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代文炮灰寡嫂觉醒了》
3. 第 3 章
陈明洲老远就看见温稚了,他下来推着自行车,走到门口,看向展开手臂挡着去路的温稚,眉峰不耐烦的皱了皱,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冰冷嘲讽:“温同志明天就要嫁给胡厂长的儿子了,这会跑到大门口拦着我做什么?是想让我们陈家明天去吃你和胡家的酒席?”
“我没答应这门亲事!”
温稚后背都是一层薄汗,说话还有些气喘,对上陈明洲冷飕飕的黑眸,不由得想起她在陈家住的那二十多天。
男人除了饭点和睡觉在家里,其他时间基本都在厂里,两人平日碰面也没怎么说过话。
在她眼里,陈明洲性子冷冰冰的,跟他在一张桌子上吃饭,温稚有时都觉得不自在,也打心底里有些怵他。
这个点正好是饭后要上班的时间点,家属院的工人陆续往厂里走,大家伙听见这边的动静,都往这边来了。
平日里大家也没个消遣活动,温家这两天因为温老三和胡家那傻儿子定亲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全家属院的人这几天都把温家的事当消遣的乐子看。
今天中午温老三的小叔子来温家找他嫂子,结果被温向东和孙凤娥赶出门。
他们两口子说的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说是温老三同意了和胡家的亲事,她宁愿嫁给傻子也不要给陈尧书守寡。
说温老三讨厌陈家,要不是陈尧书,她咋会被别人骂寡妇丧门星,还让陈明洲以后别来温家了,温家和陈家以后没有任何关秀。
家属院门口围了好多人,吵嚷嚷的议论声让温稚知道了爸妈对陈明洲说的话有多难听。
她看见陈明洲愈发沉冷的脸色,紧张的紧了紧手指,然后壮着胆子几步走到陈明洲自行车头前。
温稚对上男人冰冷的目光,眼睫不受控制的颤了颤,好一会才坚定的说:“我爸妈对你说的话不是我的意思,我没有同意和胡家的亲事,是他们背着我和胡家定的亲事,之前也是他们把我从你家硬拽走的,他们和胡静定亲的时候我在我二姐家躲着。我也是听我二姐说你回城去我家了,我才跑回来的。”
陈明洲的目光在温稚额头扫了眼,她出了不少汗,鬓角还浸着汗珠,汗滴沿着脸颊边角滑向纤长雪白的颈子里。
温稚穿着浅黄色碎花的收腰衬衫,小腰细的也就和他手掌一样宽,领子最上面两颗扣子没扣,露出两根细瘦的锁骨和凹下的锁骨窝,嫩白的肌肤上隐约能瞧见盈盈水光。
陈明洲移开视线,没有质疑她的话,反倒有几分意外。
平日里在家连话都不敢跟他说几句的嫂子,今天竟破天荒的说了这么多。
以前她事事都顺着她父母,遇到这件事到知道反抗了。
“陈明洲同志,我作证,你嫂子说的是真的,那天晚上温家的事我都看见了。”
“我也看见了,温老大和温老二都回来了,温家吵了好一阵子,我瞧见温老二带着你嫂子走了。”
周老太也从人群里挤出来,想到那天晚上温向东冲她发火,也生了一肚子气:“老温个老东西又是踹门又是骂人,骂的可难听了,我在外面听到他说老三要是不嫁给胡宝康,就把她的腿打断扔到山里喂狼,我虽然年纪大了,可耳朵不背。”
大家伙帮温稚说话,一半是因为温老三的确可怜,一半是因为温向东和孙凤娥两口子为人不行。
仗着自己生了三个女儿,拿三个女儿换彩礼钱给两个儿子买工作娶媳妇还到处炫耀,厂里的人瞧见他们两口子都讨厌。
陈明洲想到刚才在温家,孙凤娥说温稚在屋里待着,不愿意看见他们陈家人,他们说的话也都是温稚的意思。
“老三——”
温丽的声音从人群外面传进来,她挤开闹哄哄的人群对温稚说:“你饭不吃就跑,着急忙慌的回家干啥?不怕咱爸把你绑了……啊,陈明洲?!”
温丽话说到一半才看见陈明洲,忽然惊了一下:“你还真来了?!”
温稚生怕二姐说漏嘴,连忙堵住她的嘴:“二姐,你骑车过来的?”
温丽喘了口气:“自行车在厂里锁着,我跑过来的,没想到你平时窝在家里不出门,跑起来两条腿倒腾的还挺快。”
温稚心想,这关乎到她的后半生,自是能跑多快跑多快。
陈明洲看向温稚:“我这次来是替我大哥问你,你以后是待在陈家还是回温家。”
“你和我大哥还没来得及领证,但也算办过酒席,你要是回陈家,我们陈家会护你一辈子,不会委屈你,也不让别人欺负你。你要是想回温家,我也不勉强,你和胡家的亲事我和妈也不阻拦。”
男人声音不大,却低沉有力,也让围在周围的人都听见了。
周围有的人催促温稚赶紧答应,有了陈家的庇护,她爸妈就不敢逼着她嫁给胡家傻儿子了。
有的人却劝温稚,她要是答应了陈明洲,那就真成寡妇了,以后想改嫁都难。
温稚没理会那些人,看向陈明洲的眼睛异常坚定:“我愿意跟你回陈家。”
这句话一出口,温稚忽然觉得自己终于有了可以依靠的人。
她相信陈明洲一定能带她离开温家这个火坑。
“温老三,老子没同意,你就别想跟陈明洲走!”
“温老三,你要气死妈啊!妈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你不为妈着想就算了,还和外人联合起来故意气我!”
温向东和孙凤娥脸色铁青的跑过来,身后还跟着气哼哼的老五温华。
三个人本来商量好中午去老二家把老三带回来,准备明天让她嫁人,结果陈家老二跑来了,他们好不容易把陈家老二打发走,还没出家属院的大门就看见前面乌泱泱的围了一群人,于是好奇的过去看一眼热闹,好巧不巧的听见老三对陈明洲说的话。
温向东长得五大三粗,三两下挤开人群冲进来就要给温稚一巴掌,温稚小脸一白,愣在原地忘了躲开,她下意识闭上眼睛,预感的疼痛没有到来,反倒听见温父‘哎哟’的痛呼声。
温稚睁开眼,看见陈明洲不知道什么时候停好自行车,走到她身边攥住了温父挥过来的巴掌。
温父看着壮实,但他没有陈明洲高,力气也不如陈明洲大。
男人充满力量的五根手指用力捏住温向东的手腕,用力时袖子下的肌肉将衬衫绷紧,温向东瞬间皱起一张老脸,疼的额头直冒冷汗,嘴上还在骂骂咧咧,觉得老三的小叔子让他丢了面子。
温丽赶紧把温稚拽到身后护着,孙凤娥和温华挤过来看到这一幕,孙凤娥上去就要推搡陈明洲,陈明洲甩开温向东,朝一旁侧了一步,孙凤娥一下子扑了个空,往前趔趄了几步撞到别人身上去了。
温向东整只手臂都跟断了似的疼的厉害。温华见爸妈被欺负了,也冲上去想揪住陈明洲的领子给他点教训,结果人还没近到身就被陈明洲一脚踹开了。
温华止不住的往后倒去,当着众人的面摔了个四脚朝天。
“陈明洲!你敢打我,信不信我去公安局告你!”
温向东甩着胳膊怒瞪着陈明洲。
陈明洲目光冷锐的盯着他:“正好公安同志来了,我向他们反应你们骗双份彩礼钱。”
温向东和孙凤娥一愣,一时间没明白他的意思。
孙凤娥骂了几句那几个笑话她的人,转头怒冲冲的瞪着陈明洲:“你放屁!我家老三压根没和你大哥领证,再说你大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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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死了,凭啥老三不能改嫁?明明是你们陈家不要脸扒着我闺女不放,还有脸向公安同志反应!”
温向东也反应过来了:“老子的闺女想嫁谁就嫁谁,只要她没领证,她就不是你们陈家的媳妇!”
面对温家两口子的怒火,反观陈明洲语气平静的说:“我大哥和温稚有部队盖过章子的结婚申请同意书,温家收了陈家四百块钱的彩礼和三转一响,两人也办过酒席,所有流程都走了一遍,温稚已经是我们陈家的人,只要她本人不同意改嫁,我们陈家不放人,你们就没有权利带走她。”
“对啊,这话在理,你们两口子收了陈家那么多彩礼,想让你家老三改嫁,就把彩礼退给陈家。”
“就是,他们两又没领证,你们凭什么拿人家的彩礼?把彩礼退回去呗。”
围观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听的温向东和孙凤娥的心越来越沉。
他们家哪还来的闲钱还陈家的彩礼,四百块钱一多半都给老五买工作了,剩下一百多还等着再凑点给老五娶媳妇。
温华冲那些说话的人吼道:“我们温家的事关你们屁事,还轮不到你们瞎嚷嚷!”
“哟哟哟,你们瞧瞧,听到他三姐不能嫁到胡家给他换彩礼娶媳妇,急眼了。”
“你再急眼也没用,想娶媳妇自己挣钱去呗。”
围观的几个大婶哈哈大笑的嘲讽温华。
温华脸色涨红,气的胸口发胀,他昨天都跟李梅梅说了,他爸妈已经凑够彩礼钱了,等他三姐一嫁人,就立马娶她过门,结果现在全泡汤了!
不行!食品厂的人都看着他娶主任的女儿过门,他不能让厂里人看他笑话!
温华忽然不管不顾的撞开温向东,跑过去抓住温稚的手腕,脸色狰狞道:“和胡家说好的事你说不嫁就不嫁?你要是不嫁人,我拿啥娶媳妇!”
温稚吓得拍打温华的手,手腕瞬间被他勒出红印子。
温丽赶紧拽温华,可温华这会跟发癔症了一样,拽都拽不动,正当姐妹两不知道怎么办时,一旁的陈明洲上前揪住温华的后衣领,掰开他攥着温稚的手指,一脚把人又踹老远。
温华摔在地上,捂着肚子蜷缩在一起,疼的哼唧唧的半天缓不过来。
陈明洲低头看了眼温稚的手腕,雪白细腻的肌肤上一圈红痕,还泛出淡淡的青紫,温稚抬头,沁了一汪水的眼睛看着陈明洲,咬着唇说了声谢谢。
陈明洲转过身,高大挺拔的身躯挡在温稚身前,目光如刀的射向温向东:“你们要想让温稚改嫁,就把陈家的四百彩礼退回来,要是没钱,就别来陈家闹事,不然你们来一次我打一次。”
知道机械厂陈家的,都知道陈明洲没说虚的。
他以前在这一片,可是出了名的不好惹,这一片跟他同辈的孩子没有不怕他的,也就是前几年他爸去世后他才改的性子。
有了陈明洲的警告和威慑力,温家人不敢再阻拦温稚,她和二姐回家收拾自己的衣服。
温丽看了眼温稚发红发青的手腕,嘴上又骂了温华几句。
“对了,老三,你之前咋知道你小叔子会过来找你?还知道他今天来棉纺厂?”
追着老三从家里来棉纺厂的这一路上,温丽都在琢磨这件事,觉得老三说的也太准了。
温稚脚步一顿,正想着怎么找借口糊弄二姐,眼角的余光忽然瞥到旁边一抹白色的影子。
她心里咯噔一下,扭头就见本该在家属院门口等着的陈明洲,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在她身后。
温稚头皮瞬间麻了一下。
完蛋了,他是不是听见二姐说的话了?
要是听见了,岂不是知道她刚刚骗了他?!
4.第 4 章
温稚不敢看陈明洲,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二姐,好在二姐也看见了陈明洲,疑惑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陈明洲看了眼低垂着脑袋的温稚,从他的视角能看见她后边一截雪白的颈子。
他移开视线:“帮我嫂子拿东西。”
温丽小声嘟囔:“还挺贴心。”
温稚见二姐岔开话题,连忙拽了拽她衣角:“我们快走吧。”
温丽点头:“嗯。”
到了家属楼,温稚和温丽走上楼梯,陈明洲跟在她们身后,知道身后跟着小叔子,而且自己刚才还骗了他,温稚一时间走起路来都有些同手同脚,后背好不容易挥发掉的薄汗又冒了一层。
温争和何亚兰还在外屋坐着,看见温稚和温丽回来时愣了一下。
在看到她们身后还跟着陈明洲时,两人把刚要吐到嘴巴的话又咽了回去。
何亚兰跟着温稚和温丽进了屋子,看着温稚收拾衣服,忍不住好奇问:“你要跟你小叔子回陈家?”
温稚轻轻点头:“嗯。”
温丽瞥了眼何亚兰,何亚兰咳了咳:“我这不也是关心三姐吗。”
她心里巴不得温稚别改嫁,最好赶紧跟她小叔子走,这样老五就没钱娶媳妇,说不定真被赘出去,到时候这房子就是她和老四的。
温稚提着包袱走出家门时,正好撞上回来的温向东和孙凤娥,还有捂着肚子哎哟哟叫唤的温华。
温稚下意识攥紧包袱,手里的包袱忽然被一股力道轻轻拽走,男人微热的指尖不小心擦过她的手心,低沉有力的声音像是一剂安神剂抚平她内心的慌张:“嫂子,我们回家。”
温稚小幅度点头:“好。”
陈明洲走在她外侧,将她护在围墙和他之间,男人身上强烈的男性气息源源不断的压迫而来,温稚紧张的蜷紧手指。
她和陈尧书、陈明洲兄弟两从小就认识,大家都在这一片区域长大。
她从别人嘴里经常听到陈明洲的名字,说他是这一片的刺头,不过棉纺厂和机械厂隔了四条街,她又常年待在家里不出门,没怎么见过他们兄弟两,要不是陈家忽然托李媒婆来家里给陈尧书说媒,温稚怎么都不会想到有一天她会和陈家两兄弟扯上关系。
而且,还成了陈明洲的嫂子。
温向东吃人的眼珠子恶狠狠的钉在温稚身上,孙凤娥咬牙切齿的怒意好像恨不得咬碎温稚的肉。
这个平日里向来最听话最乖巧的三女儿,几天前睡了一觉起来后忽然转了性子,不止反抗顶撞他们,还冷眼看他们被她亡夫的弟弟欺负!
温向东转身冲着温稚的背影吼道:“温老三!你有种!你最有能耐!老子今天就把话撂在这,你今天要是跟陈明洲走了,我们温家就当没有你这个人!我和你妈就当从来都没生过你!你以后在陈家受了什么委屈都别指望我们温家帮你出头!”
温稚脚步顿住,垂在身侧的双手用力攥紧,攥到手心都掐出了指甲印。
陈明洲低头看她,没有说话。
他在等,若是温稚反悔要回温家,从今以后,他不会再来找她一次。
楼上楼下的人都在看看热闹,原本上班的时间点,大家都磨磨唧唧的在家属院看热闹。
温稚转过身,沁着泪水的眼睛看向温向东和孙凤娥,她眼里都是对自己父母的失望,对自己弟弟的痛恨。
“你们从来就没把我当过你们的女儿,你们把大姐二姐和我生下来不过是为了给你两个儿子换彩礼钱,我们姐妹三个从小到大,每天经历最多的就是你的辱骂和殴打,你在外面受气了拿我们姐妹三个撒气,你两个儿子给你气受了,你拿我们撒气,我们在外面受欺负了,你回来只会把我们打一顿,说我们要是不惹事别人能打你们吗!”
“我在温家从来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反倒是嫁到陈家,婆婆待我好,小叔子尊敬我,在陈家吃饭,我永远不会等着两个弟弟把好吃的吃完了才能轮到我们。”
“婆婆待我如亲女儿,你们却想着把亲女儿带回来再卖一次,就为了给你们的宝贝儿子娶媳妇!”
泥人还有几分脾气,何况是人。
温稚把这些年积压在心里的委屈一股脑的发泄出来,她重重的擦掉眼泪,粗糙的面料在白皙的脸颊上留下细小的红痕,把同样的话还给温向东:“我今天跟陈明洲走,就没想过再回温家,我巴不得跟你们断绝关系,免得你们为了老五要把我卖了!”
她顿了顿,在心里做了很久的防设,终于说出了陈明洲先前说的那句话。
“你们以后最好别来陈家找我,你们要是再来,我…我也打你们!”
陈明洲诧异挑眉,看着一向胆小的嫂子狐假虎威的说出这句话,莫名觉得有几分……可爱。
“你……”
温向东被温稚气的胸口一阵阵喘。
孙凤娥也气的指着温稚骂:“我要知道你现在是这么个不孝的德行,你当初生下来我就该把你淹死在茅坑里!”
温丽也意外老三今天的硬气,她看了眼边上的陈明洲,估计老三今天豁出去和家里闹决裂,是吃准了陈家会护着她,不过看着周围那些看戏的人,温丽还是不想温家成为厂里人饭后的闲谈,于是拽着温稚走了。
“妈!你快拦着三姐啊,她要是走了,我哪有钱娶梅梅啊!”
