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辛龙寺》
1. The seventh
罗莎穿着学生制服,娃娃领,古典羊腿袖的素白上衣束在大摆的深色百褶裙里,腰很细,在学校长长的走廊里走着。
她虽然瘦瘪单薄,但仍然是相当漂亮的,这种漂亮近乎不详,她走到哪里,主动探究的视线与拷问便追随到哪里,那轻盈的骨骼与肉身因此成为了被动的存在。
同学们给她起了个讥讽外号,黑乌鸦,名副其实,长长的乌黑头发披在身后,光泽如鸦羽,瞳孔深处是斑斓的黑,深邃明亮,她是那种很典型的高智感的安静女孩。
棍网球队的男生抱着球冒冒失失地从她身边跑过,却都忍不住回头多望她几眼。
她穿过浩瀚庞大的图书馆,镌刻有历代先贤的书墙,来到大都会学院礼堂,空无一人,因此挑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
今天保守党党魁竞选辩论,将定在这里进行。
这所最高学府的贵族学生们,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丝毫不把政客们放在眼里,因此都姗姗来迟,到最后被教授们用学分威胁,才勉强赶来,懒散地歪斜在木质椅背上。
台上两位议员正唇枪舌剑,交锋激烈。
罗莎坐在座位上,人多的场合她戴了副宽边眼镜,在自动过滤掉政敌间那些互骂傻瓜的人身攻击言论后,托腮认真聆听着他们的政治主张,她攥着钢笔,按得指甲发白,肢体语言很不安,其中一位议员政治观点极为激进残酷,他言辞咄咄,承诺要在当选后推进第七区奴隶法案的试运行。
“我一直不懂为什么帝国的地图上会有第七区的存在,那里象征落后、污垢与肮脏,甚至于赋予第七区贱民的教育权,这无异于给猪吃珍珠,暴殄天物。”
哄堂大笑,贵族学生们都觉得议员幽默风趣,甚至对他心生崇拜。
只有罗莎笑不出来。
激进派议员高昂的腔调越发尖锐残忍,演讲已然成为他的主场,这位梅尔议员是军官出身,曾是一名臭名昭著的好战分子,毫无疑问,如果不是科技制约了他的野心,这位战争狂魔会把战火蔓延到星际。
辩论结束时,掌声雷动,罗莎难以置信看着她的同学们,他们都被感染了,被蛊惑引诱喊打喊杀,双目猩红喊出了踏平第七区的口号,他们此刻不是制服规整的学生,而是一群热情的恐怖分子。
全场情绪进入白热化,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她就是第七区的。”
所有人都把目光看向罗莎。
肃杀,静默。
罗莎站在一眨不眨,如此多的眼睑之下,
成为众矢之的。
∽
罗莎来自第七区,她是被掳到第一区的。
很小的时候家园被毁,走私犯把她藏在前往第一区的货轮酒桶里,用松树胶粘住她的嘴巴不让她发出声响,后来靠港时酒桶掉到海里,漂流到第一区岸边,就这样小罗莎侥幸存活下来。
幼年,初到第一区,天寒地冻,她在第一区的街上流浪,被流浪狗追,捡报纸取暖,为了生存光着脚丫去海滩捡贝壳卖钱,海浪与森林包围过来,很小的人挪着步子慢慢地走,脚印在海水中变浅,脚下的沙子仿佛还是热的,过路行人嘲笑她穿的脏兮兮,捡的贝壳太小。
小罗莎缩在墙角,那些嘲讽指责的声音从她头顶缓缓分开,穿越层层人群,涌成看不见的音符,皮鞋的踩踏声忙忙碌碌,第一区终日泡在连绵雨水中,湿冷透骨的某天,天空罕见飘起了雪花,她的养母杜荷小姐捡到了她,把她带回家。
杜荷小姐并不富裕,以捡孩子换取政府津贴为生,她一直严厉告诫罗莎要隐藏第七区身份,不要对外人透露。
如今的时代,以后来的视角望去,是人类社会土崩瓦解的最后阶段,核战争后文明秩序的末期,贫富分化加剧,阶级等级制度鲜明。
从第一区到第七区,依次划分等级,七大区名义上由第一区首府大都会统辖,实际上各地暴动频繁,早已施行自治管理。
这样浮躁动荡的背景下,歧视无处不在,而第七区贫民处于歧视链的最底层。
罗莎很懂事,她把自己秘密保守得很好,努力学习,不与人私交,几年前她以社会福利生的身份考入大都会学院,成为校内极少数的几位——或许是唯一一位,出身第七区的贫民。
她以为只要自己不声张,便不会被发现。
但现在,她暴露了,无数双眼睛好像盯在她身上,她一瞬间又回到了小时候被路人嘲笑卖贝壳的时候。
指责声山呼涌来,群愤是极其可怖的。
带头的男生冲她砸来一个白铁罐,他刚刚吃完里面的菠萝圈,紧接着,各种东西,狂风暴雨般呼呼砸来。
罗莎被扔来的东西猛烈围攻,她用手臂遮挡着,脑袋流出鲜血,同学们大喊滚出去,排山倒海的声音在大礼堂震耳欲聋。
“第七区的垃圾滚出去!”
局势紧张混乱,梅尔议员在台上袖手旁观,并没有命安保人员制止,反而好整以暇地看着台下,眼神仿佛在期待接下来发生什么。
罗莎感知到了接下来会发生的危险,跳到桌子上想往外跑,结果却被另外几个同学堵住。
他们都蜂拥而至围过来,将她紧逼在窗边角落,眼里闪烁着可怕的光芒,像是围捕待宰的羔羊。
一只精壮的手臂从身后箍住她的腰身,罗莎惊得挣扎扭动,那人用低冷的男声对她说:“不要怕。”
她抬起头,撞到一双极好看的蓝眼睛。
罗莎微微怔楞,她知道这位男同学的名字,学院里没有人不知道他,麦克拉特,鼎鼎有名,贵族中的贵族。
他为她挺身而出,主动挡在前面。
“停手,你们在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同窗施加暴行。”
“可她是第七区的贱民。”
麦克拉特声音极具震慑性,否定道:“你们只是借信仰之名施暴,让开。”
他高大的身躯把罗莎揽在怀里,挡开情绪高亢的学生们,开辟出一条新路,学生们面容扭曲而错愕,但都纷纷后退,不敢阻拦他们。
罗莎想起那些可怕的传言,麦克拉特出身显赫世家圣宾叶家族,这个家族富可敌国,操控着大都会的经济命脉,而他的兄长表面是名义上的政府议员,但实际是帝国政府的幕后操控者,权势只手遮天。
罗莎捂着额头,血还在流,她被麦克拉特抱在怀里往外走,那双手拦腰罩住她的身体,力道强劲却保持克制。
罗莎全程紧张颤抖。
“你还好吗?”出了礼堂后,麦克拉特指尖微微用了点力,让她更加无法忽略。
“我没事,谢谢你。”罗莎感激道谢,“把我放在这里就好。”
麦克拉特并没有松开她,他的手腕像蛇,又冷又白,以一种旋紧的力道缠在她腰间。
“你受伤了。”
他直接把罗莎带到了高层医务室,校医给罗莎紧急处理了伤口,她的脑门上缠绕上一圈白色绷带,脸色苍白虚弱。
大楼外偶尔飘过几声群起呐喊,都是关于第七区的歧视言论,一点点声响都能让罗莎颤栗,她躺在病床上惊魂甫定,难以呼吸。
虽然从小便知道阶级有别,但如此直观看到煽动性之下的群体暴行,令人齿缝生寒。
平日里活泼阳光的同学,突然就变成了狰狞冷漠的刽子手,那些凝固血腥的瞬间,地球仿佛停止了转动。
“喝点水吧。”麦克拉特居高临下站在病床前,视线轻扫过罗莎发抖的身体,递来一杯温水。
“谢谢。”
两人的手不可避免地碰到了,罗莎感觉到一股凉意,男生的手指骨节分明,柔滑如雨,指梢相触,飒飒麻意像是轻微电击,她不自在地缩回手,又发自肺腑地感激道:“谢谢你。”
麦克拉特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他长得极为漂亮,高眉深目,浅金色短发侧分,一双冰蓝色碧眼,薄而鲜红的唇微微抿着,肤色冷白,远看像一朵被血染红的山茶,又像冷冰冰的霜花,华丽浓郁,很是高贵。
他们在医务室对视了一会儿。
罗莎把水杯拿在手里转,掌心里渗满细密汗痕。
麦克拉特抬了抬下巴:“以后你要小心点了,那些别有用心的人会针对你的身份。”
“我知道,但我不清楚他们怎么知道我来自第七区。”她认为自己做得一直很小心,努力跟同学保持距离,从来不私交过密。
“你不知道你很出名吗?”
“啊?”
“嗯?”
麦克拉特看着罗莎,她歪头的时候像一只细细思考的狐狸。
这杯水罗莎依旧没有喝,她有点焦虑地不停转着。
麦克拉特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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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你的眼镜......”
罗莎这才想起来,眼镜在拥挤人堆里被打掉了,掉在地上来不及捡拾。
她闷闷道:“没事的,那是平光镜。”
“你不近视?”麦克拉特注视着她,那副黑框眼镜对她的脸来说或许过于宽大了。
罗莎点点头,她只是觉得戴眼镜可以给自己隐蔽与安全感。
“你在这里休息会吧,我在外面守着你。”
罗莎想说不用了,可麦克拉特带上了门。
她望着白色的病房门,脸慢慢变红了。
在浅显的印象里,罗莎一直以为麦克拉特是那种风度翩翩很文弱的男生,结果他的手臂与胸膛像钢铁一样坚硬有力。
两人贴得那样近,混沌离合间,她甚至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雨雪和松木混合一起的干净味道。
罗莎捧着水杯又转了会,安静下来后,浅浅合上眼,沉陷入睡眠中,但很快,这种宁静被打破了。
休息室外,有两个男声在争执,通过音色判断,其中一个年轻的是麦克拉特,另一个是激进派议员梅尔。
她身体绷紧,听到麦克拉特沉淡的声音,他对议员不满道:“你把竞选变成了狂热的战争演讲,他们还只是学生,却被政治立场侵蚀愚弄。”
梅尔议员坦然:“这就是人性,我只是把他们心底的真实想法激发出来。”
“的确如此,但这是可鄙的煽动引诱,学校是一片净土,不能被军国主义污渎。”
“至少目前我当选的呼声很高。”议员笑眯眯道,“说说你,麦克拉特,你刚刚在英雄救美啊,这是一场很成功的表演。”
麦克拉特厌恶道:“别把我跟你的政治作秀混为一谈。”
“难道不是么,否则你会主动袒护一个第七区的贱民?”
麦克拉特沉默。
梅尔继续侃侃而谈:“在当时愚蠢的恶行衬托下,你高尚的所做作为,令人刮目相看,至少,学生们都会认为你是一个公平正直的人,明天的媒体头条会争相报道,这会很好地为你的未来竞选铺路。”
梅尔松一口气:“这下总算能在何塞阁下那里交差了,他会满意今天的舆论的。”
麦克拉特听到那个名字,淡色眉毛蹙起,斥责道:“你怎么敢提我兄长的名字。”
梅尔收敛笑意,有点意外道:“你不知情吗?关于我的政治观念,甚至今天的演讲稿,都是何塞阁下吩咐授意的,这是他的主意,用第七区做试点,积极出台奴隶法案,尽快分化等级,为消除残次品人权而谋利。”
梅尔看得很清楚,局势动荡,政局混乱,所谓内阁大臣也不过是被幕后资本操纵的棋子,他很聪明地早就找到了资助人,积极享受被利用的价值。
“何塞阁下最近向下议院递交的法案你应该也过目了吧,在最初,他觉得应该把第七区取缔,直接夷为平地,这可是比种族灭绝计划还要惨无人道。”
麦克拉特闻言,高洁华丽的脸上像是凝结了一层寒霜,没有一丝温度。
他反驳道:“兄长那样提议只是出于政治立场。”
“哪怕关系千万人的生命?麦克拉特,你比我想象中更冷血无情。”梅尔面露赞许,“不过从人权角度谈论政治立场,似乎对那些第七区的蝼蚁们太不公平,你的潜意识在认为,他们的生死对你来说不过是政治考量。”
休息室内传来杯子摔碎的声音。
梅尔推开门,罗莎正蹲在地上慌忙捡拾碎玻璃片,他欣赏着她脸上的涌现的恐惧,不无恶毒意味地说道:“你好啊,小姐。我想,我们的对话你都听到了。”
罗莎缓缓起身,她的眸光颤抖着,冰冷青涩,充满了对上层压迫者的畏惧与厌恶。
“你的手,扎破了。”麦克拉特看到她指腹流出猩红血液,顺着指尖蜿蜒淌下,犹如狰狞活物。
他想叫校医进来处理下,罗莎本能地推开他,情绪激烈跑出了休息室。
她一路狂奔,跑到女生宿舍,把校服脱下来,放在洗衣机里清洗烘干,又把自己的身体清洗干净,缩在床上弯折身体,用被子压顶的严密感隔离外界混乱的窒息。
做完这一切后,罗莎有一种恐怖的预感,或许她的自由之日不剩多少天了。
在那之前,她必须要极尽所能地完成学业。
2. Rosa
缩在宿舍里躲了两天,等校内掀起的暴动短暂平歇后,罗莎恢复了上课。
“你在想什么呢?”
课前,靠窗的位置,罗莎想着费解的问题,后排的同班女生主动跟她搭话。
年轻人情绪去的很快,同学们对她的态度多种多样,有表现得嫉恶如仇的,也有相对友好的。
罗莎很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和平,认真回复道:“想象一下如果我是螃蟹,该有多烦恼。”
“为什么啊?”
“那么多条腿,不知道路该往哪里走。”
她们认真地讨论起来,其实罗莎不知道,在学院她是很出名的人物,学习成绩顶尖,美貌惊人,走路都会引来频频侧目,女生们喜欢跟漂亮的人一起玩,只是她的性格太奇怪,思维跳脱,实在搭不到一起去。
这时,身侧扫过一阵冷风,英俊高大的金发男生板着冰山脸,挺拔身躯走过。
他坐在了罗莎身边,但别的地方也有空位。
罗莎让自己不要多想。
后排女生们都在小声议论:“是麦克拉特!他好帅呀,又高又好看。”
“你们知道吗,麦克拉特是圣宾叶家族的。”
圣宾叶,大都会最为古老的家族,麦克拉特举手投足散发着天然的贵族气息。
到了眼下的时代,爵位头衔都是虚的,都不兴叫了,但是大区间等级制度的存在,使得民众对于权力的崇拜愈发极端。
上次的事罗莎心有余悸,她很害怕麦克拉特的身份,他挺身而出的搭救也只是出于政治作秀的考量。
她往墙边移了移,没注意到身边人不经意皱起的眉。
这节课讲的是游资布置,牵扯博弈论,很复杂的一门学科,难度太高,台下学生们脸吓得像小白菜,听到最后昏头涨脑。
罗莎游刃有余地记着笔记,她专注听讲,必须确保自己每门功课全优,才能获取最高奖学金减免学费。
这一学期,她能深刻感受到处境的恶劣,因为第七区的身份受压迫更深,受极端发酵的阶级歧视,有的同学看她的目光越发不怀好意。
他们对她的称呼又多了几个,底层垃圾,低等公民,第一区的害虫和虱子。
下课后,教授布置完作业,同学们一窝蜂往外窜。
罗莎想走,就要越过麦克拉特,但他一直没动身,让她不敢轻举妄动。
“喂,Rosa.”
一个高挑的金发男生从后排走过来,睡意惺忪地对她打了个招呼:“你终于来上课了,我以为你不来了呢。”
海茵是系里有名的学渣,平日里不是课堂睡觉,就是捣乱。
这学期他受到了家里的严厉的管制,开始严抓学业,因此完不成的作业都是找人代笔。
“今天的作业也帮我写一份。”
“好。”罗莎应下了,她平时会接一些代写作业的兼职。
“我说,你今天有时间吗,要不要去看我打棍网球啊?”
“我没有时间。”
“哦,是啊,像你这种贫民总是很缺钱,做那么多兼职,真可怜。”
罗莎把书本塞进包里,敷衍地回了几句,等她结束对话时,麦克拉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她不由深深松了口气。
∽
圣宾叶家族的世袭古堡,圣宾叶堡,这里恰如一座圣殿,教堂式的建筑线条笔直直上云霄,巍峨壮观。
幽滑湿冷的空气中,两位高雅的贵族在用餐,他们沉默寡言,但偶尔会聊一些最近的动向,麦克拉特在接过叛党暴动的话题回应几句后,提及了给学校社会福利生捐款的事情。
他的兄长,传说中神秘的何塞先生就端坐在对面,慢条斯理地用餐,贵族修养使他几乎不发出一丝声响,他信手切割一块带血的牛排,在鎏金餐具上溅出微小生动的血滴。
“捐款?大都会学院每年特招的社会福利生不超过十人。”
何塞用耐人寻味的眼神,看穿麦克拉特的意图,宇宙的波纹仿佛要落在他碧蓝眼中。
“麦克拉特,你第一次对这种事感兴趣。”
麦克拉特解释道:“做慈善对家族形象有利。”
何塞轻描淡写地提起了另一个话题:“说来,你没关注前两天的轰动新闻么?发生在梅尔议员竞选上的事。”
“那个被群起围攻的女生,听说你救了她,媒体报道大肆宣扬了你的正直品行,很不错的手段。”
“我救她不是因为手段,只是因为她受到了无辜攻击。”
“嗯,很不错的解释,我听说她也是社会福利生,学习成绩一直保持全校第一,一个第七区的贫民,名次比你更靠前。”
轻飘飘的羞辱,麦克拉特攥紧拳头,兄长的讥讽让他感到无地自容。
何塞的眼光扫来,大家长的权威天然带有蔑视,越过麦克拉特的头顶:“你应该早就关注到她了吧,这件事之后,她会无比感激你,信任你,然后......”
他手中的刀叉放下,发出清脆的一碰:“你会毁了她,对么?”
麦克拉特无法反驳,咬紧牙,回以默认。
生在这样的家族,注定没有善类。
麦克拉特天生拥有特权,并且清晰地知道权力的来源,他三岁时就会折断树枝做权杖了,他的骄傲和对极致权力的渴望绝不容许他甘居人后。
何塞对弟弟的手段习以为常,只是淡淡说:“虽然总是被一个第七区的贱民压一头很丢脸,但眼下有更头疼的事要处理。”
他挥手命人将一份文件放在餐桌上,麦克拉特拿起迅速看了一遍。
何塞的声音不疾不徐:“关于操办第二十届祭品游戏,负责人策划的方案没有新意,我很不喜欢,年年总是杀人死人那些老套剧情,收视率一直在降低。”
负责人已经被贬到第二区了,所以这件事何塞全权委托给麦克拉特处理。
“动用你优等生的头脑,想一些新意,吸引第一区全体民众观看。”
在何塞的计划里,这将是一场全民耐受性测试,如果大众的态度忍让不反抗,那将为第七区奴隶法案的施行进一步创造条件。
麦克拉特服从了兄长的安排,他陷入沉思。
“你还在想那个女孩?她叫什么名字?”
“罗莎。”
“什么?”
“她叫罗莎。”麦克拉特又重复了遍。
“Rosa...很美丽的名字啊。”何塞敛起神色,及时提醒弟弟,“你对她过分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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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了,还是说你在期待法案施行她变成奴隶后,你会对她做些什么?”
“哥哥!”麦克拉特站起身,脸色煞白,一副被说中了的紧张神情。
何塞只是看着他,眼神意味不明。
他对弟弟警告道:“收起你那些念头,不许碰她,不准觊觎。”
圣宾叶家的公子染指一个低等的第七区贱民,不敢想象丑闻一旦传出,那是何等腥风血雨。
麦克拉特难堪地应下了。
∽
圣诞节的雪花像瘟疫一样落下,罗莎愁眉不展,那次演讲暴动过后,学院里类似的冲突越来越频繁了,社会上不间断传来第七区平民在各大区被恶劣对待的新闻,帝国政府对此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保持默许的态度。
罗莎在沉默中敏锐地观察每日新闻的动向,她很清楚这是在测试民众对此类事件的弹性,一开始微小的冲突不以为意,再后来,惊变到来,大家只会猝不及防。
下课后,她匆匆往校外跑,今天还找了一个校外兼职。
养母杜荷小姐的病情还在恶化,除了奖学金承担,她还要额外赚钱养家。
一开始罗莎的收入来源基本靠给系里有钱的贵族同学代写作业论文,但最近这半年,阶级矛盾尤为剧烈的这半年,同学们对她出身第七区更加心怀鄙视,甚至她辛辛苦苦熬夜替写的论文都拿不到报酬,同学的居高临下,让她完成劳动成果的过程被迫变成了压迫与威胁。
她陆续终止了这些工作,收入贫瘠,开始出校园找一些社会兼职,今天是一个服装设计师的模特面试。
罗莎在分辨这些校外招聘信息的时候格外谨慎,会做风险评估,这是个女性时装设计师,出身高贵,在她的社交平台上经常公开反对一些政府歧视言论,这意味着她正义感很足,所以罗莎的警惕性稍微降低了一点。
“请进。”
罗莎来到面试大厦,有专人接待引领,她看到了大丛大丛的衣服,在衣架上连绵,形成大片考究而奢侈的风情。
再往里,传来大颗粒质感的音乐声,和交替流畅的管弦乐声响,伴随着混乱的男女欢笑声,似乎设计室内在举行一场狂欢派对。
“跟我来。”带路人邀请她进去。
罗莎犹豫了下,想起养母的病,还是默默走了进去。
“嗨,你好啊,你就是今天面试的模特吗?”
在嘈杂的音乐声中,设计师费德丽卡手持西洋剑,另一只手端着香槟酒,用高贵的姿态迎接了罗莎。
这位大美女银发及腰,仰着长颈,习惯用鼻孔看人,容颜非凡,不可一世。
她穿着怪异装扮,一边喝酒,一边用西洋剑的末端隔空点着那些乱哄哄人群:“今天是时装发布会,大家都很忙。”
罗莎点点头。
“好啦,那你快去试衣服吧,我对你外貌条件很满意。”
费德丽卡一眼通过了罗莎的面试,同时助理递来一件礼服,牛黄色的水绸,在缤纷灯光下闪烁着尘埃落定的金色,显得通体空灵而孤独。
这件礼服是用金线绣的,之前几位试衣模特费德丽卡都不满意。
“快去吧,小美人。”
她端着酒杯,猛灌了一口,很期待罗莎的上身效果。
3. Desire
为了祭品游戏赞助商的事情,麦克拉特亲自来拜访那个疯女人——他的表姐,费德丽卡,天才设计师,不务正业,名声腐烂,早就被家族除名。
她正在纸醉金迷中开狂欢派对,麦克拉特细致分辨后,确认这似乎又是一场服装发布会。
几乎裸露的男女模特在后台进进出出,让他觉得污秽而不适。
“哟,麦克拉特,我亲爱的表弟,什么大风把你刮来了?”
费德丽卡挤着两团奶招摇过来了,她领口开得很低,穿着先锋大胆,麦克拉特尽量不看她的胸。
“我有点想念你。”
“哦,亲爱的,我有的只有钱了,还能有什么值得你想念的呢。”
麦克拉特心想我就是想你的钱。
但他礼貌微笑,先给表姐调了杯绿汁酒,此举很讨费德丽卡欢心。
“乖弟弟,今天是发布会,我没空招待你,你先自己玩一会吧。”
马上就是模特试衣环节了,费德丽卡往试衣间赶。
罗莎已经换好衣服出来了,她浑身雪白,乌发红唇,黄金在她身上异常服帖甜美。
费德丽卡看了大呼完美,当即要她做自己的灵感缪斯。
“不过这个地方可以线条收一收。”大喜过后,费德丽卡开始用专业的目光审视礼服,作为设计师,她的态度是精益求精。
罗莎有点不适应,这件金碧辉煌的礼服对她来说露肤度太高了,胸前遮挡少的可怜,费德丽卡调整了下领口的高度,似乎还想再往下一点。
罗莎头皮发麻,想了想高昂的时薪,还是忍下了。
她眼睛胡乱地看向别处,想放空舒缓下情绪,结果,却看到了最不想见到的人。
麦克拉特站在那里,他的脸上有一种宗教的神圣感,那双深沉冰蓝的眼睛静静看着费德丽卡在解她的衣服。
她的领口被攻陷解开,大片白腻的胸前肌肤因为暴露在空气中而泛红,纤细长颈像美丽天鹅一样高仰。
罗莎大脑一片空白。
她慌乱地缩起肩膀,转过身去。
“怎么了?”
