房间门还是关着,眼底有失落划过。 麦籽走近了些,发现桌上放着的热牛奶被拿走了,嘴角又挑起来。 “咚!” 指针划到准点,麦籽输入密码,网站有些卡顿,省略号围成圈一直打转。 突然,她听到门开的声音。 几乎是下意识回头,她看到林藤枝端着杯子走出来。 女人的眼睛极快地在她脸上划过,没察觉到异样,淡然地从她身后走过。 厨房传来洗杯子的声音,麦籽低下头,有些难过 “祝贺你,考的很好。” 突然,呼吸声变得很近,肩膀被拍了一下。 麦籽倏地抬起头,成绩已经转了出来。 727分,排名第一。 她猛地站起身,笑得很开,高兴极了。 即使有所预料,但努力有了结果,谁不高兴呢。 “姐姐!727分!” 她第一时间扑进了林藤枝的怀里,女人也笑,手半揽住她的腰。 “恭喜你,小籽。” 她的视线最终落到那张黑白照片上。 “妈妈一定会很高兴的。”她说。 好成绩带来的的喜悦冲散了这次冷战。 或者说,只是需要一个契机。 这段时间,她们都学会了如何粉饰太平。 契机到来,她们又能回到之前和和美美的状态。 只要林藤枝,愿意。 “你想要什么?”林藤枝笑着问。 麦籽站直了身子,林藤枝微抬起头,才发现小孩好像长得比她高了。 麦籽动了下嘴唇。 我想要你的爱,你能给吗? “都可以,姐姐送什么,我都喜欢。”她也笑,猫一样的眼睛,眨巴了一下。 “我想想,我们先去庆祝——” 麦籽的手并未收回,微微圈在女人的腰上。 她们的亲密,此刻被允许。 只是一对寻常姐妹,在庆祝好成绩。 房间里传来的手机铃声打断了这氛围。 在林藤枝低头之前,麦籽已经自觉地收回手。 她的眉压下去,有被打扰的不悦。 女人怔愣了一下,没说什么,走进去拿手机。 “好,我马上过来。” 林藤枝挂断电话,看到站在原地的麦籽,有些犹豫地开口:“小籽——” “姐姐,有事情的话,你先去忙吧。庆祝,可以改天。”麦籽善解人意地开口,眉眼弯弯。 她这样子,林藤枝的心都愧疚了几分。 “有个学妹说,有一辆猫车会经过黎城,人手不够。” “我可以去吗?”麦籽想了想,她走近了些。 “想要的东西,就这个吧。” 林藤枝沉默了几秒,最终点了点头。 下了雨的路口,凉风习习,吹得皮肤都舒适。 人也很少。 麦籽抬头看了看闪烁着,即将变换的红绿灯。 “就这样一直等着吗?”她有些疑惑。 和林藤枝待在一起,她并不急躁,却有点不理解这种行为。 “嗯。” “我们不知道那辆车会经过哪条路,只能通过这种笨办法,把路口守住。” “过一会,还有个志愿者会来。” 林藤枝点了点头,伸手理了下麦籽的头发,问:“累了吗?” “只是觉得这样效率很低。” 麦籽顿了下,又说道:“如果有方法能实时监控位置——” 她说着,突然皱了眉,眼神凌冽起来,像是警惕的猫。 “你怎么在这?” 林藤枝回过头,才发现站在那的是沈雪雀。 好心的学妹不知道内情,还想着撮合。 沈雪雀也有惊讶,她看着林藤枝,闷声开口:“我也是被安排的,不知道你会在。” “没事,都是为了救助。”林藤枝倒是淡然,这样的相遇,对她来说,影响不了半分情绪。 真是阴魂不散。 麦籽倒是想开口怼她,又顾及着林藤枝,只得背过身去,不再看。 原本闲适的氛围瞬间变得尴尬,没人再说话。 “学姐,那辆猫车,往你们那个路口去了。” “白色货车,车牌号被遮起来了。” “我们正和警察一起过去,拖住一小会就行。” 救助流浪动物这件事,林藤枝很小就开始做了。 她的经验很丰富,穿着志愿者的衣服,她们在路口设了道路拦截器,l型长长一排。 雨水朦胧,远远地,麦籽看到有一辆白色货车行驶过来。 林藤枝站在关卡后,摇了摇手里的小红旗。 “你让他们停,他们就会停吗?”麦籽还记得自己刚刚问的话。 “贩猫不犯法,但是撞人是要坐牢的。” “所以,都会停。” “姐姐!” 麦籽的声音满是惊慌,她察觉到异样。 那辆白色货车根本没有放满速度,甚至车轮转动得更快,直愣愣地冲向关卡。 没有片刻迟疑,她冲过去,把人推开。 爱是本能,甚至能以命相舍。 刺目的光破开雨的遮挡,打在麦籽的脸上。 林藤枝的瞳孔急剧收缩,腰间传来推力。 她往一旁倾倒,却本能地回身将麦籽拉进怀里。 “轰隆”一声。 道路拦截器被重重地撞开,巨大的冲击力连带着两个人都飞出去。 林藤枝牢牢地把麦籽护在怀里,她们在柏油马路上滚了一圈。 失了动静。 “藤枝!”沈雪雀惊声尖叫。 警笛声,由远及近。 血腥味充斥了麦籽的鼻腔。 浑身上下,骨头碎了一般的疼。 脑袋发昏。 她动了一下,随即怔住。 她被林藤枝紧紧地护在怀里。 保护麦籽,比求生的欲望更为强烈。 是林藤枝的本能。 女人的嘴唇发白,眼睛闭着,像是丧失了生机的枯萎藤蔓。 麦籽的呼吸都停住,她颤抖着抬手,去触碰林藤枝的脸。 “姐姐?” 雨越下越大,被血侵染。 满目猩红。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0、错位 砰! 砰! 砰! 心跳得缓慢。 麦籽的手指颤抖着,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 眼睛被蒙住,等女人的手失力地垂下去。 她才看到,面色苍白的林藤枝。 血腥味浓重,溅在脸上。 救护车来得很快,医护人员把林藤枝抬上车的时候,麦籽牢牢握着她的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呆愣地看着。 雨瓢泼而下,医院的长廊满是泥土的咸湿气。 “医生,你救救她!”沈雪雀紧跟着,焦急万分。 “家属不能进去。” 护士把人往急救室里送,想要把麦籽的手拿开。 这场面有些熟悉,急救室的门像是吞噬人命的怪物。 好像有人进去,就再没醒来。 莫大的恐慌感袭来,巨大的打击之下,她张开嘴却发不出半分声音。 泪水汹涌,把脸上的皮肤都磨得生疼。 不要,不要。 把我们分开。 姐姐。 一只手按在麦籽的胳膊上,和护士一起,强硬地把她从林藤枝身边拉开。 眼见着门关上,她下意识想往那边冲。 “冷静点!”沈雪雀双手束缚住麦籽的身体,感受到她的挣扎,情绪也按捺不住。 “你害死了藤枝的妈妈,现在连藤枝的命也要拿走吗!?” 她怒吼着。 怀中人的挣扎倏地减弱,麦籽神情恍惚地抬起头,脸上还溅着鲜红的血。 “你说什么?”她问。 沈雪雀也发愣,她咬了下唇。 “对不起,我——”她也没想到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 “林姨?”麦籽的瞳孔在颤动,十岁时因刺激而丧失的记忆,此刻如潮水般涌来。 刺目的灯光,扎耳的车轮声。 被人护在怀里。 熟悉的急救室,医生低下的头,被推出来的—— 盖着白布的人。 “妈妈!” “呜呜呜呜呜!” 林藤枝趴在那个人的身上哭泣,十岁的麦籽走过去,惊惶又恐惧。 她去拉姐姐的衣服,被狠狠推开。 “走开!”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十五岁的林藤枝还没有长开,脸上挂着泪,她眼中满是对麦籽的厌恶和恨。 原来。 是这样啊。 麦籽喉间翻涌起一股腥甜的味道,吐出一口血来。 “麦籽!”沈雪雀神情惊慌,怀中人身体一软,彻底失去了意识。 “医生!” 晃眼的红灯转为白灯,林藤枝醒来的时候,闻到很浓烈的消毒水的味道。 昏过去之前的记忆开始复苏,她慌张出声:“小籽!” 林藤枝下意识想坐起来,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 全身上下,碾碎了一般的疼痛猛地袭来。 “姐姐。” 手倏地被握住,不让她再动作。 “我在这。” 她抬眼,看到麦籽站在病床旁边。 小姑娘也穿着病服,看着并不严重,只是脸上有着擦伤。 但气色很差,头发也乱糟糟的。 “有没有事?”她急着问。 麦籽摇了摇头,刚开口:“没——” 瞬间哽咽,泪落得极快,又好像根本没停过。 “我没事。” 她靠近了些,想挑起一抹笑,嘴角却克制不住地下弯。 “我去喊医生。”麦籽闭了下眼睛,往外走。 “也是命大,正好躲开车子,就是背部的伤口,要住一段时间。。” 医生也在感慨,她检查完,叮嘱了几句,就离开了。 福大命大,麦籽把林藤枝推出了汽车的冲撞范围。 但汽车撞开的拦截桩狠狠地砸在了护着麦籽的林藤枝背上。 她们被冲击力撞得滚了几圈,碎掉的路障扎进了林藤枝的背部,溅起血色。 林藤枝天生怕疼,剧烈的疼痛让她瞬间失去意识。 麦籽被紧紧护着,毫发无损。 “姐姐,你把我保护的很好。” 泪水让麦籽的眼睛蜇人的痛。 “为什么。”她真的不解。 那时候,你不是恨我的吗? 旧时的记忆并不清楚,她只记得那双含着泪的,带着恨意的眼睛。 林藤枝接受了李婶的建议,把麦籽送到了领养家庭。 在老屋被林藤枝重新找回之后,十岁的麦籽生了高烧,记忆已然模糊,被姐姐抛弃的恐惧压在了内心深处。 永远没有安全感,永远害怕被抛弃。 为什么来找我呢? 任我死在那里,不是很好吗? “因为我把你捡回来了,就要对你负责。” 林藤枝笑得温柔,以为她在问为什么护着她。 女人的手指在麦籽的掌心划了一下,但一动作就拉扯到身体,疼痛让泪花闪烁在眼睛里,眉头皱起来。 “嘶——”她轻微地抽气。 “姐姐,是疼了吗?”麦籽顿时慌张起来,她站起身,想往病房外面跑。 “医生!” 她没注意到林藤枝不再说些,姐姐保护妹妹是天经地义的话。 生死一瞬,有的人终于想通。 手倏地被按住,麦籽顿时僵住,不敢动作,免得拉扯到林藤枝的伤口。 “没事。”林藤枝小心翼翼地摇了下头。 “你坐在这。” 麦籽听话地坐下,她不敢抬头。 不敢再看那双熟悉的眼睛,不敢再乞求那双眼睛能注视自己。 她错过了。 狐狸眼里的情,比往日更盛。 “小籽。” 麦籽的异样被林藤枝察觉到,她喊了一声,发现眼前人仍旧低着头,只是应了句声,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孩童。 她的声音缓了下来,温声道:“怎么不抬头,看看我?” 麦籽的手倏地收紧,唇都咬起来。 缓慢抬头的那瞬间,她看到琥珀色的眼睛,眼尾带着红。 同八年前相似的眉眼。 只一秒,麦籽就又低下头。 “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姐姐。” “是我错了。” 她的情绪陡然崩溃,泪水一粒粒地往下坠,连声道歉。 林藤枝的眉几乎拧在一起,她抬手覆在麦籽的手背上。 那人的手却蓦然抽回了。 “小籽,怎么了?” “这怪不得你。”像是想到了什么,林藤枝叹了一口气,神情低落下来。 “谁也没想到,那辆车会冲过来。” “不——”麦籽咬住下唇。 “都是,我的错。”她的声音在颤抖。 林藤枝,你倒底为什么好心到这地步,放纵我到这地步。 害死了林姨。 我竟然,敢恬不知耻地出现在你眼前。 敢说—— 爱。 两个人的感情再度错位。 一个因幸存,终于想通。 一个因死亡,彻底绝望。 “小籽。” 她哭得太惨烈,林藤枝焦急起来。 “到底怎么了?和我说,好吗?” “姐姐,你为什么,还愿意——”麦籽哽咽着,终于抬起头,问。 门被推开,猝不及防地打断。 “听说伤者醒了。” 女人一身警服,走得利落,短发盖在帽檐下。 她走到病床前,敬了个礼。 “你们好,我是叶礼,是黎城公安局的警察。” “我想请你简单做个笔录。”她对着林藤枝说明来意。 “你们聊。”麦籽站起来,闷声走到门外。 林藤枝看着她,又囿于身体,无法去拦。 “警官,请您快些。”她对叶礼的态度有些冷。 “撞你们的人,是一伙盗猎分子。” 林藤枝愣了一下,她把两个字在嘴里过了一遍:“盗猎?” “所以,又难以找到吗?” 林藤枝冷笑了一声,闭了下眼睛。 “他们的车牌被挡住,现在的技术还不足以——”叶礼有些尴尬。 “这话,我已经听腻了。”林藤枝皱起眉,她接着道:“我只是去那里拦截猫车,不知道为什么这辆车会出现。” “之后我被撞,失去了意识,没有别的能向你们警方提供的了。” 她的态度让叶礼怔了一下,“林女士,我们一定会尽快将他们抓捕——” “呵。” 林藤枝笑,眼睛却凌冽。 “你们警局不是还挂着一桩案子吗?林月寒,我的妈妈。” “八年前,也是被你们所谓的盗猎分子开车撞到,当场——” 林藤枝深呼吸一口气,胸口震得发疼。 “丧命。”她声音落得很轻。 “但你们至今没有找到那伙人。” 叶礼在听到林月寒的名字的时候,就说不出来话了,她也没想到这种事情,会被一家人遇上两次。 “打扰了,林小姐,我们警局一定会尽快给你一个交代。” 林藤枝闭上眼睛,没再说话。 这样的承诺太假,八年来,她听了太多遍,从希冀到失望,再到麻木。 妈妈的死,是她心里的隐痛。 她是亲眼看见的,噩梦前几天还在复现。 这场意外,不仅让她失去至亲,也让她做出了错误的选择,差点—— 失去了麦籽。 那时候她崩溃了。 无数次,她都在想那个时候的自己怎么会舍得把恶毒的话轻易地说出口。 找回妹妹的那个晚上,看着缩成一团的小孩,哭着说姐姐,别不要我。 林藤枝自责极了。 愧疚心疯涨,转换成无底线的纵容。 她觉得,自己一定要承担起姐姐的责任,把麦籽养好,不再受到任何伤害。 可到底,她还是没有做好。 麦籽的告白,让她难过,她没有做到一个姐姐的责任。 没有引导妹妹形成正常的恋爱观。 更令人恐惧的是,后来麦籽—— 她变了。 变得成熟,懂事。 这让林藤枝慌张,只能用冷漠去掩盖自己的微末心动。 消毒水的味道让人难以忍受,林藤枝的眉头却舒展了几分。 好在,她终于迈过了心里的那道坎。 人的一生,生死仅一瞬,世俗算不得什么。 门外,麦籽无力地靠坐在地上。 医院走廊上来来往往的人,行色匆忙,没人在意她的崩溃和绝望。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0-30 第21章 一连几天都是雨,外面的燥热散去。密闭的病房里却变得湿热,每 一连几天都是雨,外面的燥热散去。 密闭的病房里却变得湿热,每一根头发丝都腌浸着消毒水的味道。 “姐姐,吃饭了。” 麦籽提着饭盒走进来,她把窗户推得更开了些,让微末的雨带着新鲜的泥土味飘进来。 她把饭盒放在桌子上,又小心翼翼地把林藤枝扶坐起来,注意着不碰到背部的伤口。 药的味道夹杂着几分血腥味。 她皱了眉,凑近了闻,鼻尖几乎蹭到林藤枝单薄的背。 “姐姐,你是不是又偷偷下床了。” 麦籽退开,声音有些沉。 林藤枝本坐得好好的,等着自家小孩伺候,听到这话,身体都僵硬了一点。 “没有啊。”她舔了下唇。 又倏地抬起头,漂亮的眼睛眨了眨,弯了眼尾。 “小籽,我很听话的。”女人放柔了声音,故意学麦籽以前卖乖的样子。 她在撒娇。 麦籽的心都有些飘飘然了,又想到了什么,被一双无形的手恶狠狠地扯落下来,碎得不成样子。 麦籽低垂了眼睛,睫毛微颤。 “我饿了,吃饭吧。”林藤枝轻咬了下唇,她心里总是有几分坚持的,撒完娇,自己也不太适应。 脸悄然微红,她偏头不敢看麦籽的反应。 无法克制地放缓了语气,麦籽低声道:“医生说伤在背部,要好好养着,不要乱动。” 她叹了一口气,意识到林藤枝似乎有些变了。 女人在她面前一点点卸下了姐姐的身份,袒露了几分脆弱。 这样的改变,该是令人欣喜的。 她没再继续说,只是顺着林藤枝的意思做事。 三层盒饭在床桌上一字排开,菜色丰富。 里脊肉裹着晶亮的糖色,看起来让人很有食欲。另外两道菜倒是简单,一份蒸鸡蛋,一份炒土豆。 平时,麦籽都会去外面买饭带到医院。 林藤枝夹了一块里脊,咬了半口。 麦籽的手捏紧了些,背在身后,有些紧张。 “好吃!”林藤枝笑,这一份醋放得并不多,加了更多的白糖,很合她的口味。 “今天的午饭,是小籽做的吗?”里脊肉过油时,炸得有些焦。 “嗯,学会了。”麦籽松了口气,应了一声,说得轻松。 林藤枝想到什么,看向麦籽的胳膊。 她早注意到小姑娘穿了一件长袖。 “我看看。” 被她的视线一看,麦籽顿时僵住,下意识装傻,背在身后的手又往后移了移。 “刚刚医生说要找我——” “麦籽。”林藤枝的声音蓦地沉下去,喊她的名字,显露出这些年做姐姐的威严。 麦籽低下头,缓缓地抬起胳膊。 衣袖被轻柔地向上卷,露出白皙的皮肤,油点溅射的水泡已然破开,落了伤口,结了疤。 麦籽练了好几天,即使注意着,但是初次学厨的人总要受点火焰和热油的折磨。 胳膊上的疼痛,并不让麦籽感到难受,反而是愉悦的。 这是一种象征,代表着她在做一些对林藤枝好的事情。 她不只是一个—— 累赘。 “一眼没看着。” 林藤枝想责问,又对麦籽说不出重话。 “怎么就学不会爱惜自己的身体呢。” “刚刚倒是会对着我凶,不知道我也会心疼的吗?” 麦籽低着头听训。 下一秒—— 胳膊泛起密密麻麻的痒,女人轻轻地吹着气。 轻柔的呼吸抚在皮肤上,心里的痛意都减轻些。 “之前不是说,姐姐吹吹就好了。”林藤枝抬眼看她,狐狸眼的柔情足以将麦籽溺毙。 “好些了吗?” 麦籽点点头。 她知道自己快要赢得这场她以为会很漫长的拉锯战。 她明白,因为那场意外的车祸,不止唤醒她一个人对死亡的感知。 林藤枝也在畏惧着失去。 所以,她愿意去尝试,接纳自己。 早那么几天,麦籽会高兴的哭出声,她长久的坚持,终于有了点回报。 可,急救室门前的质问成为了经久不散的梦魇。 她每时每刻都听到自己的心在叩问。 你的存在,到底给林藤枝带来了什么。 是十五岁时,妈妈的死亡。 是这八年来,少女的累赘。 日子过得艰难,旧衣服穿了又穿。 世人的可怜与嘲笑,压得原本活泼天真的人,变成沉默的枯藤。 这一切,本不该由林藤枝承受。 我却要她爱我。 要她连正常的恋爱都放弃,要她同我一起受世人谩骂。 承担姐姐蛊惑妹妹的坏名声。 在心爱之人的温柔眼波里,麦籽心泛着彻骨的寒。 她不能再一错再错。 “姐姐。” “嗯”林藤枝抬眼看她,嘴角沾了点点酱汁。 麦籽的手指下意识地凑过去,又迅速定住。 抽了张纸,递到林藤枝面前,麦籽指了指她的唇角。 “这里有酱汁。” 林藤枝淡然地舔了一下,舌尖像是熟透的浆果,晕开了唇角的酱汁。 “没有……擦干净。” 麦籽的舌尖在牙齿上抵了一下,她轻声说。 “那小籽帮我擦一下吧。好吗?” 女人笑得像只狡黠的狐狸,她昂起头,唇抬得很轻,动作微不可察,在诱惑着猎物。 麦籽的呼吸都停滞一瞬,她咬了下唇。 林藤枝就是这样的。 做姐姐的时候,她能克己守礼到戒律清规烂熟于心,受了伤也不让麦籽近她半分。 她想开了,潜意识流出来的魅,像是堕了魔的仙,勾人魂魄。 她等着麦籽上钩,等着麦籽问她态度的转变,等着她们水到渠成。 合该是两情相悦。 可—— “姐姐。” 林藤枝应了一声。 麦籽的手指在颤抖,指腹轻柔地蹭上女人的唇角。 最后再放纵一次吧。 顺从自己的心,碰一碰心上人的唇。 柔软,是无数次想亲上去的。 亲密的接触,暧昧的氛围在密闭的空间里流转。 雨下得猛烈起来,风从窗口涌入,吹开帘子。 麦籽倏地收回手。 “前几天我去,填了志愿。” 她的话题陡然转变,声音发抖,走到窗前。 “放心,你的成绩一定可以上B大的。“林藤枝以为她紧张,轻声安慰。 “我填了A大。” 轰隆一声雷响,震耳欲聋。 关上窗户的那瞬间,雨磅礴落下,剧烈地敲击着。 “什么”林藤枝的唇动了下,疑问声倾泻而出。 似乎是自己幻听。 “姐姐,我报了A大。”麦籽重复了一句。 她看着林藤枝,眼里的挣扎一闪而过。 牙紧紧咬着,血腥味溢满口腔。 没关系的,不用再迁就。 不用抛弃你的道德标准,不用抛弃你的处事原则。 你该获得更幸福的生活。 那样的生活—— 不必有我。 “为什么” 林藤枝终于缓过神来,她的睫毛颤了颤。 紧接着自问自答:“对,A大确实比B大更好一点。” “没事的,我可以——” “林穗跟我表白了。”麦籽打断她的话。 林藤枝的呼吸顿住。 “那——” “我答应了。”麦籽的声音很轻,却重重地压在林藤枝的心口。 她的手猛地握紧,用力之下,扯动了背部的伤,筋脉相连,心脏都撕裂的疼。 林藤枝像是被抛弃的兽,她瘦弱的身体静静地维持着坐着的姿势,背却弯了些。 麦籽站在窗前,用力收紧手指,修剪整齐的指甲都能在柔软的手心掐出印记。 抱她啊。 你该说爱她。 你怎么敢又让她难过。 心在责问,癫狂的情绪在撕扯理智。 血腥味缠斗着消毒水的气味。 “姐姐。”麦籽开口。 “以前是我错了,经过这场,车祸,我才发现我到底有多任性。” 理智压制着情感,麦籽的眼神是麻木的。 “以前,是我错了。” “以后,我会好好做你的妹妹,报答这些年——” “你对我的养育之恩。” 她话说得平淡,心却在滴血。 她知道自己在伤害。 对不起,姐姐。 但—— 没关系的,林藤枝,你不爱我。 她看到泪水的滴落。 或许,有那么一点心动。 但是就像丢掉沈雪雀那样,轻而易举的,当断其断的—— 把我这个累赘,也丢掉吧。 “春城很暖和,叶穗说她很喜欢那里的天气。” 她故意说着这样的话,让这场告白听起来更为真实。 “姐姐。” 麦籽的表情忽然慌乱了起来,她快步走到床前。 “是不是伤口疼了” 泪滴落到手背,她的脸颊有些发干。 林藤枝恍然意识到,自己哭了。 她早该知道,麦籽对她来说,比她想的,重要的多得多。 但一切都迟了。 就像她明白那些阿姨们的好意太晚,她想清自己的情意也太迟。 “我去叫医生。”麦籽焦急万分。 林藤枝捂着心口,呼吸都有些吃力。 她一把抓住麦籽的手,扣得很紧。 睫毛挂着泪,瞳孔在颤。 “没事,没事。”她轻声开口。 “姐姐只是……” “太为你高兴了。” 林藤枝在笑,泪却流个不停,她抬头,看着麦籽。 她没追问原因,只尊重眼前人的一切选择。 “别担心。” “你知道的,姐姐就是怕疼。” “刚刚伤口有些疼了,才会哭。” 她的手忽然轻缓地松开。 “可能是伤口……快要长好了。” “姐姐,”林藤枝闭了下眼睛。 “忍一忍,就好了。” 麦籽的手垂落在身侧,她站在原地。 是啊。 伤口…… 会长好的。 第22章 湿润的毛巾掉落在被子上,压出浅浅的水痕。 黎城的六月即将进入尾声,雨水没能驱散高温,热气熏得人很是烦躁。 医院老旧的中央空调在运作,发出响声,却没能把温度降低。 毛躁干硬的病服罩在身上,林藤枝无意识地把被子往下扯了扯,仍旧感觉呼吸闷着,抬手解开了一个扣子。 口有些干,她睁开眼,想坐起来。 几乎是同时,一双手贴在她的腰部,扶着她坐起来。 眼前陡然出现一杯水。 “姐姐,渴了吗?” 林藤枝的视线顺着那只手移到麦籽的脸上,眼下的青紫晕出来,是浓重的疲惫。 目光一闪即过,她接过那杯水。 “怎么”,女人的嗓子发干,声音有些哑,她抿了一口水,温热的。 “怎么还不睡?” “睡了。只是刚刚感觉有些渴。”麦籽应声,她坐回到靠近窗户的折叠床,只盯着地面。 当然是骗人的假话,她好几个晚上没睡了,合起来大概十个小时都不到。 寂静的夜晚,她就坐在床边,守着林藤枝。 她可以肆无忌惮地去看,那双不敢直视的眼睛,精致的鼻子,漂亮的唇。 眼前人独属于她。 林藤枝沉默了一会,又喝了口水,温水进入咽喉的时候擦出轻微的疼。 “明天该出录取结果了吧。”她轻声问。 麦籽的手倏地握紧,骨头发出微不可察的脆响。 “嗯。” “上了大学”林藤枝双手握住杯子,手心是陶瓷冰凉的触感,“就算是成年人了。” “做什么事情前,要考虑清楚。” 林藤枝的声音依旧温柔,对即将远行的雏鸟叮嘱。 “春城——”她顿了一下,声线拉得有点长,“很远。” 麦籽抬头,只看到女人的侧脸,长而密的睫毛在颤。 “姐姐不在你身边,要照顾好自己。” 她说的越多,离别的气息越重。 这些告别的的叮嘱,麦籽有些难以听下去,她闭了下眼睛。 因此错过激起温水波澜的那滴泪,再睁眼,只看到女人的眼圈有些红。 “我会回来的。”麦籽急匆匆地开口宽慰。 “回来?”林藤枝笑了一下,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你该好好考虑以后的路该怎么走,对你来说,留在春城是个好选择。” “你以后的人生——” 麦籽抬起头,被那双漂亮的狐狸眼盯住,呼吸都暂停。 “一定要过得很好。” 这话是诚挚的祝福,林藤枝的眼睛里却含着点怨。 “无论做什么选择,都不要后悔。” “我”麦籽张了下口,却被打断。 “睡吧,不早了。” 在麦籽站起身想扶的时候,林藤枝已经躺了回去,脊背的疼痛密密麻麻,又泛着痒。 麦籽只好又坐回去。 其实志愿填下的时候,她就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但那句话出口的瞬间,她就已经后悔到想把前一秒的自己灭口。 离别的时间越近,她越恐慌。 恐惧着和林藤枝的离别。 雨水淅淅沥沥地下着,她的手盖在脸上,泪水从指间争前恐后地挤出来。 不知何时,呼吸平稳下来。 泪水止了,雨水停了。 阳光透进病房,门被敲响。 “伤口养得不好,人瞧着也瘦了一圈。”主治医生脸色不太好,她剪开缠在林藤枝背上的绷带。 绷带染着血,药味浓重。 “我什么时候能出院?”林藤枝倒是淡然,没听见似的,只问了句。 “出院?你这情况,再等个半月吧。” 重新换了药,医生一把拉开帘子。 “你这个做家属的怎么照顾的。”她板着脸,看向麦籽。 看到她的状态怔了一瞬,想到了什么,拔高了声音:“你不是住在301病房?” “你才刚出院,就来照顾病人?” “医生,我没什么事情,我姐姐怎么样?”麦籽有些急,看向林藤枝。 “我没——”林藤枝刚想开口。 “你们家没有别人了吗?要你这个生了病娃娃在这看着,简直胡闹。”医生的眉都拧起来。 “你们两个小孩子住了这么久,都没人来看看。” 这话一出,两个人都怔住。 这样的话她们听了太多次,善意的,恶意的。 “没妈的小孩!” “石头里蹦出来的怪物!” 在麦籽没学会打架之前,总有人这么叫她。 后来,她一拳一拳地把他们揍到服气,看到她都躲着走。 “抱歉,医生,给您添麻烦了。” 先反应过来的是林藤枝,成年之后,她再没听过这样的话。 独自面对时,她会忍耐。 但作为姐姐,她会挡在妹妹面前,去处理一切。 “我们家里没有其他人了,我妹妹就是担心我,她很乖的。” 医生被她的第一句话哽住,沉默了一瞬,低声道:“对不起,我不知道。” 林藤枝摇摇头,她知道医生是好意。 “我会好好养病的。” “或许,我可以洗澡吗?”她又问了句,岔开了话题缓解尴尬的氛围。 “可以简单擦拭下,背部不要沾水,不要拉扯到伤口。” 医生点了点头,走出门之前,又回头道:“其实心情好坏也是影响恢复的因素。” 门被关上,病房安静下来。 麦籽还站在原地,为着医生临走之前的那句话。 “姐姐——”她开口。 “我没事。”林藤枝像是知道她问什么,冷淡地开口断了话头。 沉默压抑的氛围一直持续着,阳光变得猛烈起来,把人的皮肤晒得发烫。 麦籽坐在那发呆,发丝在阳光下呈现出异样的栗色。 “把窗帘拉上吧。”林藤枝注意到,轻声说道。 麦籽回神的时候,手已经拉住了窗帘。 窗帘被拉上,但劣质的布料有些透光,仍然能看清女人的眼睛。 视线一触即分,现在的她们,连对视都难以做到。 “小籽,帮我打一盆水好吗?” 许是黏腻的皮肤太难以忍受,林藤枝挣扎了一会,还是开口。 麦籽应了声,水很快端来,她把盆放在床头柜上。 “要我帮——” “你出去——” 两个人异口同声,此刻的默契倒显得有些讽刺。 “出去吧。”林藤枝的声音很是疲惫,淡得听不轻。 麦籽恍若未闻,把毛巾放进水里,拧半干就要碰上女人的脸。 她的性格其实是强硬的,但面对林藤枝,一味地放软了性子,顺从无比。 一些时刻,骨子里的强硬又冒出头来。 “医生说了,不能扯到了伤口。” “医生还说,不要影响我心情。”林藤枝的眉头紧蹙,眉心的一点痣压在皱起的眉川上,有些烦躁。 “你总是不听我的话——”她说着哽咽了,泪水打转着,又落下来。 她的委屈压都压不住,做姐姐的从来不愿在妹妹面前哭。 可是呢—— 在她终于迈了那道坎,愿意把脆弱的自己袒露的时候。 她却忘了—— 真心是钻石,它的棱角却是锋利的,会把脆弱的自己割伤。 麦籽的动作僵住,她无措极了,这些天她看到了无数次林藤枝的眼泪。 遮掩着的,睡梦中的,无法克制的泪。 林藤枝深呼吸一口气,温热的毛巾被轻柔地压在脸上。 她怔了一瞬,没抬头,闷声道:“小籽。” “我真的,累了。” 麦籽还保持着原来的动作,手握着毛巾,林藤枝的话一字一句的压在她心上,压得千疮百孔。 林藤枝去扯她手里的毛巾,感到些微阻力。 “你就听听姐姐的话吧。” 最后一句落下,麦籽的手指松开。 “出去吧。”林藤枝略微松了口气,轻声道。 麦籽抬眼看她,刚养回几分的肉又清减不少,夜夜难眠,泪水把眼睛都熬红。 又是因为自己。 小姑娘想不清楚也想不明白,她以为自己想得很好,林藤枝会很快地接受妹妹终于想明白的事实,开开心心地回归自己的生活。 正如林藤枝一开始也想不明白,她以为自己的离开,能让麦籽轻而易举地放下错误的情感,过好自己的生活。 两个人都没人教她们如何正确去爱,只凭着一股子为她*好的想法,把对方伤得遍体鳞伤。 她们都以为对方爱得很浅,实际上—— 她们都爱得刻骨。 这是十几年来积攒起来的,相依为命的,缠绕在骨肉里的,比血缘更为深刻的爱。 麦籽沉默地转身,病房门被拉开一条缝,更加灼热的光线照在她的脸上。 她突然有种想问清一切的勇气。 “姐姐。” 林藤枝看着她的背影,应了一声,毛巾又被她手忙脚乱地压回到脸上。 “林姨——”麦籽的话语从唇齿间艰难地掉出来,“你为什么。” 她想问,你为什么愿意原谅我,为什么愿意重新带我回家。 我是—— 累赘吗? 林藤枝疑惑地抬眼,不理解妹妹为什么突然提到去世的母亲。 “你为什么,愿意——” “麦籽!” 故事的第三人已然到达,叽叽喳喳的小麻雀打着招呼,声音雀跃。 “你怎么在门口站着?” 叶穗的手里提着水果,头微微歪着,绑着漂亮的公主发型。 “你怎么来了?”麦籽稳了下呼吸,轻声问。 “恭喜你,麦籽!” “你被A大录取了!” 湿润的毛巾掉落在被子上,压出浅浅的水痕。 一切,尘埃落定。 第23章 “不是说水滴石穿吗?你要放弃了吗!?” “麦籽” “你不高兴吗?” 眼前人的脸色称不上好看,叶穗的笑容收敛,声音放低。 麦籽摇了下头,努力挑起一点笑。 “怎么会。” “我很高兴。” 注意到叶穗小幅度地松动手腕,她伸手去提叶穗手里的果篮,有些重量。 “谢谢你。”叶穗抿了下唇,眼里有愉悦的笑。 “你怎么知道我在医院?”麦籽往前走了一步,另一只手把门带上。 这次的车祸,她没告诉任何人。 叶穗被她的动作逼得往后退了一步,又被圆亮的眼睛盯住,漆黑的瞳孔在走廊的白炽灯照射下,微微收缩。 “我小姨说的。”小姑娘仰头回答得很快,急匆匆的。 她见麦籽的脸色缓和下来,又抬手比了比,嘟囔道:“麦籽,你吃的什么啊,怎么比我高这么多。” 麦籽没应声,脑海里一闪而过那天来的警官,又想到叶穗母亲说的妹妹在公安局工作。 好像叫 “叶礼。”她的声音很轻,在嘴里过了一遍,女人的眼神太具攻击性,她不喜欢。 叶穗没听清,想追问,果篮又被塞回怀里。 “心意领了,水果你拿回去吧。我姐姐在休息,现在不便见客——” “是小穗吗?”门的阻隔下,女人的声音莫名有些闷哑,打断了麦籽的话。 “你们进来吧。” 麦籽沉默一瞬,只好转身打开门。 她抬眼和坐在床上的人对视,狐狸眼先行避开。 小麻雀紧随其后,进了门却把自己埋进了厚厚的双羽之中,全然不复之前活泼热烈的模样。 叶穗站在麦籽身后,低着头,腼腆地喊了声:“林姐姐好。” “你好,小穗。”林藤枝温声开口,两个小姑娘正是恋爱的年纪,样貌都不落俗,般配得很。 她在叶家借住过一段时间,知晓叶穗的脾性,是个软和的温吞小孩,总是沉默的。 但—— 她想到刚刚听到的,小姑娘热情得很。 她注意到叶穗的眼睛总是无意识地落在麦籽身上,几乎没有离开过。 大概是很喜欢吧。 她感到自己的眼眶又开始发涩,努力**呼吸,手指紧紧攥住已然发凉的毛巾。 “林姐姐,你身体好点了吗?我妈妈让我来看看你。”叶穗问。 林藤枝点了下头。 “叶女士太客气了。”她抿了下唇,对着叶穗开口:“对了,你妈妈知道你们——” 麦籽的动作顿了一下,把果篮放在地上,又倒了杯水给叶穗。 “喝口水吧。” “谢谢。”叶穗接过,有些疑惑地看向林藤枝。 “林姐姐,你说什么?”她又看向麦籽,“我妈妈知道我和麦籽——” 麦籽的手倏地按在她的手上,催促道:“正喝,一会凉了。” 叶穗整个人都僵住了,她看着那只手,又抬头和麦籽对视。 她看到麦籽的口型:帮我。 正疑惑着,下一秒就听到眼前人说道:“姐姐,叶穗还不敢和她妈妈说我们在一起了。” “你能帮我们保密吗?” 叶穗的瞳孔剧烈震动,水杯都差点没握住,好在麦籽也握着。 她张了下嘴,在麦籽的注视之下,才缓缓地点了下头。 “对,对对。” “林姐姐帮我们保密。” 林藤枝的视线久久地放在那对交叠的手上,她微低了下头,苦笑了一下。 “这样啊。” “放心,我会帮你们保密的。” “我有些累了。”她移开视线,攥的发白的手指轻缓地松开。 麦籽松开手的动作顿了一下,她看向叶穗:“我送你出去。” 叶穗点点头,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往外拽,很急的模样。 喜欢的人面前才展露的鲜活灵动,林藤枝闭了下眼睛。 “对了。”她睁开眼,话说得温柔。 “忘了祝贺你们考上A大了,等我出院,请你和林女士一起吃饭。” 叶穗的步子停住,她没应声,胳膊被轻微地撞了下,她抬眼看着麦籽。 “我没上A大。” 这话一出,两个人都有些惊讶。 “我记得叶女士说你的成绩走特招,是稳上A大的。”林藤枝第一时间看向麦籽。 异地恋是很难熬的。 空气一时沉默下来,无人说话。 叶穗的眼睛慢慢红了,泪水颗颗往下坠。 “对不起,嘶——” 意识到自己失言,林藤枝有些慌张。 她下意识想从病床上起来给小姑娘擦眼泪,却扯到了伤口。 疼痛从脊背散开,传向全身,剧烈的疼痛让林藤枝的力气瞬间被抽空,身体无力地向外倾倒。 血腥味浓重起来。 麦籽的速度很快,她猛地抽回手,往前扑,人砸在她的身上。 怕压到林藤枝的伤口,她不敢用手去抱,只能自己做肉垫去接。 热气从脖颈处传来,林藤枝使不上力气,唇压在麦籽的颈间。 她第一反应是想拉离,却被麦籽双手扣住腰,按在身上。 “别动。” “林姐姐。”叶穗也吓了一跳,她伸手去扶,却被麦籽的目光定住。 她的眉皱着,有些冷。 “去喊医生来。” 护士的动作很是熟练,她们把林藤枝抬上床。 疼痛缓解些,林藤枝适应了几分,恢复了力气。 她的脸色发白,额角的汗止都止不住,却对着吓得呆站着的叶穗笑。 “没,事,别哭。”她说话都轻喘,“我就是,怕疼。” 麦籽的眼睛都有些红了,既是气的,也是心疼的。 林藤枝总是这样不注意,明明自己天生痛觉敏感,不操心自己,还管别人哭不哭。 “你先走吧。”她对着叶穗下逐客令,声音很冷。 麦籽知道不能迁怒,但还是怕自己难以保持理智。 “对不起,林姐姐。”叶穗哭得更狠了,眼泪雨水一样下得瓢泼。 她鞠了一躬,转身走了,边走边抹着泪。 “小籽。”林藤枝看着麦籽,皱着眉,疼痛让她的声音显得低哑。 “你既然,答应了她,就好好对人家,去看看。” 麦籽偏头不理,只看向医生。 林藤枝长得白,光洁白皙的后背,肩胛骨像是合拢的蝴蝶。 在脊椎右侧,有一道深深的伤口。 边缘长好了点,结了疤。 却被撕裂开来,冒出血珠。 “麦籽!”她振声,一动气,又牵动身体。 “你别动!”医生显然比她更急更气,毕竟前一秒刚嘱咐,后面就来这一遭。 “好,我去。”麦籽也被吓到,她急声道:“姐姐,别动气。” 她一步三回头,到了门口还想转身,看到林藤枝的眉又皱起来,只好被迫先离开病房。 神情恍惚着转个拐角,猝不及防的,叶穗没走。 小姑娘蹲在地上,头埋在腿上哭。 “对不起。” 叶穗抬起头,看到麦籽站在自己面前。 “没,没关系。”她哽咽着。 “我刚刚不该凶你,姐姐受伤,我有些急了。”麦籽看到叶穗眼睛都哭肿了些,心中的愧疚翻涌。 她知道一切跟叶穗都没有关系。 “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叶穗没走,因为她有疑问。 “我们,在一起?” 麦籽哑然,她抿了下唇。 “只是借口。”一个临时想出来的,斩断情缘的,让林藤枝信服的理由。 她这段时间心神都在林藤枝身上,忘了和叶穗商量。 “什么意思?”叶穗显然不能接受,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你为什么要报A大?不是说会选B大吗?你知不知道——”她的话戛然而止,用力咬了下唇。 “你不是喜欢林姐姐吗?为什么要离她那么远?” “不是说水滴石穿吗?你要放弃了吗!?” 她的声音越拔越高,引起一群人的目光。 “不是!”麦籽的声音在颤,又倏地压低,压抑着。 “不是。” 手心传来刺痛,指甲嵌入皮肤。 疼痛让理智恢复些,她看了眼身后的病房,把叶穗拉离。 雨水淅淅沥沥,顺着风斜吹进长廊。 “我,”似乎在斟酌措辞,缓了一会,麦籽低下头,“我配不上她。” 她不知从何开口,过去的那些事情,她理不清头绪。 不知道因为什么,林藤枝最终原谅了她,接纳了她。 但那又如何呢? 她确实只给林藤枝带来了—— 伤害。 就像今天。 叶穗怔住,她面前的麦籽总是洒脱又张扬的。 那晚上的笑,印在脑海里,经久不散。 但现在,那个人,自卑到了极点。 红着眼眶说,配不上。 她急匆匆道:“不是的,你很优秀。你成绩多好啊,长得也好,好多人都喜欢你——” “呵”麦籽苦笑一声。 “这不重要。” “我,是孤儿。” “一出生,我就没有爹。不过,我不在意那劳什子父亲,我有妈妈就够了。” “可是,她死了,被一场大火带走了。” 雨水飘在麦籽的脸上,把泪都冲掉,又好像融了进去。 “后来啊,我遇到了姐姐。” “她太心软了,就那么把我捡回了家。”麦籽笑,唇角勾着,眼睛却在哭泣。 “没想到,我是个祸害。” “因为我,林姨,走了。”唇齿之间溢出来的,她的声音在颤抖。 “林姨?是林姐姐的母亲吗?”叶穗有些糊涂了,她没想到自己会听到麦籽的身世。 麦籽点头。 “所以,我要离她越远越好。” “我不想,她因为我再受伤害。” 叶穗沉默了一会,轻声道:“你怕她不相信,你不爱她,所以借口,我们在一起了?” “很抱歉,是我一时情急。” “你放心,我姐姐不是多话的人。过段时间,我会告诉她,我们分手了——”麦籽看她,解释道。 “然后你再编造出一个新的,不存在的女友?”叶穗抿了唇,质问。 “麦籽,你知道的,这不是长久之计。” 麦籽闷声,犬齿在舌尖咬噬,铁锈味在口腔涌现。 “走一步,算一步。” “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变得更强大一点。” “强大到,任何伤害不能越过我,碰到她。” 她的手指在口袋的纸张上摩挲,一张张医院的缴费单。 医院住了一段时间,人情冷暖看得更为透彻。 麦籽厌恶着,弱小的自己。 还需要林藤枝供养的—— 自己。 等她有资本给林藤枝提供优渥的生活,她也许才能坦然地把爱说出口。 可以是爱人。 而不是,累赘。 第24章 麦籽这个不听话的小孩,还是把她一个人丢在了黎城的漫长雨季里。 “回家注意饮食,忌生冷辛辣。” “最好就继续按住院时的吃食。” 医生笔下生风,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张张注意事项,仔细叮嘱着。 “其实可以再住段时间,医药费,你们不用担心。”圆珠笔停下,她皱着眉建议。 她不懂为什么两个人急着办出院。 “谢谢您的好意,但是我觉得回家更利于我恢复。”林藤枝轻微地摇头,她坐在凳子上,身体想往前倾。 “姐姐。”下一秒,麦籽的声音低着,手贴在她的颈间,不敢用力,只缓缓地把人往后带。 “妹妹心疼你,你就靠着吧。”医生抬头看了一眼,“你回家最好还是躺着,久坐容易伤到脊背。” 都这么说,林藤枝叹了一口气,只得倚靠在麦籽身上。 她还穿着单薄的病服,身体因为疼痛变得极为敏感,细微的触碰都分外清晰。 她能感受到颈间温热的手,和—— 胸口的柔软。 这让她如坐针毡。 麦籽不仅长高了,也在发育。 她开始把小孩当做一个女人看待。 林藤枝不是木头,成年人的欲望,她也拥有。 当防线崩塌之后,林藤枝的视线变了。 以往她只会关注麦籽的眼睛,心疼她的眼泪。 而现在, 她开始在意肌肤的接触,在意手心的温度,在意唇瓣的水光。 林藤枝绷着身体,脊背又开始疼痛,她站起身,和麦籽保持了距离。 道德感是不能触碰的底线。 以前,她把麦籽当妹妹,不敢跨也不能跨。 现在,麦籽有了女朋友,新的防线又建立起来了。 麦籽意识到林藤枝的疏离,她垂眼,并未紧跟,只虚贴着。 刚好,医生写完了注意事项,她向前走了几步,站在办公桌前接过,看了几眼。 “谢谢您。”林藤枝道谢,她话音刚落,麦籽已经弯腰鞠了一躬,也道了声谢。 “那我们就先走了。” 医生想送,又被拒绝,她站在门口看着两个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长廊,才回过头。 桌上的医学书籍里夹着什么,走近一看,是信封。 信封里面装着一小沓现金。 “给了吗?” 七月中,黎城的雨季急切地逼近,又是阴雨连绵的坏天气。 两个人站在门口等车,细密的雨水染湿了发丝。 林藤枝皱着眉,总觉得鼻腔里都是泥土的腥湿味,她抬眼看了下麦籽。 “嗯,放在桌上了。” 麦籽点了点头,把雨伞撑开,挡住倾斜飘来的雨。 “她真的是个好人,那天起一直给我们送病号餐。”林藤枝感慨着,突然喊了声麦籽:“小籽。” 麦籽低头看她,应了一句:“嗯?” “其实我们还是挺幸运的,遇到了”林藤枝的唇轻微上扬,“很多好人。” 女人的眼睛一如既往的亮,好像任何挫折都无法磋磨她半分。 麦籽知道,林藤枝表面看起来冷冷的,但心软得一塌糊涂。 特别容易被伤害,也特别容易—— 感到幸福。 而麦籽只觉得那个医生的做法,仅仅是因为说错了话而愧疚,她的心泛不起丝毫的波澜。 我只遇到了,你这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麦籽抿了下唇,把伞又往林藤枝那偏了几分。 “车来了。”她没应声,远远看到了空车的绿灯透过雨幕。 麦籽拉开车门,等林藤枝坐上车,才收起伞,抖了抖雨水,她才上了车。 “去老城区。” “唉,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司机看到乘客上来,想着搭话。 