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惹》
1. 春风得意你远爷
《狂惹》by糖心兔子
我把深渊铲平
和你并肩站在太阳底下
狂惹你
想你也喜欢我
"来帮忙!这里有个小姑娘受伤了。"
视线里一白,一股夹着皂荚的特殊檀木香,混着男性荷尔蒙的陌生气味直往安姒鼻子里钻。
下一秒,她被一个稳健结实的臂膀稳稳抱起,温热的呼吸扑在脸上,低声骂了声粗话,语气很凶:“愣着看什么,来帮忙啊。”
安姒闭着眼,从右脚踝到膝盖源源不断像中枢神经传送的疼,让她说不出话来,全部的力气用来紧咬着牙关。
真的、好疼啊。
紧接着画面倏然转动,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挥着手里明晃晃,脸向她凑近。
“小姑娘,你要截肢。”
“别怕,一刀下去很快的。”
大刀高高举起朝着她的右腿落下……
“不要!”
安姒身子猛然一抖,腿一蹬,终于从梦境中挣脱出来。
修长的手指闭着眼睛往右腿处摸,直到触感真实地传来,安姒才放心地吐了口长气。
满背的冷汗。
未拉严的遮光窗帘缝隙里透出金色的光束,帘角被风吹得一荡一荡的。
安姒抬手捏了捏眉心,原来是窗户忘记关,怪不得昨晚睡得那么不好,一直梦到几年前那个灾难般的雪天。
女人鹅蛋圆脸,皮肤露着点病态的苍白,唯有一双眼睛,即便神色疏离,朦胧晨光里仍旧散着柔光。
缓了缓神,安姒双脚落塌,双睫微卷,打了个哈欠,合上床头昨夜看到一半的《圣经》,另一只手顺手往熟悉的地方摸,却捞了一空。
安姒一怔,手杖呢?
6年前的一场意外,安姒彻底告别了滑雪运动,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形影不离的素银色手杖。
没有那根手杖,她没有办法正常行动。
难道是放在客厅了?
这几年,安姒渐渐开始康复训练,尽管已经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机,但是依然寥有成效。
现在她在家里已经可以勉强独立行走一些距离。
*
安姒的手杖,此刻在安媛手里。
此刻因为紧张,手柄处已经浸了一层细汗。
游泳馆里时不时传来一波接一波的笑闹声,浅水区的漂亮女孩们穿着各式的泳衣,宛若一条条娇艳美人鱼。
安媛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远方,目光转到一个男人身上的时候,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脸颊瞬间有灼烧的感觉。
这家游泳馆的消费不低,来的都是京城贵圈的人。
安媛现在能站在这里,足足花了她大半年的收入。
“远哥,吃点水果吧。”岸上一个漂亮的女人,玉白的手端着精致的果盘,身姿曼妙,笑容甜软。
浅水区的游鱼们看到她,脸色纷纷一沉,但还是压着火气让开。
京圈名媛赵冰柠,她们还惹不起。
赵冰柠走到边上,单膝一跪,声音脆甜,“远哥。”
泳池里的公子哥们吹起了口哨,“小冰柠,地板硬,你远哥等会儿要心疼。”
赵冰柠脸蛋有点红,纤长手指捏了一串剔透漂亮的葡萄,伸到厉远边上。
厉远靠在泳池边,双臂大咧咧敞着,满脸春风得意,嘴角翘着痞痞坏坏的笑意。
开口傲慢轻蔑,“你远哥够不到。”
赵冰柠乖乖地把垫脚,倾身,把葡萄喂到厉远嘴里。
又是一阵起哄。
厉远这会儿已经游了一个小时,一起比赛的几个公子哥早都趴下了,就他还跟依旧没事人似的,气都不带喘的。浅水区的池子里男人半躺半坐在池边,露出肌肉匀称的上半身,结实的身材十分惹眼。
他垂着的那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正心烦。
传闻的GL游泳馆跟普通泳馆没什么两样,还不都是些庸脂俗粉的把戏,没意思。
倒是旁边的齐楠,一上午也没见他在水里扑腾两下,全跟这帮姐姐妹妹们插科打诨了。这些年公子哥们玩的新花样,水中戏美人。
敢情是他自己想来吧,还非得拖他下水。
又呆了会儿,实在无聊,厉远扎了个猛子又游了两圈,划水换气动作标准,一气呵成,引得身边的尖叫连连。
随即,湿身从水里出来上了岸。
“远哥,不玩了?”齐楠在身后喊。
厉远摆摆手,没精打采地往换衣间走,头都没回。
“我就说远哥不喜欢玩这个。”
“下次带远哥去‘海岸城’那玩,花样多,什么都有。”
尾音渐远。
这些个公子哥,平日里没什么正事,所有的精力都花在琢磨怎么玩上。
他们出点子,厉远花钱包场子,三五年来一贯如此。
厉远腿长步大,很快来到换衣间,干净头巾往头上一盖,随便一个动作,他做出来就有股张扬恣意的味道。
安媛觉得不能再等了。
厉远现在身边没跟什么人,再等下去他就要走了。
安媛咬咬牙,深吸一口气,再次做了一遍心理建设。
不要紧,她现在是安姒的模样,万一失败了,丢的是安姒的名声,到时候她咬死不承认就行了。如果成了,她就假装害羞跑掉。
她有一张跟安姒相似、但更美的脸,腿也是好的。厉远只不过当年没有看到过她,如果今天他能对坏腿的安姒有感觉,那她日后就更可以大胆地用原本安媛的身份再去见他。
何况,厉远有什么理由不选择她而选择腿不好的安姒呢?
怎么算都不吃亏。
安媛握紧手杖,脑中浮现着安姒平时垂眸走路的样子,背脊尽可能像她一样绷得笔直,眼神也模仿着安姒那种低垂模糊,没有焦距的感觉。
心中计算着时间,掐着距离,在刚刚好跟厉远擦身的一瞬——
猝然跌倒。
*
安姒找了一圈没有手拐,她细眉微蹙,心里疑了一声。
放哪了呢?她已经答应了林老师,下午去学校帮她代一节“投资学原理”的课,今天必须得出门。
思绪骤然被一声尖锐的女声打断。
楼上传来“啊啊”的接连两声喊叫。
安姒脸色一变,来不及多想,冲向二楼。双腿因为疾步走路,异常明显地坡。
“妈?”安姒喘着气,看向屋内的女人。
傅青书站在窗边,面容清冷,回眸问她,“姒姒,怎么了?”
“我是听到你的声音。”
“哦。”傅青书关合了窗户,声音淡淡地,“一只鸟,开窗户差点飞进来,吓了我一跳。”
原来是这样,门边的安姒松了口气。
幸好不是母亲的病发作,否则…
傅青书动作一顿,眼神变得凉飕飕的:“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安姒唇角一僵,没想好怎么回答。
楼下传来关门声。
傅青书走出房门,身子向下面一探,“是媛媛回来了吗?”
脆甜的嗓音是楼下响起,“妈,我先洗个澡。”
“这孩子,怎么回来就洗澡。”傅青书的声音随着脚步声走远。
安姒也摸着扶手跟着下楼,右腿使不上力,她下楼梯的时候,身体一颠一颠的。
“妈,你扶我……”
话刚讲一半,安姒收了嘴。
傅青书从冰箱里拿出四个大芒果,给安媛榨果汁去了。
安姒垂了垂眼,还想问她一下有没有看见她的手杖。
安姒如蜗牛爬楼,安媛在洗漱间哗哗冲着热水澡,傅青书削果皮。母女三人各自忙碌,一家人都在,房里却无人说话。
墙上的挂钟指向10点,下午一点的课,时间有点赶。
安媛洗浴的时间一贯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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较长,安姒便先挪步到自己卧室,想着先换好衣服再去洗漱,免得这个时间空等。
扶着床沿刚刚坐定,抬眸愣了一下。
熟悉的墙角边,日日伴着她的素银手杖赫然如常地立在那里。
静默一瞬之后,安姒抬手拿起手杖,半晌,眼眸再次低垂。
*
安姒的住处离C大不算近,原本她今天没有课,碰巧同系的林老师有事,所以找她代一节课。
林梦这学期刚入职两个月,不知道安姒平时如果有课的话会住教职工宿舍,但是没课的话会回家,平时看她没课也经常出现在C大,以为她常住宿舍。
答应过别人的事情,出了纰漏可不好。
原本她不打算在家里吃了,但是今天恰好是端午节,安夏言在公司忙着客户交付不能回来,一家四口本来就缺了一个,她这再一走,家里更没有过节的样子。
怕引起傅青书情绪波动,安姒只好三口并俩把饭吃完。
安媛今天情绪似乎也不高,桌席上傅青书给问她舞蹈室最近招生怎么样,话重复了几遍她都没听到。
傅青书到底还是气了,把碗一推,“你们两个是我的祖宗吗?过一个端午节,一个一个给我脸色看。”
“妈,我没有……”安姒长睫垂下,遮掩了眼底的情绪。
“没有?”傅青书挑眉,“那你给我笑一下看看?”
安姒头垂得更低了。
安媛见状忙起来,挽着傅青书的胳膊,“妈,我刚才没注意听你说什么。你也知道,舞蹈室刚开,最近忙得我头都疼,压力好大。不是故意惹你不高兴的。你也别说姒姒啊,她也不想这样。”
傅青书眉头蹙了蹙,最终什么也没再说。
安媛给安姒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先走。
安姒时间实在紧急,比了个“碗筷等我回来唰”的口型,匆匆出了门。
夹了本圣经,杵着手杖,带着她出门必带的两样东西,坐上了地铁。
一路上,安姒都很惹眼。
九月的天气,她穿了件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柔软的黑发被一个碎花大肠圈松松垮垮扎在脑后,背了一个米色托特包。
即便是最普通的打扮,仍然挡不住安姒成为众人中最夺目的一个。
不是因为她的漂亮,而是因为她的手杖。
有了手杖之后,安姒走路稳了很多。多年而来,这根手杖似乎已经长成她身体里的一部分。拄着手杖走慢步的话,不仔细看是看不太出来她腿部的问题。
然而因为赶时间,安姒走得急,步子快。
露出很明显的坡。
好奇的,探究的,同情的,各种熟悉的目光比比皆是,“啧”声更是频频出现。
安姒熟视无睹,顺着平常的路线,准时到达直通C大的出口。
可能是因为为了赶上这班地铁走得太急,可能是因为上午没用手杖上了一趟二楼,这会儿右腿膝关节处隐隐作痛。
安姒站在C大门口,见时间赶得正好,停下步子,准备站着原地缓一会儿再走,耳膜却被口哨声尖锐刺响。
几个大学生正踩着滑板从慢行道一路滑冲下来。
从慢行道到C大门口这段距离是一截坡度较大的下坡,不受控的滑板下行的速度非常快。
安姒本可以抬脚挪开,但是不知怎么的,6年前的画面迅速在脑海中闪过,并且切成慢镜,每一个停留点无限放大。
腿重如千斤。
要紧关头,安姒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呼啸的风从耳边擦过,夹杂着少年身上热烈的汗腺气味。
预想而来的冲撞并没有发生,一股很大的力量扯着她的手腕将她往后拽开一步远的距离,避开了那三五愣头小子组成的滑板队。
风再次吹起她的头发,碎发打在安姒苍白的脸颊上,卷着一股夹着皂荚的特殊檀木香扑入鼻孔。
竟同6年前的味道一样。
2. 跟你表白那女的
安姒缓缓抬头,一截极为流畅的下颌线闯入视线。
下一秒,还没等她看清,人便被再次扯开,声音自头顶劈头而下,凶巴巴地,“你傻子吗?站在那不知道躲一下?”
那道声音又痞又戾,又野又冷。
与记忆中的某处重叠。
安姒抿唇,安安静静地站在那,手里杵着手杖,背脊却依旧绷得笔直。
火伞高照的天气,人人都顶着一身黏腻湿汗满是狼狈,她却像被蒸笼热气隔绝了一样,神色疏离地站在那里。
齐楠挑眉,“欸,远哥,这不就是上午跟你表白的那女的吗?”
游泳池里的一幕,齐楠后来也看见了。
闻言,本来压根没往她这看的厉远,侧眸看向安姒,眼神最后停落在她右手侧的手杖上。
素银的金属手杖十分罕见,在太阳下折射出闪烁的光泽。
一样的素银手杖,一样松垮的发束,除了穿着不同。
是她吗?
厉远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点了根烟,咬在嘴里一抖一抖地说话,“头抬起来。”
安姒手指颤了颤,指尖紧紧按住扶手断,双肩微微收拢,有几分茫然的无措感。
厉远垂眸看着她,嗤笑一声,“你没听到吗?”
语气又狂又霸道,极具侵略性。
女人垂着头,依旧没动。
“远哥叫你抬起头来。”齐楠早没了耐心,伸手一推,安姒趔趄了一下,向后退了几步仍旧不能把握住平衡,堪堪摔在地上。
大幅度的动作让她在过程中,展露了容颜。
鹅蛋的椭圆脸,面容平淡,肤色苍白,连唇都没有几分血色,甚至还有因缺水起的皮皱,只有一双浅茶色的瞳孔,在这张寡淡无奇的脸上总还算得上一个记忆点。
没有预想中的惊鸿一瞥。
齐楠没忍住“嗤”了一声。
就这姿色,白耽误时间,还以为多大的美人呢。上午泳池那他没看清,只依稀分辨出女人的踉跄爬起的身姿算得上曼妙,但是妆容太浓又哭花了脸,没记住样貌。
鉴于前车之鉴的悲惨下场,敢拦住厉远这么直勾勾表白的女人没几个了,齐楠挺好奇的。
还以为是什么天之骄女,有傲人美貌才能如此大胆。
敢情破罐子破摔啊。
“远哥,走吧。”齐楠没了兴致,喊了厉远就要走。
烈日高照,女人柔软的发旋在阳光下被镀了一层柔光,炎炎夏日在她身上似乎都变得冷清了。
被撞散的包中落了一地杂物,拉链扣处系了一个很奇怪的银色挂饰。
齐楠撇撇嘴,这姑娘审美也不咋样,破拐杖银色,破挂坠也是银色。
安姒正坐在地上快速地收揽。
纸巾,手机,充电器,笔记本。
没有镜子与任何一样化妆品,甚至一根口红或者润唇膏。
但是那是什么?
一本圣经?
厉远眉头微挑。
齐楠也一头蒙,远哥为什么,还不走??
东西被她一股脑乱塞进包里,唯独那本圣经捡起的时候还被她凑到唇边吹了吹灰尘,才虔诚地放进那个不起眼的包里。
安姒撑着手杖,尝试着站起来。
然而,腿脚发麻。
不仅如此,心脏也有点难受。
她好像有点中暑了。
就在齐楠咽了下口水,脑中有了个大胆的猜想——
肩背蓦地被人重重一案,朝C大的方向一转。
“走啊,大太阳的站这晒个屁啊。”厉远已经率先转身走了。
凶残啊,一点点同情心都没有。
齐楠又看了一眼地上的女人,举手拱了拱算是抱歉,才跟了上去。
刚才连他都差一点想扶一把人家。
早知道真是个残疾小姑娘,他就不推了。
安姒闭着眼睛,并没有看到这些,她神思已经混沌了,半晌抬手掐住人中,另一只手往包里暗口处摸索着拉开拉链。
几粒小药丸入口,在舌头下压了一会儿。
那股心悸感才慢慢削弱。
*
厉远人高腿长,走路大步流星的,穿着个花裤衩,脚上蹬着一双雪白的大球鞋,鼻梁上带着个墨镜,走在路上趾高气昂一股混社会的气质。齐楠跟在后面走了一会儿,感觉有那么点不对劲,也掏出个墨镜架上,挺了挺胸。
气势上不能别碾压成厉远的小跟班啊。
这个点C大的学生开始赶着去上第一节课,校园里人流量不低。
穿短裙热裤的女学生们,正儿八经T恤长裤的学霸男,趿着拖鞋的屌丝,什么样的都有,但就没厉远他们这样的。
他俩一看就不像个学生,连坏学生都不像,一路走着回头率直接拉满。
厉远昂着头对这结果挺满意,眼底泛着光彩,“C大的学生挺有品味的么,小眼睛齐刷刷地都看我。”
齐楠擦了擦鼻梁上的汗,没敢吱声。
哥,人家把你当地痞流氓,能不看你吗?
“你女朋友呢?怎么不来迎驾?”厉远挑眉问。
齐楠简直服了,这是对谈恋爱怎么样错误的魔幻认知。
陈巧巧上一秒还跟他发短信抱怨呢,说他怎么来了C大都不知道先来看她。
还指望小公主来接他们这帮大老爷们?
齐楠边走手指边在屏幕上噼里啪啦打字:等会儿给你买……
发送还没按下去,电话已经打了过来。
娇憨的嗓音顺着听筒传来,“老公啊,我快热死了,你的哈根达斯冰淇淋呢?你的爱呢?被太阳晒蒸发了?”
齐楠瞅了一眼厉远,压着嗓子回,“我的祖奶奶,这忙正事呢。”
“陪远哥。”
“不生气不生气,等会……”
低哄的声音密密传来,厉远不屑地笑了下,抬脚提速走。
这他妈谈个什么鬼的恋爱,跟个孙子一样。
有朝一日远爷谈恋爱,像这么热的天,那得姑娘抗把大伞抢着给他打。
齐楠挂了电话一抬头,人呢?
定睛一找,太子爷已经甩他老远一截了。
齐楠一跺脚,急得扯子嗓子喊,“远爷,哎呦我亲爷爷呐,方向走反了!!!”
*
安姒是被一个学生扶到教室的,碰巧还是林梦班的,两人方向一致,就把她送到教室门口。
不然的话,这节课得要迟到的了。
安姒刚在讲台上站定,手机就在包里嗡嗡震动,劈头被训了一顿。
“谁叫你们这样私下调课的。”
“上次开会都已经腔调过了,你们当校规是儿戏吗?”
“大学校园虽然管理松一些,规矩还是有的。”
“你上完课抓紧时间到经管楼党务处来,‘峰海集团’的人今天下午提前到了,带你碰个面。”
C大经管院上学期立项了一个叫“投资嘉”的校企合作的数据承包项目,把集团内一些技术的投资数据录入工作外包给大三大四的学生做,方便学生在校就能进行实习。
这学期一开学项目就正式启动,原本的学校负责人是个老教授,因为身体原因不能继续。
院里转了一圈,不知道怎么名额落在了安姒身上。
那天安姒刚刚上完一节财务管理,阴雨天腿疼正想去宿舍休息,愣是被系主任逮住一顿表扬。什么吃苦耐劳,性格温柔,情商在线,是新一代师资肱骨力量……说得安姒都想提醒他是不是认错人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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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主任抓着她的胳膊把这个光荣伟任交给了她。
完了还不忘精神诱惑。
“小安,好好干,能加教评分。”
她安姒是这么功利性的人吗?
她安姒能为了区区教评分出卖灵魂吗?
是的,她在乎。
经管院人人都知道这个入职一年的安老师,在同龄教师中有多努力,平时除了上课就是待在教研室,再不就一定能在图书馆找到她。
年轻人都爱玩,就算是老师也不例外,但是安姒比老教授还能静的下来,一年来在学术刊物上已经发表了三篇剖有建树的论文,系里也很看重她。
上课铃声“铛铛”敲响,安姒匆匆回复一句“知道了”,抬头扫了一眼教室,手上动作一顿。
没走错吗?