费德丽卡耳朵后面别着针线,顺着罗莎的视线一望,“哦,那是我表弟,他今天过来玩。”
“喂,过来。”费德丽卡招手,麦克拉特走了过来。
“给你们互相介绍下,麦克拉特,这是我的模特罗莎,罗莎,这是我的表弟麦克拉特。”
麦克拉特伸出手。
罗莎尴尬地伸出一只手,跟他的指尖末梢碰了碰,她用另一只手捂着胸口,胸前几乎没有遮挡。
此刻她衣衫不整,光脚踩在地板上,麦克拉特锋利的目光令她无所遁形。
费德丽卡还在挑剔礼服:“罗莎啊,这件礼服留到下次发布会上,我还要再改改,你今晚再试试别的衣服。”
她把罗莎推回试衣间,又给她准备了几套别的衣服。
一整晚,罗莎都是在忐忑不安中度过的,她不知道换了多少套礼服,最后试完衣服已经很晚了。
她在到处找自己的衣服,但没有找到。
“费德丽卡呢?”罗莎焦急地询问助理。
费德丽卡喝高了,她提着西洋剑在发布会上压轴登场,耍的剑花飞闪,飒拓生风,然后一头栽在了T台上。
助理们手忙脚乱把她抱下来醒酒。
费德丽卡脑门上磕着块红,抱歉说不知道把罗莎换下的衣服丢哪里了,因为现场太过混乱,到处都是布料,而她醉醺醺,走路都要摔跤。
她举着酒杯勉强跟罗莎作别,并坚持把罗莎现在身上穿着的那件红礼服送给她当做赔礼。
这件礼服过于昂贵,罗莎最初不肯收,但费德丽卡坚持赠送,而罗莎也不想裸奔,于是只能穿着它,踩着高跟鞋磕磕绊绊下楼,走路时裙摆像风扫落叶,丝滑的纱绸擦地沙沙响。
夜幕下,她提着红裙往外走,麦克拉特倚靠着跑车,等在楼下,这让罗莎很惶恐。
她现在精神高度紧张,宛若一只惊弓之鸟。
麦克拉特把头顶礼帽摘下来,微微颔首做了个绅士礼:“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谢谢你,我自己可以回去。”
“太晚了,而且最近路上不安全。”
局势动荡,暴乱这么多,麦克拉特不想让她一个人走夜路。
他打开车门,这下罗莎再拒绝只会让双方难堪。
她钻进车时,麦克拉特别过头,在她胸口移开视线。
他耳朵红了。
“为什么你要给费德丽卡当模特?”
在路上,麦克拉特问罗莎,那里乱的不行,让他难以容忍。
尤其是看到她跟自己的表姐在一起,被暧昧装点,她是个宁静如海藻的女孩,会因做难为情的事而羞赧。
那为什么还要做?
“因为缺钱,我的养母需要治病,急需手术资金。”
钱,又是钱,麦克拉特默默想,或许他可以避开兄长的监控,以匿名的方式赞助社会福利生。
“你住在学校里?”
“嗯。”
如果不是学校免住宿费,罗莎恐怕真的要住在贫民窟。
她下车时,天上下起青色的雨,麦克拉特递来伞,罗莎不敢打,怕打坏了赔钱。
麦克拉特静静望着她,那一抹红衫跑进了雨中。
∽
局势更紧张了,梅尔议员高歌猛进,已经当选为保守党党魁。
罗莎内心隐忧,很害怕不知何时就会沦为奴隶,日夜担惊受怕。
课后海茵扣了扣她的桌子:“我的论文写完了吗?”
“写完了。”
罗莎在手机上发给他,海茵看都不看:“我的卡被封了,你的报酬跟我去家里拿。”
他前几次的一直拖延着没付,这次突然诚信大爆发,让罗莎很是惊讶。
“没听见吗,我带你去我家拿。”
“等下次吧。”罗莎感觉不太对劲。
海茵不耐烦地揣着兜:“钱你到底要不要了?我爸妈可不喜欢第七区的家伙,所以你得快点跟我来。”
罗莎没办法,跟着他上了车,在路上海茵说他家里还有长颈鹿。
罗莎支起耳朵,闻言很好奇:“真的吗?”奇珍异宝代表了权力,也许他家真的有。
“那当然。”
“纪录片里长颈鹿的舌头有五十厘米,一脚可以把狮子脑壳踢碎,你家的舌头有五十厘米吗?”
“那种东西我怎么知道,我又不会比着尺子去量,而且食草动物有那么厉害吗?”
他们在一栋巨大的方形建筑前停下,罗莎在前厅看到了巨幅张贴的第二十届祭品游戏的海报,这个节目一年一度,热度极高。
她从没有看过这类逃杀类真人竞技,十几个选手们以命相搏,最后唯一活下来的会获得巨额奖金,成为上流社会的宠儿。
需求导致供给,只有不看,才会取消这种残忍的竞赛。
同时,她猛然意识到这是一场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开始的弹性测试,民众不反抗,就会被送上虐杀的战场。
海茵带罗莎上了电梯,来到地下,陈设的笼子里锁着很多野生动物,这里是上流社会拍卖稀有之物的私密场所。
“这真的是你家吗?”
“怎么样,我说我家有长颈鹿吧。”
他伸手轻佻地戳了下她的腮。
罗莎觉察到危险与不妙,钱都不想要了,当即想跑出去。
她晚了一步,海茵把她推给几个身着保镖制服的男人,让他们把她带走。
其实海茵跟罗莎没有仇怨,但她总是一直躲避他,对他的邀请视而不见,这惹恼了这位贵族少爷,被一个第七区贱民嫌弃,无疑是极伤自尊的。
于是他想给她点教训,把她关进笼子里,让她以后再也不敢拒绝自己。
他对着罗莎微笑,挥手说晚上见。
∽
今晚的地下拍卖会由会长亲自主持。
“别挣扎,我要把你卖个好价钱。”在后台,会长开始指挥手下精心打扮罗莎,一堆人围拢过来,温柔地给她整理头发。
她被包装成了最恐怖的模样——一件完美无瑕的商品,
拍卖会的红色大幕缓缓拉开。
罗莎被关在笼子里,颈上拴着锁链,她被换上了一件朦胧透薄的白色长裙,身体曲线若隐若现,会长精于人性,知晓似露非露的这种感觉最勾人,存心将她卖个高价。
观众席有人大喊:“她香吗?”
会长从幕后走上台前,撩起她的头发,闻了闻,确认道:“很香。”
台下顿时一片欢呼声,罗莎瑟瑟发抖,仿佛她是雪堆成的,那些炽热的饱含觊觎邪念的目光正在将她融化。
会长开始对她进行介绍,他用撩拨性的语言激起了观众们的性_欲,现场人声鼎沸,开始出价。
贵宾房间处在视线最好的隐秘位置,高阁软座,富丽奢靡,海茵和几位贵族少爷翘着腿俯瞰全局,注意到现场竟然来了位不速之客。
角落里,麦克拉特踩着巨大的旋转楼梯上楼,他拥有令人一见难忘的外表,那副不切实际的容颜,金发碧眼,仰着颈首,宛若一只美丽孤高的白孔雀。
几个贵族男生面面相觑,他怎么来了。
来找他们的?可他不是从来都不跟他们一起玩的嘛。
海茵抱着试试看的想法,让侍者去把他请来,没想到他还真来了。
他们品尝着酒水,聊着天,主动给麦克拉特让了位置,还递给他一杯香槟。
“今年的祭品游戏是不是要开始了?”
“谁还看那个啊,办了二十年的老土节目,没什么乐子。”
“麦克拉特,今年听说是你负责祭品游戏。”
海茵注意到麦克拉特目光一直在向下看。
“你认识她么?我们学院的,第七区那个贱民。”
“为什么她会在这里?”
“她太不听话了,所以我给了她一点教训。”
身旁一个男生问:“贩卖奴隶这是不合规的吧。”
“怕什么,不用担心,没人管他们的。”
关于第七区贱民的买卖,现在这部分是处于灰色地带,法律没有相关规定,但也没有明文禁止,所以近些年来奴隶贩子横行肆虐毫无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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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茵看包厢里的各位都很有兴趣的样子,便举了最高价牌子。
“把她带过来。”
贵宾室打开了,罗莎被重重一推,摔在地上。
“怎么,知道你有多蠢了么?如果我不举牌,你就会被卖给那些老头子了。”
海茵跺跺皮鞋:“爬过来,让我好好检查检查。”
其他几个不乐意了:“海茵,你要打算自己独吞?”
海茵勾唇笑了笑,他们几个眼神不谋而合:“当然是一起啊。”
罗莎畏惧这几个禽兽,害怕地往后撤步,房间门已经被关上了。
她的眼底染上绝望。
“麦克拉特,你要她吗?”海茵询问麦克拉特的意见,他们也摸不准他的口味。
麦克拉特眸光生寒,没有说话,但接下来,谁碰罗莎,他就打谁。
几个贵族少爷这下明白人是谁的了。
“行吧,你玩吧,祝你玩的愉快。”他们都讪讪跑开,临走了还不忘关上门。
罗莎把自己缩进角落里。
“别动。”麦克拉特缓缓逼近,蹲下身,认真细致地解开她脖子上的项圈,他的手指和锁链都很凉。
“谢谢。”罗莎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能及时见到他,还都是在危急的时刻。
她以为麦克拉特会像往常一样放走她。
但他没有,他一直抓着她的手,目光冷硬而克制,这令罗莎有了不好的预感。
“松开我。”
麦克拉特没有松。
他注视着罗莎,尽管不想承认,但几天来他一直在想她试衣那天的场景。
她裸露的锁骨与胸脯,雪肤黑发,眼眸中倾泻的不安与禁忌,一瞬间破开空气,刺到了他的神经。
“你为什么在这里?”
麦克拉特身体前倾,微微俯身,让她挣不开的角度。
“问你话呢?”
罗莎咬紧牙关。
他用手轻拍她的脸,捏她的下巴,牢牢的禁锢意味:“说话。”
罗莎咬了他,他的皮肤裂开酸味,混杂着酒精的苦涩。
她刚跑出两步,又被他按在沙发上,两人的身体发生摩擦。
这么大的少年,正是荷尔蒙激荡的年纪,没多少自控力,麦克拉特饮了酒,有些春心荡漾,心猿意马。
罗莎敏感觉察到他身体的的变化,艰难哀求:“你放过我吧,我只是来要我替写作业的报酬,然后被骗到这里。”
“报酬?你很缺钱对吗,所以做了那么多份兼职?”
罗莎点点头。
“我......”他抚摸她的脸,“我会补偿你的。”
罗莎反应过来后猛烈挣扎,一巴掌扇过去,指甲刮花了他的脸。
麦克拉特任由血液流下,眼神迷离:“不要反抗,我不想弄伤你。”
他抓住她的手,擒到头顶,用舌头舔,膝盖顶开她的腿,身下潮湿暧昧。
“麦克拉特。”罗莎无助地喊他的名字。
“不要喊我的名字。”
他会觉得很脏。
“那,能去床上吗?”
“床?”
麦克拉特缓缓起身,他扶着额头,有些神志不清,反应过来中了招,估计海茵给的那杯酒水里加了东西。
难怪他做出这些无法理解的举动。
他有些摇晃着把罗莎抱到床上,动作不自觉地压下但又有些犹豫,内心煎熬,火烧火燎。
自己一定是疯了,触碰一个第七区的贱种,兄长会杀了自己的。
罗莎看出他的纠结,她扭动身体想要逃离。
麦克拉特紧紧掐住她的腰,让她无法脱身。
在迷蒙时他看清了自己内心深处的渴望,面前的这个女孩,他确实很想要。
其实,他已经关注罗莎很久了,在寸土寸金的大都会学院,她那样寒酸的穿着与卑贱的身份是很惹眼的。
而他对这样卑微的她,有这样下流的念头,让他觉得屈辱又难过。
他眉梢萦绕着淡淡的烦躁,咕哝道:“为什么要变成螃蟹?”
不知道她是怎么想出那样的问题,可偏偏这个奇怪的家伙,在成绩上总是碾压他,这愈发令他想要征服与摧毁。
“你想往哪里去呢?”麦克拉特嗓音轻呢而蛊惑,她的皮肤像白玉那样细腻,肤感冷润,令他忍不住轻轻摩挲。
罗莎丛起颤栗,在他身下,抖个不停。
寒光下,麦克拉特金发如月洗,宛若圣殿中纯洁无瑕的六翼天使,皮肤雪白,眼珠又凉又蓝,有一种报丧妖灵的华丽辉煌,他脉脉凝视她,冰冷粘稠的湖水包拢而来,激起一身冷意。
“松开我。”
“不想松。”
欲念占了上风,将理智冲刷的一干二净。
麦克拉特吻了下去,直到一柄匕首穿透了他的肩胛骨。
被刺后,他有些茫然,酒精麻痹了痛觉,有冰冷的东西插进胸膛,他的那些急躁心绪随之奇异温和地冷却下来,他看到鲜血喷薄而出,染红了白色衬衫。
铁猩味道的血液不断汇集,在他和她的身下,凝结成冷艳的红色湖泊。
4. Destiny
因为涉嫌谋杀贵族,罗莎被关押在帝国监狱里。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她把头贴在冰冷的石壁上,一分钟都没有睡。
鲜血像湖泊飘洒,那天的红色画面一直定格在脑海中,挥之不散。
麦克拉特那张美艳绝伦又高不可攀的脸就在她面前,凑得那样近,不断下压,在惊惧中她摸到了那把短刀,本能地冲他刺去,一切发生得顺水渠成,就像时间的流速本该就是那样的,刀锋流畅地破开皮肉,直穿骨骼,血花像炸裂玻璃瓶内的红酒一样大片大片涌出,渗透衣服,她身上落满浓郁的深红幽魂。
罗莎此刻不知道他的情况,他死了么?血流了那么多,不死也是重伤。
关于她的审判和量刑还没有定下,但罗莎清楚最轻也是死罪,冒犯贵族在法律上是不可饶恕的罪行,何况还是那种大贵族。
她把自己瑟缩成一团,一切都毁了。
监牢里黑漆漆得像洞穴,罗莎开始冥想,在大段的时间里思索那个经典的关于存在的问题,她不信仰神,但发现在这种绝境中,神的作用是如此之大,仿佛你拼命祈祷,便能赢得救赎。
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后悔,每一步有时走的太早,走的太晚,都是错误,身份与阶级决定了她没有容错率,时代远大于人。
感觉很累,她想小憩一会儿,很快被疼醒了,睡觉时老鼠咬她的手,手指很快被啃得鲜血淋漓。
罗莎从本就布料缺乏的裙子末端又撕了点布条,给自己包扎止血,做好这一切后,监牢铁门开了,几个魁梧的狱警站在她面前。
“有人要见你。”
狱警几步上前把她拖起来走,经过长长的没有光的长廊时,他们严厉告诫她:“这次来的是大人物,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都懂。”
他们害怕她一个将死之人的口不择言会牵连到他们。
“我要见的是谁?”罗莎疲乏地问道。
“我们也不清楚,听说是圣宾叶家的管家。”
狱警先是带她见了监狱长,这位向来狠戾的男人此刻有些面部僵硬,似乎在害怕什么。
他对罗莎不无恐吓地威胁道:“等会小心点你的言辞,不该说的话别说。”
一个贵族管家来访,就足以让整座监狱闻风丧胆,罗莎内心有小小的疑惑,不过什么也没说。
她来到监狱会客室,这是第一次见到管家。
他是个金发碧眼的修长男人,华贵冷艳,随意坐在一把蜷花鎏金椅上,十指交叉,长腿交叠。
黯淡的空气里仿佛闪着金粉,浮尘在飞舞。
“你好,小姐。”
“你好,管家先生。”罗莎回应道,她的身上残留着牢房的冷流,瞳孔微张,不动声色幽幽逡巡着来人。
这位管家看不出年纪的样子,姿态闲散,气场强大。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
男人看她的目光就像描摹一件非人的物品,流滑过短暂的惊讶,因为停留过久,蓝眼珠里有一种微妙的玄境。
他看着她,可是目光又似乎穿过她。
罗莎衣衫不整,浑身凌乱不堪,纤细的手指上裹着渗满血的布条,裸露的皮肤上有很多青痕红痕,但她的眼神出奇平静,透着灵动的光晕,待在昏暗的牢房里,好似雏菊蒙月光。
“你要问我什么?”她主动道。
男人道明来意:“我想了解下那天发生了什么,以你的立场,尽可能详细。”
“麦克拉特没跟你说么?”
男人并没有回答她的提问,他静静端详了她几秒钟,脱下了自己的西装外套。
“小姐,你看起来很冷。”
他把外套递给身侧的保镖,两个保镖来到罗莎身前,把她按在原位,摘掉她身上那些乱糟糟的干草叶,最后把外套给她整齐穿上。
罗莎全程任他们动作,咬着牙不吭声,她裹着那件熨帖得仿佛熟睡中的外套,上面遗留了它主人的味道,清冷干净,还带有一点点温凉的体温。
“现在暖和点了么。”男人的声音高贵而慵懒,看不出喜怒,只是让人顿感压迫。
罗莎拘谨而安静地坐在座位上,如临大敌,一双黑色眼珠透着对面前权贵的警备,她不知道他还要做什么。
“放松点,小姐,”男人给她倒了一杯茶,闲散地问起了一些关于她的话题。
“你多大?”
“已成年,先生。”
他的目光透出怀疑,她太年轻了,比麦克拉特还要小两岁的样子,完全是少女模样。
“我十二岁时就学完了高中课程。”罗莎如实道,因为那样节约学费,所以她只要通过考试就会跳级。
男人翻阅着手中的文件,她没有说谎,这些精彩得令人咋舌的履历证明她的应试教育很成功。
罗莎懂事特别早,但是这种懂事无人约束,养母杜荷收养了好几个孩子,忙到无暇照顾她,于是她的性格不停朝着怪异的方向进展,渐渐的,就跟同龄人格格不入了,同学们都说她是怪胎。
后来她参加了大都会学院的福利特招生测试,全满分的成绩通过后,在著名的神学系研习了几年,又跳到了如今的物理学院,以及还有另外选修的几门学位。
“你相信神吗?”男人问她。
罗莎目光微微放空:“我研究了几年,完全不了解神,或许神学需要一生来虔诚膜拜,但我不具备那样的资格。”
罗莎最初选择学习神学,是因为可以毕业后可以进入圣所当圣徒,这是一份体面而稳定的工作,可是当她发现圣所教堂都无法容纳她第七区的身份时,只能被迫转系。
原来即便是侍奉神,也要分三六九等的。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男人看着她说道,“现在我想了解下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要撒谎,如果你表现良好,我会考虑给你减轻刑罚。”
“管家先生,我的罪名最轻是死刑,再减轻也是死缓起步。”
罗莎不觉得圣宾叶家会放过她,对那样的显赫贵族来说,被一个贱民刺伤,无异于奇耻大辱。
“你可以稍微信任我一下。”男人把一张卡放在桌上,往她的方向轻轻一推,“比如我可以用这些钱雇佣最好的律师为你脱罪。”
“我说什么真的重要吗?”
“很重要,我们家的少爷麦克拉特,天天念叨着Rosa,Rosa,我要来看看罗莎到底是什么样子啊,哦,原来是一只黑头发的小乌鸦。”
微笑的腔调里带着浓重厌恶,看得出来,男人尤其不喜欢她的黑发黑瞳,这是劣等阶级的表现。
罗莎皱起眉:“你的少爷,麦克拉特,他怎么想跟我没关系。”
“麦克拉特听到这话会很难过。”
“所以他没有死。”罗莎终于套出了话。
男人微微眯眼,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心机。
罗莎心境愈发平稳了,现行法律下,刺伤贵族,反正都是必死,她没有心思祈求什么,接下来很配合管家的询问。
在说到麦克拉特意图对自己不利时,男人傲慢地打断了她。
“是他想要......”
他笑了笑,充满轻蔑:“你的意思是说,麦克拉特会看上一个第七区的贱民吗?”
充满歧视性的话从他纤薄的嘴唇抛出,优雅尖锐刻薄,他用简短的语言在切割她的心脏。
罗莎有点倔强地直视他:“我没有说谎,也没有必要。”
“你有错,你说了谎。”
“我没错。没错就是没错,是他先挑事的,他侮辱我在先。”
管家眼神下压,这个男人的气场令人畏惧。
罗莎没有丝毫闪躲。
他显然不能接受这个结果:“如果你承认是勾引他,我会考虑给你换个好点的狱室。”
“有区别吗?我勾引他他就想扑我,那他不会显得更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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吗?”
她的话令男人嘴角的肌肉绷紧。
“小姐,你应该注意你的言辞。”
罗莎并没有接受他平白无故的指责,淡淡反驳道:“中老年男人都很喜欢像你这样教育人,管家先生,你更年期吗?”
他的嘴角绷得更紧了。
罗莎对他的反应意料之中:“管家先生,你看,即便是身为你这样位高权重的人物,也会因为愤怒被挑动情绪,所以你的少爷冲动失智并不是很难理解的事。”
她又诈成功了,有理有据,逻辑完美。
男人微微吸气,最后用讳莫如深的眼神望着她。
门外的保镖前来提醒:“先生,您的会面时间到了,”
“好的。”
何塞走出监狱,他的试探已经结束了,而她的表现,令他觉得意外,意外的满意又掺杂着意外的不满。
他在银宫处理了会政务,然后回圣宾叶堡,探望自己的弟弟。
何塞一身正装,身姿笔挺站在麦克拉特病床前,他胸前绣有海鹰与权杖构成的徽记,那是圣宾叶家族的族徽。
这是麦克拉特重伤后他第一次来探望,这些天他太忙了,梅尔当选党魁后的政局并不太平,大选在即,叛军革命党都在暗中蠢蠢欲动。
一切都需要安定,而且他实在没想到弟弟会闯出这样的祸事。
“你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何塞带来的冷气震颤空气。
麦克拉特低声道:“我喝醉了。”
“这不是理由,以及我问的是,你为什么会被一个贱民刺伤?”
“她太害怕了,认为我会对她不轨。”
“嗯?是这样么,那你有没有对她不轨?”
麦克拉特声音艰难:“我......”
何塞背着手,目光严厉:“不管你对她做了什么,但你让她以为你对她不轨,这就是你的错,你完全是咎由自取。”
麦克拉特如鲠在喉:“这是我的错,我恳请不要惩罚她。”
他那天很快因失血过多昏迷,醒来后就听说了罗莎被关在监狱的事。
何塞冷眼看着弟弟,到现在了还在袒护她。
“你被迷惑了呀,麦克拉特,看看你的样子,你在试图为她脱罪。”何塞极轻的声音里透着致命的压迫,“被一个贱民刺伤,本身就够丢脸了,结果你居然对她有意,真是奇耻大辱,圣宾叶家的脸快被你丢尽了。”
“哥哥,我不想她被判死刑。” 麦克拉特一挣扎伤口就会疼,但他顾不上了,抓着哥哥的手请求道,“她是无辜的,错的是我,我想为我的所作所为担责。”
“你确实该担责。”何塞淡淡笑了笑,说不上来的讽刺,“她不会被判死刑的,死刑对她太轻了。”
麦克拉特不懂他为什么会这样说。
“我今天已经去过监狱了。”何塞迎着麦克拉特震惊的神色,缓缓评价,又带了点嫌恶:“美,的确是美的。”
从审美的角度,客观讲,她很漂亮,也许这就是麦克拉特迷恋她的原因。
但是,触碰黑发女人无疑是耻辱的,何塞历来讨厌黑发女人,这点所有亲近他的臣子都心知肚明。
麦克拉特陷入短暂沉思,他不否认哥哥的判断,罗莎当然是漂亮的,但是远比外表更吸引的东西,一些藏在她里面的东西,含蓄,飘忽,无法琢磨......
她那么卑微,却那么诱人。
何塞弹了下麦克拉特的额头,少年又在思春了。
麦克拉特红着脸停止了胡思乱想。
“哥哥——”
何塞打断他:“别撒娇啊,弟弟。”
这件事上,没有妥协的余地。
何塞探视结束,他拂开弟弟的手,走下楼梯时表情变得很微妙。
在监狱里,小乌鸦说她是更年期。
那她大概不知道一个更年期且位高权重的掌权者会做些什么。
5. The game
第二十届祭品游戏如期到来。
没有人知道最初它是因何创办的了,如今,上流社会把它当做乐趣,裁决愚弄下层的生死,直播仅限于第一区,以满足贵族们尊贵阴暗的恶趣味。
麦克拉特在床上养伤期间,风头正盛的梅尔议员积极参与了游戏筹划,他设计了今年的新型密室环节,还从旧神话里的诺亚方舟汲取灵感,采用一人加一动物的生存方式,增加比赛难度,丰富比赛趣味性。
“这样会让观众看得不那么枯燥,拔高立意。”
麦克拉特觉得这些东西很无聊,没有提什么异议,默认授权。
方案呈上去,何塞过目后,很满意这些富有新意的策划。
“这将是别出心裁的一年,麦克拉特,你比赛操办得很好,我有个惊喜送给你。”
几天后,圣宾叶堡的放映厅内,何塞神秘地展示了他的惊喜。
在镜头直播的祭品游戏开幕式上,画面下移,照清了选手的脸,麦克拉特吃惊:“她怎么去了?”