温华气呼呼的声音越来越远。
温丽送两人下楼,对温稚说:“你先走,我回去看看,家里这会乱成一锅粥了。”然后看向陈明洲,拿出二姐的姿态来:“从今天开始,老三可就彻底是你们陈家的人了,她要是在家里或者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你这个当小叔子的可得替你哥护着她。”
陈明洲颔首:“嗯。”
“二姐。”
温稚拉住温丽的手,刚才把多年的委屈一股脑的洒出来,这会静下来,竟觉得胳膊腿都是抖的。
温丽抽出手拍了拍她的手背:“行了,跟你小叔子走吧,等我忙完这边,和你二姐夫去陈家看你。”
温丽转身上楼。陈明洲将包袱挂在车头,看向还站在楼梯口的温稚:“走了。”
温稚回过神,转身走到自行车前,看着陈明洲坐在自行车座上,右脚支在地上撑着车子,男人双腿修长笔直,左脚踩在脚蹬上,匀称流畅的腿部肌肉将裤子面料撑出明显的线条。
她眼睛似是被烫了下移开,想对陈明洲说她走回去,谁知陈明洲朝车后座瞟了眼,语气不容拒绝:“上车。”
别看温稚先前跟陈明洲在一个屋檐下住了二十多天,实际上两人说的话加起来都没今天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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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多,更何况是共乘一辆自行车这么近距离的接触。
不知道陈明洲别不别扭,她挺别扭的。
温稚看着高大的二八大杠自行车,这年头谁家要能有一辆自行车,别人都得眼热。棉纺厂家属院也就只有三户人家才有自行车,二姐家也有一辆,是二姐夫专门找人借的自行车票买给二姐上下班用的。
她坐二姐自行车的时候,都得抱住抓着二姐的腰才能坐上后座,可眼下骑车的人是陈明洲。
她丈夫的弟弟……
温稚一下子犯了难,她侧过身,一手抓着座杠前面,一手抓着座杠后面,踮着脚尖试图蹦上去,好不容易蹦上去,却没稳住身形往前栽去,眼看着就要掉下去,一只手臂擦过她的小腹,稳稳的挡在她身前,温稚下意识抓住身前的手臂稳住身形。
手心下的肌肉线条乍然间绷紧鼓起,那触感硬的跟石头一样。
温稚瞬间感受到了来自陈明洲身上强悍的力量感,是她两个弟弟无法比拟的。
她觉得这只手臂的主人一只手就能把她两个弟弟丢出老远。
“谢谢。”
温稚坐稳,双手赶忙抓住座杠两侧,局促的左脚勾右脚,脸皮也烫呼呼的。
“没事。”
陈明洲骑上自行车,晌午炙热的太阳照在身上,感觉皮下的青筋血管里的血液都被烤的沸腾涌动。手臂上来自温稚手指柔软的触感还残存着,和机械厂里一帮老爷们粗糙的手掌明显不同,也和他天天摸过的机器不同。
她的手又小又软,身子也轻,全身力气依附在他手臂上也没感觉到多少重量。
陈明洲意识到自己在拿嫂子和机械厂里的糙老爷们做比较,反应过来后猛地咳嗽了两声。
他加快速度骑出家属院,拐到大路上,因为弯拐的太急,温稚因为惯力差点被甩出去。
她急中生乱抱住陈明洲的腰,才勉强不让自己摔个狗吃屎。被她细瘦手臂圈住的腰身瞬间绷紧,温稚手腕硌在男人冰冷坚硬的皮带扣上,手臂内侧软肉隔着两层布料紧贴着男人肌理分明的小腹上。
一瞬间,温稚就像是被丢在火炉里,滚烫的热气从头烧到脚。
她吓得快速缩回手抓住座杠,手指使劲搓着铁杠,语无伦次的解释:“我不是……是弯太急,我……我没想抱你……对不起!”
陈明洲原本松弛的身躯这会绷得僵直,他咳了声,平静的声音掩着几分不自在:“我骑慢点。”
温稚懊恼的低下头,唇边挤出一个字:“好。”
陈明洲骑着自行车过了两条街,街道墙上大大的一行标语:抓革命,促生产!温稚看着鲜红的字体,又看向路边结伴同行的工厂工人,穿着藏蓝色职工服,头上戴着藏蓝色的小檐帽.
她们是纺织厂的工人。
纺织厂就在这条街,和机械厂隔了一个街道。
温稚羡慕的目光追随着那几个越走越远的背影,耳边忽然传来陈明洲的问话:“刚才在家属院门口,你对我说,是你二姐告诉你我来棉纺厂找你了?”
温稚“啊”了一下,猛地回过神来看向陈明洲高大挺阔的背影,又听他继续说:“但我听你二姐的意思,她并不知道我要来温家。”
男人的问话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碎了她的谎言。
5.第 5 章
温稚手心布满薄汗,绞尽脑汁的想办法怎么圆这个谎。
她要是对陈明洲说自己是做梦梦到的,他一定觉得她脑子有病,还会说她搞封建迷信。
温稚在心里编了好几个听起来不太离谱的借口,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车子已经进了机械厂家属院。
陈明洲将自行车停在楼下,拿走车头挂着的包袱,没继续刚才的话题,就好像他刚才只是随口一问。
他说:“我们上去吧。”
男人视野里闯入一双纤细白嫩的手,手指圆润,指甲修剪的干净漂亮,只是手腕上的红痕青紫瞧着有些扎眼。
温稚小声说:“包袱给我吧。”
陈明洲将包袱递给温稚,转身率先走上二楼,在走到楼梯拐角时碰见了两个熟人。
是这栋二楼最后一家的魏家父子两,都是机械厂的工人。
温稚认识他们父子两,她打了声招呼:“魏叔,魏平。”
魏德看了眼温稚,点了点头,随即拍了拍陈明洲的肩膀:“好好跟你妈解释解释,她不是不讲理的人。”
陈明洲颔首:“嗯。”
“师傅,我刚才去厂里转了一圈,有个机器零件出了故障,得要你出马,你忙完家里事赶紧过来,厂长还等着你呢。”
魏德的儿子魏平从后面绕过来,他比陈明洲小四岁,从小就跟在陈明洲屁股后面哥长哥短的叫着,后来进厂后更是拜陈明洲为师,跟着他学本事,温稚见过魏平很多次,他几乎隔三差五的来家里找陈明洲。
魏平朝温稚也打了声招呼:“嫂子。”
这次他跟着师傅一起下乡,不知道陈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还是今天上午他和师傅回来听别人说起才知道陈家出了事。
师傅要去棉纺厂问他嫂子还愿不愿意回陈家,陶婶儿拦着不让师傅去,说她既然走了就没想着再回来,她还听说温家已经给温稚相看好了对象,这两天就要嫁过去。
陶婶儿为这事气的跟师傅发了好一通埋怨,师傅最后还是去了棉纺厂,而他则去了厂里跟领导汇报和师傅下乡的进度。
听到魏叔提起婆婆,温稚抱紧怀里的包袱,心再一次忐忑起来。
上次爸妈在陈家闹得那么厉害,还扬言说我女儿才不会给一个短命鬼守寡。
想到爸妈说的那些不堪入耳的难听话,也不知道婆婆还会不会让她进陈家的门?
和魏家父子分开,陈明洲带着温稚上了二楼。
晌午饭刚过,楼道里还残留着饭菜的味道,栏杆围墙上挂着各家各户晾晒的被褥。
水房里有好几个大婶探出脑袋看陈明洲领着他嫂子回来了,和陈家挨着的何家媳妇黄雯抖了抖湿哒哒的衣服,朝外面瞥了眼跟在陈工身后,抱着包袱耷拉着脑袋的温稚,“咦”了一声:“陈工他嫂子还真回来了!”
黄雯问旁边人:“我听说陈工他嫂子明天不是跟暖瓶厂的傻儿子结婚吗?咋地,婚事黄了?”
旁边婶子嘴一撇:“我哪知道。”
外面有看热闹的老太太喊:“陶芳妹子,你小儿子把你大儿媳妇带回来了!”
陈明洲推开门,侧过身让温稚进去,随后将房门一关,彻底隔绝了那些想看热闹的人。
第一次踏进陈家是婆婆和陈明洲领着她进来的,当时刚办完酒席陈尧书就走了。
第二次踏进陈家,还是陈明洲领着她进来,只是和第一次进来的心境不同了。
“……妈。”
温稚低头看着坐在四方桌旁的陶芳,脸上又臊又红。
原本鼓起勇气想解释一番,陶芳一拍桌子,冷声道:“别叫我妈!我可没你这么大的女儿!”
温稚一下子噤声了。
陈明洲看了眼垂着脑袋,只一味抱着包袱不吭气的温稚,眉峰微皱了下,走过去一手托起陶芳往屋里走。他明明没用什么力气,陶芳愣是挣脱不开,她气的瞪了眼陈明洲:“你拽着我干啥?!”
陈明洲:“进屋我给你解释。”
屋门一关,陶芳撒开手就在陈明洲肩上抽了几巴掌,被打的人没什么反应,倒是陶芳的手心麻疼麻疼的,她气的脑门发晕,隔着门指着外面的温稚:“你别告诉我你想护着她!你别忘了她们温家人说过什么!他们说你大哥是短命鬼!说他们闺女凭什么给我儿子守寡!”
“我们陈家哪里亏待他们温家了?别说青城这一片了,就往其他地方看,谁家娶媳妇给四百块钱彩礼,还带三转一响的?我们陈家都没觉得亏,他们温家倒还觉得亏了!他们一口一个你大哥是短命鬼,那我还说温家老三是丧门星!还没进我陈家的大门就把我儿子克死了!”
陈明洲声音一沉:“妈!你话说的太过了。”
“我说的再过分能有温家那那两口子过分吗?!”
陶芳说着说着激动的哭起来,哭的肩膀一颤一颤的。
她命不苦吗?
四年前丈夫死了,好不容易从悲伤中走出来,结果还没过多久开心日子,大儿子又没了。
白发人送黑发,她的心就像是用刀子在剜着肉!
陈明洲安慰陶芳,等她情绪平缓了一些,才开口说:“妈,你误会嫂子了。”
他将温稚在温家这些天的情况简明扼要的说给陶芳,包括她为了逃避和胡家的亲事与父母决裂躲在温丽家,她为了跟他回陈家,和她父母断绝关系。
陶芳听的着实有些愣住了。
她有些不敢相信的指着门外面的温稚:“就她那屁都打不出一个字来的性子,敢跟她爸妈决裂?!”
“你要是不信,就自己去棉纺厂打听打听。”
陈明洲从兜里掏了根烟咬在嘴里,被陶芳一把夺走:“你真没唬我?”
陈明洲:……
“我有说过假话吗?”
.
陶芳和陈明洲开门出来时,温稚还抱着包袱站在原地,看样子一步也没挪动过。
陶芳看了眼一棍子闷不出一个屁的温稚,怎么也没法和陈明洲嘴里说的与温家断绝关系的温稚联系在一起。
她将耳边凌乱的头发别到耳后,对温稚说:“饭好了,你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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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端饭。”
陶芳虽然对小儿子的话还抱有怀疑,但了解到小儿子一向是说一不二的性子,也没了再跟温稚计较的心,等吃过饭她去外面再打听打听去。
温稚抬头看向陶芳,眼里难掩着激动和泪水。
她赶忙将包袱放在门后的桌上,感激的看了眼陈明洲。
陈明洲说:“妈都了解了,你以后就安心住下,把这里当成你的家。”
温稚点头:“谢谢。”
她转身去屋外帮陶芳一起端饭,陈家门外面围了好多人,都等着看陈家闹出一场大戏呢,结果一群人堵在门口啥也没听见,还被开门出来的陶芳赶走了,邻居们看着陶芳和温稚跟没事人一样把做好的饭端到家里,顿时更好奇了。
黄雯摘下袖套拍了拍,朝陈家瞄了眼,旁边的人问黄雯:“这瞧着也不像吵过架,跟以前没两样呀。”
黄雯:“我也纳闷,陶芳就这么让温稚进家了?”她把袖套扔到家里,说:“走走走,咱们到棉纺厂打听打听去。”
陈家大门虚掩着。
桌上摆着一道白菜炒肉和凉拌蒲公英,瓷盘里摆着五个大窝窝头,稀饭熬的少,只有两碗,陶芳把她那一晚端到温稚面前,温稚眼窝一热,连忙摇头:“妈,我不饿……”
“咕噜——”
肚子的叫声让温稚瞬间尴尬的烧红了脸。
陶芳依旧没什么好脸色:“让你吃就吃,别那么多话。”她坐下来拿了个窝窝头开始吃。
温稚看了眼陶芳,又看了眼洗完手朝饭桌走来的陈明洲,想到自己先前对他说的谎,更尴尬了。
“谢谢妈。”
她低下头说了一句,端起碗只顾着喝稀饭。
眼前忽然暗下,陈明洲低沉的嗓音拂过耳边:“别只顾着喝稀饭,吃点馒头。”
温稚看向眼前的手,男人手掌宽大有力,手指骨节修长,手背皮下的血管青筋纵横蔓延至手臂,他刚才洗过手,袖子挽至臂弯处,露出遒劲有力的小臂,温稚瞬间想到了在棉纺厂家属楼下,她抓着男人手臂时的触感。
跟太阳炙烤过的石头一样,又热又硬。
温稚快速接过窝窝头,低头说了声谢谢,小口咬着窝窝头。
陈明洲将眼前的稀饭端到陶芳面前,在陶芳拒绝之前说道:“这些天在乡下天天喝稀饭,就想吃点干的。”
温稚饭量不大,一个窝窝头和一碗稀饭已经撑到不行。
温家孩子多,口粮不够吃,家里都是紧着两个弟弟先吃饱才能轮到她们三姐妹,温稚从小就没吃过饱饭,时间长了,胃也就饿小了。
吃过饭陈明洲去了机械厂,温稚主动包揽家务活:“妈,你去歇着,我来收拾。”
陶芳也没跟她争,她解下围裙,说道:“洗完锅碗你回屋待着,我出去遛遛弯。”
她其实是想偷偷去棉纺厂打听打听小儿子话里的真实性,要真跟明洲说的一样,她陶芳这辈子就认定温稚这个儿媳妇了,只要她住在陈家,陈家就不会少她一口饭吃,也不会让别人再欺负她。
6.第 6 章
温稚端着锅碗去了水房,这会水房里没什么人,只有两个大婶在洗衣服。
她们见温稚过来,低声议论着,温稚听的不太清楚,只隐约听见胡家、亲事、寡妇的字眼。
她快速洗完锅碗,往出走时,两人议论声更大了。
温稚抱着锅碗停在水房门口,手指用力摁在锅面上,然后鼓起勇气转身看向议论她的两个女人。
她们见温稚忽然转身,愣了一下,其中一个人瞥了她一眼:“你看啥?我们脸上有花啊!”
温稚小脸冷冰冰的:“背后说人坏话烂舌头。”
说完她就跑了,像是做了坏事,心跳的砰砰的。
从小到大,她从来没骂过任何人,对别人的欺负和非议都选择沉默和忍受,她第一次开始学会反抗,就是从那场离奇的梦中醒来。她拒绝了父母给她说的亲事,第一次离家出走,第一次和爸妈吵架,第一次当着众人的面和他们断绝关系。
任何事情,只要迈出第一步,后面就没那么艰难了。
温稚跑了几步就开始慢慢走,她抬头挺胸,努力让自己忽略掉那些人看向她的眼神带着各种探究。
魏家挨着水房,中间隔了六家,第七家是陈家。
温稚刚走到第六家的家门口,忽然被屋里爆发的吵架声吓了一跳,随即那家人的房门从里面大打开,温稚看到屋里的男人拽着女人的头发,女人双手死死扒着门框,连哭带踹的想要挣脱,他们家还有两个女儿在后面拽着她们爸爸的衣服,想把他扯开。
“给老子滚开!”
那人一把推开两个女儿,女人也趁机挣脱开他的束缚,爬起来跑到外面连蹦带跳的扯着嗓子大喊:“啊啊!杀人了!蒋全要杀人了!”
屋里面还有两个女儿的哭喊声,一时间安静的楼道里瞬间炸开了锅。
温稚看了眼头发乱糟糟、半边脸都是手指印,嘴角还有血渍的女人,好一会才想起这个人叫杨慧,住在陈家隔壁,她丈夫叫蒋全。杨慧给蒋全生了两个女儿,生老二时伤了身子再生不了了,蒋全想要儿子的梦破碎了,每天对杨慧和两个女儿非打即骂。
她之前在陈家住的那二十多天,几乎隔三差五的能听到隔壁传来的吵架声。
有时闹得大了,连厂里领导都来了。
温稚看了眼气势汹汹出来的蒋全,他个头中等,留着斜分头,看人时眼神有点凶相。温稚忽的想到梦里面书中提到过蒋全一家,蒋全和酱油厂一个女人偷偷搞在一起,那个女人还生了他的孩子,还是个男孩。
她要是没记错,那个女人应该就是蒋全朋友的妻子。
蒋全冲出来还想打杨慧,被其他路过的婶子们拦住了,一群人把蒋全和杨慧隔开。
这件事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才结束。
温稚一下午都待在家里,一直到夕阳照进窗户陶芳才从外面回来,她不安的站起身,小声的叫了句:“妈。”
陶芳的态度和午饭那会不同,她心情颇好的应了声,把路过食品站买来的卤货放在桌上:“咱们今晚改善下伙食,吃卤肉,我再去焖点米饭,炒两个菜。”
温稚手指勾在一起,小心翼翼的看着陶芳的脸色,不知道她出去了一趟遇到了什么开心事。
陶芳看了眼不知所措的温稚,拽了个板凳坐在温稚对面,握住她的手让她坐下,然后温柔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小稚啊,温家这几天发生的事我都知道了,这件事是妈误会你了,你既然选择了陈家,妈向你保证,一定把你当亲闺女看待,绝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妈……”
温稚忽然抱住陶芳,憋了许多天的委屈终于哭出来了。
自己的亲妈都没对她说过的话,她的婆婆对她说了。
在陈家住的二十多天,温稚才深切体会到被人关注疼爱是什么滋味,她哭着说:“妈,我向你保证,我会给尧书守一辈子寡,绝不会改嫁。”
陶芳拍了拍她的背:“行了,天不早了,收拾收拾做饭吧,明洲也快下班了,要是他回来看到咱两抱一起哭,还以为家里又出啥事了。”
温稚直起身擦掉眼泪,破涕为笑:“嗯。”
这个点大家都在楼道里做饭,隔壁杨慧家门从里面关着,锅台冷冰冰的,旁边的何家倒是敞开着门。
温稚端着菜篮子去水房洗菜,碰见了何家媳妇黄雯,黄雯比陶芳小几岁,头发梳的光溜溜的全扎在后脑勺,她把菜盆放在水池里,凑到温稚边上:“诶,你们温家今天出大事了,你知道吗?”