没人应声,林藤枝的背不能压,坐得很正。 麦籽伸手想把人往自己怀里带,被林藤枝看了一眼,动作钉住。 女人摇了摇头,拒绝道:“很快就到了。” “好。”麦籽没再坚持,她现在要学着真的乖乖听话。 车厢一时间静默下来,昏暗的天气让狭窄的空间氛围有些压抑。 麦籽闭上眼,佯装休息。 自叶穗那天到来之后,她和林藤枝一直是这样相处的。 安静,沉默,无人说话。 明明处在同一个空间,但彼此却都当对方好像根本不存在。 就像现在,近得可以感受到对方的体温,但心却远到隔着黎城和春城的两千三百公里。 雨越下越大,离别的日子近了。 “咳咳咳。” 打开老旧的门,扑面而来的是浮起的灰尘。 估算着有一个月未曾回家,麦籽挡在林藤枝面前,转头说了句:“姐姐,你等会。” 她走进去,搬了个椅子出来,又递给林藤枝口罩。 “我很快。” 林藤枝知道自己的伤口,也注意着,没强求着跟进去。 麦籽把门掩上,她收拾得很快,窗户被拉开,空气里的腐旧味道被冲淡。 湿抹布把床头都擦得干干净净。 第一时间要收拾好林藤枝的房间,她熟练地从衣柜里拿出换洗的床单。 换好枕套,她松了松枕头。 这场景有些熟悉,过年的前一天,她就是这样急匆匆地收拾房间。 为了不让林藤枝发现,在她离家的那段时间,自己一直住在她的房间。 因为,贪恋她的温度和味道。 “姐姐,我把你房间收拾好了,你先进来吧。” “好。”林藤枝站起身,下意识想端椅子,手放在椅背上被压住,抬眼对上麦籽的眼睛。 怒气若隐若现,但麦籽只是咬了下唇,“进去吧,我来。” 林藤枝站在原地,愣了一会,才走进去。 麦籽在她面前,要么卖乖,要么哭泣。 鲜少有那副样子,眼神训斥,像个大人。 林藤枝低头轻笑了一下,想到了什么,又抿起唇。 “姐姐?”麦籽等不到人,又走出来,“是伤口疼了吗?” “没有。”林藤枝摇头。 确实很疼,她的视线从心口极快地飘过。 麦籽看着林藤枝躺回到床上,才放心地出去收拾。 等她收拾好,敲门的时候,没人应声。 麦籽走进去,才发现林藤枝已经睡着了,该是出院的事情琐碎,累了。 她静静地站在床边看了一会,又走到窗边把窗户关小了些,才轻手轻脚地关门。 雨一夜都没停,拍打着玻璃。 整天窝在床上,日子过得迅速,雨没停,八月的天气俞加湿热。 伤口生长,半夜的时候总是发痒。 好在脊背的疼痛散了。 “姐姐,吃饭了。” 看到端来的东西,林藤枝皱着眉,“又吃排骨汤?” “不是有句话说以形补形。”麦籽不太会炒菜,但是炖菜却很拿手,她火候把握得很好。 看着递过来的勺子,林藤枝摇了摇头,抬手去拿:“我已经好了,可以自己喝。” 之前胳膊老是举着,容易牵扯到伤口。 林藤枝又忍不了疼,一疼就红眼圈,被麦籽发现了之后,就强制性地喂。 手被握住,麦籽的手心因为刚刚端过热汤,温度灼热。 “姐姐,马上就要开学了。”她突然说了不相干的话。 “我也照顾不了你几天了。”声音低落,她明白林藤枝吃软不吃硬的性子。 林藤枝抽回手的动作倏地停了,沉默了一会,她张开了嘴。 汤匙被轻柔地放进口腔,麦籽喂得专注。 她极其珍惜这样的时刻,毕竟所剩无几。 喝完汤,麦籽的指尖贴近女人的唇,轻轻擦去唇角的汤渍。 林藤枝一直沉默着,只在她转身的时候,突然开口:“什么时候开学?” “月底,我报了勤工俭学,导员让我早点去学校熟悉。”麦籽的脚步一顿,说得很快。 “钱不够用吗?”林藤枝听着皱了眉,想去拿床头柜里放着的银行卡。 林藤枝这一年,在宠物医院确实赚得不少,养宠人舍得花钱,沈雪雀又私心重,给的提成很高。 两个人的优秀,足够她们负担起自己的学业。 如果她们没车祸的话,是够用的。 住院的费用几乎花光了林藤枝的积蓄,她现在伤着,也不能去兼职或者实验室工作。 “我够用。”麦籽实际上是申请了提前拿到奖学金,才被要求提前到校。 “我申请了助学贷款,所以学费不用你交。” 她从怀里拿出一张银行卡,递到林藤枝面前:“这里是十万块钱,因为我考上了A大,中学给的奖励还有我的奖学金。” 林藤枝的眉拧得更深,她的声音在颤:“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要和我断绝关系?” 显然她会错了意,但她的话让麦籽的呼吸都停滞。 “不是,不是。你现在在读研,又受伤,不好赚钱。”麦籽急匆匆开口,“我就是想做些什么,回报——” “我不需要。”林藤枝的手在抖,“我养你,从来就不求什么回报。” “可是,姐姐,我需要。我需要你让我为你做点什么。”麦籽的眼泪瞬间掉下来,克制不住地往下坠。 “这会,让我好过些。” 林藤枝蓦地收紧手指,她看着那双蓄满泪珠的眼睛。 最终,她让步了。 她收下了那张,并不会让她好过的银行卡。 原本和缓了些的氛围再次冰冻,两个人连平时的一两句搭话都不再存在。 但麦籽站在登机口的时候,林藤枝还是没能忍住。 “好好照顾自己。” 她抱上去的时候,麦籽的手臂迫不及待地把人圈住,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她等这个拥抱等了很久。 “林藤枝。”她喊她的名字。 “你也是。” 飞机陡然划破天际,破开黑云,留下一道长长的云线。 林藤枝看了很久,才转身离开。 等到她回家拉开门,忽然觉得分外冷清。 小小的屋子,没有那个人的身影。 受不了这种寂静,她把电视打开,随便换了几个台,又觉得无趣,只好缩回房间睡觉。 “今日小雨,温度25摄氏度到30摄氏度” 林藤枝醒的时候,听到房间外面在播报天气。 她看向窗外,细雨连绵,天空依旧阴沉。 鬼使神差地,她拿起手机点开天气,把城市切换。 【春城,今日晴】 被子被拉到盖过头顶,狐狸眼睁着,又蓄满了泪。 麦籽这个不听话的小孩,还是把她一个人丢在了黎城的漫长雨季里。 第25章 斟酌的措辞,还是显露直白的想念。 落地春城,阴雨连绵的天气被清晨的阳光陡然驱散。 麦籽站在机场的门口,雾气在她的头发上凝结成露,硕大的指引路牌的阴影下,等着联系的人来接。 腿站得有点酸,她刚要活动活动。 “是麦籽吗?” 她抬起头,女人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微卷的头发高高扎起,脸上不施粉黛,带着一副银框眼镜。 她低头看了眼手机,抬起头笑着道:“真人比照片还漂亮呢。” 见麦籽皱眉,她想到了什么,伸出手:“我叫李声声,是你的辅导员。” “你好。”麦籽眉头轻微地跳了一下,有些惊讶,毕竟她看起来很年轻。 “其实我是代班,你可以叫我辅导员,也可以叫我师姐,我也在A大读研究生。”李声声笑,伸手想去拉麦籽的行李箱。 没能拉动,麦籽的手按在上面,“多谢,我自己可以的。” 她觉得李声声的态度有点奇怪,太过热情。 “没事,那我们快走吧。”李声声也不尴尬,指了指停在那的车。 “这个是导师给的公车,我导对学生,真的没话说。” 麦籽刚系上安全带,就听到驾驶座的人开口。 “我导是我们学院的院长”李声声侃侃而谈,积极地推销着。 心里划过几分了然,沉默地听了一会,她看向李声声:“我还没入学,应该没有被你的导师看上的价值?” “怎么会!你可是今年的状元,更何况人才嘛,都要提早入手才行。”李声声摇了摇头,“你这脑子,很有培养的价值。” 麦籽没应声,她只是在网上查资料,了解到计算机是很有前景的专业。 未来要做什么,她其实还是迷茫的。 “学计算机能赚钱吗?”猝不及防的问题让李声声一愣,她偏头看了麦籽一眼,有些惊奇。 “难道不能吗?”麦籽的抿了下唇,她不是爱财如命的人,但她不得不承认,她需要金钱给林藤枝好的生活。 “能啊,能能能。”李声声愣了一下,车载电台播报着晨间新闻。 她忽然意识到这小孩来得早,根本不是她以为的好学生自律,珍惜时间。 麦籽买的是红眼航班,因为便宜。 “我们这个专业,就是费脑细胞,赚钱肯定是没问题的。”李声声说着,有些踌躇地开口:“学妹,是需要钱吗?” 麦籽倒是淡然地点点头,丝毫没有窘迫。 “如果,有什么可以赚钱的工作,麻烦您给我留意留意。” 只要能买机票,两千三百公里,也就是一晚上的时间。 算不得远。 麦籽抬手,揉了下眼睛,熬夜的红血丝清晰可见。 “好说,好说。”李声声点头,“那小学妹,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吧。” 麦籽点头,从怀里拿出手机,是最近流行的新款。 “学妹的手机不便宜吧?”李声声看了一眼,又疑惑了。 麦籽的手指扣在屏幕上,“是我姐姐给我买的。” 她真的分文未带,她把自己所有的积蓄都放在了那张银行卡里。 手机她本来想用林藤枝毕业时的旧款,但是等她过安检的时候被拦下,说包里有电子设备,她才发现林藤枝早给她准备了。 新手机和现金,麦籽觉得林藤枝没放那张卡,只是因为怕自己再寄回去。 至于这张机票,是麦籽背着林藤枝自己改签的时间。 恰巧屏幕亮起,微信置顶的人回了消息。 【我是一株小麦:姐姐,我到春城了。】 【林藤枝:注意安全。】 林藤枝在外形象是规规矩矩的,过时地如同老电影里的人物,微信昵称也正经地用着“林藤枝”三个大字。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麦籽却看了半天,最终挑挑拣拣地回了个收到的可爱小猫表情包。 A大占地很广,老校区在春城市中心的好地段,新校区建在开发区。 “我们先去老校区报道,买点生活用品,然后带你去我们新建的实验室转转”李声声滔滔不绝地说着计划,麦籽的眼皮坠了坠,有些犯困。 “学妹?” 终于注意到麦籽一直没说话,李声声压低了声音。 油门松了松,车速减下来,她把车窗往上关了一点,关闭了车载电台。 一连半个月,车就这么平缓地开着,从老校区到新校区。 李声声每天都带着麦籽到处跑,几乎把春城都逛了个遍。 “学妹,刚刚导师打电话来,我就不上去了,你自己去。” 麦籽点头,准备往寝室走。 “滴滴!” 刚走进楼道,车鸣笛两声,她回过头,看到李声声半个身子都探出窗子,跟她挥手,又指了指手机。 麦籽打开微信看了一眼。 【声声入人心:小学妹,你之前问赚钱的事情,有着落了。明天8点,我到宿舍楼下接你。】 她怔了一瞬,其实她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李声声真的在意。 手指在屏幕上摩挲了一下,麦籽觉得这个人真的做事妥帖到深入人心。 她抬起头,人早已经走了。 【我是一株小麦:谢谢学姐。】干涩地道了声谢,麦籽仍旧站在原地。 这份好意沉甸甸的,压得麦籽不知道怎么办。 她下意识点开置顶的对话框,去寻求林藤枝的帮助,可界面还停留在落地那天。 话不知从何开口。 【姐姐,你最近怎么样——】 删除。 【姐姐,好像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挺幸运的——】 删除。 【姐姐——】 删除。 【林藤枝,我好想你。】 想念在疯长,潜意识泄露出来的情感。 意识到自己写了什么,麦籽盯着那个对话框。 最终,一个字一个字地删除掉。 小猫表情包可爱得很,得意洋洋地昂着脑袋,想到了什么,麦籽终于发了出去。 【我是一株小麦:姐姐,汤圆最近还好吗?】 住院的时候把汤圆送去寄养,现在应该接回家了。 谁都知道,她想问的是,你过得好不好。 【林藤枝:很好。】 让麦籽有点高兴的是,林藤枝回得很快。 难过的是,这天聊死了。 好在,林藤枝又发了一张图片。 小白团子窝在沙发上,正在舔毛。 麦籽把照片放大了看,边角里照到了女人的腿,穿着牛仔裤。 【我是一株小麦:姐姐,黎城最近还在下雨吗?】 林藤枝是酷爱穿裙子的,除了下雨天。 她讨厌雨水溅湿皮肤的感觉。 【林藤枝:自你走后,下了半个月了。】 麦籽的眼眶一下子红了,阳光充足的天气,她真的很想念雨天。 【林藤枝:最近过得好吗?】 没有你,我过得不好。 【我是一株小麦:我很好。】 【我是一株小麦:有个学姐人很好,帮了我很多,她一直给我做专业课辅导,学习没什么压力。春城一直是晴天,到处都是花,很漂亮。】 麦籽打开摄像头,对准寝室楼下花坛里开得正盛的花。 按下拍摄键的手顿了下,她把镜头翻转,找了好几个角度,删掉好几张。 她乖巧地拍了张自拍照,漂亮的小姑娘,背后是繁花似锦。 踌躇了一会,还是发了出去。 那头半响没回应,麦籽抿了下唇,刚要回点什么,手机震动一声。 【林藤枝:确实很漂亮。】 麦籽的手指上下滑动着,把信息看了又看,嘴角的笑藏都藏不住。 【我是一株小麦:姐姐什么时候来看看。】 乐极生悲,林藤枝没再回应她的话。 麦籽等了一会,屏幕熄灭了又亮,最后上了楼。 室友都很忙碌,寝室没人。 麦籽把床帘拉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看,她懊恼地咬了下唇。 “笨——”她骂自己的得意忘形。 头埋进枕头里,麦籽深呼吸一口气,泪水就要溢出来,硬生生忍住。 “嗡嗡。”手机震动两声,她速度很快地拿起来。 【林藤枝:可以啊,等我有时间就去。】 【我是一株小麦:我等姐姐。】 斟酌的措辞,还是显露直白的想念。 话题终于结束。 窗外的阳光依旧很好,人的心情也陡然转晴。 麦籽看了一会,突然发现林藤枝更新了朋友圈。 【林藤枝:希望雨可以快点停。】 林藤枝拍了张窗户的照片,玻璃被雨水冲刷地分外干净,映照出她眉心的小痣。 泪水滴在屏幕上,晕花了女人的脸。 好想她,好想见她。 赚了钱,就买机票回去。 麦籽的手用力地握紧,她点了个赞。 想了想,又把照片保存下来,设为了屏保*。 春城地如其名,四季如春。 说着要回,但转眼已到九月末,校园里依旧是百花齐放,空气中浮动着花粉的香气。 麦籽把口罩往上提了提,脸都有些发痒。 “麦籽?” 肩膀被拍了一下,她回过头,眼里划过一丝惊讶。 “你怎么在这?” 小姑娘穿得一身鹅黄色的仙女裙,背后系着超大的蝴蝶结,头上带着的钻石王冠闪闪发亮。 “我在你们学校有个表演。”叶穗原地转了一圈,笑得很欢,“怎么样,好看吗?” 麦籽点点头,脸色平静:“挺好看。” 叶穗看出她敷衍的态度,不满地撇了下嘴,又问:“你裹这么紧做什么?我刚刚差点没认出来。” 麦籽把连帽卫衣的帽子又往下拉了拉,几乎把眼睛都遮住:“有点过敏。” 她的过敏症状比较轻微,是身上一直痒,被李声声拉去了医院才发现是花粉过敏。 最近花开得艳,脸上也起了红疹子,密密麻麻的,很是吓人。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过敏,她回家的计划搁置了。 不过好在吃了药,疹子已经消了。 “你什么时候回黎城?”麦籽避开叶穗想查看的手,轻声问。 叶穗的手顿在半空,她抿了下唇,收回手,又扬起笑容:“今天演出结束,明天我请了一天假,可以在春城玩一天。” “你愿不愿意给我当导游啊?” “我买了今晚的机票。”麦籽摇头。 叶穗的笑僵在脸上,问道:“机票?你去哪?” “回黎城。” 第26章 “怪不得能和自己的养妹搞在一起,没有血缘的束缚,就是这样肆无忌惮 黎城的风湿漉漉的,九月的天气已经有些阴冷。 雨水热烈地欢迎着飞机的降落,像是一颗颗水晶下坠,又在触碰到掌心的瞬间碎开,渗进还未结疤的伤痕。 “麦籽!你快往里面站站,那边雨都飘进来了。” 胳膊被拉了一下,麦籽收回手,但并未往后退,反而往前小跨了一步。 “没关系。”她偏头看了叶穗一眼,又闭上眼睛。 她深呼吸一口气,雨水的咸湿味,又夹杂着泥土的清香。 “我喜欢雨。” 麦籽睁开眼,笑着开口。 “你往后站站吧,小心衣服淋湿了。”她言语关切,并未强求她人和自己一样。 叶穗看着麦籽,沉默了几秒,倏地也站到了她身边。 麦籽有些惊讶,却并未多言,她又转头看雨,淅淅沥沥,雨幕迷人。 雨水斜斜地吹着,时间一久,有人精心打扮的妆都晕染了些。 “你就是,不愿意放弃——” 叶穗颤抖的声音,打破了清晨的寂静。 “嗯?” 麦籽回神,没有听清。 她有些疑惑地偏头,眼里陡然出现了几分慌张。 “叶穗,你怎么了,为什么哭?” 小姑娘站在原地,一声不吭,眼泪掉个不停,比雨水还要凶猛。 麦籽有些急了,她仔细回想了下自己今天的行为。 “你怎么也在机场” “你都不在春城了,我留在这里做什么呢。” 从春城走的时候,遇到的叶穗,她拉着行李箱,突然出现在麦籽面前,跟她打招呼。 她们一起飞回了黎城,一个等车回家,一个等着妈妈来接。 那时候叶穗是高兴的,甚至几分钟前,她都是笑着的。 “我,做错什么了吗?”麦籽因为叶穗突如其来的情绪很是无措。 但她第一反应是认错,麦籽没有意识到她现在总是从自己身上找问题。 “是我,错了。”叶穗猛地抬头看她,泪水浸湿的眼睛有些发红。 “你知不知道,我,”她哽咽着,伸出手想抹掉遮住视线的泪水,怎么抹都止不净。 “我喜欢你啊。” 麦籽僵在原地,嘴巴微张,脸上的惊讶掩盖不住。 她抿了下唇,她根本没有察觉。 “对不起,我不知道。” “那你现在知道了,你愿意接受我吗?”叶穗的声音在抖,眼睛去眨都不眨地盯着,问的勇敢。 “对不起。”麦籽沉默了几秒,还是说出口。 “呵——” 叶穗苦笑一声,“早就知道了问题的答案,我还是问了。 该知道的啊,你的眼睛里除了林姐姐,还能看到谁呢?” 麦籽沉默,这是事实。 林藤枝是触发麦籽反应神经的开关。 而她人对她而言,总是迟钝。 因为不在意,不重要。 “一开始,我不想说的。” “我不想说的。”叶穗蹲下来,头埋进腿里。 “我不想介入到你和林姐姐之间,我只想着陪在你身边,当个朋友也好啊。” 这话讲得心酸,麦籽的心脏被轻微地扯动了几分。 好像有相同的情绪在共鸣。 她也曾想,只做林藤枝的妹妹,就好。 “你知道吗?我没报A大。”叶穗抬眼,泪水是少女碎掉的真心。 “我喜欢春天,喜欢温暖的地方。” “但我舍不得你。” “因为我想,待在你身边。” 麦籽的心猛地一跳,她的眼睛倏地移开,根本不敢看叶穗。 真心这东西太贵重,她不知道如何回应。 再一次理解林藤枝的想法,此时此刻,她只想逃跑。 强制性地克制自己站在原地。 “你去了A大,我不伤心,我甚至觉得,我有机会了。”叶穗的声音很轻很轻,麦籽依旧听了个分明。 “可你,总是不愿意放弃——” “去做在别人看来,不正常的事情。” 麦籽的手倏地握紧。 她明白叶穗的话中所言,突然意识到小姑娘情绪崩溃的原因。 喜欢淋雨 不算正常。 喜欢上养大自己的姐姐, 更不正常。 但麦籽,就是不愿意放弃。 “你都飞到两千多公里外的春城了,为什么还要回来呢?”叶穗抬起头,几乎是吼出来的,她鲜少情绪这么激动。 “那你呢?”麦籽从口袋里拿出纸巾,她缓缓蹲下,纸巾轻柔的擦去小姑娘的泪。 叶穗咬唇,麦籽笑了下,眼圈也有点红。 “回来的原因,你不是也很清楚吗” 叶穗飞了这两千公里,难道真的是为了那场迎新表演吗? “叶穗,你是喜欢。”麦籽皱着眉,泪水擦不净,她是有些心疼的。 叶穗是她拥有的第一个朋友。 “喜欢,是可以放弃的。”麦籽想劝。 “是啊。”叶穗却一下子站起身,她往后退了一步,远离了雨水。 “所以麦籽,我放弃了。” 叶穗不爱说话,舞台上闪闪发光,台下沉默无闻。 但她比谁都看得清楚明白。 “你知道我为什么哭吗?”叶穗的泪没干,她抽了下鼻子,眉眼仍未褪去青涩。 麦籽还保持着原来的动作,她动了下嘴,没问出声。 她有点预料到问题的答案。 “我确实因为你不喜欢我而难过。” “也因为我放弃了你而难过。” “但我更因为你没放弃而难过。” “你说放弃喜欢很容易,放弃爱却很难,对吧。” 麦籽爱林藤枝,就像是深根于皮肤里的血管,缠在骨肉里。 “麦籽,我心疼你。”叶穗叹了口气,还带着哭腔。 因为喜欢她,因为不被她喜欢。 所以知道眼前人究竟还要受多少的折磨。 “你既然已经回来了,我拜托你。”她咬了下唇,“放掉你那些胡思乱想。” “不是已经见到曙光了吗?” 麦籽的睫毛颤了颤,雨珠滚下去。 是她先逃跑的,在林藤枝有所回应的时候。 因为恐惧着林姨的死,不敢去问。 “不要再逃跑。”叶穗轻声道。 麦籽的眼前倏地出现一只手,她的视线顺着胳膊定在叶穗的脸上。 “当然,我希望,我们还是朋友。” “作为朋友,我想看到你们修成正果。” 她只是个18岁的小姑娘,恋爱的滋味还没有尝过,就已经无疾而终。 “你之前教我勇敢,所以我勇敢地告白了。” “虽然失败了,但我不后悔。”叶穗笑,眼睛还泛着泪。 “滴滴!”汽笛声响起,昂贵的迈巴赫车窗落下,女人的眉眼比叶穗更为成熟,犀利。 “所以你要不要试着,勇敢点” 麦籽沉默。 叶穗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她也不恼。 “滴。”又是一声鸣笛声,麦籽叫的车也到了。 被唤醒般,麦籽握住那只手。 “还是,朋友。” 叶穗松了口气,她一把将人拉起来,又轻柔地抱了一下。 眼泪还在流,麦籽感到肩头的湿润。 下一秒,衣服被胡乱地蹭了几下。 “真的很讨厌下雨天!”叶穗松开手。 头上的雨水陡然截断,她抬头看到妈妈温柔的脸。 一下子扑进母亲的怀里,叶女士一手撑伞,一只手竟能把并不瘦弱的女儿抱起来。 麦籽抬眼和她对视,并未避开,女人的红唇绷着,有些不悦。 “抱歉。”她话未尽,两个人已经走了。 雨细细密密。 “滴。”司机在催促。 雨水又砸落在车窗上,映照出麦籽的眼睛。 叶穗的话还在心头缠绕,她用力地掐了下手心。 最终抬起头,对着司机道:“不去酒店了,麻烦把我送到B大,谢谢。” 雨下得更猛烈些,车窗上的影子看不清了。 校园里零星几人,打着伞也都急匆匆的。 麦籽走得很慢。 “血缘决定论是以偏概全。” 教室里,争论正在展开。 麦籽偷摸溜到了最后一排坐着,她下意识抬眼往第一排看,林藤枝站得很直,正和一个同学辩论。 她知道林藤枝上课时一向认真,即使是选修课,也坐第一排。 麦籽的眼睛没有一刻离开过女人,肆无忌惮地贪食着。 她瘦了一点,不过依旧精神,谈及喜欢的事情,狐狸眼烫得发亮。 “许多动物都有共同养育幼崽的习惯,面对随时可能丧命的自然环境,养母把幼崽养大之后,和生母没有区别。血缘确实是一道联系,但是这不代表它决定着情感的产生和联系。” 林藤枝说得沉稳,平淡地阐述自己的观点。 “你这是动物之间的,人类不一样,有没有常识。”在课堂上大肆宣扬血缘决定论的同学被驳了面子,他面色阴沉。 “人也是动物。”林藤枝淡淡反驳,她的眉头轻微地皱了下。 她很喜欢这门选修课,但这段时间在讨论课题的时候,这个不长眼的人总会跳出来,针对她。 不是一次两次。 “稳固的收养关系,更利于情感的产生。光凭借血缘来咬定人类情感的深浅,有失偏颇。” 她说得有理有据,很多人都赞同地点头。 “什么情感畸形的情感吗?“男人气急败坏。 麦籽的目光陡然凝聚到那人身上,呼吸一顿。 “怪不得能和自己的养妹搞在一起,没有血缘的束缚,就是这样肆无忌惮,道德败坏!”男人怒骂道,桌子拍得啪啪作响。 “什么” “她真的……” “她和沈学姐分手……” 一时间,闲言碎语如狂风暴雨般向着林藤枝拍打而去。 那人笑得奸邪,得意洋洋地挑起眉头。 麦籽猛地站起身,她大跨步地往前走。 下一秒,又因为林藤枝的话停住。 第27章 “她从来都没有让我失望过。” “我现在更觉得血缘决定论是个笑话了。” 面对谣言,自证是愚蠢又无用的。 “唉。”林藤枝倏地很轻地叹了口气,“李教授家门不幸啊。” 这话一出,男人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咬牙道:“你不敢回应?这可是沈雪雀亲口说的。” 林藤枝眉心的痣极快地压住眉峰,随即又淡然起来,她嗤笑一声。 “你造谣之前不先调查清楚吗?” “我妹妹已经有女朋友了。” “雪雀可不是爱乱嚼舌根的人,你是诽谤有瘾吗?” 这人的针对不是一次两次,之前她懒得计较,但这番话要是传了出去,受影响的不只是她自己。 她要为麦籽考虑。 “沈学姐那么喜欢林学姐,怎么可能对别人说这种话。” “是啊,我就说林学姐不是这样的人啊。” “还不允许别人姐妹关系好?” 课堂里的窃窃私语又陡然转了风向,林藤枝的眉头舒展了几分。 “李教授的学术成就令人仰慕,却被你这个蠢笨如猪的东西败坏了名声,你不觉得羞愧吗?”女人眼尾似刀,话说得刻薄。 “你!”男人憋红了脸,被噎得说不出话,足像只蒸熟的猪元宝。 “怎么敢!” 他猛地站起身,向林藤枝那边冲过去,拳头举着,凶神恶煞。 “砰!” 下一秒,男人却扑了个空,整个人摔在地上,如同一只癞蛤蟆。 林藤枝站在一旁,极为淡定地收回一只腿。 “话说不利索,路也不会走了?”她冷笑一声,抬手掸了下裤子,“还想动手,你有这个本事吗?” 瞬间引起一片哄笑声。 “啊啊啊!”男人大吼一声,又要站起来。 “你闹够了没有!”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到门口,女人五十多岁,她头发梳得板正,几分花白。 “妈。”男人坐在地上,懦声开口。 “李教授啊,您这儿子,我也不好管教,只得把您给请来。”选修课老师早早察觉不对,“你看,现在都动起手来了。” 李教授闷声不语,她走到男人面前,在他唯唯诺诺的眼神中,冷声道:“下个星期,我将会去别的国家交流学习。” “我和你的父亲已经离婚,并且放弃了你的抚养权。” 在男人怔愣时,她看向选修课老师,态度倒温和了些,声音放轻:“以后请不要因为一个陌生人来打扰我的研究。” 这话相当于断绝关系的宣言,男人回过神,眼睛瞪得很大,红了一圈:“我可是你血脉相连的小孩啊!” 李教授理都没理,转身走到门口,她停了一下:“血缘不是你的免死金牌,你让我失望了太多次,我放弃你这个累赘,是理所应当。” “你,你就不怕被世人耻笑,抨击你抛夫弃子吗!?”男人全然没有之前趾高气扬的样子了,他无力地跌坐在地上,哭喊着。 “世人只会记得我的学术成就,就算有人看不惯——” “他们仍要尊我一句教授好。” 女人的声音振聋发聩,她的身影消失在课堂,余下经久未散的沉默。 等男人追了出去,选修课老师才回过神,她走到讲台上,先看向林藤枝,眨了下眼睛:“看来你的观点有强有力的实证了。” 林藤枝也没预料到这事情的发展,下意识地点了下头。 “后面那位同学,坐回去。” 她听到老师的话,似有所觉地回头,只看到被同学遮挡着的半个胳膊。 麦籽把头埋低了些,心跳得有几分快。 再抬起头时,林藤枝已经转了过去,坐得端正。 她就呆呆地盯着女人的背影,微卷的长发快要垂到后桌上。 麦籽知道林藤枝会处理得很好,还是无法克制地想站在她面前,保护她。 “血亲,”她轻声呢喃了一句,“也会被放弃吗?” 那我呢? 她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我,有让你失望吗? 没人能回答,林藤枝再没回过头。 “铃铃铃!” 刚下课,林藤枝被两个小女生围住。 “学姐,我们今天有个发动保传单的活动缺志愿者,请问你有空吗?” 林藤枝想了想,看了眼窗外,雨停了。 “可以,在哪里?” “在中央广场,那里人很多,六点半集合,学姐可以先去吃饭。” “对了,到时候还有个志愿者会过来。” 林藤枝动作一顿,她沉默了几秒,问道:“是谁?” “好像是今年的新生吧,挺热情的。” “知道了,我会准时去的。”林藤枝应了声,往食堂走。 许是雨停了,校园里的人又多了起来,情侣,朋友,多是结伴而行,只有她孤身一人。 “一份糖醋里脊,一份青菜,一份米饭。” 端着菜离开窗口,远看着选好的位置已经被其他人坐上,已然习惯,她调转方向,在满是人的食堂找空位。 雨水的咸湿味突然闯进一股微弱的花香味,胳膊被轻轻碰了下。 那人没端餐盘,帽子几乎把眼睛都盖住,又带了口罩,略微弯着背。 “抱歉。”她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得了重感冒。 没等林藤枝回应,人就已经走了。 空出一个位置来。 林藤枝没再多想,急忙坐过去。 她吃得很慢,斯斯文文的,距离六点半还有一段时间,全当消磨时间。 中央广场是黎城最繁华的地段,下过雨的街头,积水映照着霓虹灯,耀眼夺目。 林藤枝皱着眉,抬手看了下表,指针已然划到了六点四十。 她没再等下去,开始发传单。 “关注野生动物生存环境” 沿着商业街往前走,林藤枝手上的传单也没减去多少。 发传单是极为低效的宣传方式,但是对于她来说,尽一份力算一份力。 “啪叽!” 鞋跟踩到了水坑,裤脚溅湿了些。 林藤枝叹了口气,烦闷地抬起腿。 突然,一只毛茸茸的爪子出现,拿着几张纸巾。 爪子有些笨拙地在裤腿上擦拭,林藤枝回神,接过纸巾,自己擦干净。 “谢谢。”她抬眼。 毛茸茸的小熊摇了摇脑袋,耳朵在晃。 穿着熊熊玩偶服的人从挎着的小包里拿着一个可擦板,爪子抓着小小的笔,写着什么。 【不客气】 【我也是志愿者】 林藤枝愣了一下,又看到她写:【感冒,嗓子哑了】 【对不起,我来晚了】 小熊写完,毛茸茸的脑袋还低下来,双手作揖,道着歉。 “没事,没事。”林藤枝的心都软了几分,这小熊道歉的模样特别像小时候的麦籽,那时候犯了错,她也爱这样卖乖。 【我来发】 【你休息】 爪子迅速地拿走林藤枝手里的传单,就钻入人群,林藤枝只来得及看到一小团熊尾巴。 她的唇角压都压不下去,原本因为这人不守时的略微不悦无影无踪。 “我们一起。”她小跑过去。 大概是玩偶可爱,传单散得快了些。 酒吧里的歌声越来越响,饭店的老板已经在收拾卫生。 “九点了。”林藤枝低头看表,抬眼看向身边的小熊。 【歇一歇】 【我去买水】 林藤枝一把拉住熊的胳膊,毛茸茸的触感让她下意识捏了一下。 “我去买吧,你这不方便。” “你要喝什么?” 【柠檬水】小熊爪子写得很快,又突然停住。 林藤枝应了声,跑去商店。 “给。” 她把水递出去,“这个品种很多,我不知道你喜欢哪款。这款我妹妹喜欢喝,应该味道不错。” 熊爪子把瓶子握得很紧,又塞进小包里。 【我也喜欢】 林藤枝自己开了瓶矿泉水,喝得很急,站了两个小时,确实出了汗。 她的脖颈修长白皙,脸上的汗珠滑落下来,遁进衣领没了踪影。 注意到身旁的目光,黑玻璃珠的眼睛直愣愣的,有些呆。 “怎么看着我?不渴么?” 【连体的衣服,等一会喝】 林藤枝点了点头,没多劝。 手被轻轻牵了下,林藤枝疑惑地偏头。 【去那边坐】熊爪子指了指花台。 “有水——”女人话头截住,只看到笨拙的熊已经蹲在那用胳膊擦拭。 【没水了】 毛茸茸的脑袋晃了晃,板子举得老高,似乎在邀功。 林藤枝的眼尾弯弯,无奈地摇了摇头,她走过去坐下。 小熊紧跟着坐在她旁边,见她没反感,又小心翼翼地挪近了些。 距离近在咫尺,林藤枝的几根发丝因为静电粘到毛茸茸的玩偶服上。 “她们说你是今年的新生,是哪个专业的?” 许是有着一层玩偶服的遮挡,又因为她的细心,林藤枝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学妹好感十足,出乎意料地开始搭话。 小熊也愣了下,才缓缓地写到:【计算机】 “好巧,我妹妹也是学计算机的!”林藤枝的声音扬了几分,又低下去,“不过,她在A大,很远。” 【不要难过,毕业就回来了】 林藤枝看小熊慌张安慰的模样,笑了下,笑意未达眼底。 “没难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走。” 熊爪子写了又擦,擦了又写,笔攥得死紧。 最终板子翻过来,林藤枝看到内容愣了一下。 【你的妹妹有让你失望过吗】 这话问得突兀,她看着那双黑亮的眸子,玻璃反光映出女人的脸。 “她是个很好的小孩——” 本应该不回答,但也许面对的是一个穿着玩偶服的人,林藤枝只能看到毛茸茸的脸,她低下头看着湿漉漉的地面。 有快两个月没见到了,那些挣扎和痛苦都暗淡了,孤独带来的只有甜蜜又珍惜的回忆。 “她从来都没有让我失望过。” 板子掉落在地面,溅起细微的水花。 “那你会——”小熊的声音很轻,有些哑。 “林学姐!” 被高声的呼唤压过,林藤枝抬头,看到学妹对自己招手,她的身旁还站着一个人。 小雨又很快地下起来了,黎城的夜晚依旧是阴雨连绵。 第28章 这根本不是去新生寝室楼的路,她还是在怀疑自己的身份。 “她从来都没有让我失望过。” 透过被透气孔蒙着的玩偶小熊的眼睛,麦籽看不清林藤枝的表情。 霓虹灯光折射在女人的脸上,睫毛像是结了一层银霜。 心脏因为这句话跳快了几分,闷热的狭小空间里,她有些喘不过气。 “那你会——” 放弃我吗? 麦籽的声音低哑,无法克制地开口,手不自觉地抬起,她想取下头套,告诉眼前人,自己是谁。 下一秒,她猛地咬住舌尖,铁锈味在口腔翻涌。 疼痛让人清醒,做了选择,就不要后悔。 因为恐惧被抛弃,慌不择路,用谎言拒绝,伤了一次她的心。 现在陡然出现在林藤枝面前,说一句那些都是假的,我一直爱你,我只是害怕。 简直—— “你说什么?”林藤枝没听清,凑近了些。 模糊的面容变得清晰,麦籽甚至能看见她瞳孔里映照出的自己。 想见她,想和她说话,还要穿上玩偶服。 一个披着伪装的人,无能又可笑。 “林学姐!” 麦籽看向声音来处,课堂上的那个学妹正站在那。 她看着她们一步步走过来,这漫长的几秒钟,麦籽庆幸自己没有真的摘下头套。 并不是休息日,远在千里外的妹妹,以这幅模样出现在这。 原本捕风捉影的事情,会成为实证。 课堂上,林藤枝确实能很好地处理别人的恶意中伤。 她们没在一起,算是风言风语,若是真的在一起了,那些恶意—— 她想起空旷的教室里,只身站着的林藤枝。 孤立无援。 我有站到她身边的资格吗? “学姐,真不好意思,这小学妹学生会临时有个事情,没能来得成。” 学妹旁边的女生很是歉意地凑了上来,“对不起,学姐,我没想到今天会有事情。” 她的动作很急切,离林藤枝很近。 麦籽倏地站起身,厚重的玩偶服挡开了些距离。 “她,不是你们安排的新生吗?”女人的眉微蹙,抬眼看向身边人。 被三道目光同时盯住,麦籽的心提了几分,她弯下腰,去捡地上的板子,动作有些笨拙。 空气寂静下来,有飘渺的歌声传来。 【是露露学姐让我来的】 毛茸茸的爪子已然习惯了,写得飞快,举到林藤枝眼前。 “露露?” 学妹听到有些疑惑,她走到林藤枝旁边。 “这样啊。” 她拍了下手,对着林藤枝开口:“应该是我朋友,就是今天跟我一起的那个学生,她怕学姐一个人忙不过来,才请了这位——” “额,你怎么称呼?哪个系的啊?怎么穿着玩偶服?” 一连三问,比盘户口还要仔细。 【林木子】 麦籽特别淡然地诌了个名字,小时候一直想和姐姐姓,也算是另一种形式的如愿。 看到板子上的内容,林藤枝抿了下唇。 【计算机系】 【学姐说这样方便宣传】 她写得胸有成竹,就像真有一个林木子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一样。 回应她的,是沉默。 学妹盯着那个板子看了很久,久到麦籽都开始怀疑自己哪里露了破绽。 突然,她看到学妹伸出手,努力让自己站在原地,不躲开。 头上传来重量。 “真好摸。”学妹笑着揉了揉,有些疑惑地开口:“你怎么不说话,用板子写?现在还得维持人,熊设?” 麦籽松了口气,又写到:【感冒,嗓子哑了】 “那你们赶紧回去吧。” 她恍然般点了点头,去拿放在一旁的传单。 “就剩这么点了,我和她一会就能发完。” 麦籽转向林藤枝,征求她的意见。 “林学姐,我今天还挺不好意思的,要不我请你们一起吃个夜宵吧。” 出乎意料的,那个新生开口了。 她说着你们,却只看着林藤枝,眼里的神情,麦籽见过太多次。 追求者,沈雪雀,还有镜子里的自己。 是喜欢。 林藤枝长得好看,脾性虽然在外人面前一贯地保持冷淡,但实际上接触了就能发现,她很温柔。 这很正常,她值得所有人的喜欢。 麦籽告诫自己。 “不用了。”林藤枝摇了摇头。 “学姐是不想原谅我吗?”小学妹瞬间委屈,眼眶都红了一圈。 麦籽轻微地啧了一声,几乎听不见,但后槽牙都咬紧。 装模作样。 【我不舒服,不去】 她把板子横在两个人之间,几乎把林藤枝的脸都挡住,小学妹抬眼看她,撇了下嘴。 “那真的太不巧了,祝你早日康复。下次有机会,我再请你。” 话说得好听,眼神却夹枪带棒。 麦籽知道自己占有欲作祟,这样的行为很容易被同类察觉到,她也喜欢林藤枝。 “多谢学妹的好意,但我今天确实累了,站了两个多小时。” 听到身边人的话,麦籽的嘴角挑起,毛茸茸的脑袋都随风晃了晃,得意洋洋的模样。 “学姐——” “没事,有机会的。”另一个学妹出来打圆场,她撞了一下身边人,又对着林藤枝笑:“学姐,那你们好好休息,我改天喊你们聚餐。” 林藤枝点了点头,往前走。 她走了几步,倏地回头盯住穿着小熊玩偶服的人。 “你不是也回学校,一起吧。” 麦籽伺机逃跑的想法被彻底扼杀,她点了点头,跟了上去。 上出租车的时候,犯了难。 车门太小,衣服太大,麦籽感觉自己被团成一团,硬生生地塞进了狭窄的车厢。 “娃娃哦,这衣服不能脱掉吗?” 出租车司机帮的忙,她抽出纸巾擦了擦额角的汗,看着后视镜道。 “她穿的连体的,不好脱。”女人的声音淡淡的,夹杂着几分笑意。 透过后视镜,能看到熊脑袋都被压成了扁圆。 麦籽的心情因为她语气里的这点笑,一下子变好。 她调整了下姿势,透过玩偶服眼睛的透气孔看着坐在副驾驶的人。 盯了一路,下车时候脖子都有点酸。 上车下车耽误了不少时间,麦籽的脑袋有些发昏。 到学校已经十点多,但门口学生不少,大概是快到宵禁了。 “林木子,我之前都忘掉问你的名字了。” “我们都姓林,真巧。” 女人的话让她清醒,她点了点头应和。 “这么有缘,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吧。” 是试探。 麦籽很轻微地叹了口气,林藤枝的素养不会让她做出强行把人衣服扒开的事情,但她人有所怀疑。 她的手机是林藤枝买的,密码用的都是林藤枝的生日,拿出来肯定露馅。 【手机在里衣口袋,不好拿】 【我把联系方式记在板子上】 【回去加】 麦籽有所预料,淡然地应对。 “好。” “159,5603,1777。” 这理由正当,林藤枝点了点头,开始报号码。 她没注意到眼前人落笔是比她报的快一些的。 麦籽自己的号码都不太在意,但林藤枝的,她记的很牢固。 “走吧,我送你回寝室。下雨路滑,你这衣服看不清路,容易摔。” 林藤枝没再多说,在前面带路。 麦籽抿了下唇,这样的热情,不该出现在眼前人身上。 大学校园,爱情的氛围分外浓重。 走几步就能遇到几对小情侣,麦籽像只被驯服的大熊,跟在驯兽师的身后。 没有铁链和枷锁,自愿跟随。 她享受这样静静漫步的时刻,但也知道该到此为止了。 麦籽伸手,拉住了林藤枝的胳膊。 “怎么了?” 麦籽低头,小心翼翼地避开号码,在边角写:【走错了】 还是试探。 这根本不是去新生寝室楼的路,她还是在怀疑自己的身份。 但就算有些熟悉,林藤枝也不会往麦籽身上去想。 毕竟春城,很远。 “是吗?天太黑了,我一时没看清路。”林藤枝没有被戳破的窘迫,她略带歉意地笑了一下,眼里的警惕散掉。 【我自己回去可以的】 【要宵禁了】 “没事,我送你。” 这回麦籽在前面走,她走得很快,对道路很是熟悉。 “你对学校的路这么熟吗?”林藤枝有些惊奇,她踢开小道上的石子,“走慢点吧,小心绊了脚。” 【参加了定向越野社团】麦籽放慢了步子,和林藤枝并肩。 【学校是地图】 “年轻就是好,精力无限。”林藤枝似是感慨。 【你也年轻】 “算了算,我比你大五岁。” 身边的人突然停住,麦籽偏头,看到林藤枝笑了一下,又大跨步走上来。 【怎么了】 “没什么,想到了一些事情。” 麦籽没敢多问,想到了谁,她心知肚明。 等到看到楼道的灯光,麦籽停下脚步。 【我到了】 “进去吧。”林藤枝点点头,站在原地。 下一秒,麦籽的瞳孔猛地收缩。 林藤枝的手靠过来。 “有个叶子。” 女人的声音很是温柔。 “摸起来真的很舒服呢。” 头顶被揉了揉,像是小时候。 麦籽僵住的身体慢慢回温,她缓慢地走进寝室楼。 “同学,你这衣服怎么回事?”宿管阿姨注意到,走出来拦住了她。 麦籽没回应,她站在窗户边上,看到林藤枝的身影渐渐消失。 头套被摘下,汗水几乎把头发都打湿。 “阿姨,我一会就走了。” 她要回春城了,一个没有雨的地方。 麦籽的脸已然褪*去了少女时的青涩,眼里的稚嫩褪去,眼尾略微拉长,长出些成年人的风霜。 十月将至,她要迎来十九岁的生日。 第29章 这两天在和林藤枝商量程序的事情,这个微信号一直登的是林木子的身份 九月末,春城的风吹得人皮肤都发干。 “还有两天!” 李声声扳着手指头数日子,她靠坐在桌子上,偏头看向专心致志工作的人。 “学妹,你国庆有什么打算?” 麦籽的注意力仍旧放在电脑屏幕上,一串串代码映照在她黑亮的瞳孔里。 “工作。” “唉——”李声声无奈地叹了口气,“小工作狂,你都在这窝多久了,不回家吗?” 回家? 敲击键盘的速度缓了几分,麦籽用力地攥了下右手:“嗯,家太远。” “也对,黎城是挺远的。”李声声站起身,她凑上前盯着屏幕问:“最近一直看你在写这个程序,很麻烦?” 女人贴得有些近,麦籽按住滑轮椅往后退了下,她抬手揉了揉眼睛:“还好,我就是想做得更完善一点。” “这单子很值钱?”李声声问,她笑了笑:“值得我们大学霸这么费神。” 她再次感慨麦籽的天资过人。 她给麦籽找的兼职,是帮别人写一些简单的小程序。 在她教会麦籽基础的课程之后,就指导了一两次,麦籽就能胜任。 没过多久,麦籽就能独立写一些复杂的程序,并且进步的越来越快。 麦籽也笑,却摇了摇头,又坐回去继续工作,她轻飘飘来了一句:“免费。” “免——不收钱?!” 李声声愣了一瞬,眼睛瞪得老大,惊讶出声。 “学妹,你这怎么开始打黑工啊,哪家公司?不应该啊。” 麦籽抬头,看到李声声正在划拉手机屏幕,一副要找人算账的模样。 她急声解释:“学姐推荐的公司人都挺好的,我最近没接她们的单子,这个是我想送人的。” “送人?不会是心上人吧?”李声声调侃着。 麦籽怔住,她抿了唇,笑了一下,笑意苦涩。 “不是。” “是我姐姐。” 话正说着,手机震动了下。 她低头看了一会,手指捏紧,半晌不说话。 “谁啊?” 她的沉默让李声声有些疑惑,麦籽摇摇头,把屏幕锁住。 “家里人。”麦籽顿了顿,“问我国庆回不回去。” “是吧,国庆假期挺长的。