他竟然在参赛选手中看到了罗莎。
“是她要求的。”
她留下来也是死。
在那场见面的最后,罗莎反而问了何塞一个奇怪的问题:“管家先生,你信仰神么?”
“我的家族世代有此信仰。”何塞抬膝叠腿,优雅回道。
罗莎点点头,对他冷静道:“如果你还没有想好怎么处置我,我有一个提议。”
“什么提议?”
“请把我送到祭品游戏的赛场。如果我能历经磨难而不死,那就代表神宽恕了我,你也应该原谅我,以及我想要得到获胜后的赏金。”
太完美的话术了,聪明,伶俐。
她身上有一股傲劲,难以驯服,这种在一个劣等贱民身上显现,尤为有趣。
何塞轻快同意了她的请求,临走前不忘恶毒道:“我希望神会免除你的罪过,如果那束神光肯照拂第七区的话。”
“你觉得她会活多久?”何塞倒了两杯温开水,询问麦克拉特,他们都清楚她这样做无异于自杀献祭。
麦克拉特注视着直播画面,选手们已经开始抽取动物了:“这会跟她抽到的动物有关,如果她抽到了强壮有力的动物,那会占据优势。”
他话音刚落,罗莎的抽签结果出来,她分配到的是一头刚会走路的雪白羊羔。
麦克拉特抿起唇。
从人到动物都是被宰割的命运。
他不想再看下去。
∽
何塞回到了郊外的私邸,他更喜欢在私密的地方观看比赛。
他坐在沙发上,外套已经褪去了,衬衫笔挺有型,永远都扣紧最上一粒扣子,作为上位者,姿态永远是得体的,一丝不苟的。
直播画面还在继续,祭品们有两天时间缓冲,这两天里他们会疯狂讨好贵族拉取赞助,媒体也会对他们轮番进行采访。
赛前采访环节,第一位便是罗莎。
何塞不想浪费宝贵的时间去看其他祭品,所以采访次序,抽签结果,都是他事先指定的,他习惯了掌控一切。
尽管镜头之下,罗莎总是躲躲藏藏,但还是无法阻挡一些过分灼热的目光。
她还那么年轻,又美貌出众,自然而然引起热议,更匪夷所思的是她来自第七区,在贵族观众眼里,第七区的贫民身份比草还轻贱,这令他们玩乐的眼神里含有轻蔑。
主持人把罗莎从选手堆里揪出来,对她举起话筒:“听说你是大都会学院的学生,你的同学和朋友呢?你的亲人呢?难道都没来吗?”
经过精心化妆打扮,在放大的镜头下,她的脸透出一种稚嫩,有点没长开的样子,乌浓的眼睛眨着,像个棱角姑娘。
“他们......”罗莎摇摇头,“没有。”
“今年的比赛获胜条件是,一人一动物活到最后,必须是人和动物同时活到最后,你有信心吗?”
信心么。
她的竞争者们,有身躯巍峨,肌肉虬结的斗牛士,也有职业杀手,他们抽中的有猎豹虎狮这种猛兽,也有鹰隼这类猛禽。
而她——
她抱着怀里的羊,小羊低下头,像猫那样舔了舔她的手掌,那种粗粝的湿滑的触感,让罗莎抖了下身子,想把自己蜷成片草叶子。
她感到绝望,但又忍不住想拥抱它。
“嗯,我有信心。”
她点点头,她跟它都是可怜的东西。
看台上,观众们吹起口哨,呼喊声更热烈了。
∽
浓厚的宗教意味的祈福仪式,神圣纤长的棕榈枝扫过排列整齐的头顶。
祭品们身穿漆黑的塔夫绸礼服,被打扮得光鲜夺目。
祭品游戏即将开始,一些选手面对眼下繁琐的直播程序显得不耐烦。
“我们都会死,还打扮这么漂亮干什么?”
“仪式感,上流的优越感来自下层。”
“呵呵,打扮得漂亮点,然后死得漂亮点。”
他们不约而同望向罗莎,对她轻蔑道:“我们什么都有,而她有的只有眼泪。”
罗莎抱着羊沉默不语。
比赛开始,祭品们被投放至赛场,罗莎没有去抢夺装备,她抱着羊拔腿跑向森林,身后的追兵紧追不舍。
她太弱了,没人愿意跟她结盟,其他十几个选手分别抱成小团,一致混乱地围攻她。
这同何塞预想的一样,他脱下西装,扯去领带,给自己倒了杯温开水,祭品们的厮杀还未开始,他坐在沙发上,长腿交叠,慢慢看,慢慢喝。
在一群人中罗莎个头不高,没有同伴,也不擅长社交,她抱着小羊羔拼命跑,一般来说,这样的劣等祭品很快会在猎杀的最初阶段被猎捕,沦为炮灰。
何塞捏着水杯,水还未喝完,她很快要被追上了。
忽然,林间起了阴森大雾。
视线骤然遮蔽,罗莎趁机跑进丛林深处。
身后穷追不舍,白色迷雾笼罩,参天树木联合纵横的枝条铺散着成了底部带荆刺的迷瘴,成群的祭品在寒冷潮湿的丛林中磕绊前行。
“你跑不掉的,赶紧出来!”
“快出来,让你死的痛快点。”
他们冲罗莎发出嘶吼,脚下不断发出树枝折断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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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屏幕上,直播镜头则是对准了另一侧的被追逐者。
穿过参天大树,肉豆蔻和各种蕨类植物的丛林,巨大的树叶与爬藤形成天然的地势隐蔽。
罗莎猫伏身体,支起耳朵,脚步轻巧而坚定,尽量不发出一丝声音,家乡奥辛龙寺有很多原始绿林,她从小长在森林中没有迷路过,因此熟知草木触须抵达的每寸角落。
半人高草丛的蜘蛛网上挂着露水,寒意透过脚底,树叶丛里爬满各种小虫和鬣蜥。
追来的祭品们不时吓出惊叫,七拐八拐迷路后,他们终于惊讶地发现,罗莎对于森林似乎很熟悉。
他们面面相觑,看不出来那个书呆子有丛林生存经验。
寻人无果,又不甘心空手而归,几伙人只能继续暴躁前进。
罗莎抱着小羊躲躲藏藏,意外发现了一片静悄悄的浆果地。
她小心翼翼尽量不踩到那些花,把小羊举起来又闻又嗅,只要羊肯吃的,那就是无毒的,她也可以吃,二人是可靠的战友。
一人一羊咀嚼了些野草野果,罗莎用树叶收集露水喝,每一滴很珍惜地舔进嘴巴里。
天空开始杂乱地倾泻雨水,第一区多雨,大都会区域更是帝国最潮湿的地方,常年气候阴寒。
罗莎抱羊在湿漉漉的林间行走,她走路时很谨慎,即便有了雨水冲刷,依然仔细扫清地上的痕迹。
有一队追逐者误打误撞来到了附近,巨大的叶片垂下悬然欲坠的水滴,罗莎屏息凝神,决定借助视野掩护,悄然绕过这群人的追捕,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这时怀里的羊忽然叫了一声。
“她在这里!”
“快来抓住她!”
选手们闻声而来,罗莎疯狂跑,没有路可走,直接迈进了厚密的灌木丛,树叶掉光的小枝条拍打着她的脸,树干崎岖蜿蜒像是嶙峋的骨关节。
不对......
她本能观察着周围,这里静的出奇,到了不自然的地步,漫无人烟的寂静像是湿透的棉绒,湿漉漉钻进了耳朵里。
远处椋鸟的叫声此起彼伏,周围长满了山艾树,望向脚下,地面松软有弹性,这不是普通的泥沼,是泡透了雨水与枯叶铺成的沼泽。
罗莎一个闪身陷进巨树根部的丰厚枯叶堆,捂住小羊的嘴巴,身上沾满烂泥隐蔽,她陆续听到有人追来,往前冲去,然后深陷在前方几步之遥的沼泽里,绝望叫喊着再也拔不出来。
系统提示音响起,有几个祭品死去,他们的号码一并消失,又一阵动静声过后,幸存的祭品们似乎已经走出了森林。
罗莎抱羊爬上树干,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一整晚,棕色的树顶起起伏伏,身上滚满的树叶与泥浆结成冰霜,折磨人的寒气渗进了骨头缝,她打着寒颤,抱着羊取暖,在半醒半睡间,熬到了第二天早上。
雾气已经散去,清晨的阳光像生了层金锈,落在掉满松果的小路上,周围已经没有可疑的痕迹,罗莎谨慎下了树,半人高的粗粝野草大片肆虐,青灰色的草浪翻涌着,她淌水一样艰难行走,很快浑身湿透了。
这样黏糊糊的状态很容易得病,有必要及时清理。
6. The gift
罗莎把头发挽起来,用一把不易察觉的木质匕首固定住,这是昨晚连夜削的。
沼泽不远处有一片湖泊,面积不大,水面漂满树叶,水质很干净。
她刚要下水,羊咩唔叫唤了下。
“嘘,现在不要叫。”罗莎眼睛明亮,试图跟小羊沟通,“但是如果有人来了,你就咩一声提醒我好吗?”
她跟它比划半天,见它似乎不懂的样子,没有气馁:“看来我们心灵相通还需要时间,对吗?”
她把羊放在岸边,匆匆褪下衣物,没入水中冲刷掉身上的污垢。
羊又叫了声。
这次吸引来了附近游荡祭品的注意,追踪者的吼叫声再次响起。
“抓住她。”
这一小队昨天死了几个队员在沼泽里,仅剩的两人带着猛兽追来。
一人腰上缠着蛇,另一人肩上踩着秃鹫,来势汹汹。
罗莎飞速从湖里爬上岸,她浑身湿漉漉的,磷光闪烁,镜头下十分美丽。
匆匆套上衣服,来不及穿鞋,罗莎单臂抱起羊飞快跑,寻找着可以爬上的大树,在逃跑途中,右脚被尖锐石头轻而易举割破了,血流了一路,鲜艳夺目。
另一队也闻风而来,领头的祭品牵着狼狗寻着味追赶她。
罗莎一瘸一拐跑,最后关头爬上树。
底下祭品聚集,开始商议怎么进攻以及处理她。
罗莎看了眼脚底,伤口已经化脓,忍着疼痛,额头渗满细汗。
她又努力向上爬,穿梭在树梢上,因为足够轻盈,所以蹦跳看起来不费力气,就像长了翅膀。
底下的人暂时抓不到她。
但他们并没有离开,反而越聚越多,甚至在商讨放火烧树的可能性。
她取出背包里的小刀绳子,折断树枝简单制造了一把弓箭,做了个大胆的决定。
“快走开,我要放箭了。”
她的表情冷静,严肃,没有给对面反应余地,一支木箭从茂密树叶间穿梭而来,令树下一团人没有防备。
第一支箭擦中了领头男人的耳朵,壮硕的男人流出一道血珠,皮开肉绽的滋味就像冷厉的风,又轻又疼。
狼狗汪汪狂吠,众人短暂恐惧过后被激怒了。
“她没有几根箭,我们一起上肯定能抓到她。”
罗莎在树上回击:“试试看!至少我可以射中你们的心脏。”
底下群情激昂:“怕什么,我们一起上。”
但领头的男人却放弃了这个念头,哪怕她只有一支,也足够刺穿他的心脏,他不想冒险。
“算了吧,她受了那种伤加上感染活不了多久。”
她成功震慑到了他们,一堆人表面暂时撤退。
镜头之外,何塞显然有点意外,她箭术出乎意料的准,这样的精确度必然是长期练习的结果。
之前她个人的调查资料他都看过了,知道她出身第七区,一个叫奥辛龙寺的原始落后小村庄,约一百年前,人类核战争前,一部分对政权制度失望透顶的高知智者逃到了那里,繁衍生息,村民以放羊畜牧为生,与丛林为伍,所以她会弓箭也不奇怪。
但是维持高水平的精确准度是需要练习的。
她来到第一区后,按照忙碌饥不果腹的生活方式,根本没时间也没必要练习射击,所以为什么还是这么熟练?
他有几分疑惑,但这种问题不值得思考太久,于是就放过去了。
到了夜晚,新一轮乌云在头顶凝聚,厚重堆积,一条条青鱼伴随雨水从天而降。
罗莎捡了几条鱼,塞进嘴里,把刺吐出来。
她的嘴角猩红,布满干涸血迹,有些神志不清地倚靠树干歇息着。
参天巨树上缠满爬藤,她绑紧自己的身体和羊的一条后腿,以防晚上掉下去。
做完这一切,罗莎乏累地望着天空,天上没有星星,漆黑一片的幕布中雨声震耳欲聋,噪音大得要给天地万物加冕。
“你知道吗,这里的雨也是系统设定的结果,明天的天气会是什么样的呢?”
她喃喃念着,跟羊说着话,轻声哼起了歌谣,虽然不清楚自己还能活几天。
羊忽然叫了声。
“你还好吗?怎么还没困?”
罗莎抬手试图哄睡小羊,给羊扎了满头小辫,自言自语:“浅色的头发扎起来真好看,多美啊。”
羊的怪异反应越来越重,鼻子不停耸动。
罗莎猜测它一定发现了什么东西。
她没有轻举妄动,试探性地将四周观察一遍,然后蹑手蹑脚把羊背着下了树。
小羊在林间带路,雨花噼里啪啦冒,一下下打在身上,很快,它停下了,罗莎惊讶地在草丛中看到了一地紫色小花。
她一眼认出来:“这里怎么会突然长缬草?”
小羊舔了舔她的手背,温暖潮湿。
罗莎站在风雨中微微发抖,忽然有想哭的冲动。
这种草药可以治疗伤口,自己还没有死,想到这里,流失掉的那些力气忽然都回来了。
罗莎用采来的缬草液做麻醉,清理掉烂肉,糊了厚厚青苔覆盖在伤口上,苔藓湿润黏滑,可以防止伤口腐烂。
她重新把羊抱在怀里,把自己绑在树上入睡。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
罗莎歪着头从熟睡中醒来,劫后余生的日光穿破云层,如万丈硫磺洒满金粉,小羊安静地依偎在怀里,她惊喜地看到了树干上投放了药品,可以治疗脚伤。
是传说中的赞助吗?
意识到此刻镜头或许在照自己,罗莎于是很感激地说了声谢谢,眼睛亮晶晶的,充满诚意。
她的脸在屏幕上不断放大。
私邸内,何塞隔空望着屏幕,忽然觉得心莫名抽了下。
刚醒来的小乌鸦,乌黑浓密的头发在阳光照射下更像是闪闪发光体,流光奕奕,璀璨夺目,皮肤清透得仿佛被揉进光里,这种纯洁令她有种生命刚出生的感觉。
当然,肯定不止他有这种感觉,因为很快他发现她收到了很多疗伤礼物,栖息的那片树枝都快被无人机空投挂满了。
“我的子民有这么肤浅么?”
何塞心情不爽,默默往小号里充了很多金币,不由自主地想着在游戏里换点什么东西。
麦克拉特不顾阻拦闯进来时,他下意识单手把手机压住,正襟危坐,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哥哥,我不懂,为什么您要答应她的请求?”
麦克拉特认为这太愚蠢了,把自己投到赛场上,她无疑在自寻死路。
“她可以增加乐趣,提高收视率,而且她本来也活不了的。”何塞面不改色,“麦克拉特,这是对她刺伤你的惩罚,当然,更是对你自己的惩罚,因为你的轻浮举止,她会因此失去生命,我想让你记住自己的过错。”
麦克拉特攥起拳头:“哥哥,我请求您...”
这时他看到屏幕上的罗莎在吃补给品。
“她竟然有赞助?”
“她的人气目前很高,观众像投喂宠物一样给她投喂食物,毕竟这世界上没有可爱的女孩子不能转啊。”
何塞在弟弟全神贯注盯着屏幕时,默默把手机藏起来。
所以一时半会还是死不了的...麦克拉特默默想。
“哥哥,我能不能也给她送点礼物?”他努力请求哥哥的允许。
“不能,打赏一个贱民,我会为你感到羞耻,从现在起不许你看她的比赛。”
何塞声音严厉,麦克拉特被羞辱得脸色绯红。
让弟弟退下后,何塞又迅速打开巨幕放大,心里嘀咕她那只羊怎么老是乱叫,当初还不如让她抽只哑巴,真是让人烦躁。
他有点意外自己会这么想,并且刻意地不去想为什么。
望着她干涩的唇,他把金币换成了清水,投放到附近水洼里。
∽
罗莎刚醒来很口渴,她拨开厚厚的落叶层,喝水洼里的积水,用手捧了又捧,像小鹿一样伸展四肢,干裂的嘴唇很快湿润起来。
她给小羊也喝了点,小羊润了润嗓子刚要叫唤,被她捂住嘴巴。
罗莎猫腰躲到树上,盯着下面一举一动。
很快,一阵混乱打斗声由远及近,牛蹄踩踏声和振翅声扑来,御蛇者和秃鹫小队正在围攻斗牛士。
那头紧随主人的公牛被毒蛇咬伤,已经奄奄一息,而斗牛士在搏斗中毒液冲到眼睛里,濒临失明。
罗莎不动声色藏在树后,按照目前局势,斗牛士跟他的牛很快会死于围剿。
在她走神时,一架崭新的无人机空投出现了,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紧接着像是突然失控,直直撞向罗莎的脑袋,罗莎从树上掉下来,她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这不是我们祭品大赛的宠儿吗?”
“身上有这么多空投资源,可真会讨那些贵族欢心。”
御蛇者和秃鹫二人组眼里闪着贪婪的目光,撇开双目失明的斗牛士,转而盯上了罗莎。
罗莎摸着头顶,有血流下来,她这下摔得很严重,头晕眼花,没办法立刻爬上树。
两人脚步声越来越近,带着毒蛇与秃鹫包围过来。
剧烈的碰撞声响起。
那头牛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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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前忽然陷入发疯,挣扎着爬起来,激突猛进撞向御蛇者,连带着那条毒蛇一并踩在蹄下同归于尽。
“快上来。”眼前无比血腥的一幕拖延了时间,罗莎一箭射中秃鹫主人,秃鹫受惊飞向高空,她趁机引导失明的斗牛士一起爬上树。
他们攀爬的这棵树是红杉,根据直径和高度判断有一百多岁了。
天越来越黑,地面危机四伏,罗莎跟斗牛士介绍眼下环境时,他说自己已经看不见一点光了,两人都受了伤,艰难等待时间流逝。
当天晚上的系统提示音繁忙,所有参赛者的情绪仿佛集体爆发,厮杀欲来到了高潮。
一个又一个数字熄灭,接连不断的死亡声响起。
当听到实力最为强劲的1号和2号死去时,罗莎难以置信。
“我记得他们抽中的都是猛兽。”
“猛兽不知道自己是猛兽,它们只知道自己饿了,于是开始吃主人。”
斗牛士歪歪嘴,露出悲哀的微笑:“讽刺吧,他们自以为是它们的伙伴,但兽终归是兽,弹尽粮绝时最有力的帮手却是最危险,我们食草组呢最受鄙视,反而最安全,这一点恐怕连节目组策划都没想到,这群上层人真以为自己是上帝了。”
他用大手摸向黑暗中,拍了拍小羊的脑壳:“你这只小不点也不错么,这么小,还这么能活。”
视力丧失后,斗牛士的听力异常敏感,很快秃鹫鸣叫声从黑夜掠过,他提前通知罗莎预防,跟他们预料的一样,猛禽绝不会放弃唾手可得的猎物。
罗莎紧紧搂住树杈躲避,后背被狠叨了几口肉,夜色中她无法用弓箭射中高速移动的目标,身体摇摇欲坠,很快鲜血淋漓。
一轮攻击过后,斗牛士剧烈喘息,因为蛇毒渗透,身体陷入半麻痹状态。
“罗莎,你为什么参加这个比赛?”
“我没有选择,只能参加这个比赛。”
他闻言叹口气:“我比你好点,我是主动参赛的,听说比赛的奖金很丰厚,足以支持普通人下半生了,不过我也没想到自己会这种下场,贵族的游戏,我们这样的底层根本没有赢家啊。”
他说了很多话,罗莎抱着羊默默听,最后他问秃鹫什么时候再来。
“你要做什么?”
“反正我的牛死了,也赢不了了,等那只畜生来的时候你就喊我,知道了吗?”
“不要那样想,我们都会活下去的。”罗莎难过道。
“不,我们都会死,死早死晚的问题。”
当秃鹫从天际再次发动袭击时,罗莎给他说出了方位,斗牛士一把抓住了它的翅膀,他牢牢坠着它摔了下去。
“活久一点,罗莎!”
他在空中呐喊。
罗莎望向五十米高的地下,红杉树太高了,斗牛士的尸体悬直摔下去粉身碎骨。
她把头埋在羊背上,抽噎着稀释多余的泪花。
天亮时,系统滚动播放,昨晚死了一大批人,同时主办方为昨天的无人机故障致歉。
本届游戏策划、保守党党魁梅尔议员,直播宣布了一份声明,鉴于比赛阶段物资打赏严重有违公正原则,破坏竞技公平,现已将其取消。
仅存的几个人,都很清楚这项规定针对谁。
罗莎背包下树,用很厚的树叶掩埋了斗牛士的尸骨。
一整夜的鏖战,她伤痕累累,极度饥饿,只能把小羊放下来,一人一羊虚弱走着,四处寻找食物补充体力。
走了很漫长的时间,在最后几乎精神恍惚的时刻,罗莎凭借熟练的林间觅食能力,扒开一片草丛,找到了松茸,这是极难得的珍馐美味,被她饿急了几口吞了。
但还不够,这片丛林里危机环伺,树叶草叶交缠成团,要想生存,她需要更多能量来支撑。
“10号,死亡。”
“11号,死亡。”
系统大屏幕实时播报,两个人去世时间只相隔了一分钟,而且他们生前是一队的。
罗莎大胆推测两个参赛者大概是死于同归于尽的内斗,她鬼鬼祟祟寻着坐标来舔包,幽绿色的苍蝇在两具新鲜的尸体上盘旋,周围静悄悄的。
地上掉落的随身包里有罐头和饮料,她没有丝毫犹豫,把吃的通通都塞到自己包里。
镜头对准她的脸,那双眼睛闪着黑宝石的色泽,贪婪瑰丽,不同于之前采访中宛若木偶的僵滞,这一瞬强烈的求生欲使她仿佛有了生命。
系统提示只剩下四个数字了,意味着除她之外,比赛还有三个存活祭品。
躲在灌木丛里剧烈吞咽食物,罗莎很清楚,腥风血雨的比赛尾声即将来临。
7. Live or die
如往届一样,镜头后成千上万双眼睛都在期待仅剩四位祭品的厮杀。
但今年似乎有些不同。
“何塞阁下的意思可能是,以往的决赛阶段太过野蛮。”
互砍互杀,最后活下来的赢得比赛,确实很血腥。
梅尔昨晚接到何塞电话后思考了很久,那头寥寥几句,他反复揣测,一整夜没睡觉。
国会大厦内,他召集数位保守党核心议员,紧急讨论,试图商议出最终结果。
“我们可以采取一种温和的方式来设计他们的死亡。”
他望向屏幕,随着倒计时开始,仅剩的四名祭品潜伏在高高的草丛里,大片大片的背景或明黄或幽绿,摄像镜头对过一阵明晃晃的人脸柔焦光晕,清晰放大,他们眼睛里闪烁着要吃人的光彩。
筋肉耸动,手持杀器,随时准备致命一击。
梅尔不禁询问自己的亲信:“换个思路,你觉得他们齐齐殒命的话会显得更柔和些吗?”
心腹如实回答:“那样就无人生还了。”
“或许那样才会更‘优雅’,以往这些祭品的死相太过丑陋,真是太野蛮了。”
他又补充道:“没有冠军的话又怎么样呢,只能说是很遗憾,仅此而已。”
只要讨何塞大人欢心就可以了,而且无人存活的结局更具威慑力,梅尔深思良久,认为自己做了正确的决定。
∽
何塞召来麦克拉特,相比于弟弟观赛的紧张迫切,他对即将发生的结局充满兴趣。
麦克拉特情绪低沉:“梅尔议员宣布后续的打赏全部作废,这在往届是从来没有过的。”
“是啊,很意外的决定。”何塞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你觉得这很不合理?”
麦克拉特对祭品的处境没什么多余的关心,但是,他知道这对谁影响最大。
何塞扫了眼弟弟,心知肚明。
“心疼了?”