温稚以为她说的是自己和温家断绝关系的事,不想接黄婶子的话茬,奈何黄婶子是个爱说话爱热闹的,她主动拽着温稚说:“你小叔子中午那会把你带回来,下午暖瓶厂的胡家就跑到温家要人了,我去的也赶巧,正好碰上热闹事。”
温家收了胡家的彩礼钱,原本说好第二天结婚,结果儿媳妇跑了。
胡家能这么算了?于是一家子跑到温家闹事,他们不要钱,就要温老三,温向东和孙凤娥也变不出第二个温老三来,最后两家闹得特别不愉快,连公安同志和街道办的人都出现了,到最后商议的是温家把两百块钱彩礼钱还给胡家,给胡家好好道个歉才算过去。
温稚从黄婶子口中知道这些事,这才明白婆婆为什么刚才回来后对她说那些话。
一直压在心口的石头总算没了,她终于松了口气,朝黄雯笑了笑:“黄婶子,我洗好了,先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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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雯一愣,有些错愕的看着温稚的背影。
陈工他嫂子来陈家有二十多天了,她也就见过他嫂子几面,每次见着人都耷拉着脑袋,还没仔细瞧过长什么样,刚才陈工他嫂子冲她一笑,黄婶子仔细看了眼,别说,长的还挺漂亮的,笑起来也好看。
温稚端着菜盆走出水房,她看了眼栏杆外面,机械厂家属院很大,这个点院里和楼道都是人,来往经过的人互相打着招呼,一张张陌生的脸闯进温稚的眼里。
她深吸了一口气,乌黑的眼睛亮晶晶的。
从今往后,她就要在这里生活下去了,她觉得,这里要比棉纺厂要自在得多。
“哎呀,没醋了。”
温稚刚放下菜盆,陶芳又往她手里塞了个醋瓶和醋票:“去供销社打瓶醋,我给咱们拌凉菜。”
温稚:“好。”
她拎着醋瓶走下楼,路过的人纷纷转头看她,棉纺厂温家出了那么大的事,这会闹得这一片工厂的人都知道了。温稚小跑出家属院,刚拐过路口就被一把拽住了胳膊,她踉跄了几下差点摔在地上,还没看清抓着她的人是谁,就先听见了声音。
“温老三!我正好要找你呢,没想到你自己先跑出来了!”
温华死死抓住温稚的胳膊,他脸色狰狞可怖,眼神浸满了红血丝,样子特别的吓人:“你现在和我去胡家,亲自告诉胡家你愿意嫁给胡宝康!”
“我不去!你放开我!”
温稚两条腿使劲往后蹬着,但还是被温华拽的往前走,温华恶狠狠的冲她吼:“你必须去!你不去我从哪拿彩礼钱娶梅梅!”温华说着开始打亲情牌:“三姐,我求求你帮帮我,二姐的彩礼钱帮四哥娶了个媳妇,你是我三姐,你也帮我娶个媳妇,我会记你一辈子好的。”
“我已经不是温家的人了,也不是你三姐,你娶媳妇跟我没关系!”
温稚见打不掉温华的手,下了狠心,低头用力咬住温华的手背,温华吃痛,一下子甩开手,另一只手重重打在温稚肩上,将温稚一下子推出好几步远,眼看着就要摔在地上,肩膀忽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扣住。
温稚半边身子也撞在了一睹硬实的身躯上,撞的她半边肩膀都麻了。
她抬起头,看到来人是陈明洲时,错愕的眨了眨眼。
男人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和机器的机油味混合在一起,侵占着温稚的每一寸肌肤,一刚一柔的身躯只隔着两层布料摩擦在一起,温稚感觉到了陈明洲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她小脸蓦然间红了个透顶,赶忙往一旁避开,魏平已经冲上去揍温华了,陈明洲低头看了眼温稚揉着有些红的发青的手腕,眉峰猛地皱起,问了句:“嫂子,他还打你哪了?”
7.第 7 章
温稚低着头没敢看陈明洲,声音细如蚊声:“就推了我一下。”
“好你个混账玩意,跑我们厂子欺负人来了!还欺负的是明州哥他嫂子!老子今天不打你的尿□□,我就不叫魏平!”
魏平一拳头招呼在温华肚子上,连着揍了好几拳,每打一下温华就惨叫一声。
温稚吓得不敢去看,陈明洲侧了两步挡在温稚身前。
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姿像是一座大山,给予了温稚从未有过的安全感,她不由的看得出神,当意识到自己竟然盯着小叔子的背影看了这么久,温稚脸皮一臊,赶紧低下头。
见魏平打的差不多了,陈明洲点了根烟咬在嘴里,上前拍了拍魏平的肩,魏平见状,起身退到一边时又踹了温华一脚:“狗孙子,再让我看见你来机械厂堵我嫂子,老子还揍你!”
陈明洲单手揪住温华的衣领,将人一下子拽起来,温华被打的鼻青脸肿,嘴角冒血,眯成一条缝的眼睛看见眼前脸色黑沉的陈明洲,吓得一哆嗦,竟是尿了□□,一股尿骚味瞬间弥漫在空气里。
陈明洲嫌弃皱眉,一拳头打在温华的左手臂上。
温华疼的惨叫,五官痛苦的皱在一起,陈明洲这一拳顶魏平好几拳,他感觉骨头都要断了!
“我说过,你们谁敢来找我嫂子,我见一次打一次。”
他嫌弃的踹开温华,瞥了眼快成一滩烂泥的温华,平静的咂了口烟:“回去跟你爸妈说,他们要想来陈家替你算账,我随时等着。”
“还不快滚!”魏平一撸袖子,眼睛一瞪,温华吓得赶紧爬起来就跑。
魏平转身看向温稚,见她揪着衣角站在那,瞧着像是吓着了,于是放低声音问:“嫂子,你怎么出来了?”
陈明洲垂眸看见地上打碎的玻璃瓶,将烟头丢在地上碾灭:“你要去供销社打醋?”
温稚小幅度点头:“嗯。”
陈明洲:“你和魏平先回去,我一会把醋带回来。”
温稚:“好。”她从口袋取出醋票递过去:“给你醋票。”
陈明洲伸手拿醋票,两人指尖不经意碰在一起,温稚温凉的指尖瞬间被陈明洲滚烫的体温烫了一下,在对方接过醋票时她快速缩回手,转身和魏平往家属院走去。
陈明洲指腹捻了捻醋票,掀起眼皮扫了眼走远的温稚,眉峰微蹙了几分。
他怎么觉得,嫂子好像有点怕他。
.
温稚回到家时陶芳第一道菜已经炒好了,魏平凑过来闻了闻:“婶儿,我怎么闻着肉味了,您炒肉了?”说着朝屋里探头瞧了眼,见桌上摆着两道硬菜,着实惊了下:“嚯!今天是啥喜日子?”
陶芳笑了下:“好日子,去,把你爸叫来,我再拌盘凉菜,再加一碟花生米就好了。”一扭头瞧见温稚两手空空,愣了一下:“咦,我让你买的醋呢?”
温稚不知道怎么解释,魏平几句话就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
陶芳一听,铲子在锅里使劲捣了捣:“欺负人都欺负到家门口了!”她跟魏平说:“你给婶子盯好了!温家要是再来人,你帮婶子往死里打!”
魏平:“得嘞!我去喊我爸吃饭。”
陶芳对温稚说:“回屋洗手,我们一会吃饭。”
温稚眼窝热乎乎的:“谢谢妈。”
陶芳:“一家人谢什么谢,你不用怕,有啥事有明洲和平子呢。”
天麻麻黑时,家家户户亮起了灯。
陈家的四方桌上坐了五个人,陶芳和魏德面对面坐着,魏平和陈明洲坐一张凳子,温稚坐在他们对面,桌上摆着一盘卤肉和白菜粉条炖肉,还有一盘凉拌黄瓜和一叠花生。
魏平站起身,先给魏德倒了一杯酒,再给陈明洲倒一杯,最后给自己倒。
这酒是他和明洲哥从乡下回来的时候,公社队长给的高粱酒,酒香醇厚,喝下去从嗓子眼到胃里都是余香。
陶芳端起搪瓷缸:“我今天就以水代酒,和你们几个干一杯。”
魏平吃了口卤肉,问道:“婶儿,你还没说今天是啥好日子。”
陶芳看向坐在旁边的温稚,握住她的手说道:“打今儿起,温稚实实在在就是我陈家的人了,我今晚做这顿好饭好菜,就是欢迎我儿媳妇回家的。”
她对陈明洲和魏平说:“以后你们可得护好我儿媳妇,可别再让人欺负了,也别让其他人觉得我们陈家两个寡妇好欺负!”
魏德看了眼陶芳,见她说这句话时语气都哽咽了一下。
魏平站起身,一口干了一杯酒,说道:“婶儿,你放心,我魏平别的本事没有,打架一把好手,谁要是敢欺负你们,我第一个不饶他!”
陈明洲站起身,端起酒杯隔空和陶芳碰了下,又垂眸看了眼双手捧着搪瓷杯的温稚,她低着头,浓密卷翘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交错的剪影,整个人有些太过于安静了。
男人身躯前倾了几分,手中的酒杯在温稚搪瓷缸上轻轻碰了下。
温稚抬头,便见陈明洲对她和婆婆说:“家里有任何事都有我扛着,你们不用担心。”
陈明洲将杯子里的酒一口干了。
陶芳高兴的应了一声,坐下给温稚夹肉,让她多吃点,温稚埋头吃饭,眼眶像是被火烫了下,控制不住的落泪,一滴接一滴的落在碗里。
只有在陈家,她才能享受被关心的感觉。
也只有在陈家,她不用等弟弟们吃完了才能动筷子。
陈明洲和魏平魏叔说厂子里的事,他抬头喝酒时,垂下的眸瞥了眼对面都快把脑袋埋在碗里的温稚,碗沿外边还淌下两滴水渍。
晚饭结束,魏家父子两在家里又坐了一会才走。
魏平喝醉了,被魏叔和陈明洲送回家,温稚端着锅碗去了水房,这个点楼道里的人都吃完饭在家里待着,水房里没人。
温稚打开水龙头,看着锅里漂浮的油花渐渐出神,忽然间一道高大的黑影覆盖在她身上,伴随着一股高粱酒的味道侵袭而来,男人拧了几下关掉水龙头,低头看了眼发呆的温稚:“在想什么?”
许是今晚喝酒的缘故,陈明洲的声音多了几分惑人的磁性。
温稚轻轻摇头:“没想什么。”
她挽起袖子洗锅碗,手还没伸到水里,锅就被陈明洲拽到了他那边,他穿着白衬衫,袖子挽起,露出小麦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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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肤,皮肤下蜿蜒着青筋血管,只是看着就有种视觉上的力量感。
“嫂子。”
陈明洲将碗放在石沿上。
温稚看着水池里的水:“怎么了?”
陈明洲说:“咱妈把你当亲闺女看,按辈分我也算是你弟,你不用怕我。我大哥生前留了一封遗书,他知道你在温家的日子不好过,拜托我把你留在陈家照顾好你。”
男人转头看了眼始终低着头的温稚,视线在女人死死扣着石沿边的手指上扫过:“我大哥特意交代我一件事,说他要是不在了,你以后要是遇到自己喜欢的人就改嫁,不用为他守寡,我和妈会给你置办好嫁妆。”
温稚再也绷不住了,蹲下身抱住自己哭了起来。
她从小就知道陈尧书这个人,只是没怎么见过他,陈家上门提亲那天,陈尧书穿着一身军装,脸上挂着如沐春风的笑,他说:“温稚,你好,我们又见面了。”
可在她的记忆里,那是他们两第一次见面。
办酒席那天,陈尧书牵着她的手挨个给大家敬酒,不停地说:“这是我媳妇,我媳妇漂亮吧,叔说的没错,我的确惦记好多年了,可算把她娶回家了。”
陈尧书那天的笑容一直刻在温稚的心里,那天酒席刚办完他就走了,连家都没来得及回。
临走时,他抱着她,恋恋不舍的说:“小稚,等我回来,回来我们就领证。”
温稚怎么也没想到,她等了二十多天,最后等来的是陈尧书的死讯。
陈明洲将洗好的锅碗端到门外的灶台上,他靠在栏杆上点了根烟,白色烟雾弥漫在浓黑的夜里,直到水房里的人儿走出来,陈明洲才碾灭烟,他从兜里取出药膏递给经过的温稚。
温稚疑惑抬头,一双哭的通红的眼睛毫无预兆的撞进陈明洲的视线里,男人喉结微动了下,随后微扬下巴:“手腕的伤,坚持抹几天,伤痕就没了。”
温稚轻咬住下唇,接过药膏说了声谢谢。
回到房里,温稚打开药膏,给手腕涂了点,冰凉的感觉瞬间淡化了手腕上的不舒服,她轻轻揉了揉后才躺到床上,只是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
一闭眼,脑子里都是陈尧书。
温稚翻腾到半夜好不容易睡着,结果又被尿意憋醒了。
她爬起来穿上外衣去走廊尽头的厕所,上完厕所刚出来就听见“咚”的一声,温稚吓得打了个激灵,连忙看了眼四周,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她搓了搓手臂,还没走几步,又听见“呜咽”的急促声。
温稚小脸都吓白了,赶紧跑到家门口,手刚搭在门把上,房门忽的从里面拉开,一抹高大的黑影毫无预兆的出现在眼前。
温稚下意识的尖叫——
陈明洲及时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扣住温稚细瘦的肩膀,俯身与她的目光持平:“嫂子,是我。”
对方漆黑的眸里倒映着温稚惊恐的眉眼,她看清楚是谁后,终于松了口气。
两人离得很近,温稚身上淡淡的皂角香被男人身上浅淡的烟草味裹的密不透风。
肩上那只手好似冬日的火炉,烫的她半边身子都开始发热。
8.第 8 章
陈明洲意识到两人离得太近,抽回手往外面走了两步与温稚拉开距离。
随着陈明洲的出现,附近几家人也都听见了声音,一个个打着哈欠走出来。
黄雯披着外套,看见走廊站着的陈明洲和温稚,还以为大晚上怪叫的人是温稚,有些不高兴的说:“陈工他嫂子,你大晚上的不睡觉,瞎叫唤啥呢?”
有人附和:“就是啊,你不睡别人……”
这人话还没说完,那凄惨的叫声又响起了,陈明洲沉声道:“我们也是听见声音才出来的。”
于是所有人循着声音找人。
陈明洲走到栏杆前往下瞧了眼,只见一个女人吊在二楼和一楼中间,她脖子上套着绳子,所以发出的声音断断续续。
这会楼下也有人听见动静出来了,一抬头就瞧见上面吊着个女人,顿时吓得哇哇大叫!
“有人上吊了!”
“我滴妈啊!快快快!快救人!”
“啊!那不是蒋全媳妇吗?!”
陈明洲抓住绳子绕到胳膊上,去拽吊着的杨慧,男人浑身用劲,手臂肌肉绷紧鼓起,在把杨慧拽到栏杆上时,黄雯和其她人赶紧把杨慧抬到楼道里坐着。
陈明洲解开杨慧脖子上的套绳,大量的空气一股脑的灌进鼻腔,杨慧剧烈的咳嗽了一会才缓过劲来。
黄雯气的打了下杨慧的手臂:“你这傻孩子,有啥想不通的要上吊啊!”
杨慧靠在黄雯怀里大声哭泣,温稚看着她脖子上被尼龙绳勒的青紫的红痕,想到今天下午看到的一幕,不禁攥紧手指。
如果她没有做那场梦,没有提早知道自己的结局,那她就会被爸妈嫁到胡家,等待她的遭遇会和杨慧一模一样。
她会被胡宝康活活打死!
温稚庆幸自己做了那场梦救了自己,她看着蓬头垢面,哭的肝肠脆断的杨慧,心里逐渐下定决心。
她要利用自己所知道的书本里的剧情帮助杨慧,帮她摆脱蒋全这个恶魔!
陶芳听见动静跑出来,根据周围人的三言两语就知道了事情经过,气的把蒋全骂了一通,这会楼道里都堵满了人,有人嚷嚷道:“蒋全人呢?他老婆都上吊了,他人跑哪去了?!”
“蒋全,你死哪去了?你他娘的还是不是个男人!”
黄雯冲着蒋家吼了一嗓子,里面啥动静都没有,黄雯的丈夫何宝森一脚踹开蒋全家的房门,一帮子人冲进,没找到蒋全,只看见床上睡的香沉沉的两个丫头。
外面闹这么大动静孩子都没醒,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两孩子被喂了药,睡沉了。
杨慧被黄雯和陶芳扶着去了医院,见温稚也要跟着,陈明洲说:“嫂子,你就别去了,你回屋歇着。”
温稚点了点头:“好。”
陈明洲和何宝森背着蒋家的两个丫头也去了医院,几个老大爷们拿着手电筒去找蒋全了,原本堵得水泄不通的楼道也没几个人了,温稚转身回到屋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一直到后半夜她才慢慢睡着,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直到听见敲门声她才醒。
“嫂子,起了吗?”