你这个程序也不是很急,反正也是送给你姐姐,要不就回家?” “你这连轴转的,休息休息也好。” “再说吧。”麦籽点点头,却没应,“快完工了。” “行,那我不打扰你了,你忙。”李声声轻轻拍了拍麦籽的肩膀,做了个加油的动作。 麦籽站起身,又被按住。 “不用送我,怎么还学会客气了。”李声声笑着摇摇头。 麦籽抿唇,抬眼看她:“谢谢学姐。” 人走得很快,房间里又只剩麦籽一个。 她靠坐在椅子上,拿出手机看了又看。 【林藤枝:国庆回来吗?】 她有些烦躁地抓了下头发。 麦籽想回去,但不敢和林藤枝见面,她怕自己说错做错。 但拒绝,林藤枝一定会伤心。 点开搜索软件,麦籽斟酌着打下:【怎么样委婉地表达——】 【怎么对家人说不回家——】 她打了又删,看到上面几行搜索的字:【如何对学姐表示感谢和尊重】 麦籽又想到李声声的态度,叹了口气,退出不靠谱的搜索软件。 她看着输入框发呆。 【我是一株小麦:李学姐,就是我上次跟姐姐说的,我遇到一些专业课上的问题,她准备这段时间帮我恶补一下】 麦籽发了出去,那边回得很快。 【林藤枝:所以是不回来了吗?】 女人的话语就问得很直白,麦籽咬了下唇,还没回答,手机又震动一下。 【林藤枝:我知道了。】 像是看到林藤枝皱起眉头的样子,麦籽的心倏地提了起来,她的手指迅速地敲击着,唇瓣传来刺痛感,她恍然回神。 【我是一株小麦:姐姐,回来,我回来的】 删除。 她总是克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在冲动之下做出错误的决定。 不能再这样了。 要成长到能够给林藤枝提供好的生活,她才有资格去求,去争取。 【我是一株小麦:我不回来了。】 【我是一株小麦:姐姐照顾好自己。】 对面许久没回,麦籽把手机丢在桌子上,头靠在椅背,胳膊把眼睛盖住。 唇瓣上的咬痕清晰可见,渗出血珠。 深呼吸一口气,她压住眼眶的红,目光又重新投入到屏幕上。 从这份礼物开始。 屏幕上的代码飞速流动着,照在麦籽脸上的屏幕光越来越亮。 胃部蓦地抽痛几下,她一只手按住腹部,看到时间,才发现已经凌晨。 整个屋子都陷入黑暗,只有电脑屏幕还泛着光。 她站起身,去开灯。 白炽灯的光线让她不由自主地闭了下眼睛,面无表情地擦掉因为刺激流出的泪。 她走回到桌子边,从柜子里拿出泡面。 好在学校有24小时热水供应,不至于吃冷泡的。 热乎的东西下肚,疼痛缓解些,麦籽走到窗边。 往日她喜欢在窗边看雨,喜欢雨珠拍打玻璃的声音。 春城和黎城之间隔的是两千公里。 黎城的雨,从小小的窗户是看不见的。 春城暖和,麦籽就睡在工作室,厚外套一披,也就从寝室带了个枕头。 去外面吃饭的时候,再去寝室洗个澡。 “终于。” 假期都过了三天,关掉电脑的时候,屏幕映照出麦籽的脸。 眼皮很肿,熬了几辈子的夜一般,但眼睛亮得灼人。 这是她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作品。 麦籽打开微信,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要和林藤枝分享。 手在发抖,手指触及屏幕的时候,又停下。 她换了个号,是她为了圆林木子这个谎创的。 【forest:学姐,我是林木子,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 她想做的是,藤枝可以依靠的树木,甚至是森林。 而不是一株小小的,脆弱的麦子。 【forest:我做了一个小程序,觉得可能会对你们救助有帮助。】 【林藤枝:你好,林学妹。当然记得,请问是什么程序?】 林藤枝的回答带着公式化的冷漠,但麦籽知道这已经很好,因为女人几乎不会同意别人加好友。 之前曾被追求者狂热的联系,让她对此深恶痛绝。 通讯录里除了麦籽,导师,只有零星几个救助流浪猫认识的朋友。 【forest:可以用来定位猫车。】 这个设想,从很早麦籽就在思考,那次林藤枝出事更是让她后怕。 她希望能有更快捷的,更安全的方式。 【林藤枝:真的吗?】 【林藤枝:具体怎么操作呢?】 显然林藤枝很激动,因为这个问题也困扰她很久,一连发了两条信息。 麦籽正准备回,又因为下一条消息停住。 【林藤枝:学妹,你现在在学校吗?我们见面详谈?】 她顿了顿,叹了口气,回:【forest:我不在,这个使用很简单,我一会发给你。】 程序的运作很简单,就是靠抓取网络平台上的信息,当然还有一些联网的监控。 模型录入了整个黎城的高清地图,并且会根据路人上传的信息,给出几条车辆可能行驶的路线。 再通过道路监控,精准定位。 【forest:这个程序的运行,如果有更多的人提供信息,会更精确。】 【forest:所以学姐可以发到一些救助群,扩散一下。】 【forest:目前,我只更新了黎城的地图,以后会增加。】 麦籽打得很快,她想了想:【forest:因为是测试版,我不知道具体作用,希望能帮到学姐。】 她这话说得不假,即使她尽力去做到完美,但还是有些心里没底。 【林藤枝:学妹,你很厉害。】 【林藤枝:真的很感谢你。】 【林藤枝:我先联系下协会的人。】 手指按在第一句话上,麦籽截屏,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下去,脸上的疲倦一扫而空。 她有些欢快地敲了敲屏幕:【forest:只要能帮到你,就好。】 事情了结,麦籽心松快不少。 她点开购票软件,想看看还有没有回黎城的票。 虽然说了不回去,但要是有机会,看她两眼也很好。 “得有——”麦籽也扳着指头数,上次回去是九月中,她轻声呢喃着:“十天没见了。” 她下意识咬住唇,结疤的唇瓣又撕扯开来。 可惜的是,没有余票。 国庆假期的恐怖,连平日被嫌弃的红眼航班都抢购一口。 麦籽只好回寝室,室友有旅游的,有回家的,寝室空无一人。 百无聊赖地过了两天,她每天都睡到日上三竿,熬大夜消耗精力,正好养养精神。 床帘紧闭,光线昏暗的寝室突然想起一阵手机铃声。 麦籽迷迷糊糊地摸到冰冷的铁块,她看了下。 下一秒,手机砸在脸上,有些疼。 麦籽慌乱地从床上坐起来,捧起手机,她看着打来的微信电话。 是林藤枝。 她咳了几声,清了清嗓子。 小心翼翼地按下接通,她却倏地停住。 这两天在和林藤枝商量程序的事情,这个微信号一直登的是林木子的身份。 但已经来不及反应,微信那头传来女人熟悉的声音: “林学妹,你好。” 第30章 她没有松手,只紧紧抱着,唇瓣几乎吻到林藤枝的侧颈。 “咳咳。” 麦籽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她咳了两声,确保变声器的声音和自己的本音有一定的差别,才松了口气。 “林——学姐,怎么了?”手攥得死紧,她保持声线平静。 “学妹的感冒还没好吗?”林藤枝关心了句。 “已经没事了,就是还有点咳嗽。”麦籽说着,又继续问:“学姐,是有什么事情吗?” “是这样,你之前做的那个程序——”电话那头停顿了下,林藤枝踌躇着:“好像崩掉了。” 麦籽的眉头倏地收紧,她对着电话缓声开口:“学姐,你等一下,我看看。” 她动作利落地从上铺下来,跑到书桌旁打开笔记本电脑。 看着页面上网络已断开的标识,她点进后台,瞳孔轻微地震动。 使用频次怎么会这么高?她这几天没去维护运行。 “程序承载不了,崩溃了。”麦籽轻声道,又开口:“我当时没考虑到会有这么多使用者。” “学妹——”林藤枝那边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有些嘈杂。 “登——能修好吗?” “可以的,不过需要一点时间。”麦籽回答,下意识问:“学姐不在学校吗?” 刚说出口,她咬了下舌尖。 什么笨问题,现在在假期。 “是有事,要见面谈吗?”林藤枝没在意,“这两天不行,国庆后,可以吗?” “不是不是,我就是问问。”麦籽急忙开口,她的手指划在屏幕上林藤枝的头像上。 见面?如何见面。 谎言越说越多,假面越戴越深。 “很抱歉,学妹,我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用这个程序,又麻烦你了。” “怎么会是学姐的问题,是我考虑不周。”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有几分低落,麦籽急声安慰。 “今晚——”麦籽看了眼时钟,又道:“明天就能重新使用了。” 她不敢打包票,毕竟她学艺也不算精通。 “多谢学妹了,我这边还有事情,等国庆后,一定给我个机会,请你吃饭。” 麦籽呼吸一滞,她怯笑一声,刚要拒绝。 “学妹不来的话,就是不愿意原谅我。” 现学现卖啊,姐姐。 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麦籽只得应声。 “好的,学姐。” 走一步看一步吧,到时候再找理由拖。 林藤枝电话挂断得很快,好像是有急事。 麦籽看着屏幕逐渐熄灭,脑海中翻涌着女人的面容。 想了想,她切了号。 【我是一株小麦:姐姐,我想看看汤圆。】 固定开头,麦籽感恩家里养了只猫,算是有话题切入点。 消息往上翻,断断续续的,隔个一两天,姐妹两个都有聊天,话些家常。 但自那天说了不回,就再没聊过。 隔了一会,那头发了个图片,麦籽打开仔仔细细地看,汤圆窝在沙发上,头埋进毛茸茸的肚子,真像个圆子。 “不是,今天。”麦籽抿唇,照片拍到了客厅的窗户,玻璃上沾着水珠,该是雨天。 但她刚刚看了黎城的天气,难得放晴。 往年的假期,林藤枝会在家里窝着补剧,因为忙碌的工作没时间看的,能看一整天。 不在家,也不在学校。 是和别人出去了吗? 麦籽的唇被咬得有些疼,她不想胡思乱想,但占有欲作祟,脑海里冒出无数张脸。 她们都想,从我身边,夺走她。 【我是一株小麦:姐姐在家吗?可以视频吗?】 沉默地打着字,麦籽的眼睛盯着屏幕。 她看到“正在输入中”一次次地出现又消失,林藤枝思索了半天。 【林藤枝:在家,现在不方便,准备去洗澡。】 撒谎 手指即将按上视频电话的拨通键,屏幕被倏地按灭。 麦籽深呼吸一口气,她用力地掐住自己的手心,看到皮肤渗出血珠,眼睛眨都不眨,平静又冷漠。 “这很,正常。”她告诫自己,“你有所隐瞒,又怎么敢要求她——” “坦诚相待。” 她喃喃自语,光线阴暗的寝室里,咬着牙说出来的,自我安慰。 “不去想。”麦籽的视线投放到电脑屏幕上。 一串串代码在眼睛里逐渐组成了女人的笑意盈盈的脸。 “小籽,这是我的女朋友,雪雀。” 回忆里,她放学回家,熟悉的领地被陌生人闯入。 林藤枝拉着沈雪雀的手,有些期待地介绍爱人给自己的妹妹。 林藤枝的人生,会有第一个沈雪雀,也会有第二个。 血液从掌心滑落,滴到键盘上。 麦籽恍然回神,她慌张地抽出纸巾,小心翼翼地擦去。 这不是她的电脑,是李声声借给她的,很贵重,不能弄脏。 擦拭的动作逐渐缓慢,她静静地坐在原地,像是被冻住的人。 她要去说清一切,然后让林藤枝挡在自己身前,承担世人的闲言碎语。 还是一退再退,就把这份心藏在心底,从林藤枝的人生退出,只要她好,就行。 进退两难,麦籽低头,睫毛轻颤,泪珠滑落。 “你还,会——”她的声音在抖,“等我吗?” 音量轻到被呼吸冲散,遁入空气中。 她的手重新放在键盘上,情绪被压制,噼里啪啦地敲击起来。 黑暗里,屏幕的光线照在脸上,麦籽的眉紧蹙着。 腹部传来的痛越来越深,像是有几百只蚂蚁在噬咬,她咬着唇,一只手按在胃部。 好在,终于弄完。 她打开手机,翻找通讯录,拨通。 “学姐,我这个程序崩了,现在重新维护过,麻烦您帮我看看。” 电话隔了好一会,即将自动挂断的前几秒才接通,麦籽说得很快。 那头沉默了一会,长长地叹息一声,又惊叫道:“学妹啊,你修仙吗?” “还没毕业呢,怎么就提前过程序员作息了,你看看时间,几点了!” 麦籽怔了一瞬,眼睛酸涩地眨了眨,她看向屏幕右下角:03:40 “对不起,学姐,我没注意。你休息,对不起。”她说着,就要按下挂断键。 “别挂!”李声声知晓她的性子,急声开口。 “我来帮你看看,学妹,我可是帮人帮到底,你一定要请我吃一顿好的。”她笑了一声,嗓音有点哑,睡梦中叫醒的。 “等有机会见到你姐姐,我可要好好问问她,怎么把妹妹教得这么好。” 麦籽抿唇,下意识摇头。 不好。 “我看了下,没大问题,定期维护就行,你之前应该是两三天没去清理数据,用户又多。”李声声说着,又疑惑道:“这程序做的挺好的,怎么不起个名字,一长串数字看着不太像样。” “Vine。”几乎是脱口而出,麦籽闷声。 “藤蔓?”李声声下意识翻译。 “怎么叫这个名字?” 【forest:这个程序就像是藤蔓,把致力于救助事业的人们联系起来。】 麦籽自认为解释合理极了,却绷紧了唇。 李声声接受了这个解释,但麦籽第二天在林藤枝发出同样的询问时,莫名地有些心虚。 她把窗户打开,温热的风吹进来把密闭空间的浊气吹干。 麦籽靠在窗台上,手指滑动着屏幕,点了点小猫头像。 【林藤枝:名副其实。】 麦籽低头笑,视线偏移了几分,瞳孔猛地剧烈收缩。 林藤枝穿了一件驼色大衣,许是春城的天气太热,原本披着的头发被随意地盘扎起来。 麦籽揉了眼睛,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出幻觉了吗? 她苦笑一声,嘲讽自己不切实际。 直到林藤枝抬眼,漂亮的狐狸眼被光线刺激地眯了一下。 麦籽恍惚间能闻到雨的气息。 手机差点从手中滑落,半个身子都悬出窗外。 “姐姐!”她高声喊,心情的欢跃像是飞出窗的麻雀。 “小籽!” 女人的声音惊慌极了,她的眼睛睁大,瞳孔在光的折射下呈现出琥珀色,轻微震动。 “快回去!”林藤枝喊。 麦籽这才惊醒,悬空感让她呼吸一滞,心情依旧激动,她往后退了一步。 又探出身子对着楼下喊了一句:“姐姐,等等我!” 拉开门的速度从来没那么快过,从五楼到一楼,麦籽只用了一分钟。 小腿肚子被剧烈拉扯,甚至泛着细微的针扎感。 麦籽全然不在意,她像只归鸟,扑进了林藤枝的怀里。 她被搂住。 她们从来没有分离过这么长时间,距离这么远,见一面都变得奢侈。 麦籽的脸颊贴在林藤枝的脖颈处,像是小时候的撒娇,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林藤枝皮肤的温度,活生生的人就站在自己面前。 “好了。”林藤枝的语气里也有掩盖不住的笑意,“都多大的人了,搂搂抱抱的成什么样子。” 她说着这样的话,麦籽却感受到女人的手又在她的腰间搂紧了些。 恍惚间,她庆幸自己还有林藤枝妹妹这个身份。 姐妹之间的联系,总是割不断的。 她注意到别人的眼光,宿舍楼底下的情侣不少。 少数人对此深恶痛绝,她们打量着,只是不满。 但若是知道了麦籽是林藤枝养大的,窃窃私语又会冒出来了,目光是淬了毒的。 许是会说一句世风日下,什么人都能搞在一起。 她来找我了。 巨大的喜悦几乎冲昏了麦籽的头脑,她脑海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她没有松手,只紧紧抱着,唇瓣几乎吻到林藤枝的侧颈。 “麦籽?” 这份亲密的安宁终究被打破。 麦籽感觉到林藤枝的手倏地松开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0-40 第31章 从幼时就有的,独属于林藤枝的气味。 麦籽冲上去抱林藤枝,女人随手扎的松松垮垮的头发被冲得散落。 唇瓣几乎吻到侧颈,鼻尖触及发丝,麦籽深深地嗅了一口。 她想到林藤枝说过的,野生动物的嗅觉很灵敏,它们会靠气味来追寻。 姐姐的头发有雨的气息。 清冷的,湿润的,冲刷掉记忆里大火的焦味。 从幼时就有的,独属于林藤枝的气味。 “麦籽?” 感受到腰间的手随着声音猛地松开,麦籽抬眼,看到叶穗站在不远处。 “小籽。”肩膀被林藤枝拍了拍,麦籽的动作未变,手仍旧把人圈着。 她的眼睛轻微地眯起来,像是看到入侵者的狼。 她怎么会在这。 叶穗的旁边还站着一个人,她没穿警服,穿了一身宽松的运动套装,胸前的logo,麦籽兼职的时候在奢侈品店看到过,是价格昂贵的品牌。 麦籽的脑子一向灵光,她能猜测到叶穗是和林藤枝一起来的,但她不明白为什么叶礼也会在这。 “松手。”见人没反应,林藤枝的声音冷下来。 麦籽的手却收紧了些。 “不要。” 注意到林藤枝的眉头皱起来,她往后退了退,拉出点距离。 麦籽低头,眼睛圆亮亮的。 攻击性寻不到半分,委屈极了,跟含着泪一般。 “再抱一会吧。”林藤枝抿唇,刚要说话,又听到自家小孩低落的声音。 “很久没见了,姐姐。” 她叹了口气,无奈开口:“又来这套。” 麦籽笑,又凑过去,用鼻尖蹭了蹭林藤枝脖颈的皮肤。 林藤枝唇角倏地绷紧,她的手抵在麦籽的肩膀,推了下。 “好了。”她沉默了一瞬,又开口:“叶穗也来了。” 麦籽的呼吸一滞,恨不得回到那天的病房,把病急乱投医的自己撕烂。 “哦。”她应了声,撒的谎要圆,喜悦冲昏的头脑清醒些。 麦籽紧扣在林藤枝腰间的手松了些,女人抓住机会,退开了。 怀中一空,麦籽的心也被挖空。 她垂眼,盯着微微颤抖的手指发呆。 “小穗。”林藤枝喊了一声。 麦籽恍然回神,抬眼看,叶穗正拉着叶礼的胳膊不让人动。 听到喊,她才松了手,快步跑过来。 “林姐姐,你叫我。” 叶穗下意识走到了麦籽的旁边,轻微地撞了下她的胳膊,对她眨了眨眼睛。 麦籽扯了扯嘴角,就知道这丫头误会了。 她肯定以为自己回黎城的那天已经说清楚一切。 可惜,她还是做了胆小鬼。 “我——”林藤枝注意到她们亲密的动作,顿了一下,也笑了下。 姐妹两个都在笑,却都不敢看对方的脸。 她们也未能察觉彼此笑容中的,苦涩异常。 “没什么,就是你们有两个月没见了吧,你和小籽,你们两个——” 林藤枝沉默一瞬,她垂眸:“小情侣,多聊聊。” 肩膀被用力地撞了一下,麦籽抿唇,叶穗的眼睛里面泛着火气。 到底是忍了下来,小姑娘点点头:“谢谢姐姐,我们确实需要聊一聊。” 胳膊被抓着,麦籽被叶穗扯到一棵大槐树下。 麦籽还转头看林藤枝,女人偏过头,避开她的视线。 “看有什么用!”叶穗的眉都要竖起来,她高声一句又压低嗓音:“你那天回去,到底怎么说的。” “没说,没见面。”麦籽回得很快,她低声道:“又给你添麻烦,等过几天,我就和她说,我们分手了。” “这是我们的问题吗!”叶穗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她凑近了些,手指点了点麦籽的额头。 “我真想撬开你的脑袋,看看你在想什么。” “你太别扭了,麦籽。”叶穗深呼吸一口气,突然正了神色。 “你既然放弃不了,那就去追。这样若即若离,谎言不断,只会把人越推越远。” “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林姐姐发现一切都是你在骗她,什么恋爱都是拒绝她的借口,她会有多难过。” “明明是你先说爱她——”叶穗顿了顿,看着低着头的麦籽,她叹口气,语气轻缓些。 “你现在在纠结什么呢?” “为什么——”麦籽的声音在抖,她抬眼,眼眶有点红,满是疑问。 “为什么你能这么快想开。”泪珠滑落,她又在自责自问:“为什么我总是让人难过。” “我真不是个好东西。”麦籽在自我厌弃 她的脖颈被往下扯,麦籽被叶穗倏地抱住。 小姑娘轻轻地拍了拍麦籽的背,温声安慰:“麦籽,你真的很好很好。不然我也不会喜欢上你。” “但就像你说的,喜欢很容易就散了。我们不能成为恋人,我依旧想和你做朋友,就是因为你很好。” “你觉得你一直是林姐姐的累赘,给她带来伤害。但也许她并不这么想,你不去问清楚,不说清楚,又怎么行呢。” 麦籽的头埋在叶穗小小的肩膀上,泪水打湿外套。 她闷声道:“我知道,她会接受我。” “那天我如果说清楚了,她会生气,会不理我。但——” “最终,她会接受。” 麦籽抬眼,看向正站在那和叶礼交谈的林藤枝。 “我们之间,总是她妥协。”距离太远,她看不清女人的面容,但林藤枝的脸是刻在脑海中的,磨不掉的。 “她总说姐姐要保护妹妹,她把我养大,这份感情她无从割舍。”麦籽看得透彻,她知道林藤枝一再低头的原因。 “那你——”叶穗轻声问,却被麦籽沉声打断。 “我就无耻地利用这份感情,去逼迫她妥协。” “经历车祸,她就觉得,只要我活着,我好就行,所以她态度松动了。”麦籽退开半步,站定。 “但我又一次让她伤心了。” 当时她怕了,午夜梦回时,每一秒都是林藤枝对着自己说,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她曾作为累赘,被抛弃。 麦籽把自己的心剖开,她知道自己恐惧什么。 她怕自己再一次被抛弃。 假装不爱,故意远离,只是为了不泄露自己的情感。 因为见到林藤枝,她就被冲昏了头脑,无法克制地想去拥抱,亲吻。 “因为我怕等她发现自己还是无法在感情上妥协的时候,会一走了之。” “彻底把我抛弃。” 所以麦籽告诉自己,要做个好妹妹。 以妹妹的身份留在林藤枝身边,足够了。 她无数遍告诫自己。 麦籽的泪砸在地上。 “所以——”叶穗叹口气,一把握住麦籽的手,强硬地防止她自我伤害。 “你就是不相信,林姐姐会爱上你。” 林藤枝不会爱麦籽。 即使这个事实,循环往复地在麦籽脑子里播了上万次。 叶穗说出口的那刻,麦籽的心猛地抽痛,像是被刀硬生生地扎进去,牵动血肉旋转着。 “嗯。”麦籽应声。 叶穗沉默,她总算知道眼前人在别扭什么。 “你为什么这么觉得呢?”她不解。 “因为我们当时十几年的姐妹。”麦籽苦笑,“她一直把我当妹妹看。” 因为生死的妥协会被时间冲淡,而世俗的压力长久存在。 “用个不太恰当的例子,如果你妈妈说爱你,你因为亲情妥协了,但最后还是会受不了的。”麦籽揉了揉眼睛,把泪擦干。 “你这——”叶穗微微张口,又噤声。 “又不一样,她是我亲妈。”她抿了下唇,视线倏地放在远处的人身上。 “要是我小姨”她下意识摇了摇头,意识到什么,和麦籽对视。 “其实也许林姐姐和你想的不一样。”她干巴巴地安慰。 “没关系,只要她好就行。”麦籽勾起嘴角,这时倒笑得真切。 这世上,她最希望林藤枝好。 “你小姨不是亲的?”麦籽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不再说自己,抓住她话语中的逻辑。 “嗯。” 叶穗愣了下,最终迟疑地开口: “是我姥姥领养的小孩。” 麦籽挑了下眉,没再多问。 “走吧,带你们逛逛学校。” “放心,我一会就把我小姨拉走,给你和林姐姐单独相处。”叶穗极其有眼力见。 “算了。”麦籽叹了口气,“你们在,我还能克制点。” “你这话说的,怎么把自己形容成一个——”叶穗顿了顿,似乎在想如何形容。 “我爱她啊,所以时刻想亲她,想抱她,这很正常。”麦籽抬眼,正好撞上林藤枝的视线。 女人的唇很漂亮,唇珠饱满。 眼睛也好看,眼皮被亲的话,应该会泛起微微的红。 麦籽卖乖地笑了一下,快步向林藤枝那边跑。 她下楼下得匆忙,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衬衫,被风吹得衣角翻涌。 她跑到林藤枝面前站定,很甜很乖地喊了声:“姐姐。” 林藤枝的眉瞬间舒展开,先是笑,又看她鼻尖有点红,把自己的大衣脱了下来。 温热的,残余着林藤枝的体温,大衣被披到了麦籽身上。 “怎么穿这么少。” 像小时候,女人伸手把大衣扣子一颗颗扣上,念叨了一句。 “小心感冒。” 因为你来了。 所以,我迫不及待地想要拥抱你。 麦籽心里默念。 她圆亮的眼睛满是笑意,按住林藤枝的手:“没事的,姐姐,我不冷。” 林藤枝抬眼看她,颇有威严地说了句:“穿着。” 麦籽刚要应声,身旁被忽视已久的人开了口。 “春城虽然暖和,但一件单衣还是不行的。” “林小姐的大衣给了妹妹,不如就穿我的外套吧。” 三个人的目光都聚集到女人的身上。 叶礼拉开运动服拉链,正准备脱。 第32章 像是用力吮吸出来的吻痕。 “不用了——” “要你关心!” 姐妹两个人几乎同时出口,麦籽怒瞪着叶礼,硬着语气。 叶穗的动作更为直接,她冲过去把叶礼的外套又拉上了。 “小姨,你凑什么热闹。”她凑到叶礼身边,咬着耳朵轻声开口。 “不能没礼貌。” 说着教训的话,但女人的声音是温柔的。 麦籽本就乱糟糟的头发被林藤枝揉了下,女人的手指插进发间,梳了梳。 麦籽抿唇,她速度很快地把大衣脱下来,沉默地把林藤枝裹上。 她边扣扣子,边盯着叶礼。 “这边胳膊。”林藤枝笑,晃了晃空荡的袖子,无奈地开口。 麦籽恍然回神,她慌张地解开大衣扣子,妥帖地帮林藤枝套上。 做完,她揽住林藤枝的胳膊,挑衅地看着叶礼。 叶穗注意到,轻微地叹了口气。 这人真的不加掩饰啊,怪不得要远离 这谁看不出来她的心思! “不好意思,我妹妹有点小脾气。”林藤枝先声道歉,她倒是习惯麦籽的行为。 因为从小到大,麦籽从没对接近她的人有过好脸色。 叶礼看着两个人,嘴角挑了一下。 吃醋炸毛的小朋友啊。 “穗穗啊,没记错的话——”她轻拍了下叶穗的脑袋,“这位小朋友不是你的恋人吗?” 这话刚落地,林藤枝唇角的笑意散了,唇线紧绷。 麦籽感到女人想抽走胳膊,她的手倏地收紧。 她抬眼,正对上林藤枝的眼睛。 视线一触即分,女人避开了麦籽的目光,她垂眸,睫毛轻颤。 麦籽张了张口,眼睛仍旧盯着*林藤枝的侧脸。 这一幕让叶礼嘴角的笑更浓了,她眼里闪过些许兴味,又轻缓地开口:“我怎么感觉——唔?!” 叶礼的嘴被猛地捂住,叶穗刚听完一句,就知道自家小姨要作妖。 “小姨你再掺合,我就告诉妈妈——”她凑近女人的耳边,叶礼听到这话,顿时摇了摇头。 她指了指叶穗的手,小心翼翼地拿下来,又笑着道:“开个玩笑,穗穗知道的,我这张嘴就是没把门的。” “林小姐,和这位小朋友莫要怪罪,我只是有点羡慕你们姐妹两个感情好。” 粉饰太平的话,让心里有鬼的人有了台阶下。 “没事。”林藤枝抬眼,笑容勉强。 麦籽放在身侧的手攥紧了些,她知道林藤枝在难过。 叶礼的话在提醒,提醒两个人之间的过度亲密—— 是不正常的。 眸光似刀,她看向第一眼就没好印象的人。 “叶警官,似乎很闲。”麦籽话语讥讽,不满地怼人:“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开玩笑。” “我们可不是你的犯人,你家里人没告诉你少管她人事的道理吗?” 叶礼笑了下,眼睛眯起来。 她最讨厌别人提及家里。 “小姨!”叶穗知道,她急忙搂住叶礼的胳膊,慌张地开口:“麦籽,你带林姐姐逛逛学校吧,我先带我小姨走了。” 叶礼没动,她往前走了一步。 毕竟比麦籽大了几岁,她比麦籽高了一点。 她垂眼,气势很足,刚要抬手。 麦籽盯着她,寸步不让。 两个人眉眼没半分相似之处,却都能看出点骨子里不服输,谁也不让谁的劲。 下一秒,林藤枝挡在了麦籽身前。 “叶警官,您不是说有事公干,送我们过来已经耽误时间了吧。” 女人的背瘦直挺拔,宽松的大衣几乎把麦籽整个人挡住,只露出半个小脑袋。 从小到大,林藤枝都是这样。 永远保护着麦籽。 “啧。”叶礼咬了下牙,更觉得眼前一幕扎眼。 麦籽往前走了一步,又被林藤枝挡住,女人回头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 她知道林藤枝不想自己惹事,只好忍着。 牙都咬得发出细末的响。 言语的冲突本该很容易化解,但一个人见不得姐姐难过。 而另一个—— “对,妈妈,我们到春城了。”叶穗的声音打破了剑拔弩张的氛围。 “你要和小姨说话吗?” 叶礼倏地站直了,她看向叶穗,快步走过去,抬了下手。 叶穗急忙把手机递过去,叶礼接过,她轻咳了一下,浑身的刺都收了回去。 她的声音很柔和,不见刚才的半分冷硬。 “姐姐,嗯。” “你放心,我一定照顾好穗穗。” “……” 麦籽抬眼看她,眉头挑了下。 姐妹亲密点很正常,会想歪的人—— 自己也不正常。 眼底的戒备松懈几分,她想到那天见到的女士,又看着叶礼恨不得脸都贴进手机的模样。 心中莫名涌起一股同病相怜的感受。 懒得再计较,麦籽轻轻地扯了扯林藤枝的胳膊,笑着道:“姐姐,我们先走吧。” 林藤枝轻微地皱了下眉,她抬眼看过去,虽然不知道麦籽为什么让步。 但—— “不告而别不太好。” “没事的,你看叶警官还顾得上理我们吗?” 她对着叶穗挥手,指了指宿舍楼。 叶穗迅速地点点头,做了个“快走”的口型。 林藤枝还怔愣着,人就被麦籽拉着上了楼梯。 因为国庆,宿管阿姨也休假,畅通无阻地到了宿舍门口。 麦籽跑得急,门大开着。 她住的是上床下桌的四人寝,算是条件比较好的。 “你睡哪张床?”林藤枝问。 “靠窗的那张。” 进门的墙上粘了一块全身镜,学姐留下的珍贵礼物。 镜子清晰地显现出两个人的样子。 手心一空,麦籽的掌心还残余着林藤枝的温度。 她才发现自己一直握着女人的手。 小小的空间里,独处的两个人迟钝地慌张起来。 林藤枝抿了下唇,她踱步到窗边,温热的风吹在脸上,有些烫。 “春城风景不错。”女人的视线落在窗外,不敢往回看。 麦籽抬眼看她,也走过去。 “嗯。”她应了声。 “好看。”干净的眼睛看不到半分如画风景,只清楚地映照出林藤枝额间的痣。 她灼热的视线逼得人不敢回头,但距离近得好似呼吸在缠绵。 “嗯——”林藤枝猛地转身,她想开口,瞳孔一缩:“小籽,你的脖子怎么了?” “嗯?”麦籽怔愣一瞬,这才迟缓地察觉到脖子的痒。 痒意像是深入血液,从脖子下滑,全身都开始痒。 十月的春城,繁花依旧。 女人的手指迅速地解开麦籽衬衣的两颗扣子,露出脖颈,上面泛起红痕。 麦籽穿得少,皮肤接触到空气中的花粉,过敏反应凶猛地袭来。 “没事。”麦籽没动,任林藤枝看。 麦籽呼吸一滞,林藤枝焦急万分,扣子几乎解到腰腹,女人温热的手指轻抚在她的皮肤上。 “就是有点花粉过敏。” 她微微昂首,咬着唇瓣,垂着眼,长而翘的睫毛随着女人的触碰在颤。 要疯了。 很痒。 林藤枝凑近了,温热的呼吸几乎喷在麦籽的脖颈。 好近。 麦籽微微偏头,就能吻到林藤枝的唇。 女人确认是过敏,刚收回手。 “去医院——”她说得很急,下一秒动作却僵住。 手腕突然被麦籽扣住。 “我去过医院了。”麦籽低头看她,声音莫名地低哑。 “医生开了药。” 林藤枝瞳孔一缩,她终于迟钝地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蠢事。 麦籽的衬衫大开,白皙的皮肤上遍布过敏的红痕。 却像是用力吮吸出来的吻痕。 女人呼吸一滞,眼睛倏地闭上。 她的喉咙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 “那,那你抹药。”话都说得结巴。 林藤枝想抽回手,只觉得接触皮肤的手指在发烫。 “好。”麦籽乖巧地应声。 她的手却仍禁锢着林藤枝。 “你一只手怎么抹。”林藤枝说着,就听到麦籽轻笑一声,有些恼怒,她倏地睁眼。 “松开。”命令式的口气,要摆出姐姐的威严。 下一秒,又软了气势,慌张地移开视线。 小姑娘的皮肤很白很白,碰撞着红痕,冲击力十足。 半露的浑圆挺翘。 麦籽的眼睛亮得灼人,她看到林藤枝的脸颊染上淡淡的粉。 不再逗人,麦籽松了手。 “那,姐姐——”她猝不及防地凑过去,手臂几乎把人圈住。 林藤枝的脸甚至能贴到柔软的肌肤。 “唰——”的一声。 想推开的下一秒,麦籽已然收回手,她把窗帘拉上了。 “坐着等我会。”小姑娘撩完人,语气很欢悦。 本就狭小的空间又变得昏暗起来,暧昧的气息在流转。 林藤枝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跳的频率。 扑通! 扑通! 扑通! 又快又响。 她低垂着头,死死地盯住地面,像是要把地板看穿。 麦籽的视线没有一刻从林藤枝的身上离开,她随意地解开剩余的扣子,从抽屉里拿出药膏。 冰凉的药膏缓解了皮肤的痒。 心中的痒却难以缓解。 她轻微地叹了口气,暗骂了自己一句不争气。 说好的隐藏和克制呢? 一靠近林藤枝,魂都去了一半。 只想着近些,再近些。 直到唇齿交缠。 手心被掐得发乌,好在疼痛让她没过了头,继续犯错。 昏暗的屋子,时间的流逝似乎是一秒分成十秒。 林藤枝从未那么煎熬过。 “砰。”抽屉被关上。 “姐姐,我好了。” 林藤枝谨慎地抬眼看,麦籽走过来,衣衫完整。 莫名地绷了下唇角,她意识到什么,眉头轻皱,又极快地舒展开。 “好。”她应了声,却注意到麦籽挠了下背。 “后背呢?”问出口的时候,她咬了下舌头。 麦籽怔了一瞬,扬起笑:“没事,这药很灵,很快就好了。” 她避而不谈。 下一秒,麦籽听到女人极快极轻地说了句,恍若幻听。 她的瞳孔微微震动。 “姐姐帮你吧。” 她听见林藤枝这样说。 第33章 舍不得,割不掉,就这样痛苦着吧。 昏暗的寝室,麦籽的心在颤抖。 空气寂静到能听见缓重的呼吸。 不知是自己还是林藤枝。 她看不清女人脸上的表情,抿了下唇,林藤枝先她一步开口,声线微颤:“不需要的话,就算——” “需要。”麦籽几乎是脱口而出,出言的那瞬间,她就狠狠地咬了下舌尖。 又昏了头了。 忍不住想要靠近。 “药膏。”林藤枝沉默一瞬,闷声开口。 她深呼吸一口气,告诫着自己,只是帮妹妹涂过敏药。 麦籽走过来的速度刻意地慢,却迈着大步,手把药膏攥得死紧,盖子都被压力冲得松动。 她把药膏递过去,不敢看林藤枝的眼睛。 “转过去。”林藤枝接过,绷着唇。 麦籽转身的那瞬间,还是无法克制地去瞥女人的眼睛。 相伴十余载,她能很容易地从林藤枝的眼眸中察觉情绪。 但狐狸眼半敛,长而密的睫毛垂着,遮住了一切。 林藤枝仍旧盯着地面。 “衣服脱了。”她尽力保持着声线的平稳。 “好。”麦籽的声音喑哑,她伸手解开扣子,白衬衫从肩头滑落,露出脊背,堪堪遮住尾椎。 林藤枝缓缓地抬眼,只盯着手指触碰的皮肤看。 药膏抹过的地方,本该清凉。 麦籽却觉得滚烫,女人柔软的指腹从尾椎往上,擦过腰窝,又抚上脊背。 她的呼吸紊乱起来,又掐住了掌心,保持着理智。 女人的视线停在纯白的扣带上,她的手顿住。 嘴巴张了下,又紧闭。 手指不受控制地敲击了一下。 本该正常的,毫不犹豫地解开,擦完过敏药,结束。 这是正常的,合理的,姐姐关心妹妹该做的。 但是林藤枝迟疑了。 她的迟疑让一切变味,若是没感觉,又怎么会犹豫。 “好了吗?”麦籽感受到她的动作,疑声问。 身后无人回应,是长久的沉默。 麦籽不敢回头,林藤枝不敢细想。 体温逐渐升高,两个人都在煎熬。 “好了。”林藤枝言语急促,她慌张地收回手,“把衣服穿上吧。” 麦籽怔了一瞬,下意识点头,抬眼看到林藤枝已经转过身。 她整理好衣服,拉开窗帘,风吹进来,脸上的热气散去些。 看到林藤枝回过头,麦籽轻声问了句:“姐姐,饿了吗?” “我带你去吃饭吧。” 麦籽没问林藤枝沉默的一分多钟在想什么,她笑得很乖,善解人意到了极点。 窗外的风吹起她的长发,漂亮得像是童话书里走出来的洋娃娃。 林藤枝亲手养大的玫瑰。 女人的瞳孔微微颤动,发觉麦籽又长高了一点点,脸颊的婴儿肥已然褪去,长成了成年人的锋利。 她不再像小时候,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不允许姐姐有任何秘密。 林藤枝垂眸,咬了下唇。 再抬眼,一切复杂的情绪都被压下。 她也笑,唇角轻轻地勾着,温柔得很。 “好。”女人应了声。 春城的风柔柔的,吹走了昏暗的暧昧,带回了理智和冷静。 麦籽把自己裹得很紧,她把帽子扣在头上。 “走吧,姐姐。”她带着口罩,声音有点闷。 “每次出门都要这样吗?”林藤枝的眉头皱起来,偏头看她。 “防患于未然,经常吃过敏药会产生抗药性。”麦籽说得轻松,身旁人的脚步一顿,她又急忙转了口风。 “不过我长期待在工作室,根本不出门,所以影响不大。” 黎城的空气是湿润的,每一粒都染着雨的气息。 春城却温暖干燥,花粉融进风的骨血里。 林藤枝沉默,步伐走得快了些。 麦籽小跨步跟上去,隔着眼镜去观察女人的神色。 林藤枝的唇绷得很紧,眉心的痣压在眉峰聚成的山峦。 “你自己选的。”女人的声音淡淡的,麦籽却察觉出几分恼意。 她在生气。 因为心疼。 麦籽口罩下的唇挑起,品出甜味。 后调又变得苦。 别心疼我,林藤枝。 这样只会让我更爱你。 我会舍不得你,会难以克制,会让你难过。 麦籽咬着唇瓣,疼痛伴随着血腥味,眼睛再度清明。 “是啊。”她沉声应和,“适应了就好。” 话说着,麦籽余光却又悄然落在身旁人的侧脸。 脊背被抚摸的触感依旧强烈,泛着细细密密的痒。 就像过敏难以治疗,麦籽爱林藤枝的病症也没有痊愈的可能。 金秋十月,春城美不胜收。 校园里人很少,麦籽和林藤枝并排走着,胳膊不时地擦过女人的肩。 “姐姐,怎么会突然来看我?”她迟疑着,还是问出声。 “忘记了?十月是你的生日月。”林藤枝说着,从大衣的口袋里拿出一个红丝绒盒子。 “后面也没假期了,春城太远,你不回,我便来吧。” 麦籽的脚步停住,怔了下。 生日是忘记了。 大火焚烧了一切,包括麦籽的出生证明。 她只记得自己的名字。 之后的第一个生日,是小时候还会像妈妈撒娇的林藤枝强烈要求来的。 “我能过生日,小籽也要过!” 那时的林藤枝是怎样的。 “可是我,不记得了,好像在十月。” “那十月就是生日月,小籽想在哪一天,就在哪一天。” “姐姐永远陪你过生日!” 麦籽晃神,好像永远是笑着的,狐狸眼弯着,歪在妈妈的怀里,天真单纯。 一样的眉眼褪去幼时的天真,眼尾都是低垂的,眉总是皱着,压在上面的是生活的压力。 “礼物。”林藤枝把盒子递给麦籽。 “答应你的,总要做到的。”承诺记得分外清楚,那些苦难一句不提。 五岁被捡回家,十四年了,麦籽。 她看着眼前人,泪水瞬间蓄满眼眶。 她把你养大,陪你度过第十四个生日了。 麦籽颤抖着手,盒子差点掉落,被握得很紧。 “你过年送我的项链很好看。” 被银质藤蔓缠绕着的,坠着一颗颗碎钻组成的麦穗。 “仿着那样子,做了一条手链。” 泪水纷然落下。 怎么办呢。 掌心合拢,手链被牢牢锁住。 麦籽倏地凑上前,微微弯腰把林藤枝圈住。 “小籽?” 胳膊收紧,她哽咽着:“为什么。” “对我,这么好呢?” 林藤枝—— 你这么好。 我何时才能不爱你。 你这么好。 我怎么才能配得上。 手链几乎嵌进皮肤,但麦籽想揉进血肉里的,是怀中人。 林藤枝反倒笑,轻柔地顺了顺自家小孩的脊背:“哭什么。” “我是姐姐,对你好,不是应该的吗?” 可是,我不想做你的妹妹啊。 麦籽没应声,哭得呼吸不顺。 小朋友长成大人,在姐姐面前仍旧有哭的权利。 可在喜欢的人面前,该坚强。 麦籽咬着唇,她几乎强迫自己把眼泪压回去。 这样太软弱,太幼稚。 这会让林藤枝觉得自己还没有成长,没有承担风雨的能力。 她刚要往后退,却被一把按住脑袋。 下巴搁在林藤枝的左肩上,女人的声音温柔却有力。 “想哭就哭。” “姐姐一直在。”她是舍不得麦籽难过的,偏爱到了极点。 就算天平的另一边站的是自己,也会向麦籽那边倾斜。 舍不得,割不掉。 就这样痛苦着吧。 麦籽的泪几乎把大衣布料浸湿,压在林藤枝垂落的发丝。 风静静地吹着,花的香气被雨的气息冲散。 相拥的时刻,和谐又安宁。 直到手机铃声打破了这份平静。 麦籽被林藤枝拍了拍背,她退开,从外套口袋里拿出手机。 模糊的双眼,看不清屏幕。 “接吧,是叶穗。” 刚按下接通键,小姑娘雀跃的声音蹦了出来。 “麦籽!” “你和林姐姐快来!” “定位发给你了。” 她说完就挂断,几乎不给人拒绝的机会。 麦籽耸了下鼻尖,抬眼看着林藤枝。 她哭得眼睛红了一大圈,像只委屈的小兔子。 女人温热的指腹在她的下眼睑轻柔地擦拭眼泪,林藤枝微微笑,问:“哭好了?” 这笑意让麦籽延时地感到丢脸,她鼻腔闷哼了一声,又倏地低下头。 “我这是感动。”她咬唇,不服输地嘟囔。 “走吧。”林藤枝揉了揉她的脑袋,笑容淡了些。 “女朋友有约,不去看看吗?” 一句话瞬间打破温馨的氛围,麦籽的笑僵在脸上。 她抬眼,林藤枝的神情没有半分异样,甚至在麦籽看过来的时候,保持更加温柔的笑。 情绪过激这件事,好像根本不会在林藤枝身上出现。 前一秒让你觉得她爱你,下一秒又残酷地揭开现实。 “好。”麦籽抿唇,她移开目光。 错过了那瞬间女人绷紧的唇,紧蹙的眉和眼底的黯然神伤。 跟着定位,七拐八拐的道路尽头,是一家小酒馆。 “麦籽,快来快来!” 远远的,就看到叶穗换了身漂亮的小裙子,蹦蹦跳跳地招手。 叶礼站在她的旁边,双手环抱着,眉眼冷冽。 人被拽着走进去,一米宽的木质长桌上,摆了一排的酒。 洋酒白酒啤酒,酒精味甚至有些刺鼻。 “叶警官,你们这是?”这阵仗,让林藤枝也呆了一下,她疑惑地开口。 “穗穗说,今天是麦籽小朋友的生日,我就想着庆祝一下。” 叶礼拍拍手,桌子上又陆陆续续上了菜,各种菜系,称得上满汉全席。 “至于酒,我不知道你们爱喝哪种,就让她们都上了。”叶礼笑,做了个请的动作。 “都成年了,喝点酒没什么的。” “是吧,小朋友。”她挑衅地看着麦籽。 “俗话说,酒壮怂人胆。” 叶穗拉住麦籽的胳膊,踮着脚凑到她的耳边,轻声怂恿。 “你不是不敢问吗,要不喝点试试。” 第34章 “一切,都要,随你的心意呢。” 饭菜的香味几乎被浓郁的酒味盖过,闻着都让人胃痛。 “她不能喝酒。” “小籽过敏不能喝。” 麦籽没应叶穗的话,盯着叶礼看。 几乎是异口同声,林藤枝的眉头紧蹙,鼻尖微动。 “又过敏了?”叶穗急声问,察觉到麦籽裹得严严实实。 林藤枝听到了这个“又”字,她移开目光,唇线绷了一瞬。 “我看看。”她下意识去扒麦籽的衣领,手被按住,麦籽轻微地摇了摇头。 “没事,已经涂了药。”她很快地松了手。 “那就行。”叶穗没太在意麦籽得动作,点了点头。 酒被很快地撤掉,只余了一瓶洋酒。 “姐姐,坐吧。”麦籽往前走了几步,拉开另一张椅子。 自己一屁股坐在了叶礼拉开的那张椅子上,猛地靠向椅背。 叶礼反应很快地收回手,眉毛一挑,没说什么,自己走到主位坐下。 林藤枝表情已然平静,她应了一声,坐下后看向叶礼:“谢谢叶警官。” 