“没有。”
麦克拉特试图表现得满不在乎。
何塞抬着下巴,倨傲的姿态透着上层权贵骨子里的冷漠,对弟弟教诲道:“放弃这些没有必要的东西吧,感情是一种低等弱点,它会让我们疼痛,冷心冷情才是我们的归宿。”
“就像你一样吗?”
何塞没有回答他。
赛场内,罗莎神经紧绷,随时不知道从哪里就会蹦出来人或者武器——那些都是足以终结比赛的东西。
她又找到了一些花楸果吃,小口咀嚼,充满戒备,大战前的气氛总是如此压抑。
何塞发出赞许:“她就像是植物的女儿,有很好的丛林生存技能,但无法反抗既定的命运。”
每个人的命运都是被安排好的,制度内的人不可以反抗制度本身,能做的只有服从。
紧接着他听到了某种动静,刺啦刺啦的,在放映厅内很刺耳。
麦克拉特看向哥哥,何塞面无表情看回去——很明显,他也不知道。
梅尔又搞出什么新花样了?
何塞对他近来的规划其实有些不满,但又说不上来为什么,昨晚特意给他通了电话,言辞委婉,希望他能收敛些注意分寸。
但似乎,他又理解错了。
真的要扶植这样一位理解能力低下的猪做首相吗?
已经到了大选尾声,何塞对自己的首相人员持疑。
奇怪微小的声响还在持续。
他和麦克拉特全神贯注盯着大屏幕,很快他们得到了答案。
∽
一开始火焰在茂盛葳蕤的大森林里并不起眼,直到它遇见了风,像手指一样舞动,随风摇摆,愈燃愈烈。
浓烟滚滚,所有动物都在跑,罗莎脚伤没好全,抱着小羊跌跌撞撞,她躲进憨厚袋熊挖的洞里,听到了外面野兽的凄厉哀嚎声。
在最初她认为这是缩小决赛圈吸引决斗的方式。
直到后来发觉这是一场摧枯拉朽的毁灭,主办方用火焰把他们逼入绝境,等待森林与火焰吞没。
那些人已经不想让参赛者活命了。
一切活着的能动的东西都在跑,在路上罗莎遇到了另外三名祭品,他们对视一眼,仿佛都已经清楚了,就好像是被放逐的牲畜,随着火势汹涌,最后通通被赶到边缘之地的冰凉冷湖水里。
湖水平静得像世界之镜。
这一片水域直通第二区的大海,气温极低,冻死过无数偷渡客。
天空已经黑了,海水开始失温,罗莎找到了一截浮木,她跟小羊重量轻,搂着它漂在水面上。
能见度很低的夜晚,天寒地冻,体温在迅速流失。
祭品们都凑到一起,带着各自的动物彼此说话鼓励,漫长的一分钟过去了,一个小时过去了,一天过去了。
没有光,身边的人都臭了,罗莎小声安慰着某位参赛的鸭子,才发现它也没了声音。
她望向头顶,星空之下,浩瀚美丽。
曾经有一场浩劫,也发生在这样一个恐怖美丽的深夜。
“奥辛龙寺。”她喃喃念着。
童年记忆复苏了一些,她鼓励自己,既不怕黑,又不怕水,小时候就是这样从第七区漂来的,如今就当是又一次漂流。
她的身体始终浮在水面上,让小羊趴在头顶。
第二天,日光升起,大火熄灭,满目疮痍,到处是灰烬。
大火之后形成了一切陌生凄凉的景物,在浓艳森林化为乌有的废墟上,黑色的粉末散发着碳类化合物的焦苦味道,随风轻轻飘扬。
观众们都仰长脖子屏息凝神,仿佛他们能隔空闻到似的。
尘埃落定,一些都像灿烂又不实的烟花。
“她死了吗?”麦克拉特声音僵硬。
他的话被巨大的播报音盖过,屏幕上监控仪器在海水区域精确扫描生命体征,一队搜查人员紧跟其后,主持人用悲哀的声调直播这场姗姗来迟的救援。
“如果没有幸存者,那将很遗憾,本届祭品游戏没有冠军诞生。”
麦克拉特拳头攥起,很想让主持人假惺惺闭嘴。
“没有检测到生命体征。”搜查人员向主办方现场汇报。
稍微有常识的人都明白,人体在零下的海水中存活一夜,是不可能的。
他们搜查得漫不经心,约定比赛结束了可以一起喝咖啡。
“咩!”
羊羔的鸣叫声吓了所有人一大跳。
罗莎听到小羊又叫了,下意识要捂它的嘴,随之也醒了。
她分不清白天与黑夜,天空好像同时出现太阳与月亮,空气中弥漫着生鲜冰冷的血腥味。
“还有一个幸存者!”
第一区的观众席沸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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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有人把自己拖拽到岸边,罗莎意识渐渐清醒,这是祭品游戏的赛场,岸上岸下死了很多人,满地灰烬与鲜血,她眼睁睁看着公屏上的数字纷纷熄灭,只剩下她自己。
她张张嘴,仰头望天,喉咙发不出一丝声音。
“竟然还有呼吸,这是一个奇迹。”
“多么不可思议的求生意志。”
好像有人在给自己做心肺复苏,又有很多人在说话,介绍她作为唯一的幸存者,坚持到了最后。
刺目的阳光穿透乌云裂隙,从天裂垂直贯穿劈下,恢宏磅礴,罗莎动了动指头,伸手用力抓取那点温度,她对那些人说的话一点感觉都没有。
随行医生在确认她的身体没有大碍后,罗莎抱羊站起来,晃晃悠悠,身上沾满血和冰。
她全然没有赢得比赛的胜利,麻木,苍凉,在流淌如鲜艳鸽血的正红色背景中,形单影只,骨骼与肉身变成了意志力撑起的框架,那眼神没有喜悦,痛苦,愤怒,没有劫后余生,没有岌岌可危。
她赢了比赛,却像失去了全世界。
麦克拉特激动道:“她还没有死,她是最后的幸存者,她赢了。哥哥您不是说她是植物吗,植物的力量总是生生不息。”
何塞没理会弟弟的发癫,他感到相当聒噪,皱眉问:“她在做什么?”
罗莎把小羊系到一边树干上,自己活动了下四肢开始重新下水。
湖水漂浮的许多截木头上,冻僵了三名祭品和牲畜,他们此刻都保持静止,就像睡着了一样。
罗莎把身体缓慢坠入湖泊的漆黑包拢中,借着水流浮力用力拖拽,来回一遍又一遍,把所有尸体拖到岸上,摆列整齐,一起葬到厚厚灰烬里。
“她很有大爱啊,这种做法像圣人。”何塞评价道。
麦克拉特不清楚她身上有什么,但是是他身上没有的且不喜欢的东西。
他目不转睛看她。
罗莎为所有死者简单举行完葬礼,直视镜头,目光平静深邃。
她的眼睛像是被打开的样子,无声无息,充满血丝裂隙,像野兽,一种很悲愤无奈的力量在眼眶中破土而出。
麦克拉特感觉到了。
观众感觉到了。
何塞也感觉到了,歪歪头:“是我的错觉吗?她看起来似乎很不高兴。”
他眯了眯眼:“她这是在挑衅吗?”
他抿起薄唇,从来没有祭品像她一样大胆。
风吹过大地,她的眼神轻蔑、清澈、坚定,一句话不说,却振聋发聩。
镜头之外,观众哗然。
屏幕前一片寂静。
主持人噤声闭嘴,不敢解说这一幕。
强权压迫下的反抗,她难以驯服。
画面被紧急切掉,临时插播了一条竞选支持率新闻。
何塞挥挥手叫来礼官,通知主办方把镜头再切回来,另外,他要亲自出席颁奖典礼。
麦克拉特惊讶地看着哥哥。
“您要亲自给她颁奖吗?”
“是给获胜者颁奖。”何塞纠正道,露出没什么不妥的表情。
“可是这种事之前您从来没亲自做过。”
何塞盯着屏幕,漫不经心道:“是啊,没做过,但我很想认识下这位冠军小姐,毕竟她发出挑衅我不接受岂不是很不礼貌?”
8. The winner
历届祭品游戏的颁奖礼并不算相当隆重,热度有限,主办方只是敷衍地在场地内直播,把奖杯赠给获胜者。
但今年的冠军人气有些太高了,连带着收视率也一路高涨,关注度自然是空前。
当晚何塞并没有睡好。
小乌鸦那双冷钴色的眼睛直往他脑海里钻。
他起身,西装革履穿戴整洁,又来到放映厅看直播。
罗莎当晚睡在草地上,她很困了,但主办方不让她睡,要求她做一些才艺表演之类,罗莎不擅长那些,被逼急了她对着镜头开始讲核物理。
“这是核裂变的经过。”罗莎慢吞吞讲完,“还有核聚变的......”
主办方马上通知她可以休息了。
她说谢谢,睡前把小羊抱在怀里给它扎头发。
“多么漂亮的头发呀。”
她哼唧着睡着了。
何塞从头到尾看完了她讲核裂变,条理清晰,一切都很丝滑顺利,直到她对着羊喃喃自语。
“多么漂亮的头发呀。”
“何塞,你头发跟小羊羔一样。”
轻轻的撕扯,一揪,很多久远的东西被牵动。
忽然很头疼,他把自己锁进屋里,整晚失眠。
何塞焦虑时不喜欢穿袜子,赤着脚在家里走,他的眼睛蒙荫在暗中,呈现一种蓝灰色,深沉浓重,像是漂泊林间的雾霭。
镜头下的罗莎蜷缩在草地上,一整夜,草丛上长出许多露水,亮晶晶将她包围。
她的头发,像乌木一样黑,她的嘴唇,像鸽血一样红,她的皮肤,像初雪一样白。
她睡熟了,很安详。
就在回忆里那个女人曾经死去的地方。
是宿命么?
紧紧注视着屏幕画面,他头疼欲裂。
∽
每一年的主办方都会亲自降落场地为冠军进行颁奖。
然后冠军要当场发表获胜感言,很讽刺,开头要先感谢政府,感谢主办方,感谢一圈不知道突然从哪里蹦出来的人,最后歌颂这是天意是神的恩赐。
“演讲稿呢?给她背过了吗?”
“昨晚检查过了,已经背熟了。”
梅尔已经三天没合眼了,他心脏突突跳,万分紧张。
“上帝呢?她有没有感恩上帝?”
“这倒没有,之前调查过,她是无神论者。”
“那怎么了?我是妈妈生的难道我就不爱爸爸吗?她一定要感恩上帝,最近教皇跟何塞大人关系和缓,必须要感谢上帝,感谢圣殿,感谢异端审判所。”
梅尔边说边冷汗涔涔:“何塞大人这次不要我们跟着,不要直播,什么都不要,实在不清楚他是什么意思。”
心腹提示:“大人说他要花,最漂亮的花。”
“哦一定是为了布置颁奖场地用的。”
“不是,就一束,他说送给冠军的。”
“以前的冠军颁奖也没送花。”
“今年,明显不一样啊......”心腹有点为梅尔这超群的领悟力捉急。
“的确是不一样,今年毕竟是我负责的。”梅尔挺了挺腰,忽然想通了什么。
这何尝不是一种青睐呢。
何塞要为冠军亲自颁奖,这是史无前例的,在过往的数年时间里,他几乎不出现在幕前。
大选在即,一定是对自己的策划表现认可满意,才特意亲临造势。
梅尔信心倍增,明日颁奖礼必须万无一失。
∽
直升飞机降落,草丛被压得很低,花楸木果子散落一地。
巨大噪音把罗莎惊醒了,她揉揉眼睛,抖落身上的露水,看到那个男人迈着矜贵的步伐从飞机舷梯走下,身旁的人都毕恭毕敬。
他走得已经很近了,用她能听到的声音询问赛场守卫:“小乌鸦的名字叫?”
“罗莎。”
“嗯。”
他仰着下巴,那副傲慢的姿态好像在嫌弃她的名字很丑。
罗莎没看过以前的祭品游戏,也不关注政治,所以不知道他出现在这里意味着什么。
周围人都毕恭毕敬的,她抱着羊走过去,仰头望着他。
“管家先生?”
一个管家出现在这里,匪夷所思。
不过想起赛前她同他的约定,罗莎瞬间明白了。
“你是来赦免我的吗?”
一旁的守卫郑重咳嗽两声:“这位先生驾临此地,是来给你颁奖。”
那严肃高昂的腔调,仿佛有无上荣光。
罗莎更疑惑了,一个贵族管家,又不是主办方,为什么要来给她颁奖?
他冲她勾勾手,罗莎不太情愿地走过去。
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了。
何塞示意身后保镖去飞机里把花抱出来。
保镖抱来一捧,他皱眉:“这么丑,换一个。”
保镖又去舱里换。
他还是不满意,挑剔着,几个保镖轮流换来换去,何塞表情不佳,不该把选花这种事交给一群直男审美的主办方去做的。
罗莎站在原地,已经被冷风吹了好一会儿了,她在天上发现了什么东西。
“管家先生,你看天上。”
她叫了他一声,见他臭着脸在指挥一群人抱着花转圈圈,似乎很忙的样子。
可能是主办方的任务吧。
短暂的几秒过后,罗莎确认不远处飞来的是一架飞机。
而且这样的造型...她眨了下眼。
分明是战斗机。
轰鸣声响起,罗莎下意识卧倒。
∽
天空狂轰滥炸,硝烟滚滚。
这是一起由反叛军组织发起的恐怖袭击,在过去的几年里,各地武装势力冲突频繁,反政府组织数不胜数,暴动很常见,但进攻到第一区核心位置无疑是很罕见的。
这次的叛军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短短十几分钟借助炮火攻势占领了整片比赛场地区,切断了供给与外界通讯联系。
赛场失去了中央系统控制,气温开始骤冷骤热。
罗莎和小羊藏在很隐蔽的大树上,那些战斗机飞来的刹那投下许多炸弹,四处轰鸣,把颁奖飞机都炸毁了。
罗莎提前躲藏及时,并没有伤到,但不清楚那些来颁奖的人怎么样了。
现在整片区域都被恐怖分子控制,他们组织部队在林间紧锣密鼓搜寻,似乎在寻找什么目标人物。
没有找到目标,反叛军开始放火烧山。
火海蔓延,火焰卷着草丛烧到树下,罗莎下树一边跑一边绝望吐槽,为什么这些人都要放火?就不能换种环保友好的方式吗?
跑着跑着,她被灌木丛里什么东西绊倒了。
低头,看到了管家布满血污的脸。
她的第一反应是他已经死了,身上受了那么重的伤,流了那么多血,必死无疑。
但是,当她用手指试探时,发觉他竟然还有微弱的呼吸。
不远处还有反叛军在搜查,生死关头,罗莎没有多想,抬腿一走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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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样重的致命伤,就算还活着,也活不了多久。
但是,还没死透......
她抱着羊跑了两步,又折返回来。
天际的一点红火忽然灭了,飘过来,黑色的灰烬坠落到男人昏睡苍白的脸上,脸上的线条依然沉稳美丽。
罗莎犹豫着蹲下身,手指摸了下他的皮肤,泛起酥麻冷意。
她再次确认他还活着。
她告诉自己,当然可以让他自生自灭,但现在局势危机,暴徒不受控制,多一个人一起生存的概率总是大些。
罗莎有点困扰,最后还是下了决定,虽然她认为这个决定有点蠢。
因为他现在半死不活的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火势熊熊蔓延,愈燃愈烈,决赛圈的湖泊就在几百米内,罗莎想了个办法,先把人拖进水里掩护,等搜查过后再拖回岸边。
鉴于拖尸体的丰富经验,她很快并成功实施了。
∽
反叛军对外声称已经活捉了何塞议员。
第一区政府官方声明这是一派胡言。
两方都在造势,帝国精锐部队已经将赛场包围,但考虑到那位大人的安危,迟迟不敢行动。
国会大厦内,内阁大臣们临时开完第三轮御前会议后,得到的军方消息依然是何塞阁下处于断联中,他音讯全无。
天空在火舌肆虐后笼罩一层薄薄寒光,平静温和如地狱。
何塞在恍惚弥留之际看到了天使,她柔滑的脸庞,淌着水滴的身体,湿漉漉抱着很多野果。
睁开眼,是罗莎那张好奇放大的脸,她眉眼青涩,生机勃勃。
皮肤擦过浓烈生冷的触感,那只羊羔在用口水舔他的脸。
“把你的羊拿开。”
何塞强行忍受着,勉强动了动手指,指点着它。
罗莎喊了羊一声,没有在意,她很忙,耸耸鼻子,在附近一片林子里觅食,吹来的风味很淡,但她已经嗅到了。
她惊喜地发现了一片无花果丛,不开花,只结果,这可比怀里那些半生不熟的野果好吃多了。
“小乌鸦,把你的羊拿开。”何塞被羊那卷曲腥味的红舌头舔着,想死的心都有了。
罗莎还在撅着屁股摘无花果。
“小乌鸦。”
罗莎背着身摘得不亦乐乎。
何塞翻了个尖酸温和的白眼,嗓音低哑隆重:“罗莎小姐,能不能把你的羊请开?”
“哦,好的。”
罗莎立刻把羊抱走了。
何塞生冷抿唇,两人皮笑肉不笑地礼貌问好。
火势熄灭,天上的云雪白翻滚,何塞在罗莎的帮助下倚靠在一棵花楸树下,树上垂下的叶子噼里啪啦打他的脸。
即便是这样落魄的时候,他依然是雍容华贵,掌控全场的气场,几乎透明的铂金色发丝如银华流泻,后背笔挺,极富格律美。
他用高贵优雅的声调问道:“为什么要救我?”
“不想看到再死人。”
“这是真话吗?”
“算是吧。”
罗莎说不出这是什么感受,短短几天亲眼见到死了太多人,她已经麻木。
“还有呢?”他清楚她的目的不纯粹。
“你是来给我颁奖的,如果你死了,我就领不到奖品了。”
“你就那么在乎奖金?”
“不然我为什么参赛呢?”
她又看了他一眼,一个管家来给她颁奖,听上去确实很匪夷所思。
9. Pea or pig
“所以,如果我赢了,圣宾叶家真的会原谅我吗?”
“你认为呢?”
“老实说,到了最后我已经不准备活着走出这里了,因为你们总是在戏弄我们,或许这届根本没有冠军,都是失败者。”
“所以你对着镜头那样看,你很愤怒?”
“这种比赛本来是反人性的。”
“或许只是你反抗精神过剩。”
“那上位者就不要压迫。”
何塞熟知人一旦愤怒起来就会失智,因为情绪被愤怒左右,是很不理智的行为。
连她也不例外,现在一副傻乎乎的样子。
她尚且没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令她成为了一件政治武器。
那样的眼神,那极为挑衅威慑性的一幕,或者说在反叛军眼里极为富有勇气振奋人心的一幕,自然而然令这些叛党们天然将她划分到反抗军的大营里。
想想看,出身第七区的祭品游戏冠军,号召下层民众反政府反独裁,那是多么群情激昂事半功倍,她可以做演讲,可以发新歌,做采访,她会作为反叛军的精神领袖,政治教材,是最好不过的宣传工具。
所以,叛党们这次暗中势力集结,在游戏场地殊死一搏,其实是为了找她。
天色渐渐变暗。
浓浓月光下,何塞背后的夜色像幕布一样安详浓郁,晚风与灰烬轻轻地交织在一起,银色丛林神秘如霜打。
“叛党引发的混乱最多维持一天。”何塞淡淡道,实际上他认为不需半天就可以平定。
几个小时过去,他的身体机能已经恢复了大半,期间罗莎咨询他好几次要葬在哪里的问题,他全程祥和地阴着脸,然后罗莎很委婉地问他是否会留下遗言,以及遗言里是否加上关于她跟他的约定,以在他死后确保赦免稳定执行。
“我觉得没有那么快解封,那些人一直在找你。”搜查还在继续,罗莎做什么都是偷偷摸摸的。
“你觉得他们是在找我?”
“应该是吧,你可能是这里身份级别最高的了,毕竟是大贵族家的管家,而且其他人都被炸死了,要抓谈判筹码肯定优先找你。”
她接着分析:“政府军已经包围了这里,如果是普通的平叛清理或许会很快进场,但现在你音讯全无,没有踪迹,如果政府军真的重视你,为了保障你的安全,是不敢进攻的。”
她说的很有道理。
何塞不禁蹙眉,按照内阁大臣们空空如也的脑袋,国会里现在一定乱作一团,他们不会想到这次反叛军的目标是谁。
反叛军只需要稍微一诈就把他们诈出来了。
或许叛党们已经发声明声称他被俘了。
按照目前敌方对游戏场地的控制,完全可以争取更多小时,甚至更多天数的谈判。
越拖延越危险,现在形势才是真正不利。
何塞揉了揉太阳穴,内阁里养了一群猪,真是很头疼啊。
“管家先生,你觉得你身体怎么样?”
“我觉得还好。”何塞幽幽抬起眼皮,她那副跃跃欲试的表情仿佛要把他当场埋了。
“哦,那我再等等吧。”罗莎其实已经挑好了埋尸的风水宝地。
不知谁的肚子叫了声。
罗莎盯着他看。
“管家先生,你饿了吗?”
“是你的羊在叫。”何塞不承认。
“我的羊不那样叫啊。”
他的肚子又咕噜了声。
何塞不吭声,一副生冷表情。
“给你这个吃。”
身后不远有片隐秘湿地,这里生态丰富芦苇茂盛,大量水生植物沉积,罗莎在疯狂生长的莲花下面找到了藕。
她把一截藕掰给他,莲藕在富含有机质的青泥土壤中天然生长,细长饱满,十分可口。
“这是什么?”那外表带泥的东西截面处断开很多白丝,黏糊糊的,何塞露出几分嫌弃。
“你不认识吗?这是藕。”罗莎还找到了一些繁缕和肉豆蔻,这些都可以吃。
“看起来的确有点像藕,但这好像是最原始野蛮状态的看起来很不规则的藕,你确定要生吃?”
“没办法生火。”现在天黑了,丛林里的大火已经熄灭,取火会很危险。
何塞撇开脸,他才不会吃这种丑东西。
面对他的傲慢,罗莎觉得可以对他不那么客气一些。
“管家先生,请张开你的嘴,动动你的脑子,不要拖累我。”
“我拖累你?”
“难道不是吗?反叛军到处在搜查你,而我救了你,你却在这里显露你无知愚蠢的优越感,你没有见过藕端上餐桌前的样子对吗?连它是从泥巴里挖出来的都不知道吗?”
何塞幽幽盯着她,他的眼眸仿佛在洞若观火。
罗莎盯了回去,草地被风吹得像水,低伏开阔,她眼里的明光一闪一闪,像两片小水洼。
两人硬碰硬对视了一会。
“还有别的吃的吗?”何塞退而求其次,“可以生吃的且外表不这么...抽象的。”
“那给你这个吃。”
她扔给他覆盆子,自己吃了一大把,给羊喂了一大把,只给他几个。
何塞眼神投来审问。
罗莎忍无可忍。
“听着,因为这是我找到的,而且我已经在这里生存好几天了,比你要熟练很多,你现在得听我的才能活下去。”
“我听你的?”
“你不愿意,那我们只能分开了,你哪里都去不了只能自求多福。”罗莎后退两步。
何塞挑挑眉:“你是在要挟我吗?”
“那你听不听我的?”
“好吧。”
他点点头,嘴角似笑非笑。
当天晚上星星很多,罗莎抱着羊睡在树上,何塞被她干晾在树下。
她睡得很香,一副不管他死活的样子。
他缓缓站起身,活动了下四肢,伤口已经完全止血了。
作为顶级统治者,何塞服用过生物实验最先进的特供药物,他的身体经过改造,寿命远比正常人类要长,不易衰老,且更强悍坚固。
当然,这在极权阶层属于隐秘。
银月如洗,他抬头看向树干上的罗莎,她睡觉不老实,翻来扭去,就像参天巨树长了粒小小的豌豆荚,身体悬空几乎挂在树杈上,柔软灵活的小腰露出一点白肚皮。
完全是只野猫。
坏猫。
何塞认为自己是相当厌恶她的,而他是断然不能降尊纡贵的,尤其是在血统如此肮脏的她面前的时候。
她居然让他听她的,
一个第七区贱民,
难道她说什么他就会做吗?
何塞轻轻哼了声,认为这是世界上最好笑的玩笑。
∽
罗莎醒来时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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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都是汗。
她是被吓醒的,无他,养母杜荷女士在梦里严厉斥责她乱捡野男人。
“我的小罗莎!妈妈怎么教育你的?捡男人还不如捡头猪,快丢掉!”