屋外传来陈明洲的声音,温稚看了眼窗外早就升起的太阳,赶忙掀被下床:“起了。”
她匆匆穿好衣服开门出来,没看见陶芳,只有陈明洲坐在饭桌前打开铝饭盒,疑惑问道:“咱妈呢?”
陈明洲:“昨晚回来得晚,这会还在补觉,我去食堂打的饭,你先将就着吃。”
温稚倒水洗漱,完事后坐到陈明洲对面,拿起对方放在她碗里的白面馒头,犹豫了一会才问:“杨慧姐怎么样了?”
陈明洲喝了口稀饭,抬眼时忽的看见温稚脖子下面一片雪白细腻的肌肤和被撑的圆润饱满的小背心,他猛地偏头咳了两声,然后低下头吃饭,即使跟温稚说话也没再抬头看她一眼。
“慧嫂没事,在家养几天就好,孩子吃了安眠药,所以睡得沉,这会应该已经醒了。”
温稚小口吃着馒头,又问道:“那杨慧姐的丈夫回来了吗?”
陈明洲:“嗯。”
也不知道是不是温稚的错觉,她总觉得今天早上的陈明洲好像不太愿意和他说话。
温稚没敢再问下去,怕惹的陈明洲烦了。
陈明洲今天吃饭的速度特别快,她才吃了几口对方就吃完了,然后起身走到门外,开门时,陈明洲说了一句:“嫂子,你以后出门……”男人声音顿了下,续道:“记得把衣服扣子扣好。”
温稚呆住,在房门关上后,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领,这才发现她早上穿衣服有些着急,衣领都没扣严实,脖子以下大片的肌肤裸露在外,小背心将圆润的曲线勾勒的紧实有型,就这么大刺刺的袒露在陈明洲的视野里!
温稚脸颊轰的一下似是烧了起来!
她终于知道陈明洲今天早上为什么一直低着头了。
温稚赶紧扣好衣领,匆匆吃过早饭后把饭盒拿到水房洗干净,水房里这会没什么人,只有寥寥几个,其中就有杨慧的大女儿蒋大丫。
小姑娘今年八岁,身上的衣服已经小了,衣领短到露出了手腕,衣服上打了好几个补丁,她梳着一个麻花辫搭在身后,头发有些枯黄。
温稚走到蒋大丫身边拧开水龙头。
她也不擅长跟人打招呼,踌躇了好一会才低声问道:“大丫,你妈怎么样了?”
蒋大丫愣了一下,看向旁边有些面生的女人,想了好一会才想起来她是陶奶奶家的儿媳妇。
温家的事蒋大丫也听说了,这个婶婶和她们一样日子难过,蒋大丫勉强的笑了笑,说道:“谢谢婶子关心,我妈妈没事。”
蒋大丫洗完锅碗就走了,温稚看着她的背影,更加坚定了想要帮助她们的决心。
陶芳没一会就起来了,黄雯来家里找陶芳聊天,温稚这才从她们嘴里听说了杨慧家的情况。
昨晚厂里人是在酱油厂的家属院门口找到蒋全的,他喝的醉醺醺的,对杨慧上吊的事完全不放在心上,嘴上还嚷嚷着让她赶紧死,还能给他省点粮食。
几个人看不过眼的把蒋全揍了一顿。
这件事闹的这一片厂子的人都知道了,机械厂工人闹出这么大的事,领导第一个遭批,他一早就把蒋全叫到厂里狠狠训了一顿,这会蒋全又被街道办的人带走了。
黄雯“呸”了声:“陶大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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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会在睡觉,你是没看到,蒋全被街道的人带走还在骂杨慧!可气死我了!”
陶芳也气的眉毛直竖:“这次可得让街道办的人好好给他做思想教育改正。”她站起身:“我去看看杨慧,大妹子,你去不去?”
黄雯:“走,咱两一块。”
陶芳扭头看温稚:“小稚,你也一起。”
“好。”
温稚跟着陶芳去了杨慧家。
这是她第一次进杨慧家,其实机械厂的家属楼布局都一样,只是杨慧家的东西特别少,外屋除了一张吃饭的桌子就再没其它家具了,墙上有些地方能看出被砸的坑洼的痕迹。
温稚看了眼缺胳膊断腿的凳子,不用想都知道是蒋全干的。
黄雯和陶芳进屋坐在床边和杨慧说话,屋里还有其她几个婶子,温稚安静的站在角落看着靠坐在床上、脸色麻木的杨慧,她脖子上包了一圈白纱布,搭在被子上的指甲崩裂了几个,她好像感觉不到疼似的。
温稚攥紧手指,这个蒋全太不是东西了,把自己媳妇折磨成这副模样!
黄婶子说昨晚厂里的人是在酱油厂门口找到蒋全的,她估摸着蒋全应该刚从那个女人家里出来。
从杨慧家出来,黄雯和陶芳还在一句一句的骂着蒋全。
今天厂里好像特别忙,陈明洲中午没回来吃饭,是魏平匆忙回来拿走陶芳给陈明洲装好的饭盒。
陶芳叫住急冲冲的魏平:“厂里啥情况啊?我咋瞧着今天厂里人那么多。”
魏平边跑边说:“今天市领导带专家来厂里视察,婶儿,嫂子,不说了,我先走了。”
陶芳嘟囔道:“也不知道有啥好视察的,专家能有我儿子的技术强吗。”
之前领导带专家来视察就闹过一次笑话,专家非说这不行那不行,真让他干,他也只会纸上谈兵,实战经验屁也不懂,还是陈明洲三两下搞好了。
一直到晚饭做好陈明洲都没回来。
最后她们婆媳两先吃,吃完把剩下的饭温在锅里,等陈明洲回来自己动手。
陶芳昨晚没睡好,吃完饭就早早睡下了。
温稚烧了点热水,倒了半盆水端到屋里想简单洗个澡,她昨天出了一身汗,晚上也没时间洗漱,今天正好洗一洗。
屋里亮着灯,窗帘也拉着,温稚衣服都脱了才想起来忘了拿毛巾和肥皂,想到陈明洲不在家,婆婆也早早睡下了,她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贴身背心和短裤,犹豫了一下,开门跑到外屋的脸盆架子前拿毛巾和香皂。
只是,手刚放到香皂上,原本安静的家里忽然响起钥匙转动的声音。
铁门从外打开的“吱呀”声吓了温稚一跳!
她没想到陈明洲这么巧的就回来了。
于是在木门就要推开时,温稚赶忙往自己屋里跑,谁知手里的香皂太滑,从手心脱落掉在地上,温稚一不小心踩在香皂上,“呲溜”一下向后摔去。
陈明洲推开门就看到这一幕,这一刻也顾不上叔嫂的身份,几步冲过去扣住温稚的肩膀扶住她。
他的手没有任何布料阻隔的贴在温稚的肌肤上,柔嫩滑腻的肌肤和他常年摸机器的手形成鲜明的对比。
9.第 9 章
陈明洲耳根瞬间攀上红色。
他快速收回手往后退离几步,而温稚身上裸/露的大片雪白的肌肤毫无预兆的晃进陈明洲眼里。
陈明洲背过身,声音在昏暗的外屋里愈显低沉。
“嫂子,你先进屋。”
温稚也回过神来,下意识回头看了眼陈明洲,只见男人背对着她,脊背宽阔有型,高大的身形也正好挡住了半开的屋门,也挡住了从屋外能看进来的视线。
她慌张捡起地上的香皂,匆匆说了句“对不起”就跑回屋子。
陈明洲沉了口气,开门出去靠在走廊栏杆上点了根烟,男人垂眸弹烟灰时,看了眼夹烟的手,手指似是还残留着那抹滑腻的触感,聚在脑子里挥之不去。
陈明洲狠咂了几口烟,将烟头碾灭,径直去了水房,哗啦的水声传出来,没一会男人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来。
“咦,明州哥,你洗头呢?”
魏平也是刚回来,到家换了身衣服正准备去水房洗漱,没想到会碰见明州哥。
他拧开水龙头洗头洗脸,说起厂里的事:“也不知道市领导咋想的,上次就带来了个啥实战经验都没有的专家,这次又带来一个花秀才,啥都没搞明白就上手,把零件都配错了,自己拧上去拧不下来,到头来还是我们给他扫尾巴。”
魏平自言自语了半天没见陈明洲说话,他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水偏头去看,见陈明洲靠在水房门口,嘴里咬着烟,烟头在乌黑的走廊里闪烁着红光。
魏平好奇问了一嘴:“明州哥,你想啥呢?”
陈明洲弹了弹烟灰:“你洗完了没?洗完了陪我跑跑步。”
魏平:???
他苦着脸:“大哥,我今天累了一天了啊!”
“我也累了一天。”陈明洲咬着烟问:“跑不跑?不跑我走了。”
“跑!”
魏平扯下水龙头上的毛巾胡乱擦了擦头上的水,将毛巾丢在盆里,找陈明洲要了根烟:“走。”
这个点机械厂的人都睡觉了,两人跑出家属院,沿着这一片厂区跑了一圈才回来。
魏平一到家就摆了摆手,累的直哈气:“明州哥,不行了,我得睡觉了。”
陈明洲“嗯”了声,去水房洗了把脸才回家。
屋里面闭着灯,独有的一点光还是窗外照进来的月光,四方桌上摆着饭菜。
陈明洲看了眼温稚的屋子,屋缝漆黑,看来是睡了。
他坐到饭桌前吃饭,入口的饭菜还是温的,应该是温稚睡觉前又热了一遍,陈明洲三两下吃完饭,顺手把锅碗洗完,然后去水房简单洗漱了下就回屋睡了。
隔壁屋里,温稚听见外面彻底没动静了才拉过被子蒙住脑袋,懊悔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觉得自己都快没脸待在陈家了。
一天时间犯了两次蠢,都还被陈明洲撞个正着。
.
陶芳昨晚睡得早,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她起来的时候陈明洲也起了,原本安静的走廊也开始热闹起来,陶芳在家里都听到黄雯在吼她男人和儿子的声音。
陶芳去水房洗菜,回来的时候看温稚的屋门还是关着,好奇的问了句在扫地的陈明洲:“她没出来吗?”
陈明洲:“没有。”
陶芳“哎哟”一声:“该不会是出啥事了吧?!”说着跑过去敲了敲门:“小稚,你起了吗?”
“起了。”
温稚躲在被窝里,声音从被窝里传出来时多了几分闷感:“我肚子有点不舒服,我再躺会。”
陶芳听见温稚的声音松了口气:“那行,你躺着吧,早饭好了我叫你。”
温稚捏紧被角,因为说谎,脸有些臊得慌:“妈,你们先吃,我等不难受了再起。”
陶芳应了声:“那我给你留着,你起来了吃。”
陈明洲看了眼那扇紧闭的屋门,猜到嫂子可能是脸皮薄,因为昨晚的事不好意思出来见他,等陶芳做好早饭,陈明洲给饭盒装了点饭,顺手又拿了个窝窝头咬了一口:“妈,厂里还有事,我先走了。”
男人音量有意提高了些,躲在屋里的温稚闻言,暗暗松了口气。
等陶芳再次来敲门时,温稚这才出去。
吃过早饭,陶芳和黄雯约好去造纸厂,她们上的不是长期工作,也就打几天零工,这造纸厂的零工原本轮不到他们,本该是给内部人员的,正好造纸厂的主任和陈明洲关系好,就把这好事给了陈明洲的母亲。
陶芳临走时说:“小稚,中午我和你黄婶儿在造纸厂的食堂吃,你给你和明洲做午饭就行。”
提到陈明洲,温稚又想到了昨天的尴尬,她点了点头:“知道了。”
温稚羡慕的看着她们离开的身影。
其实,她也好想拥有一份属于自己的工作,有工作就有钱和粮票,这样就能为陈家出一份力,而不是像现在一样白吃白住。
温稚在门口站了一会才回屋,没一会有人敲门,她以为是陶芳忘了什么东西,谁知道一开门看见的是大姐温静。
“老三。”温静捋了捋头发,像是有意用头发遮挡什么,她看了眼屋里面,没见其他人,问道:“就你一个人在家?”
经过上次温静责怪她的事后,温稚对大姐多了些疏离。温静怎么会察觉不出来,以往每次见了她都亲切的喊大姐的老三,自从上次和老二一起顶撞她之后,就跟她不亲了。
在温稚冷淡的点了点头后,温静难受的扯了扯嘴角:“你不请大姐进去坐会吗?”
温稚抿唇犹豫了一会,侧身让开一条路,在温静刚坐下时,问了一句:“你来找我是不是为了老五?”
温静身子一僵,扭头看向坐在她对面的温稚。
她没想到老三现在这么机灵,她还没开口,老三就知道她要说什么。
“老三……”
“大姐,咱爸是不是打你了?”
温静刚开口就听见温稚的问话,她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下意识摸了摸左边脸颊。
其实刚才在门外大姐捋头发的时候温稚就看到了,她左边脸明显比右边脸要红,还有一点点肿,温稚起身走过去,用陈明洲买给她的药膏一点点涂抹在温静脸上,冰凉的触感替代了肿胀的痛感。
温静眼睛一红,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掉。
“大姐,你的彩礼钱给老四买了份工作,二姐的彩礼钱给老四娶了个媳妇,我的彩礼钱给老五买了份工作,爸妈现在还想再卖我一次给老五娶媳妇。大姐,我们都是爸妈的孩子,凭什么我们女孩就要给男孩铺路?他们买工作娶媳妇凭什么不能自己挣钱?”
温稚把药膏轻轻涂抹开:“爸妈生我们下来就是把我们当能卖的东西而已,他们只爱自己的儿子。”
“老三!”
温静用力握住温稚的手,抬起红彤彤的一双眼责怪的看着她:“你不能这么说爸妈,他们生我们养我们不容易,老四老五是咱们温家的根,是咱们温家的底气,咱们温家还得指着他们两开枝散叶。老三,你听大姐一句劝好不好,你跟我回去,好好给咱爸妈道个歉,听他们二老的话嫁给胡宝康。”
“你是爸妈的亲骨肉,他们不会害你。”
“你看看你小叔子把老五打成那样爸妈都没来找你算账,他们心里还是有你这个女儿的。”
“大姐!”
温稚甩开温静的手:“他们没来陈家找我算账不是心里有我,是他们不敢!他们怕陈明洲揍他们!你常常说爸妈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我们好,那我问你,你嫁给大姐夫幸福吗?他们家对你好不好?你被大姐夫打的时候,咱爸妈说的什么需要我帮你回忆吗?!”
温静脸上的血色瞬间下去了一半。
她倏然起身,带着近乎陌生的目光看着温稚:“老三,你现在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我好声好气跟你说你不听,你到反过来埋汰我,温华他也是你亲弟弟!你纵容你小叔子把他打成那样,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还在泼温家冷水,陈家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变得这么冷血!”
温稚攥紧手指,看着这个她曾经觉得特别亲切的大姐,忽然觉得极为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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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到门口打开房门,声音里再也没了以往的柔软:“离开温家那天我就已经把话说的很明白了,我和温家已经断绝关系了,老五就算打一辈子光棍都跟我没关系。”
温稚顿了下,忍着难受说出绝情的话:“你走吧,以后也别来找我了。”
她看向别处,抓着门把手的手指紧绷泛白。
温静几步走过去扬手想打温稚一巴掌,手伸到半空却顿住了,她气愤的垂下手说道:“你就是个没脑子的,你真以为陈家把你当自家人看吗?你知道他们心里打的什么注意吗?说不定你婆婆想让你跟了你小叔子!你是他们陈家花了四百块钱娶回来的媳妇,怎么可能让你便宜了别人!”
温稚脸色一变:“大姐,有些话不是乱说的!”
温静的声音不小,引来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就连隔壁的蒋大丫和蒋小丫都出来了,那些人低声议论的声音让温稚有些无措,但她坚信,婆婆和陈明洲不是这样的人。
温稚脊背挺的笔直,努力让自己不听那些人的议论,对温静说:“你想劝我回家听爸妈的话嫁给胡宝康,看我不答应就往我婆婆和小叔子身上泼脏水!大姐,你是不是忘了我已经跟温家没有关系了,就算你说破天我也不会嫁给胡宝康。”
温稚扬起小脸,看着温静气的铁青的脸色,一字一句道:“我不会嫁给任何人,我会为陈尧书守一辈子的寡!”
“你!”
温静气的一巴掌抽上去,手却在半空中被一股力道震开,那股力道震的她手臂不受控制的向后甩去,手腕都麻疼麻疼的,她捂着手臂转头看向忽然出现在温稚身边的陈明洲,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陈明洲目光冷锐的看着温静:“我不打女人,但你非要往我们陈家身上泼脏水,我不介意收拾你一顿。”
温静看着陈明洲冷冽的眉眼,想到老五那副惨模样,心里止不住哆嗦了下。
她看向温稚,气道:“老三,你不听大姐的话,迟早会后悔的!”