视线轻瞥了眼门牌207,多媒体功能教室。
安姒仍旧有点迟疑,抬脚走下台阶,视线扫了一眼第一排唯二坐的两位女生课桌上的书,蓝皮的“投资学原理”,没错。
安姒清了清嗓子,认命地准备上课,“今天林老师有事,这节课由我帮你们上,我姓安,安静的安。”
抬眸心算一眼人数,15。
很好,点名就略过了吧。
多媒体幻灯片刚好打开,安姒准备从包里掏出教案上课,指尖触碰到教案的时候,心里又是一紧。
再仔细一看,果然,出来的时候太着急,教案带错了。
今日似乎不宜外出。
算了,就按课件讲吧。
“这节课,我们讲讲‘共同基金’,谁能告诉我上节课的内容‘期权合约’是什么?”
……
安姒的声音挺好听的,开头刚讲了几句话后排原准备睡觉的几个男生就忍不住抬头看她。
一看之后又失望地垂头继续睡。
声音甜到骨头里去了。
还以为是美女教师。
*
经管楼教务处里,孙院长苦着脸打着电话。
“厉总,这会儿学校换的是全校,全世界,不,全地球性格最好的老师了。”
“我没跟你打马虎眼。”
“您弟弟那脾气大就算了,最关键他,他他他他他他……”
五十多岁的孙直照激动得舌头直秃噜,“他不按常理出牌啊。”
企业布置下来的活还没干完,一大堆数据还没录入,那个厉远直接来一句“电脑都给关了,远爷带你们去不良夜喝一杯”算是什么啊?好好的学生都被带坏了,年纪轻轻地去什么‘不良夜’。
两个月下来,正经活没干成一样,学生们跟着都快成了小氓流。
“求求您帮我说说他,正经点。”孙直照对着电话,手呈阿弥陀佛状,“我们哪敢说啊。”
“哎呦,至少我觉得吧,厉远小厉总在学生面前是个领导形象,穿着得注意一下,花裤衩,大墨镜这种一看就是社会小痞子的形象,对学生会产生负面引导。”
“好好好。”
“多谢厉总。”
“劳烦了劳烦了。”
孙直照挂了电话舒了口长气,抬手在脑门上画了一副十字架。
空气中突然凝滞了,一种怪异的凉飕飕的感觉。
似乎一股阴风从人后背脊直往上钻。
孙直照咽了下口水,扭头脖子一帧一帧往门口转过去,紧接着咯噔一下僵住。
厉远靠在门栏上,双手环抱在胸口,鼻梁上的名牌墨镜推到头顶,嘴里噙着股笑意,正好整以暇地瞅着他看呢。
见孙直照转头看他,厉远食指微屈,勾下眼镜,偏了下脑袋,向上撩了把额前的碎发,薄唇微咧出一个弧度。
“你对我的颜值,好像有意见。”
“嫉妒我长得帅?”
3. 远爷正经耍大牌
“……?”孙直照愣了两秒。
除了求生欲以外什么心思都没了,直接认命地硬挤出一个笑脸。
“哪有哪有,小厉总这么帅,天底下的人都知道。”
孙直照今年五十多岁了,可怕的是他父亲跟“峰海集团”厉天琪是一个辈。厉天琪成家迟,生小儿子更迟。
所以厉远虽然今年刚24,但却跟孙直照是平辈。
孙直照边给这小太子爷倒水,心里边倒着苦水,没想到他一把年纪了,还在拼爹的路上输了辈分。
爹啊,你当初为什么要这么早成家?
您就不能再立二十年辉煌大业吗?
爹啊,你当初为什么要这么早生我?
早知道您儿子今年54了还得跟这么个崽子平起平坐,您还这么早生我吗?您就不能憋着吗?
啊?不能吗?啊?啊啊!
孙直照抓狂归抓狂,风度和体面依旧稳定,一杯普洱老岩茶泡得色泽通润。
一回头,建设半天的心理围墙依旧塌陷八方。
厉远往当中的太师椅上一坐,一双大长腿大喇喇地叉着,抬手一挥,“没开空调吗?热死你大爷的了。”
“大爷”孙直照心想他还没死,别过脸去翻了个白眼,“开了。”
“多少度?”
“28。”
太子爷换了个姿势,半躺在靠背上,手一伸,发号施令:“遥控器。”
孙直照咬着牙,递过去遥控器。
厉远咔咔一顿按。
得嘞,16度。
孙直照太阳穴突突猛跳,这么个搞法你大爷真是快死了。
厉远啧了啧嘴,舔了舔干巴的嘴唇,孙直照就把老岩茶递上。
这系主任做到他这份上,不容易啊!
多能屈能伸啊!
多心怀大义啊!
为了学校的利益,他孙直照今天鼓起了多大的勇气,做出了多大的牺牲啊!
“这什么玩意?”厉远掀了掀眼皮,不耐烦地把那老岩茶边上一推,闭了闭眼,哼了两句小调,蓦地响指一叩,“我喝柠檬茶,加糖加冰,要甜一点的。”
孙直照眼都值了。
啥子哟,要你大爷给你买?
堂堂985名校经管学院系主任,我……我去你大爷啊啊啊!
“哦,对了。”太子爷突然想起来一件事,猛地坐了起来,手扶在膝盖上,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随意敲了两下。
孙直照深吸一口气,心想总算明白过来了,简直是猖狂的行为,但是孔子有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再加两块柠檬。”
“我喜欢那种甜酸的感觉。”
孙直照毕生的善意全被扼杀了。
孙直照清了清嗓子,“厉……”
“我去买!我去!”门外突然响起一嗓子。
刚刚抽个空给陈巧巧送了根哈根达斯的齐楠,人还扶着门框喘着粗气,“加冰加糖加柠檬!”
“两分钟来回。”
厉远眼皮子都没抬,拖腔带调地“嗯”了一声,腕上手表举了举。
齐楠闪电般消失。
心真累!
*
安姒的课上得很顺利。
没有教案就不能举她事先准备好的例题,不过她换了种方法好像学生更爱听,连后排睡觉的几个男生最后都抬起头来听课了。
安姒觉得很满意。
因为腿的原因,学校特别批准上课的时候她可以全程坐着讲课,但是安姒不太习惯,实在撑不住的时候才会短暂地坐一会儿。
大多数时间她一般拄着手杖借力,半个身子靠在讲桌上,用一个舒服的姿势讲完全程。
外头蝉鸣阵阵,燥热炎炎,讲桌前的安姒却莫名带股清丽柔软的感觉。
“好了,还有十分钟时间下课,你们有什么问题现在可以提问。”留出互动时间是安姒上课的习惯。
安姒眨了眨眼,目光向下梭巡。
教室里静默半晌,安姒安安静静站在讲台上,也不觉得尴尬。
末了,后排其中一位男生终于举手,“老师,我有问题。”
安姒精神一振,“请讲。”
男生站起来以后,挠了挠后脑勺,被安姒目光中的期待弄得有点不好意思,“老师我的问题,跟这节课没关系。”
班里哈哈大笑,都忍不住朝他看,等着下文。
安姒神色自若,为了上课方便,她长发扎成了马尾辫,有种别致的清雅。
“没关系,什么问题都可以。”
男生憋了憋笑,语速飞快地撂下一句“老师你是不是跟我们差不多大”之后飞快地落座,捂脸。
教室里笑声再次涨高,大家都好奇地看着安姒。
她真的显得好小啊。
一开始还以为也是学生呢。
安姒有点意外,轻轻抿唇,“我今年24岁,还是比你们要大一些的。”
这班是大三的课程,学生年纪在20上下。
借着氛围,几个女生也大胆举起手来。
“老师,你是不是要负责‘投资嘉’了?”女生就是刚才送她来教室的小姑娘,性格很活泼,叫徐佳。
安姒一想到这个就头大,点点头。
没想到徐佳很高兴,补充了一句,“那你要跟远哥帮我多说说好坏,下次带我也去‘小良夜’。”
安姒不知道徐佳说的远哥是谁,也没听过“小良夜”是什么地方。
刚才提问过的男生简直笑得不行,“徐佳你去‘小良夜’想干嘛,勾搭小哥哥?”
徐佳回过头扔了本书过去,“高格你闭嘴。”
下课铃如及时雨般打响,安姒如释重负。
“看来你们对上课内容没什么疑问了,作业按时写完,下节课教给你们的林老师。现在下课了。”
安姒关掉多媒体,手机里的信息又来,刚下课就已经在催了,手上动作不得不加速。
“老师我下次还能见到你吗?”
安姒前脚还没出教室门,再次被高格叫住。
安姒愣了一下,要见她干什么?下节课林梦就回来了啊。
“老师,高格想追你!”许佳大笑道。
安姒心里一凛,睫毛轻轻一颤,柱着素银手杖,快速离开了教室。
电话又来。
“安老师啊——”孙直照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沧桑。
“我这就来了,两分钟。”安姒赶紧给孙直照吃定心丸。
*
上课的十教离经管楼并不近,尽管已经拿出全身的力气,紧赶慢赶到经管楼的时候也已经十五分钟过去了。
“抱歉,我太慢了。”脚步还未站定,安姒气喘吁吁地道歉,下一秒抬眸愣住。
安姒眨了眨眼,看向孙直照。
周围的陈设没变,是经管院系主任办公室。
但就是,孙直照常坐的太师椅上现在斜躺了个人,两条大长腿委屈巴巴地伸着。孙直照平时趴的松木办公桌上,现在文件全被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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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在一边,取而代之是一桌子的——零食。
柠檬水,吃完的冰淇淋壳子,薯片,还有鱼皮花生米以及一袋红色包装画着小鲨鱼的麦丽素。
听到来人的声音,躺着的厉远抬了抬脖子,往安姒这边看。
两个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猝然交汇,一个震惊,一个裹挟着玩味。
一直憋屈在墙根坐着,身上裹着个,大夹克?的孙直照终于黑着脸开口介绍,“安老师过来,见一下‘峰海集团’的小厉总,‘投资嘉’的项目由他来负责。”
安姒再次瞳孔一缩:“?”今日似乎真的不易出门。
“来,安老师。”孙直照一脸死灰朝她招招手。
这是安姒第一次在斗志昂扬,生机勃勃,“心中有梦”,“随时随地能点燃每一天激情”的孙直照脸上看见了浓浓的“班味”。
厉远终于单手撑着太师椅晃晃悠悠地坐了起来,半眯着眼睛,歪斜着身子靠在椅背上,然后无比自然地打了个哈欠。
孙直照翻了翻眼皮,机器似的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小厉总,这是我们系业务能力最强,最爱岗敬业,最有耐心的安老师,希望日后的工作你们合作愉快,安老师工作之中有什么不得当的地方,您多批评指正。”
说完之后,孙直照转向安姒:“安老师,这位‘峰海集团’的小厉总,是全集团……”
孙直照顿了一下。
孙直照卡、壳、了!
在全校,乃至全市万人讲话,面对电视台采访都能脱稿侃侃而谈的孙直照在安姒面前华丽丽地卡主了。
“嗯,咳咳。”孙直照清了清嗓子,裹紧了他那件宝贝似的皮夹克,继续道:“是全集团最年轻的总。”
安姒:“?”
“这位总在今后一学年的时间里,将要带领我们经管院的学子们见证真正的投资,真正的大数据,感受时代的召唤,勇敢地肩负起新青年的使命……”
看吧,这就是老一辈领导人真正的实力。
安姒在心中默默学习着“一分钟get当夸一个人词穷的时候,如何高情商接话让你人缘开挂”。
孙直照很快圆满收尾:“安老师以后跟小厉总合作过程中如果有什么摩擦,你就多多包涵,虚心接受。”
正在真诚默记小笔记的安姒再次“?”,怎么到她这边变成“虚心接受”?连着上一句就是面对小厉总的“批评指正”,要“多多包涵,虚心接受”。
安姒总算懂了为什么最近被多次公开场合表扬“性格温柔”、“极具耐心”的理由了。
“好了,”孙直照脸上终于有种解脱般的雀跃,小皮夹克一裹,语调都轻快了,“你看我这个五十多岁老头也不懂你们年轻人,就不在这耗着打扰你们了。”
“剩下的工作进度,您二位自己沟通沟通,联络联络。”
直到孙直照的背影就那么滑溜溜地消失在视线里,安姒三魂七魄还没归位。
厉远伸了个懒腰,好好的短袖被他袖口捋到了肩膀头处,露出两块线条饱满大臂肌。
他歪了下脖子,舒展筋骨,T恤的领口大咧咧地敞着,动作中一截若有若无的锁骨时不时闪现。
安姒睫毛轻颤,再次低头垂眸。
厉远点了点身边的小座椅,把桌上剩下的零食往安姒面前一推,调子平平地,嗓音夹着很浓的倦意和鼻音,人还没怎么醒过来,就很豪迈又大方。
“坐。”
“喜欢哪样吃哪样。”
“安老师,麦丽素搞两粒?”
4. 八块腹肌硬邦邦
系里给孙直照配的办公室挺宽敞的,足足有20平,但是安姒此刻却有空间逼仄的感觉。
她不安地在站着,从包里拿出一叠厚厚的材料,是最近为了解“投资嘉”项目做的功课,细致到学生分组,进度控制,奖惩措施。
但是现在她却不知道这沓资料该往哪放。
满眼花花绿绿的零食包装袋以及零食碎渣。
踟蹰间,厉远的目光落在安姒的手上,扬了扬眉:“拿的什么东西?”
安姒摊开手里的文件,很规矩的回他:“‘投资嘉’的项目的一些计划。我看了一下,这学期前面项目持续两个月,但是进度只有1%!”
安姒顿了顿,只见厉远手里端着盒鱼皮花生米,三两颗一起放在手心里,手腕一翻往上扔,再用嘴接稳稳接住,放在后槽牙那嚼得咯嘣咯嘣作响。
安姒咬了咬唇,继续道:“这学期还剩下两个月,参项学生一共28人,我想了一下可以分成4个小组,每组7个同学。选出4名小组长从您这学习要做的项目,然后由组长再去教组员。”
安姒拿出文件里的其中一沓,递过去,“这是拟定的人员分组。”
厉远嘎嘣着花生,视线被蓦地一挡,安姒拿着纸质文件安静地站在那。
那沓A4打印的纸被她用浅绿色的透明文件夹套着,封面,标题还都是彩打,做得十分认真。
厉远的目光落在她玉白的手背上,手型很美,指根细长,柔若无骨。就是手的颜色也同样却过于苍白,连本该粉润的指头都泛着不健康的黯淡。
厉远视线一移,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先把东西放一边。
偏角还有一个会客用的小沙发,安姒把文件放了上去。
“那您先忙——”安姒准备离开,话还没说全,声音便被截断。
厉远长腿一伸,勾过来一把椅子,手指向上一点,“坐。”尾音上扬,音量也很淡,却让人不敢拒绝。
安姒默了默,手杖柱地,抬脚走到椅边,缓慢地坐了下来,视线低垂,目光落在厉远的脚尖上。
雪白的球鞋一看就是新的,牌子是安姒这辈子都不敢奢望的一个奢侈品牌。
不夸张的说,厉远脚上蹬的这双鞋够买安姒一整年的衣服。
厉远身高足足有190,安姒小时候一直身材亭亭玉立,但是自从18岁那年意外之后,身体发育也随之停滞,身高定格在了那年的167。
这个身高在女生中其实还行,但是跟人高块大的厉远一对比就衬得她羸弱娇小。
两个人同时坐着,却变成了厉远居高临下。
“安老师?”厉远手扶在膝盖上,上身前倾靠近,脸上突然没了先前的笑意,看着安姒的目光冷冽薄寒。
“就我们两个人了,你还装什么呢?”
*
杭城的春短夏长,才初初六月,气温已直逼三十几度,太阳炙烤着焦金流石,树叶和小草统统蔫耷着脑袋。
安姒的手却凉得像冰。
乔医生的心理咨询师在杭城远近有名,慕名拜访的人络绎不绝,望着电子屏上大红的排队名单,安姒绝望地叹了口气。
离她的号还有25个人。
安姒已经等了一个小时,想走,但是实在什么药都没有了。
她已经很久都没有吃药了,久到她以为不需要再吃那个东西的时候,厉远的出现打乱了所有的节奏。
安姒捏紧靠在腿边的手杖,几乎记不得她是怎么冲出系主任办公室的。
安姒有些失神,如果刚开始就这样的话,之后的工作还怎么进展。
尽管教评分的诱惑足够大。
要知道自从三年前安夏言公司彻底破产,家里的经济流就一路下滑。这几年她的腿,傅青书的病都已经耗费了不少,去年安媛要开舞蹈室,家里的钱已经全投了进去。
教评分与季度奖金挂钩,她太需要钱了。
但是一想到那个男人凶戾的眼神,安姒浑身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强烈恐惧伴随的失控感几乎把她打碎。
安姒捂着心口,从包中摸索出一粒缓解药片,压在舌头下面,紧紧地闭上眼睛。
*
咨询室里,乔奇刚刚接待完一位顾客,整理着资料,肩颈处夹着电话。
“远哥,我今天真忙着呢。”
“没有女朋友,哪有远哥的福气好,整天红鸾星不断。”
“那女孩不漂亮?我不信,要真不好看怎么入得了您的法眼。”
乔奇正说着,瞥眼看到门口助理朝他打着手势,面色焦急。
乔奇的脸色一沉,抬手示意一下,助理推门进来,贴耳说了几句。
电话那头厉远正在桌球室里摇着双腿躺着,笑得没个正行,满脸的玩世不恭:“老子头一次见到这么有意思的女的,装白莲花装得可他妈的像了。”
他手里夹着根烟,笑得肩膀头一颤一颤的:“上午在游泳池跟老子告白呢,你猜怎么了,下午翻脸不认了。”
厉远吐了口烟圈,唇角勾着痞坏的笑:“远爷我是谁啊,爷当场把衣服一撂,八块腹肌硬邦邦——”
“远哥,我先挂了。”乔奇眉头一皱,厉远后头说的那通,他啥也没听清,“有个急诊,病人心理状况躯体化,我去看看。”
乔奇虽然也是富二代出生,但是跟厉远他们不太一样,玩归玩,该认真的时候却不含糊。
“安姒来挂号,你怎么不提前跟我说?她等了多久了?”乔奇从橱窗里带上两瓶药,动作干脆利落,边走边问,语气有点冲。
安姒这个病人非常特殊,是乔奇五年前接待的咨询客户。
当时他这里还是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诊所。一个月甚至都没几个人登门,要不是乔奇仗着家里资金链雄厚,撑得住源源不断的亏本,早就歇业大吉了。
为了吸引到客户,他就把咨询费降到了几乎杭城最低,就这样等来了那年刚刚19岁的安姒。
助理有点冤枉:“我跟她说了,但是安小姐坚持不想插队,说要自己排。”
乔奇抿了抿唇,明白助理说的是实话。
安姒看着脆弱,骨子里却一直有一股劲,要不是这股韧性撑着,她根本走不到现在。
“她现在状态怎么样?”乔奇问。
话音刚落,乔奇已经看到了那个纤弱的背影,正往诊所大门那走。
好几年没见,当初的少女已经出落得大气端庄,她穿着一件米色衬衫,七分的牛仔短裤,露出一截细白的小腿度,平底帆布鞋。
如果不去看那根刺目的素银手杖的话,女人虽然不是风华绝代的姿色,但也兰质蕙心,身上浓重的书卷气让人看着舒服。
“安姒。”乔奇出声喊她,三步并两,拽住了安姒的胳膊。
安姒愣了愣,认出乔奇,礼貌地喊了一声“乔医生”。
乔奇快被气笑了,都这样了,一看就是药物副作用发作,人都到门口了,还能忍住不见他。
“跟我过来。”乔奇一声令下,递了个眼色。
女助理很机灵地扶住安姒,“安小姐,带你到乔医生诊间。”
乔奇先一步去安排他手上的客户,“李医生,我这有个急诊,4点半的吴女士你先帮忙看一下。”
“对,初访者,了解基本信息,建立信任度就可以。”
乔奇三两句交代完,回头便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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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顾着安姒。
乔奇这间心理咨询室,五年前还只有他一个坐诊医生。后来诊室越来越大,这里加上乔奇已经有十二位经验丰富的心理咨询师以及心理治疗师。咨询室上了规模,并且取得了一些国际专利,在杭城十分有名。
同时带来的还有收费的水涨船高。
如果不是今天下午的突发情况,安姒是不会再踏入这么高端的咨询室了。
以乔奇现在的资历,恐怕一个小时的收费,就够安姒一个月的工资。
但是安姒,不认识其他任何心理方面的咨询师了。
“坐。”乔奇一边招呼,一边很熟练的从底柜子里拿出几样东西,倒了杯热水在旁边凉着,又嘱咐助理先出去忙别的。
乔奇知道,安姒不习惯有不熟悉的人在场。
他应该是这么多年来,安姒心里唯一也是最信任的心理医生了。
“伸手。”
安姒听话的伸出右手,乔奇搭在了她的脉弦上,眉头紧缩。
乔奇祖上是中医世家,毕业以后本来家族让他继承中医的,但是奈何他从大学开始就喜好心理。没想到中医反倒成了他在心理咨询上的一大特色。
普通的心理咨询师在接受初次来访者时,聊天或者催眠是构建联系的第一项,但是乔奇会先给他们诊脉。
乔奇坚信,每一次情绪带来的好与坏都会印刻在我们的细胞里,身心是不分离的。
几分钟之后,乔奇收手,脸色很沉。
热水已温,他冲了几种不同的药粉进去,递给安姒。
安姒很信任,什么都没问,端起来喝了下去。入口微涩,她小口小口地抿着,一滴都没浪费。
“现在还难受吗?”乔奇问。
安姒点点头,心悸得很,还有点恶心。
她刚才坚持不下去了,想走。
“你跑回家就能不难受了吗?”乔奇叹了口气,贴近,抬手按在安姒面部的穴位上。还是那么要强,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人看到她不堪的一面。
陌生的男人气息贴合,安姒本能地向后缩了一下,被乔奇按住,“别动,给你推拿。”
安姒不动了,现在她全部的力气要用来与身体里翻涌的不适抗争。
乔奇手法很老练,从面部到头部,最后到肩胛,随着推拿渐近,那股不适感终于从弱化到消失。
安姒闭着眼睛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一抬头才发现分针指针已经过了将近四十分钟。
乔奇甩了甩发酸的手,表情冷淡。
安姒缓过来了,咬了咬唇,开始不好意思了。不知道为什么,她信任乔奇,却在麻烦了他之后,会感到不知所措。
乔奇大步一跨,坐在椅子上,开门见山:“‘普兰美拉汀片’吃了多久了,这么多年没来找我,就是去吃‘普兰美拉汀片’了是吗?”