罗莎被养母的告诫惊得再也睡不着。
她从树上爬起来,惊魂甫定,发觉不知何时树下男人已经醒了。
他望着她,眼珠子跟玻璃一样,睫毛很长忽闪着。
怎么会,罗莎以为他一定熬不过一晚上的。
她有点懵地爬下树,问他感觉怎么样。
何塞大清早不怎么开心,脸色阴白。
他有洁癖,有螃蟹爬到他的腿上,有点生气道:“这个螃蟹在攻击我。”
“哦,把它拿开就好了。”
何塞倚着树纹丝不动:“你看到了吗?它的腿上都是毛。”
“呃,因为它是螃蟹啊,它不只有毛,还有钳子呢,你再不拿下来夹到你会很疼。”
何塞臭着脸无动于衷。
罗莎以为他身体还不能行走,没有计较他的臭脾气,蹲下身给他把螃蟹拿走了。
“管家先生,你饿了吗?”因为养母托梦,罗莎有些魂不守舍。
也许自己真的做了错误决定,时下危机四伏,自身难保,她不该乱捡他的。
何塞说他并不饿。
罗莎只是心不在焉道:“你在这里不要动,我去取些食物。”
“我不饿。”
“我马上回来,你等我投喂。”
“我不饿。”
罗莎把螃蟹抓在手里张牙舞爪,问他到底饿不饿。
“有点饿。”
这下他老老实实听她的指挥安排。
∽
罗莎半途是想直接跑掉的,可她发觉自己忘带小羊了。
她只能折返回去。
美丽的男人依然等候在原地,罗莎给他喂了点水喝,巨大的叶子上躺着几粒圆滚滚露珠,这是她废了老大劲收集的。
虽然环境恶劣,但何塞意外的心情舒畅,他眯了眯眼,不动声色看着罗莎,小乌鸦精神力量强大,确实是个很好的依靠。
“管家先生,我们该分开了,祝你好运。”
“什么?”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罗莎这下真的要变卦了,反叛军还在组织又一轮搜山,她不得不考虑自己的安全问题。
他们的目标是捉拿他,为了安全着想,应该离他越远越好。
“我在树下面藏了一些食物,你饿了可以吃。”
她匆匆忙忙抱着羊站起来,头也不回走了。
山间寂静,被火焰吞噬后的森林这头零星着杂乱无章的草木,焦黄焦绿,幸存下来的植被都歪歪扭扭的。
脚下树叶沙沙响,仿佛藏了数不清的响尾蛇。
罗莎很慌张地跑,害怕听到什么声音,如果管家大声祈求她不要离开,她一定会难堪纠结的。
但他没有,那个男人仰着长颈,什么都没说,冷淡的蓝眼珠静默如谜。
罗莎大口喘气,心虚一扭头,看到了很恐怖的一幕,身后管家竟然在往这边走来。
他腿很长,一身带血西装,迈步像仙鹤。
罗莎感到惊奇,他的身体受了那么严重的致命伤,竟然一个晚上就好了?
而且走路还这么快。
她以为自己见鬼了,拼命跑,可他在后面不紧不慢跟着,亦步亦趋。
10. A man and a woman
“别跟着我啊。”
罗莎一路快跑,想跟他拉开距离,可他始终慢悠悠匀速迈步,如影随形。
他走路怎么这么快?
罗莎烦躁地加快速度,几乎是气喘吁吁,结果越累越甩不开,她忽然感觉脑袋被打了下,恼羞成怒地站在原地不动了,扭过头恨恨瞪着他。
然而头疼却还在继续。
“雹子,不是我。”何塞手指仰天指,带了点无辜。
罗莎赶紧捂住脑袋,两人一起跑在山林里,他们起初在缠满毛茛的灌木丛边避雨,发现雨越下越大后,又移到了大树下面。
树叶在唱歌,雨花破灭,生出许许多多的水泡,天空的雨丝坠成长而直的线条,斜斜打在后颈,轻麻的电击感,炸裂如烟花。
罗莎忧心忡忡:“这是系统控制的吗?”
“应该说是系统失控的结果。”
“我说了你不要跟着我了,而且,你身体看起来明明已经好了。”
“有吗?”
她瞪了他一眼。
何塞慢悠悠道:“你不觉得你一个人不安全?”
“跟你在一起才不安全,他们抓的是你。”
“不见得,如果我被抓了,你也跑不了,顺手不过的事。”
罗莎现在真后悔救了他。
何塞望着她吃气的表情,有点愉快道:“你不能离开我,我们现在是所谓的利益共生体。”
雨声还在继续。
罗莎肚子很快就饿了,因为莫名其妙的愧疚心理,她早晨把吃的都留给他了,自己吃的特别少。
她给羊随便找了点草吃,自己没精打采坐在雪松树下。
何塞余光打量到她的失落,他挽了挽袖口,抬着脖子勉为其难地来到树后几米远外的地方。
地上有一些蘑菇,或许可以吃。
但是,何塞感觉那种东西长得有点奇怪,他小小地蹙眉,不愿用手摘。
他的傲娇和奇怪,引起了罗莎的注意。
“你在干嘛?”
罗莎赶过来,当即吓得身板一震。
“不要碰。”她厉声道,“这种蘑菇有毒。”
何塞歪头,表情无辜。
“这种白蘑菇叫毁灭天使,专业名词叫鳞柄白毒伞,有剧毒的。”
罗莎解释了下,她在另一边的草丛里找了些掉落的野果,不太好吃,但也能维持半饱。
她把果子都包裹在一片巨大的叶子里,坐在树下面等雨停。
管家坐在旁边,支着长腿:“你对它们很熟悉?”
“什么?”
“蘑菇。”
“哦,我以前经常采蘑菇。”
“在第七区?”
“不,在第一区,郊区有很多森林,很多木厂,几乎天天下雨。”
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看,她咬咬唇,分给他一个野果吃。
管家慢慢啃,吃的很贵气,他只吃果瓤不吃皮。
罗莎愁眉苦脸,甩又甩不掉,一身王子病,她已经不想说什么了。
养母的话是对的,捡他还不如捡头猪。
灌木丛那边传来剧烈动静,属于猛兽的咆哮狩猎声。
“嗷嗷。”
“哼哼。”
“噜噜。”
罗莎不淡定了,腾地蹦起来:“是野猪!”
何塞认真咨询她:“这个可以吃吧?”
罗莎惊恐道:“你要跟野猪打架吗?快跑!”
被野猪撞一下是会死人的,罗莎欲哭无泪,她只是认为管家不如一头猪,并不是真的想要一头猪,为什么苍天真的给她送来一头猪?
野猪在身后嚎叫,罗莎在情急之下拉住管家的手,他的手很大很长,冰冷没有温度。
罗莎想到了海水。
那么蓝,那么凉。
他的身体太反常了。
但她来不及想这些了,在森林尽头,迷雾一片苍白之处,他们一路狂奔,脚底前后踏空。
像是触发到了什么机关,两人一下子跌了下去。
∽
醒来时,扑来而来的阴暗潮味,这里是地底,罗莎晃了晃脑袋,从那么高的地面摔下来,自己可能有轻微的脑震荡。
“醒了?”
金发长腿的男人守在一旁,在暗室里散发着圣洁温润的珍珠光芒。
罗莎扶额,原来他还在啊。
阴暗石室内,男人皮肤白得近乎透明,微弱的珠光朦胧神秘。
“管家先生,这是哪里?”她以为踩中了什么机关陷阱。
“应该触发了神秘密室环节,很不幸,我们被困在了这里。”
此刻,他是美丽的,慈悲的,身不由己的,缓缓对罗莎陈述事实。
“我的羊呢?”罗莎仰着脖子到处探寻。
“它没有掉下来,应该是留在地上了。”
罗莎闻言很焦急。
“你在担心一只羊?那种小动物在野外适应能力比人还要强。”而且随时随地可以跑进森林找吃的。
“它不只是一只羊。”罗莎闷闷道,这只羊这些天与她相依为命,让她想起了故乡。
“我要去找它。”
管家表情很随意:“悉听尊便。”
一小时后,罗莎瘫坐在地,完全明白了处境,她用手一点点摸索检查了密室里的每一块石砖,最后泄气放弃,这确实是一间无死角的密室。
眼下被困在这里,她无计可施。
她看着那个坐在角落里的男人,既然逃不出,这意味着他们必须同处一室了。
男人屈腿倚在地上,一手支颐,眼皮半耷平视前方,安宁的姿态卧在一团静默里,优雅体面。
一瞬间,罗莎竟然觉得他长得很像麦克拉特,不过她有些脸盲,金发贵族的长相可能都差不多类似吧。
“反叛军搜查过这里了吗?”
“没有。”
何塞此前看过梅尔的汇报方案,密室只有一次触发机会,而且触发对象必须是一男一女。
这种密室是专门为了满足一些窥私癖的贵族群体设计的,本届首例,程序都提前设计好了,无法中断。
这意味着虽然对外信号已经暂停,直播无法同步,但是那些闯关步骤,还是必须完成。
何塞垂下浓密眼帘,眼底的那片深沉如悄然步入温和良夜。
罗莎刚醒来,明显有点搞不清状况,她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问:“那我们怎么能做任务出去呢?”
“跟我来。”
何塞带路,狭长走廊的尽头有一扇石门,门前有指纹提取装置,黑暗中滴答答散发着硅基生物的蓝光。
此前他已经试过了,单独通过是不允许的。
“同时需要一枚男人和女人的指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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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是他等她醒来的原因。
“为什么要一男一女?”
“很明显,面向的观众群体是异性恋居多。”
罗莎明显被震了下:“...我们...真的要进到里面吗?”
“你跟我没有别的选择。”
罗莎犹豫了一会儿,最后不得已还是妥协了。
必须要打开它,不然没有食物和水源,撑不了多久。
罗莎默默向石门移动,之前脚伤还没好,如今又一摔更严重了,走路都一瘸一拐的。
“害怕吗?”何塞问罗莎。
“不。”
他冲她伸出手。
“你想要什么东西?”她疑惑道。
“把你手给我。”
他牵着她,手掌覆来像黏糊糊的蔓须。
“这位小姐,你有准备要发生什么吗?”
“嗯。”
她的皮肤散发出植物碾碎捣成汁液的味道,还是有些害怕的。
“管家先生,我们也算是伙伴了是吗?”罗莎闷闷问他。
何塞对她这个词并没有异议,默认了。
从来没有人跟他共患难过,
这种滋味很新奇。
两人走到门前,同时把手放置在仪器上,提示音响起,共同迈入门中。
∽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与世隔绝共处一室会发生什么?
罗莎试图很成熟地思考。
那些猎奇贵族喜欢看些什么她已经心知肚明,要做最坏的打算。
石门后的空间雾蒙蒙的,只有微弱的几点电子烛光,像海市蜃楼那样零星跳突突地动几下。
两人很小心地走路,他们的骨骼,血肉,气味都被锁在不见天日的洞穴矩阵中,发出微微喘息声,呼气与吸气相依。
如果没有与外界断联,镜头程序像全息投影那样运作,此刻一举一动都会被直播,一滴脸上冒出的冷汗都会被过度议论很久。
罗莎心情沉重之下又有几分庆幸。
目前来说还不算太坏。
面对第一个关卡时,她还是相当游刃有余的。
通关要求是采集一人的体_液样本。
罗莎有理有据分析,反正直播已经断了,推测只需要检测到体_液即可。
应试教育长期锻炼下的蒙混过关还是很擅长的。
“那个,管家先生,麻烦你能脱下衣服吗?”罗莎松开他的手,手很滑,出了一些汗。
“为什么是我不是你?”
何塞黑着脸反问,罗莎装鸵鸟不说话,他们都懂这里指的体_液是什么,都不肯做。
两人僵持了会,何塞不悦道:“我不要这样。”
“为什么不要?”
他坦然道:“我害羞。”
而且身为贵族,怎么可能在一个贱民面前裸露皮肤?
“管家先生,现在不是害羞的时候呀。”
罗莎表现出了深明大义,对他催促:“不要拖我后腿,快上。”
何塞挑挑眉:“我拖你后腿?”
“你再磨蹭就是了。”
“所以我们的组队原则是不能拖对方后腿,对吗?”
“当然。”
何塞眼帘垂落,唇角柔和,他用一种阴沉难测的神情凝视罗莎。
“好吧。”
希望小乌鸦不会后悔。
11. Only us
“快去。”
罗莎很凶地数落了他几句,让他去墙角准备。
那张脸就算是赴死也是高贵庄严,不可侵犯的模样,她以为他会不情不愿,严词拒绝,可他从容地脱去衣服,露出强壮优雅的身体。
然后蓝色眼球转动,向后睨来一道笔直视线。
罗莎捂着眼:“我没有偷看!”
他哼了声,刻薄着脸,因此更显得禁忌寡情。
罗莎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布料声响,然后过了很长时间,一根蜡烛都快燃尽了,她终于听到他低沉的声音。
“不行。”
“你有那方面的障碍吗?”
“没有。”他生冷否定,“我只是没有欲望。”
“这样啊。”
罗莎对于男孩子并不是一无所知,小时候养母收养过男孩,她也曾有过养兄,所以大概能猜测出流程。
她觉得他大概需要一点鲜活的刺激,开导他:“那你想想能激发欲望的东西。”
那道阴森视线再度移来,何塞狭长的眼睛里发出缄默的冷光,牢牢钉在她身上。
“你来帮我。”
“怎么可能!”罗莎吃惊道,“我怎么帮?”
“用手。”
罗莎站在原地没有动。
“计时器还有十分钟。”何塞提醒道。
罗莎犹豫了几秒钟,叹口气,硬着头皮走过去。
黑暗中响起皮带落地的声音。
罗莎站在他面前,手尴尬地放在那个位置......他握住她的手,开始机械地重复动作。
几分钟后,他们成功采集到了样本。
罗莎浑身都僵了,结束后她不知道该把手往哪里放,最后纠结地停宕在空中,这间密室没有水源,她的手心里黏糊糊的很不舒服。
何塞从西装内袋掏出手帕,递给她清洁擦拭,在她拼命擦拭每一根手指的时候,他的脸色变得更差了,反而一副被她玷污清白的凄冷模样。
他们用细微的眼神审慎对方,两个人都流露出不爽。
∽
成功采集识别后,只需按下按钮,下一关的大门便会开启。
令罗莎倍感遗憾的是,这一关并没有获得相应奖励。
没有物资补给,不过靠墙的金色风琴上有很多细小摆件,最为瞩目的十几枚玻璃镇纸晶莹剔透,有的里面藏了一整只壁虎,显得花花绿绿。
“这是什么?”何塞淡淡扫视,那是个绿色小药瓶,质地令他想到了实验室日常研制的那些东西。
罗莎对着说明描述:“呃,好像是助兴药,男人吃了大概会很需要女人那种。”
她劝说管家再做任务时可以吃一点,这样就不用她配合了。
“那你呢?”
“我才不吃,这个吃了万一有副作用呢,说不定对脑神经有影响。”
何塞脸很黑。
“如果我吃了很需要女人......”他看向罗莎,不言自明。
罗莎捂住脸,对自己不停说真是缺心眼啊罗莎,怎么能犯这种错误。
她苦着脸,意识到自己处境堪忧。
“这真的是正经的密室逃脱吗?”
“既然你这么问了,肯定是不正经的。”
何塞冷漠横扫,优美身姿轻轻从她身边擦过:“准备好下一关了吗?”
罗莎皱眉的表情被他尽收眼底。
“准备好了。”她说。
“真的吗?”
他再次询问确认她的意见,如果她的身体不允许,他们可以在此歇息修整。
罗莎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进行下去,下一关,还有后面的都有什么?虽然很茫然,但她强撑说不需要休息,第二关被果断开启。
出乎意料的是,这一关是很正规的智力游戏,正规到恐怖的脑力风暴。
关卡任务是必须要下赢国际象棋,对手是人工智能科技。
在各类顶级脑力赛事里,人类对抗计算机是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即便是最顶尖的棋手,胜率都是倒数的。
跟上一关不同,这间密室的镜头全程打开,不过不是为了直播,而是作为人工智能监控审判的依据,当然,这些程序都已经提前拟定好了。
黑暗笼罩,罗莎感到那种绝望来临前的紧张正在蔓延,这几乎毫无胜算。
“你会下吗?”何塞观摩了下她的神色。
“嗯,会一点。”
“一点可不够。”
显然,他打算自己应对这场比赛。
他坐在椅子上,手臂轻搭扶手,几乎一瞬间,弹出的银色手铐将左手手腕强行固定,整只左臂动弹不得。
“如果输了,看来我会凶多吉少。”何塞右手捏着棋子说道。
“不会输的。”罗莎给他信心,下定决心要赢,“至少我们有两个人。”
两个人意味着可以协作,可以车轮,总之,搭配方式很多。
只是短短一会儿,她看起来便不像刚才那样悲观了,这点令何塞意外。
他不由勾了勾唇角。
“那我开始了?”
“嗯,我会帮你的。”
“或许我不需要呢。”
“你会需要的。”
何塞抬膝翘腿,露出一截黑色袜子包裹的漂亮脚踝,骨感性感。
他举着棋子,连续下了五个小时,虽然神情没有表露,但已然精力体力消耗巨大。
事实如此,在棋盘上,人工智能远比人脑聪明,而且它们的运算不需要休息。
罗莎忽然提示,对棋盘指了指:“应该走这步,骑士吃骑士,然后将杀。”
何塞没有说话,目光薄如蝉翼,想看看她有多大胆。
“用皇后将军,国王吃掉皇后,主教取骑士将军,再将杀。”
她的建议让他避免了一步险棋,此前僵滞的局势很容易被绞杀陷入困境。
罗莎接替他在棋盘上点了很久,几个小时后,她很累了,闭上眼,棋盘自然而然在脑海中浮现。
她疲惫地开始对他念。
“你知道你在下盲棋吗?”
“不知道,但这对我并不难,马移王线第六格,车移象线。”
漂亮锋利的行棋,两人交替配合,收割残棋又鏖战三小时,最终下赢了计算机。
他们都精力涣散,迫切需要休息。
第三关密室的石门缓缓打开,金光万丈。
被困整整一天,饥肠辘辘的情况下,他们终于收获了丰厚的闯关报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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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间暂缓休息室,用于缓冲过度,里面设施齐全,装潢华丽。
巨大的宴会桌上罗列了堆金银餐盘,十几柄鎏金烛台整齐分列两端,几个小巧饼干碟上摆着玫瑰花瓣做的司康饼,红艳艳看上去味道还不错。
罗莎问:“管家先生,这个能吃吗?”
“可以吃,但是最好不要吃。”
罗莎面色凝重:“怎么了?”
“就一个了,你吃了就没有了。”何塞彬彬有礼道。
罗莎张着嘴,觉得必要时可以放弃跟他语言沟通。
这老男人还记得覆盆子的仇。
小饼干就那些,巨大冰柜里的食物都是赛前预制冷鲜的,美味度一般,放出来晾一下,恢复常温就可以食用。
带有烟火烹饪气息的新鲜食物就像曾经的一场荒诞美梦,但有吃的总好过没有。
罗莎把嘴巴塞鼓鼓,对面管家则是慢条斯理。
她观察着他在那里不停地切,不停地割,然后把一小块羽衣甘蓝放进嘴里。
“你喝这个吗?”罗莎把一碗雪白的鱼汤推给他,她不喜欢吃鱼,拿了另一碗蔬菜汤,管家对此没有异议,不紧不慢把鱼汤喝光了。
难道这个东西很美味吗?
好奇心使然,罗莎自己又去拿了一碗,舀了勺,然后捂住嘴:“鱼肉里有刺。”
管家点点头。
罗莎很惊悚。
里面这么多刺,但他一声不吭咽下了。
罗莎歪头眼神探究,对他充满好奇,仿佛在打量一种从未见过的新物种。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察觉到她在窥视自己,何塞侧过脸来,他的眼前仿佛有层纱,流露出轻视的感觉。
“你好像对我有所疑问。”
“你明明可以把刺吐出来的,这样会伤到喉咙。”
“那样不符合餐桌礼仪,尤其是有女士在场的时候。”
“还有疑问么?”他见到罗莎拧起眉头。
“我没有想过贵族为了维护体面与礼仪付出的代价会如此...高昂。”
“这很正常,不管什么东西,不放在应该的位置都会坏得很快,而每个位置的所有者都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来维持,背叛立场与原则的行为是懦弱的。”
何塞冷冰冰道:“比如麦克拉特,他应该把注意力放到怎么尽早把名字刻在英灵墙上,而不是对某些耻辱的存在胡思乱想。”
最后那句话是盯着罗莎说的,冷淡神秘感的冰蓝眼睛里,仿佛在缓慢解读她的情绪。
英灵墙?罗莎想起大都会学院的那面书墙,历届只有最优秀的学生才能上。
她没法不留意他语气加重的最后一句,以及那样过分强烈的目光:“你觉得他触碰我是耻辱?”
“怎么不是。”他投来的眼神并不平等。
罗莎无法形容那种很怪异的长毛的眼神,其中的怨毒侵略与危险种种都说不清,似乎他们认识很久,结过很多仇。
那种敌意很莫名其妙,但罗莎确信在此之前从未认识他。
她端起盘子去了巨长无比的餐桌另一头,两人距离很远,目光犹如刀剑之隔。
何塞对她的反应噤声不语,一双蓝眼珠淡淡垂下,他又成了尊贵雕像的姿态。
12. Smoke
壁炉里燃烧着火焰,熊熊烟雾中融合着椴木与榉木的香味,旺盛萦绕,终年不灭的样子。
在婚宴餐桌似的长桌用完餐,何塞先去浴室洗漱。
房间里很热,罗莎没多想,把外套脱下,裙子撩上大腿,长筒袜缓缓褪下来。
何塞出来时刚好看到,蕾丝丝袜包裹着光滑如牡蛎的粉白大腿,腿根勾起一圈饱满的嫩肉。
他把头拧向一边,莫名感觉喉咙很干。
“你洗完了吗?”罗莎询问道。
“嗯。”
“那该我了。”
抽屉里摆放着吊带裙和丝袜,罗莎抱着换洗衣物进了浴室。
何塞已经换了衣服,一身华美味道,他靠在鲜红丝绒沙发里,把浆白领口敞开,稍微露出点体表面积,总觉得身体有点热。
浴室内流水声不绝,像月桂在悠长夏夜垂下的绵绵水滴。
何塞从未发觉水声如此刺耳,他表情冷漠,指骨捏得发白。
罗莎出来时已经换好了衣服,头发披散在身后,像某种蓬松柔软的蕨类植物。
她走来时,发丛里一阵带来邪乎的风,身上有一种迷人的冷感。
沐浴露里有迷迭香和鼠尾草,何塞撇过脸,尽量不去闻那种味道。
∽
石室内最初很冷,为了取暖,罗莎裹好毯子,又在壁炉里添了些柴。
卧室只有一张床,何塞不吭声让给了她,自己睡沙发。
罗莎觉得他倒也不必要那么绅士精神,毕竟他这种贵族从骨子里厌恶她的出身以及一切,在这种细微之末奉行女士优先总显得格外讽刺。
“我们可以猜丁壳,这样更公平,管家先生你会猜丁壳吗?”
何塞双目微阖倚在沙发上,不看她,也一直不理她的提议。
“好吧。”
罗莎碰壁,抱着被子去了卧室,她裹在毛茸茸里,只把眼睛露出来一点点,睡得很沉。
半夜里,蜡烛融化,蜡滴很残忍地垂下来,像流断凝固的眼泪。
何塞最先察觉到异常,深夜里,他警觉醒了。
壁炉里的火焰还在腾腾焚烧,他起身把它们熄灭,从灰烬里捻出一些不同寻常的绿色粉末。
这些东西跟上一关的小绿瓶很相似。
“醒醒。”
何塞来到卧室,扣扣门,对罗莎说,他初步判断烟里有毒,容易使人产生幻觉,或许还有催情的成分。
他体质卓越,并不会被其中的毒素影响,但罗莎就不一样了。
“罗莎?”