说完她捂着胳膊转身走了,背影看上去狼狈的很。
陈明洲扫了眼周围的人,有一些人小声议论着,也有些人在斥责温家的行径。
他看向那几个爱挑是非的人,沉声道:“你们给我听好了,温稚现在是我嫂子,以后也是我嫂子,我们陈家不会干弟承兄媳的龌龊事,往后要是让我知道谁在我嫂子面前说这种龌龊话,我挨个上门找你们算账。”
大家伙见状,都没敢呛声。
陈家老二以前有多混,机械厂的人可都清楚得很,也就他爸四年前死了,他才安分下来,但平日里照样没人敢招惹陈明洲,不仅因为他以前的威慑力,还有他现在是机械厂的高级技术员,机械厂的领导都把他当祖宗供着,其他市的机械厂可都抢着陈明洲这个香饽饽呢。
谁家要是给陈家不痛快,那就是不给厂领导面子。
看着看热闹的人群逐渐散去,温稚跟着陈明洲进屋,看着男人摘下手套的手,手掌宽大,骨节修长,温稚又想到昨晚陈明洲极具力量的那只手从后面扶住她。
她臊的低下头,说了句:“谢谢。”
“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
陈明洲将手套放在桌上,回屋脱掉脏污的外套。
温稚看了眼桌上脏兮兮的手套,抬头时不经意间看到了屋里面脱了外套的陈明洲。男人里面穿着白色工字背心,肩胛骨露在外面,手臂肌肉匀称有力,小麦色的皮肤下绽着突起的青筋。
温稚心口咯噔一跳,连忙看向别处,顺便挪开步子走远了点。
陈明洲出来时便见温稚低着头站在那,那模样跟挨训似的,以为她还在为刚才的事害怕,于是安慰道:“嫂子,都过去了,没事了。”男人下巴朝门后的扫帚扬了下:“以后温家再有人来找你,我和妈要是不在,你就用扫帚把人打出去,出了任何事有我扛着。”
陈明洲从兜里取了根烟咬在嘴里点燃,见温稚抬头对他说:“除了二姐。”
男人喉咙里溢出低低的闷笑声,他点了点头:“嗯,除了你二姐。”
10.第 10 章
温稚问道:“还没到中午的饭点,你怎么回来了?”
陈明洲:“有事要和厂长出去一趟,中午不回来吃了。”他夹着烟出门,又补了一句:“我晚上回来,家里有什么事找魏平,他在厂子。”
温稚点了点头:“好。”
陈明洲走后,温稚回屋看到桌上的脏手套,犹豫了一会,然后走进了陈明洲的房间。
这是她来到陈家后第一次走进陈明洲的房间,他房间很简洁,一张单人木床,床头放着一张桌子,靠着墙边放着一扇单门柜子,被褥铺的很平整,被子也叠的整齐有型,床尾挂着他刚才换下来的脏外套。
以前陈明洲换下的衣服他自己当时就洗了。
这次是因为出门着急没来得及。
温稚拿走陈明洲的外套,和手套一起放进白底牡丹花的搪瓷盆里,他外套上沾染着机器的油垢和淡淡的烟草味,独属于陈明洲的气息在封闭房间里毫无保留的包裹住温稚。
她开门出去,看到一个女人牵着男孩站在杨慧家门口。
那女人穿着横贡布料做的平扣衬衫,裤子是浅白色的斜纹样式,头发刚过肩,用红绳扎了两朵垂在肩上,边上的小男孩瞧着有六七岁,穿着当下最流行的橄榄色衣服,身上挎着小包,脸颊一股一股的,明显嘴里含着糖。
蒋大丫听见敲门声,一开门就看见两个熟人,她朝里面喊了声:“妈,丁婶子来了。”
丁秀芬看了眼蒋大丫寒酸的样子,眉眼间闪过嫌弃,边上的小男孩咬着糖让蒋大丫看,一脸的得意:“大丫姐姐,你看我的大白兔奶糖,可甜可甜了。”
蒋二丫听见动静也出来了,乖巧的站在边上叫人:“丁婶子,建国弟弟。”
丁秀芬面上笑呵呵的,牵起她儿子的手对蒋大丫和蒋二丫说:“这大白兔奶糖是建国他爸买的,就买了一点,建国都吃完了,你们要是想吃,给你们爸说,让他给你们买。”
蒋大丫摇头:“我不吃。”
蒋二丫也摇头:“我也不吃。”
杨慧听见外面的声音,走出屋子看到门外站着的丁秀芬和她儿子贾建国,即使不太想跟她说话,也不好把上门的客人赶出去。
她不喜欢丁秀芬,丁秀芬在她面前说话总有一种高人一等的优越感,每次在蒋全和她大闹一场后,她都会带着孩子来找她,虽然是来关心她看望她,可话里面都在炫耀自己过的有多好。
丁秀芬和她丈夫还有蒋全三个人从小一起长大,蒋全很听丁秀芬的话,反倒觉得她这个媳妇说什么都是在害他。
杨慧捋了捋头发,说道:“秀芬姐,有事吗?”
丁秀芬看了眼杨慧打着补丁的衣服和憔悴的脸色,视线在她脖子上缠着的白纱布上多看了几眼,然后惊讶的瞪大眼睛:“小慧,你还真上吊了?我还以为是他们瞎说的,你说你咋这么想不开上吊呢,蒋全就是再对你不好,他至少能给你一口饭吃,总比你连娘家都回不了的强啊。”
丁秀芬说着走进屋,亲热的握住杨慧的手:“我知道你不容易,可你也得体谅体谅蒋全。”
“他打你,你躲开点不就行,你倒好,你上个吊闹得这一片厂区的人都知道了,革委会的人都把蒋全带走了,你说要是蒋全因为你丢了工作,你们一家以后吃啥穿啥?”
杨慧皱了皱眉,抽回自己的手,脸上的表情疏离冷漠:“那是我和蒋全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
丁秀芬手心一空,心里顿时有些不得劲。
她见杨慧脸色冷下来,随即又换了副笑脸,再度亲切的拉起杨慧的手:“我这不也是关心你和大丫二丫吗,你说蒋全要是丢了工作,就不说你了,你让大丫二丫吃啥?难不成你忍心看她们饿肚子?”
杨慧抿紧唇,眉心间布满愁绪,这一次没有反驳丁秀芬。
杨慧家的门半关着,温稚在外面听见两人的对话,知道那个女人叫丁秀芬。
她正是蒋全好朋友的媳妇,也是和蒋全偷偷鬼混的女人,她边上的那个男孩叫建国,不是丁秀芬和她丈夫的孩子,而是丁秀芬和蒋全的孩子。
书里写到,蒋全和杨慧结婚后,每个月的工资都偷偷给了丁秀芬,只给家里留点够填肚子的粮票,不至于饿死杨慧母女三人。
丁秀芬收着双份工资,一天天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还经常隔三差五的来找杨慧,劝她好好跟蒋全过日子,别成天跟蒋全吵架。她这次过来,也是怕蒋全为此丢了工作,她以后少收一份工资。
温稚越回忆书本里的剧情,越觉得丁秀芬这个女人不要脸。
她端着搪瓷盆去了水房,气呼呼的搓洗着陈明洲的衣服。
要想帮杨慧,就得要让大家都知道蒋全和杨慧的事。
但该怎么让大家知道,温稚还没想好。
陈明洲人长得高,衣服也大,面料上又沾着难洗的机油,温稚费了好大的劲才洗干净。
搓的两只手都红彤彤的。
她洗完衣服和手套,端着搪瓷盆出来的时候,见丁秀芬领着她儿子走了。
.
天快黑的时候陶芳才回来,两人刚爬上楼梯就看见走廊里做饭的温稚。
黄雯叹道:“陶大姐,我可真羡慕你,咱两同样忙了一天,你回来有热乎饭吃,我家还是冰锅冷灶,你看我两儿子,大儿子下乡,过的啥苦日子都不知道,小儿子说是有个工作吧,但还是个临时工,要是干不好,厂里迟早让他滚蛋,你说我的命咋这么苦呢。”
陶芳看着炒菜的温稚,眉眼间都是欣慰:“我大儿子虽然没了,但我有个明白事理儿的儿媳妇,也算是老天爷开眼了。”
黄雯声音卡在喉咙,连忙解释:“陶大姐,我不是那个意思……”
陶芳摆了摆手:“没事,都过去了,走吧,累了一天,今晚好好休息,明天还得接着搬东西。”
“哎哟,陈工他嫂子,你做啥好吃的呢?”
黄雯到家门口看了眼温稚炒的菜,葱花呛西红柿,葱花呛在锅里散出来的香味直冲人的味蕾,黄雯累了一天,也没吃好,光闻着味就觉得饿得发慌,陶芳看到桌上和好的玉米面,笑道:“晚上下面条?”
温稚轻轻点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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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洗洗手准备吃饭了,陈明洲应该也快回来了。”
她翻了翻锅里的菜,看了眼旁边的黄雯:“黄婶儿,你以后叫我名字就好了。”
黄雯吸了吸鼻子闻香味:“行,那我也不跟你客气了。”说完叹了声:“我也得做饭了,那爷俩也快回来了。”
一直到晚饭做好陈明洲都没回来。
陶芳搬了一天的重东西,吃过饭简单洗漱了下就去睡了。
温稚洗完锅碗,把留给陈明洲的饭单独放到桌上。
今天太阳好,衣服晒了一天已经干了,温稚把陈明洲的衣服收起来叠好放在桌边的板凳上,今天洗手套的时候发现手套指头破了三个洞,她找来针线盒坐在灯下面,把破损的地方一点点缝起来。
缝完手套,温稚将手套铺好放在陈明洲的衣服上,这才进屋睡觉。
夜深后,家家户户都熄了灯。
家属院里无比的安静,几辆自行车骑入大院,魏德打了声招呼:“杨厂长,我们先回去了。”
杨厂长打了声哈欠:“好,陈工,明天那批机子到厂子,你记得明早早点过去,咱们厂就你懂的怎么操作,我怕其他人不懂,把零件搞坏了。”
陈明洲将自行车停放在楼道下,拿下车头上挂着的网兜:“知道了。”
他和魏德上楼,魏德说:“你前段时间下乡不在,厂里都快乱套了,原本这几台机子月初就能过来,厂长硬是拖到现在,就怕你不在,机子万一出个故障没人会修就完了,对了,我听魏德说他在乡下挺听话的,没给你惹事,这话是真的?”
陈明洲给魏德递了根烟:“真的。”
魏德接过烟就回家了。
陈明洲靠在栏杆上抽了根烟,看了眼门口的锅灶,等烟抽完才回家。
他拉开灯就看到桌上放着的饭,将网兜放在桌上,去洗了个手,正准备坐在凳子上,便看见边上放着叠好的衣服和手套。
陈明洲拿起手套看了眼,原本破洞的地方已经缝好了。
针脚干净,缝的也好看。
今天家里只有嫂子一人,不用问就知道这衣服是她帮忙洗的,手套也是她缝的。
陈明洲看了眼对面关上的房门,坐到一边,掀开扣在碗上的搪瓷盆,一大碗过了凉水的面条,边上是半碗西红柿卤,男人将西红柿卤倒进面条里拌了拌,挑起筷子吞了一口面。
温稚做的饭比他妈做的香。
这点就连陶芳也不可否认。
.
天蒙蒙亮时。
温稚忽然被一股异样惊醒了。
她一下子坐起来,胡乱的穿上衣服裤子就往外跑,一出门就碰见了同样开门出来的陈明洲,陈明洲看到温稚披散着头发,衣服也没穿整齐,脸色慌张的往外跑,他情急之下一把拽住温稚的小臂。
“嫂子,你怎么了?”
男人明明没用什么力道,温稚竟然挣不脱。
她捂着肚子,察觉到又有一股暖流/泄出来,顿时尴尬又难堪的抽了抽自己的胳膊。
“我……我想上厕所。”
11.第 11 章
见温稚红着脸,捂着肚子的急切模样,陈明洲神色一顿,松开手指。
温稚见状,也顾不上害不害臊了,转身开门跑了出去。
安静的楼道里传来“哒哒”的脚步声。
温稚在厕所里待了好一会才出来,突如其来的月事也带来了腹痛感。
温家三姐妹都有同一个毛病,她们常年都用凉水洗碗洗衣服,大冬天穿的也没别人家的孩子暖和,常年累积下来,落下了一来月事就腹痛难忍的毛病。
温稚捂着肚子慢慢走回家,外面的铁门没锁,她推开木门进去,屋里已经没有了陈明洲的身影,温稚疼的眉头紧皱,小脸都快皱在一起,她扶着桌子想坐到板凳上,小拇指却碰到了一抹冰凉的触感。
温稚微怔,抬头便见桌上放着两瓶黄桃罐头。
罐头用绿色网兜装着,婆婆昨天回来的时候空着手,那就是陈明洲晚上带回来的。
从小到大,温稚从来都没有尝过黄桃罐头是什么味道,家里但凡有好吃的东西,都给了老四和老五,她们连摸的份都没有。
温稚回屋想着再躺一会出来做饭,结果人一挨床就爬不起来了。
陶芳起来没看见温稚,于是敲了敲温稚的房门:“小稚,你起了吗?”
隔了一会屋门从里面打开,温稚一手把着门,一手捂着肚子,小脸煞白煞白的,吓了陶芳一跳!
她忙伸手摸温稚的额头。
凉的,也没烧啊。
“小稚,你这是咋了?!”
温稚喘了口气,虚弱道:“我来事了,妈,我这就去做早饭。”
陶芳没想到温稚的月事这么折腾人,她连忙扶着温稚躺到床上,给她盖好被子:“行了,你难受就躺着,我去做早饭,吃过饭我就走,等中午明洲回来,你跟他说,让他去食堂给你打饭,你今天啥也别干了。”
温稚眼窝烫烫,不知道是不是生病的人都爱哭,她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下来。
陶芳“哎哟”叫唤了下,胡乱替她抹了抹眼泪:“这得多疼啊,把人都疼哭了。”
温稚抿唇笑了下,脸上还挂着泪水,乍一看还有些滑稽。
“妈,我没事,就是一阵一阵的疼,说不定中午就好了。”
陶芳也知道女人来事后疼得厉害,多半是亏了身子。
于是气的把温家又骂了一遍,骂温家人不把闺女当人,迟早要遭报应。
陶芳给温稚倒了杯热水放在床头就去外面做早饭,从机械厂到造纸厂的路不近,陶芳做好饭也没顾得上坐下吃,就拿了两个热乎乎的玉米饼走了,临走前嘱咐温稚:“饭在桌上,你起来吃了饭再躺会,锅碗等明洲中午回来洗,妈先去上工了。”
温稚感激的红了眼眶:“谢谢妈。”
在温家二十年,每个月就算来事,疼的死去活来也要干家务活,要是躲懒,面临的就是父亲的拳头和母亲的冷言嘲讽。
一阵剧烈的疼痛再次袭来,温稚捂着肚子蜷缩在床上。
肚子虽然疼,身上虽然冷,可温稚的心是从未有过的温暖。
.
中午的饭点,机修厂的人陆陆续续出来了,有的人去食堂,有的人回了家属院。
魏平递给陈明洲一根烟,问了句:“明洲哥,上午那会谁找你呢?”
陈明洲点燃烟吸了一口,薄薄的烟雾溢出唇缝:“以前的大学同学,他调到青城公安局了,明天来厂里找我叙旧。”
男人弹了弹烟灰:“对了,你也见过。”
魏平懵了一下:“我不记得自己在公安局有认识的人啊?”
陈明洲:“他是我大哥战友,两年前来过我家,我们在一个桌上喝过酒。”
魏平想起来是谁了:“是不是叫姓顾,叫顾辉?”
陈明洲颔首:“嗯。”
魏平“嚯”了一声,啧啧道:“没想到有一天我魏平还能认识公安局的人,还和公安局的人在一张桌子上喝过酒。”
陈明洲:……
到了家门口,魏平先走了,陈明洲碾灭烟,推门进去就看到桌上摆好的饭菜,三间里屋就温稚的屋门是关着的,陈明洲走到桌边看了眼,用手背试了试碗边的温度。
是凉的。
看着像是早上做的饭还没人动。
陈明洲眉峰一凛,几步走到温稚门前,抬手敲了敲门:“嫂子,你在屋里吗?”