安姒心里一紧,搭在桌上的手指微微蜷缩,下意识否认:“没……”
“安小姐,不要质疑我的专业能力。”乔奇气压持续走低,“说吧,是遇到什么事情让你‘惊恐’发作的?”
安姒中度抑郁,重度焦虑伴随惊恐,五年前经过积极诊疗配合,虽然抑郁和焦虑依旧存在,但惊恐当年是已经宣布临床治愈的。
到底是什么事情,诱发了她多年的心理疾病呢?
安姒闭了闭眼,脑中画面快速闪过,甚至连指腹坚硬的触感仍旧清晰。
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当着陌生女教师的面就这么贴上来,撂衣服硬抓着人家手,逼着摸他腹肌的。
一想到这里,安姒再次情绪激动,双手攒紧了拳头。
这叫什么人?
简直、畜生!
5. 姒姒不来太想念
安姒连夜写了份一万字的“辞去‘投资嘉’校项目代理申请书”,交上去之后孙直照那边一直沉默,不知道什么意思。
但是安姒管不了这么多,她安安分分做好本职教学工作,多余的教评分不拿也罢。
总之,是再不能跟那么恐怖的人接触。
安姒思绪飞驰,下笔一重,红笔在纸上勾出了一道深痕的印记。
她赶紧收敛神思,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到批改学生作业上。前头改的四个女生在一个寝室,学霸的面头,作业完成得一丝不苟,安姒改得很舒心。可越到后来越是眉头深锁,还有几个男生作业只抄了一个题,压根没写就交上来糊弄。
简直可恶。
那个畜生当年写作业也是这样糊弄他老师的吧!
愤愤间没注意动作幅度有点大,挂在办公桌边的雨伞连同挂在旁边的托特包,被安姒哗地一下撞掉,包里碎物散落一地,动静弄得有点大。
办公室里嬉笑的谈论声戛然而止,一时间目光都集中在安姒这里。
安姒赶紧抱歉:“不好意思啊,东西掉了,你们继续聊。”
边上的林梦一遍咬着棒棒糖一边帮安姒捡东西,嘴里还不忘继续炫耀:“我跟你们说,像我们这种坐办公室平时就写写教案搞搞教研,这样下去真不行的。”
“没人家一点活力。”
“你们不知道,那个赛车开起来像飞一样,超级无敌旋转刺激!那感觉就是,死了都值得。”
张宏笔尖锤着教案,听不习惯了:“你们年轻人就喜欢把死啊死的挂在嘴上,照顾一下我这种半截老头。听得心里直发怵。”
张宏是他们经济系的老教授了,年龄比林梦大了一旬不止,非常看不惯林梦乖张的行事风格。
“林老师啊,有句话不该我说,但是你看看人家安老师,跟你年纪差不多,多安稳沉静。你现在是老师了,要有点老师样子。”
林梦吐了吐舌头,不以为然:“那是你们没赛过车,那东西简直就是绿色小片片,谁碰谁上瘾。安姒,我下次带你去试试。”
安姒连连摇头:“不用了。”
张宏笑:“我就不信安老师能去喜欢玩那种疯玩意。”
林梦嘻嘻笑:“那老宏,我下次带你去。”
张宏连忙捂着心口:“老头我还想多活几年。”
一直听他们说话没插嘴的季云突然插了句嘴:“林梦,你昨天翘课不会是去赛车去了吧。”
林梦赶紧使眼色,季云知道嘴秃噜皮了直接收嘴。
她看到林梦换包了,经典老花荔枝纹,是林梦现在的经济能力消费不起的品牌。听说馥邦城那边的赛车场,富二代云集,好多人去那不是去真赛车的,是去吊金龟婿的。
林梦今天一早嘴就收不住,亢奋得像个神经病,现在又换了这个贵的包。
季云猜她八成得手了。
张宏一听,心肌梗死:“翘课去玩赛车?林梦啊,你千万别说你研究生是我带的!”
林梦撇撇嘴,办公桌上拿起本《宏观经济学》,上课去了。
林梦一走,办公室倏然就冷清下来。
张宏老花镜一架,一副做学问的姿态。
安姒埋头继续批改作业。
季云忍了一会儿实在憋不住,拿出手机噼里啪啦打了一通。
很快,安姒桌角的手机嗡嗡振动。
【姒姒,你看见林梦小挎包了吗?】
【八万!(嗷嗷大哭.jpg)】
【在我购物车里躺大半年了,想不到今日一睹真容,居然是在别人的身上背着(暴风哭泣.ipg)】
【姒姒】
【姒姒】
【呼叫姒姒】
刷屏图案一百条。
再配合着“扑哧扑哧”的嘴型,以及生动形象的眼神,安姒抬手按了按眉心,回起短信:这么贵吗?我不太懂包耶。
【你怎么能这样!!!姒姒,我真替你冤。】
安姒:“?”不太明白她冤在哪里。
【姒姒,一直以来在我心里,只有你这种美人才配得上这么名贵的包包的。我从初中时候就幻想你长大以后背着香奈儿,踩着jimmychoo的样子。你看看你现在背的那个包,居然连个牌子都没有!(抓狂.ipg)】
安姒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包,米色的大托特,知名购物网站288一只购入。
有牌子的。
安姒回了个摸头安慰的表情。
季云僵了一会儿,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
【姒姒我嘴真欠,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是说你现在不好,你不会难过吧。】
安姒看着信息,回:当然不会,我就是真对包不太懂。
“安老师,你来一下。”张宏忽然叫她。
安姒放下手头的事情,坐到张宏办公桌旁,两个人讨论起上个月专业期刊上安姒新发表论文的观点。
季云望着安姒靠在壁边的手杖,想起安姒高中时候像小天鹅一样骄傲美丽的样子,心里就不是个滋味。
分开数年想不到最后在C大再次遇见,官网公布政审名单的时候季云一度望着那个名字失神了好久。叫这个名字重名重姓的不多,怀着无比兴奋的心情,季云再次怎么都想不到再度见到的安姒会是现在这样。
后来多方打听才略知安姒高三寒假那年出了意外,下学期就在家里休学,但是依旧拿下了那年的文科状元。
再后来她如愿考上名校,保研,然后来了C大。
如果没有那根手杖的提醒,安姒的人生路听起来已经很令人歆羡。
但季云知道,那离她本该得到的远远不够。
因为她见过安姒当年的容貌,那是一张精美绝伦的脸。
*
杭城“不良夜”,灯红酒绿,醉生梦死。
齐楠今天攒的局,带了一些“投资嘉”里感兴趣的学生,几个人在射击房拼了个你死我活。
注入了新鲜血液,齐楠他们几个老哥们都想着在学生面前骚一把,出出风头,机枪难度越选越高。
厉远躺在休息的沙发上,穿着个大花背心,卡其色短裤,双腿架在沙发上,手里叩着个打火机,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火。
齐楠一发十枪,命中率百分之八十,喝彩不断。
几个学生嚷着要拜他当师父。
齐楠摆摆手,仰头喝下几口水,视线朝边上一瞥。
真大佬在那呢,他可不敢随便逞英雄当人家师父,打两把过过瘾听听小娃娃们吹侃倒是行。
不过话说,远哥怎么这几天总是玩兴不高呢?
牌九不推,桑拿不洗,就连最喜欢的射击来了就往那一躺。
学生堆里也有不服的,挨个往前一试,最差的连枪都架不稳,打得最好的要数高格。
这个少年人如其名,个子高,体格大,手臂粗而有力,架枪很稳。
他要不是玩得次数少,说不定不比齐楠差。
眼瞅着少年劲头十足地又填满了子弹,齐楠眼角眯了眯,靠着厉远身边坐下。
“远哥,兄弟我得靠你出头了。”
厉远眼皮子都没抬,一副事不关己的摸样,没搭腔。
高格那边上膛了,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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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们也跟着起哄看热闹,从一开始直呼大名,现在都叫起了“高哥”。
“呼呼”十发子弹打完,命中率八成!
“牛啊!高哥!”
高格一言不发,又上满了膛,举枪再打。
是要跟齐楠较上劲了,齐楠八发,他现在也是八发,但他想超过齐楠。
“远哥啊。”齐楠在他身边叫,“你兄弟的脸面就要被人按地上摩擦了,管一管啊远哥。”
厉远淡淡地瞟了他一样,嗤了一声。
他就不信齐楠是真这么认怂。
那群学生不懂,他齐楠能不知道吗?高格看着今天打得挺好的,但是不稳,成绩或高或低,胜在一个臂力强,手感好。
但是深玩射击的都知道,真正的射击高手除了比命中率以外,更重要的是比稳。
你成绩不稳,十发十中都是白搭。
齐楠的实力厉远怎么能不知道,这家伙就是想逗他去玩两圈。
可厉远是实在没有兴致。
厉远自己也搞不懂,最近这几天是怎么了。本来被扔了一个“投资嘉”的负责项目就够头疼的了,现在可好校方那边出的对接人,不是老头就是老叟,这几天前头那个女的不来了,换了个三十来岁大娘。
厉远看着就烦。
好像突然之间对这个世界失去了探索欲!?
厉远心里咯噔一下,眉一挑,勾了勾手指:“我最近觉得对这个世界失去了兴趣,是不是大限将至?”
刚喝了一口水的齐楠,差点呛到先他一步大限。
齐楠一边咳嗽一边道:“远爷,小人能否问你一个隐私问题?”
厉远懒得废话,骂了声脏话:“有屁就放。”
齐楠翻出手机,两三下找到个漂亮界面,递过去:“远爷对这个还有兴趣吗?”
画面里世界和平,男女友好,笑声跌宕,成人都懂。
厉远眼皮字一耷,吊儿郎当一笑,点了下头:“有。”
“那我赌远爷还能活很久。”齐楠笑得很贱,开着黄腔耍宝,“只要‘精’力还旺盛就没啥大问题。”
厉远踹了他一脚,也笑得痞痞坏坏的:“你远爷,硬邦邦。”
这头正笑着,那头哄声四起,高格又射了个八连中。
与此同时,射击房的门被推开,一个小姑娘往里探了探头,模样唇红齿白的,模样很打眼。
齐楠手机收得堪比闪电,人跑得比狗都快,迅速闪到那小姑娘旁边,声音软得厉远差点当场呕出来。
“巧巧来了?”
齐楠吃的嫩草,女朋友在C大才上大二,艺术生舞蹈专业的。
声音脆甜,个头高挑,言行举止就有那种搞舞蹈的气质。
小姑娘很懂人情,来了给每个人都送了东西,递到厉远这的时候,杏核眼一眨,乖巧地喊了声“远哥。”
怪不得能把齐楠勾得五迷三道。
厉远抬手接过东西,没说话,就点了下头。
旁人看着都觉得厉远又冷又酷,只有齐楠知道他这已经很给面子了,算是接受他处的这个女朋友。
换做旁人给厉远递东西,这小太子爷连正眼都不会给,十成十赠送一个“滚”字。
明眼人谁都能看出来,陈巧巧是齐楠的人。
“楠哥,再来啊,你小女朋友都来了,还不露一手?”学生党们,热血青春的年纪,嗅到点八卦,一个个都兴匆匆的。
陈巧巧眼睛也亮晶晶的:“你们在玩什么呢?”
齐楠搓搓手,一看小女朋友这摸样更来劲了,当场撂话:“高格,咱俩比一场!”
6. 一只厉远坏锅汤
一群人闹哄哄地围了上去。
厉远低头瞥了眼手里的东西,一个虎头吊牌挂坠,挂包上的。
什么玩意。
尽是小女孩整的东西,他一个大老爷们连包都没有,挂个毛。
正准备随手往哪一扔呢,厉远动作一顿,脑中画面快速一闪。
安姒好像包上也挂了个这种丑东西,颜色还差不多。
厉远把东西在手掌上翻了翻,举到头顶对着光源又晃了晃,眼睛眯了眯。
怎么女人都喜欢这种累赘东西。
“我草,楠哥打了九发,楠哥威武!”射击区那边传来高呼声。
高格刚才一场发挥失常,就打中了六发。
几个压宝高格的男生开始蛐蛐:“高哥,楠哥女朋友来了心里有劲,你是不是孤家寡人心里酸,发挥失常啊。”
高格眼皮一翻,架枪不理。
另一个男生听不惯:“你们懂什么?谁说高哥孤家寡人,高哥喜欢的人说出来你们得吓死。”
“谁啊谁啊。”
“高格,你喜欢谁啊?”
“不说就是假的啊。”
高格,不耐烦地,唇边却卷着明显得意的笑:“你们不认识,我们管院的一个老师。”
“管院的老师?教什么的?也许认识呢?”
高格被问得不耐烦,唇角却弯着明显的弧度:“不是我们经济系的,金融系的,都说了不认识。”
金融系的?金融系的年轻女老师不多啊。谁啊?
一个男生一拍大腿“啧”了一声:“高哥不是吧,你不会是喜欢那个瘸子老师,上次给我们代课那个?”
男生那节课跟高格坐一起,两个人一开始一起在后排睡觉,后来听着那代课老师讲课声音贼好听,总是忍不住抬头去看,一看之下热血和激情又被浇个透心凉。
一整节课,就在这种心路折磨中度过。
尤其最后徐佳还说高格想追她。
这件事在冯海心里印象非常深刻:“不是吧,高格,你这什么品味啊。”
冯海咽了下口水,被吓得不轻,心里头暴风惋惜,高格是眼神被什么驴踩了吗?
下一秒冯海觉得他脑袋里被什么东西重重一按,好像被踩的人是他自己,什么还没看清呢就被莫名地按头扒到了后面。
“你他……”冯海ma字没碰出来半个音,立刻收嘴,“远,远哥啊。”
厉远脸色阴得像块冰,一言不发就让人凉得感觉后脊梁都在窜阴风。
齐楠一看他这模样,眉梢微挑,远哥今天这是怎么了?明显得浑身不快活啊?
齐楠就琢磨不透了,刚刚巧巧来的时候他不还好好的吗?
这会儿功夫也没发生什么呀?
厉远平时话也不多,其他人压根没看出来这些,一看远哥来了,一个个兴奋得不行,都想看厉远显身手。
下一局还是高格跟齐楠比,两个人架起手枪憋着一股劲,成绩都不错,齐楠十发,高格八发。
齐楠中了一个十发,把射击圈的小孩们帅到了,陈巧巧更是当众飞了齐楠一个香吻。
冯海一高兴,脑子开始滑线:“高哥,你想追安老师的话再练练,像楠哥一样打个十发的。”
起哄声连片,纷纷打听:“高哥要追哪个安老师?”
“学校里禁止ssl,别胡扯。”
“高哥绩点高,能提前我们一年毕业你不知道啊。”
哄闹声中子弹沉沉上膛的声音十分明显。
所有人循着声源一看,厉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射击台前,架起了护目镜,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他已经举枪连声发射。
电子音播报很快跟着响起:十环。
十环。
十环。
一连十个十环,全中!
冯海直接懵了,半晌才翘起大拇指:“这也太帅了吧!”
其他人跟冯海反应也差不多,简直就是心灵大震撼,视觉大享受。
要说刚刚十发十中的事情也发生过,可是枪架在厉远身上整个气场就全不同了。
他平时那股玩世不恭,漫不经心的模样一扫而空,整个人又酷又冷又野,帅炸了。
众人懵逼之中,厉远早就再次上膛、射击,十环。
紧接着再次反复,中间根本不带休息的。
齐楠最先笑出声,远爷就是远爷,给这帮小孩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射神。
陈巧巧眼睛发亮,整个人都酥了:“远哥好帅啊!”
齐楠觉得自己好变态啊,自己的女朋友当着面夸别的男人,换成谁都得直接干爆头的事,可现在夸的这个男人是厉远,他怎么还有点得意的感觉?
不知道是谁“呼”了一声,“天啊,远哥打的是□□吗?”
这时候大家才注意到,刚才齐楠跟高格他们比用的都是手枪,相对来说好驾驭一些。
现在厉远直接上的是AK,要知道那个枪托重量就够让人吃力的了,更别说AK的强猛后座力了。
可是怎么现在在厉远手里像玩得一样,动作神态都轻松到不行?
而且他还一直连续射击,这种臂力,稳力,专注力不喊一句“神”不行。
厉远连打了十个循环。
全部十发十中!
射击房里的人都快忘了怎么呼吸了,尤其那帮小年青们,都觉得今天这场子来得太值,恐怕这一辈子都难再看到这么精彩的射击场面了。
厉远枪打完,目护镜一勾,眉梢一敛:“不玩了。”
转身长腿一迈,拍了下齐楠的肩:“我先走了。”
原本喧闹的射击房现在被厉远的气势一震,寂静得仿佛针落可闻。
齐楠提嗓子追问一句:“远哥干嘛去啊?”
厉远脚步未停,摆摆手:“找乐子去。”
又恢复成往日里懒洋洋的,吊儿郎当的声调。
冯海挠挠后脑勺没明白:“楠哥,远哥怎么走了?”