狐狸眼刚瞥了一眼身旁人,麦籽立即闷声开口:“多谢叶警官。” “不用谢我,穗穗要求的,我这个做小姨的,肯定要满足啊。”叶礼轻笑。 姐妹两个抬眼看向对面的人,刚要道谢。 “嘘。”叶穗收回手指,“跟我客气什么。” “生日就要过得开心啊!”她的声音雀跃,对着叶礼笑,“对吧,小姨。” 麦籽离叶礼的距离不远,她注意到女人的呼吸急促地停滞了一瞬。 她抬眼,意识到什么。 叶穗眼睛很大,但笑弯起来,跟她妈妈简直是一模一样。 “那就不客套了,开吃吧。”叶礼回神,应合她的话。 她拍了下手,旁边站着的几个服务员立刻走过来用公筷帮忙夹菜。 饭桌很长很宽,但也不是够不着菜。 “这位小姐,您想吃些什么。” 麦籽怔了一瞬,摇摇头。 “不用。” “谢谢,我自己来。” 麦籽摘下口罩,偏头和林藤枝对视,从彼此的眼睛都看出几分不适应。 过了这么多年的穷日子,有钱人的生活真是难以理解。 桌上山珍海味,麦籽一点食欲也没有,注意到林藤枝也没怎么动筷子,心中盘算着跑路的理由。 毕竟叶穗是好心,她不想拂了朋友的面子。 突然,叶穗站了起来,她急匆匆对着服务员说:“告诉厨师,长寿面不要加海鲜了!” “算了,我自己去说。” 她往外走,又回头看向麦籽,笑得眉眼弯弯:“原本给你订了一份豪华长寿面的,让你不注意身体,没口福了吧。” 麦籽无奈地摇摇头,也笑,心中是感激的。 “谢谢你,叶穗。” 其实她并不需要什么豪华的长寿面,生日—— 只要和林藤枝在一起,哪怕饿着肚子,也是开心的。 她的目光又不受控制地落在女人身上。 林藤枝垂着眼,小口地咬着豆腐,咀嚼的动作很轻微。 察觉到麦籽的视线,她懒得换公筷,从自己的碗里夹了一块,放进麦籽的碗里。 “尝尝,还不错。” “好。” 这一幕落在她人的眼里有些扎眼,公筷确实干净,但在亲密的人之间使用,也代表着—— 疏离。 叶礼扬了下手,轻声开口:“我们需要安静,你们都先出去吧。” 她的手指轻轻地敲击着桌面,嘴角轻勾,缓声开口:“小年轻就是感情好。” “我们做长辈的看着也舒心。” 麦籽拿筷子的手握紧,她猛地回头看向叶礼。 “你说对吧,林小姐。”她问得是林藤枝,眼睛却看着麦籽。 心中涌起的同病相怜感瞬间消散。 麦籽眸光似刀,却得到叶礼挑衅的一笑。 “嗯,挺好的。”林藤枝沉默了几秒,很轻地应了声。 麦籽僵硬着脖子回头,只看到女人的侧脸,眼睛毫无情绪地盯着桌子,机械地咀嚼着食物。 “你——”心中的怒气有些压不住,麦籽站起身。 “面来了。” 叶穗捧着一大碗面,叶礼轻微地皱了下眉,迅速从叶穗手里接过面。 麦籽看着叶穗被烫的微微发红的手指摸了下耳垂,小姑娘笑着催促:“快尝尝啊。” 算了,忍一忍。 吃一口,就带姐姐离开。 今晚就要说清楚,最起码假装情侣的事情要过去。 心中打定主意,麦籽的指尖按住指腹,努力扬起唇角,又压下:“好。” 虽然没有海鲜,但昂贵的食材也不少,切片的黑松露压了一圈。 她们的经济条件,也就是去年堪堪变好了一点,林藤枝的工资能让饭桌上多一道她们都爱吃的糖醋里脊。 往年生日,两个经济困难的学生。 一碗亲手下的鸡蛋肉丝面和老城区蛋糕店的植物奶油做的4寸老式小蛋糕,就是林藤枝能给麦籽的所有。 林藤枝静静地看着,叶穗满怀期待地凑上前盯着麦籽,两人靠得极近。 距离是以往自家小孩从不会让人越过的界限。 她睫毛微颤,极快地咬了下唇。 手机铃声像是解脱的铃声。 “我去接个电话。” “姐姐——” 麦籽慌张地咽下面条,她站起身,要去追。 “麦籽,长寿面不能咬断!”叶穗拉住她的胳膊。 林藤枝的脚步顿了下,回过头,视线在叶穗的手上一闪而过,声音很平静。 “你先吃面吧,是我导师的电话。” 动作被女人的话硬生生钉住,麦籽张开口,只能看着林藤枝的身影消失在包间。 许是察觉到气氛有点不对头,叶穗收回手,犹豫着开口:“麦籽,怎么了?” “叶警官,你是缺爱吗?”麦籽回头,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她的性子根本不想外表那样无害。 只是在林藤枝面前,才会一忍再忍。 “麦籽”叶穗被吓了一跳,她的目光也看向叶礼。 “我怎么了?穗穗,你这小女朋友不太懂礼貌啊。”叶礼双手环抱,靠着椅背看麦籽。 “呵——”麦籽冷笑一声,她走过去。 “之前那次我算你不知道,但刚刚,我不信叶穗还没告诉你,我根本没和她在一起。” “小姨,你又说什么了。” “我也没说什么啊。”叶礼毫不在意,她十指合拢,笑着道:“小朋友未免气性太大,我知道你们不是一对。” “但小穗看起来挺喜欢你的,我想着撮合一下,也未尝不可啊。” “林小姐是你姐姐,我说的话,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 “小姨——”叶穗抿唇,却被麦籽的声音打断。 “是吗?”麦籽其实懂叶礼的心理,她倏地笑了一下,眼底怒气散掉。 “她是我姐姐。” “但我也喜欢她,爱她。” 她说的清楚,掷地有声。 叶礼的动作僵住。 麦籽凑近了些,到底顾及着朋友,在女人的耳边沉声道:“我敢说出来,也曾向她说过。” “但——” “叶警官,你呢?” “你敢和那个人说吗?” 叶礼的瞳孔剧烈震动,她没想到麦籽这么敏锐。 她的视线越过眼前人,落到身后的叶穗身上。 诚然,她有软肋。 “抱歉。”女人低着头开口。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只希望我们以后不要再见了。”麦籽站正,声音很冷。 她刚想转身和叶穗告别,就看到林藤枝推门进来。 她第一时间看向女人的眼睛,林藤枝避开了她的目光,睫毛轻垂。 这让麦籽有些慌张,她有点怕林藤枝听见自己的话。 假装情侣,是欺骗。 虽然自首也不一定会好到哪里去。 但岌岌可危的关系,可能因为欺骗变得更加支离破碎。 “怎么都站着,等我吗?”林藤枝笑了一下,走过来。 麦籽直愣愣地看着她,跟着她坐下。 四个人又重新坐回饭桌,却没了之前的融洽氛围。 安静到能听见咀嚼食物的声音。 麦籽小心翼翼地观察林藤枝的神情,女人只是沉默地吃饭。 叶礼有些烦躁地打开洋酒,给自己倒了一杯。 “可以给我一杯吗?” “姐——”麦籽怔了一瞬,下意识开口劝。 “没事,今天高兴。” 林藤枝笑,却不看身旁人,对着叶礼伸手。 叶礼看向麦籽,意在询问。 她现在有些后悔掺合到这两人中间,早该知道的,这小孩和自己这么像,怎么可能是省油的灯。 “姐姐,你酒量不好——” “管天管地,还管到我这个做姐姐的头上了吗?”林藤枝的声音微冷,话语带刺。 麦籽心下一紧。 她听到了。 林藤枝站起身,直接走到叶礼身边,她倒了一杯,昂头一饮而尽。 “姐姐!”麦籽吓得站起身。 虽然不像白酒那样辛辣,但还是刺激得林藤枝眼眶发红。 “怎么?”她看着麦籽,微抬起下巴。 她的唇瓣泛着水光。 好像在挑衅,又像在索吻…… 她又倒了一杯,正要喝。 麦籽迅速按住她的手腕。 “别喝了。”麦籽的声音在抖。 “为什么?”林藤枝抿唇,眼神迷茫。 她酒量真的很差,本来就是一杯倒,喝红酒都能醉得不省人事。 洋酒的度数不低,又喝得猛。 头脑开始发晕,人都站不稳,麦籽急忙站过去让她靠着。 “凭,凭什么——” “一切,都要,随你的心意呢。” 林藤枝的脸染上红晕,眉头紧锁,睫毛挂了泪珠。 女人的声音哽咽,说得断断续续,她的手指无力地松开。 酒杯掉落在地上,瞬间摔得四分五裂。 恰如—— 两个人的心。 麦籽把林藤枝搂住,又抱起来。 没再管餐桌上的人,她往外走。 “你带她去哪?” 第35章 “那是爱人?”林藤枝走近了些,唇几乎贴到麦籽的唇。 “医院。” 麦籽头也不回地开口,继续往外走。 “只一杯,没那么严重。她只是酒量不好,喝醉了。”叶礼皱着眉,出声制止。 无人在意她的话。 叶穗慌张地跟着麦籽,急声道:“麦籽,我让老板开车送我们。” 月挂半空,车窗被打开,春城温热的风翻涌。 林藤枝的发丝被吹动起来,正好擦过麦籽的下巴,细微的痒。 她动了下胳膊,把怀中人又抱紧了些,女人几乎坐在她的腿上。 林藤枝的脸很红,意识不清晰,眉紧紧皱着,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麦籽的手指贴近她的脖颈,在发烫。 “林姐姐的皮肤怎么这么烫?!”叶穗也伸手摸了下额头,吓了一跳。 “麦籽,会不会是酒精中毒——” “一杯酒而已。”叶礼注意到车后座的动静,她转头,本质是想宽慰,奈何不太会说话。 被叶穗瞪了一眼,收了声。 “她向来滴酒不沾,喝红酒都要难受好几天。你那洋酒什么度数!为什么——”麦籽话语里的火气压都压不住,她说着停住,咬住唇。 她想说你为什么不制止。 但怪不得别人。 造成现在这一切的人,是麦籽自己。 林藤枝总是冷静的,她善于忍耐,好像从不会意气用事。 但不顾自己身体的那杯酒,喝得又凶又快,足以证明她有多生气。 我又一次—— 让她难过。 “麦籽——”叶穗的鼻尖轻微地抽动了一下,手指在麦籽的唇边停住。 “你不要这样对自己。” 麦籽回神,下意识舔了下唇,血腥味闯进口腔。 她才发现自己把唇瓣咬出了血。 “这不是,你的错。”叶穗踌躇着,想措辞安慰。 “是。”麦籽沉声。 她垂眼看向怀中人,林藤枝醉得不省人事,却流着泪。 泪水顺着眼尾往下,又因为过高的体温蒸发,留下深深的泪痕。 麦籽看着心都碎了,四分五裂,如同砸掉的玻璃酒杯。 沉默良久。 “你看——”她轻声开口,顿了顿。 “我们就是,不能在一起。”麦籽颤抖着声音说出来的,眼里满是痛苦和挣扎,蓄满了泪。 手指收紧,把人禁锢在怀里。 但林藤枝感到疼痛,哼了一声。 她又慌张地松了力道,沉重地叹了口气,泪水滴在女人的皮肤上。 麦籽小心翼翼地用指腹擦去。 “我总是让她难过。” 叶穗想说不是的,但张了张口,又抿住。 自她认识麦籽以来,姐妹两个一直在互相折磨,说着冷静的话,做的却都是丧失理智的事情。 “谁说的?”副驾驶的人突兀地开口,她哼笑一声:“谁不让你们在一起了。要是老天说不让——” “那就去他爹的老天。” 麦籽抬眼看*她,女人没回头,声音听起来很随意洒脱。 “做错了你就道歉。” “既然有勇气——”叶礼声线低了几分,眸光暗淡。 “说出口,就不要半途而废。” “小朋友。”叶礼又笑起来。 麦籽能从后视镜里看到女人的眼睛,她神色正经。 “你姐姐看起来真的很爱你,我觉得,她会原谅你的。” 麦籽没应声。 她会吗? 她想到林藤枝还算清醒时的那句“凭什么”。 可,我能原谅莽撞又任性的自己吗? 总是伤害林藤枝的—— 自己吗? 风中的花香被消毒水的气味盖过,车停下。 “到了。” 麦籽抱着人往急诊赶。 “人怎么回事?”值班医生问。 “她今天没怎么吃东西,喝了一大杯洋酒,度数不低,喝得又快。”麦籽简要地说明情况,“她平时滴酒不沾的,喝红酒都会醉。” “现在皮肤很烫,也没有意识。” 林藤枝整个人蜷缩在麦籽的怀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抱过来,我看看。” 她检查完,抬眼对着满脸焦急的人开口:“没事,还没到酒精中毒的程度,输点盐水,稀释身体酒精浓度。” “等人稍微清醒点,可能会恶心,呕吐。我再给你开点葡萄糖,到时候喝了能好受点。” 护士拿输液瓶来的时候,麦籽皱了眉。 “林藤枝?”惯例询问,怕输错了药。 针尖发出冷光。 “哎,你躲什么?”护士没抓住胳膊,有些无语。 “又不是给你扎针,怕什么疼。” 麦籽下意识收紧胳膊,把人往自己怀里带着躲了一下,她闷声道:“我姐姐,挺怕疼的。” 护士的动作很熟练,没回血。 但针尖刺入皮肤的时候,麦籽察觉到怀中人颤抖了一下。 “你这小孩,还挺会心疼人的。”护士笑,又说了句:“怕疼就不要糟蹋自己身体,不然就忍着。” 麦籽没说话,一只手把人搂紧了些,另一只手去抚平林藤枝的紧蹙的眉。 墙上的时钟指针缓慢地走着,叶穗被麦籽劝走了。 输液大厅的玻璃门擦得透亮,些许反光,只映照出两个人的轮廓。 林藤枝安安静静地窝在麦籽的怀里,被她的手臂圈着。 这动作跟抱小孩似的,又让麦籽想到小时候。 林藤枝怕疼,生病会选择吃药硬熬,被子一蒙,闷出汗,吃几天药就好了。 她不怕,所以愿意选择输液。 那时候她们吃得不好,两个小孩都瘦得很,坐一个椅子都不算挤。 一开始她撒娇非要靠着林藤枝坐,时间长了犯困,林藤枝就把她抱在怀里,哄她睡觉。 等醒了,已经从医院离开,她睡在暖和的床上,老房子的厨房里传来饭菜的香气。 麦籽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比小时候大了一轮。 她伸手轻柔地理了理林藤枝脸上杂乱的发丝,闭上眼睛。 真希望睁开眼醒来—— 能回到小时候,黎城的雨水淅淅沥沥,林藤枝就睡在自己身边。 那时候,爱情还没有滋生。 或者再近一点,回到秘密被发现之前。 她会记得烧掉写满爱意的纸张,只做林藤枝的妹妹。 这样—— 林藤枝就不会难过。 可时间是绝不回头的,不给人后悔的机会。 察觉到怀中人动了一下,她睁开眼,正对上那双狐狸眼。 林藤枝还没有清醒,只觉得头晕,她眨了眨眼睛,头晕得很,下意识抬手想敲脑袋。 胳膊被握住,麦籽的声音很轻。 “姐姐,别动,在输液。” 意识逐渐回归,发觉自己坐在麦籽的腿上,她挣扎着站起身,又有些脱力,向旁边倾倒。 麦籽知道她在生气,也不敢拦着,只能虚护着,手臂围成保护圈。 话都不敢说,她看着林藤枝缓了缓,最终还是凭借着自己的意志力站稳。 女人的另一只手按了按太阳穴。 “姐姐,头晕吗?” “医生说,可以喝点葡萄糖。”麦籽慌张地从口袋里拿出口服液,刚递过去,却被猛地推开。 林藤枝没有力气,手掌只算是轻轻地在她的手腕上拍了一下。 麦籽却因为她这动作整个人都僵住,沉默地站在原地。 林藤枝也没说话,她坐回到椅子上,头低垂着,长发半遮住脸。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直到输液瓶里的盐水所剩无几,产生细微的泡沫。 麦籽才动了下,咬烂的唇瓣干涩,又渗出血珠,她轻声开口:“我去喊护士。” “醒了?”护士利索地拔针,林藤枝身体抖了一下,但面无表情。 “不能喝酒就少喝,你妹妹都心疼坏了,别让家里人担心知道吗?”她话有点多,却是好心。 “按着。”棉签按住血眼,林藤枝没应声,点了下头。 她看都没看麦籽一眼,往外走了。 “麻烦再给我一根,谢谢。”麦籽对着护士开口,又小跑着追过去。 沾了血的棉签掉落到地上,针眼冒出小小的血珠,一颗一颗顺着手背滑落下来。 麦籽的瞳孔微微震动,她快步走过去。 “姐姐,我错了。”她急声开口,去拉林藤枝的手。 “你打我骂我都可以,不要拿自己的身体置气。” 林藤枝皱着眉,她看向自己的手背,酒精的作用下,她的反应有些迟缓。 这才感觉到手背的细微疼痛。 “放开。”她想抽回自己的手,却发现抽不动。 麦籽拿出刚刚要的棉签,指腹按住,强硬地拉住林藤枝的手。 “你醉了,我们先回去。”麦籽沉声,眼里有着乞求。 “求你了,姐姐,别和我置气。” “你当我是你姐姐吗?”林藤枝突然叹了口气,狐狸眼盯住麦籽。 麦籽呼吸一滞,她知道犯错的人要迎来宣判。 “你当我是什么呢?” “亲人?”林藤枝笑,却红了眼眶。 她有些站不住,手指按住麦籽的手掌。 “对了,我忘了。” “你说喜欢我,爱我来着。” “那是爱人?”林藤枝走近了些,唇几乎贴到麦籽的唇。 呼吸近在咫尺,麦籽甚至能嗅到一点酒味,她呼吸一滞。 “呵——”林藤枝苦笑一声,倏地退开。 “都不是。” “我只是一个被你耍得团团转的小丑。” “麦籽。”她喊她的名字。 “你看着我,为你这么难过,这么煎熬。” “是很开心吗?”女人的泪也落下来了。 “不是的。”麦籽急声开口,她想解释,“我怎么会——” 却又被打断。 “你知道吗?” “曾经有个人问我,你有没有对你妹妹失望过。” 麦籽的瞳孔剧烈收缩,她的手倏地握紧。 “那时候,我说,从未。” 别说。 求你。 求你,林藤枝。 求你别对我这么残忍。 麦籽的唇在发抖。 “麦籽,我真的累了。” “你真的让我有点失望。” “砰!”是心脏被捏爆的声音,这句话对麦籽来说,是绝杀。 她自卑,她惶恐,她别扭。 就是怕被抛弃。 “是我把你教坏了吗?”林藤枝叹了口气,伸手轻柔地擦去麦籽的眼泪。 “对不起。”她笑了一下,唇都挑不起来。 “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姐姐。”麦籽颤抖着声音,哭腔明显。 “你不想要我了吗?” 令她终日惶恐不安的噩梦,好像成为了现实。 第36章 “假期结束了,麦籽。” “原来。” 夜晚的医院长廊,刺眼的白炽灯照得惨白又冰冷。 林藤枝的瞳孔微微扩张,泪滴落下来。 “你一直害怕的是这个。”她苦笑一声,伸手胡乱地抹去脸上的泪水。 她养大的小孩,心思有时候很难猜,但有时候又很好懂。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轻声道:“十岁那年,我把你捡回家,快十五年了,小籽。” 麦籽的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林藤枝,泪水流得汹涌。 “到现在你还觉得——” “我会不爱你。” 女人的声音很轻柔,却像一记重锤砸在麦籽的心上。 “我——”她被说得哑口无言。 “我真的,怕你离开我。”她话说得都不清楚,甚至在轻微地干呕。 麦籽急忙扶住半弯着腰的人,轻轻地拍着背。 手却被倏地推开。 “别碰我!”酒精的麻痹之下,林藤枝第一次将自己剖开,彻彻底底把情绪表露出来。 “你说,爱我。”林藤枝哽咽着,“我相信了。” “可是你突然说有了女朋友。”麦籽的手攥紧,棉签被按断。 “我想着,没关系。人的心就是瞬息万变的,你在我身边就好。” “我这么,安慰自己。”林藤枝蹲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微卷的长发垂落到地面,倏地抬起眼,狐狸眼通红,泪水盈满眼眶。 “可你把我一个人丢在黎城,跑到这么远,这么远的地方去。” “对不起。” “对不起,姐姐。”麦籽无言以对,她看着林藤枝痛苦,却毫无办法,只能一遍又一遍的道歉。 “两个月,我又先认输,我来找你。”林藤枝站起身,不稳地倾斜了一下,在触碰到麦籽慌张来接的手时,站稳。 她深呼吸一口气,想把泪憋住,声线陡然转冷:“我知道你在怕什么,你怕我不是真的爱你,怕我因为车祸才随了你的心愿?” 麦籽僵硬地收回手,沉默不语,全然被说中。 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莫过于林藤枝。 “可是你不说明,就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一次又一次。” “逼我分手,假装情侣——”林藤枝皱着眉,情绪不稳。 “你太残忍了,麦籽。” “你知道我会迁就你,会原谅你,所以才肆无忌惮吗?” “你的真心就是你嘴上的一两句戏言吗?” 话说得太严重。 林藤枝说着,抿住唇,但已经说出口,全然没有收回的可能。 就像闹到这般境地,也没有回旋的余地。 “林藤枝。”麦籽一直低着头听,直到林藤枝沉默,才轻轻地喊了她的名字。 麦籽抬头,发现女人眼里的痛苦几乎化为了实质。 她本想问的。 她想问,你还记得,你第一次发现我的心意,你说了什么吗? 错误。 “你的爱情,对我来说,是负担。” 负担。 “我们之间,绝无可能” 绝无可能。 她想说,姐姐,你说的每一句,我都记得。 我也曾—— 被你抛弃。 麦籽抬眼笑,泪水陡然落下。 这让我怎么敢相信。 你爱我。 林藤枝看着麦籽,她的睫毛在震颤,掩去了几分心疼。 但麦籽什么都没说,她知道这些话说出口,林藤枝会自责,她压抑的情绪难以发泄,会很痛苦。 谁的错? 说不明白。 诚然,在麦籽看来,林藤枝只是因为那场突如其来的车祸,才软了态度。 但于林藤枝而言,她早已动心。 只是生死,才让她敢直面自己的内心,不顾世俗的闲言碎语。 称得上一句造化弄人。 麦籽向林藤枝走了九十九步,在她退却的时候,林藤枝迈出了谨慎又小心的一步。 已是凌晨,两个人沉默的站着。 一个堪堪十九,另一个也不过二十多岁。 相依为命,拉扯着活着的两个人,没有人教,都爱对方,又都被对方伤害。 沉默许久。 最终,麦籽轻声开口:“对不起,是我做错了。” 爱也不对,不爱也错。 “是我太过幼稚,肆意妄为。” “我不求你的原谅,但你现在需要休息。”她注意女人的腿在颤抖,站都站不稳。 “我送你回酒店好吗?”麦籽没去扶,只是对着女人伸出手。 她们之间,看似进攻方是麦籽。 林藤枝绷紧唇线,手握紧,用尽全力才保持清醒地站立。 但主导权,一直在林藤枝手上。 她选择迁就,就还能粉饰太平地做一对和睦姐妹。 “不用了。” 若是林藤枝做了决定,麦籽终究不敢强硬地去改变。 “好。”麦籽收回手,她轻声道:“那我联系车可以吗?” “你喝了酒,这里也不熟悉,我怕不安全。” 林藤枝皱眉,又想拒绝。 “求你了,姐姐。” “别拿自己和我置气。” 若放在以前,林藤枝是一定会吃这一套的。 绕是现在,麦籽那张洋娃娃一般的脸,红着眼睛乞求你,关心你。 总是让人狠不下心。 可不知是不是酒精的作用,林藤枝觉得自己的心今晚格外的硬。 “我不需要。” 她说完,转身就走。 麦籽的心再度沉了几分。 她只好沉默地跟在后面,像是影子。 林藤枝时不时停下缓气,她顺了顺自己的胸脯,压下恶心感。 她的余光留意到后面的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安全距离。 不会让林藤枝感到压迫,又能及时地扶住她。 室外略微清新的风让林藤枝好受了点,头脑也清醒了几分。 她招手拦车,动作迅速地拉开车门。 “师傅,开车。” 林藤枝还未坐到后座的椅子上,就急声开口。 但麦籽已经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来。 “下去。”她冷声。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麦籽坚持,她也有不可能让步的事情。 “走不走啊?”司机打破了僵持的氛围,“去哪啊?” 沉默一瞬,林藤枝最终报了个酒店的名字。 车内的气氛着实僵硬,司机的油门都踩快了几分。 后视镜看到林藤枝闭着眼睛,她轻声问副驾驶上的人:“小情侣吵架了?” 麦籽抿唇,没应声。 她注意到窗外的景色越来越熟悉,林藤枝订了她学校周边的酒店。 是想和自己离得更近一点吗? 她想到今天林藤枝说的话,眼睛又开始泛酸。 不该是这样的。 她说她爱我。 本该很好。 “小姑娘别担心,你女朋友看着是个心善的,会原谅你的。” 麦籽抬眼,从后视镜偷偷看林藤枝。 女人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被一盏盏路灯照出阴影,眉心的小痣被发丝半遮。 她想到因为这颗痣,经常有人叫林藤枝小菩萨。 麦籽的手收紧,捏住身上的安全带。 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做错事。 心善的小菩萨,真的会原谅她吗? “到了。” “啪!”的一声,林藤枝直接拉开车门走了。 麦籽付了钱,急忙去追。 进了酒店,林藤枝已经上了电梯。 “叮。” 电梯门缓缓关上,隔着越来越窄的缝隙,她只能看着林藤枝逐渐消失在视线中。 数字停留在8楼,麦籽快速跑到楼梯间。 一口气往上冲,酒店的长廊里很多房间,还是失了行踪。 麦籽大口地喘着气,靠着墙壁,缓缓地滑坐在地上。 她身上的药膏被汗水浸湿,又开始泛痒。 红疹往脖子上爬,她伸手抓,知道不能这样,还是把皮肤抓开,血痕明显。 这会带来疼痛,而疼痛让人清醒。 长廊尽头的窗户打开,风穿堂而过,月光倾洒进来,她人都在安睡。 但今夜,有人无眠。 柔和的月光悄然褪去,清晨的阳光让麦籽的眼睛有些疼。 “咔哒。”门打开的声音。 麦籽抬眼,又黯然地低下头。 客人退房离开,她疑惑地瞅了眼走廊尽头的人,一不小心和刚打开门的人碰上。 “不好意思。” “没关系。” 麦籽猛地抬起头,她站起身。 “嘶——”腿却发麻,又跌坐在地上。 林藤枝回头看了一眼,又平淡地移开目光。 行李箱在地毯上,滚轮的声音很是轻微。 麦籽敲了敲腿,她再次站起身,快步追了上去。 电梯门又缓缓关上,但这次被按开。 麦籽怔了一瞬。 “不进来吗?”退房的客人按着按钮,有些疑惑地偏头问。 “多谢。”麦籽的声音有些哑,她点头,急忙走进去。 林藤枝面色平静,好像这个小小的空间里,根本没有麦籽的存在。 若不是麦籽的腿发麻的刺痛, 她还以为昨晚的挣扎,是一场经年累月的噩梦。 只不过噩梦会醒,而现实,让人难眠。 “我现在很清醒。” 林藤枝拉开车门的时候停住,她冷冷地对着沉默地跟了一路的人开口。 “不需要送了。” 麦籽的动作一顿,她无措地收回手,踌躇着开口:“你,你要走了吗?” “假期结束了,麦籽。” 麦籽心脏猛地收缩,这听起来像是—— 我们结束了。 “你的选择是正确的,分开,对你,对我,都好。” “滴滴!”司机按了两声喇叭催促。 “再见,麦籽。” 车门被关上,车窗甚被一点点摇上去。 麦籽看着黑色的玻璃窗逐渐把林藤枝的脸遮住,她恍然回神,慌张地拍打着车窗。 “走吧。”林藤枝闭上眼,不再去看。 车还是开了出去。 麦籽跟着跑,压久了的腿因为剧烈的奔跑抽筋,她摔在地上。 掌心擦破,她撑着地面硬生生站起身。 车早已经看不见了。 风中只有花的香气在蔓延。 微弱的。 雨的气息,彻底消散。 第37章 麦籽是依靠着林藤枝活的,她生存的养分是林藤枝的笑,林藤枝的话语,林 “你好,我要一张去黎城的机票。” 国庆最后一天的机场人满为患,所有的购票软件都售罄。 麦籽只能去柜台碰碰运气,她神色焦急,半个身子都恨不得挤进小小的售票窗口,去抢一张回黎城的机票。 “不好意思,小姐。目前没有余票了。”意料之中的答案,售票员保持着完美的微笑。 她的视线落到柜台上的血迹上,注意到麦籽的手,急忙抽了几张纸,递过去。 “小姐,擦一擦吧。” 麦籽听到那句话就在发愣,手指捏住纸张,她红了眼睛,咬着唇。 “真的没了吗?求求你再帮我看看好吗?” 她央求着,售票员张了张口,无奈地点点头。 鼠标滚动,手指顿了一下,她眉头一扬,对着麦籽激动地开口:“小姐,刚刚有位头等舱的客人改签了。” “麻烦帮我订票。”麦籽慌忙把身份证递过去,她看着售票员操作,松了一口气。 “下午三点的,费用是一万两千元,请问您怎么支付?” 麦籽反应迟缓地意识到售票员的话,她的瞳孔微微收缩,哑然失语。 拥挤的机场大厅,行人匆匆。 麦籽站在航站楼的大玻璃窗前,直愣愣地盯着飞机在晴朗的云层里滑出一条长线。 手心攥紧,血珠一点一滴地掉落到地上,她却感知不到半点疼痛。 那时候,她也是这样看着我离开的黎城。 真可笑啊,麦籽。 除了失望和痛苦,你还能给她带来什么呢? 想去道歉,却囿于距离,和金钱。 一万块,需要麦籽忙碌两个月,熬好几个星期的夜,做出很高水平的程序。 但对有钱人来说,这只是一张机票的价格。 再一次,麦籽认识到自己的无能。 手机屏幕渐渐熄灭,隐去了刺目的红色感叹号。 假期之后的日子过得很快,乘风往前跑。 刺目的红色依旧存在,手机被按住,麦籽还呆愣着。 “小麦籽,你最近怎么总走神,手机有什么好看的。”李声声皱着眉,又看到她眼下的青紫,无奈地叹口气。 “学习为主啊,我可是和老师立了军令状,才让她们只要你过个期末考试就行。” “对不起,学姐。”麦籽恍然回神,她急忙道歉,突然狠狠地掐了下自己,注意力因为疼痛拉回到电脑屏幕上。 “你这是,失恋了?”李声声因为她的动作呆了一瞬,麦籽的胳膊乌紫的痕迹明显,显然一直用这种方法集中注意力,她踌躇着问。 “没有。”麦籽闷声,键盘敲击地噼里啪啦作响。 李声声的手指有些烦躁地绕了下头发,这几天,麦籽疯狂地接兼职,整宿整宿地熬,除了工作,就是盯着手机发呆。 她沉默了一会,想到了什么,轻声道:“你上次不是说想做个程序送给姐姐吗?你国庆没回家,要不然我给你放两天假,你回家看看。” 键盘声猛地停住,麦籽僵硬了一会,又轻缓地敲着。 电脑上出现一串错误的代码,页面崩掉。 “哎哎,弄错了。”李声声注意到,急声开口。 麦籽回神,手速飞快,页面重新恢复正常,她抿着唇。 “怎么说到回家,反应这么大。”李声声也没多问,她伸手揉了下麦籽的头发,安慰道:“不管怎么样,假我给你放了,你好好休息两天,就当学姐求你。” 麦籽垂眸,低声道谢:“谢谢学姐。” 国庆过后是淡季,机票很便宜。 麦籽落地黎城的时候,下着小雨。 雨季悠长,空气中咸湿气浓重。 麦籽站在老城区的巷子里,抬眼往上看,家里的灯亮着,散发着暖光,林藤枝在家。 她缓缓地往上走,脚步轻到楼道里老旧的声控灯都没有亮起来。 “哎呦,吓我一跳。” 灯倏地亮起,李婶拍了拍胸口,往后退了一步,又凑上前。 “小籽回来啦,国庆七天假都没看到你嘞。” 麦籽想维持体面,但却扬不起嘴角,她有些疲惫地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嗯,回来了。” 说完,她没等回应,又往上走。 麦籽站在门口,门上的春联是新写的,粉饰太平的那段日子,过年没补全的,林藤枝又带着麦籽过了一遍。 她的毛笔字是林藤枝手把手教的,麦籽甚至能把女人的字迹仿得十成十。 她深呼吸一口气,抬起手敲门。 “咚咚咚。”老式防盗门的发出闷响,无人回应。 “姐姐,我是麦籽。”她踌躇着,还是喊了出来。 门缝里露出点点微光,似乎有影子晃动了一下。 麦籽注意到,她的心猛地跳了跳。 “姐姐,对不起。” “我知道你怪我,因为我的欺骗。” “我只是——”麦籽抿着唇。 这段时间,被拉黑,林藤枝杳无音信。 “太害怕了。” “那次你出车祸,我想到小时候的事情,因为林姨,你曾经不要我——” 麦籽猛地收声,慌张地解释:“我说这个,不是怪你,我只是,只是想告诉你。” “林藤枝,我太害怕了,害怕被你抛弃。” “你没有说过,”麦籽的喉咙滚动了一下,“爱我。” “所以我就自顾自地胡思乱想,全凭自己的想法做事情,我怕你会后悔,又不要我了。” “我才会昏了头,不敢去回应。” 麦籽的手贴在门上,好像是想感知到门后人的体温。 “对不起,姐姐,是我的错。” “我让你伤心了。”她的泪掉落下来,声控灯暗淡下来。 “你可以打我,骂我,但能不能——” “别不理我。” 麦籽是依靠着林藤枝活的,她生存的养分是林藤枝的笑,林藤枝的话语,林藤枝这个人。 被单方面切断了所有的联系,拒之门外,麦籽几近崩溃。 她以为自己能忍受,但早已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无人回应,门后的影子消失了。 “姐姐。”她喊,又急促地拍着门。 声控灯亮得刺目,麦籽的泪水翻涌。 雨下了一夜,麦籽坐在上一层的楼梯上,她的眼睛有点肿。 狭小的窗口透出点白日的光亮,门一直没打开。 “咚。” “咚。” “咚。” 回应她的只有老式钟表,一声又一声的报时。 手机的时间显示到下午,麦籽眨了下眼睛,心底又涌起些微的希望。 也许她不在家。 想到了什么,麦籽慌张地切换账号,她登录微信。 【forest:学姐,你在家吗?】 “嘎吱”一声。 防盗门被拉开的声音。 “别动,你这坏小猫。”女人的声音很是温柔。 “怎么总想着跑出门啊。”林藤枝动作迅速地搂住白团子,把她往家里送。 注意到她的动作想往楼上窜,林藤枝没往上看,她无奈地摇摇头,轻声道:“楼上什么都没有,等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乖,好好在家。” 她很快地关上门,从大衣口袋里拿出手机,看到信息提示,有些疑惑地点开。 手里提了垃圾不方便打字,她回了语音。 “学妹,我在家呢。” 麦籽的手机亮了一瞬,不需要点开微信,就能清楚地听到女人的回答。 自欺欺人的想法被打破,麦籽笑了下,眼睛哭得很痛,但泪水流个不停。 林藤枝甚至没有在意昨晚敲门的人去了哪里。 “之前说,国庆回来要请你吃饭,都忘了。你今天有时间吗?” 林藤枝的声音越来越远,直到听不清。 麦籽的手攥紧手机,头埋进胳膊里,哭得整个人都在颤抖。 急促地呼吸了几下,她感到有些闷,手机掉落到地上。 眼前发黑,意识昏昏沉沉。 等麦籽再次睁开眼,她先闻到的是浓重的消毒水的气味。 “醒了。” 麦籽的动作停了一下,疑惑地偏头。 看到床边的人,她怔了一瞬,问:“你怎么在这?” “当然是去救美的啊。”叶礼说话不着调子,她有些嫌弃地捂了捂鼻子,“真呛人。” 麦籽抿着唇道谢,神情冷淡:“谢谢你。” “你不问我是什么呛人吗?”叶礼倒是不依不饶。 见麦籽不理她,她笑着道:“心死了的味道。” 麦籽抬眼看她,嘴巴动了动,没有回怼。 “不就是被拒之门外。”叶礼到那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笑着道:“这你就放弃了吗?” 麦籽闭上眼睛,眼眶刺痛的发麻。 “她不想原谅我了。” “你何苦追得这么急。”叶礼叹口气,“就我从穗穗那了解的情况,你不觉得,一切都很匆忙。” “你想要的太多,就注定——” “什么都得不到。” 叶礼苦笑了一下,对上麦籽的眼睛:“你比我贪心。” 麦籽咬了下唇,她闷声道:“如果可以,我宁愿把我的心挖掉。” 才不会在见不到林藤枝的每一秒,都那么疼。 “小朋友,不如我给你一个选择吧。”叶礼突然正了神色。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找到你吗?” 麦籽摇了摇头,她坐起来。 “Vine。”她的话语落地,麦籽的瞳孔微微震动 “你很胆大,程序连到了警方的道路监控。也很谨慎,我们技术股的同事找了很久都没找到。但今天,你用了那个微信的IP地址。” “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 “一个是跟我走,会有比你的那个学姐更为专业的老师教你,只需要发挥你的聪明才智。”她轻轻地敲了下麦籽的额头,“为我们做个项目。” “项目做完,优厚的报酬,好工作都不算什么。” “或者,念在你是初犯,毁掉那个程序,回去好好当你的乖学生。” 麦籽沉默。 “保密的项目吗?”过了一会,她哑着声音问。 “是的。”叶礼应声,她看着麦籽,轻声道:“麦籽,这是个机会。” “你才大一,念完大学还需要四年——” “我答应你。”也许在今天之前,甚至在那天机场,那张一万块的机票之前,麦籽都不会选择答应。 因为这代表着,会有很长时间见不到林藤枝。 不能偷偷回来,不能打电话,不能见面。 但短暂的离别,代表着能给林藤枝好的生活,能更加有资格站在她的身边。 “那我们明天就走?”叶礼显然有些急。 麦籽没应声,直到叶礼站起身,忍不住出口问的时候,她的手攥紧被子。 “我想要告别。”她轻声开口。 【forest:当然可以,学姐。请问就约今晚行吗?】 第38章 在林藤枝面前,她的自制力不堪一击。 “我会是第一。” “那你想报什么学校呢?” “B大。” 手机屏幕播放着几个月前的影像,那时候的麦籽刚出考场,被记者们围着,她穿着普通简单的校服,甚至洗得袖口发白。 随意地扎着高马尾,麦籽话说得很狂傲。 她看着人群中的林藤枝,笑得意气风发。 手机渐渐熄灭,黑屏映照出麦籽现在的模样。 面色发白,眼下的青紫抹上色号最深的粉底都难以盖住,嘴唇咬出的伤痕,结了疤。 “你为什么要以林木子的身份去见她?”叶礼坐在一旁,盯着发呆的人。 “她不愿意见我。”麦籽低下头,想到一夜未开的门。 “那你去了,还舍得跟我走吗?”叶礼有些无奈,她站起身,轻声开口:“你早点走,就能早点回来。” “指不定你早早地帮我们研究出东西,用不着几天时间呢。” 麦籽抬眼看她,下意识睨了她一眼,恢复几分鲜活劲。 “你把我当什么?神仙吗?”麦籽的声音还有点哑,喉咙发痒,她瞥了下地上的水壶。 叶礼注意到,弯腰给她倒了杯水,递过去。 “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去见她,却又不敢用自己的脸出现在她面前。” 病床上摆放着好几件衣服,是麦籽拜托叶礼弄来的。 “再说,我们便衣出任务,也不敢靠嫌疑人那么近啊。” “你还要和林小姐,吃饭——” 叶礼笑了一下。 “想想都会露馅。” 麦籽含了口水,润润嗓子,干涩减退些。 她双手围住泛着热气的水杯,看着纸杯,轻声道:“我不想不告而别。” “她现在不想见我,那我就用林木子这个身份跟她告别。” 她抬起头,眼眶因为水蒸汽的作用又开始发酸。 “你放心,答应了,就不会后悔。” “其实,我还挺想知道你怎么想的,我以为得费好大一番口舌来劝你。”叶礼挑了下眉,问出声。 麦籽掀起被子,她从床上起来,拿着衣服往身上比划。 “姐姐不想理我,我也只能回春城继续上学。” “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愿意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她需要时间。” 麦籽的动作一顿,声音低落:“又或者永远不会。” “但我不想坐以待毙,如果我能成功地把四年的学生时代缩短,更快地成长起来,就能站在她身边。” “哪怕,她真的——” 不要我了。 麦籽说的艰难,不想说出口。 “我也可以回报她,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她故作轻松,却抿住唇。 “呵——” 麦籽突然听到叶礼低笑一声,她偏头,挑了下眉毛。 “有时候真羡慕你,像个打不败的小强。” “不过——” “也是林小姐给了你足够的底气。” 她的笑容一瞬间变得苦涩,嘴角绷紧,又刻意洒脱地笑得更*夸张。 麦籽没应声,叶礼说得丝毫不差。 她是难过的,但总觉得没到绝望的地步。 她做错了,只要林藤枝愿意再给她一个机会。 就像是顺着杆子往上爬的蛇,她会牢牢缠住,绝不会再错过。 当然一切的前提是,林藤枝愿意再给她一个机会。 “好了。”心里想着事情,麦籽收拾的动作却加快。 “你觉得怎么样?” 叶礼上下打量了一眼,靠着椅背笑,差点后仰着翻过去。 “你包的跟通缉犯似的,确实谁也认不出来。” 为了有效伪装,麦籽往身上套了整整两件单衣,三件外套。和她这段时间消瘦的体型很明显地区别开。 她甚至带了栗色的卷发,蓝色毛线帽压着,长刘海低过眉梢,带着口罩,还搭了一副镜片很厚的黑框眼镜。 “但你得说话吧。” 【可以不说。】 麦籽举起手机,用备忘录打字。 “你是个奇人,林小姐也是,她都不会觉得你这里——”叶礼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有毛病?” “我第一次用这个身份见她,就没说话,我姐姐特别尊重别人的想法,只要不牵扯到——”麦籽淡然地解释,正说着,想到了什么,语气又黯然。 只要不牵扯到麦籽,林藤枝平淡地就像是万年无波的深潭,情绪毫无波澜。 沉默一瞬,麦籽努力扬起嘴角,笑容却很勉强。 “她尊重任何人的生活方式。” “怎么,你不允许这世界上有社恐的存在?” 叶礼凑上前,倏地伸手在麦籽的脸上用力的掐了一下,抹掉一大块粉底,露出白到些微发青的皮肤。 “我刚化好!”麦籽咬着牙,有些恼怒。 她谨慎的很,皮肤都没放过。 叶礼嫌弃地在麦籽的外套上擦掉手指上的粉底,又迅速后退,躲过小姑娘恼怒的一拳。 她笑着道:“小朋友,就你这身体素质,能哭晕到医院,还想碰到我?” “你等着。”麦籽冷笑一声,瞪着她。 沉闷压抑的情绪在病房里悄然散了,麦籽的心直到饭店门口才又重新压上巨石。 她甚至注意不到叶礼在说些什么,只看到她的嘴巴在动。 分外紧张地下了车,她走路都有些轻飘。 透过玻璃,麦籽清楚地看到坐在位置上的林藤枝。 林藤枝长了一张浓淡相宜的脸。 她今天化了浓妆,卷了头发,精致地像是刚从T台上走完大秀的模特。 红唇丰满,美艳动人,也—— 看不出半分难过。 麦籽的心沉了几分,她深呼吸一口气。 没事的,这很好。 她只要不难过,就很好。 “欢迎光临,小姐,请问几位?” 刚进门,服务生就热情地迎了上来,麦籽闷着声音,指了下靠窗的位置。 “我朋友在那。” 她缓步走过去,手心冒出点汗。 越走越近,林藤枝正低着头看手机,似乎在发信息。 麦籽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下,她走到桌前,看到女人抬起头,有些疑惑地问:“林学妹?” 麦籽僵硬地点点头,又有点想哭。 林藤枝的声线很柔和,在外面却总是会故作冷漠的,绷着嗓音讲话。 只有在熟悉的人面前,会露出一点点原本的样子。 【学姐,我来了。】麦籽举起手机,是强行抢夺叶礼的。 “坐,学妹。”林藤枝怔了一下,她没多说什么,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学妹的感冒还没好吗?”她皱着眉,有些疑惑,“这都快一个多月了吧。” 【好了,我只是,不习惯在外面说话。】 麦籽踌躇地打字,谨慎到什么程度,还带了薄手套。 林藤枝恍然点了下头,她看着动作僵硬的人,以为是不适应。 最近在选修动物行为学,她接受良好。 她笑了下,温柔地开口:“没事的,不习惯就不说。” 林藤枝说着,又皱了眉。 “那吃饭,怎么办?” 【我可以看着学姐吃】 “这样是不是不太好?”林藤枝的手指细微地抽动了下。 【没关系,其实我已经吃过了】 【学姐,我是来告别的】 麦籽小心翼翼地抬眼,宽大的眼镜有些反光,让人看不清眼神。 “告别?”林藤枝看着手机屏幕,倏地皱了眉。 【我要离开黎城了】 【我没有什么朋友,也就和学姐熟悉点】 “什么时候走呢?”林藤枝莫名看出几分心酸,她此刻把眼前人当成了一个不爱说话,不善于人际交往的社恐小可怜。 【今晚】 麦籽低下头,尽力克制着自己不站起身,去拥抱林藤枝。 “这么急吗?”林藤枝有些惊讶,她抿了下唇。 