里面没人应声。
陈明洲手掌覆在门上,又问了一声,里面还是没人应声,男人薄唇微抿了一瞬,伸手推开屋门,只见屋里的窗帘还拉着,床上被子塌着,要不是看到窗沿上搭着一缕头发,陈明洲险些以为床上没人。
他几步走到床前,隔着被子轻轻推了推:“嫂子,醒醒。”
床上的人不舒服的哼了声,听声音有些不太对劲,陈明洲也顾不了那么多分寸,掀开被子一角便看到温稚布满薄汗的小脸,额前的头发都湿透了,湿漉漉的贴在额头上,秀气的眉毛痛苦的皱在一起,洁白的贝齿死死咬着下唇。
她咬的很重,都能看见下唇紫青的牙印。
陈明洲脸色微变,伸手探了探温稚的额头,是凉的,没发烧。
他扯开被子,一手穿过温稚的后颈,手掌扣住女人的肩膀,另一只手臂贴着床单穿过温稚的腿弯,刚把人抱起来就看见床上的一小滩血,刺目的红让陈明洲呼吸一滞。
他抱起温稚快步出门,快到大门口时,怀里的人醒了过来,双手无力地拽着陈明洲胸前的衣服,声音虚弱的厉害:“我……我没事,你放我下来。”
温稚也是被忽然凌空的失重感惊醒的,她庆幸自己及时醒来。
不然小叔子抱着嫂子出门,被人看到指不定要传成什么样。
陈明洲低头看着温稚苍白的脸色,想到床上那摊血,声音发沉了许多:“我带你去医院。”
“我真没事。”
温稚挣扎了两下,揪着陈明洲衣服的手指都脱了力道。
对方身上强烈的男性气息强势的侵袭着她,他体内的热气源源不断的贴着她的皮肤,温稚甚至能闻到来自陈明洲衣服上的皂角香和淡淡的烟草味,两种味道结合在一起,竟莫名的好闻。
她缓了口气,有些尴尬的解释:“我只是来事了,肚子不舒服而已,没什么大事。”
陈明洲怔了一下,目光在温稚单手捂着肚子的手上掠过,又想到床上那摊血,耳根子倏地爬上红色,抱着温稚身子的手臂都有些僵硬。
“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温稚低下头,脸颊也尴尬的冒火。
一觉醒来被小叔子抱在怀里,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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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险些以为自己在做噩梦。
陈明洲反应过来,迅速将温稚放在地上,目光不自然的看向别处:“要不然你换身衣服,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温稚摇头:“不用,我已经好多了。”
她感觉到裤子后面湿湿的不太对劲,想回房里换条裤子,可看着对面存在感极强的陈明洲,她又不好意思过去,有些难以启齿的开口:“你能转过去吗?我回房换身衣服。”
陈明洲咳了声:“我出去抽根烟。”
说完快步走出去,从背影看,颇有几分仓皇而逃的感觉。
温稚回到屋里才看到床上的血迹,意识到陈明洲刚才应该也瞧见了,又惊又慌的把床单扯下来,然后快速换上干净的裤子,拿着月事布去了外面。
门打开,看见陈明洲在灶台前热早上的饭菜。
温稚没敢看他,低着头朝走廊尽头的厕所跑过去。
陈明洲转身看了眼温稚逃也似的背影,耳根的红意还没彻底褪去。
他将热好的饭菜端到屋里,看到温稚回来后又钻到屋里,将染脏的床单和裤子扔到大的铁盆里往出走,陈明洲迟疑了一瞬,伸手握住铁盆的另一边。
温稚一愣,抬头看他。
陈明洲想说放着他来,转念又想到这里有嫂子的裤子,想到染血的地方有些尴尬,他收回手,指了下桌上的暖瓶:“你用热水洗,那里有壶热水,我等会再烧壶热水。”
温稚看了眼桌上的暖瓶,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
以前在温家,爸妈根本不会让她们用热水洗衣服,说烧热水浪费液化气,液化气都是用票和钱买的,所以温稚已经习惯了即便是大冬天也会用凉水洗衣服。
她心里淌过暖流,低声道:“我知道了。”
陈明洲将筷子放在桌上:“先吃饭吧,吃完饭你再睡会,没那么疼了再洗也不迟。”
温稚轻轻点头。
陶芳不在,只有陈明洲和温稚两个人吃饭,桌上除了筷子碰撞瓷碗的声音外,再没其他声音,温稚肚子不舒服,也没什么胃口,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她抱着大铁盆,提着暖壶去了水房。
陈明洲看了眼温稚的座位。
她刚才一口馒头都没吃,只喝了一碗稀饭,吃了几口菜。
饭量这么小,难怪刚才抱着一点份量都没有。
中午这个点水房的人挺多的,水房有四排水龙头,靠右边两排是洗衣服的池子,靠左边两排是大家平日里洗锅碗的池子,温稚把大铁盆放在右边的水池里,拧开龙头放水,等凉水差不多了又提着暖瓶倒了半暖瓶热水。
肚子一阵阵抽痛,但比早上那会好多了。
温稚洗完第一遍,提着暖壶回家打热水。
走廊锅灶已经关了,她推门进屋没看见陈明洲,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了,桌上的碗筷也已经洗干净收在碗柜里,唯独只放了一个碗。
瓷碗里倒了满满一碗黄桃罐头,碗沿搭着勺子。
剩下的少半瓶拧着盖子还在桌上放着。
温稚怔楞了好一会才走到桌前,拿起勺子轻轻搅动着满是糖水的黄桃罐头,然后拿起沾着黄桃汁的勺子含进嘴里。
甜甜的味道瞬间充斥在口腔里,就连呼吸都带着糖水的味道。
好甜。
好好喝。
12.第 12 章
厂里新到了几台拖拉机,之前有两辆快报废的需要重新维,修好后以租借的名义租给公社,但报废的机子有些零件不好整,其他人也不会维修,只能等陈工过来。
机修厂里一帮老爷们卷着袖子,脖子上挂着白色毛巾,脸上抹得脏兮兮的。
最近厂里还要加工做一批火车轮毂,这段时间厂子里要比平日里忙的多,大家吃饭完就得往厂子里跑。
魏平和几个人把零件卸下来,一扭头看见过来的陈明洲,起身从兜里取了根烟递过去:“明洲哥,那边没用的零件我们都卸下来了,维修的活你能不能带着我?”他嘿嘿笑着,摸着后脑勺:“我想多学点本事。”
陈明洲点燃烟:“你给我打下手。”
魏平咧嘴一笑:“好嘞!”
顿时厂里有几个小年轻酸不拉几的说魏平:“有个高技术员的师傅可真好,哪像我们,只能干体力活。”
魏平切了一声。
陈明洲取出手套带上,视线在针线缝合的地方停顿了一下,他对那几个小年轻说:“都过来一起学。”
几个小年轻顿时高兴的吼道:“陈工威武!”
他们跟着陈明洲走到维修机子前,见陈工躺在滑轮板子上滑进拖拉机下面,他们也有模有样的钻进去,机子下面一下子聚集了好几个脑袋,陈明洲手一抬:“扳手给我。”
魏平立马递过去。
烟头燃尽,陈明洲将烟掐灭,掀起眼皮瞥了眼几个小年轻,问了句:“你们谁知道……”男人顿了下。
魏平有些着急:“明洲哥,知道啥啊?”
其他人也一脸好奇。
陈明洲咳了声:“你们谁知道女人来月事肚子疼,吃什么能止痛?”
魏平摇头:“我和我爸都是光棍,我连女孩子的手都没摸过呢。”他忽然反应过来,震惊道:“明洲哥!你谈对象了?!”
陈明洲:……
他伸脚踹了下魏平:“滚出去给我拿个大号扳手。”
其中有个小青年说:“陈工,我知道。”看到陈工瞥了眼他一眼,等着他继续说下去,他赶紧说:“我妈每次来月事就疼,我爸就给她冲红糖水,我妈每次一喝就好了。”
魏平拿着大号扳手滚到机子下面,不死心的继续问:“明洲哥,我可没见你关心过哪个姑娘,到底是哪个姑娘来月事让你这么放在心上?是咱机械厂的姑娘不?”
陈明洲:……
他瞥了眼魏平,眼神如刀:“你学不学?”
魏平:……
.
温稚早上没吃饭,中午也只吃了一点。
眼下却是被一碗黄桃罐头馋到了,一碗黄桃罐头温稚吃了好一会才吃完,口腔里都弥漫着糖水的味道,吃过黄桃罐头,她又回屋休息了一会,一直到下午的时候才爬起来。
陶芳回来的时候,温稚已经做好了晚饭。
她见温稚脸色没那么白的吓人了,问道:“肚子好点了吗?”
温稚轻轻点头:“好多了。”
晚饭的时间陈明洲还是没回来,婆媳两个吃的晚饭,吃过饭陶芳让温稚歇着,她去洗碗,谁知道温稚坚持,陶芳拗不过她,也就随了她,她把门口扫了扫,刚准备进去,就被身后的人叫住了。
“陶妹子,你等会,我问你个事。”
陶芳扭头,看到身后的魏德,疑惑道:“啥事?”
魏德看了眼走廊,见没人经过,低声问:“你家明洲有喜欢的姑娘了?”
陶芳一愣:“啥时候的事?”
魏德笑了下:“我哪知道,我这不是问你呢吗,下午那会儿我听平子说明洲有喜欢的姑娘了,还以为你知道呢。”
听到这个,陶芳瞬间觉得自己累了一天的身子都精神了!
明洲今年都二十四了,跟他一样大的人孩子都有了,就他一点也不着急结婚,这一片厂里也有不少漂亮姑娘中意她家明洲,可明洲一个也瞧不上。陶芳这两年不是没托人给明洲找过亲事,明洲总是找各种借口推脱不见人家姑娘,时间久了,陶芳也就随他去了。
没成想今天从魏大哥嘴里听到这好事,陶芳别提多高兴了。
她笑道:“魏大哥,你和平子帮我打听打听,看看是谁家姑娘,我好托人说亲去,等明洲回来,我也探探他的口风。”
魏德点头:“行,我回头帮你打听打听。”
温稚端着锅碗回来的时候只听到魏叔说的话,她跟着陶芳进屋,见陶芳笑的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疑惑问道:“妈,什么事这么高兴?”
陶芳把凳子摆好,然后兴奋的拍了下桌子:“我听你魏叔说,明洲有喜欢的姑娘了,我让你魏叔打听好是哪家姑娘,明洲的亲事要是能成,我这辈子也就没啥遗憾了。”
温稚愣了一下,陈明洲有喜欢的姑娘了?
她记得书里的剧情,书中的女主是下乡知青,这个时间点,女主好像还在乡下,和陈明洲还不认识,书里面大概是在入秋的时候,陈明洲下乡指导维修技术才认识的女主。
难道在陈明洲认识女主之前,还有一段感情?
或者说,书里原本的剧情因为她没能嫁给胡宝康,导致后面发生的事情都改变了?
陶芳见温稚有些愣神,喊了她一声:“小稚,你咋了?肚子又开始不舒服了?”
温稚连忙摇头,小脸上挂着一抹笑:“没有,我就是替妈高兴。”
陶芳想着等陈明洲回来再探探他的口风,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人回来,她今天又累了一天,最后熬不住先去睡了,温稚白天几乎睡了一天,晚上反倒一点困意都没有。
她看到陶芳搭在椅子上的外套和袖套,灰扑扑的,于是拿着衣服去了水房。
水房里的灯泡在夜里散发着幽幽的光,里面响起哗啦的水声,还伴随着搓衣服的声音,温稚进去看到杨慧站在边上搓洗衣服,她走到杨慧边上,拧开水龙头,哗啦的水声让杨慧皱了皱眉。
她看了眼挨她很近的温稚,不明白这边水池子这么大,她为什么非要在这里?
杨慧嫁给蒋全的头一年,蒋全对她还挺不错,直到她生了个女儿后就变了态度,越往后越过分,这几年杨慧都是在蒋全的打骂中度过的,连带着两个孩子每天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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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得战战兢兢。
她们母女三人常年不怎么出门,和家属院的人也不熟,顶多就和两边的邻居熟络一点。
杨慧很瘦,瘦的颧骨都有些突出,母女三人每个月靠着蒋全给的微薄的一点粮票过日子 ,娘家那边被两个嫂子霸占,压根不让她回去,她想找人接济下都找不到。
这是温稚仅凭着书本里的剧情了解到的。
在杨慧看过来时,温稚露出一抹善意的笑容:“我叫温稚,是你隔壁陈家的儿媳妇。”
杨慧微怔了下,她没见过温稚,只听大丫说过,说陈家儿媳妇和她们一样,爸妈都不喜欢她,她还和家里断绝关系了,这件事闹得特别大,不过温稚比她幸运,她在婆家的日子比在娘家的日子好过的多。
杨慧朝她点了点头,语气有些僵硬道:“你好。”
接下来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安静的洗着衣服,温稚注意到杨慧手里的皂角只剩下指甲盖大小,根本没法用,她犹豫了一下,将自己的皂角香递过去。
杨慧动作一顿,瞥了眼那只皮肤雪白的手心,端着盆往旁边挪了挪:“我不用。”
温稚抿了抿唇,默默收起皂角。
她洗的衣服少,就一件外套和袖套,洗完后端着盆走了。
杨慧使劲搓了搓衣服,一直到温稚走远,她才抬起头,目光失神的望着水房门口。
.
这个点大家基本上都睡了,走廊里安静无比。
温稚抖了抖衣服,把衣服挂在墙上的铁丝上,拽了拽褶皱的衣角,刚拿起盆转身进屋时,看到了从楼梯上来的陈明洲,男人穿着藏蓝色的外套和长裤,头发短利,锋锐的眉骨在漆黑的夜里多了几分深邃的冷厉。
陈明洲指尖夹着烟,烟头在黑夜里闪烁着红光。
温稚看到陈明洲就想到中午他抱着她往外跑的事,顿时浑身都觉得极不自在,她想着趁陈明洲还没注意到她,要往屋里跑时,男人低沉的嗓音在夜里清晰的传来。
“嫂子,你还没睡?”
温稚:……
她脚步一顿,双手抱住搪瓷盆:“还没。”
陈明洲看了眼还在滴水的衣服,眉峰几不可察的挑了下:“给咱妈洗衣服了?”
温稚点头:“嗯。”
男人又问:“咱妈呢?”
温稚:“睡了。”
陈明洲像是在没话找话,有意缓和两人之间的尴尬。
“晚饭做的什么?”
“面条,我给你热一下。”
温稚进屋放下搪瓷盆,端起桌上的面条往出走,被突如其来的一只手夺走了。
“不用,我喜欢吃凉面。”
陈明洲单手解开上面两颗外衣领扣,从内兜取出一包用绳子绑起来的牛皮纸包递给温稚,温稚接过牛皮纸包,触感硬硬的,感觉还有点散,上面还沾着陈明洲身上的体温。
不等她好奇里面装的什么,就听头顶传来陈明洲略显低沉的声音。
“我买了点红糖,你冲水喝。”
男人顿了下,有些不大自然的补了一句:“喝了肚子能好受些。”
13.第 13 章
温稚意外的看着手里沉甸甸的一包红糖,这么一大包,就是在温家,爸妈都不舍得给两个弟弟买这么多。
这些估计得不少钱,也得不少糖票吧?
温稚想到自己身无分文,窘迫的握紧手里的红糖,心里的愧疚逐渐放大。
她感觉自己很对不起陈家。
爸妈向陈家要了四百块钱的高价彩礼不说,还辱骂在战场上牺牲的陈尧书,婆婆和小叔子不计前嫌,把她当亲人对待,她却帮不了陈家一点,反倒成为他们的拖累。
“谢谢。”
温稚抿紧唇,努力不让眼泪落下来。
陈明洲把菜倒进凉面里拌了拌:“都是一家人,不用跟我客气。”他夹了一筷子面往出走:“我去外面吃,屋里有点闷。”
屋门虚掩着,温稚抬起头看到陈明洲高大的影子投射到地上,蔓延到门框上,温稚能看见他挑着面囫囵吞下去,能听见他吃饭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竟让她觉得有几分无法言说的踏实。
温稚这辈子没喝过红糖水是什么味道。
她用手指捻了一点放进碗里,指尖残余了点糖屑,温稚轻轻舔了下指尖的糖屑,舌尖触到红糖就感觉到了甜味,和黄桃罐头的甜味不太一样,但都一样好喝。
温稚眉眼间都浮上了满足的笑意。
她用开水冲开红糖,边吹边喝,没一会额头就出了一层薄汗。
屋外,陈明洲靠在栏杆上,嘴里咬着烟,微侧着头看着屋里面喝糖水的温稚。
看她欣喜的模样,好像从来没喝过。
不过以温家重男轻女的做派,估计嫂子还真没喝过。
一直到温稚喝完红糖水,放下碗时,陈明洲才反应过来,他盯着温稚看了许久。
男人猛地被吸进喉咙的烟呛的咳嗽了几声,他快速碾灭烟,拿着碗筷去了水房。
温稚喝完红糖水就回屋了。
她趴在床上,肚子虽然还有些疼,但在她能忍受的范围内,比以往要好许多。
她是半夜睡着的,第二天早上是被黄雯的大嗓门吵醒的。
黄雯每天早上起来都要拿丈夫和儿子练一练狮子吼功,温稚起床出去的时候,陶芳和陈明洲都起了,陶芳在外面切菜,陈明洲蹲在屋门口用榔头敲打着凳子腿。
两人也不知道在说什么,陶芳气的骂了句:“我还不能知道是谁家姑娘了?”
陈明洲按了按凳子看稳不稳当,相比于陶芳,他声音平静无波:“我没喜欢的姑娘,等有了肯定给你带回来。”
他妈一大早的追问,不用想都知道是魏平那小子传的瞎话。
陈明洲起身将凳子放回原处,看见了准备洗脸的温稚,男人动作顿了一下,转身走到门后面,将榔头放到柜子的抽屉里,然后出门对陶芳说:“厂里有点急事,我先走了,你等会让魏平把早饭给我带到厂里就行。”
“知道了。”
陶芳应了一声,看到在刷牙的温稚,问了句:“小稚,肚子还疼吗?”
温稚吐掉嘴里的沫子:“不疼了,好多了。”
她洗漱完帮陶芳一起做饭,黄雯也在外面炒菜,她问陶芳:“你做的啥饭?”
陶芳:“炒土豆。”
然后朝绷绳上挂着的衣服努了努嘴,对黄雯说:“看到没,我儿媳妇给我洗的。”
黄雯:……
她嘁了声,笑骂道:“欺负我没儿媳妇是不是?!”
温稚在边上安静的扫地,听着陶芳不仅给黄婶儿炫耀她,还给路过的邻居炫耀,她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在温家洗衣服干活都是常事,就算做了还得被爸妈骂一顿,没想到在温家,她只是简单帮婆婆洗个衣服,婆婆就到处夸她。
吃过早饭,陶芳和黄雯就去了造纸厂,温稚在家里没事干,索性把家里卫生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她看了眼婆婆屋里面,给婆婆的床换了床干净的被褥,扯下来的被褥拿到水房洗干净。
至于陈明洲屋里的,温稚犹豫了一会才踏进他的屋子。
她将陈明洲床上的被褥扯下来,也换上了干净的床单,将换下来的拿到水房洗干净。
忙完这些已经到中午了,温稚正准备做午饭,外面忽然传来敲门声。
这个点陈明洲应该还没回来,婆婆也在造纸厂,温稚心里咯噔一下,害怕又是温家的人来找她,于是拿起门后面靠着的扫帚打开门,待看到门外的人的是魏平,温稚才松了口气。
她松了松用力握着扫把的手,眉眼间的紧张也消失了。
魏平愣了一下,见嫂子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下意识瞄了眼屋里面,小伙子身上的狠劲也窜上来了:“嫂子,是不是温家来人了?!”