齐楠一揽冯海的肩,无所谓地笑:“你还小,少儿不宜,来我们继续玩。”
*
C大图书馆,自习室里几乎坐满了人。
安姒揉揉眼睛,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看下时间其实才七点刚过一点,就已经没了精神。
她连着几天都没睡好,晚上老做梦,梦里厉远抓着她的手,撩起衣服下摆往他腹肌上按。
他力气大得吓人,两根手指就把安姒堪堪禁锢住。
“摸啊。”
“你不是想摸吗?”
“喜欢老子,还装什么装。”
梦中厉远笑得像个坏痞子,拽着安姒的手顺着腹部的肌肉线条一直向下,笑得狂肆霸道:“爷现在就满足你怎么样,脱了给你摸——”
安姒就被吓醒,醒了以后好几个小时睡不着,迷迷糊糊地躺着看着天亮。
接连几天都是这样。
桌上的手机忽地亮出屏闪,开始一串震动音。
安姒抹了抹下因困意溢出的眼水,扫了一下来电显示的名字,边收拾东西边低声接起电话。
“爸?”
安夏言的声音顺着听筒传来:“姒姒,我发的那盒粽子怎么没拆?你们端午节在家没吃吗?”
端午节那天……
就是替林梦代课碰到厉远的那天,吓都吓死了。
后来回去之后她洗漱好碗筷,随便炒了两个菜,粽子的事情真忘干净了。
安夏言又补了一句:“里面的双蛋黄肉粽是你妈最喜欢吃的。”
安姒道歉:“我那天忘记了,等我这周末回去热给妈吃。”
安夏言那边沉默了一下,又问:“还在上自习?”
安姒点点头:“准备回去了,今天有点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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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夏言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姒姒,你考上博士以后还在C大做吗?”
安姒一愣:“在啊。”
她是研究生留校直接任教,现在是金融系的讲师。既然选择留在象牙塔了,那一定是还得深造的,只有硕士学位以后肯定不行。
所以安姒现在在准备考博,本来是想考张宏的博士,但是张教授年纪大了不想再当博导,她还没想好考谁的博士。
但是无论怎么样,她肯定还会在C大继续任教的呀。
安夏言听了以后放心了:“现在社会上竞争很大,爸爸希望你不要心气太高,你现在这种情况能有个稳定工作就已经很不错了。爸爸担心你考了博士以后,好高骛远不想留在C大了。”
安姒明白了。
这几年如果没有发生那么事,其实以安姒的本事,可以去更好的学府职教。C大虽然也是一所985,但是安姒当年起点太高,如今看似是别人歆羡的工作,在当年的安姒看来甚至是不会看上一眼的。
安姒刚想说话,安夏言那边又道:“你现在能有一份稳定工作,赚一份稳定工资,对这个家非常重要,别的东西不要去想了。姒姒,咱们有时候要认命。”
安夏如的声音很沉,听起来很疲倦。
安姒抱着手机没说话,6月的热风擦耳而过,却让她瑟缩了一下。
“姒姒,你在听吗?”安夏如提了提音量。
“在。”安姒忙回神,“刚才在过马路。”
安夏如又叙了一些别的事情,安姒点头应着,等挂了电话却发现想不起来刚才对话的内容是什么。
马路对过有一家酥饼夹肉,安姒晚饭还没吃,打算买两个饼偷个懒不做饭了。
“老板,一份酥饼夹肉,再夹一个煎蛋。”安姒扫码付了8块。
老板忙络间抬头介绍:“要稀的吗?新出的毛豆蹄花要不要带一份?最后一碗了。”
蹄筋的糯香早就先一步往安姒鼻中钻,旁边搭配的香辣浓郁的蘸酱更是把安姒的食欲在胃里搅动个底朝天。
“多少钱一份?”
“新品打折,30。”老板乐呵呵的推荐,“小姑娘尝尝吧,我卖的不错的。明天我得加量。”
价格不便宜,但那是蹄筋耶,入口糯稠,软烂脱骨的蹄花汤安姒好几年都没有喝到了。
她有点心动:“那我要一份。”
“好嘞!”老板喜笑颜开地给她拿碗装汤。
安姒准备再次扫码,手机在掌心里震了下,安夏如发了一串银行卡号码过来。
安姒动作一僵,什么都想起来了。
刚刚电话里安夏如让她打两万块钱过去,帮安媛的舞蹈室疏通一下人脉。
安姒去年开始当讲师,薪水一般,如果按部就班存的话现在也能小有一笔资产。但是一年来傅青书的病,安夏如公司拖欠了半年的薪水,加上安媛开舞蹈室的启动资金。林林总总下来,安姒现在手头上并不宽裕。
油润浓郁的蹄花汤老板已经开始装包了,安姒却突然之间没了胃口。
一碗30块的蹄花汤对于她太奢侈,过了今晚两万块钱转走以后,安姒手头还剩些存在微信零钱里的零钱。
但是现在再说不要了,也太不像话。
安姒心里咬咬牙,举起手机扫码,输入金额30,接下来是点击密码。
“老板,碗里装得是什么玩意?”
视线里一白,她那碗打包好的蹄花汤被人提着带口拎了起来,还凑到鼻子间闻闻。
厉远穿着个花衬衫,单手插在他那卡其色宽松大裤衩里,耳朵上还夹了根烟,一幅小混混的痞子样。
他提着那碗蹄花在安姒头顶打了个转,拧着眉头一副恶心的样子,“啧”了啧嘴:“这啥,你喜欢吃这玩意?”
好了,安姒仅剩的0.5分胃口现在也没了。
7. 万年铁树开了花
安姒提着那碗蹄花汤,沉着脸在前面走,心想这碗汤八成回去得倒掉。
要不是没办法当着人家老板的面,她现在都不想碰装这碗汤的塑料袋。
真是一只畜生坏碗汤。
厉远跟在她后面,也买了一个安姒要的那种酥饼夹肉,到手当场就开吃了,一张嘴嚼得吧唧吧唧响,还能抽出口哼着不成谱子的调调。
安姒闭了闭眼,看来以后酥饼夹肉也要被她列入黑名单了。
疾步走到马路口,绿灯的秒数已经跳转到倒计时12。
平日里这样的秒数安姒一定会站在原地等下一趟绿灯,但是今天她想都没想快步提了速度,都顾不得走快了腿上的异常会更明显。
只想逃离后面那个畜生。
然而单脚还没踏出半步,原本距离她五六米远的厉远,不知道怎么就一下子出现在安姒身边,勾住了她的包袋子。
安姒气得张了张嘴,半个音都还没发出来,劈头就挨了一顿训。
厉远嘴里的一口肉还没嚼完,含在齿间混混沌沌地骂她:“你是傻还是瞎,看不见红灯了吗?”
绿灯秒数最后清晰在眼前321跳转成黄灯。
安姒手杖在柏油道上杵了杵,望着厉远的眼睛因为怒气愠了一层霞色。
“厉大少爷,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安姒鲜少会有这么激动的情绪。
确切来说,就跟手里这碗蹄花汤一样,她已经很多年没有感知过自己的情绪。日子过得好像白开水,可关键的是,她并不觉得淡而无味。
可是这个人,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灾难性出现在她的生活里,每每出现都能激发她强烈的情绪波动。
安姒觉得有些心慌,心口打鼓似地猛跳,别过脸去不去看他。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就算是碰巧路过,他就不能当看不见她吗?为什么还要碰她的蹄花汤,为什么还要跟她买一样的饼。
那碗蹄花汤30块钱,她可能又要好几年都舍不得再喝了。
所有的路边摊里,她最喜欢吃的就是这家的酥油肉饼,肉馅多价格还便宜!
厉远站在马路当口,默不作声地看着身前突然发了飚的女人,嚼着嘴里的小酥饼,黑发在夜风中扬起,几分痞痞的味道。
厉远舌尖顶了顶后腮,在想,他干什么了?
不就是商策约的KTV唱了几首待不下去,开着车随便乱逛,最后不知道怎么的就开到C大来了,交通灯的当口看见了她。
她背着个比她半个人还大的包,拄着个夜幕下也闪着银光的拐,在人群中突兀得不得了。
手里拿着个手机,过马路的时候也不看车,头一直低着,失了魂似的。
于是他下了车,看见她在路口小摊前,不知道看见了什么,两只眼睛里放着光。
他把令她双眼变得亮晶晶的东西凑鼻子底下一闻,什么啊,一股油腻荤腥味。
真的想不到,人长得清汤寡水似的,口味这么重。
后来瞅见她手里的酥饼金灿灿的,顺道也要了一份。
他干什么了吗?
吃酥饼他不配吗?
学校口的交通灯红灯时间很短,眨眼而过。
安姒深吸一口气,调整手杖,另一只手握紧包带,向离厉远相反的方向又挪了一步。
道很宽,她就那样站着也不会碰到他,偏偏非要向避瘟神似的,离他远远地。
厉远被气笑了,抬眸似笑非笑看着安姒,“这么怕我?”
安姒没吱声,心里默数着计时,调整着呼吸。
厉远突然笑了,抬手向安姒伸去。
安姒惊慌得想躲开,然而这根本就是以卵击石。
厉远捏住了安姒的下巴,轻轻一扬,迫使她的头抬起来看着他。
舒尔的对视,让厉远唇角勾起胜利者的痞笑。
然而女人的眼眸却迅速蒙上了层水汽。
厉远手不松,冷笑了声:“安老师,你不是说喜欢我吗?怎么现在又怕我?”
安姒喘着气,现在这个姿势让她觉得异常受辱,一秒钟都忍不了,“你放开。”
厉远单手插在兜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挣扎。
冷酷、无情。
一个没有半点热血的魔。
黄灯倒计时1后,闪换成了绿色。
厉远视线里一黑,紧接着额角吃了痛。
安姒举起她的大包砸了过去,随后匆匆拽回包,逃离似的跑来,右腿在疾步中趔趄得厉害。
厉远目光落在安姒的背影上,她背影仓皇、狼狈,单薄的背脊和无法平衡的右腿又在夜色中孤单羸弱。
半晌,直到那抹身影彻底与夜色融合,厉远仍然站在原地,只是脸上的笑意没了。
他摸了摸口袋,点了根烟。
疏白淡雾吐在空气中,很快被风卷落无形。
厉远觉得他像个脑残,这个时候居然想的是。
她刚才应该拿手杖打他的,比包砸人疼。
怎么一点格斗术都不懂。
*
C大经管楼,原本一二两层的阅览室,现在已经全部改成了大三以上年纪学生实习的工作间。
如今一进管院大楼,入目就是“投资嘉”的校企合作横幅,“峰海集团”四个烫金大字威风霸气,横幅上还有集团董事长莅临C大照片。
就是厉远的父亲厉铭,一个商业上铁血手腕,颇具传奇的企业家。
厉铭膝下一共两子,大少爷厉山如今跟他爸一样能干,在“峰海集团”的地位也已经举足轻重,让他头疼的是小太子爷厉远。
厉铭成家晚,40岁才生的厉山,50岁那年老来得子,有了厉远。
一晃二十多年过去,厉铭已经快垂垂老矣,两个儿子却刚刚成型。
厉铭有心培养厉远,奈何这个儿子不管是跟大哥还是跟他都一点不一样,从小就满肚子奇思妙想,整天净干些离经叛道的事情,小时候厉铭还没怎么在意,现在回首一看才发现小儿子要学历没学历,要经历没经历,简直是长成了不学无术小混混。
势必要下雷霆手腕治一治。
“投资嘉”就是厉铭扔给他的第一项任务,完不成的话,所有的卡就断流。
小太子爷要饭去吧。
厉远怎么闹都不松口,厉铭就一个字,去C大干活去,还要看到他的工作照。
齐楠半蹲在地上给厉远找姿势,皱了皱眉:“远哥,你坐起来一下。这样怎么拍,拍过去你家老头发飙断你现金流我可不管。”
斜躺在沙发上,脸上盖着几张纸的厉远动都不动,声音在里头发闷:“那就让他断吧,断了以后我跟你混。”
齐楠手一抖:“可得了吧,我可养不起你远爷。”
齐楠瞅着镜头,眉头皱得比熟透的南瓜皮褶子还多。
“不是,远爷,你得支棱起来啊,生龙活虎!想想今年什么年,龙年!龙精虎猛、龙马精神、龙腾虎……”
沙发上的远龙翻了个身,肉眼可见的疲累,眼皮都没掀一下,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又睡了。
齐楠就琢磨不透了,听商策那小子说,昨晚上他们攒的ktv局,点的公主都还没上,远哥几乎没怎么坐就走了。
那这一晚上是去哪了,能累成这样?
地下未知娱乐场所?
不至于啊,这硕大的杭城还能有他齐楠不知道的乐园?
那不成,齐楠被心里头的想法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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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跳。
不是吧,难不成万年铁树开了花,久旱逢甘霖,远哥谈恋爱了?
齐楠的小心脏打鼓般的上蹿下跳,他紧紧地捂着胸腔,口里喃喃重复着这么惊悚的一件事:不是吧……
*
厉远昨晚上没睡好,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头安姒像游泳馆那天一样,跪在地上眼尾挂着小珍珠,惨兮兮地盯着他看。
那双杏核眼睛每眨巴一下就掉一串小珠帘,每掉一串珠帘就是对他说一句话。
“扶我起来,奴家就以身相许。”
女人莹白的脸蛋素面朝天,低垂的马尾绕过雪白的颈,搭放在胸前,纤细的身段像是一碰就要断了似的。
梦里,厉远挑挑眉,抬手,女人便把她纤细的手腕递了过来。
厉远稍稍带点力气,就把人拉了起来。
她的腰盈盈一盏,皮肤嫩得像春天刚出土的脆芽,发丝柔软光泽,一双漂亮的眼睛蒙着层水汽望着他。
然后语调颤颤巍巍地说了句:“谢谢。”
厉远嘴角上弯,痞坏痞坏地看着她问:“想要怎么个报答法?”
安姒提着素银手杖手腕微微一压,按在厉远脚尖处,眼角吊着柔美的笑意,软唇微勾,朝他动了动手指。
厉远弓下腰俯身,下一秒,安姒猝然抬头,画面陡然翻转,她张着一张红艳的大唇笑:“当然是嫁给你以身相许啦!”
厉远差点没被恶心出功能性障碍。
等厉远醒来,回忆中游泳馆告白的安姒和马路口用大包砸他额头的安姒,竟然重叠在一起又分开,最后变成两个分身。
一个媚眼多姿,清冷素雅。
厉远揉着太阳穴,觉得他有点精神分裂了,去浴室冲了把冷水澡,折腾到半夜都没睡。
但是令他崩溃的是,这会儿他好不容易找回点困意,又他妈是谁在蚊子叫!
齐楠冷冷地在一边,看着宁颖弯着腰,胆敢以生死线以外的距离靠近这尊煞神的时候,就已经在心里默默给宁颖念超生佛经了。
果不其然,厉远手一掀,力道大得直接把宁颖推了个狗啃屎。
顶着一头睡乱的短发,倦意兴浓的厉远低声骂了句脏话,满眼戾气,嗓音因为刚睡醒听起来带着些沙哑:“谁他妈不想活了,敢摸你太祖头发!”
跌翻在地的宁颖哪受过这种欺负,这一跤摔得尾椎骨都劈叉了,眼睛早就红了一片,哭腔四溢:“我没有摸,就是看看你什么时候醒。”
齐楠心里冷笑,就是靠得有点近,让人看着想要亲一口下去。
厉远长得好看,从小打到桃花缘没断过,像宁颖这种女人刚才动的那翻小心思,齐楠这么多年跟在旁边早就见怪不怪了。
她是没敢摸,但她靠厉远靠得太近了。
尾发扫到了厉远的额头,把太子爷惹毛了。
这会儿引爆了这头小狮子,谁都不敢吱声,齐楠站在一边冷淡喝茶。
厉远揉了把额前的头发,胸口一起一伏的,脸上怒气冲冲,眼神凶得不得了。他起床气本来就大,脾气一贯也不咋样,再加上昨天本来就没睡好,又被发配边疆搞这劳什子“投破家”的烂项目,几项叠在一起的火气蹭蹭上窜。
宁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凶的人,哪还敢说话,连哭都不敢大声,想跑还不敢跑,整个人定在地上保持着那个摔倒的姿势——发抖。
齐楠心里啧了一声,远哥啊,凶残。
远哥这样的人谈恋爱会不会家暴?
齐楠暗暗把远哥那位可能性恋人,也加入了超声佛经的正主中,跟宁颖一道,一并提前超生吧——
愿天下女人远离厉·凶、暴、帅、狂·远。
此人孤独终老,情有可原。
8. 勾搭远爷可不行
厉远抓了把乱乱的头发,回了一会儿的神,心火才稍微压一些,转头一看宁颖,神情十分疑惑。
“你谁啊,蹲地上干什么?”
齐楠一口茶没咽,直接呛进鼻孔里。
厉远一脸莫名奇妙看着他骂:“笑个鬼啊。”
齐楠憋笑憋得差点遇到鬼。
“起来。”厉远手一抬,朝宁颖摆了一下。
明明他声量不大,这会儿也没那么凶了,但看宁颖眼里刚刚他挥的这一下,无异于像对着她落下把断头铡那么恐怖。
宁颖哆哆嗦嗦站了起来,现在除了想着怎么样才能放她走以外,什么心思都没有了。
原本这小厉总瞧着挺帅的,哪个女人看了能把持得住。而且宁颖看他虽然来学校的次数不多,但次次远远看着,他都笑眯眯的,人很好的样子。
怎么就,事情就变成现在这样了呢。
她就想套套近乎,以后搞好项目的同时,兴许还能在个人感情上……
厉远单膝微屈,一手搭在膝盖上,大咧咧坐在沙发上,沉着眸看向宁颖:“你干什么的?”
宁颖把哭声硬生生咽回肚子里,声音比蚊子还小:“我是‘投资嘉’项目的学校负责人,宁老师。”
“嗯?”厉远抬了抬眉,眉头皱起来的模样看起来重新变凶了:“负责人不是安老师吗?”
宁颖没忍住抽了一声大气,不知道为什么厉远要假装不认识,这样羞辱她!
宁颖双手攒着衣角,十分悲愤:“厉总,我昨天来过,跟你报过道的。”
厉远挑了下眉,这才有点印象。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还真是要精神分裂了,昨天发生的事今天就给忘了,厉远半坐在沙发上嗤笑一声。
厉远长相硬冷,偏野,他不说话的时候其实看着就挺凶的,只不过因为平时别人看到他都是吊儿郎当的样子,自动把他身上的戾气忽略了。
可是这会儿宁颖可忽略不了,本来就吓得不轻,这会儿他不笑还好,蓦地来这么一抹笑,宁颖觉得她就又开始想哭了,小腿肚子都直打哆嗦。
面前这个是人吗?啥人啊!活阎王吧!
求生欲逼着宁颖给自己保命:“厉总,是孙主任让我来跟您沟通一下项目进度的。”
厉远抬眸,狭长的眼尾勾着,桃花眼薄寒微闪,拖着尾音:“孙直照?”
宁颖拼命点头。
紧跟着却听到厉远不紧不慢地跟了一句:“他让你来,你就来?”
宁颖蒙了一瞬,张口再想辩解的时候却已经没了开口的机会。
厉远唇角弧度一收,声音冷淡瘆寒:“那我昨天叫你滚,你怎么不滚呢。”
宁颖愣了愣,终于再也忍不住,双手死死捂住嘴,大哭着夺门而出。
齐楠望着宁颖的背影吸了吸气,又瞥了一眼正在打哈欠的厉远。
暗暗发四,这辈子他绝不能成为厉远这样,丧心病狂的人。
*
孙直照的办公室里一如既往充满老干部对待工作的不死热情。
办公桌上摆满了齐刷刷的文件,另一头是各大高校近五年来的实习项目以及毕业率数据概览。
厉远敲开办公室大门的时候,孙直照鼻梁上正架着副老花镜,研究数据呢!