其实她也没什么朋友,林木子对她来说,虽然是新认识,但莫名地有好感。 大概是她不说话,就少了和人对话的局促感和紧张感。 “去哪里呢?”她忍不住问,“还会回黎城吗?” “你不是才大一吗?” 这样的问话全然出乎麦籽的预料,她抬起头,直愣愣地看着林藤枝。 在对视的那瞬间,她慌张地移开眼睛。 麦籽庆幸有这副又大又厚的眼镜遮住,林藤枝看不到自己眼睛的红。 【学业调整】 林藤枝看出对面人不想多说,也没追问。 她是绝不会把眼前人和麦籽联系上的,她眼里的小孩,爱笑,爱撒娇。 像是生活在阳光下的孩子,而不是这样的死气沉沉。 她夹了口菜,心中思量着该怎么继续话题。 麦籽就静静地看着,似乎要把女人的一举一动都刻进心里。 沉默中,电话响起。 麦籽接通,毛线帽几乎把耳朵遮住,电话那头叶礼的声音显得闷闷的。 “别真舍不得走了。” “要么你现在出来,要么你就摘下口罩。” 怎么选呢? 麦籽挂断电话,她知道自己的答案。 她之前是害怕林藤枝不要她,也害怕自己没能力留住她。 如果她不是19岁,不是穷困的,囿于金钱。 她可能就不会那么患得患失。 成年人一张机票可以飞得很远,到麦籽难以找到的地方。 她怕林藤枝一走了之。 “好像外面又下雨了。”见她挂断电话,林藤枝看着窗外,终于找到了话头, 麦籽低声笑了一下,很轻很轻,几乎听不见。 她的手指飞快地打着字。 【在催了】 【学姐,可以抱一下吗?】 林藤枝有些犹豫,她大概能感知到面前的人对自己有些许喜欢的情愫在。 她的眉头轻轻皱着,看起来有几分纠结。 【只是告别】 麦籽站起身,走到林藤枝身边。 她站定,等待着女人的回应。 林藤枝犹豫着,还是站起来,她轻轻地凑过去,极快地给了麦籽一个拥抱。 很轻,麦籽只觉得她的呼吸在脸颊停留了一瞬,就迅速退开。 麦籽还是闻到了女人身上的香水味,林藤枝不常用,盖住了她身上原有的气息,好像还有酒的味道。 她努力克制着自己,没有伸手把人再拉回怀里。 即使她很想很想,把林藤枝揉进骨血里,随身带着。 “不好意思,学妹,我不习惯和别人接触。” “你能理解的,对吗?” 麦籽点点头。 【再见,学姐】 “我送——” 麦籽转身,称得上落荒而逃。 她怕自己舍不得。 在林藤枝面前,她的自制力不堪一击。 雨水安静地落下。 麦籽坐在车里,看着车窗的雨珠滚落,与黎城的雨季彻底告别。 第39章 不告而别的人,终于归来。 饭菜已然变得冰凉,冷油结了一层。 林藤枝仍留在原地,她看着窗外,勾着唇角,眉头舒展,为自己吃的很有意思的饭感到高兴。 她又倏地叹了口气,为一个可能成为好友的人离去感到些许难过。 “服务员,打包。” 下着小雨,老城区的道路上人很少。 林藤枝拐进小巷子,到一家店门口停下。 “王婆婆,给我打六两酒。” “娃娃啊,今天酒已经卖完了。” 林藤枝笑,她指了指妇人身后的酒缸,开口:“我看到了,明明还有。您不是刚卖给李婶吗?” “娃娃,不是婆婆不卖给你,你这天天喝,身体怎么遭得住啊。”妇人是好心,她眼角出爬满细纹,慈祥的眉眼满是担忧。 林藤枝抿了唇,没说话。 狐狸眼就直愣愣地盯着妇人身后的酒缸,委屈的模样。 “老婆子真是败给你了,怎么和你家那小娃娃学会装委屈这套了。” “就卖一两酒,当婆婆送你。” “这几天别再来了啊。” 王婆婆打了酒,连连叮嘱,没想到她还有赶客的一天。 林藤枝从她说第一句话就呆站在原地,回黎城快一周了,没人在她面前提过麦籽。 她也装作不在意。 “不要了?那我可收——” 林藤枝急忙伸手,圆滚滚的陶瓷小酒坛里装得是王婆自酿的高粱酒,味道很醇厚,度数不低。 “谢谢婆婆。”林藤枝低声道谢,还是付了钱。 “娃娃,快回家吧,这雨又要下大了。”王婆婆叹了口气,声音慈祥。 林藤枝点点头,往家的方向走。 “是吧” 远远地,她听见李婶的声音,步子慢了点,有点害怕撞上。 但事与愿违,林藤枝走到楼下的时候,妇人还在和别人聊天,看到林藤枝走过来,笑了一下,急匆匆迎了上来。 “小林回来了。” “嗯,李婶。”林藤枝应了一声。 “还买了酒哇?对哦,小麦籽已经成年了,能喝酒了,你们姐妹聚一聚,喝点酒也好。”妇人看着她提着的酒菜,笑着开口。 “您说——”林藤枝怔住,她的声线上扬,疑惑地问:“什么?” “麦籽昨天晚上不是回来了吗?我在楼梯口还遇到了来着。” “小林啊,你真是个乖孩子,好姐姐。你看妹妹现在也考上了那么好的大学,以后就都是好日子了。” “哎?!” 妇人滔滔不绝地称赞着,林藤枝却根本听不见。 回来了? 她倏地往楼上跑。 一口气爬了几层楼,林藤枝有些喘,最近过得不算规律。 站在门口,她有些紧张地开门,钥匙没有对准锁孔,掉落到地上,她捡起来,手有些颤抖。 其实她还没有想好,如何面对麦籽。 从小养大,头发是林藤枝梳的,第一次来月经被吓到,也是林藤枝安慰,手捂着肚子搂着睡的。 麦籽是林藤枝这世上最爱的人。 从前是亲情,她本不想承认自己有那么几分心动的。 可感情变质之后,再难回转。 更何况,林藤枝无法舍弃麦籽,她想要小孩一直陪在自己身边。 她知道自己心软的毛病,但憋着气,一鼓作气把人拉黑,免得麦籽说两句软话,哭一哭,她就心疼了。 林藤枝想着要晾一晾这个坏小孩。 门被缓缓地打开,灯黑着。 空无一人。 白团子窜了出去,林藤枝的腿被蹭到,才恍然回神。 “汤圆!” 女人吓了一跳,好在这次小猫没有往楼下跑,她蹬着小腿往楼道上面去,又在一层阶梯停下,耸着鼻子轻嗅。 林藤枝松了口气,眉眼处是浓妆掩盖不住的疲惫,她走上去单手抱住小猫的屁股,没仔细看,错过了水泥阶梯上的点点褐斑。 “不要闹了,姐姐很累。”林藤枝闷声,走回到门口,另一只手提起饭菜。 她把小猫放在地上,用腿挡住门,又迅速地关上。 她靠着门,没有开灯。 楼道里的声控灯熄灭,从门缝里偷跑进来的光线都消失。 房屋冷清万分,是无边的黑暗,是林藤枝难以忍受的孤独。 “为什么,回来了,却不见我呢?” 她轻声呢喃,睫毛轻颤。 沉默地站了一会,裤腿被毛茸茸的团子轻轻地蹭。 屋子里陡然出现一些鲜活的气息,林藤枝蹲下身子,笑得温柔。 她伸出手,汤圆用脑袋蹭她的手背。 “还好,留了你。” 触感湿润又刺挠,毛团子轻轻地舔着女人的手心。 林藤枝把猫抱起来,开了灯。 她走到餐桌前,把刚买的酒放在上面。 桌子上摆了十几个一模一样的小酒坛,都是空的。 给猫弄好了粮,林藤枝去洗澡。 老时钟的指针才缓慢地指到九点,女人已经躺在了床上。 页面随机地切换着,打开一个软件又关上,再打开另一个。 动作机械又麻木,表情平静,无趣地消磨时间。 手指在手机屏幕上轻叩,还是打开了微信。 黑名单更像是特别关注,只有麦籽一个人。 屏幕突然按灭,林藤枝把手机丢到一旁。 她关了灯,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像是断了线的串珠掉在玻璃上,雨下得扰人。 黑暗中,女人倏地伸出手,拿起手机,把黑名单里的人拖了出来。 下一秒又把手机丢了出去,在柔软的被子上滚一下,落到了床尾。 动作一气呵成,林藤枝抿着唇,想着第二天应该会收到某人的信息。 她闭上眼,平缓自己的呼吸。 雨落的声音越来越响,林藤枝在床上翻来覆去。 还是睡不着。 认输般坐起身,她走到餐桌前,把那一两酒仰头喝下。 辛辣的高粱酒呛人,但林藤枝面色平静,只是绷着唇角,适应很多。 她舔了下唇,抹掉唇角的酒渍。 头开始犯晕,林藤枝躺回到床上,窗外的雨声都渐渐变成安眠曲。 意识逐渐模糊,她的呼吸逐渐沉缓。 小白毛团子闹腾到半夜,跳到林藤枝的床头。 她蹭了蹭女人露在被子外面的手掌,没有意料之中的摸头,她疑惑地叫了一声。 “喵~” 汤圆想拱进被子里,下一秒尖尖的耳朵轻微地晃动了两下。 猫瞳警惕,迅速跑到门口。 楼道的声控灯亮着,许是下了夜班的邻居,它在门口很短地停留了一下,又跑回到林藤枝身边窝着。 毛茸茸的尾巴几乎贴在林藤枝的鼻尖,压得她呼吸有点闷,却依旧睡得很沉。 雨又下了一夜,黎城的雨季漫长到人都发霉。 林藤枝睁开眼,昨天喝得不多,她醒得比前几天早。 第一时间,她坐起来去够床尾的手机。 置顶的聊天框灰暗,没有讯息。 林藤枝咬了下唇,点开确认了一遍。 她烦躁地抓了下头发,把手机丢在被子上。 静静地坐了一会,林藤枝眉头紧紧皱着,压得是化不掉的愁。 眼眶爬上几分红,她耸了下鼻尖,压住想哭的情绪。 “坏小孩。”她的声音很轻很轻。 手机还是被拿起来,她想了想,更新了一条朋友圈。 林藤枝的一天很简单,弄点醒酒汤养养胃,铲猫砂,喂猫粮,她不爱去食堂,就做一些简单的饭菜带着,去实验室工作。 她在外人面前几乎不怎么说话,别人就算想和她聊天,也被她冷冰冰的脸拒之千里。 “林学姐是不是谈恋爱了?”实验室里有来帮忙的学妹撞了下身边的同学,在她耳边嘟囔。 “不是吧,学姐是学习狂魔啊,天天就泡在实验室,我也没见她和哪个女人走得近。” “不就之前和沈学姐谈过一段吗?”另一个学妹来得更早,情况了解的更清楚。 “但你看她今天,光是这一小时,就看了十几遍手机,这不是在等女朋友的信息还能是等谁的。” “可能是她妹妹的吧。” “是今年的高考状元吗?” “哎,她们感情那么好,最后她妹妹怎么跑到A大去了。” 林藤枝的手抖了一下,试剂瓶里的液体剧烈地晃动几分,她克制这自己不往窃窃私语的两个人那看。 “别说了,赶紧干活吧。” “进实验室的机会很宝贵的,我还想多和学姐待一会呢。” 小姑娘说着,偷偷地往女人的方向看了一眼,神情仰慕。 林藤枝的呼吸沉了几分,动作僵住了一会,她脱了手套,大步往外走。 她走到实验室放外套的地方,从大衣口袋里拿出手机,依旧没有任何讯息。 这真的很反常。 林藤枝知道自己有多在乎麦籽,更知道麦籽有多在乎她。 不可否认的,她甚至享受着麦籽对她超乎寻常的关注和占有欲。 麦籽不会这么久杳无音信。 林藤枝的眉头皱起。 最终,她拨通了麦籽的电话。 “三月走过,柳絮飘落” 麦籽没有接。 林藤枝咬着唇,心倏地沉了下去,看了眼时间,麦籽不需要上课,这个时候她应该能看到手机。 她再次拨打过去。 但直到微信电话自动断掉,那边仍旧—— 无人接听。 “你我一场,唤不醒的梦。” 微信电话的铃声再次响到自动挂断,屏幕逐渐熄灭,未接通话足有几十条。 “又打来了?” 叶礼的手指在桌子上轻轻地敲击着,她啧了一声。 “头疼。” 同事笑着拍拍她的肩膀,开口:“你把人家的宝贝妹妹拐跑了,她肯定急啊。” “但你不是和学校那边打招呼,说了跟导师做项目去了吗?”她说着又疑惑的问。 “我估摸着,她怕自家小孩被骗了,毕竟谁家大一就能被带去做项目啊。” 这项目保密又不能泄露,天知道林藤枝的报警电话打到她头上的时候,叶礼多想告诉她真相。 可惜,保密守则不允许。 她说着瞪了幸灾乐祸的同事一眼,冷冷道:“还不是你跟头儿建议的,你们技术科也真的没用,要靠这个小屁孩研发东西。” “年轻的天才,也是天才。”同事无所谓地摊开手,“你都不知道这小孩多聪明,一点就透,还会举一反三。” “就是——”女人踌躇着,叹了口气“有点犟。” 叶礼抬眼看她,眉头一挑,手机在指尖翻转。 “和她姐姐学的,两犟种。” “她最近怎么样?”这几天叶礼出任务,没去看麦籽。 她站起身,往门外走。 “挺有活力的,我们的防火墙都不知道被她黑了多少次了。”同事无奈地摇摇头,跟在她身后。 “她黑咱家干什么?”叶礼脚步一顿,偏过头有些不解。 “想知道她姐姐的情况,我们不说,她就想自己查。”同事无奈地叹口气,又想到了什么。 “她最近吃得也很少,晚上还硬熬,瘦了不少。你最好和她谈谈,我真怕她哪天倒在电脑前。” 叶礼的脚步加快了几分,她走到设备间外面的监控室。 大屏幕切割成几十块小页面,显示出基地的影像,最中间的页面最大,可以清楚地看到麦籽身前电脑的情况。 “叶队。”守在外面的警员对着叶礼敬礼,叶礼点点头,开口问:“她今天坐多久了?” 警员看了眼钟表,指针指到下午三点,她回道:“十个小时了。” “她一般晚上什么时候回去休息?” “我们换第一轮夜班的时候。” 凌晨两点。 今天麦籽就睡了三个小时。 叶礼皱着眉,沉声道:“简直胡闹。” “开门。”她走过去,等着警员开门。 “叶队——”警员因为她阴沉的脸色有些犹豫,但还是开口:“要登记一下。” 叶礼抿唇,登记表上的字写得飞快,斜出了线框。 门被打开,她走进去,直到麦籽身后,小姑娘也没回头。 “咳咳。”她轻咳了两声。 没人理。 她凑过去,按住在键盘上敲击的手,麦籽才抬头。 “你怎么来了?” 麦籽有些惊讶,但看到熟悉的人紧皱的眉头舒展些。 “她最近怎么样?” 更何况,叶礼的出现代表着她又能知道林藤枝的消息。 “挺好的。”叶礼闷声,“吃啥啥香,睡得也安稳。” 她在故意说话噎人。 “好就行。”但麦籽只是点点头,喃喃自语,“她好就行。” “不是——”叶礼唇角绷紧,简直因为这两姐妹有些喘不过气。 “你听不出来我在说什么?”她的声线微微拔高。 麦籽看她一眼,揉了下眼睛,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她聪明得很,一下就明白叶礼在说什么。 “这不是听叶警官的命令吗?早早弄完,早早回家。” “那也没让你拿命弄啊?”叶礼咬着牙开口。 “你放心,我没事。” “我比你年轻。” “死得应该比你晚。” 麦籽笑,还开玩笑。 她圆亮的眼睛闪闪的,她和叶礼的关系变得很好,感觉自己又有了第二个朋友。 年仅26的叶警官叹了口气,她想了想,忽然开口:“这样吧。”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姐姐的消息吗?” 麦籽眨眼的动作都停滞,她看向叶礼。 其实她知道叶礼每次说的消息,都毫无价值。 这里有很多为国家隐姓埋名的人,她们不在意金钱,不在意名声,就是为了国家更强大,才愿意待在封闭的,看守严格的基地。 但麦籽不一样,她是纯粹的林藤枝主义者。 若为信徒,林藤枝就是她的观世音。 见不到林藤枝的日子很煎熬,每分每秒都在痛苦。 她只能强迫自己相信叶礼的话,林藤枝过得很好。 她苦笑一声,轻声道:“我不理解你为什么不让我知道她的消息。” “那些人明明有和家人打电话的机会。” “我怕你后悔。”叶礼淡然开口,她坐在椅子上,“麦籽,我看人很准。” “我们太相似了,你甚至比我更激进,更不在意后果。” “可这项目不是玩笑,如果让你给林藤枝打电话,你的心会乱。” 麦籽沉默,没有打断。 “你敢说,你听到她声音的那一秒,不会想马上回到林藤枝的身边吗?” “所以,你阻止我做什么呢?”麦籽声音有些哑,她看着叶礼。 “我越早研究出成果来,我们——” “都越早解脱。”麦籽闭上眼睛,女人的脸是刻在脑海里的,闭上眼就能看到,她笑得温柔。 没有林藤枝的日子,过得就像地狱。 叶礼想到林藤枝电话里的声音,带着哭腔。 “大概是我想让你们有更好的结果吧,我怕你再这样熬下去,身体会垮掉。” “带走时好好的,还给你姐姐的时候,也得好好的。” 叶礼十指交叉,她往后靠了靠。 “所以,我给你一个机会。” “如果你能打倒我,我就可以给林小姐打一个电话,问问她的近况,让你亲耳听听她的声音。” 麦籽倏地睁开眼,她走上前,情绪有些激动。 “怎么打?” “哎哎哎,小朋友。”叶礼往后仰了一下,她笑着道:“你别这么激动。” “你看看这些设备,别砸坏了。”这里的仪器和电子设备的价格都不可估量,麦籽用的时候也小心翼翼。 “基地有专门的训练室。” “我每天只给你一个小时的时间,给你半小时打败我。” “当然,剩下的半小时,我会教你一些格斗技巧。” 叶礼仰起头看着麦籽,她们一个站着,一个坐着。 但坐着的那个姿势更为强势,态度更加淡然。 麦籽的手用力收紧,胳膊都有些无力。 她很久没有锻炼了,学了计算机之后,天天坐在电脑前,体力变得很差。 她和女人对视,看到叶礼笑着说:“先说好,我可不会手软。” “小朋友。”叶礼站起身,凑到麦籽耳边,轻声喊。 “格斗,是会受伤的。” 麦籽退了一步,拍开她放在自己胳膊上的手。 “记住你说的。” 她的眼睛像是盯住猎物的狼,眸光坚定。 叶礼笑,她往外走,拉开门,又转身道:“明天八点,我来找你。” 监控里,麦籽仍站在原地。 右下角的时间变了两分钟,她拍了拍自己的脸,按了对讲。 “您好,请问您有什么需要?”警员立刻回应。 “麻烦警官给我送点饭来,谢谢。” 麦籽说完,又坐回到电脑前,研究复杂的代码。 叶礼看着监控,笑了一声。 她身旁的同事有些犹豫地开口:“她是新人,年纪又小。” “头儿说了,暂时先不让她和外界联系。” 这才是麦籽不能和外界联系的真正原因。 “我给她担保,大不了——” “立张军令状。”叶礼无所谓地勾了下唇角,她说着又看着同事,“怎么,你还怕我,打不过这小孩?” “?” “你这什么眼神?真不相信我?”叶礼有些恼,她不满地开口。 “关键是,这个小姑娘,很聪明。” “实力才是硬道理。”叶礼解决了事情,哼着曲儿走了。 封闭的基地,麦籽只能靠着每天早上的晨铃来判断时间。 早上六点,铃声响起。 麦籽已经吃完了早饭,她在做俯卧撑。 汗水渐渐爬上额头,又聚在一起掉落在地上,逐渐凝成一小摊水渍。 105个。 她无力地趴在地上,脸贴在冰凉的地面。 麦籽咬着牙翻过身,喘着粗气,她抹掉脸上的汗,胳膊酸痛得发麻。 以前她能一口气做200多个。 但现在断断续续地,也只能做到一百出头。 真的要注意身体了。 休息了一会,房门被敲响。 “早上好,小朋友。” 有东西破风袭来,她抬起胳膊挡,软塌塌的掉在地上。 麦籽捡起来一看,是训练服。 “换上。” 训练室灯开的很亮,地上铺着很厚的软垫。 “怎么样,我连夜加的,怕把我们小专家给摔坏了。” “挺好。”麦籽语气淡然,没理叶礼的揶揄。 “来吧。”她轻声道,抬眼看着女人。 叶礼笑了一下,对着麦籽招手,逗小狗一样的姿势。 “让你三招。” “以后都让吗?”麦籽没动,忽然问了一个问题。 “当然。”虽然出乎意料,但叶礼还是点点头,她双手背在身后。 麦籽冲上前,一拳打出去,扑了空。 她往前踉跄了几步,回过头,看到叶礼仍站在原地,笑得很欢。 她的速度比我快。 麦籽稳住呼吸,又冲过去,拳头被硬生生地接住,她的手腕被往下扣,疼痛袭来。 叶礼松开手,轻声道:“还有一招。” 她的力气也比我大。 麦籽没动,她轻声道:“你直接出手吧,我今天赢不了你。” 叶礼挑了下眉,速度很快地冲过来,麦籽下意识抬起手挡。 下一秒,她躺在地上,瞳孔微张,脖子被叶礼的胳膊扣住,拉躺在垫子上。 “我赢了。”女人的声音很愉悦。 “早就想揍你了。”她笑着道,松开胳膊。 麦籽淡然地站起身,她知道叶礼没下重手,还是怕伤到自己。 第一天,失败告终,麦籽在后面的教学中,弄得浑身酸痛。 第二天,她带着嘴角的伤去电脑前工作,键盘按得啪啪作响,当作叶礼的脸。 第三天,叶礼带着同事来看,她把人拉到监控室前,笑嘻嘻地开口:“看着,我怎么打败你的小天才。” 她走进训练室,对着麦籽笑。 “三招。”叶礼轻声道。 “不用了,我不需要你让了。”麦籽摇摇头,“直接来。” 叶礼轻挑眉头,倏地往前出拳。 麦籽依旧站在原地,她没有躲。 速度不够快,打不着? 没关系,等着猎物自己送上门。 拳头破风而来,目标是麦籽的脸。 没办法,人浑身上下都是经脉,就脸打一打,力道收着,就不会受很严重的伤。 麦籽依旧没躲,拳风逼近。 她倏地用双手把叶礼的手往下按,拳头的位置砸在她的胸口。 她闷哼一声。 力气小,也没关系。 麦籽往后倒,用全身的重量去拉动叶礼。 最重要的,是找到敌人的弱点。 而叶礼最大的弱点是—— 怕麦籽受伤。 意识到自己打错了位置,女人慌了神,她泄了力气,被麦籽扯着往前。 麦籽的双腿猛地腾空,缠住叶礼的脖颈,用力往一旁翻身。 很经典的锁敌技。 昨天叶礼刚教的。 只要麦籽用力扭腿,女人的脖子就会断掉。 下一秒,禁锢在自己脖颈上的腿松开,叶礼的呼吸顺畅了,她躺在地上,看着站着的麦籽。 天旋地转,小姑娘圆亮的眼睛,如同宝石一般耀眼。 “我赢了。”麦籽笑着,扬了扬下巴,像只骄傲的小孔雀。 她只有一次机会,前两天被打都是伪装。 为了让叶礼轻敌。 叶礼沉默,她的手盖在眼睛上,却勾起唇笑。 “你不会要赖账吧。”麦籽走上前,对着躺在地上的人伸出手。 “真厉害啊,天才小朋友。” 叶礼握住她的手,借力站起来。 “走吧,去迎接你的胜利。” 麦籽的笑容却突然僵住,她有些迟疑,但还是跟了上去。 “叶警官——” 电话接通的瞬间,她紧紧咬住唇。 “是麦籽有消息了吗?” 女人的声音依旧动听,熟悉到午夜梦回时萦绕在耳边的。 她第一时间问的是麦籽。 麦籽无法克制地要出声,嘴巴突然被捂住,整个人被警员紧紧锁住。 叶礼放下手,对着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林小姐,您不用担心麦籽,我之前就和您说过,她很好,很安全。” “可是——” “她从来不会不回我的电话和信息,更不会这么久没有一点消息。” 麦籽的眼眶倏地红了,她开始挣扎。 “我只能告诉你,是一项保密工作,具体信息我们不能透露。” “连说句话,都不可以吗?” “很抱歉。”叶礼皱着眉。 麦籽挣扎的幅度很大,警员只能用些力气,她的手腕已经显出勒痕。 “林小姐,我这边突然来了任务,我们下次在聊——” 挂断电话的那一秒。 “姐姐!” 麦籽还是挣脱了,她扑到桌子前。 叶礼抿着唇,冷冷地看着麦籽去拿手机。 “打啊。”她含着怒意。 麦籽的手攥着,抬眼看她。 “她在担心我。” “她想知道我去了哪里。” “她——”麦籽哽咽着,“在难过。” 刚刚还昂首挺胸的小姑娘此刻红着眼眶,哭个不停。 听到林藤枝声音的那瞬间,一切的理智和思考都化为乌有。 即使心思缜密的可怕,连实力悬殊的对手的心理都能算计,做到一击制敌。 可对麦籽而言,林藤枝的一句话,就能让她缴械投降。 叶礼叹了口气。 她轻声道:“麦籽,你知道吗?” “我很羡慕你。” 麦籽没应声,试图打开手机。 “我的,情感。”她顿了顿,眼里闪过几分痛苦:“不敢说出口。” “你比我有勇气,也比我幸运。” “我为了爱她,很早就从家里走了,没用一分钱,即使我已经能养*活自己,能给她好的生活。” “但没用。”叶礼苦笑一声,她看着麦籽。 “林藤枝在你走后的第二天,就飞去了春城。” “她爱你,所以原谅的那么轻易。” “你之前一直说,怕她难过,怕她不要你。” “因为你幼稚,一直都没有成长。” 麦籽咬着唇,压抑着哭声。 泪水模糊了眼眶,心痛得发麻。 她知道,她就知道—— 林藤枝会原谅她。 “如果这通电话打出去,你说了一切,那么我和你一起滚出这个基地。” 叶礼沉着声音,站起身。 “我工作丢了,我家里有钱。我不敢说,姐姐依旧是姐姐,她会养我。” “你呢?学业呢?还要靠林藤枝养吗?” 叶礼话说得狠,但她必须稳住麦籽。 到底是个19岁的小姑娘,麦籽闷声:“可我想她。” “很想,很想。” “在一起总是要受点苦的,你现在就受不了,以后别人的闲言碎语,你要怎么办,你冲上去吗?和别人打一架?” “然后被我亲手逮捕?”叶礼说着笑了一下。 “麦籽。” “你比我幸运,她爱你。”女人的眸光又暗淡了几分。 “麦籽,做事总要想想后果,不能只凭着自己的心做事。” 麦籽抬起头,她轻声问:“那我应该怎么做?” 麦籽是不懂的。 她向来凭自己的心意做事。 林藤枝爱她宠她顺着她,她又聪明,想要的没有什么得不到的。 除了—— 爱。 爱让麦籽吃尽了苦头,但她甘之如饴。 叶礼笑了一下,有几分长辈的样子。 “手机就在你手中,是否拨通,你自己做选择。” “但麦籽——” “别再辜负这份幸运。” “等你有底气站在她身边,一切会更好的。” 麦籽沉默,她看着暗掉的屏幕。 最终,把手机放在了桌上。 时间过得迅速,麦籽的日子过得比时钟还要规律,指针复制般地走着一圈又一圈。 她也一样,过着煎熬的一天又一天。 每天被叶礼提溜着去训练室练一套,电脑前枯坐,抓耳挠腮地想。 按时吃饭,按时睡觉。 还有—— 每时每刻都想林藤枝。 好在,她在进基地的第五个月,破解了防火墙。 她偷偷登录林木子的号,去和林藤枝聊天。 被发现倒也理直气壮,把自己加密了多少道程序,IP绝不会泄露,用的还是虚假的身份。 她聪明又狡猾,被基地的领导人叫去了。 那是个很有压迫感的女性。 麦籽看到她,觉得像是从血雨腥风里走出来的强者。 但意料之外的温和,女人只是叮嘱了几句,最后允许了她的行为。 黎城的雨季去了又回,第三年的秋天,老城区的街道又是阴雨连绵。 “我知道了,你真的很啰嗦。” “怎么可能呢?我有分寸的。” “知道了,不要跟我摆队长的臭架子,我可不归你管。” 麦籽又长高了些,她穿着修身的风衣,颇有些林藤枝的影子。 她笑着,声线愉悦:“收到,我会尽快赶回去的。” 挂断电话,雨的气息在鼻尖翻涌。 她没打伞,微微抬起头,细密的雨落在脸上。 两年了,终于从那个地方出来了。 好久没有见到雨。 像是从监狱出来的罪犯的感慨。 麦籽倏地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她往家的方向走,脚步欢悦。 走了几分钟,麦籽步子一停,熟悉的巷口被画上大大的“拆”的字样。 墙拆了一半,破碎的砖头随处散落,下雨休工的挖掘机停在路边。 麦籽抿着唇,她的脚步加快,迅速往巷子里跑。 一路上,很多栋小楼都拆掉了。 看到了什么,麦籽的瞳孔猛地收缩。 被丢弃的破旧木牌,上面毛笔字写的是婆婆汤圆。 往日里空气中都飘散着饭香味和欢笑声的老城区。 如今,一片死寂。 她越跑越快,直到想了无数遍的小楼出现在眼前。 麦籽停下来,她松了口气。 站在楼下,她抬起头,家里没有亮灯。 近乡情更怯。 麦籽第一次读懂了这句话。 楼道无人打扫,她看到很多层的门都开着,不少住户都搬走了。 心又紧张起来,她上楼的步子倏地加快。 看到熟悉的门,上面贴着的还是那年的春联。 她站在门口,又拿出手机,点开相机,看自己的样子。 没学会化妆,好在脸色看着还行。 麦籽踌躇着,深呼吸一口气,手指放在门上,又收回去。 她又低头看了看衣服,没有穿得很难看。 磨蹭了半天,她终于在门上敲了几下。 “咚咚咚。” 听到动静,汤圆从女人的怀里跳出去,跑到门边,走来走去。 林藤枝揉了下眼睛,从沙发上坐起来,身上盖着的薄毯滑落到地面。 电视不再播放夜晚黄金档的电视剧,播报的是晨间新闻。 林藤枝站起身,碰倒了沙发旁的酒瓶。 空的。 “近日,国家一项新科技横空出世” “网的存在,能帮助警方更快地锁定嫌疑人的位置,不再落后的靠人数,时间去抓捕。 只要监控能拍到的地方,网络能到达的地方,罪犯将无处遁形。” “警方已经启动一系列旧案,大案,争取在技术更新的情况,将疑难杂案彻底破除。” 原本准备开门的林藤枝站在原地,她的视线落到妈妈的遗照上。 那些人,也能抓到吗? 她轻咬了下唇。 “咚咚!” 敲门的声音重了几分。 林藤枝回过神。 她走到门口,一只手抱起小猫,一只手拉开门。 麦籽站在门外。 看到女人的第一眼,泪水就溢满眼眶。 心脏被喜悦压得喘不过气。 她略微低着头,有些紧张地说不出话。 她瘦了。 但还是很好看很好看。 林藤枝的反应却出乎意料,她平静极了,像是根本没有看到人。 她抱着猫,一只手揉了揉太阳穴,啧了一声。 “怎么又看到了。” “真该睡觉了。” “要不,再喝些酒吧。” 林藤枝呢喃自语着,她打了个哈欠,刚要关门。 下一秒,麦籽终于反应过来。 手指按在门上。 感觉到阻力,林藤枝的动作一顿。 “姐姐。” 声音近得好像就在耳边。 林藤枝的手一松,她僵硬地抬起头。 猫跳到地上,往门外窜。 麦籽动作迅速地按住,搂到自己的怀里。 她抱着猫,对着林藤枝笑,笑中含泪。 “我回来了,姐姐。” 林藤枝彻底僵住了,她静静地看着眼前人,眼睛都忘了眨。 突然,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去碰麦籽的脸。 温热的。 不是幻觉。 第一反应是笑。 林藤枝收回手,她的泪一粒一粒地掉落下来,像是破碎的珠子。 “姐姐——”麦籽慌了,她伸出手,想去擦林藤枝的泪。 手却被倏地挥开。 林藤枝用力地把麦籽往外推。 “砰!”的一声。 门被关上,夹带的风吹动了麦籽的头发。 她抱着猫,愣在原地。 林藤枝靠着门滑坐到地面,她弯着腰,向来挺得板直的背此刻佝偻着,像是一具枯骨。 她抬眼,房屋空落落的,昏暗的光线显得屋子分外阴冷。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 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温热的气息。 她倏地站起身,拉开门。 “姐姐——” 麦籽的笑还未勾起,眼睛亮亮的。 林藤枝的手再次压到她的脸上,用力地扯了下。 “嘶——”她闷哼一声。 怀中的猫被林藤枝抱走。 “砰。” 门再次被关上。 林藤枝的呼吸急促,她把鼻尖埋进白毛团子里,轻轻地嗅了一口。 她的唇角扬起。 “真的——”女人的声音很轻。 泪水几乎把汤圆的毛发浸湿,她压抑着哭声。 不告而别的人,终于舍得归来。 第40章 她刚刚那一刻真的很想去亲吻女人染着水光的唇,舔掉她唇角的啤酒沫。 门上破损的春联几乎粘不住,两年前,麦籽也是这样被拒之门外。 如今,楼道的气氛更显残败,安静到能听见空气中的浮灰掉落的声音。 麦籽看着紧闭的房门,心情却意料之外的平和。 甚至有几分愉悦。 她不怕林藤枝生气。 只怕林藤枝不生气,把她当做早就丢掉的东西,看一眼的都嫌多。 麦籽站在门口,动都没动,经过两年堪称监禁的生活,她现在有着十足的耐心。 梦中无数次的重逢,她料想了林藤枝会有的各种反应。 第一秒,是分外紧张的。 狐狸眼里似乎根本没有自己这个人的存在,被林藤枝无视让麦籽感到恐慌。 好在,她还在意自己。 麦籽垂眼笑,手指缓缓地抚上自己的脸颊,被掐出了些红痕,是林藤枝留下的痕迹。 她的手指盖上去,像是要感受女人的体温。 “嘎吱——” 门倏地开了一条缝。 麦籽倏地抬眼,却只看到女人的背影。 她的头发快长到腰间,只有发尾是微卷的,弧度几乎看不见,卷得不好。 麦籽笑了,圆圆的眼睛,亮得吓人。 她往前走,终于回到生活了十几年的家,属于她和林藤枝两个人的。 麦籽的目光始终放在林藤枝身上,女人没有说话,甚至一个眼神都没有给麦籽,仿佛她开那扇门,只是为了通风。 而不是怕麦籽—— 再次不告而别。 “林姨。” “我回来了。” 麦籽跪在遗相前,先磕了三个头。 “这两年没给您磕的头,今天补上。”她说着,磕得很重,额头的皮被擦破,泛着红。 林藤枝站在一旁看,她抿住唇,往上抬眼,压住眼眶的酸涩。 “啪”的一声。 麦籽偏头,看到林藤枝的房门紧闭。 她的睫毛轻颤,站起身,又点了三炷香,恭恭敬敬地插到香炉里。 “林姨,您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姐姐,平安健康。” “如果可以,让她早点原谅我。”麦籽又很轻地补了一句。 她的视线落到沙发上摆放着的一叠衣服上,眼眶微红。 林藤枝真的不在意吗?如果没看麦籽,又怎么会发现她被雨淋湿的头发,和潮湿的衣服。 麦籽再次庆幸自己遇到的是林藤枝,总是心软,生再大的气,也会关心她的身体。 大概是十几年的姐姐,做习惯了。 若是做一对寻常姐妹,该是人人艳羡的。 她苦笑一声,摇摇头。 可惜—— 遇到了自己这样一个不懂感恩的妹妹。 热水淋到皮肤,冲走了麦籽的疲惫。 沐浴露的味道都是林藤枝常年不换的那款,清新的薄荷味,像是黎城的冬雨。 熟悉的家,熟悉的味道,都让她感到安心。 麦籽洗过澡,看了眼老钟表,指针指到十点,她走进厨房。 放在冰箱门上的手指收紧,她皱着眉。 意料之外的,冰箱里没有什么菜。 里面塞满了各种酒,啤酒,红酒。 麦籽看向林藤枝的房间,瞳孔微微颤动,有些疑惑。 姐姐不是滴酒不沾吗? 这些酒—— 是谁的。 她抿着唇,又倏地松开,叹口气。 终究是分开了两年,林藤枝的一切她并不能全知。 现在最重要的是求原谅。 强行压下骨子里那点磨不掉的对林藤枝的占有欲,麦籽走到门口,刚拉开门,老旧的防盗门发出“吱呀”的响声。 身后传来动静。 麦籽回过头,正对上林藤枝的眼睛。 视线一触即分,林藤枝垂眸避开。 她没有说话,目光落在麦籽放在门把上的手,长长的睫毛在抖。 “我去买菜。” “姐姐想吃什么?” 麦籽瞬间就能猜想到林藤枝在想什么,她肯定以为自己又要走。 话音刚落,压抑的氛围松快几分。 林藤枝没回应她的话,转过身进了房间,又把门关上了。 麦籽怔了一瞬,忽然低声笑了一下,有被女人生气的样子可爱到。 门啪嗒锁上,麦籽出了门。 她刚离开,林藤枝就走了出来,快步走到窗户那,往下看。 老城区被拆的不成样子,只有一两栋小楼艰难的立着。 每次回家,林藤枝都觉得分外孤独。 熟悉的小巷成了断壁残垣,熟悉的人也一个个搬走,连李婶都离开了。 静静地看着麦籽的背影消失,她走到厨房,拿了一罐啤酒。 单手拧开,喝得很快。 一瓶啤酒下肚,甚至面色都没变。 易拉罐丢进垃圾桶,林藤枝沉默着走到镜子前,她看着自己的脸。 忽然伸手用力地在上面掐了一下,她怕疼,顷刻间泪水就掉落下来。 醉了太多回,她怕自己看到的又是一场醉酒后的美梦。 麦籽没有回来,她还是一个人被留在黎城漫长的雨季里,守着废墟里的空楼。 疼痛在清晰地提醒,这不是幻觉。 沉默地站了很久,脸上流出一道浅浅的泪痕。 直到门口传来锁孔被转开的声音,她慌张地拿起毛巾,打开水龙头。 麦籽进门的时候,只看到林藤枝正弯着腰洗漱。 她的动作顿了下,走过去搭话。 “要出门吗?” “吃了饭再走吧,我做得很快的。” 许是害怕林藤枝真的离开,没等人回应,麦籽快步走进了厨房。 暖灯的光照在她的身上,发丝都呈现出栗棕色。 她很熟练地洗菜切菜,刀工变得很好,土豆丝切得根根分明。 在基地,麦籽脑子堵住,没有思路的时候,一般会去找叶礼打一架。 但叶礼有时候要出任务,她没法子,就想着去学做菜。 做菜的时候,她全然可以放空自己。 只想着,林藤枝吃到这道菜会不会开心。 麦籽的动作很迅速,火候把握得极好,很快就炒了两个菜,看起来卖相很不错。 她做糖醋里脊的时候,却慢了下来,因为林藤枝洗漱完,进了厨房。 余光落在女人身上,麦籽看到林藤枝从冰箱里拿了瓶奶啤。 女人昂头喝下,白皙修长的脖子还有刚刚洗漱残余的水珠,顺着脖颈往下滑落。 麦籽的瞳孔微微收缩,下一秒,剧烈震荡。 林藤枝靠了过来。 余光触及女人伸过来的胳膊,麦籽倏地紧张,喉咙下意识滚动。 距离近到麦籽可以嗅到林藤枝唇上的酒味。 林藤枝的手越过她关掉了煤气灶,倏地抽离。 麦籽恍然回神,才发现自己开着火,油温已经过热。 她抿着唇,想要说些什么。 女人已经转身走了。 麦籽有些懊恼地咬了下唇,暗骂自己一句没出息。 大抵是对林藤枝毫无抵抗力,她刚刚那一刻真的很想去亲吻女人染着水光的唇,舔掉她唇角的啤酒沫。 她深呼吸一口气,又把注意力转到厨房。 接下来一切都很顺利,新鲜出炉的菜冒着热气被麦籽端上桌。 看到坐在沙发上的林藤枝,她心里又有了几分愉悦。 她没走。 麦籽的步子都轻松些,她对着林藤枝喊:“姐姐,可以吃饭了。” 女人没回应。 麦籽的眼底的情绪又暗淡下来,她努力勾起嘴角,正要接着劝。 林藤枝把怀中的汤圆放到地上,坐到了餐桌前。 她抬眼看了下傻站着的人,把另一份饭推到麦籽那边。 这算是个破冰的讯号。 她还是不想和麦籽讲话,她还在生气。 但林藤枝愿意和麦籽坐在一个桌子上吃饭。 相依为命十余载,她好像只能接受和自己共用一双筷子的人,是麦籽。 “姐姐,尝尝。”麦籽急忙坐下来,她笑得很开心,故意把脸扬起来。 她长得像洋娃娃漂亮,卖乖的时候,林藤枝总是难以抵御。 女人垂眸,长长的睫毛掩盖了情绪。 她夹了块糖醋里脊。 很甜。 特别符合林藤枝的口味。 “可以吗?”麦籽问得小心翼翼。 女人没应声,只沉默地吃饭。 麦籽的笑淡了几分,她有些失落地低下头。 下一秒,碗里多了一块里脊肉。 麦籽倏地抬头,哪还看得见半分难过。 林藤枝的动作一顿,她垂眸不再看,迅速地扒了几口饭。 吃完站起身,只去摸了摸躺在沙发上的汤圆的脑袋,拿着包出门去了。 “砰”的一声。 麦籽才回过神。 她咬了下筷子,和小白团子对视,突然笑出声来。 虽然她被林藤枝钓得心情一会好一会坏的,但林藤枝的情绪也会为她而波动。 这很好。 麦籽的好心情一直持续着,直到她拉开自己的房间门。 房间还保持着她离开时的样子。 老城区被拆除得七零八落,旧时的记忆就像是一场美梦,林藤枝努力维持着和麦籽有关的一切事物。 这是证明,证明这十几年来的相依相伴,证明两年杳无音信的麦籽是真实存在的。 不是林藤枝孤独过头发了疯,幻想出来的人。 麦籽的心抽痛起来,有时候,她是世上最懂林藤枝的人。 幼稚的时候,看不清,以为只有说出口的,才算是爱。 因为林藤枝从没说过,她就患得患失,最后弄得两个人都遍体鳞伤。 麦籽的手攥紧。 此刻,她长大了,忽然明白林藤枝的爱。 林藤枝的爱,从不靠说。 就像是沉默生长的藤蔓,悄然织成网,为麦籽兜底,永远都对她偏袒。 麦籽静静地坐在床上,手指擦过柔软的床单。 毛茸茸的触觉在脚踝处擦过,她低头,把小猫抱起来。 汤圆也被养得很好,毛色油亮,明明当初是自己要养的猫。 麦籽叹了口气。 没关系,现在明白也不算迟。 对她好点,再好点。 她抱着猫躺在床上,心中默念着。 安全的环境,麦籽很快地睡过去。 再睁开眼的时候,她听到外面有动静。 天已经黑了。 麦籽走到客厅,林藤枝正拿着衣服准备去洗澡。 看到她出来,动作顿了一下,还是一句话没说,走进了浴室。 麦籽没觉得不高兴,她甚至以为林藤枝会赶她走。 她的视线落到桌子上,眸光一闪。 透明塑料袋里装着的,是一份泛着热气的小馄饨。 她还是会关心自己有没有吃饭。 心高兴地快跳了几分,又开始发酸。 林藤枝。 你为什么这么好呢? 你对我这么好。 所以,我无法放弃爱你。 麦籽坐在桌前,等到馄饨汤都喝干净。 林藤枝拉开浴室门,带着水雾气走了出来。 她第一眼看桌上,发现麦籽吃了馄饨,又很快地移开视线。 她准备回房间,倏地听到麦籽的声音。 “姐姐。” “我帮你卷头发吧。” 林藤枝不爱去理发店,她很讨厌躺着洗头的时候,理发师从上往下地和她讲话,让她很没有安全感。 但她又很喜欢一部经典电视剧里女主角的卷发。 于是自己买了卷发棒来卷,却把本来顺滑的头发卷成了杂乱的爆炸头,还差点烫了手。 被麦籽发现后,收缴了卷发棒。 最后的结果是,麦籽成为了林藤枝的专属发型师。 她可以接受麦籽的目光,从不会感到不舒服。 好几年了,她都没有动自己的头发。 林藤枝低头,看着自己的腰侧,长得很长。 她迟疑着。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0-50 第41章 “以为,自己在做梦。”麦籽轻声回应,说话时,温热的舌尖触碰到女人的 夜色渐浓,空荡的寂静。 麦籽站在餐桌旁,看着林藤枝的背影。 不到深秋,女人还穿着单薄的睡裙,发尾微卷的长发湿漉漉地披着,晕透腰间的布料,显出腰线。 “姐姐。” “我帮你卷头发吧。” 麦籽踌躇着,还是开口。 夜还很长,她不想这么快和林藤枝各自回到房间,又这样沉默的过一晚。 她想找个由头,把话说开。 老城区的楼房并不隔音,以往麦籽在家里,甚至能听到楼下李婶开的收音机里唱的戏曲。 现在,安静到她好似能听见林藤枝发梢水珠滴落的声音。 麦籽走过去,她的手指几乎要触碰到女人的长发,但还是克制着,隔着距离。 她轻声寻求林藤枝的同意:“姐姐,可以吗?” “之前你不是很喜欢——” “不喜欢了。” 她说着,倏地被林藤枝开口打断,她没转身,脊背弯了几分。 麦籽怔了一下,她微微低头,没想到女人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 “不,喜欢”她顿了顿,想勾着唇笑,又绷紧,但还是故作轻松:“也没关系。你的头发还没有吹干,容易感冒。” 只要她愿意和自己说话,就已经很好。 “睡吧。”女人只轻声道。 她拒绝了麦籽的贴近,但给了她留宿的权利。 麦籽站在原地,她没强求。 林藤枝需要时间。 她愿意给,也不想再紧逼。 黎城整月都是雨,雨水淅淅沥沥地拍打着窗户,发出清脆的响。 电视没开,房屋安静的可怕。 像是回到了假期,麦籽躺在沙发上,倏地叹一口气。 她想,林藤枝那么怕孤独的一个人。 是如何度过的这两年。 冰箱里的酒,有了答案。 大概是借着酒精麻痹自己,去避开寂静的长夜。 她抬眼看向老时钟的指针,快指向晚上八点。 饭桌上的菜热气都散掉,油光浓重。 林藤枝还没回来。 麦籽皱着眉,这段时间她们过得很规律。 麦籽睡一整天,到五点起床做晚饭。 林藤枝起得很早,出门就是一整天。 虽然林藤枝还是不愿意理她,只会在她想进一步的时候,出声拒绝。 可指针指到七点,楼梯间会准时响起脚步声,声控灯亮起。 麦籽会抱着汤圆一起去迎接林藤枝。 她们坐在餐桌前,麦籽说,林藤枝只闷头吃饭。 她不会回应,但麦籽知道她在听。 今天已经八点了。 麦籽站起身,把大衣套上,拿了钥匙往外走。 刚下了几层楼梯,楼道里脚步声沉重,灯亮起。 她低头,正与那双狐狸眼对视。 沉默几秒。 “你没回来。”麦籽先开口,“我想去接你。” “回家吧。” 出乎意料的,林藤枝这次没有从她身边略过,而是点头回应。 麦籽怔了一瞬,反应过来,嘴角压都压不下去。 “好,好。” 她的步子都迈得欢快,像是得了骨头的小狗,殷勤地去拿林藤枝手上的包。 “姐姐,我来提。” 林藤枝没拒绝,跟在她身后往家走。 麦籽的心又松快几分。 她开了门,小跑着到餐桌前,回头笑着道:“姐姐,你等会,我去热下菜。” “我帮你吧。”林藤枝的话让麦籽的动作停住,她的眼里闪过微末的疑惑,又被喜悦压下去。 她点头,眼睛亮闪闪的,像钻石。 “不,不用的。” “姐姐,你先去洗澡,我能行的。” 林藤枝从浴室出来的时候,饭菜重新热过,甚至比她之前多了一道菜。 麦籽咬着筷子,眼睛忍不住往低着头的林藤枝脸上看。 她纠结着,轻声开口:“姐姐,你今天好吗?” 问的什么笨问题。 她暗骂自己一声,还是不敢问是不是林藤枝愿意原谅她了。 林藤枝咀嚼饭菜的动作顿住,她沉默了。 “我不是,不是——”麦籽慌忙解释,她不是想追问林藤枝的行踪。 下一秒,瞳孔微微震动。 