他试图唤醒她,罗莎陷在被窝里一动不动。
何塞把被子掀开,把她扶起来,在她面前晃晃手,她没有反应,一双眼朦朦胧胧的无法对焦。
他摸她的额头,骨头滚烫,她的身体里像是被揉进了玻璃渣,蜷缩着疼痛难忍。
她吸入了太多迷烟,急需降温。
何塞抱起她,把她放到浴缸里,放好冷水在水中散热。
罗莎意识模糊,她本能地用手护住胸口,何塞很冷静而理智地拿开。
“必须这样做。”
这个冷酷的男人这样对她说,又像是对自己说。
不然她会死的。
他像流水一样拥抱她,海蓝色的眼睛一眨不眨,手指在她后背窸窸窣窣地动作,解开衣扣,冰冷冷皮肤相贴,她的蝴蝶骨如花苞翅绽,因为紧张而拢起,在他掌心里发抖。
女孩露出了肩膀,何塞闻到了她身上少女的青涩气息,带有幽冷的潮意,他的手很湿,那是很多年不曾有过的欲望的冷汗。
他用手捧起她的脸,好把她这副天使的面孔看得详细点。
他被一股不可抗拒的诱惑支配着,按照教宗所言,那种邪恶的诱因被称为魔鬼,是有罪的。
何塞轻轻叹口气。
渐渐的,泡在冷水里,那股不安与燥热平定下来,她的腿像牡蛎一样白,滑如牛奶,胡乱蹬着,黏在他身上不松开。
那两条腿又僵又冷,何塞碰了碰她的鼻息,呼吸太弱了。
“疼。”罗莎眼睫湿乎乎的,强忍着不哭出来,那种毒直往骨头缝里钻,毒性强烈和迫切的感觉,让她窒息又惊惧,仿佛出自看不见的地狱之手在浑身撕扯皮肉。
何塞捏了捏她的手,指尖轻盈,细小的触须在她皮肤游滑检索,细细寒毛竖起,罗莎身上像是有蚂蚁在爬,用万千小齿在啃咬。
“好疼。”她痛苦道。
“我有个办法让你不这么...难受。”
何塞意识到自己的血液能解除掉一部分毒素,于是他浑身水淋淋的走出浴缸,回来时拿了把拆信刀,划破手腕给她喂血。
刀线很浅,细细一道像是被玫瑰轻轻刺过的划痕,从光泽闪烁的蓝色血管里渗出的鲜血重重滴在浴缸里,一团团突然硕大的猩红棉絮坠落,而后自由自在呈丝线形状化开。
他把手腕喂进罗莎嘴里,她吸吮的味道像干净沙哑的铁锈。
“好点了吗?”
他用手帕给她擦擦嘴角,轻声跟她说话,捏着她下巴揉动着,让她不要睡过去,因为一旦睡过去,他害怕她再也不会醒来。
罗莎在他胸前拱了拱,烦躁地扭来扭去,咀咀啮吃,捏着他的胸咬了口。
何塞神经绷紧,这家伙在他胸前留下了一个牙印。
他掀着眼皮,凝视着她,长而细的眉毛充满耐心。
“再咬?”
罗莎又咬了口。
他抽了她一下。
罗莎发出小猫一样的叫声,低低的喘息喷吐在他锁骨上。
不讲道理,还很委屈。
还是个孩子呀,何塞心底叹息。
罗莎在他怀里嗅来嗅去,他身上隐约缠绕着树干被折断的味道,气味阴郁,她觉得很好闻,把脸埋到紧实绵软的沟壑里。
喝下血十几分钟后,她的呼吸声清晰可闻,血脉也回归正常,何塞放下心来。
半夜凉如流水。
何塞也很累了,但他坚持看着罗莎不让她睡过去。
他用纤纤长指挑剔地轻拍她的脸,她半耷的眼皮上挂着泪滴,被他拍得睡不着,又浑浑噩噩的,于是开始哼歌。
有什么诡异的东西在响,很撕裂的噪音。
何塞拧眉扫视一圈过后,确认是从罗莎嘴巴发出的。
他明显很震惊,像是疑惑为什么她的歌喉里能发出那种声音。
无法理解。
“别唱了。”他抬手试图捂住她的嘴,罗莎伸舌头舔了舔,滚烫掠过,他倏地把手收回。
亮晶晶的尖细指甲,上面还有她的粘液。
罗莎的歌声还在继续,何塞瞳孔在黑夜里放大,就像第一次发现某种如此惊异的东西。
有一些很蜿蜒曲折就像鬼哭狼嚎的部分,他经过仔细辨别判断那大概是歌剧咏叹调。
但能出声至少证明她还活着。
何塞嫌弃地用手帕擦了擦手,睁着眼睛生无可恋地听着嘤嘤不绝的歌谣,等待第二天来临。
∽
卧室里有一扇小窗,可以反射来自地面的阳光。
这是地下与地上唯一的联系,在大地起了寒霜,森林泛起蛋壳白的晨雾时,听着罗莎平稳的呼吸,何塞终于确认了她已经脱离危险。
天光亮起的后半夜,他们睡得很疲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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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力涣散。
第一缕晨曦中,罗莎睡颜洁白又软,身上仿佛笼罩光环。
何塞撑身坐在床上,想给她再盖盖被子,细小的动静让她猛地竖起耳朵。
她揉了揉眼,醒过来,不记得昨天发生什么了。
她问何塞为什么在她床上?
何塞说烟雾里有毒,于是他熄了壁炉,来到卧室里避难。
“可你怎么能...”罗莎红着脸,他怎么能跟她睡一张床呢。
“地上太冷了。”何塞仰着下巴,姿态优美,“这是人道主义的庇护,我不想打扰你的睡眠,相信你不会介意的。”
“好吧。”罗莎告诉自己不计较,就当她不介意,“你把你的被子叠起来。”
“什么?”
“叠被子啊。”
何塞不会这种技能,银宫里有贴身礼官,私邸有仆人侍奉,他不清楚这种操作。
“或许你可以帮我代劳?”
“是啊,我生下来就会叠被子。”罗莎火气压不住,愤愤道,“你自己的被子自己叠,我才不给你叠。”
她起床气好大,好凶。
何塞默默揪过被子一角。
被子很大,他学着罗莎折叠,但没有掌握精髓,滑滑的随时要溜出手心。
罗莎叠完自己的,让他抓住被子那头,他们对折了几次,每一次都贴对方更近一分,沐浴在晨起的阳光中,两人的鼻尖仿佛碰在了一起。
罗莎准备穿袜子,找来丝袜,发现他还没走,眼睛一直在盯着她腿看。
“喂!”罗莎按下裙摆,踢了他一下。
何塞把视线移开。
为了避免再被踢,他把门带上了。
早餐时间,餐桌上,何塞坚持要再耽搁一天,理由是他认为自己可能中了烟雾毒。
“可你看起来状态很好啊。”罗莎表示不理解。
“我当然有不舒服的地方,在你看不到的地方。”
“好吧,尊敬的贵族老爷。”罗莎在心里嚯嚯他,认为他王子病犯了。
见他一直不吃盘子里那几块仅剩的甜点,罗莎舔舔唇,压下很想吃的情绪,重重咬了口黄瓜三明治。
“我不想吃这些了。”何塞对她指了指。
“为什么啊?”
“时间久了不好吃了。”
何塞把甜品挑剔地推给罗莎,喝着蔬菜汤,状若无意道:“昨晚你一直在哼...歌?”
“有吗?什么歌?”
他对此露出相当抱歉的仁慈表情:“很难分辨,因为你五音不全。”
“我怎么会五音不全?”
“嗯,也有可能是三音,或者二音,毕竟都不全了。”
罗莎发誓自己讨厌死这尖酸刻薄的老男人了。
餐后,整座密室的灯与火忽然都齐齐熄灭。
“看来我们待不到晚上了。”
这是系统强行赶人的手段,罗莎挎了个银篮子,往里边装水果面包。
“过来。”
何塞对她伸出一只手,另一只举着錾花烛台,滚烫蜡油滴到手背,但他没有感觉,只是看着她。
朦朦胧胧的黑暗中,她的眼睛神秘如谜,缓缓眨动着,像夜空中冰冷的星星。
他不喜欢她的眼睛,里面有什么永远新生,又有什么永恒覆灭,
令他感觉不适。
“给我你的手。”他坚持伸着手。
罗莎把手搭来。
一瞬间,他感觉胸腔里仿佛有水流声在响。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又缠又堵。
太怪异了。
属于心脏的异动令他感到费解。
13. Touch you,feel you
厚厚的书柜连排罗列,落满金粉银粉的古老装帧,这是一间藏书室。
几乎不约而同,罗莎与何塞在书架上翻找线索。
在他们触碰到书架的刹那,身后入口大门迅速落下,室内光线一片昏暗,伸手不见五指。
何塞把快要燃尽的烛台放在钢琴上,黑暗包裹得更深了。
在墓地一样的密室里,那些书架像墓碑一样坚固矗立,上面有飘忽浮动的影子在簌簌飞舞。
在最后一点光亮熄灭前,两人在书柜的角落位置找到了提示牌,这一关的任务是找出闯关线索,而线索就在他们自己身上,准确来说是他们的皮肤上。
罗莎看到何塞身上隐隐散发着幽蓝的光,他并未被黑暗湮没。
她卷起自己的袖子,冷白皮肤上的几点夜光图案在纯黑一片中很轻易地显现出来,从踏入图书室的时刻起,空气中的某种成分便将两具人体烙印。
她观察了下手臂,有点模糊不清,并没有识别出那是什么字符。
“图案太浅了。”
何塞拿着提示牌,夜间视力好的出奇:“这些直接暴露的图案都是不完整的。”
而完全显现出来则是需要对方的指纹按压,很明显,他们需要互相抚摸。
限时一小时。
了解完规则后,双方沉默了一会儿。
何塞开口:“我先找?”
“嗯。”
“那里有沙发。”
罗莎身上的蓝色数字图案闪闪发光,异常明亮,借助光晕,何塞看清了一些室内布置。
两人走过去,在沙发上坐下。
罗莎中间因为心神不宁磕了下膝盖,她想象那里由白变红变紫的样子,想象了很多颜色,却唯独想象不到疼痛。
何塞开始抚摸她的皮肤,及腰长发,柔嫩雪肤,他的手指又尖又长,凉得像泪滴。
罗莎咬着唇,很紧张地假设膝盖有一块惨烈的伤口,催促它快点变疼,怎么不疼?
她无法借助痛意分神,那如振翅白鸟般的长指沿着胸口向下,她忽然抖了下,她能感觉到他身上那种粘人而致命的气息。
何塞知道她在害怕,然而当他问起,她却说是因为他的手太冷了。
“那你靠的近一点?”他就一会儿功夫没抓住,不知道她躲哪里去了。
“我在这里。”她闷闷道。
何塞探出手,想要摸摸她的脸,可碰到的那里异常绵软。
像是被烈火烫了下,他把手迅速拿开,说了声抱歉。
罗莎紧咬后牙,全程不发出动静,她不想让自己溢出太多情绪,她要做的是冷静,尽可能顺利地完成这一关。
接下来局促的空白时间里,两人原地不动,保持静默。
“还有两个数字没找出来。”何塞缓声,“我继续?”
“嗯。”
他斟酌了下用词:“你觉得这个位置会不会有线索?”
“不知道。”罗莎小声道。
何塞叹了口气。
他感到喉咙发涩,嗓音也低哑下来。
“那,我试试这里?”
...
罗莎身上的数字是3,9,11,都是阿拉伯数字。
何塞念完,该到他了。
紧致的西装漏了一点点皮带扣,罗莎解开,很生涩地伸进去。
衣服发出微小隐秘的声响,黑夜里美丽男人痛苦又隐忍的呵气断断续续,他的姿态高雅而脆弱。
蓝光微弱昏暗,但他的身材异常漂亮,肩宽胸厚,丰泽华美。
从上往下,她抚摸他的喉结,光洁莹润,像触摸冰冷白蛇尚未褪去的皮,几根手指并拢,神圣而僵硬地点弄着,然后摸向后背,那里凸起的脊骨无比光滑,肤白如乳蜡,再往下,窄腰翘臀,饱满湿冷的感觉仿佛自己在摸花瓶瓷片。
罗莎缓慢地用手指按下,看不到他的脸,只能听到他的喘息,湿乎乎地在加重。
“很快就好。”
他嗯了声,低音里有意味不明的煎熬。
何塞身上的数字是2,6,12。
漫长的排列组合,他们一开始尝试了几次,发现密码设置里的数字大概率是乱序的。
两人紧紧挨在一起,因为输入密码时成像仪器的人体识别要求是他们必须保持亲密,于是罗莎坐在他腿上。
实验了很久之后,她很累了,脑子里却还在想着应该怎么排列。
“试一下这个呢?”
她随口说了个数字,何塞用手指不停点着输入器按键,也许是运气到了,他们这次成功了。
“滴,恭喜找到线索,离闯关成功更进一步。”
同一时刻,书架上掉下来几本书。
罗莎迫不及待起身,结果滑了下,跌何塞怀里。
他的喉咙震颤,发出细小的闷哼。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罗莎脸色变得惨白,她身上汗涔涔的,想从男人坐着的身上爬下去,可何塞却没有立刻放开她。
他没有听到播报吗?
“已经过关了。”腰上搭着男人的手,罗莎扭了扭身子,不太舒服想要挣开,结果他抓得更紧了。
相较于以往的冷淡,他今天似乎有些过于沉浸了,以前两关他们都是做完任务就分开,双方能不能就不碰。
“你怎么了?”她好奇问道,一个小时后她会对自己的发问无比后悔。
“你指甲太长,把我后背划伤了。”
何塞声音不悦,罗莎刻意不看他的脸,能想象到他微微蹙眉的样子。
“哦,抱歉。”她低声道。
黯淡光线下,他的眉心出现了一道笔直的凹痕。
“我要为我接下来的人身安全考虑,如果你再抓我的背——”
“我才不会抓你的背!”
“是吗?”
他轻描淡写的:“为了以防万一,你最好修剪下。”
他单手抓起她两只手,蜘蛛网捕获猎物那样,罗莎挣脱不开。
这个阴森森的男人手里拿着指甲锉,跟拿着手术刀有什么区别?
罗莎惊恐道:“我自己会剪。”
他讥讽道:“你那叫修剪?”
他又不是没看过她的直播,很多时候她都是无意识在用牙啃指甲。
罗莎被揪住错误,低下头瞥了眼,确实他的指甲盖更漂亮些。
何塞身体压下时像一头白鲨,他抓着她的手很认真修剪着。
指甲锉沙沙地扫过指甲,在人类圆润的角质上轻微受挫,这样一对比,人仿佛是由特殊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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料制成的某种物质。
罗莎亲身感觉到身为碳基生物的奇妙。
她眉眼低垂,视线胡乱扫,见他衬衫衣领敞着,胸前有一点不自然的发红,不像是几日前的伤口造成的。
“这是什么?”她很疑惑。
“被猫咬的。”
“什么猫?”
“坏猫。”
“哦。”
罗莎似懂非懂点头,可能是森林里的吧。
修理完毕,罗莎觉得双手仿佛不是自己的,整齐美丽,焕然一新。
果然,管家很专业。
他们一起来到书架前,捡起那掉落的几本书。
这些书都是核战前的,上面写满了人类的历史,每本书对应的编号恰好是他们找到的阿拉伯数字。
罗莎翻了几页:“看来我们要在这里面找新一轮线索。”
“你对历史熟悉吗?”
“还算可以,爸爸妈妈从小教过我。”
“你的父母?”何塞顿了下,“你在祭品游戏的个人介绍里,是被收养的。”
“嗯,是的,我说的是我第七区的生父生母,他们很早前就离世了。”
“他们是做什么的?”
“种田,还有放羊。”罗莎回忆起自己的幼年,“我来自一个名为奥辛龙寺的小村庄。”
罗莎出生在奥辛龙寺的田野上,那是个与世隔绝的地方,蛮荒自由,成群的牛与羊,森林里飘扬着鸟和狐狸的歌声。
在她刚过七岁生日不久,虎视眈眈已久的武装分子占有了那里,森林良田熊熊火焰化为乌有,她的亲人朋友死在了那片废墟中。
“管家先生,你可能无法想象到,第七区一直在打仗,一直打,不停打,妈妈说世界上最无情的便是战争,无论输赢,战争作为上位者决定资源分配的方式,对普通百姓来说没有赢家。”
后来战火就那样烧到了村庄,第七区统治者下令征服,无法征服那就摧毁,村民们都死了,战争走私犯把罗莎藏在货轮的酒桶里,就在他们往橙子里藏钻石的旁边那些酒桶里,酒桶因风浪掉入海中,罗莎逃到了第一区。
何塞沉默不语,他知道一些内情,她的父母,那些村民,他们可不是普通的民夫牧羊人。
奥辛龙寺,百年前毁掉大半个星球的核武器名字,是毁灭的名字。
核战后有一小部分反战知识分子跟世界政府产生冲突,索性逃到了第七区开辟新家园。
所以,奥辛龙寺,是新生的名字。
这些百年后都被收纳在政府密档里。
何塞从政府的角度提议:“在你最初抵达第一区的时候,我们帝国的福利院应该给予你帮助。”
“没用的。”罗莎简洁道。
第一区福利院不会收纳来路不明的孩子。
而且作为孩子她已经很大了,过了最适宜被领养的年纪,福利院的孩子走了一茬又一茬,她坐在远远的台阶上守着那扇门,手里捏着只巴掌大的熊,感到世界很大,质疑它过去现在未来都是否存在,而自己像个被虚构出来的人物那样孤独渺小,阑珊,发呆,茫茫,冷意纠缠骨头,巨大的隔世感将她割裂,路灯都不愿意陪伴她的影子。
罗莎吸吸鼻子,把翻完的书放回书架,问他:“管家先生,你的父母呢?”
14. Kiss
何塞对罗莎说他的父母都去世了。
“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彼此是一类人,跟我是一类人。”
圣宾叶前任家主统治第一区的浓稠乌云至今未散,尽管他已经掌权了将近二十年。
何塞的名字很长,长到绝大多数人都不清楚何塞到底是他的名字或者是中间名字,或者只是一个象征家族的字符。
他对死去的父母没有感情,仿佛描述莫不相干的人类。
他摇摇头:“你不会喜欢他们的,存在天然阶级壁垒。”
“是啊,可惜现在我们都被关在这座监狱里,你也回不去你高贵的府邸,你在观看祭品游戏比赛的时候,肯定也想不到自己也有被观赏的一天。”
高贵的血脉,卑贱的性命,在生死面前都没什么区别。
何塞坦然接受她的的冷讽:“嗯,有一定道理。”
在人工智能镜头的注视下,他们把各自收集到的线索核对,然后在监控下罗莎假装亲昵地坐到他腿上,伪装亲密无间。
何塞忽然问她:“你有想过结局吗?”
“密室闯关的结局吗?”
“嗯。”
“有想过。”罗莎知道按照现在的关卡进度下去,即便再怎么拖延,总会到最后一步,大概...他们会攻陷对方的身体,互相攻城略地。
“你做好准备了吗?”他问她,声音没有喜怒。
罗莎简单敷衍了句,同时意识到在这种暧昧姿势下并不适合说话,她拨动双腿想跳下去,结果被他揽着腰贴得更近了。
“别动。”
他把头抵在她后颈,始终不愿意松开她,罗莎升起警戒心,再怎么说,他也是男人,同样危险。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两个只能活一个?”
“想过。”
在最初冷静下来后,所有的结局,最好的,最坏的,她都想过。
“如果只能活一个呢?”
“那就只能活一个。”
血液从心脏噗噗流,流到鲜活跳动的地方。
她眼里没什么情绪,对他坚定道。
“我不想让你死在这里。”她话语诚恳,眼睛依然亮闪闪的,那份光芒让人想触摸,但是声音如此冰冷,杀伐决断。
“可是我也不想死。”
何塞在她眼中看到了求生的艰难,与人之常情的无奈,以及种种太多的东西,轻轻点头:“嗯,知道了。”
他松开她的腰,扶她站起来,动作很亲昵,却没有一丝温度。
罗莎知道自己或许不该说得那么决绝,尤其是在眼下几乎没有希望的情况下。
可她也不想撒谎。
如果只能活一个,谁又会一样希望自己是死去的另一个呢?
看到他的表情,她张张嘴,却什么都没说。
关卡大门开了,何塞冷若冰霜。
∽
下一关他们是不声不吭做完任务的,关于脑力测试的部分,各自做各自的,全程几乎没有交流。
拿到线索后,罗莎以为任务结束了,结果石门前响起一道热情洋溢的声音:“闯关愉快,现在,万众瞩目,请给你的同伴一个火辣的吻!要在规定时间内亲吻完成哦。”
密室内的镜头当即敏锐对准他们。
罗莎仔细捕捉那相当火辣的关键词,表情很不平静。
她嘟囔着:“什么叫火辣的吻?这不公平,我们已经通关了,为什么还要再做这种附加条件?”
而且,那个男人高高仰着头,并不愿意亲她。
从上次谈话后,两人就进入了尴尬的冷淡期。
只能活一个。
罗莎的回答很实际,这份答案就像一道裂隙,一出口,就离间了二人的关系,令他们之间气氛僵滞。
空气冷凝下来,时间在僵持中一分一秒过去。
“做任务啊。”
她挪到他面前,试图踮起脚亲他,结果他别过身,移动是那么优雅,就像他的双脚从未落在地面上。
她又试了一次,够不到,他依然无动于衷。
有个极为显著尴尬的问题是,他太高了,她踮脚也很难勾到他头顶。
“我亲不到你。”
“亲不到吗,罗莎小姐。”他居高临下,冰冷唇角没有弧度。
“你过来一点啊。”
“你长高一点不好吗?”他像是吐着嘶嘶信子,虽然没有透出任何不满,但她知道他在生气。
他对她冷冷要求道:“请你更努力,更投入些。”
罗莎又走神了。
她看见他的脸仿佛映照在他那双生在水下的瞳眸里。
他的眼睛里倒映着美丽又危险的事情,
安静,诡秘,涔涔细汗。
眸光向下流动,轻薄如野兽。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思绪在撞见这样一双眼睛时会不受控制,
是因为愧疚吗?
愧疚自己不够慈悲?
她的唇瓣如流沙花蕾,却轻颤着不知该怎么是好。
人类复杂而充沛的情感,令她一时胆怯。
她直接背过身去,对头顶的仪器质问道:“第一次任务失败的惩罚是什么?”
“女选手被鞭打一百下。”系统没有人性的声音响起。
“男选手呢?”
“男选手拿鞭子,当然,要穿制服。”
罗莎险些要吐血。
为什么两个人的任务,只有她一个人挨打?
还是鞭打一百下,这策划的癖好为什么这么重口?
她要为第一区观众的恶趣味折磨崩溃了。
“如果第二次也失败了呢?”
“时间结束,人工销毁。”
罗莎浑身哆嗦起来,想象打一下皮开肉绽,又或者,再这样下去两次都失败,时间一到被激光顷刻间粉碎成沫沫。
她倒吸口冷气:“你还要不要做任务?”
男人高傲地不理她。
罗莎很委屈,难道说实话也有错吗?
“到底做不做?我不想变成沫沫。”
“你觉得自己死得会那么简洁?销毁方式说不定会留全尸。”
罗莎被吓得脸色惨白。
“我们都不会死的。”当她在思量各种惨烈后果时,他忽然凑近了对她说。
“什么意思?”
何塞微微摇头,不说话,只是脉脉注视着她,那是一种更隐晦的烟视媚行。
罗莎瞪大眼睛,察觉到气氛很不对劲,他的眼神很温和,甚至带了点无辜,像是常年吃不到肉的食草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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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天生的直觉让她明白眼下很危险,于是她站起身,不停后退,而他慢慢逼近,直至咫尺之遥,她的后背战战兢兢贴在墙上。
“Rosa。”他压低声音,在她耳边慢慢吐息。
“你闭嘴,我可是救过你的命,你不能这样。”
“我怎样?”他挑挑眉。
他轻轻问她:“我们都不想死在这里,不是吗?”
罗莎僵着表情,终于点了下头。
何塞把她圈在臂弯里,倾身亲吻她,但被她下意识弯腰躲过了,她还是接受不了跟一个陌生男人肌肤之亲。
经过前几关,尽管他们已经熟知对方的身体部位,却没法做到亲吻。
何塞只亲到了冰冷的墙壁和她的头发,瞬间面色不善,像是在怪罪她拖后腿。
“过来。”他不悦道。
罗莎嘴上答应,身体却越来越远。
现在是她躲他了。
何塞步步紧逼。
“我自己来。”
罗莎深呼一口气,在他森然威视下靠近他,踮起脚,绝望地把头一仰,用唇贴贴他的脸颊。
系统提示音响起,第一次校验失败,剩余时间三分钟。
罗莎咽了咽口水,现在很恐慌,如果三分钟内校验未通过,就要挨鞭子抽了。
“要舌吻吗?”何塞问她。
“什么?”
他直接捧起她的下巴,嘴唇触碰的瞬间,罗莎的脑海里无限漫延开雪原状的空白。
他把舌头塞进她的双唇之间,在她的嘴里寻求她的舌头,这一刻他把她吞噬了,她觉得窒息,抗争起来,用拳头捶打他,这种肉_欲的亲密接触使她恐惧得手脚冰凉。
但不管她怎样使劲踢打,他都一直抓着她,环绕着她的双肩,使她不会跌倒在地。
直到她变得冷静些了,他慢慢松开了她,舔去嘴角铁锈味道的血——她刚刚反抗激烈,把他的嘴唇咬破了。
“恭喜通过。”
提示音响起,罗莎不自然地用手背抹了抹嘴。
被吻了。
心头旋过一阵青涩微苦的绿风。
她接受了这一事实,并且明白在接下来的关卡中她会失去更多。
何塞表现得比她更从容镇定,他年长力强,在这段关系中是支配者。
而且,他的道德负担更低。
“通过了。”他神态轻松自然。
罗莎闷闷问他:“你不觉得怪异吗?”