厉远双手插兜里,大步流星地踏进办公室,门都没关,来了直接往当中的桌子上一坐,遥控器握手里咔咔下调十度。
凉风嗖嗖吹进心坎里,孙直照又夹紧了他的皮夹克。
“工作怎么样啊?”厉远半坐在孙直照办公桌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子,唇角勾着一抹似有似无的弧度。
脸上挂着笑,却跟平常他玩世不恭嘻嘻哈哈的时候笑得一点都不一样,笑意半点不达眼底。
孙直照已经到入土半截的年纪,半辈子过得那也是呼风唤雨,在外面也是体体面面,威严可畏的人物。可现在愣是被一个毛头小子气场逼退了半截。
孙直照他,想不通啊!
厉远这模样,一看就是不高兴了,孙直照只好先陪笑问:“小厉总这是怎么了?谁惹你动这么大火气?”
孙直照一面加冰加糖加笑脸,一面想着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客客气气地递去太子爷手边一杯柠檬水。
嗯?不是,柠檬水?
孙直照不是都喝老岩红茶大普洱的吗?
厉远非常自然地接过柠檬水,仰起头咕咚几口,喉结滚动,一饮而尽,末了不吝夸奖:“还行。”
孙直照差点感激涕零。
一杯舒爽可口的柠檬水下肚,厉远心里没那么烦躁了,也不跟他绕弯弯,开门见山就问孙直照:“给我换了个项目负责人,你什么意思?”
孙直照吃了个定心丸,还以为是“峰海集团”赞助C大艺术校区的事小厉总不同意呢,没想到是项目负责人更换的事情,害得他吓出一头冷汗。
孙直照抹了把汗,心里又是咯噔一下。
什么叫“你什么意思”?
他没什么意思啊。
人家安老师入职一年来爱党敬业,勤勉尽职,还是头一回这么坚持地拒绝学校领导工作安排,万字辞职申请书写得孙直照看得都心酸啊!
到底是什么样的魔域火坑才能把系里最安静耐心的安老师给气成这样。
他孙直照年轻时也是热血情怀的正义骚年,能忍吗?
不能。
当场准了!
申请书唰唰就给批了,还收获了安姒好几声道谢。
事情始末快速在孙直照脑中一转,曾经的热血骚年老了以后血也凉了,心也黑了,两眼一睁就是瞎话。
“我不知道啊?换了吗?怎么‘投资嘉’项目负责人现在换谁了?”
厉远眯了眯眼:“……”老孙挺能耐么。
孙直照背脊发凉:“……”太祖悟空能现身救俺一命吗?
厉远嗤笑一声,从桌子上下来,长腿一迈,个头和身高的优势轻而易举在孙·夹克·抖·不照面前形成一股超强的压迫感。
危机紧要关头,孙直照手往抽屉里一探,“哗”地一声抽出一沓A4文件出来,哑着嗓子喊:“是安老师她、她不愿意干啊。”
一份文件蓦地闯进视线里,被浅绿色的透明文件夹套着,瞧着挺眼熟。
安姒用过这种透明文件夹,当时给他看什么项目人员分组计划来着。
厉远眯了眯眼,眼神微闪,接了过去。
孙直照终于吐出后半截气来,颇为遗憾地道:“不是我什么意思的事,是安老师的意思是她不想做项目负责人。”
厉远没理他,一手夹着文件,另一只手随手翻着,面上表情寡淡。
办公室里静得连呼吸都快冻住了。
孙直照两眼朝天在想,如果他也去写一份辞职申请书的话,写十万字!现在这把年纪如果不干系主任的工作可以去哪里。
厉远指节修长的手捏着纸张,翻得很慢,好像真的是一页一页在看,还是一行一行一个字一个字在看?
末了,他弯了弯唇,身上凶戾之气总算烟消云散,眉眼间散着些玩味的笑意。
孙直照人精似的嗅到厉远似乎心情转好,尽管不知道为什么,但他见缝插针瞅准时机诉苦:“所以啊,小厉总你看我能怎么办呢?安老师算是我下属,人家很诚恳地向我严明难处,我们作为校领导的。”
孙直照咧嘴官方一笑:“总不好强迫别人吧。”
闻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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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远爽快地点点头:“说得对,不能强迫。”
孙直照一愣?啥?这么好说话,一定有猫腻。
没来得及给孙直照琢磨的时间,厉远手腕一压,安姒的申请书被他卷成一个筒子放在手心里甩了甩。
孙直照有些茫然:“小厉总,您这是……”
厉远弯着唇,一巴掌拍在孙直照胸口上:“申请书我拿走了,你就当没收到过,就不用为难了。”
“啊!啊?”
厉远提步向前,动作不羁,不容置喙的尾音全都撂在后头。
“项目要是还想做,负责人只能是安姒。”
“以后这事你都别管了。”
目送着厉远张扬的、潇洒的背影从办公室门口消失,孙直照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咳咳”咳了好几声。
口中喃喃无语:“我是系主任,我们系的项目,我以后都,呵呵,哈哈。”
孙直照笑得比他的大普洱还苦涩:“都别管了。”
*
厉远出了孙直照办公室,顺着楼梯往下,嘴里哼着个小调,半道上瞅着个学生就抓着问。
“知道安姒办公室几楼?”
经管院是整个经济系大类的院,来经管的学生还可能是国贸或者保险专业的所以不认识金融系的安姒。
厉远问了两个学生都不知道,他打算去3楼一间一间找。
现在经管一二两层弄成实习工作间,3层以上他就不知道干什么的,除了跑过7楼的孙直照办公室,厉远哪都没去过。
他也没上过大学,压根不知道大学是怎么一回事。
厉远问过以后没得到答案,顺口一句谢了扭头就走,可是被问的学生就像被定了咒似的,都还原地站着不动看他。
厉远长得惹眼,帅得高级,往哪一站都是个人物。最关键的是虽然他都24了,但是穿着打扮休闲随意,今天天气阴沉,他高挺的鼻梁骨还没架那个拉风的墨镜,好巧不巧烟也正好抽完,这会儿走在经管楼里都以为这是哪个院的研究生师兄呢,纷纷打听着。
厉远可没他们有闲情逸致,3楼的小间挨个闯了一遍都扑空,他有点烦了。
上了四楼以后,厉远有点没耐心再这么一间一间找,往兜里一摸还是空的,没烟,更烦了。
正当口,林梦先一步从办公室出来,后面跟着的徐佳轻轻把门带上,手里拿着一沓作业本,听着林梦交代事情。
“回头把作业尽快发下去,强调一下以后我的课出勤率占期末60%,再不来上课,期末考试都给我挂。”
徐佳咽了下口水,点头。
林梦又道:“你们可真牛啊,上节课让安老师代一节课,我靠,就给我去15个人!姑奶奶我这门是大课啊,多媒体教室,去15个人,我脸往哪放。”
“丢人丢到大西北去了。”
林梦边训话,边抬脚要往前走,腿刚一抬,整个人顿了一下,心里“我靠”了一声。
徐佳本来埋头听训的,正奇怪林梦看到什么了,头顶倏地出现一道磁层的嗓音。
“安姒你们办公室的吗?”
徐佳一看,浑身过了一遍电流:“远、远哥。”
林梦没见过厉远,不认识,但是不妨碍她被帅到,暗暗退了一步,拽着问徐佳:“什么哥?哪个班的?不是金融的吧,我怎么没见过?”
厉远嗤了一声,心道C大可真是一个宝地,随便问个话,就看见两个年轻女人一脸不怀好意的对着他笑。
林梦呆呆地看着厉远。
绝了啊这个男人。
早知道C大就有这种妖孽,她还干嘛翘班去个劳什子赛车场,吹了一天野风,毛都没混到。
还买了个高仿包,赔进去四千八!
9. 不是误会是真事
厉远顺着林梦她们刚出来的位置,推门走进那间办公室。
他耳朵灵,离那么远却听得清楚,她俩刚才提到安姒了。
厉远发誓他刚刚推门的时候只不过稍用了一点点力气,没想到那扇门咣当一声砸在了后墙上,又反弹回来,接着在静谧的空间内咯吱作响。
空荡的办公室里,张宏老花镜滑落到鼻孔上,正仰着头朝厉远这看。
刚联系的修门师傅这么快就到了?
这年代,连技术工都这么潮的啊。
厉远视线朝里迅速扫了一圈,人不在座位上。
办公室布置简约,一厅四座的格局,总共八个办公桌,安姒的位置靠窗,台上摆了三盆绿植,迎着阳光生机勃勃的。
厉远不懂花草,也不喜欢,提步过去直接坐到了安姒的办公椅上,靠在椅背上转了一圈,软垫坐着还挺舒服。
“哎,这位小哥。”张宏摘掉老花镜,表情很严肃,“不是修门的吧。你干什么的?”
厉远靠在安姒的转椅上,手垫在后脑勺上,一双长腿交叠着伸直,不耐烦地回了句:“我等安老师。”
办公室大门口突然露出两个小头,林梦扒着门槛问:“欸,帅哥,你找安姒?”
林梦站在门口,一脸娇羞状。
徐佳跟在她后面,又好奇又害怕地,也伸头向外看。
张宏简直无奈,钢笔杆敲了敲桌子:“林老师,林老师,这里是学校,这里是学校!”不是你钓凯子的赛车场。
林梦吐了吐舌头,冲厉远招了招手:“她在十教上课呢,快下课了,我帮你去找她?”
友好的橄榄枝抛得太明显。
厉远懒洋洋地转过椅子朝向林梦,点了下头,语气里带着笑:“有劳了。”
林梦的心弦哗啦一下被拨响,帅哥好有礼貌哦,好温柔啊,怎么会有人笑起来这么好看,那双桃花眼就是梦中情男的眼啊。
林梦双手托掌在胸口,花痴得不要太明显,张宏已经重新戴上了老花镜低头研究文史,不看她了。
放飞自我去吧,飞吧,飞走了再也别说曾经是他的学生。
一个个的,张宏心里叹了口气,比不上人家安老师一星半点儿。
林梦又朝厉远旁边指了指:“我叫林梦,树林的林,梦想的梦。跟安姒是同事,就坐你隔壁那桌子办公。”
女人一头风情大波浪,唇上涂着艳艳的颜色,口角含着大胆热情的笑,颜值出挑,身材姣好,是好看的模样。
厉远目光落在林梦身上,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化了妆卷了发的安姒,是什么模样。
“你要是等得着急,我桌上有漫画书,还有小说,你都可以随便翻着看。”林梦如数家珍,“哦对了,我抽屉里还有包麦丽素,你可以吃。”
漫画、小说、麦丽素?
张宏觉得是可忍孰不可忍啊:“林老师林梦老师,你是个老师,你不是教漫画和小说的,你是教宏观经济学原理的!”
林梦眨了眨眼,冲厉远摆摆手,口型比气音:“我去了。”
厉远有点了下头,唇角笑意兴浓。
林梦笑得真甜啊。
要是安姒等会儿也能朝他这样笑就好了。
*
林梦找到安姒的时候,她人不在十教了,上完这节以后她有两天没课,准备回一趟家,正在宿舍楼里收拾。
卡里的两万块转给安夏言之后,安姒所剩的生活费不多,回家吃的话还能省下来一点。
傅青书前两天还给她打电话,说想她了。
接电话时候安姒听到这句心里是复杂的,说不上来什么感觉。
这么多年了,不知道怎么会跟傅青书变成现在这样的关系,她只要一回来傅青书就会想她,但是她人在身边的时候,却又觉得傅青书的眼里,好像没有她。
“姒姒?”林梦在安姒门口敲了敲门。
安姒门没关,她回头林梦就直接进来了。
安姒一看她脸上的表情,如沐春风的,问:“遇到什么大桃花了?”
林梦这个女孩,天赋聪慧,中产阶级家庭出生的,跳级过两次,所以比安姒年龄小两岁。人没什么事业心,这个年纪能当上讲师她就已经很骄傲了,不像安姒着急着想往副教授上爬,她现在大半的精力都用在搞对象上。
除了遇上新目标,难得有让她这么高兴的事情。
林梦不说话,弯下腰盯着安姒一个劲地看。
安姒被她看得发懵,摸了摸脸:“我脸上有什么吗?”
林梦啧嘴摇头:“姒姒啊姒姒,真想不到你这么不够意思,说把,什么时候搭上的那个小帅哥?”
“啊?什么小帅哥。”安姒更懵了,她现在考博教书两头转,经济情况捉襟见衬,哪有林梦那么悠闲哦。
“还不承认啊。”林梦以为安姒是害羞,提到厉远眼睛亮亮的,“简直是超级无敌帅,我在赛车场看了那么多富二代,没一个能比得上他的。人现在就坐你办公室等你呢。”
安姒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下一秒,林梦笑靥如花:“我学生叫他远哥,是不是我们校研究生啊。”
安姒觉得脑子一嗡,炸开了。
林梦嘻嘻笑:“他故意不打你电话,等着给你一个惊喜,挺会整活的么。哎,姒姒,你走慢点!”
林梦话还没说完,安姒已经拄着手杖快步走了,宿舍门都没顾得上关。
还故意不打电话,惊喜!?
安姒现在信了张宏说的话,漫画和小说荼毒了林梦。
不打电话那是因为,这尊瘟神他根本没有她的号码!
*
安姒赶到办公室的时候,厉远果然地坐在她的位置上,手里拿着本她教学用的笔记,桌上摊着一袋拆开的麦丽素。
那麦丽素安姒一看就知道是林梦的,厉远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啊。
安姒深吸一口气,提步向前。
听到手杖的声音,厉远从教案中抬起头来,椅子转了转。
阳光从窗户射进来,从厉远的方向看去,正好逆着光,他微微眯起眼睛,抬手挡了一下刺眼的日光。
金色的光束穿过窗台上的绿植,大半照在厉远的身上,给他镀了一层金光,衬得他的冷白皮更加好看。男人眉骨锋利,下颌线流畅,听到她来了,扬了扬眉,眼睛溢着光彩:“安老师好!”
安老师不好。
安姒叹了口气:“你怎么在这里?”
她走得太急,脸上蒙着一层薄汗,柔软的额发全被打湿了,气息还微喘着,看他的眼神又羞又恼。
没笑。
安姒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
厉远蹙眉,回忆了一下,好像从来没有见过安姒笑。
“等你啊,安老师。”厉远抬眸看着安姒,唇角勾着弧度,痞痞坏坏的语气。
安姒闭了闭眼,冷淡的态度很明显:“厉总,我认为我跟你之前没有任何联系,你现在坐在我办公位的做法十分不好。而且……”
安姒扫了一眼她凌乱的桌面,还有厉远手里页面都被卷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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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案,声音微提了几度:“你怎么乱动别人东西!”
厉远无辜摊掌,安姒把教案从他魔掌下解救出来,放在手里弹了弹灰。
厉远眼睁睁看着她细白的手指在教案封面上拨了拨,还放在唇边吹了吹,气笑了:“我没那么脏吧。”
安姒没工夫跟他贫嘴,淡声问道:“你找我什么事?”
她进门以后一直站着,手杖靠在一边,人看不出来跟寻常人有什么不同。
照例是素面朝天半点粉黛都没有,鹅蛋脸圆圆的,皮肤泛着病态的苍白,扎了个松松垮垮的马尾辫,甚至连一样发饰都不戴。
模样并不出挑,却有种别样的气质。
厉远说不出来是什么,但是安姒身上让他觉得有种神秘感,她有种近乎脆弱的美,近乎冰冷的疏离,好像不止,还有好多他还不知道的东西。
厉远撑了个懒腰,长腿一收站了起来,勾了勾唇,轻笑:“找你,肯定有正事,不然你以为我找你是干什么?”
他个子高,体格比安姒大了一截,猝然站起来,压迫感十足。
安姒下意识地想往后退,脚跟却抵到了林梦的办公椅,没法挪动。
安全的距离被他这个动作拉近,一股陌生男人的气味拂在鼻尖,淡淡的木檀香和皂荚味道。
厉远把早就被他卷成望远镜玩的文件往安姒那一推,慢条斯理地道:“这玩意你拿回去。”
安姒目光向下一瞥,知道那是什么,神思随之一动,猜到了厉远今天找到她的目的。
这个人要他继续干下去。
这怎么能行?
继续干一天负责人,就得继续跟这个人接触一天!
安姒大脑几乎没反应,话就先从嘴边滑了出去:“不行!我不同意!”
张宏的笔尖随之用力一划,勾破了纸背。
张宏岁数大点,但还没老眼昏花,从安姒进来起他就注意到了。
两个小年轻,你一句我一句地,在商量着什么。
他本来还有点担心这个外来的小哥到底是什么来意,别对安老师怀什么不轨之意,这么一想张宏决定哪都不去,坐在办公室里面给安姒坐镇。
就不信,堂堂大学,他一个男人,虽然老点,还能让一个女教师光天化日之下出事吗?
可现在张宏觉得,他是真的老了。
当电灯泡而不自知,该多惹人厌啊。
他也年轻过,他懂。
这么一想,张宏羞倍感愤,抱起教案站了起来,因为坐久了腿发麻,起身的时候带起了椅子,在地面上划出了很大的噪声。
张宏立马摆摆手:“我走,我立刻走。你俩继续慢慢谈。”
安姒心里一紧,知道张老师误会了,急道:“我们不是你想的……”
话到一半,却说不出来最后那几个字。
安姒急得双颊微红,胸口因为生气微微起伏着。
都怨厉远。
又是厉远。
安姒看向厉远,浅咖色的瞳仁里委屈和愤怒并齐,指尖因为激动的情绪发颤。
就连女人平时苍白的脸上都因此染上了淡淡的红晕,她满脸通红愤恨恨又怯生生地看着他,竟像小女子撒娇似的显得娇憨无比。
厉远愣了一下,紧跟着眼神微闪,笑着朝已经走到门口的张宏摇摇手,声洪清亮地帮安姒补充完后半截话。
“您老误会了,还不是男女朋友!”
门槛边的张宏点点头,十分跟得上时代潮流地冲厉远举臂,比了个
——加油!
10. 姒姒带你坐地铁
张宏一走,偌大的办公室里静得诡异。
连枝丫上平时嬉闹啼鸣几声的小鸟今天也不见踪迹,只剩下空调主机运转的呼呼声。
安姒抿了抿唇,看向厉远。
他单手撑在桌面上,双腿疏懒地靠在桌沿,穿着让人看着就心烦的大花衬衫,脸上还挂着安姒讨厌的痞笑。
安姒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厉远既然手里有她的申请书,那他肯定已经去找过孙直照了。
安姒不知道厉远到底什么来头,但是如果她执意不做项目负责人,恐怕会让孙直照为难。
叹了口气,安姒淡声道:“随你吧,今天周五,学生们放假,项目的事情下周一说。”
厉远眼睛一亮:“你答应了?”
本来一直勉强维持情绪的安姒,听到这句答应了像是受了什么刺激:“厉总,请您以后不要用答应、同意这些容易让人产生歧义的词好不好?”
厉远笑出声:“不同意那句是你说的。”
“……”安姒无语,“总之你以后不要说。”
厉远垂眸看着她,女人因为情绪的原因,脖子上隐约都能看到几根青筋,映衬得她那截白皙的脖子更苍白脆弱。
厉远扬了扬眉,她为什么总是见到他就很激动的样子呢?
他又没惹她。
他点了下头,好脾气地说了句:“行。”
安姒没接话,视线在办公桌上一扫,从公文架上挑出一本砖头厚的书。原本从宿舍收拾好出来,就要到办公室这拿这本书的,现在倒好,拿了以后从宿舍直接走就好了。
她默不吭声的把书夹在怀里,另一只手撑着手杖,转身要走。
厉远眼皮子一掀,跟了上去,笑得肆意:“安老师现在去哪啊?”