林藤枝笑得特别温柔,像是隔阂根本不存在。 这些日子她从来没对麦籽笑过。 “今天和导师聊了些事情,就回来的晚了点。”林藤枝甚至贴心的说明自己为什么晚归。 这太像和好的讯号。 麦籽的手猛地攥紧筷子,她磕巴着开口:“姐姐,你,愿意,原谅我了吗?” 林藤枝倏地叹口气,麦籽的心又一下子提起来了。 她站起身,走到厨房,准备拿一瓶酒。 打开冰箱的那瞬间,她整个人怔住。 冰箱里本来是满满当当的酒,如今只留下几瓶度数低的。 重新塞满的,是各种食材,甜品,零食,生活气十足。 “我知道是我的错,我会改——”麦籽慌张地跟在林藤枝身后,又急忙解释。 “我没扔姐姐的酒。”她轻声说着,“喝太多酒伤身体,姐姐的酒我收起来了。你爱吃甜的,我买了——” “麦籽。”林藤枝蓦地转身,她抬眼,眼眶微红。 “两年没见,姐姐——”她把这两个字咬得很重,“很高兴你能回来。” 麦籽下意识笑,又因为她的下一句话僵在脸上。 手里无意识拿着的筷子几乎被按断,竹木细微断裂的声音。 “算姐姐求你,别再互相折磨了。”林藤枝笑,却说着对麦籽很残忍的话。 “我们,就做一对平常的姐妹,好吗?” 林藤枝说得很轻,声线平静。 狐狸眼垂下,睫毛沾染泪水,看不到她眼里的痛苦。 麦籽沉默,她不知道如何回应。 “对不起,姐姐。” “我已经知道错了。” 虽然语言干瘪到毫无用处,但麦籽只能急声道歉,她伸出手指想擦去林藤枝的泪。 指尖刚触碰到湿润的皮肤,林藤枝往后退,躲开了她的手。 “不是你的错。”女人抬眼看她,眉头蹙起。 “这两年,我想了很多。” “我一直想给我们的痛苦找个来源,后来我发现,错在我。”林藤枝轻声,说得平静。 “不是——”筷子掉落到地上,麦籽动了下唇,下意识反驳。 “我的生活只有你一个,我总忘了姐妹之间的距离,不该这么近。” 近到只有彼此,再也容不下任何人。 她该让麦籽去交朋友,谈恋爱。 而不是围着自己转。 她不该什么事情都想着,只要是麦籽,就可以。 “我不喜欢她们,我想姐姐身边只有小籽一个。” 在麦籽第一次对林藤枝身边的朋友产生排斥的时候。 在麦籽用学习去逼着林藤枝分手的时候。 她应该硬着心肠,做一个正常的姐姐,引导着妹妹走到正确的道路上。 “我放任着你对我产生占有欲,因为我太害怕孤独,这样你就不会离开我。” “对不起,小籽。” “是我没有,做一个好姐姐。” “不是的,不是。”麦籽咬了下唇,“你很好,特别特别的好。” “所以我才爱你。”她说着,又收声。 听到这句“爱”,林藤枝的泪再也压抑不住,落得像黎城瓢泼的雨。 “你为什么,回来的这么晚呢?”她闷声问。 麦籽的心都要碎在这场雨里。 “姐姐,我回来了。”她走到林藤枝身边,环抱住她。 “别哭。” 双臂把人圈住,她的下巴能擦碰到林藤枝湿润的头发。 “之前是我错了,我患得患失。” “你愿意再给我一个机会,再试着相信我一次吗?” 怀里的人微微发抖,麦籽低头,问得很温柔。 “我会永远陪着你,以后我们都不会分开。” 她的承诺说的郑重,十全十的真心。 无关世俗,她就是爱林藤枝。 小观音降临在烈火焚烧过的残垣,捡走了她最忠诚的信徒。 林藤枝只沉默的哭,压抑着声音,只有呼吸缓重。 她的泪几乎把麦籽的衣服浸湿。 麦籽没催促,全然不像之前非要一个答案。 她轻柔地伸手,把林藤枝两鬓的散发拢到耳后。 她微微低头,小心翼翼地用温热的指腹拭去女人的泪。 “姐姐,我帮你吹干头发吧。” 林藤枝呼吸微喘,情绪平复些,她点了点头。 麦籽牵着着她的手走到沙发旁,林藤枝安静地坐着,小白团子立刻习惯性地钻到她的腿上。 正要蜷起来,看到麦籽手里的吹风机,耳朵微动,猫瞳警惕。 “喵!” 警告性地叫了一声。 麦籽的动作停住。 “汤圆很怕吹风机的声音,去我房间吧。” 麦籽怔了一下,她僵硬着点点头。 女人躺在她的腿上,狐狸眼眨都不眨地盯着麦籽。 热风不时地吹到麦籽的脸上,被紧紧注视着,她觉得自己的嗓子有些发干。 林藤枝今晚的态度太过异常了,麦籽重重地咬了下唇,疼痛袭来。 女人倏地皱了眉,伸出手指,按住她的唇瓣,轻轻地揉了一下。 “咬什么?”她沉声问。 “以为,自己在做梦。”麦籽轻声回应,说话时,温热的舌尖触碰到女人的指腹。 林藤枝的动作一顿,她缓缓抽回手指。 “麦籽,我要走了。” 吹风机的响声像是飞机起飞的轰鸣,麦籽的手指轻柔地梳理着林藤枝的头发。 她怔住,以为自己幻听。 “你说,什么?”麦籽关掉了吹风机。 林藤枝坐起身,神情有些难过。 “我要,出国了。”她抿着唇,还是说出口。 巨大的耳鸣声袭来,一瞬间击溃麦籽紧绷的情绪。 第42章 只求你给我个机会,让我爱你。 “嘶——” 女人吃痛地轻抽一口气,麦籽恍然回神,她急忙松开手上的头发。 “对不起,姐姐,是不是扯痛了。” 林藤枝摇摇头,声音还有些低哑。 “没事。” 她伸手触碰麦籽的脸颊,手心贴到温热的皮肤。 麦籽倏地按住她的手,低头看她。 “为什么要出国?” “是因为我回来了?”她的泪水陡然落下,珠子一般,擦过女人的指腹。 “姐姐,你不愿意,原谅我。”她磕巴着。 “但能不能——” “不要离开我,至少在我能看见你的地方。” 泪水滚烫,林藤枝的手轻微地颤抖,她扯开嘴角笑了一下。 “小籽,其实我现在已经不怪你。” 麦籽抬眼看她,女人笑得一如既往的温柔。 “我知道你骗我的时候,我真的难过。” “你不相信,我爱你。”林藤枝叹口气,顿了下,心撕扯得痛苦。 “对不,起。”麦籽的唇都在颤抖,眼泪止都止不住,她摇摇头,侧脸贴上林藤枝的手心。 “我错——”林藤枝的指腹轻柔地按住麦籽的唇瓣,制止她继续说话。 “我确实有点失望,后来你走的那两年,我想明白了。” “我们之间——” “算得上一句有缘无份。” 麦籽呼吸一滞,她的瞳孔剧烈震荡,又猛地摇头,声音低哑。 “不是的,我爱你,林藤枝。” 林藤枝因为这句“爱”,笑得更开,但泪也流下来。 “你爱我的时候,我在逃避。我想开的时候,你又怀疑。” “我想,原谅时,却连你的面都见不着。”她话说得哽咽,潜藏着这两年的难过。 “你回来了,我却又要走了。”林藤枝伸手揉了揉麦籽的头发。 “小籽。若是做一对平常的姐妹,兴许——” “我们本不必分离。” “这样看,老天确实不想我们在一起。”林藤枝垂眼,唇角绷紧,笑意苦涩。 “去他爹的,老天!”麦籽咬着牙骂,她*的眼睛红血丝明显,泪水把视线都模糊。 林藤枝怔了一瞬,倏地笑出声。 “谁教你的。”她说着,笑意散去几分,这两年的分离,果真错过很多。 麦籽没应,她抿着唇,突然伸手把林藤枝紧紧抱住。 唇印在女人温热的脖颈上,她闷声道:“你去哪,我也跟去哪。” “你当自己还是五岁的小孩,可以钻进我的行李箱被带走吗?”林藤枝拍着麦籽的背,声音很轻柔。 “麦籽,你已经二十一岁了,我们的人生不能强行绑定在一起。” “为什么不能?”麦籽的哭腔明显,她抬眼,眼里的倔强分外明显。 “我不信什么有缘无份,只要你还愿意原谅我,还愿意给我一个机会,我们就不会再分开。”麦籽说着,突然退开。 “姐姐,你等等我。”她着急地往外面走。 林藤枝没动,静静地坐在床上,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用力握紧,下定了决心。 “哒哒哒。” 拖鞋急促地拍打着地面,麦籽拿着自己的包回来。 她把包里的东西一下子倒在床上,翻找着。 “姐姐,你看,这是我赚的钱。”麦籽拿起银行卡,她把卡往林藤枝的手里塞。 “我已经能赚钱了,我可以给你好的生活。” “小籽。”林藤枝的声音很轻,银行卡掉在床单上,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我们可以换个大房子,我可以养你,你想买什么,都——”麦籽自顾自地说着,她不想也不敢应女人的声音。 “麦籽!”林藤枝陡然提高了声线,看到麦籽僵住,珍珠似的眼泪一颗颗地往下掉,她又开始心疼。 她放缓了语气。 “小籽,钱不重要。” “很重要。”麦籽闷声,“如果我有钱,就会在你离开的那天追上你,我们不会错过。” “如果我有钱,就不会一直靠你养着,害怕你突然离开,到我再也找不到的地方。” “哪怕你不要我,我也可以跟着你。”麦籽的泪落得停不下来,她揉了下眼睛。 此刻,林藤枝才彻底理解眼前人的想法,她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现在已经有钱了,有能力了,所以林藤枝——”麦籽倏地握住林藤枝的手,指尖强硬地和女人相扣。 “你别想丢下我。” 她紧紧盯住那双狐狸眼,话说得坚定。 林藤枝像是被她眼里赤诚的情意烫到,女人垂眸不去看,轻声道。 “你不在的两年,我遇到了一位很好的老师。” 麦籽咬着唇,刚要说话,又听到林藤枝声音低落了几分。 “第一年,我真的忍受不了自己一个人的,那种孤独。” “我开始酗酒。” “那段时间,过得挺苦的,”麦籽的唇被咬得烂开,血腥味在口腔散开。 “是她告诉我,人生不应该困于情爱。” “小籽。”林藤枝抬眼,又蹙眉。 柔软的指腹触碰麦籽的唇,她叹了口气。 “你看,你又在伤害自己。” “我说着这些,不是怪你。” 麦籽沉默,她只能靠疼痛来保持冷静,性子太冲动,她需要克制。 “小籽,你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林藤枝纠结着,忽然问了一句。 “你。”麦籽回答的毫不犹豫。 林藤枝无奈地笑了下,她的手指点了下麦籽的鼻尖。 “那我换个问法,你为什么要学计算机?” “是喜欢——”她的猜想被打断。 “因为你。”麦籽的回答再次让林藤枝怔住,“我想给你好的生活。” “而计算机是很热门的行业,我会有份好工作。” 虽然现在和一开始的目标有所出入,但差别不大。 她的表情无比认真,像是虔诚的信徒在向自己的神祷告。 我是为你而活的。 林藤枝听出来麦籽的意思,她张了张嘴,又抿住。 “可这是错的。”沉默许久,女人出声。 “我不觉得我的爱有什么错。” “爱到失去自我?”林藤枝抬眼,视线落到她的唇上,“爱到伤害自己?” 麦籽又下意识咬唇,牙齿却碰到女人的手指,她顿时收了力气。 “小籽,你知道我为什么学兽医?”林藤枝的指腹擦过湿热的舌尖。 “因为林姨。” “对,妈妈一生都奉献给了动保事业。”林藤枝的眼底流过一丝悲伤。 “我就想,那我也要跟随她的脚步。” 麦籽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她突然转换了话题。 “可A大的兽医专业是国内最顶尖的,我没去春城。” “因为我。”麦籽低声应和她的话。 林藤枝的成绩与麦籽不遑多让,为了照顾麦籽,她舍弃了A大,留在了黎城。 在她毕业那年,成绩优秀到可以保研国内任何一所学校。 但时间正赶上麦籽高三,高三需要钱,大学需要钱,所以她没去读,而是去了宠物医院工作。 她要赚钱维持生活。 “所以,当老师问我,我喜欢什么的时候,我答不出来。” 妈妈和麦籽,对于林藤枝来说,一直是优先级。 她从来没有把自己放在砝码重的那一边。 “但老师带我去了一个自然保护区,我们在那待了一个月,又累又饿。”林藤枝突然笑了。 麦籽没有见过她这种笑容,是从内心涌现出来的,彻底的喜悦。 “我一个月没有洗澡,很难受。” “但——” “那天,我听见了这世上最动听的声音,是朱鹮的鸣叫。” 林藤枝无法忘却那天,红日缓缓挂上,几乎染红了林间。 她在坐在高大的树下,头顶上盘旋的是世上仅存几只的鸟类清脆的,震颤人心的鸣叫。 “那一刻,我真的喜欢上这件事,保护这些即将消失的野生动物。” “从那天起,我戒了酒。” 冰箱里的酒是之前买的,无法处理。 后来幻觉也出现的少,只在想麦籽时,林藤枝会借着酒精入眠。 麦籽闷声:“我也愿意和你一起去,我可以忍受一切,不论是饿,还是不洗澡。” “小籽,你没有听明白我说的,我想你也找到自己喜欢的事情,而不是一直和我牵扯着,我们都会痛苦。”林藤枝急声说,她怕疼。 这些日子,太疼了。 她不想再经历一次。 “我喜欢的事情,就是和你在一起。”麦籽说得缓慢,犟的不行。 她把林藤枝的手牢牢握着。 “你出国是去读书吗?”她忽然问,心里松快几分。 林藤枝迟疑着点点头,她低着声音。 “老师要带我去国外读书,最少三年,甚至更久。” “我可以等。”麦籽毫不犹豫地回答,“林藤枝,哪怕你不回来,我也可以去陪你。” “我愿意支持你做任何事,你喜欢什么,我都可以去学。” : “林藤枝。” “我只问一句——”麦籽的声线开始发抖,却不愿错过半分林藤枝脸上的表情。 “你愿不愿意给我这个机会。” “让我爱你。” 林藤枝咬住唇,她垂眸,睫毛轻颤。 说的再透彻再明白,看到麦籽的第一眼还是会哭。 以为自己能忍受孤独,能放下爱情,但—— 深到骨子里,胜过血缘的情感,根本切不断。 麦籽一声声说的都是爱,认真又坚定,。 像十八岁,她再次勇敢地把真心捧到林藤枝的面前。 即使已经被摔了一次,自己费尽力气挣扎着成长,变得更好。 把破碎过的血肉粘起来,求她看一眼自己的心。 我的爱毋庸置疑,从不会变。 甚至不需要你爱我。 只求你给我个机会,让我爱你。 “我——”林藤枝的泪又盈满眼眶,明明想好的,明明该狠心拒绝。 “砰砰砰!” 门被倏地敲响。 林藤枝抿住唇,她想把手从麦籽的手里抽离。 但—— 麦籽又握紧了些。 “小籽,很疼。”林藤枝低声开口。 下一秒。 她感觉到禁锢着她手指的力气瞬间松懈了。 第43章 “年轻人嘛,总要撞回南墙。 “老师,您怎么来了?” 视线从林藤枝的背影落到站在门口的人身上,麦籽的瞳孔微微颤动。 她记得这个人。 “世人只会记得我的学术成就,就算有人看不惯——” “他们仍要尊我一句教授好。” 课堂上面对亲子的指责,众人的眼光,仍淡然处之。 李敏和,是很优秀的女性。 “有个团队观测到有一批候鸟即将开始迁徙,返回繁殖地,我想带你去看看。” “小林,我订了今晚的机票,你简单收拾一下,现在就出发,能赶上她们的队伍。” 年近五十,女人的眼睛依旧亮得发光,没有沾染半分世俗的浑浊,眼角的细纹都成为点缀,是岁月留下的刻痕。 她的语气很是兴奋,说着又平缓下来。她注意到林藤枝眼眶的红,目光与学生身后的人对视。 “小林,我订的航班还有一个小时起飞,我会在机场等你。” 李敏和敏锐又体贴,她的目光重新放回到林藤枝身上,变得和蔼。 “老师。”林藤枝轻轻地喊了一声,呼吸颤动。 “我相信你的选择,不会让我失望。”女人笑了下,转身走了,雷厉风行的性子。 林藤枝站在原地,往前追了一步,又停下。 她迟缓地转身,看着麦籽,沉默着。 寂静的,只余两个人的呼吸。 “我还以为,至少今晚,我们不需要分离。” 麦籽抬眼看她,想挑起唇角笑,压了千斤重的哀伤,无力地往下撇。 “那么走之前,可以告诉我,你的答案吗?” 林藤枝垂眼,没回答,她低声道:“这两年,你过得怎么样呢?” “我还以为你会像以前一样,强行让我留下来。” 她睫毛微颤,原来成长的代价真的是分离。 “以前。”麦籽苦笑,“是我幼稚。” “我知道言语无力,你可能不愿意相信我。”她往前走了一步,去牵林藤枝的手。“但我只需要你的答案,其余的我会解决。” 她的手不像学生时期那么柔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姑娘,被姐姐宠着,笑得毫无烦恼。 林藤枝看着她的手,指腹都结了一层薄茧,指骨分明。 小孩在看不见的地方极速成长,褪去了青涩和幼稚。 “我要去很久。”她低声开口。 “没关系。”麦籽摇头,轻声回应。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也许永远——”林藤枝说着顿住,绷着唇角沉默。 “没关系,林藤枝。” “我可以等你,我愿意等你。” “哪怕是永远。” “只要你说愿意。” 麦籽微微低头,说的认真,她的眼睛紧紧盯住林藤枝的脸,不想错过女人的一丝反应。 林藤枝闭了下眼睛,她的手下意识收紧,按住麦籽的皮肤,是温热的。 她睁开眼,被麦籽眼里明晃晃的爱意灼烧。 爱这种东西,迷人也伤人。 林藤枝抿着唇,轻声道:“你让我,再想想吧。” 可你今晚就要走了。 麦籽静静地看着女人,最终什么话都没说,她松开手。 她明白林藤枝的想法,分开的两年,杳无音信的自己,林藤枝的孤独和痛苦,她都感同身受。 那么怕疼的一个人,要再次把伤害自己的机会交到别人手上,很难很难。 “我帮你收拾东西,送你去机场吧。”麦籽笑着开口。 林藤枝要带的东西不多,20寸的行李箱都没能塞满。 “老师说那边都可以买齐,让我轻便点。” 铺开的行李箱,小白团子大摇大摆地走过去,窝成一团。 “汤圆怎么办?”麦籽伸出手指,小猫立刻用爪子来挠,麦籽笑着逗她。 林藤枝的动作一顿,她咬了下唇,低声道:“我给她重新找了领养家庭。” “和学妹说好了,明天她就会来接。汤圆平时也是一个小猫在家,我经常在外面跑,都是学妹帮忙喂的。” “这两年,她的猫生也不幸福。” 林藤枝顿了顿,她也蹲下去,摸了摸毛茸茸的脑袋。 “跟着我,也是受苦。” “还是分开的好。” 麦籽收回手,手指擦过女人的手背,她轻声道:“能舍得吗?” “舍得,或不舍得,不过就是一种情感。” “而做选择可以不受情感的左右。” 身旁人站起来,麦籽抬眼看,女人的狐狸眼满是痛苦与挣扎。 “只要做出正确的选择,就好了。”林藤枝轻声道。 “走吧。” 女人把猫轻轻地抱了出来,行李箱合上。 麦籽沉默地跟着林藤枝往门外走,站在楼道里,声控灯亮着,她们一同看向屋子。 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记忆翻涌着向两个人砸过来。 瘦小的不到钥匙孔高的两个女孩,相依为命,挣扎着长成了大人。 “走吧。”灯倏地暗掉,林藤枝轻声开口。 “我来拿吧。”麦籽提走女人手上的行李箱。 两个人沉默地走在老城区的道路上,滚轮在地上发出微末的响声。 刚下过雨的地面有些泥泞,记忆中狭窄却温馨的小巷都被推倒,现代化的工业设备把旧时的老城区毁得一干二净。 滚轮从泥泞的道路滑过,在洁净到反光的机场大楼的地面上留下一道浅浅的水痕。 “小林,这里!”女人的声音中气十足,带有很多年轻人都缺少的活力和精神气。 麦籽看着走在前面的林藤枝,停下脚步。 女人回过头,垂眸避开麦籽的眼神,她的手放在行李箱的拉杆上,没能拉动。 “林藤枝,都要走了。”麦籽喊她的名字。 “你还不愿意看看我吗?”麦籽笑着,把眼眶的酸硬生生压下去。 林藤枝的呼吸一滞,她缓慢地抬眼,动作僵硬。 “你想,现在告诉我,你的回答。” “还是,等我去找你。”麦籽甚至想直接买张机票和林藤枝一起走。 但现实在于,她没有办签证,飞不了国外。 “我——”林藤枝又低头,她不敢看麦籽的眼睛。 圆亮的眼睛泛起轻微的红,蓄满泪珠,就能让她心软。 “姐姐。” “拥抱一下吧。” 算了,麦籽苦笑一声,还是没有紧逼。 她张开双臂,等待着。 退让又退让,是出于爱,她不想在强求林藤枝做任何事。 年少时的棱角被自己硬生生磨平,磨到柔软,才不会伤害爱人。 林藤枝怔了一瞬,她的手指紧紧按住行李箱的拉杆。 “尊敬的旅客次航班,现在开始办理乘机手续” 空旷的大楼,飞机播报的声音回响着。 最终,她走过去,双手圈住麦籽的腰。 “林藤枝,祝你平安顺遂。” 分离的时候知道该用怎样的话去告别,那就祝福吧,祝你平安,带着美好的祝愿去做任何想做的事情。 麦籽紧紧地圈住她,声音很低,压抑着哭腔。 林藤枝的泪落下来,从麦籽的脖颈处滑落,她憎恨分离。 因为害怕再次痛苦,所以自己选择分离。 麦籽不想松手,但她看到李教授已经走了过来,只好缓缓地松开些。 林藤枝还抱着她,脸埋在麦籽的肩上。 “小林,该走了。” 林藤枝的泪把视线都模糊,她低着头,不敢再看麦籽一眼。 连告别的话都没有说,麦籽只能看到她的背影,渐渐远离。 心坠入了无底的深潭,几乎停滞,麦籽对这样的场景无能为力。 这段感情,她从不是主导者。 她可以强硬地迫使林藤枝留下,歇斯底里地以命相胁。 那样她一定会得到自己想要的。 可—— 那样的林藤枝不是她想要的。 麦籽要林藤枝真心实意地说愿意,说爱。 哪怕这很难。 她的目光没有一刻从林藤枝的身上移开,就那么静静地站在原地,像是一棵丧失养分的枯树。 林藤枝一直没有回头,她走到安检口。 “包里有电子设备吗?” 林藤枝缓慢地摇了摇头,思绪都变得僵住。 “手打开。” “转身。” 林藤枝机械地跟着安检的话行动,转身的那刻,她看到麦籽。 腰都弯了些,泛着沉沉死气。 那瞬间,心里强行压下去的一切情感喷薄而出。 无数遍告诫自己,什么是正确的选择。 “哎?!” “年轻人嘛,总要撞回南墙。”李敏和摇了摇头,她伸出手,笑着道:“我先过吧。” 林藤枝往麦籽的方向跑。 爱是克制吗? 她的步伐急促。 爱是看她一眼就击溃所有的心理防线。 像是晚归的倦鸟,几乎飞扬。 麦籽的瞳孔剧烈收缩,她怔了一瞬,又很快反应过来。 她往前跑,伸出手接住林藤枝。 麦籽的怀中再次溢满林藤枝温热的体温。 她的手紧紧扣住林藤枝的腰,她的泪掉落下来,哭得有些喘不过气。 “我等你。” 等待了很久很久的答案。 没有逼迫,没有强求。 林藤枝亲口说的,她愿意再次给犯错的小孩一个机会。 麦籽笑着,泪掉个不停。 林藤枝退开些,她伸手想去擦麦籽的眼泪,自己却也在哭。 两个人就这样看着对方笑,都轻柔地帮对方擦眼泪。 麦籽站在航站楼的大窗前,又一次面对林藤枝的离开。 但—— “小籽,我等你。” 飞机在黑夜里闪烁着,像是唯一的启明星。 她有路可走,有人在等。 直到那点光亮彻底隐没在夜色中,麦籽才低下头,她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我明天就回来了。” “怎么舍得啊?你数数,我都催了你几回,都准备上门逮捕你了。”叶礼没好气地回应。 “我需要回来办张签证。”麦籽往外走,她要打个预防针。 “什么签证?”叶礼沉默了一瞬,高声道:“你要出国?” “你疯了吗?!” “嗯。”麦籽笑着应了一声。 黎城的雨又下起来了,淅淅沥沥。 第44章 封闭的基地里,她被困住。 十一月的黎城,秋雨潮湿,寒气渗到骨头里。 “叶队亲自来接我?” 麦籽把身上的羊毛大衣收拢了些,拉开车门,她笑着调侃,心情很好。 “你这段时间没任务?” 她系上安全带,意识到叶礼一直没说话,有些疑惑地偏头看。 叶礼的手捏紧方向盘,她皱着眉,唇绷得很紧,面色凝重。 “怎么了?”麦籽疯狂跳跃的心脏缓了几分,她开口问。 “你刚刚电话说的要出国是什么意思?”叶礼的声音微冷。 “她答应给我个机会!”被问及,麦籽语气都雀跃,她的笑根本压不住,眼睛亮闪闪的。 “不过她现在要出国去读书,所以——” “滴——”叶礼突然用力地锤了一下方向盘,喇叭声无比刺耳。 麦籽怔住,看着她的眼神分外不解。 “你发什么疯?” “你太天真了。” 叶礼无奈地叹了口气,她转过头,看着麦籽:“你要跟着林藤枝走是吗?” 这话让麦籽的心沉下去,喜悦散掉,她的眉也皱起来,轻声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们的合作已经结束了。”意识到什么,麦籽冷声:“钱货两清。” “网的出现全面提升了警方的破案率和抓捕率,头儿觉得你的价值远不止这些,这些天一直催我把你接回基地。”叶礼苦笑一声,她说得缓慢。 麦籽第一反应是下车,她的手刚放上去。 后颈被重击了一下。 “对不起,我是要听命令的。” 意识瞬间散去,再睁眼,她回到封闭又压抑的基地。 空调安静的运行着,暖风吹去从外界带回来的寒气。 “醒了?” 后颈依旧有些疼,麦籽暗骂了一句叶礼,眼睛眨了下,听到女人的声音。 她抬起头,坐在椅子上的女人长发梳得很紧,贴合着头皮,头骨圆润,不苟言笑的样子,显得很严肃。 黎恣,叶礼口中的头,是基地的负责人。 麦籽眸光警惕,她站起身,不想和眼前人废话,转头直直地往外走。 她看到叶礼依靠着门,双臂环抱着,脚步一停。 屋子有一面大落地窗,是单向玻璃,麦籽粗略一数,至少七八个人守在外面。 “年轻人不要那么心急。”黎恣笑得温和,周身严肃的气质瞬间散掉,她倒了杯茶,推向麦籽的方向。 麦籽的手倏地收紧,她抿着唇又坐回去。 “没想到您这样的人也会出尔反尔,基地这么多聪明人,我一个还没毕业的学生,值得您这么兴师动众的吗?” 黎恣往后靠在椅背,她笑了下,笑容彰显着掌权者的游刃有余。 “谁也没想到小籽的——” “别这么叫我!我们不熟。”麦籽皱着眉,压不住怒气,嫌恶地开口。 黎恣眉头挑了一下,并未生气,她淡然道:“那,麦籽,我们也没想到你真能研究出来一些有用的东西,既然如此,就不能轻易地放你走了。” “要知道,盯上你的,可不止一波人。你留在这,我会派最优秀的人保护你——” “我不需要,我要离开。”麦籽打断她的话,“你需要我做什么,我会尽快研究。” “你随时都能从基地离开。” 麦籽的眸光微闪,她冷声道:“条件。” “你不能出国。”黎恣温和地开口 “你可以去全国任何一个地方,我甚至可以那给你建一个工作室,方便你工作,也会派人保护。” “只是,你不能出国。” 麦籽简直要被气笑了,她回头狠狠地瞪了一眼叶礼,怒道:“凭什么?” “国外的环境,我们不能很好的保护你。” “我不需要你的保护。”麦籽冷声。 “这么说吧,我们不会允许你活着出现在国外。” 麦籽怔了一瞬,她缓慢地抬眼。 黎恣依旧笑得温和,好像刚刚的那么让人不寒而栗的话,不是从她的口中说出来的。 女人因麦籽的反应笑了笑,淡然道:“因为无法确保你不会被抓走,你的脑子可以被剖出来,但不能被坏分子利用。” “头儿,别吓到小朋友。让我跟她谈谈。” 肩膀突然被按住,麦籽僵住的身体回暖了些,叶礼轻轻地拍了下,对着黎恣笑。 女人却倏地冷了脸色,她的目光落到叶礼的手,淡淡地开口:“希望下次见面,你能有和我谈判的资格。” 麦籽刚要说话,却被叶礼一把捂住嘴,带出了房间。 她一路挣扎着,女人的手却像坠了千斤,根本脱不开。 “别闹了。” 叶礼把人拉进宿舍,无奈地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咬痕。 “你这个骗子!”麦籽破口大骂,她的眼眶都红了一圈。 “谁想到你真那么聪明啊!”叶礼也无奈,她坐到床上。 “本来这就是个测试的项目,都没人觉得你能成功。我们都想着押着你做一阵子,试试水。 但你没事就跟别的组探讨探讨,又研究出了网,你觉得哪个蠢货会把你这个香饽饽放出去。” “黎恣有多聪明你知道吗?” 麦籽沉默,她转身想拉开门,却被锁住。 进出门都需要房间主人的指纹。 “放我走。”她回头,冷声。 “这怎么可能呢?”叶礼躺在床上,“我可不想为了你搭上我的前程。” 麦籽的手收紧,她的泪几乎要掉出来了,一瞬间她以为是朋友的人,陡然变换面目,背弃了她。 沉默一会,麦籽拿出手机,想给林藤枝发信息。 【我是一株小麦:姐姐,你到了吗?我这边遇到一些情况,过几天再过来。】 信息一直在转动,根本发不出去,网络信号断开。 被屏蔽了。 “你死心吧。”叶礼叹了口气,她站起来,轻声道:“我送你回宿舍。” 麦籽沉默着,她突然软了语气,眼眶含着泪。 “求你,放我走。”她去拉叶礼的胳膊,“你知道的,她在等我。” 她的样子可怜极了,任谁看了都心疼。 叶礼没说话,她把麦籽的手扯开。 “我不是林藤枝,不会对你心软。” 曾经,麦籽觉得基地是和睦的大家庭,虽然环境封闭,但每一个组员都很好,她们毫不保留地把所知所学教给自己,态度也很热情。 但现在,每一天,她的房间门口都守着至少八个人,每一个认识的组员经过她的门口都不会应她的搭话。 真的,身处监牢。 “咚咚咚。” 门被敲响,麦籽麻木地坐在地上,只盯着林藤枝的照片看。 下一秒,门被打开,眼睛猝然接触到大量的光线,下意识闭上。 “听说你一直不吃饭?”叶礼走了进来,她蹲在麦籽的面前。 麦籽没理她,三天,她想不到别的办法。 既然头脑有价值,那只能用命相搏。 胳膊传来刺痛,她缓慢地低头,看到针管。 “这是,什么?”滴水未进,她说话都有些无力。 “营养液。” 麦籽的眼角的泪滑落下来,她倏地笑了,笑得很苦。 “早都说了,你死心吧。” “绝食,只对爱你的人有用。” 麦籽沉默,她想去拽掉吊针,手却被倏地按住。 “别动,打完,你就有力气了。”叶礼的声音很轻,却加重了“力气”两个字。 麦籽似有所觉,感到有坚硬的东西擦过她放在地上的手背。 视线下移,瞳孔微微收缩。 营养液进的很慢,叶礼就在旁边守着,两个人都没有说一句话。 门大开着,外面的队员眸光谨慎。 “好了。”叶礼拔掉吊针,她弯腰对着麦籽伸手,“站起来,看看有没有力气了。” 麦籽拉住她的手,猛地下拉,另一只手直直地往她的腰间探。 “别动。”坚硬的枪口抵住叶礼的太阳穴。 “叶队!” “放下枪!” “不想她死的话,就给我让路。”麦籽冷着声音,她的手没有丝毫的抖。 队员们面面相觑,僵持着。 “你们想我死吗?还不让开!”叶礼怒骂道。 麦籽带着人往外走,基地的道路复杂,但她没事就爱串门,记得很清楚。 她没往门口走,带着人,她也没办法走那么长的路。 她需要签证才能出国,她急需谈判的筹码。 “小朋友,小心别走火。”叶礼的声音依旧淡然,带着笑。 “多话。”麦籽看着女人的侧脸,紧绷的情绪松了些。 她就知道。 “砰!” 麦籽的目标是她工作的电脑,进了门,她第一时间射击打掉了监控。 枪丢回到叶礼的手里,麦籽翻了下女人的衣领,在夹层中发现闪着光的设备,迅速地丢到地上踩碎。 “真聪明,小朋友。”叶礼转着枪,这才开口说话。 “我还以为你会跑出基地。”她凑到麦籽的身旁,看着复杂的代码在屏幕上飞速流转。 “然后再被抓回来?”麦籽的手指快速敲击着。 “你自己进贼窝,还把我带进来。”她语气含怨,眼睛盯着屏幕。 “你已经被盯上了,我只是听命令行事。”叶礼坐在桌子上,晃动着腿。 “再说那时候,我真不怎么喜欢你。” “你想怎么做?”叶礼说着正了神色,“原本想把你弄出去,让你彻底死心来着。” “你研发的东西反而成为抓你的武器。” “这是网的源代码。”麦籽笑,她讨厌无能为力的感觉。 但—— 一切是她创造的。 “你要毁了网?”叶礼倏地站起来,她一把按住麦籽的手。 力气大到麦籽的手动不了分毫。 “别冲动啊,我不想给你陪葬。” “我只是给设置了自毁程序,只有我能解开。”麦籽示意她放松,又轻声道:“现在,我有资格和她谈判了。” 麦籽看向电脑。 封闭的基地里,她被困住。 她看不到南半球的风和日丽,也看不到林藤枝。 又再次食言。 麦籽用力地咬了下唇。 第45章 【我们就到这吧。】 “咚咚。” 门被不急不缓地敲响。 麦籽的视线落到门口,又看向站在一旁的叶礼,勾了下手指。 女人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走到麦籽身边,很是自觉地把配枪递了过去,摆出被挟持的姿势。 “真是欠你的,丢人啊,我的名声都毁在你手上——”被胳膊勒住,她偏头瞪了麦籽一眼,“轻点!” 麦籽笑得眉眼弯弯,她急忙松了点,轻声道:“做戏做全套啊,不然那位看穿了怎么办。” “你这小把戏”叶礼啧了一声,她看了看门口,“糊弄别人可以,你以为黎恣看不出来吗?” 麦籽抿唇,闷声道:“那你还帮我?” “我怕你把自己熬死,让你出去试一试,彻底死心。” “我不怕死。”麦籽没在意她的话,眼里的倔劲几乎要溢出来,有着为爱人赴死的勇气。 叶礼只是沉默地垂眸,没再多劝。 下一秒,门直接被打开。 麦籽抬眼,十几把黑漆漆的枪口对准了她。 黎恣的脚步很稳,踏在大理石地面几乎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她的视线先是极快地把叶礼上下打量了一番,随即落回到麦籽的身上,又扫了一眼电脑屏幕。 “你们年轻人,就是幼稚到让人恼火。”她轻声开口。 “放我走。”麦籽的手细微的动了动,把枪握得紧了些。 “不然,我就毁掉——”她话未说完,就被黎恣抬手打断。 队员立刻拿过来一个文件袋,黎恣递到麦籽面前。 “这里是你要的护照,你为我们做了这么大的贡献,我个人出钱,赠送你一张机票。” “现在,走吧。” 这么轻松? 麦籽怔住,她下意识看向叶礼,又掩饰性地垂眸。 “怎么?不想走了?还是说你要把我的警员也带走?”黎恣温和的笑,就要收回手。 文件袋被猛地按住,麦籽抿着唇,闷声:“我给网设置了自毁程序,我到了国外,你们要敢跟来——” 她冷声威胁着,紧接着把枪丢到桌子上,低头确认了文件袋里的东西,往外走。 她警惕地看着黎恣,女人神情淡然地站在一旁,为她让出道路,队员站了一长条,跟欢送队伍一样。 真的没被拦,堪称畅通无阻。 麦籽一开始走的很慢,后来就跑起来,她回头看了一眼,看到黎恣关上门,里面只有叶礼。 她的脚步变得迟缓,最终停住,她想到叶礼的话。 黎恣看出来了? 叶礼会怎么样? 被惩罚吗? 她想到黎恣温和却泛着毒的话,站在原地沉默了几秒,她咬着唇,又往回走。 房间里,叶礼懒散地按了按自己的脖子,很没正形的坐在桌子上。 “这么喜欢她?”黎恣沉*默着,走到她面前,靠得极近,呼吸几乎扑到叶礼的脸上。 “头儿您说什么呢?技不如人也是没办法。” 黎恣笑得温和,手倏地掐上叶礼的脖子,手指在麦籽紧张之下弄出的红痕上摩挲。 “她不是你亲手教的吗?” 叶礼的手按住黎恣的手,极为暧昧地蹭了蹭。 “青出于蓝。”她笑着开口。 “把你见人就想拐上床的毛病收一收,这次你敢为了她背叛——”黎恣的脸色突然变冷,手收紧。 看到叶礼的脸逐渐变红,轻微窒息,她才淡然的松开手。 “咳咳咳。”叶礼咳了几声,又开始笑。 “这您可冤枉我了,我只是想让她死心。” “咚咚!”门被拍得啪啪响。 叶礼挑了下眉,她凑到站得笔直的女人耳边,轻声道:“我可没和她上床,不好小朋友这一口。” 黎恣的睫毛轻微地颤,她冷声道:“基地被你拐上床的还少吗?” “砰砰砰!”敲门的声响越来越大。 叶礼伸出手,盖在黎恣的唇上,她凑上前,只看着那双眼睛,浅浅的弯。 “等回来,我会去你的房间领罚。” 她亲吻了下手背,转身走了几步拉开门。 门被打开,麦籽被惯性带着往前倾倒,按住叶礼的胳膊稳住身形,她把人一把拉到身后。 “不许动她。”像只小豹子,在保护自己的朋友。 黎恣头都没回,只余了背影。 叶礼倏地笑起来,她把人胳膊拉着,往外走。 “走吧,我送你。” 飞机场永远人来人往,每个人都行色匆匆,无从顾及她人。 “希望你能得偿所愿。” 女人的神情是那么的悲伤,全然没有之前洒脱的模样。 麦籽没懂她的难过,只是伸出手抱了女人一下。 “谢谢你,叶礼。”她郑重的道谢。 安检的时候,遇到点意外,麦籽被拦住。 “怎么了?”她眸光警惕,心下猜想着是不是黎恣设的套。 拦她的人只是仔细比对了下她护照上的脸,就笑着放行了。 飞机的轰鸣声近在耳畔,机身缓慢的上升,耳鸣声袭来。 麦籽闭着眼睛,想叶礼的话。 “LadiesandGentlemenWishyouapleasantday.Thankyou!” 云近到打开玻璃就能触碰,飞机播报声响起,再睁眼,她落地异国他乡。 街头都是陌生的景色,麦籽的心情分外激动,手机打开,信息转动着,一条条的显现。 【林藤枝:我到了。】 【林藤枝:你什么时候来?】 【林藤枝:这里的人都很好,时间耽搁了,要一周后才出发,我等你。】 大概是一天都没有回复,林藤枝没再发信息。 又隔了一天,在第三天的早上,对话框里静静地躺了一条消息。 【林藤枝:你后悔了吗?】 麦籽的心抽痛地疼,她被关起来,没办法回信息,这又让林藤枝度过了痛苦的三天。 她低头,手指飞速地打着字。 【我是一株小麦:对不起,我这边遇到些情况,我已经落地了,现在就来找】 “砰”的一声! 手机被碰掉在地上,她慌张地弯腰捡起,屏幕碎掉,彩色线条明显。 视线所及,还有一部被撞在地上的手机,麦籽抬头,男人是典型的西方面孔,红着脸,大声怒骂着。 “Fuck” 本来因为自己失神撞了人,麦籽有些愧疚。 但又被男人骂的污言秽语弄得冷下脸来,她刚要骂回去,两个警察靠了过来。 男人立刻向警察求助,话语都软下来。 麦籽冷笑一声,正想解释,却见两个警察已经掏出手铐。 “Officer,pleasewaitamoment——” 很不讲理。 她皱着眉,目光触及警察的制服时,瞳孔微缩。 假的。 松松垮垮的制服根本不合身,腰间挂的枪也不是这个国家的警察配用的型号。 她注意到甚至有个警察脖颈处露出的纹身和那个男人手臂上的花纹很是相似。 那个男人也在向麦籽靠近,三个人的视线有所接触,形成围堵的圈。 麦籽转头就跑,还好没拿什么行李。 街头上人很多,但陌生的街道,麦籽并不熟悉,她被追赶着。 要去人多的地方,才好逃脱。 她心中思量着路线,但注意到人数变多了,根本不止追在她身后的三个人,周围也有一两个守在最近的商场入口。 被驱赶着,当看到封闭的巷口,她的步子停下。 进了死胡同。 麦籽转过身,姿势防备。 她看着领头的那个人,沉声开口:“Whodoyouworkfor?” 无人理睬,他们只是冷着脸步步紧逼。 五对一。 视线周遭看了一圈,麦籽一只手握住墙壁上的钢制水管,狠狠地踹了一脚,拽下来一截。 她开始明白黎恣的话。 麦籽冲上去,铁质的水管狠狠地敲在第一个靠近的男人的脑袋上,鲜血迸溅。 解决一个,他们太轻敌。 她意识到,心下松了几分,但情绪仍旧绷着。 那群人对视一眼,都谨慎几分,一起冲了上来。 麦籽闪身避开想来扣住自己手腕的人,狭窄的巷子,她蹬在墙上,借着力道,踹翻了一个。 瞬息之间,她俯下身子,伸手狠狠地砸在另一个人的腿上,他吃痛的大喊,抱着腿倒在地上。 麦籽站稳,水管狠狠地敲在他们的头上,又解决两个。 “咔哒。”子弹上膛的声音。 下一秒,她缓慢的转过身。 看到枪口对准着自己。 麦籽的心提了起来,她抿住唇。 好在,他们不准备杀了她。 一个人慢慢的走过来,想要拿走麦籽手上的水管。 麦籽沉默着,没用力去抢,却在男人松了一口气的下一秒,狠狠地扣住他的脖颈,用男人挡在身前,她往后退。 男人被勒的脸通红,麦籽丝毫不敢泄气,即使她的手已经开始颤抖,她有些脱力了。 要死在这了吗? 可还没有见到她。 汗水几乎把麦籽的头发都弄湿,背抵在墙上,咬牙支撑着。 “砰”的一声! 僵持的局面被打破,麦籽的心都跟着颤了一下。 她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枪柄狠狠地砸了过来,紧紧勒着的人无力地下坠。 麦籽的视线不再被遮挡。 紧绷的身体彻底松懈,她往前倒,被叶礼接住。 女人笑得很轻,叹了口气。 “这就是你要面临的处境。” 如果不是天才,没有创造出网,也许只是个参与重大项目的学生,有好的前程,未来可期。 可价值太大,会被盯上。 麦籽无力地闭了下眼睛,她借着叶礼的手站稳。 “我不怕,死。”麦籽的话在颤抖。 可冲人的血腥味在提醒,你敢吗? 你敢让林藤枝陷入这样的处境吗? “可你怕她——”大概是怕“死”这个字伤害太大,叶礼没说。 “受伤。” “如果你们在国内,基地还可以派人保护,但国外——”她摇了摇头,“我们力不能及。” 总有意外,这代表着林藤枝有受伤的可能。 麦籽沉默着,嘴唇发白。 “你早就,知道。”她的眼睛泛红,泪盈满眼眶。 “你得亲自试一试,才会真的死心。” “麦籽,就当有缘无份吧。”叶礼揉了揉她的头发,“时机真的太巧了。” 只能错过。 狭窄的小巷,血腥味浓重,是心死了。 “我想去,看看她。” 很久很久,麦籽轻声开口。 远远地看了林藤枝一眼,日思夜想的人,拥抱的温度还未散掉。 第一次,她不敢靠近。 为什么总是错过呢? 麦籽恨命运的玩笑,但—— 她无能为力。 麦籽躲在阴暗的角落,贪婪地把林藤枝保存在眼睛里,女人的每一寸都刻在心上。 “把你手机借我用一下。”她轻声道。 林藤枝买的手机彻底坏掉了,刚刚打斗的时候又摔了一次。 再无修好的可能。 麦籽颤抖着手,差点滑落,她登上自己的微信。 点开对话框,挣扎着。 泪滴落到屏幕上,晕出痕迹。 【对不起,不用等我了。】 【祝你能做任何想做的事情,快乐平安。】 【我们就到这吧。】 第46章 这样的话,就算分离,我们的血脉依旧相连。 南半球正值春季,大学校园里繁花似锦,花粉散在空气中。 黎城的雨飘不过海洋。 “小林,这几天还适应吗?” 李敏和偏头问了句,林藤枝收回看着窗外的目光,点点头。 “挺好的。” 手机屏幕亮起,她立刻拿起来看,置顶的头像仍旧暗着,她抿了下唇。 “在等那个小姑娘的信息?”李敏和很敏锐,她轻声问。 林藤枝把手机攥紧,有些犹豫。 但看着老师温和的笑,她最终点了点头,应了声。 “她说会来的。” 林藤枝苦笑一声,“但已经三天没有回我消息了。” “之前那个让你伤心的人,也是她吗?”李敏和轻微蹙眉。 “嗯。”林藤枝的眼睛有点泛酸,暗骂自己不争气,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纵容。 “虽然接触不多,但我看那个小姑娘像是个真心的,是不是有事情耽误了。” 林藤枝沉默,若在以前,麦籽不回消息,她会紧张,会觉得是不是遇到了事情。 可两年的间隔太长了,她对麦籽的一切不再全知。 林藤枝无法自信的说麦籽会把她放在第一位。 “或许吧。”林藤枝的声音很轻,压抑着痛苦。 “老师。”她倏地抬头,“怎么样才能像您一样不受情感的干扰,不会——” “痛呢?” 李敏和低头看着林藤枝,学生还很年轻,不过二十多岁,没有经验,为情所困,痛苦到眼中含泪。 “因为你还爱。” 一语中的。 “我不是过了情情爱爱的年纪,而是这么长的时间里,我再没有遇见让我心动的人。” “让我想去爱的人。” “小林,再等等吧。那个小姑娘看你的眼神,十足的珍重,她应当不会辜负你的。” 林藤枝的泪彻底掉落下来,她的手放在心口,心缓慢地跳跃着,撕扯的疼。 她怕疼,可想着那是麦籽,是她亲手养大的小孩,她就总会生起点微末的希望。 再等等,再忍一忍。 她的小姑娘,从没让她失望过。 肩膀被轻轻地拍了下,林藤枝抬起头,李敏和眼神很温柔。 “去外面走走吧,散散心。总是待在实验室里,闷得慌。” “谢谢老师。”林藤枝点了点头,她道声谢,往外面走。 “Hello,beautifullady,youareasstunningasapainting.” 林藤枝怔在原地,女人眼窝很深,眸子是湛蓝色,如同宝石。 外国人热情又张扬,她夸赞林藤枝像是油画一样漂亮,想要搭讪。 林藤枝抿了抿唇,有些无措,这人的情感太热烈,她不知道如何回应。 正思考着措辞,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拿起来看。 【我们就到这吧。】 瞳孔剧烈震动着,泪就那么掉落下来。 搭讪的女生吓了一跳,她慌张地从口袋里找手帕,急忙递到林藤枝的面前。 呼吸都停滞,林藤枝觉得有些喘不上气。 为什么? 她的手指上下翻动,把消息看了一遍又一遍,心痛到手都在发抖。 “为什么?”她问出声。 但没人能回答她。 发出的消息也没有再回应。 电话同样无人接听。 像是被抽干三魂七魄的躯壳,林藤枝没接那帕子,她麻木的往前走,似是无处可去的游魂。 陌生的校园,全然异样的西方面孔,找不到一丝的归属感。 天渐渐暗下去,直到微末的光亮照到她的眼睛,眼球机械地转动了下。 “小林?”李敏和的眼里满是担忧,她向林藤枝走过来。 “呜呜呜” 看到熟悉的面孔,压抑的情绪彻底爆发,林藤枝的泪落得比黎城的雨还要汹涌滂沱。 林藤枝很会忍耐,她连哭都压抑着,哭声如同稚嫩的幼鸟,失去了家人的哀鸣。 “小林,没关系。” “没关系,一切都会好的。”李敏和不善于安慰,或者说她难以安慰,情感上的创伤只能靠自己挺过去,她能做的只是干巴巴的说几句。 南半球繁花似锦,见不到北半球的不信守承诺的那个人。 林藤枝每晚都在哭,她看着手机屏幕,被光线刺激的眼睛都在疼。 一字一句的刻在心里,她告诫自己千万不要再心软。 一切都结束了。 那个课堂上,林藤枝不信奉血缘决定论,但痛到麻木的每个夜晚,她无比希望—— 麦籽能是她的亲妹妹。 血缘的存在是最紧密的联系,似乎是切不断的。 这样的话,我就不会孤独,我们就不会分离。 这样的话,就算分离,我们的血脉依旧相连。 南半球总是晴天,林藤枝开始想念雨,她在宿舍窝了好几天,呆呆地坐在窗户旁看,一看一整天。 就像那两年,看雨的日子。 “小林。” “我们去追候鸟吧。” 李敏和敲响了林藤枝的门,她是年长的指引者,自己曾从痛苦中挣扎着活过来,她看着年轻的学生,想要帮她一把。 候鸟会飞到温暖的地方度过冬季,又会在春日到来之际,回到熟悉的家园,繁殖后代。 成群的候鸟去了又回,第四年的春天,林藤枝即将毕业,她在准备自己的毕业论文。 “小林。”李敏和叹了口气,她眼尾的皱纹随着年龄的增长变得深,犹豫着开口:“你已经撞过南墙了。” 林藤枝眉眼也在时光的摩挲下变得更为成熟,更为冷峭,她快要过二十九岁的生日。 眉心的痣都压不住她冷然的面容。 几乎没人在林藤枝面前提到过麦籽,但她记得很清楚。 感情被压抑着,根本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变淡。 她心里对麦籽有了怨,这怨一天天的变得深,甚至化为微末的恨。 恨她食言,恨她放弃。 她想要去问一句—— 为什么? “这些年,我一直想做这个课题,裙带鸟最后一次被发现,是在国内。”林藤枝的神情平静极了。 复杂的爱恨被人类的皮肉包裹着,看不出分毫。 只有缓慢跳动的心脏清楚地记得,曾经夜里的哭泣和疼痛。 “唉。”李敏和伸手拍了拍林藤枝的肩膀,她早知道自己的学生就是这样一个犟种。 为了拍到一张动物的照片,她可以在野外蹲守一个月,浑身被泥覆盖也不会退却。 “有什么需要随时联系我。”李敏和收回手,她迟疑地轻声道:“祝你——” “得偿所愿。” 林藤枝抬眼,眼里的感激分外明显,她细微地挑了下唇,开口:“老师,谢谢您。” 雨水淅淅沥沥,当空气中的咸湿气又充斥在林藤枝的鼻腔,她深呼吸一口气,心中有了落地的实感。 黎城雨季依旧,她往家的方向去。 老城区的道路拆得七零八落,剩余的小楼也被拆掉,只有她的家,孤零零地立在中央,像是倔强的钉子。 缓慢地走上楼梯,林藤枝的脚步变快了几分,有些急切。 在看到烂的不成样子的春联,几乎被风化成粉末,一捏就散。 她把钥匙插入孔洞,生了锈,开得艰难。 “咔哒。”用力转动着,门被打开,扑面而来的是腐旧的粉尘味。 林藤枝扬手挥了挥,她往里面看,家具上都蒙了一层白布,上面的积灰厚厚一层,快有半截指节。 久无人居。 林藤枝走进去,鞋底沾了雨水,留下深深的印子。 她抿着唇,静静地站在原地。 “姐姐,我们今天吃糖醋排骨吧。” “姐姐,我又考了满分。” “姐姐” 林藤枝往麦籽的房间走,缓缓拉开门,手指都染上一层灰。 她拉开书桌的抽屉,浅紫色的风信子依旧鲜活地固定在本子上,没有暗淡半分。 “林藤枝,我爱你。” 那晚的场景历历在目,灯丝断裂的哀鸣记忆犹新。 她的瞳孔微微收缩,泪被压下去,一切的源头都出于那句“爱”。 错误的开始,错过的结果。 她把本子翻开,夹层里掉落些破碎的纸张。 林藤枝沉默着,怔了一瞬,开始拼凑。 被撕碎的那页纸逐渐成形,看到纸上的内容。 林藤枝的手细微地颤,泪难以克制地掉落下来。 “咚咚咚。” 门突然被敲响。 林藤枝倏地转头,她站起身,有些迫切地往门外走。 泪还挂在脸上,在看清门口的人的时候,脚步停住,她低下头,抬手擦掉泪。 “是林小姐吗?” “你是谁?”林藤枝的声音有些低哑,她冷着声音。 “我是叶氏集团的工作人员,因为之前一直联系不上您。” “老城区急等着开发,这一栋楼,就差您的签字。不论林小姐需要多少钱,我们集团都会支付。” “开发?”林藤枝低声,她该拒绝的。 可—— 有什么意义呢? “小林,你今年就能去办永久签证了,你还想要回国吗?” 如果人不在了,家还是家吗? 空荡的,坚持有什么必要。 “林小姐?”那人有些疑惑地开口。 林藤枝细微地笑了一下,她轻声道:“我会在国内待一段时间,我离开的时候,我们约时间签字。” 她看着眼前人欲言又止的模样,淡然道:“这么多年都等了,也不怕这一会吧。” 那人走了,屋子又安静下来。 林藤枝毫不在意地坐在沙发上,灰尘扬起来,她被呛得咳嗽几声,泪都呛出来。 “一切,都,结束了。” 她的声音很轻。 麦籽的行踪无处可寻,又像那两年,杳无音讯。 可惜这次—— 无人会在小楼傻傻地等她。 【forest:学姐,你回国了吗?】 手机震动了一下,林藤枝低头,看到微信的消息。 第47章 她垂眸,居高临下地看着麦籽。 阴连山脉成片的树木高耸入云,密集到半点阳光都透不进来,泛着阴沉沉的鬼气。 林藤枝一个人行走在密林之中,她把冲锋衣拉紧了些,抬头看了下,确认高大的杉树枝干上闪着点点红光。 终于找到了保护区的监控,她寻到一处较为平坦的地方,准备搭帐篷。 女人的行为记录在硕大的电子屏幕上,最正中的位置。 “这就是你三年前,非逼着我带你去参加消防训练,发疯跑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当个护林员的原因?” 叶礼无奈地叹了口气,神情很是无语,她伸手扯了下安稳躺在桌子上的白团子的胡须,被狠狠地挠了一下。 “她一直,想做这个课题。”麦籽的眼睛没有一秒离开过屏幕,她看着忙碌的林藤枝。 女人扎帐篷很是熟练,许是用力锤击有些热,把冲锋衣丢在了一旁。 林藤枝瘦了些,却并不瘦弱,她胳膊上的肌肉因为用力而显现,线条流畅。 四年里,长期的野外生活让她的皮肤不再是黎城常年阴雨闷出来的白,很淡的麦色。 麦籽垂眸,眨了下眼睛。 “不过那只鸟真的很难找,这么多年也没见过,就录到两次叫声。”她笑了一下,又从抽屉里拿出u盘,看向叶礼。 “你帮——” “我要出任务了。”叶礼打断她的话,“我觉得你还是亲自交给她比较好。” 麦籽用力攥紧u盘,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算了。”声音无比低哑,眉眼全然不复十几岁时的张扬和生机,死气沉沉的,眉轻蹙着。 “我到时候用林木子的身份寄过去。” “你真是变了。”叶礼有些烦躁地抓了下头发,似是感慨:“畏手畏脚。” “人都会变的。” 麦籽站起身,她从架子上拿出一个微小的设备,递给叶礼。 “你不是要出任务吗?这东西目前可以做到无视市面已知的信号屏蔽器。” “遇到危险,记得求救。”麦籽把东西丢到叶礼手中,指了指门口,送客的意思。 叶礼怔了一瞬,她走到门口,又迟疑着开口:“既然还不死心,不如试着留下她。” “如果她能回国,我们能保护——”叶礼踌躇着,这么多年,她看着这小孩变成这样子,总是在后悔她那时候把人带到了基地。 “你能确保她不会受到一点伤害吗?”麦籽倏地抬眼看她,神色无比认真。 叶礼沉默,她无法保证,就像这次的任务她都不能确保自己能活着回来。 “那就这么。”叶礼啧了一声,“惩罚自己?” 孤独的滋味并不好受,山脉绵延百里,寂静的山林,却只有她一个会说话的生物。 人在这种环境里,会闷到发疯。 是麦籽选择的自我放逐。 她的视线又重新落回到屏幕上,麦籽轻声道:“她现在,应该很恨我。” 林藤枝及腰的长发被剪掉了,堪堪留到肩头的位置,用皮筋随意地扎起来。 “呵——”麦籽苦笑一声,“或许根本就不在意了。” “现在她的生活很平静,很好,我不想再去打扰她了。” 想。 却不配。 “你快走吧。”麦籽催促着,在叶礼踏出门的那瞬间,又低声道:“早点回来。” 叶礼的步子顿了一下,她应了一声,又开口: “我不在,要是想出国看看,让黎恣派人跟着。” 麦籽点了点头,视线又落到屏幕上,看得认真,眨眼的动作都忘记。 手心被舌头舔得湿润,她低头,把白团子抱到了自己怀里。 回国后,她把汤圆带回了基地养。 保护站很多东西都是她从家里搬过来的,为了塑造一场旧梦。 来了保护区,她就把汤圆也带来。 小猫的性子闹腾,算是寂静山林里唯一的慰藉。 很早的时候,麦籽会去巡山,沿着山林把盗猎者设的陷阱排出来,同时确保没有火源。 无数次,她的步子就那么走往林藤枝的方向,拳头狠狠地砸在树上,手背都冒出血,疼痛让人清醒。 她才能克制着自己不去找林藤枝。 一连几天,不巡山的时候,她就这样坐在监控前,一动不动地看着林藤枝。 她会在每一块电子屏幕上搜寻林藤枝的身影,一寸一寸地珍藏进心里。 林藤枝的生活也很规律,她每天都在山林里打转,妄图需找到传说中的裙带鸟。 她是在一个报道上看到的旧照片,所有的动物,她最喜欢漂亮的鸟类。 裙带鸟的羽翼是纯白色的,没有一丝杂质,阳光下闪闪发亮。 它的尾羽细长,垂坠着,像是观音的裙带。 裙带鸟是濒临灭绝的鸟类,有人在阴连山脉最后一次录到过它的叫声,堪称天籁。 很早的时候,林藤枝就想再次拍到它的样子。 可惜,一周都毫无所获。 偌大的山林,她们没有碰见过一次。 该是老天都不让她们相遇。 这里的秋季干燥,风却很大,能把人的皮肤吹干。 林藤枝来的第八天,快到深秋,阴连山脉却落了罕见的雨。 山林中都起了一层细密的雾,把人的视线都遮挡住。 屏幕上有水珠滑过,桌上的手机震动了几下,麦籽拿起来看。 【林藤枝:这里的气温比我预计的要冷。】 她看向监控,林藤枝已经换上了更厚的外套,保护区禁火,她不能支起火堆,只好钻进帐篷里避寒。 麦籽抿着唇,这些年她一直在用林木子的身份和林藤枝联系,就像是相隔两地的好友,从不过界,聊一些她编造出来的学习上的事情,去换得林藤枝的近况。 她的手指敲击着又删除,最后打下字。 【forest:或许可以去附近的保护站,我有个朋友正好在附近。她认识保护站的工作人员,我去联系一下。】 麦籽打完字,倏地站起身,她住的保护站是基地重新修的,因为要维护程序,搬来了不少电子设备。 原本的保护站虽然没有人使用,但基础的设备还算齐全。 麦籽在屋子里搜罗了一圈,热水瓶,吃的,一趟又一趟地往旧保护站里搬。 时间有限,她没办法把卫生也清扫一遍,只铺好了床铺。 【forest:学姐,我刚刚联系了保护站的工作人员,她们说有一个旧的保护站,大概距离你不到两百米,你可以借住。】 屏幕里,旧保护站的门口很快显现出林藤枝的身影。 保护站里的监控被拆掉了,麦籽只能看到紧闭的门,门口挂着一盏小灯,柔和地亮着。 林藤枝很久没回信息,麦籽的手指有些焦急地敲击着桌子。 她离自己只有不到四百米的距离,不再是横跨海洋,只要走过去,就能见面,就能看到。 但麦籽不能出这个门。 徒增痛苦罢了。 麦籽咬着唇,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手机响了一下。 【林藤枝:学妹,我到了旧保护站,但没有看到这里的工作人员,请问你有她的联系方式吗?】 【forest:我也没有,但是你需要什么,我可以联系我的朋友。】 那头又安静了一会,麦籽犹豫着要不要再创一个号的时候,林藤枝回了。 【学妹,我想知道保护区的监控是实时同步的吗?】 麦籽的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她迟疑了几秒,还是回复。 【forest:是的。】 又没有回应,麦籽坐在屏幕前,盯着大屏发呆,沉默地等待着。 保护站的日子就是这样的枯燥,屏幕每天是同样的内容。 屋子里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没有任何人说话,有时候麦籽都觉得自己快丧失了说话的能力,只有在叶礼来的时候,能笑着讲几句话。 下一秒,她的瞳孔微微收缩。 雾蒙蒙的天气,林藤枝突然提灯出了门。 屏幕里,人影逐渐消失在雾中,麦籽猛地站起身,她有些焦急。 不知道为什么林藤枝会出门,但夜晚的山林不像白天,很容易迷失方向。 甚至会有狼出没。 麦籽没犹豫,她拿着强光手电往旧保护站的方向找。 天色暗下去,自然保护区风声呼啸,像是狼鸣。 细雨绵密,洋洋洒洒地落下来,头发上都结了一层水珠。 温度骤降,冷风从麦籽的脖颈处灌进去,她难以克制地打了个寒颤。 她奔跑起来,踩在软湿的泥土上。 很快的,旧保护站的屋子出现在眼前。 麦籽的呼吸有些喘,额间也冒了汗,被风吹冷。 她顺着林藤枝的脚印去找,但—— 走了一段路,脚印断掉了。 砰! 砰砰! 麦籽的心跳的极快,呼吸不稳。 强光手电在雾气的阻隔下都照不到远处,她往前跑。 “咳咳。”剧烈的奔跑让她呛得咳了一声,才恍然意识到自己慌张到忘了呼喊。 “林藤枝!” “姐姐!” 山林空荡,只有她的回音在回荡。 麦籽的眼眶泛红,无比的慌张,山林环境复杂,她也难以确保自己能找到林藤枝。 天色更暗,温度又低了几分。 头发上的水珠都结成霜,这样的低温,陌生的环境,林藤枝如果受伤了—— 麦籽不敢想,她的步子都不稳。 “林藤枝!”她的声线碎的不成调子,如同她的情绪。 未注意道路的情况,被嵌在泥土里的坚硬石头绊倒,狠狠地摔了一跤,向前倾倒。 “嘶——” 手心像是被火灼烧般,擦破了。 她跌坐在地上,挣扎着翻身,刚要站起来。 麦籽的动作僵住,细微的声音陡然响起。 她的视线中倏地出现一双登山鞋。 呼吸几乎停滞。 砰! 砰! 砰! 心脏跳动的极其缓慢,响得震耳欲聋。 她缓慢地抬头,从那双瘦直的腿往上移,对上女人的狐狸眼。 林藤枝的眉眼比山林的风还要冷峭。 她垂眸,居高临下地看着麦籽。 那一刻,麦籽的心脏都停跳。 第48章 第二天,又是雨过天晴。 山林阴雨连绵,擦过叶子发出簌簌的响声。 麦籽坐在地上,脸上还沾着咸湿的泥土。 像是电量耗尽的机器玩偶,她的眼睛呆愣地看着面色冷淡的女人。 林藤枝一句话没说,给麦籽的心搅得几乎停跳后,只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就转身走了。 “姐——”麦籽下意识开口,慌张地站起来,就要追过去。 追过去做什么呢? 麦籽的脚步倏地停住,她的手下意识握紧,手心破开的伤口血流得更快,血色混杂着泥泞。 这就是你想要的,让她恨你,才能彻底放弃你。 她在心中一遍遍地默念,像是观世音念的紧箍咒,告诫着自己要克制。 远离我,她才不会受到伤害。 密林的冷风喧嚣,天色暗的不见五指。 麦籽又担心起来,她的脚有点扭伤,一瘸一拐地沿着林藤枝的脚印赶。 不顾脚腕的疼痛,看到女人的背影心才松了几分,就这么不近不远地跟着。 林藤枝停下,她也停在原地。 女人等了一会,见麦籽没有跟上来的意思,突然加快了速度,转眼就往前进了一大段距离。 麦籽怕她迷路跑丢,慌了神,小跑着赶上。 “嘶——”脚腕的疼痛因为奔跑加剧。 山林静悄悄的,她抽气的声音分外明显。 林藤枝的脚步放缓。 麦籽咬着唇,眼眶瞬间泛红,鼻尖开始酸。 她走路的姿势都有些怪异,扭伤的那只脚轻轻地踏在地上。 人迹罕至的山林,林藤枝提着一盏小灯走在前面,是唯一的光亮,驱散了灰蒙蒙的雾。 时间都慢下来,麦籽看着林藤枝的背影,只觉得巡了几百遍的林子也变得有趣了些。 终于,旧保护站显现出来。 林藤枝站在门口,脚步顿了下,她走进去,没有关门。 麦籽看着敞开的门,站在原地愣神,她的脸上满是挣扎,眉头紧蹙。 最终,她转身想要离开,背都佝偻着,被抽掉了生气一般。 “你进来。” 身后突然传来林藤枝的声音,很冷,有些低哑。 麦籽的手攥紧,泥土压进破皮的血肉里。 她深呼吸一口气,转身缓慢地走进了旧保护站的屋子。 一进门,视线落到林藤枝的身上,女人手指纤长,指甲修剪齐整,把玩着一个玻璃杯。 质量很好,杯壁上刻着风信子的浮雕。 麦籽瞳孔微微收缩,她苦笑一声,暗骂自己没脑*子。 “这好像是你十五岁的时候,我送你的生日礼物。” 那时候没有钱,麦籽在精品店看到玻璃杯很喜欢,每天放学都会跑去看看,让老板给她留着,等攒够了钱,想买来送给林藤枝。 生日那天放学,杯子被卖掉了,回家的时候,就那么摆在桌子上,和老式蛋糕一起。 是一对。 麦籽光顾着搬东西过来,都忘掉有些是她从家里带过来的。 “我买的床单和被套。”林藤枝坐在床上,她的手指在洗得发白的床单上轻轻擦过。 真是昏了头了,一看到林藤枝,麦籽就去了三魂七魄,漏洞百出。 “我——”麦籽的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来话。 “麦籽,我们谈谈吧。”林藤枝抬眼看她,轻声道。 心都一颤,麦籽低着头,又缓慢地抬起来,想笑一下,眼睛轻微的弯下,就立刻夹不住泪。 “你欠我一个解释。”林藤枝冷声,她把杯子握在手里,“不对。” “是很多个解释。” 她的眼神是麦籽从未体会过的冷,林藤枝向来是温柔的,很少对她发脾气。 淋过雨的皮肤又寒了几分,凉到心底。 “对不起。”麦籽只能无力地道歉。 “我不需要道歉。”林藤枝皱着眉,她上下打量了一眼麦籽,“你为什么会在这?” “你说会来找我,让我等你,我信了。” “你说爱我,让我给你一个机会,我给了。” 麦籽头发上的霜在温暖的室内开始化掉,她的泪落下来。 一字一句扎进心脏里。 真是个混账啊。 “对不起,是我的错。”麦籽轻笑一声,她抬起头,神情认真。 “你就当养了一头白眼狼,从没有过我这个妹妹——” “啪!” 麦籽的话语被打断,她偏着头,脸红了几分。 这是林藤枝第一次打她。 她不觉得难过,只有心疼。 麦籽的视线落到女人的手上。 林藤枝的手都在抖,呼吸急促了几分。 “你怎么敢,说这种话?” “麦籽,这么多年。”林藤枝站着,她眼眶红了,抬手往上狠狠地把泪擦掉,深呼吸一口气。 “要你一句解释就这么难吗?” “你凭什么先说放弃?”林藤枝的泪擦都擦不干净,串珠一样往下掉。 麦籽用力绷紧唇角,垂眸,睫毛颤抖。 她都不敢看林藤枝哭,她怕自己再看一眼会忍不住把人抱进怀里。 可说开了又怎么办呢? 现实就摆在那,她的鼻尖还残余着那条狭窄小巷里的浓重血腥气。 濒临死亡的时候,她意识到人的生命是那么脆弱。 麦籽想到林姨。 已经害死一个了。 想到林藤枝会受伤,会因为她陷入危险,麦籽的心脏都撕扯着疼。 所以故意说的决绝,不去解释。 彻底失望吧,不再爱我,然后—— 平安的生活。 麦籽依旧沉默着,只余林藤枝急促的呼吸声。 “所以,只是不爱了。”林藤枝轻声道。 没有解释,只有这个理由能说明。 麦籽倏地抬眼,林藤枝笑了一下。 “再困难,再多的理由都是借口。以前——”她低下头,泪水汹涌。 在她看来,以前的麦籽是赤诚又勇敢的。 所有的一切都不能阻挡麦籽来到自己身边。 “你不会这样。” 别说两年,四年,就算是短短的一天,她也会缠着林藤枝说自己一天干了什么,要打听的清清楚楚。 她们之间本没有秘密。 “你宁愿在这个,地方。”林藤枝有些哽咽,“都不愿意陪在我身边。” 她一次次的原谅,换来的是一次次的失望。 林藤枝的声音很轻很轻。 她知道现在的麦籽可能有苦衷,但—— 任何的苦衷在十九岁的麦籽眼里都不算什么,她只要林藤枝。 而林藤枝要的就是那样的爱。 心动的,是先于一切。 “算了,你走吧。” 既然不再纯粹,那么,我不要了。 林藤枝的声音无力,很轻很低地开口。 麦籽没动,她的手臂青筋暴起,用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她的心和理智在疯狂地拉扯。 心想去爱,理智说要告别。 “滚。”林藤枝的声音又冷又轻,努力把泪意压下去。 玻璃杯被砸到地上,碎片迸溅,擦过麦籽的胳膊,鲜血流下。 林藤枝的呼吸乱了一秒,又强迫自己偏过头不去看。 下一秒,林藤枝听到玻璃碰撞的脆响,身体僵硬了几分。 又过了一会,门被关上的声音。 她忍不住回头看,地上的碎片被清扫干净了。 泪再也克制不住,哭声呜咽。 一门之隔,麦籽把玻璃碎片攥得很紧,她听到林藤枝的哭泣,心像破碎的玻璃杯。 鲜血滴落着,渐渐汇聚。 也许,自己能保护好她。 也许,死亡也没那么可怕。 若是真遇到危险,我可以死在她前面。 说明白,说清楚,我们就可以不那么痛苦。 碎片掉落在地上,她转身,手放在门把手上,就要按下去。 口袋里的手机急切地震动着,似是阻止。 麦籽的眼神麻木,她缓慢地接通电话,那头的声音更为哀伤破碎。 “麦籽,我没有小姨了。” 叶穗的哭腔分外明显,嗓子都哑了。 “什么?”似是没听懂,麦籽的眼球机械地动了下,不敢相信。 叶礼牺牲了。 最终,麦籽的手从把手上移开。 山林的雨静谧地落下,爱与恨的挣扎都被冲刷地干干净净。 第二天。 又是雨过天晴。 阳光透过树叶之间的微末缝隙洒进来,透过窗户照在林藤枝的脸上。 她的眼睛被刺激地闭了一下,静坐了一夜,腿有些发麻。 她自嘲地笑了一下,站起身,把东西收拾好,拨通了电话。 “喂,我是林藤枝,我今天回黎城,我们约时间签字吧。” 林藤枝说着拉开门,瞳孔微微收缩,她看到把手上的血,地上的血已经氧化,显现出灰败的褐色。 “嗯。”林藤枝回神,挂断电话。 她偏头不去看,只是攥着背包带的手收紧了些。 白日可以清晰地看见夜晚的脚印,山风不再湿润,气温高升,是干燥的。 林藤枝下意识跟着脚印走,不是出山的路。 看到屋子的轮廓时,她停下来,静静地看了会,苦笑一声,准备离开。 “喵~” 小猫的声音叫得很急,林藤枝的耳朵轻轻地动了下,她的动作顿住。 很像汤圆饿了讨食的声音。 林藤枝眉头轻蹙,循着声音往屋子那边走。 “汤圆?”她迟疑着喊了一声。 “喵!”小猫的叫声更为激烈,屋子里没人。 林藤枝看着门上的密码锁,有些犯难。 她输入麦籽的生日,是错的。 犹豫了几秒,她的手指在键盘上点了几下。 “滴”的一声,门开了。 是她的生日。 小白团子一下子窜出来,林藤枝条件反射性地抬腿拦住,她把汤圆抱在怀里,走进去。 进门的一瞬间,她怔住。 像是住了二十几年的老屋,复现在眼前。 怀里的小猫叫个不停,林藤枝只好去平时放猫粮的地方找,果然找到了。 喂了猫,她围着屋子转了一圈,除了多出来的一个房间,布局和家里一模一样。 犹豫着,她走进去。 看到清晰的大屏幕,是监控室。 “汤圆!” 小白团子倏地跑了进来,它踩在复杂的设备按钮上,屏幕倏地暗掉了。 林藤枝走到操作的地方,抿起唇,她不太会弄这种电子设备。 想到了些什么,她急忙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 林藤枝打开微信,消息刚发出去。 【学妹,你知道这个设备怎么调吗?】 下一秒,屋子里的电脑响了一下。 她的视线落到亮起的电脑屏幕上。 第49章 为什么爱,却不说? 阴连山脉无声无息,寂静到能听见风擦过树叶的声音。 许是微信响起的声音太过巧合,林藤枝缓缓走过去,电脑上了锁。 这次密码输得很快,她的生日,回车键敲下。 “啪嗒。”手机掉落在地上,林藤枝的瞳孔微微震动。 Forest? 林藤枝的手有些抖,她点开资料表,鼠标都握不住。 这些年,她一直有和林木子联系,她没见过这个朋友长什么样子,她甚至连林木子的声音都没有听过。 莫名的存在些好感,即使没有见面,林木子的陪伴却帮助林藤枝度过了那些孤独的日子。 她们几乎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她从没有想过,林木子会是麦籽。 桌子的抽屉微微开着,缝隙之中显露出一张照片,女人眉心的小痣很是熟悉。 林藤枝颤抖着手拉开抽屉,眼眶红了。 相片的拐角被摩挲的发白,显然经常被人拿出来看。 却又没有任何折痕,小心翼翼地保存着。 一张张都是林藤枝。 有认真听课的林藤枝。 她想到有一次忘了带专业书,可寝室离上课的教室很远,老师又很严厉,她发信息给林木子说害怕被骂。 三分钟后她就收到了林木子朋友送来的书。 有满身泥泞的林藤枝。 那时候她去一个湿地等待鸟宝宝的出生,出意外掉进了水里,衣服湿透。但林藤枝心态很好,只是拍了张衣服的照片给林木子,开玩笑说自己可能要站在那晒干。 不到十分钟,她就拿到了林木子朋友送来的衣服,甚至尺码都是合适的。 林藤枝一直很好奇,为什么林木子会认识那么多天南海北的朋友,国外遇到事情的时候,林木子总能找到人帮忙解决。 林藤枝还调侃过林木子是属于她的哆啦A梦,可以通过任意门在她需要的时候来到她身边。 她不是没有过怀疑,但—— 林木子从不说喜欢,她真的就像是不求回报的人,只想着对林藤枝好。 如果不是心先给了麦籽,她会为这样体贴入微的陪伴而心动。 “原来”林藤枝轻声,有些哽咽。 还是,你。 她把那些照片攥得很紧,笑着的,难过的。 泪掉在上面,晕染了掩盖在底下的纸张。 数不清的飞机票,被随意的丢在抽屉里,从北半球飞到南半球。 四年,麦籽会去看林藤枝,她从不靠近,只在远处,看到她笑,做喜欢的事情,就很好。 林藤枝抿着唇,泪掉下来。 恍然想起什么,她翻找着,终于找到一张机票,日期是去年的冬天。 北半球的雪洋洋洒洒,南半球的太阳毒辣。 她宿舍的空调坏掉了,报修给学校,却很久都没人来,国外的维修费很高,她不想浪费钱,就一直忍着。 “Itwasrepairedbyaverybeautifulgirl!”她还记得舍友惊叹的样子,长得很漂亮的女生修好了空调。 在她去上选修课的时候,所以没能见到。 林藤枝继续翻找着,找到一张微微泛黄的机票,第一年的春天,她刚到国外,很不熟悉。 她长得好看,总有人追求,拒绝之后有人自觉,有人依旧纠缠。 有个男人甚至每天都到她的宿舍楼下等,即使她再冷脸,再骂也不长眼地凑上来,令人作呕。 她看着机票上的日期,就是这之后,再没被看到过这个人,甚至连追求她的人也变少了些。 她的视线落到掉在地上的手机上,拿起来,屏幕碎开,黑屏了。 林藤枝的手机还是好几年前的老款,她节俭,也不追求流行。 用的时间长,摔在地上就坏掉了。 她用力地在手上磕了几下,确认没反应,皱着眉,她现在迫切地想看到麦籽,想问清楚为什么。 为什么来了,却不出现? 林藤枝疑惑极了,她不明白麦籽的想法。 为什么爱,却不说? 手机黑屏映照出她的脸,破碎成几块,眼里满是不解和哀伤。 “节哀。” 麦籽走进灵堂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叶礼的照片,选的照片很好看,但不像她。 学生时期的眉眼青涩,笑得腼腆,全然不像现在的叶礼。 “麦籽!”叶穗像是炮弹一样冲进麦籽的怀里,她哭得嗓子都哑了,泪掉个不停,把麦籽胸前的衣服都泪湿。 麦籽还怔愣着,她看到叶嘉,女人穿着西装,脸上甚至挂着笑,和来访的人客套着。 “穗穗,不要这样。”叶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她走过来皱着眉劝慰着。 麦籽紧紧盯着叶嘉看,女人的眼里没有悲伤,好像操办的不是妹妹的葬礼,而是公司的宴会。 她抬起头,倏地开口问。 “你为什么不难过,你凭什么” “不难过。”麦籽问得缓慢又沉重。 “你知不知道——” 麦籽噤声,她没再说。 算了,人都走了,没必要在她的葬礼上揭开她的伤痕。 “麦籽,你知道吗?我真的很羡慕你。”麦籽耳边响起叶礼低沉的话。 “我很脏,配不上她。” 在发现对养姐产生感情的时候,叶礼和麦籽做出了全然不一样的选择。 麦籽只要林藤枝,她挣扎着,压抑着,却很淡然地接受了她爱林藤枝的现实。 而叶礼第一反应是逃避,她开始疯狂地谈恋爱,妄图证明自己是正常的。 到头来却发现—— 有感觉的人,身上总有叶嘉的影子。 叶嘉因她的质问愣住,抿了下唇,垂眼低声道:“我妹妹走了,我怎么可能不难过。” 感到一股推力,麦籽被叶穗推得往后退了几步。 “你凭什么说这样的话,我妈妈已经很难过了!” 麦籽看着女人的唇,是淡淡的红,她甚至有心情化妆。 麦籽沉默,她不再看,只往前走,她的脚腕还在疼,走得一瘸一拐。 灵位面前,麦籽的泪打着转地掉下来。 她弯腰鞠躬,又点燃香,颤抖着手插进香炉的那瞬间。 “下辈子。”麦籽的声音哽咽,很轻很轻,连萦绕的燃烟都吹不动。 “选个好点的人喜欢。” 话刚落下,叶嘉走了过来,她看着遗照,叹了口气,低声道:“小礼有话留给你,等葬礼结束——” “你可以现在说。”麦籽打断她的话,神情冷漠,泪还没干。 叶嘉的脸色也冷下来,她皱着眉,低声道:“你这样不懂礼貌的小孩,真不明白为什么我们家一个两个都喜欢你。”看到她的泪又缓了语气,轻声道:“你只要留下来就行。” 麦籽没应声,她的手攥紧,想怼人的心翻涌着,看着笑着的叶礼遗照又压下去。 欠你的。 她转身,想找个地方坐下,手腕传来几分震动,低头看,屏幕上显示鲜红的惊叹号。 有陌生人进了保护区,被监控拍到了。 麦籽的呼吸倏地停缓,调出监控看,一行三人裹得严严实实,他们背着用布条裹着的东西。 像猎枪。 许是注意到监控,他们抬枪对准。 下一秒,那块屏幕黑掉了。 麦籽倏地往外跑,她的脚腕已经肿了,开车赶到黎城根本没时间擦药。 但她跑得很快,好像根本感觉不到快深入骨头的疼痛。 “你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 “请稍后再拨” 一遍又一遍,林藤枝的电话始终无人接听。 她开始明白林藤枝的感受,不知所踪,无从联系。 这是多大的煎熬。 自以为是的选择带来的伤害,似乎更深。 麦籽单手把方向盘攥得死紧,油门几乎踩到底,发动机发出震耳的轰鸣声。 另一只手在车载屏幕上迅速点击着,很快显示出山林监控的画面。 旧保护站的门关着。 她略微松了口气。 “派一队人到阴山,有盗猎分子进山了。” “山里旧保护站有人,要最先保证她的安全。” 平时她不想让基地的人住在附近,也觉得自己能胜任护林员的工作。 这四年都干得挺好,配合着抓了不少人。 这群人应该是趁着雨夜的掩护进的山,雨水遮挡了视线,低温让他们躲过了山线的红外监测。 麦籽又跑去了黎城,无从看顾。 电话那头,黎恣很冷静,她察觉到麦籽声音的抖,温声道:“你现在在哪?” “不用管我,快派人去救她!”麦籽咬着牙,万分急切。 “我们要优先保证你的安全。”黎恣冷声,“你从第二个路口下高速,我们的人会在那接应。” 她调用了网,瞬间就确定了麦籽的位置。 “嘟——”麦籽直接挂断了电话。 她把手机甩到副驾驶的座位上。 叶礼说黎恣以为她回来是害怕没人保护,害怕在外面会受伤,会有生命危险。 但麦籽从来不怕死,她只害怕林藤枝会受伤。 五岁被捡回家的那年,这条命就属于她的小观音了。 黎城和阴山走高速有至少七个小时的车程,测速摄像头亮了红灯,好在车不多。 车速直飙两百,麦籽只想着快一点,再快一点。 七小时的车程硬生生被她缩短了一个小时,车开到阴山脚下的时候,车轮都散发着极淡的焦味。 麦籽看着手表上的画面,老保护站的门依旧关着,她的步伐有些乱,脚腕疼得像是骨头要破开血肉,跳出来。 旧保护站显现在眼前,她慌张地跑上前,敲门。 “砰砰砰!” 无人回应。 “姐姐!” “林藤枝?!” 麦籽焦急地喊,路上她确认无数遍,这扇门没有被打开。 想到了什么,她在手表屏幕上点了点。 带着。 求你带着。 麦籽心里乞求着,送给林藤枝的项链里被她加装了微型定位器。 这是她能在林藤枝需要的时候,用林木子的身份帮她的原因。 手表上的红点闪烁,不在眼前的屋子。 “砰!” 远处,传来一声枪响。 麦籽猛地转过身,她的瞳孔剧烈收缩,是林藤枝所在的方向。 第50章 红日挂上枝头,余晖斜照进窗户,映在林藤枝的脸上,微微泛红。 红日挂上枝头,余晖斜照进窗户,映在林藤枝的脸上,微微泛红。 她在这等了很久,但麦籽一直没回来。 手指在巡山记录本上轻轻擦过,字迹笔锋明显,和林藤枝如出一辙的风格。 林藤枝抬眼,监控的大屏依旧黑着,她不敢随便动。 怎么还没回来? 看着窗外的天色就要暗下来,她皱着眉,想去迎一迎麦籽。 她站起身,拉开门,习惯性地用腿抵住毛茸茸的团子。 “汤圆乖,在家待着。” 夕阳下,山林呈现出超脱尘世的美,树叶刷着一层蜜蜡般,眼睛难以留住的,流光万千。 林藤枝爱这样的景色,她曾潜进蔚蓝的海洋,同鱼群共游,也曾踏入雨林深处,看蝴蝶翩然。 自然的美好像真的能抚慰心灵的创伤,她那些日子鲜少想起麦籽。 但当人真的出现在自己眼前,藏在心里的情感像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痛苦和疑问交织,可看到那些爱意的证明,她又想在听一听麦籽的解释。 林藤枝沿着山线走,倏地她听见动物的哀嚎。 她的步子停住,转换了方向,循着声音走过去,被网住的是一只野生赤狐。人工养殖的赤狐皮毛已经成为市面上常见的皮草原料,而野生的,价值更为昂贵。 盗猎的人做的陷阱。 林藤枝知道山线绵长,总有些盗猎的人溜进来,她皱着眉走过去,抬头看,赤狐发出更加尖锐的叫声,想要撕扯开罩住它的网。 网挂在树上,赤狐显然挣扎了很久,力道变小,软塌塌地吊着。 树木高耸,枝干很粗,网的绳头系在上面,林藤枝随身带着工具,没有片刻迟疑,她戴上手套开始攀爬。 四年的野外生活让她经验十足,成年鸟类筑巢选择的树木比这棵高的多,她曾攀上去救助过孤鸟。 没有带安全绳,林藤枝的心提了几分,她**呼吸,手背的青筋暴起,脚踏的很实。 紧接着,她靠近悬挂着的网,整个人都伏在粗壮的枝干上,她一只手按着网底部,一只手开始用力地割。 林藤枝带着的刀更为锋利,刀身刻着字,去年生日时,林木子送的生日礼物。 终于,网被割开,林藤枝把外套脱下来,包住挣扎着的赤狐。 它的爪子对人类的皮肉来说很锋利,需要一些防护措施。 树很高,林藤枝想下去再把狐狸放掉。 匕首狠狠地扎进树里,一只手按住怀里的赤狐,一边缓慢地往下。 看着不太高了,她猛地往下跳。 鞋底踩到快到脚踝高的草丛,溅出青草香气。 松了口气,林藤枝正要放开怀里的赤狐,倏地停住。 她的视线缓缓上移,瞬间变得警惕。 三个人都裹得严严实实,脸带着面罩,只露出眼睛,领头那人是断眉,眼尾有疤,看起来就不是好相与的。 视线触及被布条裹着的猎枪,林藤枝的瞳孔剧烈收缩。 “拿来。” 枪口对准了林藤枝怀中的挣扎着的赤狐,领头的那人恶狠狠开口。 林藤枝下意识把狐狸抱紧了些,她知晓这赤狐落到他们手中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他们不用捕兽夹,选用网,只是为了不伤害皮毛,卖个好价钱。 但黑漆漆的枪口摆在那,林藤枝不想交也得交。 他们还顾虑着,不想直接杀人。 或许,也可能是怕开枪会把赤狐的皮毛弄坏。 “快点!”许是林藤枝的动作触怒到他们,枪口抬高。 “别开枪。”林藤枝装作害怕的样子,“我现在就给。” 她缓慢地把抱着的外套做出递过去的举动,下一秒,猛地向三个人身后一扔。 “大哥,是空的!”外套团成一团,里面什么都没有。 领头的那人回头时,林藤枝已经跑没影了。 山林是很好的遮挡,一些灌木丛足有人高,林藤枝抱着狐狸跑。 她跑得很快,可复杂的环境,暗下来的天色,让她无法很清楚地辨别方向。 “砰!” 惊天一声枪响,带着火光。 子弹破风袭来,击中了她身旁的树。 林藤枝的脚步倏地顿了一下,她没敢回头,暗下来的天色也让盗猎者看不清目标。 她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跑,怀着的赤狐有些灵性,也不再挣扎。 肺像是放进热水里蒸煮,呼吸都疼。 汗水从额间滑落,转眼散在风里,林藤枝的眼睛紧紧盯着脚下,害怕跌倒,只是跑。 前方似有光亮,她的步子顿了一下,唯恐是被人围住。 又是一枪,子弹出膛的瞬间,擦起火光,在夜色中分外明显。 这次,盗猎者瞄准了林藤枝。 在枪声中,林藤枝的瞳孔剧烈震动,她看到了麦籽。 她的眼睛还是那么干净清澈,明明白白地映照出子弹的火光。 她向自己扑过来,下一秒伴随着巨大的冲力,温热的呼吸的撒在颈侧,林藤枝被麦籽紧紧护在怀里。 紧接着,她闻到浓重的血腥味。 “姐姐。” “你有没有事?” 麦籽的声音很慌张,她的瞳孔一直在颤,小心翼翼地低头,看林藤枝的情况。 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胳膊在流血,子弹擦过,留下的伤口。 林藤枝也慌了神,她的视线落到麦籽的胳膊上,才松了口气,好在没有打到要害。 她摇了摇头,轻声道:“我没事。” 林藤枝说着,却发现眼前人的状态很不对劲,惊吓过度,像是被噩梦魇住,目光都呆滞。 林藤枝想要站起身,给麦籽包扎胳膊,却仍旧被紧紧地禁锢在怀里。 “麦籽。”她轻声喊,麦籽的眼神依旧空洞。 “小籽。”林藤枝的声音开始急切,她没法把麦籽喊醒。 赤狐见机跳走,盗猎者见势不妙也跑了,黎恣派的人正好撞上从旧保护站离开的麦籽,她们越过坐在地上的人追过去。 麦籽的手都在抖,她的眼睛里好像还闪着猎枪的火光。 小巷的血腥味近在咫尺,似乎更加浓郁。 林姨的遗照,叶礼的遗照蓦地出现在麦籽眼前,她看到她们在笑,又看见幼时的林藤枝在哭。 下一秒,寂静的灵堂,麦籽听见压抑的哭声,她跪在地上,是自己在哭。 上面摆的是—— 林藤枝的照片。 恐慌瞬间把麦籽淹没,几近窒息。 怎么会呢? 我已经远离她了。 我明明没有靠近她。 “你害死了藤枝的妈妈,现在连藤枝的命也要拿走吗!?” 车祸的那个雨夜,冰冷的手术室外的走廊,沈雪雀的质问早已埋下了种子。 我是累赘。 是祸害。 倏地,麦籽感到唇瓣印上一抹温热,被轻咬了一下。 体温分外熟悉,带着雨的气息。 像是唤醒的咒语,她深呼吸一口气,恍然回神,从惊恐的状态中脱离。 “清醒了吗?”林藤枝退了退,看着她,微微展眉,笑得温柔。 她辅修过心理学,知道人在遭受剧烈刺激下可能会出现短暂的解离状态。 林藤枝的眉又皱起来,眼前人的呼吸近在咫尺,很快。 麦籽几乎不能克制自己的心跳,剧烈到要跳出来。 她甚至忘了去问那个吻。 泪水倏地掉下来,她又把林藤枝抱进怀里,感受到怀中的人的体温,语气满是庆幸。 “还好,还好。” 只差一点,差一点她就要永远失去林藤枝。 林藤枝把下巴搁在麦籽的肩头,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麦籽的呼吸渐渐平稳,胳膊的刺痛传来,她的理智回笼,又猛地想起那个吻。 手下意识抚上唇瓣,她轻轻垂眼,和那双狐狸眼对视,又垂得更低,睫毛遮住了眼里的情绪。 为什么? 亲我。 她想问,却不敢。 手被倏地抓住,她听见林藤枝笑着说:“不问吗?” “那林木子,我来问你。” 听到这个名字,麦籽的呼吸一滞。 她知道了。 “我——”她哑着声音开口。 “你爱我。”林藤枝说的肯定,麦籽胳膊的伤口仍在流血,这是证明。 直面着猎枪的子弹,麦籽愿意为了林藤枝死。 “为什么你宁愿用林木子的身份去守着我,也不愿意给我一个解释。” 林藤枝用力撕开穿在最里面的单衣下摆,去包扎麦籽的胳膊,她很快地包扎好。 狐狸眼紧紧盯住麦籽,手指抬起她的下巴,强硬地让她和自己对视。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只要你解释清楚。” “我们——” “还能有以后。” 一字一句,她说的认真。 麦籽的喉咙开始痒,她下意识舔了下唇,紧张的情绪压得她心跳都轻微。 “小籽。”林藤枝见她沉默,叹了口气,语气低落下来。 “这几年,我很痛苦。”麦籽的手倏地握紧,她咬着唇。 “我想要个解释。”一击必杀。 麦籽很难当面拒绝林藤枝的要求,她只敢用疼痛去让自己清醒,去克制。 可此刻,她看到林藤枝的眼睛红了,终究是舍不得。 “叶礼死了。”麦籽闭了闭眼睛,泪掉下来。 她哭叶礼的离去,也哭自己。 林藤枝怔了一瞬,这话该是无从说起,但她几乎立刻明白了麦籽的意思。 她眉头轻蹙,低声道:“我不需要这种保护。” 林藤枝太懂麦籽,瞬间明白她的苦衷是怕自己受到伤害。 “可这四年,你一直好好的。” “我们见了面,”麦籽呼吸沉重几分,她没再避开女人的目光,眼神溢满悲伤。 她很轻很轻地,吐出一句话:“你就差点死在我面前。” 林藤枝抿着唇,她低声道:“人生总有意外,这怪不到你头上。” “那林姨呢?”麦籽倏地反问。 “我记不太清了,我记得你说过,该死是我。” 林藤枝整个人都僵住,下一秒又听到眼前人笑了。 麦籽笑中含泪,轻声道。 “我真的希望死的是我。”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0-54 第51章 麦籽的泪掉下来,她去寻女人的唇,唇齿相接。 “姐姐。” 天色彻底暗下来了,今夜是个满月,林藤枝看到麦籽的泪像是珍珠一般往下掉。 “如果没有我这个累赘,你会很幸福。” “所以。”