他停下脚步。
“你之前觉得我很肮脏,但你依然无比艰难地克服了心理障碍?”
何塞嘴角微扬,垂下目光,认真凝视她,发出点似笑非笑的嗤声。
“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笑的。”罗莎气得噔噔的,为什么他能表现得一点都不在乎?
上层权贵被第七区的下层人触碰,不应该气急败坏恼羞成怒吗?
为什么他能这么淡定?
何塞站在原地,微微弯下腰俯视罗莎,她的眼睛因为有点生气,圆滚滚的,瞳孔深处像有星星在闪。
“我是觉得小乌鸦很脏。”他心平气和道,“但是从实际表现来看,亲吻一个第七区贱民,对我来说比想象中更容易。”
“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呢?”
15. Ache
他似乎思考了几秒钟,最后看着她的脸:“假如那个女孩儿——她的头发,像乌木一样黑,她的嘴唇,像鸽血一样红,她的皮肤,像初雪一样白,她看起来漂亮、漂亮、而且漂亮,头脑十分、非常、极度聪明,那平心而论,要我献身亲吻她,也并不是难以接受,神会谅解我的。”
罗莎涨红了脸,他在说什么?
她匆忙做了个暂停手势示意他可以了,不要再继续说下去了。
何塞挑挑眉:“罗莎小姐对我的解释满意吗?”
“比起你抽象的解释,更大的触动是,我对你们中老年男性无聊乏味的内心并不感兴趣。”
何塞好整以暇地嗯了声。
“好吧,希望罗莎能尽快接纳我,即便不能,很抱歉,你也没得选了,想想不亲我就会死,这样比起来是不是亲我更好点?”
说完,他插着手慢慢走。
罗莎对准空气,冲着他高瘦的背影狠狠咬了一口。
“走快点,现在不是害羞的时候,按照我们日前达成的集体利益原则,不要拖我后腿呀,罗莎小姐。
他精确得像是后背长了眼睛。
罗莎咬牙切齿,很快跟上步伐。
“另外罗莎小姐又把我后背抓伤了,罗莎小姐挠人真厉害。”
罗莎坚持称自己没有。
何塞当场要脱衣服展示伤口,吓得她哇哇往前跑。
“跑慢点。”
地下绵延的深邃长廊仿佛没有尽头,一路上,何塞心情不错地逗她,他慢条斯理,一股慵懒气质。
被困在这里已经整整三天了,帝国情报部门大概会在第二天出动,当政府军发现人质并未被掌握在反叛军之后,进攻是不可避免的。
他估量着此刻地面上关于叛党的清剿已经陷入尾声。
待在这里的时间不多了。
罗莎忽然停下脚步,像是一只狐狸发现了洞窟。
她指指头顶:“管家先生,你有听到水声吗?”
何塞说没有。
罗莎表情疑惑,她想要循着声音去一探究竟。
何塞拦下了她:“或许你听错了,为了避免浪费不必要的体力,我们应该继续往前走。”
“那好吧。”
罗莎不想闹矛盾,听从了他的建议。
∽
他们开启了新一关。
这里似乎是书房,处处摞着一堆堆书,黑笔描写的字体圆润庄严,用一种古董的尊贵在纷繁书页上穿行。
暗室有光,是最不喜的那种阴森辰光,使人掉在绵绵黑夜中挣扎不出气力,冷光照拂的角落里摆放着许多刑具,冰冷凶残,整洁如新。
罗莎进来之后就有点晕乎乎的,她感觉腿脚发软,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开启任务后,那些极费脑细胞的题目,随着解密深入,就像是陷入了某种循环,当徒劳地进行完两个来回后,她意识到这个关卡难度是无解的。
“这个问题,怎么选都是错的,因为这些选项都是错误答案。”
答错了就要接受惩罚。
在体力与脑力皆到极限的时候,她最担心的事终于到来了。
系统很仁慈地给了很多选项。
“在刑具里任意挑选一种,或者面临终极惩罚。”
“终极惩罚是什么?”
“观众想看你们缠在一起,比如这样,那样......”
“好了。”罗莎懂了。
何塞很礼貌地让她挑选,他的手指划过这些木制或是冷铁刑具上涂覆的油彩,尖尖指甲泛着冰凉冷意。
罗莎很害怕,随便选刑具真要打下去,她不死也会半死不活的。
“你想选什么?”
她摇摇头,缩起肩膀。
何塞捡起一根皮鞭,精致绝伦的手柄镶嵌巨大的红宝石,他攥着它,把宝石慢慢压在她的胸口上。
隔着薄薄衣料,她的胸脯微微颤动,骨骼里传来紧张脆弱的跳动声。
何塞抬起鞭子,罗莎闭上了眼。
想象中恐怖的疼痛并没有落下,她睫毛颤抖,这时他牵起她的手:“算了,不做了。”
他们直接进入终极惩罚。
自己会流很多血,很虚弱,搞不好会病倒,这正是罗莎所担心的。
她咬着牙视死如归的样子,他的拥抱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围拢,所有的一切都变黑了。
他似乎也不知道怎么找位置,有点生分,但是凭借本能还是做到了,很快发现她是第一次,当触及到那层屏障时,他吻了她,罗莎陷入剔骨拆肉的痛苦,咬破了他的嘴唇,血水又黏又腥,她在剧烈疼痛中看着黑洞洞的天花板,想起了小时候,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她回到了奥辛龙寺,她出生的地方,找寻到一片青草地,有大片大片的玉米,玉米是不死之黍,让人们度过挨饿与饥荒,还有麦田,金黄色带点绿的那种荞麦田,自己在地里欢快打滚,下面有水可以凫泳。
她不断下沉,感到了窒息,是梦。
醒来时,她以为自己被埋在黑漆漆的密闭棺材里,拼命用手推棺材盖想要出去,结果又醒了,还是梦,男人手臂紧紧箍住她的上身,铜墙铁壁那样,在睡梦中闭着眼。
她也不知道任务通过了没有,惩罚是否还在继续,她感觉自己已经麻木了,腰上仿佛被人用铁棍狠狠打了一顿似的,又酸又疼。
她推了推,想要脱身,这时他在她耳畔说:“别动。”原来他醒着。
“睡觉,保存体力。”他对她这样说,
“惩罚任务通过了吗?”没有通过他们是不会这么轻松休息的。
“嗯。”他应了声,把头埋在她的后颈,鼻息轻轻扑着,泛来一阵电击的麻意。
罗莎开始挣扎,既然通过了,为什么还要贴这么亲密?他不管,把她箍得更紧了,仍是淡淡说:“快睡吧,你需要休息。”
她逃不脱,不想惹怒他,也只能将就这样躺下了,可心脏一直狂跳,她睁着眼没有半点睡着,对他始终保持戒备,几小时后醒来时眼底发青,极度憔悴。
何塞用通关奖励的毛巾擦拭她身上的血迹,富有耐心,指尖有一种苍白内敛的温柔。
罗莎顺从了他的做法,她体力没有恢复,动一下都难。
她庆幸还好通讯断了外界无法转播,否则这就像是在围观宠物□□。
“这真是......”
原始的,古老的,生殖崇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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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 and a man,
again and then again.
周而复始,不知疲惫。
何塞建议道:“你可以试着享受一点。”
罗莎吐槽:“怎么享受?”
对于出身底层的罗莎来说,关于性,她既敏感,又畏惧,这代表了一种底层女性的危险处境,而且她在这儿的体验感并不怎么好,环境恶劣,生死攸关,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体验对象长得不丑。
而在何塞听来,这潜台词是说他技术不好,他阴着脸,不发一语。
罗莎翻了身起来:“管家先生,我能冒昧问下你多大了吗?”
因为他看不出年龄的样子,外表年轻,然而一副位高权重老男人的气质,仿佛年轻的脸上有一双几百岁的眼睛。
何塞骄矜道:“你确实很冒昧。”
他并不想回答。
这老男人还挺有脾气。
罗莎碰了壁,心里哼哼唧唧地腹诽了几句。
系统下达了本关卡最后一项任务卡片,为了走出密室,两人需要一起沐浴一小时。
十分炽热的,溢满了青灰色海水的双眼向她波动。
罗莎喉咙发出一种恼怒的声音,就像嘶哈的猫,让何塞意外忍不住想要招惹。
在浴室里,他点上蜡烛,专心吸吮她的皮肤。
她甩了他一巴掌,气得胸脯发抖。
“我说了你不能强迫我。”
“我没有控制住。”他承认起来心安理得,令她恼火。
做完任务后,她变得疲惫不堪,两条腿发软,勉强扶着墙慢慢挪动,这时何塞视线偏过,瞥了她一眼:“要抱吗?”
“不要,我自己能走。”
她一边说,腿无力一弯,重新摔回浴缸里,溅起巨大水花。
头顶降落一声轻微的叹息。
何塞把她轻轻抱了起来,高大的身影把她完全笼罩,罗莎靠在他怀里,别扭地脸贴着他的胸膛,何塞板着脸,没有什么表情,耳朵却慢慢红了。
她被抱到客厅里,飞快跳到地面,踩了个空被他搀扶了下,他手扶的位置在她的胸上,罗莎像是被电到了,她推开他,连滚带爬藏到墙角里把自己蜷缩起来。
何塞默默等着她选好位置团成球,然后慢慢走向她,她试图爬开时,他攥住了她的脚踝,把她往自己身上拉,然后抱住了她。
“困了,睡吧。”他支着腿靠墙倒下,让她缩在自己怀里,低声附在她耳畔道。
罗莎知道应该保存体力,少费些力气挣扎,但她忍不住发抖。
“你很冷吗?”
没有等来她的回话,他的手沿着她的手臂,摸到了曲起的大腿,然后是小腿,最后落在脚上。
“你的脚很冷。”
他用他的大手温暖她,雄性的热气顺着她的皮肤蜿蜒。
暖完脚后,何塞把双臂展开,他就在她的背后包拢着,丰满柔和严密,有力的身体撑起了这片不见光的阴暗领域。
这样的拥抱,让罗莎感觉自己像豆荚里的豌豆公主。
他身上给予她源源不断的热意,同时听到了她小声的啜泣。
他有些焦急地撑起身,轻拍她的背,问她怎么了。
16. Feel
“我不想睡。”
罗莎情绪低落。
一些片段回忆不间断在脑海里掀风放火,重重幕幕闪回:在村子收获的时候,女人在男人脸上涂上亮晶晶的水獭油,欢歌,笑语,花海如浪,风吹过菜田一畦又一畦。
后来,熊熊火焰,付之一炬,赤焦色大地上,铺满灰烬与血。
罗莎从小到大一直在不断重复这场噩梦,很长一段时间她都畏惧睡眠。
何塞不解:“为什么不想睡?你已经很累了,需要休息。”
“我很害怕。”
他问她在怕什么,她答不上来,对于她这样底层的人,什么都怕。
她小声说:“你听说了吗?保守党的党魁,梅尔议员获胜呼声很高,他许诺要在上台后推行奴隶法案施行。”
“没那么快。”
罗莎继续小声说:“我讨厌他。”
她的故乡曾经是一个不见天日的隐秘之地,却残忍毁于战火,因此她顶痛恨打仗,自然而然厌恶战争狂。
何塞认为任何人讨厌梅尔都情有可原,毕竟梅尔卿的确不招人喜欢,还笨。
“我看到村民们像蚂蚁一样轻而易举消失了,你见过蚂蚁的尸体有灰吗?没有的,一点都没有,就像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何塞沉默了。
他并不能感同身受,但不想听到她的哭声。
那让他的心脏莫名其妙不舒服。
他选择了另一种轻松温暖的问法:“你的家乡很漂亮么?”
“嗯,尤其是秋天,就像黄昏时从太阳里掉下来的地方,螃蟹树长得又高又茂盛,我喜欢那种树开的花。”
“什么是螃蟹树?”
罗莎神经渐渐放松下来:“就是一种树,我有些记不清了,爸爸妈妈和村民们在长满螃蟹的树底下发誓,好多枝条在走路,花在跳舞。”
“孩子,你确实记不清了。”他尖酸且温柔地安抚道。
罗莎没理他的揶揄,自言自语:“螃蟹树上全是红花,没有一片叶子,像燃烧的火焰,我后来再也没有在其他地方见过那种树了。”
“很神奇的树啊。”
他温和的声音把她搂进温暖的黑暗里,似乎不那么冷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睡着了。
醒来后,她察觉到有些东西已经变质了。
久久地停留在相连的皮肤上,泛着微苦的气息,对于这个陌生的男人,竟然生出一种荒诞的依偎。
这样的生存环境太残酷了,看不到太阳的未知恐惧,让泾渭分明的两个个体,互相扭曲融合。
因为太过孤独,她开始跟他说话,因为他是唯一能听懂人话的生命体。
“管家先生,你以前是做什么的?一直做管家吗?一个月多少工资?”
对于工作,何塞刻板地只说几句话:“工资保密。”
“你看我毕了业能不能当这种差?不用去贵族家里,就是普通的有钱人家里就可以。”
“不能,你看起来不适合做管家。”
罗莎叹了口气。
何塞给她提议:“去政府里做文员不好吗?银宫不是一直在招人么。”
“银宫?”
“指的是瓦蓝西大街四十三号。”
“我知道这个,那里是麦克拉特兄长办公的地方,据说他是帝国实际掌权人,但我从来没有在新闻上见到过他。
她又充满好奇地问:“你是他的管家,你有见过他吗?”
他对此模棱两可,依然是让她去投简历面试。
罗莎直摇头:“我怎么可能进得去那种地方,他们不会要我的。”
因为幽怆与冰冷,他们开始议论最近火热的政局,无可避免地重复聊起圣宾叶家的大家长。
罗莎对那位传说中的神秘人物很新奇:“他真的是是幕后操控者吗?”
何塞给她盖了盖毯子:“确实如此。”
“我不认识他,但他一定是个很恶劣的人,恶毒又可恶。”
“嗯?”
“一个什么都不缺的人,要夺走我们仅剩的东西,梅尔的政治主张完全是由他起草的,他要毁掉我的故乡,要把我们变成奴隶,太恐怖了。”
又是梅尔。
何塞微微磨牙,评价道:“那你描述中的他确实是很恶劣的人。”
“如果真的活着出去,你说他会放过我吗?”
麦克拉特是他的弟弟,被她弄伤后,至今还没恢复完全。
“你觉得呢?”何塞嘴角的笑垂下了,像翻了个的月亮,透了几分不明觉厉。
罗莎并没有注意到那一丝反常,她只是念叨了会但愿吧,又开始向这位发愤图强的性感中年男人打探工资。
何塞不肯说,因为他真的不知道,这种事都是礼官管理的。
“就不能透露点吗?”
“你很在意找工作?”
“嗯。”罗莎甚至为此修读了五个学位,时时刻刻考虑就业。
何塞明显吸口冷气:“你说多少?”
“五个。”
“你可真是...惊人。”
“还好吧。”
在黑暗中罗莎哼了一首歌,注视着天花板,那种融洽的感觉透过地底,仿佛很亮的星星融化进身体里。
“你唱的什么?”
罗莎记得他奚落自己的仇恨:“五音不全的歌。”
何塞被呛了下,他抿抿嘴:“其实...也并非那么难听,所以歌的名字是什么?”
“《甘蓝仙子》。”
罗莎最初不知道这首歌的名字,是曾经的养兄告诉她的。
“你说你在唱甘蓝仙子?好吧...甘蓝仙子...”他皱了皱眉头,有些艰难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伸手想要摸她的声带,被她拍掉了,皱着眉,依然不理解人类的喉咙怎能发出如此离奇的声音?
夜色游弋湿气缭绕,就像是一碗浓稠的牛奶。
天气冷,罗莎沿着冷气爬到他身上,身体白蛇一样绵软,为了求生,并没有别的想法。
尽管有点难以启齿,但她的身体似乎有点慢慢习惯他了。
她细致地观察他,很喜欢他的眼睛,眼里浓郁的蓝色,总是让人想起天和海。
“你还记得你以前问过我是否信仰神?说来你可能不相信,我以前特别相信神,或者说圣人,救世主那些,神的分身,我以为他会救苦救难。”
“现在呢?”
她默了会:“现在我是唯物主义者,没有信仰,活着就是信仰。”
“你觉得神不值得信仰吗?”
“历史上的神迹不外乎是在人类不擅长或者未涉及的领域给予震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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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而加固崇拜,统治者对此乐观其成。”
“嗯,圣愚。”
他默默聆听着,两人依偎在一起,有一种相依为命的错觉。
“管家先生,你在听吗?”
他似乎睡着了。
“嗯。”他把头埋在她后颈,发出一声响。
罗莎也靠在他怀里睡,没多久就醒了。
她开始听到了有水声,他说是幻觉。
这是短短一天内的再一次分歧。
罗莎望着男人,他的神情冷漠如无机质,拥有过于理性的头脑。
她没有与他争执,当他睡熟时,默默来到了密室出口的位置,用手指触碰,瞬间弹出一段彩色虚拟影像。
这是系统隐藏选项,屏幕显示:“你可以选择独自安全离开,前提是不能告诉你的同伴。”
人性是脆弱的,不经考验的,某种角度讲,这算是另一种形式的自相残杀。
罗莎复杂而沉重地看了眼何塞。
他的睡姿里仍存有一贯的优雅与精致,这种精致就像是孤身一人站在世界尽头的静止,在白缎的外壳下,他是世界上最后一个仅存的男人,那惊艳俊美的光芒并未被黑暗所湮没,在深不可测的苍穹下,圣洁宛若神祇。
这是唯一的机会了。
罗莎在选项里选了离开,成为叛徒。
∽
罗莎踉跄走出了密室,潮冷阴湿的地下密道如此冗长,以至于当她看到蒙蒙光晕时,欣喜若狂。
她忙不迭往前跑,金色光芒仿佛浮华幻境中那富丽堂皇的泯灭,就差一点点了,近在咫尺,但还未触及,紧接着后颈忽凉,一头栽倒地上。
脑后传来钻入骨髓的疼痛,罗莎极力去摸,那是一种子弹针头,短短几秒钟,血液凝固,呼吸困难。
按照密室剧本,作为忠诚度背弃的惩罚,她被注射了生物麻醉,即将等待审判。
罗莎倒在枯黄树叶堆里,有一队荷枪实弹的士兵发现了她。
很多双军靴走来,吼声,警报声响起,她的意识渐渐模糊。
∽
“何塞啊,你母亲说我们都是没有心的东西。”
金发男人抬腿坐在椅子上,掌权者的姿态。
他的脸蒙在阴影中,薄唇微启。
屏幕画面上,第一届祭品游戏如火如荼进行。
“你看,我可以把整片土地翻过来,把这些人架在火上烤,然后称之为下雨,没人在乎他们怎么死的。”
大家长指着屏幕,画面上的祭品们正在垂死挣扎。
“如果你违背了制度,只会被毁灭,就跟他们一样。”
何塞只注意到了那个女人。
她把一根草静静衔在嘴里,对镜头比了个中指。
“******”
她对着镜头咒骂说脏话,嘴角微扬,眼神叛逆。
那个女人嘲讽的笑,直接把他惊醒了。
梦到二十年前的事,他感到匪夷所思。
“Rosa?”
何塞醒来后摸不到罗莎,竟然感到彷徨,他坐起身,身侧空无一人。
“被嫌弃了啊。”反应过来后,独自留下的他自嘲道,寡淡的神情就像是一副静态的画作。
石门已经开了,他独自走出,往有光的地方走,阳光在背后照亮了他的领地。
17. Long for
大雨过后的森林里,金发男人走到松树下生了一堆火,湿漉漉的松木烧起来烟很大,松木的油脂被火烧得噼啪作响。
他在上风处坐下,看着火光静静地休息,睫毛像徐徐下落的银色鹰翼,规条、冷漠、寡情。
回味相处的几天,他很久没有过这种与世隔绝而窒息的感觉了,身处绝境,总能改变人的固有认知,
密室里,她全程表现得理智,冷静,很迷人,她的腰很细,肉很软,喘气声很浅...
何塞制止了自己的想法,即便是为了生存,但失身于一个贱民是耻辱的,他抬起下巴,有点遗憾灯光太暗了,要是再亮点能看的更清楚些...
他又制止了这些止不住的想法。
“大人。”
前来救援的军队赶到了,他们全副武装,佩戴军盔,御前卫队长出列,对面前的男人毕恭毕敬行礼。
队长汇报已经抓到了独自逃跑的女孩,在听到她被注射麻醉尚在昏迷时,何塞淡淡拧起眉。
“带那位女士去休息吧,保障她的安全。”他吩咐道,顺便把火都灭了。
火焰零零星星,这是世界上最错误的事。
即便错误,但还是发生了。
何塞抬起下巴,他的脸上漂浮着一种淡淡的死感。
∽
内阁里都在隐秘地传言,在经历失踪后,何塞大人事后问责,发落了一批人。
几日来人人自危。
梅尔议员是一位充满自律与条理的男人,当选党魁后,紧锣密鼓的首相竞选途中,他并没有放弃健身管理,多年来身材保持得当,气质得体潇洒。
在每日环山庄园慢跑后,他跟夫人和孩子享用早餐,看到几位身着黑衣的高大男人闯进了宅邸,气势如风一样快步走来。
领头的男人主动对梅尔握了握手,没有为难他,做出了侧请的动作。
梅尔没有慌乱,体面地擦擦嘴角,对夫人说:“我去去就来。”
黑衣人把他带到了银宫,这是一场森严不同寻常的会见。
盘子里摆着松软可口的面包,主人却没有食欲。
何塞稀松平常地跟梅尔聊起了时事。
“第七区近日暴动频繁,关于惩治叛党,梅尔卿的政治主张我很支持。”
梅尔议员全程胆战心惊,此刻绷直的神经松缓,终于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他在这场祭品游戏里付出了相当多精力,比如听说了何塞大人不喜欢低贱的黑发女人,所以就私自修改规则把那个第七区的打赏没收了,比如为了迎合贵族的猎奇心,特地开辟了密室环节,虽然后续没能成功直播,但相信何塞大人也知晓他的能力与忠心。
此次召见他,说明何塞大人是喜欢他的这些安排的,所以才特意指明嘉奖。
梅尔露出明媚的笑容。
在例行会面后,他满心欢喜地离开,认为首相之位已经稳了。
“请留步,我认为梅尔卿应肩负起更大的职责。”
何塞叫住他,一双大长腿翘起来,那姿态说不出的优雅高贵。
梅尔按压不住的激动。
何塞微笑:“比如守护第六区的和平。”
“大人!”梅尔跪在地上。
“嘘,退下吧。”
何塞轻巧凌厉地把梅尔降职,贬去了第六区,距离这位激进派口中喂猪吃珍珠最近的地方。
∽
罗莎醒来后已经是在医院里,好像一场梦一样,红色火焰,青色浮烟,男人与冷白手指,沉静如海的冰蓝眼睛。
阳光像炮火一样轰射进来,久不曾见的烈日如此亲切,如此耀眼,照射天地的感觉如命运搏动。
在她逃出密室陷入昏迷后,那些赶来的士兵没有伤害她,通讯恢复,她成功获救,按照时间比对,那时反叛军带来的躁动早已平定,一切就像风吹过,没有痕迹。
罗莎身体没有大碍,休养了几天很快出院。
今天大都会难得又是晴天,太阳升起,罗莎因为噩梦睡过头了,她慌忙往教学楼跑,嘴里叼着片面包片。
听课时她坐在最后排,一堆人把目光望过来。
“就是她,这一届祭品游戏的获胜者。”
“那个第七区的?”
他们对她窃窃私语,课间有几个同学围过来,罗莎提前从后门溜走躲在卫生间里。
当天课程结束后,她去探望了养母。
浑身药水味道的杜荷小姐见到她很高兴,亲亲她,捏着她的手可劲儿摸。
“哦,我可爱的小罗莎。”
杜荷小姐长年住在一家旧医院里,设施老旧破败,这是罗莎能负担起的最大规格。
罗莎把从市政府门前刚偷的花献给她,发现养母更瘦了,几乎是病如枯槁,体温像冰一样。
“妈妈感觉身体怎么样?”
“没怎么样,就跟外面一样。”
杜荷不怎么关心时事,因为太阳底下没什么新鲜事,她安稳得像块鹅卵石。
“我的罗莎啊,这次祭品游戏我以为你回不来了,一定是神把你安然送回来的。”
她跟罗莎讲起了小时候,杜荷小姐终身未婚,但领养了一大堆孩子,一堆人围着她喊妈,她的长眼中闪烁着练达与智慧的光芒。
“妈妈病了,可你的哥哥姐姐们都不来看我,最气人的是特里,离家出走都好几年了,连封信都不回。”
她哼哼着直叹气。
“不碍事的妈妈,获胜奖金很快就能发下来了,我们可以去更好的医院治疗。”罗莎安慰养母,仿佛充满信心。
杜荷小姐摸了摸她的脑袋,对她贴心叮嘱:“现在局势不稳,你一个人在学校里要注意安全,知道吗?”