温稚赶紧摇头:“没有。”她岔开话题:“你找陈明洲吗?”
魏平见屋里没人,身上那股子狠劲也没了,说道:“不是,是明洲哥让我过来接你去街上的红星饭店吃饭,你二姐和你二姐夫都在红星饭店,明洲哥的老同学也在。”
魏平嘿嘿一笑:“还有我。”
好几天没见二姐了,温稚也挺想念的,她点了点头:“好,我换件衣服。”
魏平:“行,我在外面等你。”
温稚关上门,听到走廊里有人跟魏平打招呼聊天。
温稚的衣服都是二姐穿剩下的,有的地方破了洞补一补也能继续穿,温家三姐妹,老二捡老大的衣服穿,老三捡老二的衣服穿,温稚从小到大,连一件独属于自己的衣服也没有。
她现在唯一的两身没有补丁的衣服还是和陈尧书定亲时,陈尧书给她买的。
一套衣服,里外都是红色,温稚将它们放在柜子的最下面。
她摸了摸那件红色外套,回想起办酒席那天,陈尧书牵着她的手,当着所有人的面亲昵的亲了下她的脸颊,高兴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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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温稚!我媳妇!”
温稚到现在都能回想起陈尧书当时的兴奋,他手指粗糙,摩挲在她手背上时,能感觉到明显的粗粝感。
温稚努力不让自己再去想陈尧书,从衣柜里拿出另一件粉底小碎花的衬衫和暗黄色的长裤子,下面配的是一双扣带小黑皮鞋,她想到待会要去红星饭店见二姐和二姐夫,为了不给陈家丢脸面,便将这身衣服换上。
她抓了抓头发,编成一朵麻花辫松散的搭在左肩前。
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温稚这么一打扮,本就是这片厂区最漂亮的姑娘,这下更好看了,她开门出来时,魏平一下子定住了,就这么傻愣愣的盯着温稚。
温稚下意识以为自己衣服哪里破洞了,于是四处检查,又摸了摸头发,都挺整齐的。
于是疑惑的看向魏平:“我……怎么了?”
“嘶——”魏平被燃尽的烟头烫了下手指,他慌忙丢掉烟头碾灭,嘿嘿笑道:“没啥,嫂子,我们走吧。”
温稚点头:“好。”
魏平骑的自行车,他拍了拍后座说:“嫂子,红星饭店在人民路那边,离机械厂有点远,我们骑车过去。”
温稚看着高大的自行车,怕自己又会和上次坐陈明洲的自行车一样出洋相,于是抓着后座,踩在自行车轱辘的中心轴杆上,直接跨坐在了后座上,魏平扭头看了眼。
他没觉得温稚坐的有什么问题,他们一帮老爷们都是这么坐自行车的。
“嫂子,抓好了。”
魏平骑自行车比陈明洲快的多,拐弯的时候也快,温稚庆幸自己是跨着坐的,不然还得被魏平甩下去。
路上有人看见他们,跟魏平打招呼:“平子,你带着陈工他嫂子干啥去?”
魏平:“明洲哥中午在红星饭店和他二姐夫一家吃饭,让我把嫂子接过去。”
陈工的二姐夫也是陈尧书的二姐夫,他们可听说温家老二嫁的可是青城公安局的公安同志。
可了不得。
这年头能有个当公安的亲戚,可威风极了。
自行车过了四个街道,拐过大弯就到了红星饭店,这个点正是饭点,红星饭店门口的人也多,魏平骑车很快,等到了红星饭店门口时,他猛地捏住刹车,温稚一时不防,身子一下子撞到魏平身上。
只是预感的疼痛没有来,额头也感觉一股熟悉的热意。
温稚愣了一下,抬头就看到陈明洲站在她身侧,男人一只手抵在魏平后背,一只手抓住后座的尾杠,而她的额头正好贴在男人温热的掌心上。
对方身上的热意严丝缝合的钻入她体内,温稚小脸瞬间红了一截。
她慌忙直起身,避开额头的触碰。
陈明洲看了眼小脸绯红的温稚,随即又注意到她身上的新衣服。
他记得,是他哥结婚前买给温稚的。
他哥买衣服时,他也在场。
14.第 14 章
陈明洲抽回手,抬手朝魏平后脑勺扇了一巴掌:“骑那么快干什么?想飞也别带着别人!”
魏平也意识到自己玩过头了,摸了摸被陈明洲打疼的后脑勺,扭头对温稚说:“嫂子,对不起啊,我忘了你还在后面坐着呢。”
温稚:……
难怪他骑得那么快。
魏平双脚撑地支着自行车,温稚个子低,双脚碰不着地。
她踩着轱辘的中心轴杆下来,陈明洲往后退了一步,看着那抹小体格下了自行车,说道:“你二姐和二姐夫都在饭店里,我们进去吧。”
温稚点点头。
魏平去停放自行车,温稚跟着陈明洲走进红星饭店。
靠着饭店最里面的窗户那边有个用隔板隔起来的隔间,门上挂着半截门帘,温稚还没靠近就已经听见了二姐的声音。
她问身边的张俊:“你这趟下乡抓到人了吗?”
张俊喝了口水:“抓到了。”
他起身拿着暖瓶给温丽和顾辉也添了点水,顾辉颔首:“谢谢。”
温丽看了眼坐在对面的顾辉,上次她和老三回家时见过他,他当时和裴叔在一起,温丽还以为他是临时过来查案的,直到今天才知道,原来是退伍后分配到这边来的。
听张俊说,顾辉和陈尧书是战友,和陈明洲还是大学同学。
这知根知底的,又是个公安,还没结婚,正适合她家老三啊。
“二姐。”
温稚掀门帘走进来,温丽听见声音,起身拉着温稚坐在她边上,两姐妹好几天没见,亲密的聊着天。
要是在以前,温稚从来不会和二姐这么亲近,她也不知道自己以前怎么回事,明明二姐也处处为她着想,她却总觉得二姐不听爸妈的话,事事都跟爸妈对着干,还想拉着她一起跟爸妈作对。
直到她做了那个梦以后,脑子忽然就明白了很多事。
在温家,真正对她好,为她着想的人,只有二姐。
陈明洲坐在温稚旁边,他旁边坐着顾辉,魏平从外面进来,坐到了张俊和顾辉中间,魏平挨个打招呼,然后很有眼色的给他们三人散烟。
顾辉胳膊肘碰了下陈明洲,朝他轻挑了下眉峰:“这小子还这么油嘴滑舌?”
陈明洲唇边抿着笑意:“从小就没改过。”
张俊和陈明洲几年前就认识,两人关系也不错,这次张俊和顾辉也是趁中午吃饭的功夫出来的,两人连身上的公安服都没换,服务员拿着点菜的小本子进来的时候,看了眼隔间里的人,知道这里面的人都不好惹。
她问道:“你们想吃啥?我记一下。”
张俊对温丽和温稚说:“你们姐妹两点吧,我们几个老爷们吃什么都行。”
温丽听着服务员报菜名,从容的点了三道菜,倒是温稚很不习惯。
从小到大,除了和陈尧书办酒席的时候来过一次饭店,就再没来过,她也不知道饭店有什么菜,也怕饭店的菜太贵,万一自己点了贵菜,让别人破费怎么办。
温丽点完后转头问温稚:“我点完了,你点啥?”
温稚压根没听服务员报的什么菜名,一时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温丽见状,笑道:“这次是你小叔子请客,你可别替你们陈家心疼钱啊。”
张俊笑道:“对,三妹,明洲的工资比我们都高,你敞开了点。”
温稚:……
这么一说,她更不敢点了。
本来就花了陈家不少钱,现在又点这么多菜,她心里都过意不去。
“酱肘子,辣子鸡,红烧肉,肉片萝卜汤,韭菜鸡蛋,再加一盆米饭。”
陈明洲的声音响彻在隔间里,魏平吹了声口哨:“明洲哥大气!”
温丽也拍手:“陈明洲大气!”
温稚光是听菜名就知道不便宜,她小幅度抬头看了眼身侧的陈明洲,男人手指夹着烟没点燃,端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热水,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对方垂眸看向她。
温稚下意识移开视线,搭在腿上的手指微微收紧了几分。
“嫂子。”
温稚听见耳边传来陈明洲低沉的声音。
她抬头再次看向陈明洲,男人浓黑的眸底浸着几分松弛的笑意:“这里坐的都是自己人,不用拘谨。”
温稚抿着唇笑了下:“好。”
她平日里很少笑,这会一笑,本就璀亮的眼睛更漂亮了,浅粉的唇畔抿着上扬的弧度,就连平日里微弯的秀眉也添了明亮的色彩。
陈明洲搭下眼皮,跟喝酒似的一口喝完了杯子里的水。
魏平“啧”了声:“明洲哥,你少喝点水,别饭还没上来你先喝饱了。”
陈明洲:……
温丽这会站起身,顺便把温稚一块拽起来,温稚疑惑的看向她,温丽的手则对向对面的顾辉,顾辉眉峰一挑,瞬间明白了温丽的意思,他将烟别到耳朵上,起身朝温稚伸出手:“温稚同志,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顾辉,和陈尧……明洲是大学同学。”
他差点说出陈尧书的名字,可别在今天愉快的日子惹的明洲嫂子伤心。
温稚看了眼伸在半空的手,犹豫了一下,伸出手和顾辉轻轻握了下,她声音和她本人一样,清丽,好听。
“我叫温稚。”
顾辉看着温稚脸上浅浅的笑容,和那日他在公职家属院见到的她有些不同。
那日的她满脸愁容,眉心间还有怕见到生人的胆怯与惶恐。
但今日却不同了。
虽然看着还是不太爱说话,但至少眉眼间的胆怯少了许多,脸上也没了愁容。
服务员端着菜上来,陈明洲瞥了眼还站着的顾辉,狭长的眼尾挑了下:“这里不是部队,不用你站岗。”
顾辉:……
这小子嘴巴还是这么欠。
八菜一汤上齐,温稚看着满满一桌子的菜,只顾着在心里估算一盘菜多少钱,都没怎么夹菜,陈明洲看了眼温稚低着头小口的吃饭,眉峰微微蹙了下,他起身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个碗。
温丽看到陈明洲给碗里夹了好多菜,然后把碗放在了温稚面前。
“嫂子,多吃点。”
温稚一愣,抬头就看见眼前堆的跟小山似的碗。
这她哪吃的完啊?!
温丽见陈明洲对温稚还算上心,这些天的担心也总算落了地,边上的张俊在桌下轻轻捏了捏温丽的手,低声对她说:“我都说了,你三妹只要进了陈家的门,明洲会照顾好她的,你就别再瞎操心了。”
温丽掐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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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心:“知道了。”
温稚吃了一些,实在是吃不下了,可碗里的东西也不能浪费,正当她不知道怎么办时,陈明洲忽然问她:“吃饱了?”
温稚连忙点头。
陈明洲:……
就这小鸡崽的饭量,把她带到厂里干一会体力会都得累趴下。
他将温稚眼前的碗端走,将碗里的菜全倒进了自己碗里。
温稚震惊的瞪大了眼睛,倒是其他人没什么反应,毕竟那个碗里只装着菜,温稚只是夹了几筷子菜,而且里面都是十足十的荤腥,不吃岂不是浪费了。
温丽吃的比温稚多点,她喝完杯子的水,对温稚说:“走,我们去外面等他们,正好也留点空间给他们几个说说话。”
毕竟有她们在,他们几个糙老爷们说话也有所顾忌,而且在来的路上,张俊也跟她说过,要是她们先吃完就先在外面转转,有温稚在,他们不方便提陈尧书的名字。
温稚起身跟着温丽走出红星饭店,青城是工业区,厂子特别多,尤其这一片是集中地带,这个点路上来往的人挺多的,大多数都穿着厂里的工作服。
两人坐在红星饭店门口的长条凳上。
温丽握住温稚的手,莫名其妙的问了一句:“你觉得顾辉怎么样?”
温稚一愣:“啊?”
其实,她连顾辉长什么样都没仔细看,更别提觉得他怎么样了。
温丽说:“顾辉是刚调到青城公安局的,他和陈尧书之前是战友,和陈明洲还是大学同学,这人知根知底,又是公安,而且个头也不低,长得也俊,还是个单身,这么合适的人选你在青城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眼下好不容易碰到了,你可得把握好机会。”
这要是没回陈家,温稚或许还会考虑一下。
毕竟和二姐一样找个公安同志做丈夫,爸妈不敢欺负她。
但她现在在陈家过的挺好的,婆婆对她好,小叔子也护着她,她也答应婆婆要给陈尧书守一辈子寡,不可能再嫁人。
“姐,我不打算再婚了。”
温丽皱眉,不解的看着她:“你真打算给陈尧书守一辈子寡?!”
温稚点了点头:“嗯。”然后反手握住温丽的手,抿唇笑了下:“二姐,你也要想一想,顾辉同志背景好,模样好,又是单身,怎么会看上我这个寡妇,所以,你就别为我的事操心了,我在陈家过的挺好的,婆婆疼我,小叔子也护着我,以后都没人敢欺负我。”
这话倒是不假。
温丽今天见过陈明洲对温稚的好。
她叹了一声,伸手戳了戳温稚的脑门:“你现在别把话说的太死了,万一以后遇到合适的想改嫁怎么办?你还年轻,以后的路还长着呢。”温丽顿了下,续道:“不行我让你二姐夫探探顾辉的口风,万一顾辉就喜欢你这样的呢?”
温稚:……
她刚想说话,忽的瞧见头顶罩下来的黑影,正好遮住了她和二姐的身影。
温稚转头就看见了站在饭店门口的陈明洲,男人逆着太阳光,温稚的眼睛被太阳刺的眯起,只模糊的看到对方棱角分明的脸型轮廓。
温稚心刹那间咯噔了一下。
陈明洲什么时候出来的?
他有没有听见二姐刚才说的话?
15.第 15 章
温丽也看见了陈明洲,她打了声招呼,问道:“他们呢?”
陈明洲:“在后面。”
张俊和顾辉他们都出来了,这次出来,大家都骑着自行车,下午也都赶着上班,几个人说了会话就散了,温稚看了眼正要骑车走的二姐夫,扭头对陈明洲说:“你等我一下。”
陈明洲将自行车掉了个头,跨坐在自行车上,单脚支在地上。
男人从兜里取了根烟点燃,看着路上来往的人,用力咂了口烟,刚弹了下烟灰就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见温稚去了魏平的车子后面,他将烟掐灭,说道:“坐我的车。”
魏平笑道:“对,嫂子,你坐明洲哥的车,我怕我骑快了又闪着你。”
温稚转身走到陈明洲车座后面,她抓住车座后杠,刚想把脚踩在车轮轴中心,就见陈明洲的手臂伸到她面前:“扶着我胳膊,侧坐着,我骑慢点。”
温稚看着男人露出来的小臂肌肉,小麦色的皮肤下绽着鼓起的青筋。
想到他先前抱着她的一幕。
温稚耳根莫名一烫。
她的手尽量放在陈明洲卷起的袖子上,借着他的力道侧坐在后座,等她坐好,陈明洲才开始骑车。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
其实温稚心里有些不踏实,二姐说要把她介绍给顾辉,她已经拒绝了,可发现陈明洲出现时,她还是会心虚的害怕陈明洲觉得她是个说话不算数的人,说好了为他大哥守寡,结果转头她二姐就给她介绍对象。
温稚纠结了一路,快到机械厂的时候,主动和陈明洲说话。
“你刚才听见我二姐说的话了?”
她的手指紧紧抓着车后杠,看着男人高大如山的背影,不由得紧张的咽口水。
陈明洲“嗯”了一声,他顿了下,续道:“你要是也有那个想法,我可以问问顾辉的意思。”
“我没有!”
温稚连忙否定,她急切解释:“我刚刚叫住我二姐,就是给我二姐说明白,让她不要找顾辉探口风。我说过不会改嫁,我要守着陈家过一辈子,为你大哥守一辈子寡。”
陈明洲听着温稚很是激动的声音,捏了下刹车慢慢拐弯:“嫂子,我和妈都没想过让你为大哥守一辈子的寡,等你以后遇到喜欢的人,想改嫁,我和妈不会阻拦你。”
温稚摇头,坚定道:“我不会改嫁!”
车子停在家属院的楼下,温稚下了车就回家了,陈明洲看着消失在楼梯拐角的身影,从兜里摸了根烟咬在嘴里,魏平提着自行车头转了个方向,凑到陈明洲边上说:“明洲哥,你今天烟瘾怎么这么大?是不是想你那天说的姑娘了?”
陈明洲凉凉的瞥了眼魏平:“滚。”
.
温稚回到家,刚打开门就听见隔壁传来蒋全吼叫的声音。
温稚秀眉微蹙。
革委会把蒋全放出来了?
不等温稚细想,隔壁门忽的打开,蒋全脸色铁青的摔上门,隔着门骂杨慧:“老子的钱凭什么给你管!你给我们蒋家做啥贡献了?!还他娘的有脸找老子要钱!”
蒋全哼了一声,经过陈家时,看见了站在门里面的温稚。
他愣了一下,上下打量着温稚,眼神让温稚很不舒服。
温稚听见他嘟囔了一句:“没想到这寡妇长得还挺漂亮。”
温稚脸色一变,手指抓紧门把手,想骂他一句,但看他壮实的体格,考虑到陈明洲不在,她打不过蒋全,只好忍气吞声下来。
她下意识就要关门,结果门还没关上,门外的蒋全忽的被人一拳打的摔地上,随即一道熟悉的身影跨在蒋全身上,男人一手揪着蒋全的领子,一手攥成拳头重重砸在他头上,蒋全赶紧双手抱头,嗷嗷的惨叫着。
“陈工,你疯了!”