*
六月的傍晚,日头不减,晒得人依旧睁不开眼。
从空调房里稍微出来一会儿,汗水就能把人包裹住。
这个点是学校里的一天当中人最多的时候,为了错过高峰期提起去食堂赶饭的,去自习室占座的,林荫道上的学生比比皆是,人来人往。
C大的绿植面积高达60%,校园内到处都是古老的参天大树,枝叶茂密,绿树成荫,风景很美。
安姒正在绿荫下用最快的速度疾步行走,半点都没有欣赏美景的心情,素银色的手杖在地上有节奏的击打着。
偶尔有认识安姒的学生跟她问好,安姒都顾不上什么,仅点点头,步子却不敢停。
厉远在后头,双手插在兜里,目光落在那个急匆匆的背影上。
背影很快凝成了一个小黑点,越来越模糊,最后穿过一截教学楼的大厅,向更深处走去。
厉远手往兜深处摸了摸。
突然间,就犯了烟瘾。
燥得慌。
*
安姒一路上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直到过完马路,红绿灯跳闪的当口偷偷向后一瞥。
他没跟上来。
安姒手放在胸口拍了拍,胸腔下的心跳像打鼓一样。
她一口气冲进宿舍大楼,捡起收拾好的旅行包斜挎在身上,反手带紧大门就走。等再次冲到了马路口的位置,才发现体力被一番剧烈运动大量消耗,此时不仅是右腿,连左腿从小腿肚子朝上的地方都发酸。
安姒才反应过来,她干嘛躲。
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啊。
周一,还是要见的。
心里叹了一口气,安姒微微弯下腰,揉了揉小腿,等待交通灯闪烁。
头顶上一道鬼魅般的声音劈头飘下,吓得安姒忍不住低“啊”了一声。
“累了?不跑了?”
再抬眸,又是厉远。
厉远。
又是厉远。
又是!
安姒已经有太多年,很难有这种抓狂的感觉,恭喜厉远他一次又一次地做到了。
安姒重新站直身体,叹了口气:“厉总,我要回家。”
您总不能一直跟着我到家吧。
下一秒,安姒发现她对于人性半点都不了解。
厉远弯了弯唇,极其自然地接道:“你家在哪?反正我也没事做,顺道溜达溜达。”
安姒杏眼圆睁,看着他,难以相信一个二十多岁青年是怎么把“反正我也没事做”这么可耻的游手好闲,讲出如此自豪骄傲的语气。
交通灯换,安姒拄着手杖没理他,继续向前走,到了地铁口熟练地坐扶梯下去。
厉远跟着后面,嘴角咬着根烟,抬头看了一下,感觉挺新奇的。
安姒身上挎着个背包,手里柱着手杖,平时都是慢慢地走楼梯下去,绝不会选择坐扶手电梯。
此刻她人在扶手电梯上,平衡艰难,尽管已经用一只手死死的扶着扶手,身体和心却跟着电梯的振动晃悠。
蓦地,肩上一松。
安姒的斜挎包被厉远一根手指勾了去。
她明明下扶手电梯的时候看他还没进地铁口的!
怎么一眨眼就贴在她后背站着,还不出声。
厉远勾来安姒的包,皱了皱眉,挎在自己的肩上。
安姒这个包是安媛退下来不要的,上面绣着花花绿绿的蝴蝶和花,正中央还画了一个吃棒棒糖的女孩。
一看就是女人用的包。
这包在安姒身上像个大包袱似的,现在挎厉远身上变成了一小点。
扶手电梯很快降落到最底层,安姒的手杖先柱地,稳住了以后才下来。
因为他们后面还跟着人流,所以她还没站得太稳,就忙着退开让道。
一系列动作全都一丝不差地落入厉远的眼里。
等站稳以后,安姒第一反应是来要包。
厉远轻而易举地躲过她的动作,笑出声:“确定要跟我抢?”
谁要跟你抢,这是她自己的包啊?
安姒背过身去,继续顺着通道往安检厅的方向走。
到了安检口,安姒头也没回,直接配合检查。
厉远背着包跟在后面,昂着头正向两边张望,就被拦下来了。
“先生您好,包需要过一下安检。”
厉远才想起来身上还有个包,去下来放在安检通道上。
平心而论,这是厉远第一次坐地铁,还挺新鲜的,就是人多了点。
“先生您烟也需要灭一下。”
还不能吸烟。
不过厉远很配合,叫干什么就干什么。
安姒站在不远处的票检口,扶在手杖上的指尖因为用力微微泛白。
她有点紧张,身怕厉远一言不合跟人家工作人员干起来。不过看他全程笑眯眯的,跟个傻子似的听着指挥转身,还抱头配合安检,安姒总算松了口气。
“先生,您包里有杯水,麻烦配合喝一口。”
“好!”厉远一听,特别配合,划拉一下拉开安姒的包,粉红色的保温杯映入眼帘。
与此同时还有一本砖头厚的圣经不说,还有一整包的蜜桔。
怪不得她包里重得跟放了炸药似的。
厉远举起了粉丝保温杯,安姒冲了上去,“等一下!”
厉远手一空,粉色水杯飞似的已经转移到安姒手上。
她对着安检人员抱歉地一笑,拧开杯盖抿了一小口。
“谢谢配合。”
安姒收好水杯,抬眸瞪了厉远一眼。
厉远唇角勾着笑,以前他玩这一手的时候,别的女人都巴不得他用她们的杯子喝上一口,来个间接性接吻。
怎么安姒这么傻呢?
安姒拉链一拉,大包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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挎,走到检票闸门下,用手机二维码一扫,轻而易举进去了。
厉远看着身后左右也用手机这么轻轻一扫,就通过了,但是他不知道他们扫的是什么。
隔着检票闸门,安姒朝他摇了摇手臂:“再见,小厉总。”
“喂。”厉远烦躁地喊她,“你们扫的是什么?”
安姒举起手机,柔嫩的唇轻轻开合:“您可以下载轨道APP,绑定银行卡扫码乘坐地铁,或者出安检通道右转去买票。”
说完之后,安姒怂了下肩:“这都不知道,你怎么这么傻呢?”
*
打从安姒记事起,一共搬了四次家。
12岁那年,安夏言经商赚了一笔巨款,豪横无比地带着他们一家四口搬进了杭城临羡湾的大别墅。
那时候安姒和安媛不仅有自己独立的卧房,还有游戏间、学习室,更有一个特别敞亮的舞蹈室,每周末都会有国际舞蹈资格的老师上门教他们姐妹俩跳舞。
傅青书有一间独立的钢琴房,还有一间花草房。安夏如还自己另辟两间茶室和墨房。
小时候的安姒觉得家像个大魔堡似的。
安夏如当年找的是著名的室内设计师,房间内的构造别具匠心,设置了不少能从一个房间迅速穿梭到另外一个房间的小机关。安姒和安媛光在家里玩捉迷藏就能玩得不亦乐乎。
17岁时候,安夏言又买了一栋更大的小洋房,甚至配备泳游池和超大亭台花园。带安媛和安姒去看过一次,简直像古代公主格格住的府邸,全家人高兴得不得了。安夏言豪言要好好装修一番,这次他要自己参与设计。
安夏言32岁之前是一名普通的设计系大学副教授,32岁遇到傅青书以后,人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开了一家设计公司,过了一生中最高光的十几年。
所有的转折都出现在安姒18岁的那年。
一切就变了。
安姒拧开钥匙开锁,大门的锁孔不是太好开,一到阴雨天会比较黏腻,得十分用力才行。安姒拧了几下都没打开,敲了几声门也无人问津。她只好放下背包和手杖,人抵着门,双手用力朝一个方向使。
安姒不敢用蛮力,怕钥匙断半截在里面,这样整个大门就要换锁。
这种情况先前便发生过一次。当时刚刚住院稳定住情况的傅青书,没想到一回家因为一个小小的开锁,再次发病。
锁孔“咔哒”一声,安姒心中一喜,开了。
“妈,我给你带了学校门口的蜜桔!”安姒玄关换了鞋,便往楼上喊。
C大校内水果店的蜜桔,傅青书特别喜欢吃,安姒每次回来的时候都给她带。蜜桔对傅青书似乎比药还有用,有几次她情绪不太好的时候,安姒恰好带来了蜜桔,傅青书边吃边听安姒读一段圣经,她脸上的表情都会变得非常安定,就像从前,没病之前的傅青书一样。
安姒站在楼梯处抬眸向上看,家里似乎没人。
一家人现在住的是一个loft公寓,还是租的,面积虽然已经比一般loft公寓大一点,但是毕竟他们有四个人,光东西就占了一大半空间。
整个屋子总显得逼仄,再加上安姒的轮椅,傅青书的钢琴。尽管都已经太长时间不用,上面的防尘罩能扑一脸灰尘,但是扔不舍得扔,放在家里特别碍事。
傅青书很少出门的,难道是跟安媛一起出去了吗?
安姒拨了一通电话也没人接,心里有点不踏实,她决定出门找找。
安姒锁门下楼,只随身带着手杖,心里想着傅青书可能会去的地方,顺着楼道,拐弯。
完全没注意到小区地下车库旁的大桑树下,安媛一动不动地扶着树干,目光紧索在安姒身上。
手里握着的手机刚刚提醒未接来电,还没自动息屏。
11. 直的啊!
安姒打算去小区门口的曲街去找一找,那里新开了一家茶咖书店,傅青书很喜欢,安媛陪她去过一次。
顺着曲街走了没多久,注意力不难被一圈围观看热闹的人吸引,前头好像有人在吵架。
安姒没打算驻足,特意绕开人群往前走,她更担心人多的地方别人会碰到她。如今家里的情况,傅青书的情况时好时坏,她的腿能恢复成现在这样就已经很满足了,可不能再出些别的事。
安姒垂着头,很小心地走着,步子刻意放慢。
“今天这碗面,我就不让你吃了!”一个女人尖锐的嗓音,带着灼燃的怒意。
“赵记牛肉麻辣面”的招牌前,围了里外三层人。
蓦地,安姒背脊发麻,怔怔地转过身,寻着声源望去。
是傅青书的声音?
老板娘看着被掀翻的桌子,摔得稀碎的碗面,气得直跺脚。
“你们别光顾着吵,看把我东西砸的。谁赔啊!”
傅青书扭头冲着老板娘吼:“滚,都给我滚!”
声带已经力竭,她挠抓着头发,精神情况显然不太对劲。
人群中有人也看出来了,对那个被傅青书把面碗砸了个大哥说:“你好像惹了一个疯娘们。”
被掀翻的桌子前坐着个穿花衬衫,戴大粗金项链,纹了俩大花臂的男人。
男人脸通红,五大三粗地,揪住傅青书的头发嚷嚷:“老子管你疯不疯,老子没有不打女人这一说!”
傅青书本来盘着发髻,别了根玉簪,温柔婉约。
现在簪子不知道掉哪去了,发髻也斜在一边,模样看起来真的很疯。
议论声不断。
好事者询问事情缘由。
安姒走路不方便,从人群里挤进来的时间里,已经了解了个大概。
傅青书今天兴致好,点了碗肉酱面,结果去取酱料的时候,那个大花臂坐在了她边上。
傅青书好像想换位置,大花臂拦着,两个人就说了几句话。
恰好今天店里生意不错,耽误之下,傅青书已经没有别的座位可换了,最后只好勉强坐下。
最后不知道两个人说了些什么,傅青书突然就把桌子掀了。
大花臂的那碗面也被她端起来当场砸个稀巴烂。
大家没见过这么猛的女人,一时间都被吓住了,场面才越闹越大,越来越乱。
“好像听那男的打电话说了一句什么,姓齐的男人都是废物,死了没人收尸。”
“那个女的就突然发火了。”
“神经病估计,人家打电话,关她什么事。”
人群里有人现在敢慢慢说明情况了,一开始被弄得谁都不敢说什么。
当事者这一男一女看起来都像是会打人的样子。
安姒已经冲到了傅青书身边。
五十多岁的女人,瘦得像纸糊一样,看到安姒仍旧目露凶光,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情绪激动到不行。
安姒心道一声,坏了。
傅青书又发病了。
当务之急得赶快带她离开这里,安姒拽着傅青书就走。
傅青书却不愿意,因为过于激动说不出连串的话来,只是啊啊啊的疯叫着,拼命抗拒着安姒。
安姒也不知道哪来这么大力气,把傅青书半推半拖着走。
母女两人,一个疯,一个腿明显瘸。
在场人看足了戏料。
“欸,别走啊,赔钱啊!”老板娘快跑几步,拦住安姒。
安姒什么也没说,直接扫了2000块过去:“够吗?”
她现在只想走。
那个木桌只是翻了又没坏,损失的也就两碗面和碗而已,2000块够够的了。
老板娘不说话了,安姒就继续带着傅青书走。
提脚还没挪一步,又被大花臂拦住:“想走?走不了了。”
安姒深吸一口气,忍住心里极度不适,抬眸望向大花臂:“我妈妈砸了你的面,是他不对。”
大花臂这声弱弱的道歉很满意。
不过安姒接下来说的话,让他脸上的笑迅速消失。
“但在此之前,你看我妈妈长得好看,想对她动手动脚,更加不对。”
大花臂脸色一僵:“乱说什么,你别胡……”
“我是不是胡说八道,”安姒冷冷地截断了他的话,视线朝路口的摄像一瞥,“那里都有答案。”
“要么,报案,警察局慢慢说。”
“要么,现在,我带我妈走……”
安姒带着傅青书还没走到小区门口,就接到了安媛的电话。
“姒姒,妈不在家,是你带她出去了吗?”
安姒赶紧对着电话说:“姐,你快下来,曲街东头这里,我快走不动了!”
*
杭城赛车道上,四辆飞驰的越野赛车,你追我赶,风驰电掣,在道路上的速度如同离弦的箭。
一圈比赛很快开了下来,终点处围观的女人们纷纷尖叫,来接自己的男朋友。
“阿策,你好酷啊。”穿着热裤,露脐衣的性感美女最先一个跑过去,给商策递了一杯水。
商策摘掉头盔,目光落在前面早就挺稳的赛车上,仰头灌下几口,瓶子往孙冉身上一扔:“你他妈、别损我了。”
第二,又是第二。
怎么都赢不过厉远。
怎么这个人,正经事干不了一通,玩起来这么有天赋呢?去年滑雪商策就输了,现在赛个破车,还是干不过他。
厉远早一步到,摘了头盔正喝冰柠檬水呢。
一圈赛车赛下来,包括商策在内的两个兄弟,哪个不是微喘着气,一头臭汗。
高度集中加高身体控制协调性,反应能力,赛一场下来对体力的考验不是轻的。
商策手往厉远肩上一搭:“你小子,一点都不累啊。”
厉远垂眸,唇角弯了弯,往商策身上一扑:“策哥,我累死了,哎呦哎呦,好累啊。”
“滚!”商策边骂边一把给他推开,“别恶心我,我现在有女朋友的人。”
商策朝孙冉抛了个媚眼,孙冉隔着五个人的距离,摇着胳膊给商策一个飞吻。
厉远做了个呕的表情:“你别恶心我。”
商策“啧”了一声:“这叫什么恶心,这叫爱情!伟大的爱情!懂吗?”
厉远摇摇头,又拧开了一瓶柠檬水,仰头灌下去半瓶,几滴汗珠随着他的动作顺着下颌线,滑至颈部。
孙冉身边的几个女孩被厉远这个动作撩得嗷嗷叫,挥手示意的,嘟唇娇笑的,连飞吻的都有。
商策都看到了,偏偏正主喝个破柠檬水,拿出了200%的注意力,边上的美女们他连个正眼都没给。
商策拍拍厉远肩,叫他:“欸,你往那看。”
厉远眼皮子都没掀,喉结因为吞咽滚动。
孙冉身边的女孩们都快被他性感死了。
同时,一个接一个心碎的破裂声,商策也听到了。
商策长厉远几岁,本来是厉山的朋友,但是后来跟厉远越玩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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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缘。
商策觉得他有必要引导一下这个弟弟,现在整个“峰海集团”快传疯了,都说小厉总是玩界之神,甭管是什么花样,他都能给你玩出个第一回来。
除了正经事业和漂亮女人以外,小厉总厉远干啥啥都行。
传闻,厉远wonderful(谐音)。
商策勾了勾手指,像个大哥哥教小孩吃饭一样引导他:“小远,你觉得我女朋友漂亮吗?”
厉远顺着视线一看,长肩披发的孙冉正用一根皮筋在扎头发,臂膀因为抬手的动作露出雪白的胳肢窝,黑发尾扫过白玉似的肌肤,每一下动作都让人浮想联翩。
厉远是个纯男人,这画面看了能不刺激?
厉远舔了舔纯,唇角勾着坏笑:“漂亮!”
商策一看他这状态,直的啊!
这他妈下一秒就得绿他的节奏!
传闻严重不符!
虚假造谣小厉总名声!!
商策不太想教了,厉远却好像突然间挺有兴趣的。
“策哥,嫂子在哪认识的?”
谈到这,商策还是有些骄傲的,目光落在孙冉吸睛的身材上,挺得意的。
“你看你嫂子的身段,还能是哪,舞蹈室呗。”
孙冉是商策陪兄弟接女朋友下舞蹈课的时候搭上眼的,孙冉教拉丁舞,第一次见面的那天,穿得比今天更性感。
商策一下子就来了电。
远处几个女孩子也继续朝厉远这边放着电呢,但是碍于商策在这里,谁都不敢过来。
策哥在京圈里是出了名的爆脾气,不好惹。平常别说是主动站在他身边,就是远远地跟他说句话,甚至发条信息都得提心吊胆半天。可是个一言不合,说骂人就骂人的主。
并且,有传言他身边这个小厉总性子比商策更野。
如果说商策是匹孤狼,那厉远就是头雄狮,分分钟把狼撕个粉碎。
赛车圈是厉远今年开年时候刚碰的,他露面不多,很多人都不认识他。但是真见了人以后谁都不信那个传言了。
怎么可能啊?这个小厉总一双多情桃花眼,玩世不恭的样子,面容带笑,一点也不凶啊。
商策眼神一瞥,看到孙冉在给他使眼色,低头瞅了眼手机,再抬头戳了厉远一下,提醒他发发善心给美女们一个眼色吧。
孙冉发信息,让他帮旁边的肖丽丽拉个红线。
商策低笑回她,好嘞,宝贝。
“你可真恶心。”厉远冷不丁来一句。
商策赶紧收起手机:“你怎么看人隐私呢?”
厉远摸出两根烟出来,一根咬在嘴上,一根递给商策。
烟被他咬在嘴里一抖一抖的,话音含糊:“没出息的样,谈个恋爱嘴都咧成裤衩了。以后你不是我策哥。”
商策嗤了一声,笑他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口袋里摸出火机,叩响,火苗猩红跳跃。
“你真不打算谈一个吗?”
“24年孤家寡人还没当过瘾?”
厉远躬了躬身子,把烟对燃,深吸了一口,吐了口烟圈出来。
“我谈那玩意儿干嘛。”
商策这才给自己的烟点上,看着厉远那摸样,笑:“今天来的都看不上的话,那策哥给你介绍一个?”
没待厉远答话,孙冉身边那群原本叽喳的小姑娘现在每一个人吱声的了。
刚才她们看到了什么?
商策!低头给厉远点烟!
我的天啊!
这是什么魔幻场面!
12. 黑名单
圈子里的公子哥们最近都觉得厉远变了。
攒的局和场子,一半以上他都不爱去。
要问他在干啥,能回你说:“在上班。”
上班!
上?班?
上!
班!!!