麦籽的情绪碎的不成样子,她的眼睛爬满了红血丝,挣扎着说出口。 “我们,就算了吧。” “不是的。”林藤枝的泪也落下来,她没想到麦籽会想起来。 “妈妈的死不怪你,只是意外。”她急切地解释。 “那时候我——”她哽咽着,“只是太害怕了。” 妈妈的死让她恐慌,她说错了话,做错了事。 一切总有缘由。 这么多年,几乎是赎罪般的过度偏爱,又养出了麦籽的病态爱意。 “对不起。”林藤枝的手抚在麦籽的脸上,想擦去她的泪。 “真的不怪你。” 她明白了麦籽患得患失的来源,害怕被—— 再次抛弃。 麦籽却摇摇头,也伸手去擦林藤枝的泪。 “没关系的,姐姐。”她努力扬起嘴角,却又绷紧。 “你留在国外,做想做的事情。” “我们分开,对你更好。” “我不怕死。”林藤枝说出和麦籽一模一样的话,她的语气同样坚定。 麦籽笑,她摇了摇头,低声道:“可我怕。” “小籽——”林藤枝想说什么。 倏地,远处传来枪响,紧接着火光显现。 被逼至绝路的盗猎者放火烧山。 阴连山脉的风都是干燥的,即使雨落不久,树叶也很快地被吹干水分,火舌借着风攀附着树木。 顷刻间,浓烟起,火光大盛。 “救火。” 没有片刻迟疑,两个人都把情爱压了下去。 人类惧怕火焰,高温的灼烧会把骨头都变成灰。 但总有人逆流而行。 “要建立隔离带。”麦籽点开手表,整个阴山山脉的平面图在屏幕上展开。 山线延绵,火势汹涌,从火起的方位向外拉,砍掉植被,再点火烧干树桩,断绝可燃物,阻断火势的蔓延。 网的存在很快地集中了阴山附近全部的警力,消防员也开始进场。 她们并不惧怕死亡,冲向火光的深处。 麦籽的脚腕还在疼,胳膊的伤口也开始崩裂。 林藤枝的力气几乎消耗殆尽,汗水把衣衫都浸湿。 她们第一次站在同一条线上,世俗,情感都被抛在脑后,只想着为剿灭山火出一份力。 麦籽曾羡慕过沈雪雀配站在林藤枝的身旁,和她成为手术台旁的战友。 第一次,她也能和林藤枝并肩而行。 夜色中,橘红色的火光迅速蚕食着山林的一切,当淡蓝色的火光沿着山脊线开始显现,燃烧出一条十米宽的阻隔带。 空气中焦味明显,气温陡然升高。 一直奔跑着,直到传*来人群的欢呼声。 力气已然消耗殆尽,两个人躺倒在地上,累到说不出话,却都偏着头看着对方笑。 嘴角都挑不起来,但眼里的笑意满得溢出来。 呼吸急促着,麦籽躺在地上,能闻到近在咫尺的青草香,盖住点焦味。 她看着林藤枝缓缓地坐起来。 “小籽。”林藤枝的喉咙滚动了一下。 “我不想分开。”她轻声道。 “其实死亡并不可怕。”她笑了下,她从不惧怕死亡。 麦籽沉默,可独留的人会痛苦。 大概意识到她在想什么,林藤枝轻声道:“我们分开不会更痛苦吗?” 麦籽的瞳孔微微颤动,她听到女人柔声道:“天天看着照片,也不愿意真的把手放在我的脸上吗?” 她的手都在颤,这是选择。 她愿意,做梦都想。 可—— 她真的有些怕。 二十四岁的麦籽,好像真的丧失点十九岁的勇气。 她的爱却更为纯粹,从强硬的占有欲变得克制。 爱的欲望依旧存在,就像她想亲林藤枝的唇,可—— 又怕伤害。 倏地,一声清脆的鸟鸣声响起,绝望的哀鸣,又低弱下去,声声泣血。 麦籽和林藤枝的呼吸都顿住了,她们听了无数遍。 是裙带鸟的叫声。 在阻隔带的另一边,几乎是瞬间,麦籽猛地抬手,想握住林藤枝的手。 但—— 终究落空。 “别去。”她太明白林藤枝,人能找到喜欢的事情很难很难。 林藤枝会为诞生的候鸟而流泪。 “林藤枝!” 她的呼喊声太大,支离破碎。 以至于引起了警员的注意。 可惜,她只看到林藤枝的背影。 没有思考,她也跟上去,却被扑过来的警员抱住。 “别去,很危险。” “我们的命令是让你活下去。” 麦籽用力地挣脱开,她狠狠地吼道:“没有她,我的命根本没有意义。 失神的瞬间,麦籽也跑进了山火焚烧过的林子。 她跑的很快,即使脱力,即使疼痛,但倔强着,全凭着意志。 当林藤枝的身影重新出现在眼前,她终于松了口气,快步跑过去。 林藤枝已经发现了裙带鸟,它长长的尾羽被灼烧,洁白的羽毛也蒙上一层烟灰。 它的爪子抓着枝干,依旧在枝头低弱地叫着,几乎摇摇欲坠。 突然,它踩着的枝干向下掉落,羽翼都难以展开。 林藤枝慌张地往前扑,伸出手去接。 她把裙带鸟护在身前,预想中的那根枝干并没有砸到她。 林藤枝睁开眼,看到麦籽撑在她的身前。 泪掉在她的脸上,湿漉漉的。 找到了裙带鸟,她们往回走。 沉默着,呛人的烟味争先恐后地挤进鼻腔。 麦籽抿着唇,她走在前面,手攥得很紧。 林藤枝的背影太过决绝。 她想问,那我呢,你不考虑我吗? 焚烧过的山林危险的是浓烟,浓郁的一氧化碳会令人窒息。 而随时会掉落的枝干,会把人砸伤。 “小籽,我真的不惧怕死亡。人这辈子总有值得献出生命的事情。”林藤枝靠近了些,许是知道麦籽在生气,轻声开口。 “事业。”林藤枝把怀里的裙带鸟护得紧了点,又轻柔地握住她的,“爱人。” “这可能是世界上最后一只裙带鸟,人的生命是有限的,它比我这不到百年的生命,重要的多。” “咳咳。”她呛了下,麦籽的目光瞬间落在林藤枝的身上。 “别说了。”麦籽压住泪,她把林藤枝的手握紧了些。 明明知道我有多害怕你受伤。 林藤枝的眼睛都闪着光,她变得很乐观。 她自由自在,不是困在小楼的人。 此刻的林藤枝更像是十九岁的麦籽,勇敢又任性。 “嘎吱——” 身旁粗壮的树木被烧的断开,猛地砸落过来。 麦籽反应要快些,她倏地推开林藤枝,自己被压在树下。 树木还带着山火温度,烫开了皮肤。 麦籽闷哼一声。 “小籽!”林藤枝被推倒在地,她慌张地站起身,想去拉开麦籽身上的树,手却被挥开。 “姐姐,走吧。” 腰被压住,麦籽能感到火焰的余温,灼烧的感觉,像回到小时候的那场火。 “你在,说什么,混账话!”林藤枝用力地想搬开树木,只堪堪抬起,又失力地压下。 浓重的烟让人几近窒息,她又呛到。 “姐姐。”麦籽看着她,“我的生命可以为你放弃。” 林藤枝的泪汹涌地落下,她用力地去拽,却动不了半分。 “姐姐,它要死了。”裙带鸟的呼吸几乎止了,微弱的察觉不到胸口的起伏。 林藤枝的呼吸一滞,她没办法移开这棵树。 挣扎着,她抱起裙带鸟,对着麦籽低声道:“等我。” “走吧。”麦籽笑,泪水模糊了视线。 她看着林藤枝转身,又低声说了句:“我爱你,林藤枝。” 女人的背影顿了下,最终渐行渐远。 这是麦籽最害怕的事情,林藤枝的离去,但此刻她竟然觉得解脱。 她只觉得一切早就应该结束在那场大火里,她该随着妈妈死掉。 她们就不会有这么多的痛苦。 麦籽的意识逐渐昏沉,她却睁开眼睛,一直看着林藤枝远去的方向。 倏地,她的瞳孔剧烈颤动。 又一次,她看到林藤枝向她走过来。 “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这呢?我带你回家吧。” 五岁,十岁,十八岁,如今麦籽二十四岁,她从没有被林藤枝放弃过。 林藤枝永远都会找到麦籽,并带她回家。 “别怕,姐姐在。”林藤枝跪在她的身前,用力地去抬那棵树。 麦籽有了几分力气,眼里重新泛起生机,她开始用力地往外爬。 终于,她重获自由。 两个人搀扶着往外走,像是这十几年,相依为命,挣扎着走在世间。 直到最后没有了力气,麦籽带着林藤枝倒在地上。 “我会永远陪着你,就连死亡——”林藤枝话语哽咽:“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我这条命可以赔给你。 这世界上最动听的情话是,我愿意和你死在一块。 患得患失的小孩终于相信姐姐的爱。 林藤枝爱麦籽,并不比麦籽的爱浅多少。 “我只是有点可惜我们错过的时间。” “亲亲我吧。”林藤枝看着麦籽,笑得分外温柔。 麦籽的泪掉下来,她去寻女人的唇,唇齿相接。 在山火焚烧的山林深处,大概是个美梦,她第一次主动亲吻林藤枝。 火星又复燃。 凶猛的火舌就要把我们吞没。 血肉会消融。没关系,我年轻的爱人。 我们的骨灰会融为一体,同葬在风里。 此后, 再无分离。 浓烟四起,意识昏沉的时候。 两个人紧紧相拥,像是缠绕在一起的藤,密不可分。 麦籽嗅到独属于林藤枝的气味。 姐姐的头发有雨的气息。 安静的森林。 “轰隆”一声雷响! 裙带鸟的叫声清脆悦耳,迎合着雷声。 它衔来了观音的玉净瓶。 雨水淅淅沥沥,带来一线生机。 第52章 她吻得很轻,分外虔诚。 “姐姐!” 麦籽陡然惊醒,疼痛从脊背一直蔓延到胳膊,她睁开眼,鼻腔充斥着消毒水的气味。 她浑身都在疼,动不了半分,刚想抬手。 手指却触及柔顺的头发,麦籽偏头,脸颊擦过女人的鼻尖。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脸部的皮肤,林藤枝靠得极近,安静地睡着。 “醒了。” 床边倏地有人开口,麦籽听到这声音怔住,她缓慢地抬眼,触及那人时瞳孔急剧收缩。 是死了吗? 居然看到了叶礼。 沉默了一瞬,她苦笑一声,视线又落到林藤枝身上。 死后的世界,是这样的吗? 麦籽的泪在眼眶打转,手指想触碰林藤枝的侧脸,胳膊很疼。 死了也会疼吗? 麦籽的动作因为疑惑顿住,又看到叶礼站起身,离自己越来越近。 “小朋友,真是见色忘友。”叶礼不悦地啧了一声。 “你,没死?”麦籽有些混乱了,那场葬礼恍如昨日。 “我——”叶礼刚想解释。 “麦籽,你醒了!”叶穗正好走进来,眉眼弯弯,染着喜悦。 这动静惊扰了林藤枝,麦籽感觉到她动了下,睫毛颤了颤,睁开眼。 她和那双狐狸眼对视。 那一瞬间,她都忘了自己身处何方,眼里只有林藤枝。 两个人的眼里顷刻溢满水光,都有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姐姐。”麦籽的声音有些低哑,她轻声喊。 “嗯。”林藤枝笑,温柔地应她,手指轻柔地把麦籽鬓间的碎发拨到耳后。 “姐姐。”麦籽又喊,泪水打着转,摇摇欲坠。 “我在这。”林藤枝也纵容地回应。 “呜呜呜——” 小姑娘的哭声倏地响起,她的泪比麦籽和林藤枝先掉下来。 “你哭什么。”叶礼的眉头轻挑,却用手指轻柔地帮叶穗擦眼泪。 “我,我为她们高兴嘛!”叶穗带着哭腔,她眼底擦隐去一抹极淡的悲伤,对着麦籽笑。 麦籽的视线移过去,也淡笑了一下。 叶穗说着又抿了唇,推开叶礼的手。 “大骗子,我还没有原谅你。” 林藤枝这才意识到房间里不止她和麦籽两个人,她的唇绷紧一瞬,僵硬地转身,想站起来。 手却被握住,麦籽的体温更高些,手指颇有占有欲地挤进林藤枝的指缝。 “别走。”适应了疼痛,麦籽强撑着坐起来,另一只手扣住林藤枝的腰腹。 她是丝毫不顾及外人的眼光的,错过了这么长时间,麦籽只想和林藤枝待在一块,久一点,再久一点。 林藤枝无奈,只好坐在床边,到底有些不自在,她没抬头,垂眸盯着麦籽的手。 麦籽抬眼,看向叶礼,微微昂首,不需要她问。 叶礼已经急切地向叶穗解释:“小祖宗,这是你妈妈的决定,说你要是不哭,就太假,没人会相信我死了。” 叶穗咬着唇沉默,她偏头,嘟囔道:“反正就是你的错。” “我们别打扰她们了,赶紧走。”她念叨着,一下子扯住叶礼的胳膊把她往门外拉,还十分贴心地把门关上了。 假死。 麦籽听到叶礼的话就怔住,她手心一紧。 如果没有这场意外,她可能会因为叶礼的假死彻底错失林藤枝给她的最后机会。 在惶恐中不敢去爱,再一次拒绝林藤枝的回应。 感受她的动作,林藤枝抬眼看她,似乎明白她的想法,笑了一下。 “没关系,我们没有错过。” 麦籽艰难地点点头,心里陡然生出些自卑,或许是一直都有的。 十九岁时,她还有些值得人羡慕的勇气。 二十四岁,患得患失,唯余惶恐。 林藤枝太好了,她不得不爱。 “林藤枝,我爱你。” 她说的认真,一字一句的,曾经只敢泄露于纸张上的爱意,终于直白坦诚地再次对着林藤枝说出来。 这一次,她终于不再担心被拒绝。 濒临死亡之际,她无比确认林藤枝不畏惧山火灼烧的爱意。 林藤枝怔了一瞬,眼尾弯着,她轻声开口:“我知道。” 这几年,她曾对麦籽的爱失望过,质疑过。 林藤枝的尾指轻轻勾住麦籽的手指,她说得无比郑重。 “我也爱你。”真心无法用言语确认,但以命相护的行为足以验证真心。 梦中想过无数次,真的听到这句话的瞬间,麦籽只觉得心跳剧烈到要破开胸膛,离林藤枝近一点再近一点,去仔细听一听。 她的视线下意识落到林藤枝的唇上,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想起山林里几乎吻到窒息的唇齿相依。 暧昧的氛围缓慢地溢满房间,麦籽的喉咙轻微地滚动了一下,她察觉到女人想收回手。 倏地按住,不松不紧地圈着手腕,麦籽靠过去,距离近到和林藤枝呼吸交缠。 她抬眼,紧紧地盯住那双狐狸眼,林藤枝的睫毛轻颤。 “姐姐,可以亲吗?” 麦籽是很听话的小孩。 林藤枝想到她无数次和邻居,朋友,老师说过这句话。 房间很静,麦籽在等林藤枝的允许。 “嗯。”林藤枝的脸开始发热,回答甚至没有张开口,喉咙里溢出来的应声。 像是指令,麦籽的吻压过来。 她吻得很轻,分外虔诚。 一开始麦籽只细细密密地轻啄林藤枝的唇瓣,她没有闭上眼睛,圆亮的眸子清澈地映照出女人的模样。 林藤枝垂着眼,睫毛会随着她吻的力道颤。 呼吸近得几乎融为一体,麦籽吻得更深,去吮吸她的唇珠。 “姐姐,张开嘴。”她略微退开,嗓音低哑急切。 林藤枝微微昂首,感到湿软的舌尖轻叩她的齿关,微微张开。 麦籽笑着吻林藤枝,唇舌交缠着,略微拉开时,连出一道银丝。 十五岁时青春懵懂,周围的朋友都在讨论喜欢的人,那时候有人告诉麦籽,你喜欢一个人,就会想亲吻她。 有人爱海报上的明星,有人喜欢学校的升旗手,觉得她高马尾站在国旗下,马尾晃荡的样子分外好看。 麦籽没有,当她第一次了解到喜欢,看到女人们接吻时,脑海里冒出来的唇,唇珠饱满,唇角总是带着独属于她的温柔笑意。 从那天起,她的情感变了质。 麦籽的目光落到林藤枝的唇,她想知道亲吻的时候,是柔软的,是甜的吗? 此刻,麦籽的吻又慢下来,她能给出回答。 爱人的唇是甜蜜又柔软的,几乎把她的心都融化。 这个吻,麦籽等了太久,直到林藤枝的呼吸不稳,她才缓缓地退开,让女人呼吸。 又靠过去,轻啄林藤枝的唇角。 她的呼吸喷到林藤枝的脸上,有些痒,但林藤枝依旧纵容着,手臂圈住麦籽的脖颈。 直到电话铃声打破了温存的时刻,林藤枝微微抬起头,躲麦籽的吻。 “好了。”她又低头用鼻尖轻轻地在麦籽的鼻尖蹭了下。 “放我去接电话。” 手还牵着,好歹在自动挂断的前一秒,林藤枝按下接听键。 “林小姐,终于又联系上您了。” 林藤枝的唇倏地绷紧,她忘掉了这回事。 “林小姐,上次您说的签字,但一直没来,这都快一个星期了” “姐姐,怎么了?”麦籽见她脸色不对,低声问。 “林小姐?您还在听吗?” 林藤枝抿着唇,对着麦籽笑了下,示意没事,又对着电话那头开口:“对不起,我不卖了。” 她说着挂断电话,手机屏幕上显示快有五十条的未接来电。 她微微叹了口气,销售真的是这世界上最有毅力的群体。 又看到李敏和的电话,她抬眼看向麦籽,轻声道:“我给老师打个电话。” 麦籽只好又保持沉默,她静静地坐在床上,眸光落在林藤枝的脸上。 无论何时都看不腻,林藤枝的美像是脱离凡尘的仙,女人的唇瓣泛着水光,比平时更红。 麦籽的眸光暗了几分,下意识抿了唇。 她们在一起了,她真的有亲她,抱她,和她十指相扣的权利。 唇角忍不住勾起,巨大的喜悦感延迟地把麦籽淹没。 “老师。”林藤枝站在床边,也忍不住笑,“我没事。” “是的,我找到了裙带鸟。” 她说着倏地握紧手机,沉默了一会,轻声道:“我应该——” 麦籽与那双狐狸眼对视,卖乖地笑了一下,她听到林藤枝继续道:“会留在国内。” 麦籽怔了一瞬,她急切地想开口,又被林藤枝摇头制止。 “我知道国内在动物保护这方面很薄弱,这也代表着那些动物需要更好的保护。可能我在学术上获得成就的机会不如国外,但没关系,我并不在意那些。” “学有所成,报效国家也是很好的选择。” 她顿了顿,继续道:“老师,你曾让我想清楚,自己喜欢什么。” 麦籽听到她的声音很坚定,看到林藤枝一步一步地向自己走过来。 “我喜欢看雏鸟新生,看鱼群遨游,我喜欢的是这些让我感到生机和活力的生命,我也——” 林藤枝的手指轻轻地擦过麦籽的唇,她没继续说下去。 但麦籽懂她未说完的话。 眼眶又红了一圈,麦籽眼睛泛酸。 林藤枝,林藤枝。 她一遍遍地在心里喊女人的名字。 你怎么能这么好。 你这么好,所以我根本无法不爱你。 无数次,麦籽认清她根本放不下林藤枝的现实。 遇到这样的人,是她此生的幸运。 “真的很感谢您对我的培养,过些时间,我会回学校一趟。” “再见。” 林藤枝刚挂断电话,她的手指沾染些许湿意,她低头,轻声道:“怎么哭了?” 麦籽摇了摇头,去吻她的手指,虔诚地亲吻到手背。 “林藤枝,我真的很爱很爱你。” 林藤枝笑,她弯下腰,凑近麦籽的唇。 “我知道。” “我也一样。” 吻落下去,尝到泪水的咸湿味。 第53章 十七岁的梦,终成现实。 隆冬,黎城的雪洋洋洒洒地落下来。 老城区的小楼怡然独立,只有一间屋子亮着灯。 窗帘缓缓放下来,缝隙中微余些许温馨的暖光。 “还在下吗?” “看样子,要一整晚。” 麦籽把窗帘扯了下,盖住窗外雪落的声音,她回过头,看到林藤枝从厨房端了菜出来,快步走过去。 “我来吧。” 林藤枝避开她的手,轻笑着摇头。 “不烫。你最近想干什么?什么事情都不让我做。”她把泛着热气的菜放在桌上,抬眼看麦籽。 麦籽呼吸顿了下,她在学着成为一个好的伴侣,但显然网上的教程并不靠谱。 虽然她也想林藤枝成为需要呵护的娇花,攀附着她生活。 可惜林藤枝是在尘世挣扎着活出自我的藤蔓,有着能托举麦籽成长的力量,从不依托她人。 林藤枝见她不语,也不急,伸手揉了揉麦籽的头发,柔声问:“嗯?” “我想你高兴,什么都不用做。”麦籽抬眼,女人的眉眼没有半分岁月侵染的痕迹,徒余迷人的韵味。 林藤枝怔了一瞬,轻声开口:“你在我身边,我就很高兴。” 她话说得腻,有几分不适应,她抿唇,又轻咳了下。 “吃饭吧。” 麦籽的笑意攀上眉头,她很喜欢林藤枝哄她时会说的甜言蜜语,她们刚在一起,林藤枝并没有很好地适应身份的转变。 她鲜少说爱,行为处处却显情。 但麦籽爱听,就想着法子地黏她,被林藤枝轻轻地瞪了一眼,麦籽依旧乐呵,她跑去厨房拿了碗筷,摆好。 电话响个不停,林藤枝轻蹙着眉,索性按了关机键。 麦籽夹了一块里脊放进林藤枝的碗里,轻声道:“我们明天去和这个经理见一面吧,她天天打电话来,太影响生活了。” “前几天李婶给我打了电话,她说家里需要钱,希望我能把房子卖掉。” 林藤枝没动筷子,她低声开口。 她说完轻咬了口里脊,麦籽做得很甜,却品出几分苦意。 麦籽抬眼看她,知道林藤枝心里的难过,她爱装乖,老城区的阿姨们总是被她的外表蒙骗,很喜欢她的乖巧。 可她是不在意这些屋子的,没有林藤枝她会选择复刻旧时的记忆沉沦于过去,但林藤枝在她身边,麦籽去哪里都可以。 她知道林藤枝更在意那些旧人旧事,像是她的用了很多年的手机,存了很多视频和照片,还有聊天记录都舍不得删。 手机摔碎之后,林藤枝难过了很久,麦籽花时间把数据修复到新手机上,她才高兴。 但历史的车轮滚着,城市在发展,老城区的小楼只能留在黎城人的记忆里。 林藤枝垂眸,低声道:“我舍不得这间屋子,可——” “她们都不在了。”看着餐桌上陈旧的刻痕,林藤枝想到年少时,摆在上面的是老城区阿姨们送来的菜。 “那我们就不卖,我多接几个项目,把这栋楼买下来。”麦籽说得很淡然,林藤枝却笑,她的唇翘起来,调侃道:“这么阔气?” “只要你高兴。”麦籽抬眼看着她,认真极了。 林藤枝呼吸一滞,被她盯得心脏发麻,她垂眸,筷子把本就软烂的里脊戳得稀烂。 “也不必强求,听那个经理的意思,她们叶氏集团势在必得。” “叶氏?”麦籽怔了一瞬,低头在手表是划了几下,看到熟悉的名字,她开口:“看来我们明天不需要见那个经理了。” 林藤枝有些疑惑地抬头,就听到眼前人开口:“叶氏集团是叶礼她们家。” 麦籽发了信息,把林藤枝碗里那块戳得不成样子的里脊肉夹过来自己吃掉,有些凉了。 她又重新夹了一块,轻声道:“我会解决好的,姐姐吃饭吧。” “天太冷,菜快凉了。” 林藤枝眉头舒展些,低头吃饭。 但很快地,她的眉又轻蹙起来,淡痣略微压弯了眉。 她看着抱着枕头的麦籽,话说得有些磕巴:“你,这是,干什么。” “姐姐,天太冷了。”麦籽垂眼笑,说得很轻。 “我给你暖床。” 林藤枝怔在原地,再抬眼,麦籽已经把被子摊开,她手脚并用地走过去,无措地压住被脚。 “小籽——” 麦籽缓缓向她靠近,上半身几乎快抵到林藤枝的胸口,她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女人,像是锁定猎物的狼。 林藤枝的手腕被圈住,她下意识闭上眼睛,意料之中的吻没有落下来。 她睫毛轻颤,缓缓地睁开眼。 麦籽离得很近,她能感受到麦籽的呼吸喷洒在脸上,有点痒。 “林藤枝。”麦籽的声音很轻。 “你永远有对我说不的权利。”她不会强求林藤枝做什么,这么多年,她真的成长了些。 至少她学会爱这种东西不是强求能得来的,需要尊重。 “现在,我想亲你。” “可以吗?” 林藤枝的呼吸缓了几分,从医院回来,她们的日子过得很平淡,像是从没有那些隔阂,两个人一起吃饭,一起看剧,各自回房间睡觉,好像和这十几年没有什么不同。 可是,忍不住触碰的手,落在唇上的视线。 都在提醒,她们的关系更近了一步。 她们可以相爱,也正在相爱。 林藤枝轻轻地点了下头,等待已久的,吻就急切地落下来。 麦籽爱林藤枝,从心到身,没有一刻不为林藤枝震颤。 吻细细密密,从眉心的痣吻到鼻尖,又在唇齿深吻,逐渐落到颈侧,锁骨。 最后,她又落回到眉心。 “睡吧。”麦籽轻声开口,把林藤枝圈在怀里。 林藤枝轻缓地睁开眼,额头抵在她的下巴处,手略微收紧。 为什么没有更进一步呢? 因为她刚刚有些抗拒的行为吗? 她只是—— 不太适应。 林藤枝张了下口,却又抿唇,什么都没说。 在麦籽温暖的怀抱中,她的眼皮忍不住下坠,最后紧紧闭上,呼吸平缓。 女人睡着之后,麦籽倏地睁开眼,眼里的迫切压下去,分外隐忍。 她把林藤枝往怀里拉了拉,手臂圈紧,十足的占有欲。 “早上好。”林藤枝睁眼的时候,正对上麦籽的眼睛,似乎有些红血丝。 身体显露出主人下意识的喜欢,女人没有退开,有些发懵,笑着开口: “早上好。” 麦籽一夜未睡,她怕闭上眼再睁开会发现是一场令人窒息的美梦,她真的和林藤枝睡在一张床上,还是以爱人的身份。 眼皮被亲了一下,林藤枝彻底清醒。 这次她的手没有推开靠得极近的人,犹豫着抬头在麦籽的唇角亲了一下。 麦籽怔住,她回神时,林藤枝已然落荒而逃。 她站起身,走到卫生间,林藤枝低头刷牙,眼睛都不敢看向身后。 麦籽靠在门口,静静地盯着。 林藤枝有些慌乱,脸上抹上一层红。 “我饿了。”她低声开口。 麦籽轻挑了下眉头,笑意明显,去厨房做饭。 早上吃的清淡,她下了两碗小馄饨。 等她洗漱完出来时,林藤枝已经坐在沙发上,电视节目迅速地更换着,女人的心静不下来。 “刚刚那个台在播你昨天看的电视剧。”麦籽咽下最后一颗馄饨,轻声开口。 她明白林藤枝的不适应,也淡然接受。 林藤枝怔了一瞬,把台调回去。 她看了一会,眼睛却止不住地看向在厨房忙碌的麦籽。 下一秒,正好和转过来的人对视,她倏地坐正。 呼吸快了几分。 麦籽笑了一下,走过去,坐在她的旁边。 林藤枝有些坐立难安,她想到昨晚未尽的事情。 情侣之间亲吻,上床都很正常,她对自己说。 犹豫着,她偏过头,嘴里被塞了一颗剥了皮的葡萄。 很甜。 一连好几个,林藤枝咬开果肉,制止麦籽,她嘟囔道:“你自己不吃吗?” 麦籽用纸巾擦干净手指,抬眼看她,细长的手指按在女人的唇角。 “我可以吃吗?”她轻声问。 林藤枝咀嚼的动作都顿住,她怔了一瞬,意识到,睫毛轻颤,点了下头。 果肉在口腔搅烂,溢满了葡萄的清甜。 麦籽吻得很深,林藤枝的呼吸乱了几分。 下一秒,冰凉的触感圈在手指上。 她呼吸一滞。 她缓缓抬手,真心般璀璨的钻石戒指从指尖套进去。 “林藤枝。” 麦籽无比郑重地喊她的名字。 “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她圆亮的眼睛里满是紧张,喉咙滚动着,等待着林藤枝的回答。 林藤枝抬眼,清晰地看见那双干净的眸子里只有自己的影子,眼眶发红。 “我愿意。”她点头答应。 期盼已久的答案,听到爱人亲口说出来的瞬间,麦籽的心几乎停跳。 她下意识咬唇,疼痛告诉她,这不是幻觉,不是经年压抑之后的白日美梦。 她的吻落下去,急切又激动。 呼吸都有些乱,坐在沙发上的两个人对视又分开。 “姐姐,等我下。”麦籽紧张地有些同手同脚,她从房间里拿出一张纸。 林藤枝的瞳孔微微颤动。 “林藤枝小姐,你愿意在这张结婚申请上签下姓名吗?” 你是否愿意让世俗的规则绑定你我,建立更深的联系。 林藤枝倏地站起身,走到房间里。 麦籽愣住,她的手握紧。 目光直直地看着,直到她看到林藤枝手上拿着的东西。 十七岁那年,同性婚姻合法。 她跑去打印了一张申请书,她的字是林藤枝亲手教的,能把林藤枝的字迹仿得十成十。 十七岁,她曾一笔一画地在申请书上签上自己,和—— 林藤枝的姓名。 最后又被撕的粉碎。到底舍不得烧掉,夹在本子里。 如今被重新拼凑,珍重地用相框裱起来。 拼凑她的人,是林藤枝。 林藤枝接过麦籽手里的笔,郑重地落下自己的名字。 她说:“我愿意。” 窗外的雪也落了一整夜,外面的世界已是白茫茫一片。 老城区的断壁残垣被大雪掩盖着,路上显现出两道深深的脚印。 “姐姐,我背你吧。”麦籽给林藤枝打伞,雪很深,几乎要压过脚踝,她们走得艰难。 “我背着你,你帮我打伞,这样快一点。”麦籽肩头落了雪,化了之后有些潮湿。 林藤枝刚要拒绝,听到麦籽的话,抬眼看到向自己倾斜的伞,点了下头。 她伏在麦籽的背上,是很新奇的体验。 这条路,她们走了无数次,小时候她也常常背着麦籽走过。 此刻,她养大的小孩,成为了她的爱人。 很爱她,伞随着心偏向。 林藤枝环住麦籽的脖颈,呼吸喷在肌肤上。 麦籽偏头,唇角勾着,淡淡地笑。 她们去领结婚证。 雪遮盖了道路,像是没有尽头。 两个人期盼着能一直走下去,直到白首。 盖了章的结婚申请书,也被相框裱起来,和那张曾破碎过的,已然泛黄的纸张放在一起。 十七岁的梦,终成现实。 ——全文完—— 第54章 情人节特别章 二月十四,是美好的日子。 黎城的街头,玫瑰花的香气直冲冲地往行人的脸上撞。 “姐姐,买枝花吧。” 娇艳欲滴的玫瑰猛地出现在眼前,麦籽愣了一下,眼神下意识看向林藤枝。 “漂亮姐姐,给你旁边的漂亮姐姐买枝花吧。”小姑娘聪明得很,急忙补充道。 二月的天气微冷,她脸上的皮肤被冻得泛红。 “多少钱一枝?”林藤枝半弯下腰,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温柔开口。 “姐姐,九块钱一枝,祝姐姐们长长久久。”小姑娘提了提手里的花篮,笑得很甜,两边的酒窝都冒出来。 麦籽和林藤枝对视一眼,都惊讶这小孩的机灵。 九块钱的玫瑰花,在这个特殊的日子,寓意也好,价格也算公道。 “那你这有多少枝呢?” “五十二枝。”小姑娘答得很快,又有些沮丧,“我一枝都没有卖出去。” “那都卖给我们吧,宝宝,你有收款码吗?”林藤枝笑着问,手心突然被挠了一下,她偏头看到麦籽盯着自己。 她抿着唇,圆润的眼睛亮亮的,有点委屈的模样。 “有的,姐姐。”小姑娘很是高兴,她从衣服里扯出来挂在脖子上的收款码卡片,举得很高。 “我来。”麦籽准备付款。 把麦籽的手机推开,林藤枝利落地付了钱。 她拿起竹编花篮,狐狸眼笑意满满。 红玫瑰花瓣摇曳着落下来,被塞进麦籽的怀里。 “送给你,我的醋宝宝。” 麦籽的睫毛颤了颤,有被戳中心思的窘迫,她嘟囔了一句:“谁吃醋啦。” 唇角却止不住地往上扬,微微低头,深呼吸一口气。 鼻尖萦绕的玫瑰香气,沁入心间。 “姐姐。”她喊林藤枝,把玫瑰花往前递,人也往前凑。 “很香。” 抬起眼眸的那瞬间,进攻性十足。 花的香气,还是爱人的香气。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林藤枝的脖颈处,她怔了一下,眼神有些飘忽,她轻咳了一声。 “走吧,回家了。” 她伸手去牵麦籽,指尖相扣,是恋人的特权。 黎城的二月,风凌冽又冷。 空调的温度打得很高,吹得皮肤发干,是暧昧的燥热。 林藤枝躺在床上,手被麦籽压在柔软的枕头上,褪掉衣物的束缚。 “小籽,太热了。”她喊她的名字,声音有些哑。 女人微张着嘴,露出湿红的舌尖。 麦籽缓缓地贴过去,额头相触,两个人的皮肤*都因为亲密的接触,热得发烫。 “不行的,衣服都没穿,会感冒。”她话说的温柔,却没顺林藤枝的意。 “姐姐,我给你降降温好吗?”吻细密地落在颈侧。 纤长的手指顺着皮肤逐渐下滑。 林藤枝扬起脖子,狐狸眼垂下看她,呼吸不稳。 “怎——” “嗯。”她闷哼一声。 “怎么降?” 指尖黏腻。 麦籽收回手,她的眼睛锁着林藤枝,对视之中,她轻舔了一下自己的手指。 林藤枝的呼吸一滞,脚趾细微地蜷缩了,扣在床单上。 “姐姐不是很喜欢吃冰吗?”麦籽站起身,她从床边的小冰箱里拿出冻好的冰块。 方正的小冰块被含进嘴里,她往床边走。 林藤枝抬眼,微卷的头发黑亮,映衬着颈间的皮肤更加白皙,像是堕了魔的仙。 似乎能闻到冰块的霜味,口很干,她下意识舔了下唇,微仰起头。 唇齿相接,冰凉的触感在两人的舌尖共舞。 化掉的水从唇角逃逸,柔软又冰冷的舌尖吻上唇瓣。 麦籽又含了一颗。 皮肤被刺激地发颤,滑落到诱人又白皙的圆润。 林藤枝闷哼一声,手指插进在麦籽的发间,不自觉地扯了下,又急忙收了力道。 麦籽被扯得微抬起头,圆亮的眼睛攻击性十足,她把冰块含在嘴里,滚了一下。 温度越升越高,冰块带着凉意。 女人的呼吸急促起来,双腿下意识合拢,被刺激得有些酥麻。 “嘶——”林藤枝的手猛地握紧,她垂眸看着麦籽的发顶。 “不许咬。”命令式地拉了下头发,她的眼圈带了一抹红。 她养的小孩乖得很,力道收了。 麦籽轻轻地舔舐。 林藤枝能感到冰块的凉,像是冬夜的雨,随即又被舌尖的热气化掉。 “贪凉是不好的。”麦籽抬眼笑,又低下头,加重了些力道。 “嗯——”林藤枝纤长的手指倏地抓紧床单,揪成一团。 “知道,了。” “下回,不吃了。”她颤抖着声音讨饶。 麦籽不理,唇落得很深。 林藤枝微仰着头,又垂眸看她,另一只手盖住眼睛,双腿收紧,脚趾难以克制地收缩。 她轻声道:“宝宝。” “不想,要冰块。” 麦籽的动作猛地顿住,她的手指极有占有欲地扣住女人的指缝,湿热的呼吸越来越重,细密地喷洒在腹部,有点痒。 “好。”她柔声应她。 偌大的床上,两个人像是双生的藤蔓,紧密交缠。 林藤枝的声音有些哑,被子裹着,身上的汗液黏腻,黑亮的长发微卷,遮住胸前昳丽的风光,半露之间冲击力更足。 “水放好了?”狐狸眼微抬,眼波荡漾,媚意十足。 麦籽刚从浴室出来,呼吸一滞,她凑过去,有些急切地吻林藤枝的唇瓣,唇齿相接,深吻到呼吸几乎停滞。 麦籽边吻她,一边用手把林藤枝抱起来,皮肤紧贴女人的腰腹。 林藤枝懒洋洋地抬起手,圈在麦籽的脖颈处,梳理她的头发。 水蒸汽渐渐晕散在空气中,林藤枝懒散地靠在麦籽身上,被抱着放进浴缸。 “玫瑰花?”林藤枝抬了下胳膊,玫瑰花瓣黏在皮肤上。 “这花很香,选了几枝好的,想着给你弄玫瑰浴。”麦籽凑过去吻她,亲在唇角,细细密密。 “不喜欢吗?” “嗯,喜欢。”林藤枝笑,去接她的吻。 体温分外地热,两个人的皮肤都微微泛红。 麦籽的吻落到林藤枝的背上,车祸落下的疤,已经很淡了,颜色泛白。 她轻轻地吻,又顺着脊背吻到侧颈。 手破开漂浮着玫瑰花的睡眠,触及温热的皮肤,从林藤枝紧实的腰腹下移。 林藤枝闷哼了一声,斜睨了麦籽一样,眼尾都带着风情。 她的手指紧紧地扣住浴缸的边缘,又在水蒸汽的作用下失力地往下滑,发出摩擦的响声,这声音又被两个人沉重的呼吸盖过去。 麦籽的唇咬住殷红的玫瑰,柔软的,些许甜味。 林藤枝抿住唇,从紧闭的齿关溢出来的声音,听得麦籽的心跳得飞快。 水波荡漾,玫瑰撞在皮肤上,似乎又像是吮出来的红痕。 香气十足,经久不散,掺进呼吸里。 麦籽已经冲过澡,浴袍又被溅出来的水弄湿,她把浴袍散了些。 林藤枝已然有些脱力,向下滑落,麦籽伸手扣住她的腰。 女人抬眸瞪她一眼。 “真不安生。” 麦籽低头笑,她想起在书上看到的爱一个人就会时时刻刻想贴近,生理反应从不作伪。 如果可以,她想成为林藤枝的身上的一块血肉,时时相伴,紧密相连。 麦籽又低头去吻林藤枝,她们现在已经能很好地适应接吻,女人轻微张开口去承接爱人的深吻。 湿热的舌尖疯狂地掠夺着爱人口腔里的空气,津液疯狂分泌,亲吻迎合着荷尔蒙的震颤,两个人的心都跳得同频,呼吸一致。 砰砰砰! 激烈又迅速。 林藤枝到后面彻底没了力气,被水蒸汽熏的有些头晕,被麦籽抱到床上的时候,她的眼睛半眯着,睫毛还在颤。 “别来了。”她的声音哑的没力气,麦籽喜欢她在床上的样子,当然林藤枝什么样子她都喜欢。 麦籽点了点头,把人抱进怀里。 “我帮你吹干头发。” 吹风机开了二档,不远不近地吹着,手指梳开柔顺的长发,林藤枝的发尾又卷起来,麦籽给她弄的。 等到头发彻底吹干时,麦籽察觉到林藤枝呼吸平稳,已然睡着了。 她凑过去,轻柔地亲了下女人眉心的小痣。 灯暗下来,她把人圈进怀里,闭上了眼睛。 浪漫的节日里,窗外细雨依旧,黎城的小楼里,两个人紧紧依偎着。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THE END 第55章 十七岁,麦籽有了林藤枝不知道的秘密心事。 “麦籽,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十五岁的时候,麦籽还不懂什么叫喜欢。 听到同桌这样问的时候,麦籽摇头,只看着她手里的矿泉水瓶,问了句:“你喝完了吗?” 同桌愣了一下,把剩余的水一饮而尽,瓶子递给麦籽。 一瓶矿泉水的价格是两元钱,卖废品的话,是一块五毛一斤。 麦籽不懂喜欢值多少钱,但是她知道—— 再得到这一个瓶子,自己就能凑够五十块。 五十块,甚至够不上二十四岁的麦籽银行卡余额里的零头。 但对十五岁的麦籽来说,这是她攒了半年多的积蓄。 林藤枝的生日快到了。 这年,林藤枝二十岁,为了省住宿费,也为了更好地照顾麦籽,她没住过宿舍。 林藤枝没有机会过集体生活,即使她很想要个朋友。 可她又想,朋友需要时间陪伴,而她的时间每一秒都不能浪费。 B大的校园,洋溢着浪漫的氛围,快到情人节,恼人的雨季都成为爱情的点缀。 情人们愿意雨中漫步,手指触碰又分离,暧昧流转在她们之间。 林藤枝形单影只地站在图书馆的门口,她低下头看着雨水在台阶上溅开,打湿鞋面,踌躇着要不要直接跑回家。 风穿堂而过,吹得她脸色发紧,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漂亮的眉皱起来,越发地厌恶黎城漫长的雨。 轻叹了一口气,林藤枝把抱着的书塞进外套里。 “姐姐!” 她惊讶地抬头,看到小豆丁一样大的麦籽举着一把大黑伞向她跑过来。 眼睛亮闪闪的,像雨夜中的小精灵。 “小籽——”林藤枝怔了一瞬,小精灵已经飞到了她的面前。 风喧嚣着,麦籽双手用力握着伞,手腕甚至只比伞骨把粗一点。 她笑着仰起头,还没有发育,身高只到林藤枝的胸口,甜甜地喊:“姐姐,下雨了。” “我来接你回家。” 林藤枝是怕孤独的,妈妈走后,她只有麦籽。 眉头瞬间舒展,又浅浅地蹙起来,她看着麦籽几乎湿透的裤脚,轻声道:“好,我们回家。” “姐姐背你。” 麦籽笑得更欢,她伸手接过林藤枝的书,塞进怀里。 她看着林藤枝的背,很薄一片,却踏踏实实地背了她快十年。 她轻轻地趴上去,感受到林藤枝的体温,在女人的发丝上轻轻地嗅了一口,闻到熟悉的味道,分外安心。 “姐姐,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想到今天同桌的话,她问。 十五岁的麦籽在林藤枝面前不存在心事。 这话让林藤枝的脚步一顿,她把背上的人搂紧了些,抿着唇。 喜欢? 对林藤枝来说也是个新鲜的词汇,她忙忙碌碌的,每天都想着如何赚钱,如何学习。 朋友都没有,更遑论喜欢的人。 “喜欢——”麦籽看不到的地方,林藤枝的眉都快扭成一团。 “大概是你见到她就会开心吧。”林藤枝喜欢毛茸茸的动物,她看到它们就觉得心情好。 “这就是喜欢。”林藤枝越想越觉得自己的话很有道理。 麦籽怔了一瞬,她的脑海里翻来覆去地想,她见到谁会开心。 好像只有林藤枝。 倏地,林藤枝脖颈上的手臂环紧了些,她听到小孩很甜的声音。 “那我最喜欢姐姐了。” 林藤枝笑,眉眼弯弯,一时也觉得淅淅沥沥的雨没那么扰人了。 “是吗?”她隐约觉得麦籽的喜欢和她说的并不是一回事。 “那小籽可不能言而无信。”但无从参透。 毕竟,也没有人教过她。 林藤枝享受着这样好听的话,这让她觉得,她不是一个人在世上过活。 颈上一阵暖意,盖住了往衣领里钻的风,林藤枝垂眸,看到毛茸茸的围巾。 “姐姐,生日快乐。”耳边,麦籽的声音带着笑。 林藤枝轻轻地应了一声,把背上的人又搂紧了些。 “麦籽,你有喜欢的人吗?” 十七岁,麦籽又被问到这个问题,她十分淡然地点点头,自豪地开口:“我喜欢我姐姐。” 她的同桌愣了一下,猛地摇头,急声道:“不是的,不是这种喜欢。” “是那种——” 麦籽握着笔的手倏地一顿,她微微抬眼,看着凑过来的同桌,她皱着眉问:“喜欢不是看到她就会开心吗?” “不是啊,喜欢——”同桌的声音蓦地放弃,她左右看了看,凑到麦籽耳边,“是你想要亲吻她。” “是吗?”麦籽怔了一瞬,喃喃开口。 “当然,你喜欢你姐姐,是正常的。我也喜欢我姐姐。但我说的是,想要亲吻,牵手的喜欢。” 圆珠笔用力地在试卷上点了一下,几乎穿透试卷,麦籽的睫毛轻颤。 心脏迅速跳动着,快得令麦籽窒息。 十七岁,说到喜欢的人。 麦籽发现,她脑海里翻来覆去的—— 还是林藤枝。 “小籽?” “你怎么了?” 麦籽倏地回神,她的目光第一次落在了女人的唇上。 林藤枝的唇珠饱满,唇色红润,唇角像是邀请亲吻的弧度。 她慌张的移开视线,低下头,轻声道:“没事,我就是在” 麦籽的手都收紧,她匆忙地找了个借口:“在想今天的作业。” 脑袋被轻轻地揉了下,林藤枝靠得很近,她能闻到女人身上消毒水的味道。 “小籽学习已经很好了,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知道吗?” 麦籽点点头,她的视线又无法克制地落到女人的唇上,她慌张地移开,和等待着回应的林藤枝对视。 像是被她的目光烫到,麦籽倏地垂眸,用力地点头。 “知道了,姐姐。” 林藤枝轻蹙的眉这才松开,她随意地散开头绳,往浴室的方向走。 麦籽的魂像是被女人晃荡的发丝勾走,视线紧随着,直到浴室门咔哒一声关上。 如梦初醒般,她转过身,逃回了房间。 “麦籽——” 肩膀被用力地拍了一下,麦籽醒神时,才发现班里异常地吵闹。 “你最近怎么老走神?”同桌疑惑地问,甚至凑上前要贴麦籽的额头。 麦籽倏地往后退开,她抬眼,扬了扬下巴,问那堆围在一起的人。 “最近不是同性婚姻合法了吗?”同桌回头看了一眼,又从桌肚里找着,“有人打印了结婚申请表,她们在那抢呢。” “喏,我给你也抢了一张。” 麦籽看着递到眼前的纸张,她低声道:“为什么,要抢?” “就是可以问问喜欢的人愿不愿意在上面签字,类似——” “告白?” “反正是弄着玩的。” 同桌见麦籽不动,以为她不需要,正要收回手。 麦籽倏地按住那张纸,她沉默着拿在手里看了看,指尖轻轻地擦过申请人的位置。 指腹是a4纸光滑的质感,麦籽没在意同桌奇怪的眼神,小心翼翼地把纸张夹在书里。 黎城中学到老城区的路很近,但麦籽第一次走得这么艰难。 看到那张表的时候,麦籽的脑海里浮现的人,居然还是林藤枝。 “疯了。”她喃喃自语,手用力地揉两下头发,站在家门口不敢进门。 “吱呀”一声。 门被拉开,林藤枝把垃圾袋放在门口,有些疑惑地问:“小籽?” “怎么站在门口呢?” 麦籽恍然回神,她第一反应是抱紧手里的书包,摇了摇头。 抬眼的那瞬间,动作倏地停住,呼吸都停滞。 林藤枝刚洗完澡,穿了一件白色小吊带,头发湿漉漉地披下来,晕透了几分白。 她的皮肤因为水蒸汽微微泛红,唇瓣带着水光。 看着麦籽不动,正要走过去。 麦籽倏地越过她,背影堪称落荒而逃。 “砰!” 门被关上,林藤枝的眉轻皱起来,她敲了下,问:“小籽,是不是学校里遇到事情了?” 砰! 砰! 砰! 麦籽的心跳得剧烈,她的手在颤抖。 “小籽?”她深呼吸一口气,拉开门,对着林藤枝笑。 “姐姐,我没事。” “我就是考试没考好,想一个人待一会。” 麦籽的手紧紧地扣在门上,林藤枝眉头轻皱,刚想开口。 “求你了,姐姐。” 这招永远有效。 麦籽关上门的时候,目光在林藤枝身上一扫而过。 天色逐渐暗下来,麦籽坐在地上,像是失去电量的玩具。 倏地,她给了自己一巴掌。 “疯子。”从喉咙里溢出来的,麦籽咬着牙骂自己。 想和林藤枝牵手。 想和林藤枝亲吻。 想和林藤枝—— 结婚。 她颤抖着手从书包里拿出那张申请表,盯着看了很久很久。 麦籽抽出一张白纸,落笔下来的名字熟悉万分,她甚至不用练个几遍,字迹就和林藤枝一模一样。 手似乎在颤抖,落笔的时候却很稳。 申请人的位置,写上了林藤枝的名字。 麦籽的唇角勾了下,又猛地绷紧,她的手用力,纸张皱起,又慌张地用手掌展平。 最终,她的动作停住,叹了一口气。 麦籽撕碎了纸张。 她的视线落到打火机上,手心的纸张洋洋洒洒地落下来。 手伸过去,微小的火焰在黑暗中闪烁,映照在麦籽的眼睛里。 手指烫的发麻,她呼吸一沉,才回过神。 火焰灭掉,她收拢起破碎的纸张,犹豫着,最终小心翼翼地夹在本子里。 泪倏地掉落下来,在纸上晕开。 “小籽。”门被轻轻地敲响。 “饿了么?”林藤枝的声音很温柔。 麦籽擦干泪,努力扬起嘴角,她高声应了句。 “来了。” 深呼吸一口气,麦籽拉开门,光线透进来,照亮摆放在桌上的本子。 风信子栩栩如生,摇曳着。 十七岁,麦籽有了林藤枝不知道的秘密心事。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