“啊!你打我干啥!我又没惹你,哎哟……”
“疼疼疼,别打了。”
温稚看到陈明洲单膝跪在地上,下颔线绷得极紧,额角和脖颈的青筋暴起,冷硬如铁的拳头狠狠砸在蒋全身上。
现在的陈明洲和平日里与她相处的模样截然不同。
他揍蒋全的拳头,比那天揍温华还要狠。
走廊里的邻居听见动静,纷纷跑出来看出了啥事,结果看见陈明洲在揍蒋全,一个个杵在那看热闹,也没人上去帮蒋全。
蒋全平日里对媳妇非打即骂,这条走廊的邻居们早想收拾他了,只是没人敢当出头鸟,没想到陈明洲起了这个头。
杨慧和蒋大丫蒋二丫也跑出来了,看到蒋全被揍,两个孩子吓得躲到杨慧怀里。
杨慧抱着两个孩子,冷眼旁观的看着蒋全被揍。
温稚看蒋全被揍的哭爹喊娘,生怕陈明洲把人打出问题再去蹲局子,于是赶紧开门出去抓住陈明洲再次挥起来的拳头,温稚第一次知道一个人的拳头竟然会这么硬。
像是一块烧红的铁疙瘩,又烫又-硬。
“别打了,万一把他打死了,你还得背一条人命,为这种人不值得。”
温稚双手死死抱住陈明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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拳头,陈明洲的手背无可避免的紧挨着温稚的小腹,他甚至能感觉到她说话时,小腹在微微颤着……
男人拳头忽的松开,抽出手将蒋全提起来,拽着他的头发将他的脑袋转向温稚:“以后再让我听见你叫她寡妇,我把你的脑袋拧下来!”
蒋全也是个五大三粗的体格,可在陈明洲面前弱的跟小鸡崽一样。
他顶着被揍的鼻青脸肿的一张脸,说话都有些不清楚。
“不……不叫了,我以后都……都不叫了。”
陈明洲推开他,蒋全身子一软跌坐在地上,他哀嚎着爬起来看到堵在门口的杨慧母女三人,在陈明洲那吃了瘪,还被媳妇和孩子看见了,于是想把火气转移到杨慧母女身上。
温稚会忽然喊道:“等一下。”
她看了眼陈明洲,见男人笔直的站在她对面,心里有了底,于是转身走到蒋全身边,在所有人的目光下,压低声音对蒋全说:“你要是再敢打杨慧姐和两个孩子,我就把你和丁秀芬的事告发到机械厂和酱油厂,还要闹到妇联,让所有人知道贾建国是你们两的孩子。”
蒋全惊恐的瞪大了眼珠子,不敢置信的盯着眼前的温稚。
她怎么啥都知道?!
温稚第一次这么硬气的威胁别人,不过这份硬气的底气还是来自于陈明洲。
她刚才对蒋全说的话,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
温稚转身往家走去,走廊外面还聚集了不少人,都在骂蒋全活该。
从陈明洲的视角只能看见蒋全僵直的背影,他跟着温稚走回家,看着她拉开长条凳坐下,手臂有些发抖的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然后两只细白的小手捧着搪瓷缸轻轻吹热气。
对温稚来说,刚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偷偷威胁蒋全。
实在是太刺激了。
“嫂子”陈明洲坐到温稚对面,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漆黑的眸凝着温稚有些紧张的神色:“你刚才对蒋全说了什么?”
温稚下意识摇头:“没说什么。”
这件事她还没想好怎么告诉陈明洲,万一她说了,陈明洲问她,她是怎么知道这么清楚的。
她该怎么说?
说她做梦梦到的?
这种事在别人听来太匪夷所思了。
温稚以为只要自己不说,陈明洲就会和上次一样不再追问她是怎么知道他要去棉纺厂找她的。
她低下头,鹌鹑似的小口喝水,谁知道陈明洲也端着杯子喝水。
就好像非要等她说出真相。
16.第 16 章
两人就这么一左一右的坐在凳子上喝水。
陈明洲端着搪瓷缸吹了吹热水,手指骨节上浸了点血色,也不知道是蒋全的还是他自己的。
温稚始终低着头,搪瓷杯里的水面上倒映着一张苦瓜脸,秀眉紧皱,瞳仁里都是纠结和苦恼。
最后她努力想了个最有信服力的借口。
“你要是再敢说我是寡妇,我小叔子一定会打死你。”
温稚抬头觑了眼陈明洲幽黑深邃的眼睛,生怕他不信:“我说的就是这两句话,我没骗你。”
陈明洲平静的看了温稚一会,然后喝了口水,放下杯子说了句:“好。”
男人起身走到脸盆架子前洗手,好像真信了温稚的话。
温稚也愣了一下。
她转身看了眼陈明洲微躬的脊背,有些意外他竟然相信了。
陈明洲洗完手,将盆里脏污的水倒进泔水桶里,转身便看见温稚跟做贼似的快速回过头继续抱着搪瓷杯喝水。
陈明洲:……
他发现,嫂子好像和他所认为的不太一样。
她好像没那么木讷呆板,反倒还有几分机灵劲。
陈明洲回屋换了双手套就走了,看到房门彻底关上,温稚总算松了口气。
也不知道她刚才对蒋全说的话有没有起到威慑作用。
陶芳晚上回来的时候听说了中午那会儿的事,也不管蒋全在不在家,就站在走廊里阴阳怪气的骂蒋全,温稚在灶台前切菜,陶芳还扭头对她说:“小稚,不用怕,这狗杂种要是再敢欺负你,娘帮你收拾他!”
温稚拿着菜刀将萝卜切成两半,脑袋快速点了点:“嗯!”
天麻麻黑这一会,厂里的人都在走廊做饭,陶芳骂人的声音能从这栋楼传到对面那栋楼去,陶芳骂一句,黄雯溜一句,还有其她婶子跟着起哄。
蒋全躲在屋里,听着外面一片骂声,气的将蒋大丫递给他的搪瓷缸狠狠摔在地上。
蒋大丫吓了一跳,慌忙跑出去,被杨慧一把护在身后。
杨慧攥紧双手,戒备的看着此刻躺在床上鼻青脸肿的蒋全,他右边脸几乎肿的高高的,右眼睛被迫眯着,恶狠狠的眼神死死黏在杨慧身上。
一想到那寡妇说的话,蒋全心里就发慌。
他和丁秀芬的事没人知道,连他的好兄弟贾平也不知道。
贾平的二儿子贾建国的确是他和丁秀芬的孩子,这些年他挣得工资大部分都给了丁秀芬,就为了让她给儿子吃好点。
他和丁秀芬也商量好了,等将来贾建国长大,让贾平花钱给他娶完媳妇,丁秀芬就和贾平离婚,他和杨慧离婚,到时候他和丁秀芬过日子。
谁知道现在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这事要是真传出去,别说机械厂还会用不用他,就是贾平也不会放过他,更不会放过他的儿子,如果真到那一天,他啥也没有了,还哪来的钱养儿子和丁秀芬?!
杨慧以为蒋全会再一次将在外面受的气都发泄到她身上。
可是她不能躲,她一旦躲了,大丫和二丫就会挨打,就在杨慧想着如何面临即将而来的暴打时,蒋全却冷冷哼了声,骂道:“杵在那干啥?还不快点给老子做饭!想饿死老子啊?!”
杨慧微怔了一下,反应过来,赶紧拉着大丫二丫走了。
.
陈明洲这几天好像特别忙,每天早出晚归,有时中午都没时间回来吃饭,都是魏平中午赶回来把装好的饭盒给他带过去。
陶芳和黄雯在造纸厂干了五天活就没了。
温稚听魏平说,蒋全请了好几天假,没敢去机械厂,就怕他那张被陈明洲揍的跟猪头一样的脸被别人看见了笑话他,一直到蒋全脸上的肿消下去他才敢去上班。
今天天气比往常都热。
温稚挽起袖子,端着盆去水房,把摘好的菜洗干净。
她感觉旁边走来一个人,扭头看了眼,正好跟杨慧目光对上,温稚浅浅的笑了一下,算作打招呼。
杨慧走到温稚边上,拧开水龙头时,低声说了句:“谢谢你。”
温稚明白她的谢意,她笑了下:“你不用谢我,该谢谢我小叔子。”
杨慧看了眼温稚线条优美的侧脸,说道:“陈工以前帮过我一次,但换来的是蒋全对我更过分的殴打,那天我不知道你对蒋全说了什么,但从那次之后,他再也没有打过我了。所以,我应该要谢谢的人是你。”
温稚愣了一下,她还以为杨慧要问她对蒋全说了什么,但一直到洗完菜杨慧都没问。
看着杨慧端着菜盆走出水房,温稚犹豫了一下,小跑着跟上去走到杨慧身边,问了句:“你还想和蒋全过日子吗?”
杨慧脚步一顿,有些意外温稚的问题,她苦涩的笑了下:“就算不想过又能怎样?还不是得凑合过下去。”
跟着蒋全,她和两个孩子至少有一口饭,离开蒋全,她们娘三就得饿死在外面。
温稚握住杨慧的手腕,明亮的眼睛里透着几分坚毅:“只要你不想跟蒋全过下去,我就有办法帮助你,绝对不会让你和两个孩子没有饭吃。”
“小稚,菜洗好了吗?”
陶芳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温稚松开手,小声道:“你想好了就来找我。”
温稚心跳的特别快,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劝别人离婚。
可她要是不帮杨慧姐,她和两个孩子会被蒋全和丁秀芬欺负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温稚无比庆幸自己能梦到书本里所有的剧情,能以自己最大的能力帮助和她一样困囿在痛苦里的人。
“你和杨慧说啥呢?”
陶芳切菜的时候问了一嘴。
温稚说:“没说什么,就是问她这几天怎么样。”
温稚从小没说过谎话,但经过这几次的锻炼,现在说起谎来镇静了不少。
午饭做好后魏平又来了,他把陶芳装好的饭盒拿走,走了几步又返回来对陶芳说:“陶婶儿,厂长家晚上做好吃的,让我和明洲哥过去吃饭,明洲哥让我跟你说一声,晚上就别做他的饭了。”
陶芳摆手:“知道了。”
黄雯在外面听见了,笑道:“哎哟,陶大姐,你家明洲不愧是咱厂里的香饽饽,连厂长都请他吃饭呢。”然后对魏平说:“你可要跟你师傅好好干,争取成为咱们厂的第二个香饽饽。”
魏平嘿嘿笑道:“我能有明洲哥一半厉害就行了。”
走廊里热热闹闹的,杨慧家又开始了战争。
简易的木桌上就放了一盘炒白菜,菜白白的,连一点油水都没有,碗里的稀饭也跟白水一样,筷子捞一捞,也只能看见几颗米,蒋全脾气一下子上来了,把筷子往桌上一摔,阴沉着脸瞪着杨慧:“这他娘的是给人吃的吗?咱家的米呢?油呢?!”
蒋大丫和蒋二丫吓得一哆嗦,两人没敢说话。
杨慧捏紧筷子,冷漠道:“你已经有两个月没给我油票了,我拿啥买油?粮票你也一个月没给我了,今天这顿是咱家最后一点米,吃完了就没了,你要不想饿死我们娘三让厂里人戳你脊梁骨,就给家里留点粮票油票。”
“你他娘的还敢跟老子顶嘴?!”
蒋全一巴掌拍在桌上,恶狠狠的指着杨慧,杨慧浑身控制不住的颤抖,捏着筷子的手指紧绷泛白。
她在赌,赌蒋全不敢打她。
也在赌温稚对蒋全说的话威慑力究竟有多大。
蒋全一直骂骂咧咧的,骂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但他一直没有对她动手,这要是在以前,早把她按在地上打了。
这一次,杨慧终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看来,她赌赢了。
蒋大丫和蒋二丫这几天也看出来了,她们的爸爸好像不打人了,但是现在骂人骂的特别难听。
.
天麻麻黑时,厂里的人都陆续出来了。
厂长家在家属院的东边二楼,他把自行车停到楼下,对几个人说:“你们婶子估计都做好饭了,走,我带你们尝尝她的手艺。哦对了,还有她从娘家抱回来的药酒,听我媳妇说是从一个老大夫那用腊肉换回来的药酒,喝了它强身健体。”
魏德笑道:“那我可得喝上几杯。”
魏平凑到陈明洲跟前:“明洲哥,你说那药酒有咱两从乡下带回来的好喝吗?”
陈明洲:“你喝了不就知道了。”
魏平摸了摸后脑勺:“也是。”
走在前面的还有两个机修员,和魏德聊着家常,几个人刚到厂长家门口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陈明洲笑了下:“看样子婶子今天做了不少好菜。”
厂长家的布置要比别的家好上一些,挨着墙还放着两张单人沙发,中间放着一张小方桌子,桌上放着带盖的小茶缸,外屋的四方桌上摆着七菜一汤,光荤菜就有三盘子。
厂长媳妇姜雪娥听见声音从屋里出来,手里提溜着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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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玻璃瓶,瓶子里的酒有点偏红,一看就是药酒。
姜雪娥赶紧招呼着几个人洗手上桌。
几人吃了几口菜,厂长先端起酒,其他人见状也端起酒杯,厂长笑道:“这段时间辛苦大家了,这两个大家伙能如期租给两个公社,给咱们厂子额外赚了一批收入,还多亏了陈工。”
厂长举了下杯子:“来,陈工,我们走一个。”
然后对其他人说:“来,大家一起走一个。”
陈明洲一杯酒下肚,顿时感觉从小腹那里窜上来一股热气,紧跟着浑身都开始冒汗,魏平从边上凑过来:“明洲哥,这酒比咱们从乡下带来的劲要大得多啊!”
好家伙,一杯酒下去,浑身都开始冒汗了。
魏德说:“这是啥酒?”
厂长笑道:“这可是药料十足的好酒,要是别人我还舍不得拿出来呢,来来来,快吃菜。”
这个季节还在春天,晚上还是带点凉意,可几杯药酒下去,几个人热的额头都是汗。
酒过三巡,厂长已经趴在桌上了,魏平和另两个人也晕的走不动道了。
倒是陈明洲还有些清醒,虽然头有些晕,但走路不成问题。
那两人今晚只能睡在厂长家,魏德背起魏平,问陈明洲:“你咋样,能走吗?”
陈明洲颔首:“能走。”
魏德颠了颠魏平,和陈明洲下楼梯,对陈明洲说:“平子这小子酒量不行还喜欢喝几口。对了明洲。听叔一句,你回家用凉水冲个凉,不然晚上睡不着。”
陈明洲迟疑了几秒:“好。”
他的确感觉到身体里窜着一股火气,这股火气将他这几日没日没夜加班干活的疲惫都驱散了。
魏德背着魏平先回家了,陈明洲在楼下点了根烟,吹了会凉风才回去。
男人走到家门口,看到外面的绿铁门开着,屋里面的木门关着,便下意识看了眼走廊尽头的厕所,厕所门缝透出微弱的暗光,陈明洲推开木门,一眼便看到嫂子的屋门开着。
他走到桌边,端起搪瓷缸里的凉水一口气灌下去。
安静的走廊里忽然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一抹身影推开木门跑进来,还没喘口气就看到漆黑的屋里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登时间吓得惊叫出声!
在对方惊恐的叫声喊出喉咙时,陈明洲迅速转身捂住温稚的口鼻,又以极快的速度拉上铁门,将温稚拽到身前后再次关上木门。
在对方逼近时温稚瞬间闻到了一股浓重的酒味,她压根没看清对方是谁,抓起那只捂着她口鼻的手,张开嘴就咬了下去!
嘴里那块肉又热又-硬。
温稚腮帮子都咬疼了也不见对方放开她,对方甚至把她按在了门板上,对方高大的身形压上来,强悍的力量根本不是她能推开的。
“唔——”
温稚因为咬着对方的肉,嘴巴被迫张开,嘴里的津液沾染到那只粗糙的手背上。
不等她继续挣扎,一道熟悉的嗓音裹着酒香喷到温稚耳边:“嫂子,是我。”
温稚措不及防的听到陈明洲的声音,震惊的瞪大了眼睛,她这才抬起头聚焦视线尝试着努力看清黑夜里那张模糊的棱角。
“嫂子。”
为了让温稚安心,陈明洲又叫了一声。
许是喝酒的缘故,男人低沉的声音在黑夜里透着几分沙哑的磁性,口鼻里的热气喷薄在她耳廓,激的温稚身子颤了一下,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几乎是被陈明洲结结实实的压在门板上。
男人身体里的热意穿透薄薄的衣服钻入她体内。
那只带着温度的手掌还抓着她的肩膀,让她动惮不得。
这么一折腾,陈明洲的酒劲也上来了,头有些晕沉沉的,偏生/体内的火气四处乱窜,找不到出泄口,被他压在门板上的女人-身上有几分凉意,陈明洲被酒意侵蚀的脑子有些迟钝。
他莫名的贪恋这股凉意,高大的身躯不由自主的往下-压。
手掌那里被温稚咬过的地方不疼,反倒带有种酥麻的快意直冲四肢百骸。
温稚感觉有什么东西硌的她生疼,她想往后退,可后背是房门,于是使尽全力推了推他,直到对方捂在她口鼻上的手松了力道,她才急声说:“陈明洲,你……怎么了?”
“谁啊!大晚上的嗷嗷叫,你不睡别人还睡呢!”
原本在屋里睡觉的陶芳,忽然拉开房门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