太子爷小厉总厉远不去泡吧玩乐子,去上班了,这是什么反人类发言。
就算宇宙重启,地球倒转,这也太难让人相信了吧。
厉远这几天真在上班。
他待在C大好几天了,两眼盯得那机房的电脑快冒烟,无聊得都能给电脑起名了。
左边第一排acer叫爱妃,右边最后一排的Dell,要带儿子的话,叫母妃。
厉远觉得他再这么在工作房里憋几天,人真得傻。
高格又是第一个完成工作量的,厉远打完一个哈欠发现他都在关电脑了。
这熊孩子。
厉远站起来,撑了撑懒腰,有模有样地走到他旁边,抬手点点高格的桌面:“谁叫你就这样关机的?每天的工作量完成以后要报备。安老师不在,就报备给我。怎么?看不起我吗?”
高格在学生面前是哥,在厉远面前气场还是怂,尤其是那天射击场厉远射出神级操作以后,高格那一身傲骨好像被厉远掰服了。
高格手搭在鼠标上,人有点僵,结结巴巴地解释:“远哥,我今天的工作量上午做完的,跟你说过了。下午算我加班的,也、也跟你说过了。”
“?”厉远扬了扬眉,什么时候说的?
“那你走吧。”厉远觉得他要民主公正,不能因为不喜欢这个人,就故意给人家穿小鞋。
说完以后,见高格半天还在工位上没走,厉远眉头一蹙,不太高兴了:“我让你下班,怎么还不走?看不起我吗?”
哎呦我滴,高格脑门子都褶起来了。
底下已经有人在憋笑。
“哥,我看、看得起你。”
高格隐约觉得哪里不对,硬着头皮,高举着二维码,低着头一鼓作气喊了出来:“远哥,加班的工资是当天结算!我加了四个小时的班,工作量饱和程度已经发到了你和安老师的邮箱!一个小时10块钱,四个小时40块!”
“远哥!”
“给钱!”
空旷的工作室里回荡着“钱”的回音。
你大爷的。
厉远脸一黑,扫了50过去。
高格一看:“报告远哥,你转了50!我能不能把那多的十块钱私昧下来。”
厉远朝他后脑勺一削,“滚!”
全场憋笑失败。
厉远回到自己的大太师椅子上一躺,是唯一一个脸上一丝丝、一毫毫、一点点、一丢丢笑容都没有的。
安姒四天没来了。
她干什么去了?
让他一个人整这么大的项目!
一共28个学生呐!
都让他一个人管!
知道有多累吗?
到底知、不、知、道上班有多辛苦!
*
傅青书的双相情感障碍发作起来后面几天会有抑郁的症状。
家里的经济条件请不起入户心理医生,只能留人在家陪伴看着别出什么事。
安媛的舞蹈室忙得不可开交走不开,正好安姒那天也同时诱发了心理问题,腿也不舒服,便理所应当地留在了家里面。
傅青书昨晚哭了半夜,折腾得大家都没怎么睡好,这会儿她自己却睡得正香。
安媛一早就开始洗漱,安姒睡眠浅,有点动静就醒了,干脆也起了床。
“姐,你晚上早点回来。”
安媛正在梳头发,嗯了一声,又安慰道:“姒姒,你别紧张,妈应该没事了。”
“嗯。”安姒握了握手杖,淡淡地应了一声。
傅青书的双相没什么根治的好办法,只要让她远离刺激源,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
但是安姒,很怕,跟傅青书单独在一个家里。
哪怕安媛在自己的卧室里都行,只要安媛也在,安姒心里就踏实一点。
安媛看出妹妹的情绪,头发梳好,把梳子放了回去,过来抱了抱她。
“下次再遇到这样的情况,你不要自己出头,打电话给我,知道吗?”
安姒头枕在安媛的肩上,声音带点委屈的哭腔:“我打了,你们都没接。我想出去找一下,谁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安媛轻轻地拍着安姒安慰,“你那天回家没看到妈,就立刻下去了吗?”
安姒点点头:“把橘子放在厨房,我就下楼了。曲街那边有家书店,你上次说妈挺喜欢的,我以为她会去那溜达。所以就直接往曲街去找。”
安媛舒了口气,这么说,那天安姒在家里只打了个转,没进卧室。
那就不会看见她丢在床上的链条包,不会知道她其实是先安姒一步到家的。
也是先安姒一步找到的傅青书。
在情况还没有激化到那么恶劣的时候,先看到了傅青书即将双相发作的先兆。
但是她没有勇气,在那么多人的面前,承认那个面目狰狞的女人是妈妈。
好在安姒什么都没发现。
“姒姒,受惊了,都过去了。”安媛拍着安姒安慰了一会儿。
安姒感觉好一些了,这几天憋在心里的难受终于抒发出了一些。
“姐,我没事了,你去舞蹈室吧。”
“爸要打电话的来的话,别告诉他,免得他担心。”安媛嘱咐。
安姒有点犹豫:“爸向来最在乎妈妈,不跟他讲的话好吗?”
安媛坚持:“爸爸已经够忙够累的了,我们都长大了,能分担的就分担,为什么还要他多操心呢?再说了,现在告诉他,他帮不上忙,还干着急。”
安姒一想也是,答应了下来。
*
安姒请了一周的假,林梦和季云轮流帮她顶着课,这两个姑娘平时在办公室尽斗嘴,关键时刻却都很给力。
孙直照那边的假也很好批,没有为难过她。
来C大任教应该算是安姒这么些年来唯一的安慰,身边的人都对她很好。
尽管在C大教书是傅青书不喜欢的,她一直觉得她是为了气她,才故意选了一个跟安夏言曾经一样的职业。
也觉得安夏言同意安姒去C大,是对当年辞去大学教授的工作选择她的抉择,后悔了。
锅里定时煮着玉米排骨,傅青书睡前吃了一些安眠药,这一觉约莫能睡到下午,她能有两个多小时自己的时间。
安姒从包里拿出《新约圣经》,翻到马太福音-王的被弃。
还没刚想看,桌角的电话嗡嗡作响,是个陌生号码。
安姒对着屏幕看了两眼,没管它。
她社交圈子很窄,平时也不出门,能认识的人两只手能数的过来,陌生号码就一定是不认识的。
手机响了一会儿,安静了一瞬,接着又响了起来。
还是那个号码,归属地ip不是本地,佳城?祖国的鸡头位置?
更不可能认识那里的人了。
安姒倒扣手机,任它响。
没想到那号码很执着,继续打。
换作平时,她应该会接的。
可是今天,安姒心情很不好,她叹了口气,翻转手机,点进那个号码,拖进了黑名单。
世界重回宁静,窗户外偶尔传来两声悦耳的鸟叫。
安姒不怕热,喜自然风,平时一个人的时候很少开空调。
窗户被她大开着,偶尔吹进一两股热烘烘的风,连着立式风扇一起,勉强带走一点屋内的暑气。
书桌前的女人,长睫低垂,素银色的手杖随身靠在一边,安静地坐在那,目不转睛地看着与她年纪和气质极不相吻的书籍。
读到其中一段话,安姒神情一顿,视线落在上面良久——
“于是他对那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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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出手来。他一伸手,手就复了原,像另一只手那样的康健。”
安姒闭了闭眼,手缓缓地摸到右腿脚踝处,那里打了钉板,终身携带,但摸起来和看着都没有什么异样。
“主啊,如果你可以一伸手。”安姒闭着眼,口中喃喃祷告,“请您摸一摸这个家,让它复原成原本的样子,好吗?”
安姒在身上划了一个十字架,狭长的眼尾微微湿润。
“我可以用腿来交换。”
“哪怕它永远不会好起来。”
*
厉远要了一台笔记本电脑,放在大腿上,人靠在太师躺椅上,吸着果汁。
工作的学生们人手一杯橙黄色的冰芒果汁,机房里一片吮吸声。
还没等这边芒果汁吸完,又有快递敲门,送来了五箱子车厘子!
我的天啊!
那什么?
机房里全都暴动了,还有几个人能安心坐着那敲电脑的,都跑过去看那五箱车厘子了。
学生们几个能吃得上这么奢靡的水果,一个个眼睛发亮,极度亢奋。
“远哥,车厘子?”学生们目光崇拜地望着厉远。
小太子爷躺在那,脖子脖子微微一仰,点了下头,慢条斯理地:“嗯,自己分了拿回去吃。今天下班了。”
“啊!可我今天投资数据还没入库呢!”
“我还没审核呢。”
“远哥,我数据还没删完。”
几个没干完活的学生有点急了,这要被留下来加班是要死人的啊。
厉远大手一挥,十分豪迈:“不干了,工资照付!”
啊啊啊啊啊啊!
要不是机房隔音效果还行,顶楼的孙直照得被直接震下来。
五箱车厘子不费劲地迅速被分赃,有袋子的小女生用小塑料袋装,没袋子的用小书包在里面装。
男生们就绝了,抓进口袋塞两包,剩下的当场炫了。
一时之间机房圣地,饕鬄四现。
学生们很有品格修养,吃完分完还把箱子带走,知道不留证据,呸,垃圾。
徐佳有心,跑到小卫生间给厉远洗了一堆,用干净袋子装着给他送了过来。
声音小得像蚊子,脸烫得像番茄,小心翼翼把东西往厉远旁边推:“远哥、干净的。”
远哥谁啊,历经过各种艳色江湖。
这场面一看就懂。
他也不拂面子,当场抓了一把出来,扔好高,然后稳稳地接住,嚼在嘴里。
看得藏在门口偷看的小女生们直嗷嗷叫,全暴露了。
“你叫……”厉远拖着尾音。
徐佳赶忙一声脆音接上:“徐佳。我们之前在安老师办公室门口见过的,我跟林梦老师在一起。”
林梦老师?谁啊?
厉远眯了眯眼,唇角微勾:“我记得。”
哎呀。
他记得!
徐佳抿唇一笑,脸已经比车厘子还红了,转身小碎步离去。
两个多月了,全工作房的学生们,厉远终于记住她了耶。
徐佳一出来,藏在门口的女孩们纷纷羡慕嫉妒恨。
“佳佳,你好勇敢啊。”
“远哥记住你了,羡慕啊,你还是第三批来的,我项目一开始就报名实习了,选哥都没看过我一次。”
厉远耳朵灵,小女生们以为压低的音量,他一个字不差地听进去了,嘴上挂着笑,挺得意的。
视线落在旁边沾着水珠的车厘子,一个个红润饱满,色泽鲜艳,看起来就特别可口。
一定好吃。
没人能拒绝这么好吃的车厘子。
就像没人能拒绝这么魅力四射的远爷一样。
包括安姒。
厉远撩了把额前头发,捏着手机一角来回在手里翻着玩。
躲他?
呵,
那就好好教教她,敢拉黑远爷!
什么下场。
13. 心跳
可能是蜜桔的功劳,傅青书的情况好得很快。
安姒给她念圣经,傅青书剥橘子吃,对那天的事情只字不提,好像没发生过一样。
那个橘子安姒尝了尝,味道也就那回事,不明白为什么对傅青书向灵丹妙药。
总之它能对傅青书好,安姒就挺开心的。
“姐,我明天回学校,这几天其他老师给你顶了不少课,我得还人家,下周末就不回家了,剩下的橘子你记得给妈吃。”
安媛正在镜子前化妆,听到了“嗯”了一声:“我知道。”
安姒顺口问:“端午节粽子你们吃了吗?爸打电话还怪我过节那天没拿出来给妈吃。”
安媛在粘假睫毛,含含糊糊地回她:“吃完了。”
妆弄好以后安姒看见安媛又在对着镜子辫头发,心情很不错的模样。
安姒眨了眨眼:“你今天不会是要去约会吧。”
安媛补着眼线,叹气:“我要是有会可约就好了呢。”
“那你打扮得跟小蝴蝶似的。”
安媛选了一条车厘子红的蝴蝶鱼尾裙,对着镜子转了一圈,漂亮得真的像一只能飞起来的蝴蝶。
安姒坐在旁边欣赏,唇角染着弧度,姐姐真的很好看。
这条裙子,安姒也有一条一模一样的,是意大利的一个奢侈品牌。如今以他们的家境已经买不起了,这还是当年傅青书亲自给她们姐妹俩个定做,准备18岁成人礼的时候,办宴会时候穿。
安媛又给头发上舔了一个红色的发箍,整个人更明艳了,转过来给安姒看。
“怎么样。”
安姒点头,又捉狭她:“真不是约会?”
安媛摇头:“真不是啦,舞蹈室拉投资的事情,今天托朋友,要见几个大佬。”
安媛跟安姒性格从小就不一样,她善于社交,能说会道,安姒一听到这种应酬就头疼。
“那你早点回家,我傍晚就得走了。”
“行。”
安媛背着小包,已经打算出门了。
“姐,”安姒叫住她,迟疑一下问,“你有没有拿过我手杖啊。”
安媛动作一顿,接着从鞋柜里,她选了一双十分艳丽的玫瑰色高跟,踩上活动了下脚腕。
“我拿你手杖干嘛?你问得好奇怪。”
安姒抿了抿唇:“没事,有一次我起床时候手杖不在,在客厅没找到,一回卧室发现它又在了。”
安媛顿了顿:“你是不是最近照顾妈太累了,瞧瞧你说的什么。什么一会儿在,一会儿不在的。我都听不懂。”
安姒扶了扶额,笑:“可能是,兴许我记错了。”
安媛开了门栓:“我赶时间先走了,你抽空休息休息,别老胡思乱想。你手杖全家只有你一个人用,不会有人拿的。”
安姒点头,安媛带门而出。
是记错了吗?
安姒有点心慌,难道是她出现幻觉了?
乔奇曾经说过,她的心理疾病如果恶化的话,的确会有这种情况。现在看起来,可能是了。
她怎么会怀疑姐姐拿她手杖去干什么事呢?
手杖全家只有她一个人用,不会有人拿的。
安姒闭了闭眼,走进屋里,倒了几片‘普兰美拉汀片’兑水咽下去。
这药有激素,副作用大,安姒就是吃这药,脸才会长期发肿。
乔奇警告她很多次了,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除了‘普兰美拉汀片’她还能长期吃得起以外,乔奇其他开的药,都太贵了。
*
安姒打算傍晚6、7点的时候走,打包好东西也不多,跟回来时候一样,一个包一个手杖。
把卫生打扫完一遍以后,没发现傅青书什么时候站在二楼看着她。
“妈?”
傅青书招招手,让安姒上来。
安姒放在拖把,擦了擦手,拿好手杖,朝傅青书走过去。
“姒姒,你慢点。”傅青书的声音很轻柔。
安姒禁不住仰头看了看她,她已经好久没听过傅青书这样说话了。
“来,姒姒。”傅青招手,拉着安姒进她的房间,把安姒按到她的座位上。
安姒还没来记得开口,头皮一阵舒服顺滑的感觉,傅青书在给她梳头发。
“别动。”傅青书像唤小孩子似的,拍了安姒肩头一下。
安姒不知道傅青书现在的记忆停在了哪一年,她有时候会发生短暂的记忆错误,会回到过去的记忆和生活中。
“姒姒,你怎么不平时都不扎头发了?高中生披头散发的像个什么样子。”傅青书轻嗤。
原来是高中,但是不知道是高几。
安姒没戳破她:“最近学习忙,没时间。”
“瞎说,才刚上高一忙什么,你就是懒。”傅青书手上忙活着,轻斥她。
虽然挨着骂,可安姒心里很暖。
傅青书给她梳了一个很高的马尾辫,还用一根大红色的发绳系着。
安姒对着镜子一看,有点吓到了:“妈,我现在这个年纪,不适合这样的发型了吧!”
而且,橡皮筋颜色也太艳丽了。
她好不习惯啊。
傅青书看着镜子笑,神色很温柔:“你什么年纪呀,我的姒姒不才16岁吗?就应该每天都这样漂漂亮亮的。”
“妈……”安姒喊了一声,目光落在镜子里。
傅青书双手搭在她的后肩上,唇角带着笑容,很美很美。
安姒鼻尖有些发酸,死死地憋住泪意,真怕忍不住。
傅青书突然叹了口气,脸上笑意淡了些:“你姐姐要是像你一样乖就好了,她跟你爸两个人,整天就知道气我。”
安姒转过身,握着傅青书的手安慰:“妈,姐姐再长大一些就懂事了。爸爸过段时间也就懂你了。”
傅青书点点头,又摇摇头:“无所谓,妈有你个这么可爱的你,已经很高兴了。”
安姒垂下头,几滴眼泪砸在地板上,背着傅青书擦干。
以前傅青书很疼她。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全都反过来了。
她成了气她的那一个。
*
冰箱的储配不太多了,安姒扫了一眼,打算去采购一些。
安媛不太擅长料理家里的事情,请的做饭阿姨也只能给傅青书安排好午、晚两顿饭,其余水果蛋奶什么的,还得安姒添置。
但是要去买这些,就得去“曲街”,只有那边有个大超市。不去曲街的超市,就要坐车去很远采购了。
上次的事情过后,安姒接连几日都没再去曲街,靠着家中存粮度日。
躲总没用,总不能一辈子不去曲街了吧。
安姒深吸一口气,垂着头往曲街走,路过“赵记牛肉麻辣面”的时候,头垂得更低了。
好在一直到完全走过面店之后都无事发生,安姒吐了口气,觉得刚才太小题大做了。
谁能认识她?
兴许早就忘了,对于别人来说,顶多算个热闹,小插曲而已。
她还憋心里记了这么久。
心里包袱去掉,安姒买东西的动作都轻快了一些,然而一不小心就买多了。
到结账的时候,才发现装了满满一大包。
安姒不好意思说不要,还是服务员看她不太方便,分了两个袋子给她装,方便她好提。
安姒走一会儿歇一会儿,心里计算着要快靠近那家面店的时候,就一口气冲过去。
等歇得差不多,安姒提起手边的一个袋子,跟手杖的位置调整好,刚要伸手去提另一个袋子到时候,视线却蓦地一空。
她东西呢?
“找这个吗?”一道粗沉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大花臂仍旧穿着那天的花衬衫,脖子上挂着粗项链,两臂的纹身比前几天似乎颜色更深了。
大花臂打开安姒买的东西,凑在鼻子底下闻了闻,啧了一声。
“好东西呢,买那么多酸奶。”
“回去用酸奶泡澡吗?”
“让我猜猜看,酸奶白还是你身上白?”
*
“赵记牛肉麻辣面”,这个点生意不多,老板娘磕着瓜子,跟店员闲聊,有一搭没一搭地招呼着客人。
“老板娘,再来一碗!”
靠最前头一桌的小伙子高抬起手,嗓音磁沉洪亮。叫一碗面而已,被他硬是喊出电台音。原本埋头吃饭的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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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顾客不约而同动作一顿,抬头看他。
一看之后,女顾客吃饭的动作明显斯文起来,一根小粉一根小粉往嘴里嗦。
老板娘更是精神一振,乐颠颠地招呼生意:“小伙子,再来一碗肉酱面吗?”
厉远美滋滋地咂了下嘴,桃花眼一眯,想了一下:“换个酸辣粉吧。”
“好嘞!”老板娘脸红扑扑的,说话声音都掐起了调,像个回了春的大姑娘,“要辣吗?”
厉远手一挥:“辣,尽管放。”
“我家辣椒挺辣的。”老板娘提醒。
嗓音细得像十八,把刚才跟她一起聊天的店员逗得直笑。
厉远满不在乎地:“说了让你尽管放,小爷我,还能怕辣不成。”
“明白了,稍等,我马上给你做。”老板娘小腰一扭,直冲进了后厨。
店员跟在后头愣喊:“艳姐,你去后厨干啥,老张不是在里头呢吗?”
老板娘粗腰扭一半,瞪了店员一眼。
店员福至心灵,反应过来了,懊恼收嘴,这个月的奖金八成飞了。
不消一会儿,几乎没怎么进过后厨的老板娘,亲自做了碗酸辣粉,亲自端了上来,亲自摆到了厉远面前。
红通通的粉,火辣辣的油,一看就够劲。
厉远咽了下口水,有点感觉哪里不太对。
老板娘很热情,把辣椒粉往他面前一推:“不够的话,你再加。”
她笑得就像一只火辣辣的椒,好像她不是卖面的,是卖辣椒的。
店里面有几万吨辣椒,促销甩卖。
厉远大咧咧的岔开腿,筷子一竖,往红汤里一搅,夹起来一撮粉往口里一送。
哎呦。
真他妈够劲。
不知道是以为汤里面放火药了呢。
厉远硬忍着咽了下去,抬眸一扫,店老板正趴在收银台上,还给他放电呢。
两眼一眨就是在问:“辣够不够?不够还有。”
厉远垂眸,平复了一下呼吸,以及唇部的肌肉。
某些地方已经隐约发麻。
士可杀辣不能辱,堂堂小厉总被一碗酸辣粉放倒,成何体统!
厉远把心一横,哐哐下筷。
一碗酸辣粉很快见底,他顿时觉得,有这毅力,以后干啥啥不成。
老板娘又是媚眼一抛:“下次再来啊。”
厉远抽了两张纸巾抹嘴,从唇到下巴全麻了,听到这声“再来”,心里打定了一主意。
再次谁得罪他厉远,就让他在这里吃碗酸辣粉。
“老板娘,附近哪有卖烟的?”
“前头直走就有烟酒店。”
厉远大步流星卖出面店,后头传来一嗓子清晰无比。
“艳姐?上午我刚买的一袋辣椒粉你见着了吗?”
“怎么光剩个塑料皮了?”
厉远拍了拍胸脯,觉得他现在很燥。
特想打人。
厉远点了一根烟,放在毫无知觉的唇上咬着。
有风吹过他额前黑色利落的头发,夹着一丝好闻的陌生的清香,像水果混着淡牛奶的气味。
厉远背靠着树,目光向侧面一掠,视线闯进一截高高的马尾。
黑色的柔发被高高束起,发绳鲜艳夺目,露出一截雪白细腻的颈。
他第一次看见安姒这种摸样。
女人在离他两米多远的地方,侧对着他站着,并没有察觉到他。
安姒穿着一件淡绿色的衬衫牛仔裤,像盛夏中的一抹薄荷草。
手边的素银手杖,好像成了她的装饰品。
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她时,她苍白虚弱的脸色。
他想起了她第一次砸他时,软唇紧抿的淡唇。
他想起了她逃离他时,快步疾走的背影。
等他回过神来,烟头险些燃到指尖。
手指在烟身上轻轻一弹,抖落掉半截烟灰,星火复燃在风里忽明忽灭。
厉远指尖微颤。
六月的夏,火烧云灼了半边的天,瑰丽无比的色彩下,她离他两步远。
在风里忽明忽暗的似乎不只是指尖那一抹猩红的烟火。
还有不太受控的心跳。
14. 你闭嘴
大花臂手里的那袋东西,安姒不要了。即便他现在还给她,她也不要了。
他碰过的东西,安姒觉得无比恶心。
安姒现在只想走,她转过身来,但仍旧被挡住。
大花臂似乎不想放过她。
安姒闭了闭眼,电光火石间脑中已经想好逻辑。
光天化日之下,她人在“曲街”,没人敢对她怎么样。大花臂这样拦着不让她走,就是想吓她。
想看她害怕,看她痛哭流涕,看她向他求饶。
以拿回那天当众被她揶揄的面子。
果然,下一秒大花臂开口,面目可憎:“求我啊,喊声好哥哥,就放你走。”
“我……”想好的话只说出一个字,安姒细柔的声音便被一道低沉的嗓音盖住。
“求我啊,喊声好哥哥,就放你走。”一模一样的话,被厉远说出不一样的腔调。
他唇角扯着痞痞坏坏的笑,手里夹着根烟,一脚踩在大花臂的大花臂上。谁都没看清楚,那么壮硕的大汉是怎么被他放倒的。
大花臂还没来得及哼哼一嗓子呢,厉远已经发狠似的连踹了几脚下去。
沉闷的声响传来,整个大街的人都被吓到。
绕开的绕开,远看的远看。
男人眼中平时吊儿郎当的不正经样全无,一双漆黑的瞳仁里浸满了薄寒戾气。
安姒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厉远。
等到她反应过来,这个男人已经变成了她平时从未见过的样子,像雄狮觉醒,野性倴张。
“起来打!”厉远又是几脚连踹,根本没给大花臂招架的余地,他低声骂着脏话,像头被激怒的小野兽。
路人已经有被吓哭的。
有的叫着打人了打人了,在报警。
安姒也被吓坏了,她扯着厉远的衣袖想拉他。可她力气太小了,他根本没察觉到。
厉远气死了。
从小到大,从没有人敢动他的东西!
谁敢动,试试。
大花臂被锤得鼻血汩汩外冒,眼泪直留。厉远一把就把人提着衣领捞了起来,那大花臂看起来没有二百也得一百八上下的体格,就被他这么单手提小鸡仔似的拎起来。
他力气是真的大。
“还他妈叫不叫你哥哥了!”厉远嘴里骂着,凶得很。
安姒不能再什么都不做了,再这样打下去,他得出事。
“不要打了,厉远。”
“不要打了。”
然而打架中的男人已经红了眼,安姒细弱的喊声根本刺激不到他。
安姒急了,拼进全力拉着厉远的胳膊用力后拽:“你不要再打了,我叫你不要再打了,你听不见吗!”
厉远晃一回神,才看清安姒的脸。
那张脆弱的脸现在已经挂满了泪痕,一双漂亮的杏核眼焦急地看着他。
厉远神经一绷,彻底回过神来,手一松,大花臂像脱了气的麻袋似的软瘫在地上。
厉远垂眸,手腕间多了一道白皙的手指箍着他,不知道已经拉了他多久,拽了他多久。
她用得力气很大,把他手腕都给掐红了。
可他皮糙肉厚,居然刚才一点点都没感觉到。
吓坏她了吧。
厉远转过身,扶住安姒摇摇欲坠的肩,看着那双满是湿意的泪眼,低声道:“别哭了,我不打了。”
“都听你的,你别哭。”
*
厉远收手了,看热闹的人才渐渐敢围上来。
无数人围着他们,议论纷纷,嘈杂声一片。
安姒脸有些惨白,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手渐渐收紧。
厉远拧了下眉,察觉到什么,扭头冲着人群就是一嗓子:“看什么看,谁看打谁,滚!”
任谁都没见过这么凶的人,地上躺着那么壮的大汉还在眼前直哼哼呢,谁还敢看。
人群迅速散开,厉远才满意地回过头来,声调比刚才低了不止几度:“他们都被我赶走了,你别怕。”
安姒愣了好久,想说话,但是喉咙好像被棉絮卡住一下,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思绪飘了好久,她垂眸深吸一口气,眼眶里的眼泪因为着急大滴大滴的下坠。
“你、你快跑啊。”安姒终于努力得说出一句话,激动的情绪让她的嗓音变得干哑。
她声音很轻,带着极度压抑的哽咽,像受了委屈的小猫呜咽。
听得厉远的心直软乎。
厉远满不在乎,笑了声:“我跑什么?”
安姒又急了,素银的手杖急得直杵地:“有人报警了,你会被抓走的。”
警察蜀黍要来了,你再不跑马上就跑不掉了?
厉远听出了几分意思,明白安姒在急什么了。
没来由地来了兴致,他故意站着不动,想听安姒接着来会说什么。
跟他讲道理,还是又被他气哭呢?
她那豆大的水晶般的泪珠子,坠得他心发软,却又发坏想看她继续这么掉眼泪。
她是为他哭的吧。
一见厉远那漫不经心地的样子,还真不当回事,安姒真的急了,眼圈都急红了。
那双漂亮的杏核眼尾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绯红,衬得她皮肤雪白,脑后的马尾辫晃晃悠悠,发丝扫过她白皙纤细的脖子。
厉远不想再逗她了,刚准备说话,浑身像过电般一僵。
安姒伸出手来,冰凉柔软的指尖握住了他温热粗糙的大掌。
女人嗓音柔软,语气却坚定:“我带着你跑。”
他比她个子高了一个头都不止,她拄着手杖头本就垂着,他能轻而易举居高临下地看到她柔柔的发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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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姒踏进一步,拉着厉远,把他往自己的方向拽。
厉远不知道他是怎么在这种绵软轻柔的力气下迈开步子的。
她的力气小到可怜,别说挣脱,他就站在那不动,她根本弄不了他。
可是他却任由她拽着走。
距离拉近到几乎暧昧的距离,厉远能闻得见她发丝上洗发水的清香,还是女人身上独有的像水果夹了牛奶一般的甜味。
她的睫毛又卷又长,根根分明。
她耳廓后面,有一颗圆圆的小痣,很美,很可爱。
有风拂过脸颊,她身上的那股清香就直往他鼻子里钻,往他心眼里去。
厉远无法形容那一刻他心里的感受,画面好像被抽离,周遭的一切失了颜色,他眼里只有安姒晃悠悠的马尾辫。
她明明腿不好,却拉着一个比她身量体重大几倍的他,竭尽全力的跑。
厉远停下脚步,不动了。
安姒果然拉不动他。
她握着手杖,回身急切地望着他。
厉远满不在乎地笑笑,双手高举摊开:“我跟你们走。”
安姒心里一紧,目光唰地一下回转。
几个帽子叔叔已经提步走了上来,威严肃穆,不容触犯。那一身制服,给人敬畏和十足的压迫感。
肩上忽然被一压,与身体毫不相符的热度顺着肩胛传来。
厉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松开手啊,弃案逃跑,罪加一等。”
这才想起,她还拉着他呢。
当着这么多警察的面,她居然就这么拽着他的手腕。
安姒烫手似得甩开他的手腕。
警察例行询问,把地上的大花臂拽扶起来,厉远也得一并带走。
他皮糙肉厚的什么都不怕,笑眯眯地就要跟着他们上车,转头却发现安姒也被一个女警官围着,似乎也要押走。
厉远不爽了,刚才还万事不过心的眼神变得不是那么回事。
“喂,你们抓她干嘛。”
女警察开口,声音果断干脆:“回警局了解情况。”
厉远瞥了一眼脸色发白的安姒,挑眉:“她是受害人,你们人民警察怎么……”
“厉远!”后半截话被安姒截了回去,她抬眸,浅茶色的瞳仁浸着严厉,“你不要再说话了。”
安姒真怕,这个人傻子吗?
警察面前还这样,嘴巴都没有镶过拉链的吗?
打的人还不知道伤怎么样呢,他是真不怕的吗?
“我……”厉远还想开口。
“你闭嘴!”安姒头一次发脾气,漂亮的柳叶眉都吊了起来。
警察也没工夫跟他们耽误。
厉远那一身花衬衫的痞子样,人又是他打的,没人对他有好印象。
几个人两辆警车,都回警局里面问话。
15. 进局子
安姒是头一次来警局,从踏进门的那一刻,手杖就被她捏得紧紧的。
领着她的女警官一直很亲切,看她腿脚不方便,上下车的时候都扶着她。
“你别紧张,例行询问做个笔录,一会儿你实话实说就行。”
“知道了,谢谢。”安姒点头。
下一秒,警厅赫然几个大字仍旧吓得她心脏怦怦直跳
——“不要打架,打输了住院,打赢了坐牢!”
安姒跟厉远是分车走的,从“曲街”分开以后,她就没看见过他。
安姒也不敢问,这个时候满脑子尽冒出小时候看的一些刑侦电视剧情节,怕问多了变成“串通口供”,越问越麻烦。
“实话实说就行”安姒反复给自己加强心理建设。
“这边走。”导警引路。
安姒提了一口气,跟了上去。
*
厉远那边流程也差不多,只不过他的画风跟安姒差了很多。
这也是厉远头一次来警局,他这个人有个毛病,但凡到一个新环境,就感觉挺新鲜的。
那股子新鲜劲,像血细胞里面的毒刺,频繁刺激着他大脑兴奋中枢神经。
于是乎,迎门看到关于打架的十四字警戒时候,厉远不自觉地念出了声,完了以后点评了一句。
“押韵。”
“写的不错。”
导警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进了问询室,厉远比人警官还熟,一屁股就坐在了椅子上,腿大咧咧地岔开,调整了个舒服的坐姿。
随后朗声抬头:“你们问吧。”
还没坐下来的问询民警:“……”
民警四十多岁,国字脸,一身正气,姓韩。落座以后清了清嗓子,目光冷峻,看向厉远:“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在这你别给我耍流氓样。”
厉远听了以后挺意外的,双手摆了摆:“误会误会,我不对男的耍流氓。”
几个跟着女警听到了,憋不住笑。
韩警官拍了拍桌子。
问询室重回肃静。
“姓名、性别、年龄、为什么打人。”
前几样厉远规规矩矩回答了,哪怕是问性别的时候,他“你眼瞎”这几个字都生生憋了回去。
问他为什么打人的时候,厉远硬是没憋住。
“为什么打?他欠揍!”
“老子他妈见他一回揍他一回!”
*
安姒的笔录很快就录好了,连她自己都没想到会这么快。
问询和记录的民警都十分专业,安姒也是有问必答,整个过程出奇顺利。
以至于民警说,好了你可以先回去的时候,安姒还愣了一下。
民警说情况已经了解,她属于受害者,如果后续有需要的话会再联系她。
留下了电话号码,她现在就可以先回家了。
安姒按流程在该签字的地方签字,该写号码的地方写号码。
全部完成以后,人已经快迈出警厅大门了,她才真正反应过来,是真让她走。
现在是真的可以回家了。
安姒在大门口顿了顿,女民警很热心地察觉到了,过来问她:“是不是需要什么帮助。”
女人长得羸弱,一阵风就能刮跑似的,从进警局开始就紧张,他们都看出来了。
背调的时候发现对方还是个大学讲师,为人老老实实的,都挺同情她,平白无故大街上遇到两个流氓打架。
吓都吓死了。
安姒摇摇头,抿了抿唇,鼓起勇气问:“请问,我那个同伴,他也回家了吗?”
*
女警察一时没反应过来:“你、你哪个同伴?”那两流氓,有你同伴?
流氓连穿搭都自成流派,俩花衬衫,抓来警局的时候他们私下都吐槽过了。
敢情打架还穿情侣衫。
安姒认真地描述:“瘦高一点的,脖子上没挂大项链,没有刺青的。”
女警察反应过来:“哦,那个帅的是吧。你直接说打人的那个就是。”
安姒一想,也是,多直观的叙述啊。
但是她不想给厉远强调罪行了。
“他也能回家了吗?”安姒抬起眼睛问。
“你还挺关心他的啊。”女警察笑笑摇头,“他挺难,至少今天不行。”
“啊!为什么!”安姒音调微提,有点焦急:“警察同志,他是好人,他是帮我的啊。刚才你们不是都了解过情况了吗?”
笔录的时候安姒反复提了好几遍,怎么现在厉远还不能走呢?
女警察安慰她:“别急,第一他打人就是不对,这个你应该了解。得看另一位当事人的验伤情况,以及他是准考诉讼还是和解。”
安姒无从反驳,静静地听着审判,心情很沉。
女警察叹了口气,继续道:“还有,他非常不配合。我们韩警官没有加他一项扰乱警察办事就不错了。到现在为止,他笔录还没录完呢。”
“你说我们怎么让他回家?”
警察也挺无奈的。
*
安姒不认识厉远其他的朋友或者家人。
但是他是为了她才出事的,她不能坐视不理,自己一个人回家吧。
出了警厅,她想到了一个人,打了电话给孙直照。
老孙一听,皱了皱眉:“安老师,情况我知道了。你别着急,自己先回家。”
“您能联系他的家人是吗?”安姒不放心的问。
“我有他哥哥的号码,我来联系。”孙直照给安姒吃了颗定心丸。
安姒提在嗓子眼的心,终于向下放了放。
“你先回家。”孙直照又嘱咐道。
安姒点点头。
孙直照本来还想安慰两句,厉家的根基摆在那,而且厉远说到底没到十分恶劣的情况,没多大事的。
但是转念一想,人家的家事什么的,自己哪好在这里帮着打包票,吹牛皮。
算了。
安老师一直也挺讨厌小厉总来着,无非是怕平白牵连了他。
现在她知道没多大事了,就能放下心了。
*
警局里已经准备轮岗交接了。
韩警官再一次去看了一眼厉远,也是无奈。
刚才他们调查过了,对方是个地痞流氓,吴张雄,在曲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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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带其实经常闹事,好几次他们都想逮他了,奈何被他狡猾逃脱了。几次都没关两小时就放掉了。
现在好不容易能扣押一次,说实话他们警察也解气。
刚才受害女子都说了,吴张雄已经是两次在公开场合对女性猥琐言行,这个理由他们是可以行政羁押的。
至于被厉远打的伤也看过了,其实就是因为流鼻血了看着严重,但是都是皮外摩擦,不到伤筋动骨的地步,双方可以私下调解。
可是现在,厉远不配合,笔录都录不下去。
吴张雄呢,仗着自己身上有伤,狂得不行,非说自己被打脑震荡了,要告厉远。
情况这样一来,就难办了。
韩警官刚往椅子上一坐,厉远眼皮子都没掀,还是那幅吊儿郎当的样,语气却犟得狠。
“你问我八万七千次,还是那句,他该打!”
韩警官真是服了,好久没见过这么犟驴的脾气。
他敲敲桌子,击打声在整个问询室响着回声,听着瘆人。
胆子小点的,被这些声响就能吓得老老实实交代一切。
韩警官瞅了瞅厉远,挺年轻的小伙子,面容白净,想吓一吓他。
他呼哧一下站起来,常年执警,那身材不是吹出来的,臂上每一块肌肉都充满力量。
“小子,别在我这里磨洋工。”韩警官在厉远面前挥了挥结实的手臂,“别以为我们不敢拿你怎么样。”
韩警官双手握了握拳,骨节咔嚓作响。
十分钟之后,韩警官的骨节受不了了。
“欸,醒醒!”韩警官猛敲桌子,“你困了交代完回家睡不好吗?”
厉远眯了眯眼睛,晃了晃头,眼神无辜地摊了摊手。
韩警官算是服了:“行行,算是怪我,不该问你为什么打人。”
深呼吸一口,韩警官叹了叹气,重新坐下来,颇为语重心长:“其实我也年轻过,你们年轻人么,谈个恋爱看到自己女朋友被欺负,忍不住脾气,也能理解。”
原本脑袋半耷拉着的厉远,头一抬:“你说什么?”
看来,怀柔之术是管用的。
韩警官暗暗道,故意坐得跟厉远近一些,老大哥似的劝他:“同为男人,我佩服你的血性。欺负自己女人能忍?不能。”
厉远这会儿是真听清楚了。
说的意思的确是安姒的他的女人。
这压根没有事实依据么,人民警察都不按事实说话吗?
厉远张了张口,头一垂,憋着唇忍笑,又什么都没说。
可别说,耳嗨这滋味,还挺爽的。
韩警官一看,“怀柔”对这小子有用啊,打从一进门就尾巴撅老高的小狼崽,总算是低头认怂了。
“但是你得心疼人家小姑娘,这么大晚上的,一个人就坐在警察局门口等你。”
“人家看起来腿还不好,身体还不咋样。”
韩警官搓搓手,可劲地开始“怀柔”,拼命揉,往死里揉。
“外面看起来要降温了,说不定一会儿得下场瓢泼大雨。”
“兄弟你觉得,就你女朋友那单薄的身体,能受得了被雨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