“嗯。”
“来,饿了吗,吃点面包。”
“我不想吃面包。”罗莎早上的放包里还没吃完。
“罗莎!”杜荷女士尖叫起来,“发生什么了?”
“没怎么。”罗莎迅速把头低下来。
“得了相思病的人才不喜欢吃面包,是因为男人吗?”
“不是。”罗莎乌浓的眼睛像染了霜。
杜荷小姐自然不信,她眼神灼灼,若有所思。
∽
在政务大厅里,有一面色彩鲜艳极被重视的展览墙,历届冠军的获胜奖章在墙上硕果累累延伸,罗莎进来时,看到自己的头像刚刚被挂上去,摆放在很惹眼的位置。
祭品游戏赛事方的新任策划部长慕佩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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召见了罗莎,因为梅尔议员被下放,他刚刚升职上来,光泽满面。
慕佩先生在贵族圈里以吝啬和惧内出名,他年纪微长,身材苗条,西装一丝不苟,很传统贵族的做派。
他对罗莎接下来的日程做出了安排。
“在领取奖金前,我们还有一系列的活动,你要出席各种场合的宴会。”
这是来自宣传部门的授意,经历了参赛夺冠以及反叛军进攻赛场的风波,她现在是十分适合平定舆论的政治工具。
一个曾经用眼神反抗政府的冠军,如今作为贵族宴会的装点,有趣且有效。
罗莎极力拒绝:“可我还要上课。”
“就不能推一推?”
“老师们会扣我学分的,大都会学院里管得很严。”
“哦,那倒是。”慕佩先生肩一抖,想起了年轻时被教授们支配的恐惧,现在见到他们他还是绕道走。
“这样吧,我把白天的给你划掉,只留晚上的晚宴,怎么样?”
“可还有晚自习呢。”罗莎嘟囔道。
“晚自习又不点名,这点你别想骗我。”慕佩先生没理会她的不满。
罗莎见他低头算来算去,最后给出了一个明确的数字,那是她的获胜奖金。
可金额远远比公告的要少。
“这是缴纳了政府税务之后的。”慕佩先生扶了扶镜框,“因为数额过高,所以按照最高等级缴费。”
奖金不仅延迟发放,还要扣重税,这简直是致命打击。
罗莎质疑其中的合理性。
“规定是这样的,另外,你的比赛打赏里还有金币余额,但是随着比赛结束这些都作废了。”
“能看到是谁打赏的吗?”
“不能,这些都是匿名,不过你的打赏是最多的,观众们都很喜欢你,再次祝贺你获胜。”
“好吧。”罗莎只能默认了,“关于你说的宴会,我在宴会里做什么?”
“什么都不需要做,有人找你谈话,你就有问必答,哄他们开心,然后顺手给他们推销下我们的酒水。”
历任获胜冠军要拿到奖金,是必须有金额消费规定的,一晚上让贵族消费几万金币,这样一个月左右就可以达标了。
罗莎很为难:“我不会说话的,而且他们那种人都很厌恶我。”
慕佩先生严谨道:“我建议你去照一下镜子,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有多美丽?”
小丫头要有信心。
可罗莎不解道:“这跟我卖酒有什么关系呢?”
这位大部长托着腮,陷入了无语。
这孩子聪明是聪明,就是笨了点。
“总之,马上就是社交季了,未来的一个月内必须卖出一千瓶酒水,还有点心,鲜花,这些都包括在内。”
他递过来目录明细,罗莎扫了遍。
“只要达标了就可以吗?我真的可以拿到钱吗?”
“当然,我们政府也是讲信誉的。”
罗莎面无表情,用眼神谴责他。
她想起很重大的事情:“麻烦能找一下我的羊吗?”
“哦,要动用无人机和部队吗?寻找的费用我算了下大概是......”
罗莎放弃了。
18. Like rain
他们又核算了很多细节,罗莎瞄了眼办公桌,无比光滑的骨瓷碟子里摆满了瓜果,闻起来很香。
好久没吃过新鲜水果了,她肚子饿得叫了声。
慕佩先生一挑眉:“我说的你都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
“那今天就到这里?”
“嗯。”
罗莎起身告辞,慕佩先生叫住她,他还是很喜欢罗莎的,临走前给她书包里塞满了青鳄梨。
“多吃点,这些不用交税。”
罗莎见塞得满满当当,都快放不下了:“真的要给我这么多吗?”
“都给你,我夫人怀孕了,我一直想要个女儿,像你一样聪明漂亮就好了。”
“哪怕她是黑头发黑眼睛?”
“本来她就是黑头发黑眼睛。”
慕佩把空果盘重新放在桌子上:“人类刚出生睁开眼的时候是没有这些偏见的。我不歧视第七区的居民,现在的艰难境况也不是他们造成的。”
“尽管很微弱,但我希望你能看到,在那些贵族群体普遍的极端恶意之外,也有我这样的正常人。”
“谢谢你,先生。”
“不客气,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家跟夫人吃晚饭了,说不定过几天你还能见到她呢,她的名字叫卡佳,很美丽的名字对吧,当年我就是因为......”
∽
宴会上散发着嘈杂的糖与香料的味道,赴宴的尽是达官显要,来自军界的胸前勋章累累的军官,政界的各种部长议员,还有教会的神职人员。
不事劳动的贵族们,穿着金丝银丝刺出来的华美蓬勃裙摆,扫荡在群魔乱舞的末尾时代,像一曲华丽浓重的哀歌。
罗莎在这里格格不入,她的包被酒鬼撞翻了,里面的书本习题集都掉在地上,引来一众目光。
“还在上学呢。”
“大都会学院什么时候招贱民了?”
“听说是社会福利生。”
“那是什么东西?”
“不清楚,她长得真漂亮呀。”
贵族用绚烂的贝母折扇掩着雪白面孔将她上下打量,这位上流社会新晋的展览品与宠儿最近在圈内引起了广泛讨论。
“还是小孩子呢。”
“是,小孩子。”
罗莎蹲在地上捡书,细布裙摆下露出几英寸粉白色的腿,她不卑不亢,捡东西都是挺着脊梁。
一只手低下来搀扶罗莎。
“小姑娘地上凉,快起来吧。”
这是位极为优雅的贵族夫人,声音沉稳轻柔,一头金发高高盘起,耳边别了朵玫瑰花。
她对罗莎很关爱,邀请她晚餐坐在自己旁边。
罗莎跟这位好心的夫人说谢谢,同时注意到她的小腹微微隆起,显然已有身孕。
巨大的宴会桌上铺着象牙色丝绸桌布,一丛丛手工缝制的蕾丝餐巾整齐叠好,每一只玫瑰金的高脚杯,杯口抹了甜蜜,轻巧豪奢。
花瓶里插着花瓣层叠的帝王花,盘子里雕了几朵艳丽孤挺花,罗莎唯一喜欢的是盘子里的丰盛美食,她用果树女神银勺子挖冰激凌,很想可劲儿吃,但也只是匆匆吃两口,因为太多人跟她说话,而比赛方的要求是她必须有问必答,有求必应,不能扫了贵族兴致。
尽管格格不入,但他们允许她的存在,以一种特殊的进入的方式,达到远离的目的,从而给上流阶级以警示与愉悦。
罗莎很清楚在这样光风霁月的场合,自己不过是衣着华美的边缘装饰品。
“卡佳夫人,听说梅尔议员调去了第六区。”
“哦,只是常规的人事任命而已。”
“恭喜慕佩先生升职。”
“谢谢诸位道贺。”
优雅的贵妇为了保持纤细完美的身材,长期节食,每个人看到有人动餐具,才陆续跟上,小心翼翼地吃一口,然后用得体的微笑表达好吃的感觉。
罗莎握着勺子很费解,这群贵族们,菜摆在面前也不吃,是在祭祀吗?
而且这群人好像完全不明白浪费可耻的概念。
许许多多的困惑堆积而来,流光烁金的晚宴,灯光盛大富丽,但她完全感觉不到暖。
∽
餐后,罗莎躲在厚重的通天垂地的窗帘后面看书,在猩红绒布反射的光影中,整个人像是被书吸进去,她的五官变得深刻,沉思的漆黑眼珠,细长的鼻子,微微抿起的嘴,年轻的脸染上严肃的味道。
“你在这里啊?”窗帘被一把掀开,海茵站在面前,他的浅色西装腰窝收得很细,长长的脖子上打着漂亮的王子结领带,金发闪耀如星辰。
“你看什么呢?”
今天的宴会政客云集,不远处的几个内阁大臣举杯侃侃而谈,代表贵族阶级的利益,发表对政治_局势的看法以及当选后的承诺。
梅尔议员被贬后,党争十分激烈,政敌间说话都笑里带刀。
“你不觉得无聊吗?我将来也要干那个。”
海茵很清楚自己未来是要做首相的人,这点不管他愿不愿意,都必须执行。
太多的世袭反而令他厌倦与空虚。
“没意思,这里顶无聊,跟我走。”
“我不能走。”而且他那么危险。
“听我的,我买十瓶酒,而且你现在是名人了,我当然不会迫害你,那除了招来丑闻没什么好处。”
罗莎捂上耳朵。
“嗷,你现在不理我是吧?”
“你作业写了吗?后天要考试。”
海茵一下子蔫了。
罗莎对政府愈发失望透顶,一个门门挂科的家伙当选首相,第一区未来的命运真是堪忧。
“你快去写作业吧。”
为了不让他干扰自己,罗莎想把他支开。
海茵不走开,想跟她在一起。
“我跟你一起写吧,买十瓶酒,怎么样?”他也躲在窗帘后面,重新拉好,偷偷瞄罗莎的脸,她长得真是漂亮,像天使一样。
罗莎勉强同意了。
“喂,这个我不懂。”她被他揪着袖子问来问去,那些问题几句就解释完了,海茵仍然是一脸茫然。
他不懂为什么突突两下就成后面那样了,然后就出答案了。
“这个呢?”
“选c,植物没有心脏,只能依靠蒸腾作用。”
“为什么啊?”
“因为选这个可以得分。”
“那这个呢?”海茵凑近了,她身上好香,仿佛某种糖衣花草堆成的天然物质,他被香得迷迷糊糊的。
“就先这样,然后这样。”罗莎给他讲着步骤。
海茵歪着脑袋:“不懂。”
“我不明白你为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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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不懂。”
“我也不明白我为什么不懂啊。”
“那你说说是怎么想的?”
最后,听他说了好几遍,各种乱七八糟的,虽然还是不懂说的什么意思,但是罗莎成功被他毫无逻辑的废话叨叨烦了。
她无法理解,很苦恼道:“海茵你怎么就是不会呀。”
海茵也抓狂:“我怎么知道?咦,罗莎,快看,外面又下雨了。”
“真的吗?”
“嗯,看玻璃上的雨花。”他点点珐琅窗户,指给她看。
在这寸土寸金的陌生地方,罗莎唯一熟悉的就是天空落下的雨花,下雨的时候每块地板砖都有它的脾气。
“晚上我送你回学校,不然你会淋湿感冒的。”
“不要,我自己回去。”
气氛在雨声中变得安静下来,罗莎把作业写完了,问他:“你还要买酒吗?”
“今天买不了了,这个月零花钱花光了。”海茵有点郁闷,他家教在贵族里是出了名的严格。
“那你自己慢慢写作业吧,我要去卖酒了。”
罗莎把作业放包里,没想到海茵竟然跟着她寸步不离,有几次她就要推销成功了,结果他把人赶走了。
“你在干嘛?”
“他们长得太丑了,呕。”
实际上,海茵不仅觉得那些人丑,而且认为他们看罗莎的眼神很恶心,他在她身边默默把好几只伸来的咸猪手挡掉,顺便把人也给赶开。
罗莎有点烦躁,被他这么一捣乱,她今天的任务要完不成了。
“不要再跟着我了。”
她跑开,穿过一丛丛美甲长裙,衣香鬓影,刷刷及地扫过的衣料,真丝绡缎,仿佛套入了一丛丛美学公式,散发着核战后复古而过时的美丽。
海茵不依不饶追过来,罗莎抱着书包快速跑。
“走开。”
“就不。”
“松开她。”麦克拉特站在他们面前,高鼻浓眉,神色冰冷。
看到他,罗莎身体紧绷起来,他的身体已经完全好了,高大挺拔,一身黑色西装极其健美优雅。
“麦克拉特,她上次还刺伤了你......”
海茵声音越来越弱,到最后竟是不敢再说了。
何塞早已下令将此事封口。
“我要一百瓶红酒,可以吗?”他无视海茵,对罗莎说道。
海茵目瞪口呆。
“你要这么多干嘛呀?”
“我要跟你汇报吗?”
麦克拉特皱眉盯着海茵的那只手,还抓着她的书包不放,令他很不满。
海茵赶紧缩回手。
麦克拉特直接对罗莎说:“你带我去地窖取酒?”
罗莎下意识后退半步,眼神回避:“有专业的工作人员去拿的,可以直接送到你家里。”
“那我还有什么可以买的吗?”
“没有了。”她生硬道。
“不是还有甜点吗?”海茵没察觉罗莎的不自然,“但是不要买这个啊麦克拉特,我妈妈说了男子汉不吃甜点。”
“什么甜点?”麦克拉特微微倾身,询问罗莎。
罗莎咬着唇,身体僵直。
她很害怕跟他说话。
为什么他能当做无事发生?
面前的麦克拉特让她内心惶恐不安。
19. See again
罗莎从包里拿出慕佩部长给的目录清单,麦克拉特随意捻在手中,找了宴会厅临窗的位置,从这里可以看到橄榄树的绿风吹过露台。
钢琴和管弦乐的声响泡在雨中,时辰软得要发酥。
罗莎低声介绍着明细,麦克拉特盯着她的脸,也不清楚她说了什么,只看到她的嘴唇开合,娇嫩如流沙花蕾。
“这个也要吗?”
“都要了。”
他闻到了她头发的香味,她的头发很长,几乎要把雨声淹没。
“这是什么?”
他伸出手,碰到了她的手指,指甲莹润泛红,她迅速缩回去。
“花。”
“什么花?”
“千年玫瑰,接骨木和羊绒木。”
“嗯,也要了。”
他一下买这么多,一周的任务都达标了。
罗莎如释重负。
麦克拉特摇摇餐铃,叫来了侍者点餐。
“你想吃点什么吗?”
“谢谢,不用了。”
罗莎内心煎熬,按照规定,她是必须陪买了鲜花的客人共进晚餐的,不能推拒,也不能退场离开。
麦克拉特翻着烫满金箔的菜单随便点了些,都是些极费时间的菜肴。
接下来的时间他一句话没说,罗莎笼着手,雨丝细细亮飞如絮,银灰色的橄榄树叶摇曳低垂,在丰满充实的光影中扑扑飞舞,她眼尾上翘,神色明亮,眼眸里有一种没有受过污染的天生游离感。
每当这种时候,麦克拉特总是觉得她不像是人,更像小动物。
餐点在纷飞思绪中陆续上齐,麦克拉特通通推给她。
罗莎不想吃。
可是,
她看着盘子里的丰盛美食咽了咽口水,
可是她实在太饿了。
罗莎吃了整整十只鸡尾冷虾,她用吸管喝着姜汁和石榴汁汽水,麦克拉特托腮,她喜欢的口味有点古怪。
“明天有时间吗?”
罗莎叉子掉地上,发出一声震荡。
麦克拉特弯腰捡起来,慢条斯理的姿态,他的扣子系得极其工整,像是竖琴拨好的弦。
隔着巨大的珐琅玻璃,风雨晃来一阵沙沙声,落满晚香玉的庭院暗香涌动。
他张嘴对她说了什么,一阵急促雨声把声音打断了,池子里河马在张开大嘴捕捉蝴蝶。
在经历了那些事后,罗莎对麦克拉特感到畏惧。
他的视线又冷又冰,在她的身体上笼罩一种特权感和惊人的权力感,令她呼吸困难。
“抱歉,我先走了。”
她不受控制地起身,想要逃开这里。
“罗莎。”麦克拉特叫她。
海茵也听到了,不明所以地追过来。
他们穿过衣香鬓影与口红丛林,连绵不绝的绸缎和蕾丝仿佛引爆了末日烟花。
因为太过匆忙,几双年轻眼睛都没注意到宴会厅中央正骤然肃静下来。
何塞的到来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就连最老成的上流社会人物都没想到这一重。
在过去,这位统治者鲜少出席公众场合,行踪神秘,很多人并没有见过他的面。
他穿着雍容华贵,那张脸拥有无比伦比的美丽,在高高低低的人海中,一群政府要员围着他行礼,他们跪在地上,匍匐拥趸,捧起他雪白描金的袍子下摆,虔诚地臣服亲吻。
越过那些连绵不绝的金色头颅,他看到了罗莎。
她站在那里,既美丽又肮脏,既引来轻蔑鄙视,又令人垂涎三尺。
人声鼎沸,他们站成了两道孤光。
她也看到了他。
何塞骄矜地抬着下巴,仪态端庄,散发着怜悯与儒雅的味道,因为掌权的缘故,他看起来很迷人,宛若这个帝国父权与夫权的集合。
罗莎已经看清他的脸了,神情从好奇到费解,再到震惊。
寒意从头到脚,她浑身激起寒颤,如坠冰窟。
何塞·圣宾叶,传说中帝国政府的幕后人物,手握大权,权势滔天,正款步向她走来。
∽
罗莎瞬间转身就跑,她的裙摆被古董桌角的细木苕茛纹勾住,正急得硬拽,一双手适时帮了她。
麦克拉特帮她把裙子拿下来:“你在躲什么?”
他也没说什么,她吓得这样惊慌失措。
罗莎嗫喏不语,浑身血液冷却,脸色煞白。
她几乎是一瞬间懂了。
为什么监狱长当时那样紧张,根本不是什么管家,弟弟受了重伤,兄长自然要亲自驾到给弟弟算账。
她很慌乱,不明白怎么一下子撞到两个魔鬼。
她要跑,麦克拉特抓住她的手:“等等,我有话对你说。”
罗莎很着急,想拿回自己的手,何塞已经漫步走过来了,她惴惴不安的样子,像怀里藏了只兔子,耳环也在慌乱中掉了。
“哥哥。”
何塞来到他们面前,麦克拉特左手搭在胸上,低头身体前躬。
何塞轻飘飘扫了眼地面:“给人家捡起来。”
麦克拉特才发现地上掉了东西,屈身把耳环还给罗莎,她战战兢兢说谢谢。
“来一杯?这位小姐到了饮酒年龄了吗?”他明知故问。
麦克拉特跟罗莎都拿了酒,海茵在一旁也取了杯,金黄色的液体在酒杯里轻轻晃。
“今晚有约吗?”何塞微微弯腰,很亲民地问道。
罗莎低下头:“有的。”
何塞挑挑眉:“跟谁?”
“海茵。”
何塞和麦克拉特都把犀利的目光投向海茵,海茵一脸懵。
他反应过后居然傻乎乎笑了笑,这还是罗莎头一次接受他的邀请。
他给何塞问安,跟麦克拉特说再见,然后拉起罗莎的手,用她无法摆脱的力道带她快跑,两人一起逃离这个闪闪发光的集体葬礼。
“你想去哪里?”
“随便。”罗莎在心里拼命祈求着,快点走吧,越远越好。
“那我带你去玩好玩的。”
海茵给罗莎系好安全带,一脚油门在夜色里驰骋,拐过几个街道后到了目的地。
此处广漠的废弃庄园被用来作为汽车影院,成为年轻人玩闹约会的场所。
金酒狂热,光幕缭乱,现场充斥着肌肉和香烟翻滚沸腾的味道。
罗莎蹙眉:“这里不像是很正规的场合。”
“嘘。”
贵族参加这样的娱乐有失身份,海茵是偷偷溜出来的。
他们竟然碰到了另一队男生,海茵在棍网球队的队友们。
“啊!这是那个。”
“没错。”海茵得意洋洋的,抓着罗莎的书包,有炫耀的架势。
“你别碰我书包。”
“我就摸一下,你看,不碰你作业。”海茵低头对她小声说,同时对外又尤其趾高气扬。
又有一队男生开车停在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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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海茵同时被左右两辆车夹击,他见他们老看罗莎,立马不乐意了:“你们闭上眼不许看。”
“就看,”
“不许看,我付了钱的。”
海茵用大手捂住罗莎的脸,罗莎无语地听着他们在争执,终于,电影开场了。
男生们争执还在继续,随着电影开场,愈演愈烈。
“海茵,你有什么好得意的,她长得漂亮又怎么了,撞一下就趴了,小弱鸡。”
海茵不乐意了,把袖子挽起来要打架,他从小练棍网球,脱去西装壮得跟头牛一样,揪着罗莎道:“她可是祭品游戏冠军,结实着呢。”
“冠军也是凭运气得来的。”
罗莎心想你们也是凭运气投的胎。
海茵嘴笨,吵不赢,他愤愤下了车,另一队男生赶紧把车上的罗威纳放出来咬他,海茵揍了他们的狗,越来越多人加入,人跟狗打得有来有回,场面乱作一团。
罗莎捂上耳朵,不堪其扰,她脸色苍白忧心忡忡,心里想着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
他竟然是何塞...
他会报复自己吗?报复自己的不告而别?
还有密室里难以描述的那几天...
她烦恼地看向别处,在庄园边缘的阴森森角落里,有一群人东倒西歪,他们仿佛都喝醉了,但那种泛滥的迷糊与亢奋很不同于醉酒。
当一个男人挽起衬衣时,罗莎看到了针管痕迹,那是注射药物留下的。
她隐约明白了什么。
参与斗殴的贵族男生们嚣张跋扈了一会儿,奈何家里有宵禁,时间一到,互相放了狠话后就赶紧溜回家了。
吵闹声终止,总算消停了一阵。
海茵理了理发型回到车里,从口袋里掏出金色打火机,叼着烟说:“老实说,你能在游戏里活下来,我很高兴。”
罗莎耷拉着脑袋:“谢谢你的祝福。”
“你有考虑过,找一个金主吗?我看很多贵族都对你感兴趣,别走呀,我说真的,你看我怎么样,年轻又漂亮,而且我还挺好心人的。”
他挺起胸脯,像一只炫耀自己的公鹦鹉,花枝招展,求偶争取交_配权。
“我告诉你可太便宜你了,别的女人都睡不到我这种级别的男人,”
他开始脱衣服要献身的样子。
罗莎想起那个词,胸大无脑。
“喂,这是迟早的事,之前祭品游戏的获胜者都沦为上流社会的宠儿与玩具,没几年就死了,如果是我,我会珍惜你的,不让别人碰你一点点。”
“为什么非要是我?”
他从上到下打量罗莎:“之前所有的获胜者都没你有趣,因为你敢对着镜头反抗,而不是顺从地捧起奖杯鼓掌。”
她越是这样带刺,就越想让人驯服。
“你也对我有点喜欢吧?没有选麦克拉特,选了我......”
他咕哝着有点急迫,想给她一记醉意朦胧的响吻,结果罗莎别开了头,她灵光一闪,有个想法决定先从他开始试验下。
“海茵。”
“嗯?”
“我有毒瘾。”
海茵像是被蛰到了,大脑宕空。
罗莎认为实验效果很不错。
海茵把罗莎送回学院,一路上都很郁闷:“为什么要染上那种东西?”
“这就跟你抽烟一样。”
“啊!这根本不是一码事!”他暴躁得乱揉头发,摔上车门离开。
20. kether
海茵给了罗莎以灵感。
为了避免被不怀好意的贵族盯上,保护自己的安全,她提前把自己身上扎满针孔。
上层阶级虽然混蛋,但还是不愿碰一个沾毒的家伙,因此一旦发现便对她避之不及。
“我有毒瘾。”
当她这么说时,贵族觉得扫兴,便放过了她。
“只要再过两周就可以了。”罗莎计算着酒水金额明细,这些天里卖东西还算快速,阴影之下平静诡异得像是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一样。
她仓皇不安地祈祷一切能平稳维持,与此同时,轰轰烈烈的社交季开幕了。
∽
慕佩先生把罗莎叫去,未来的一段时间都会相当繁忙。
大选前正值帝国议会召开的时节,上下议院的贵族们都要赶赴大都会开会,社交季也应运而生。
随之而来的还有各种高雅的体育活动,皇家赛马会,高尔夫球锦标赛,马球锦标赛,板球锦标赛,帆船比赛,网球锦标赛......各种古典文娱艺术,大都会花展,东区歌剧节,西区大剧院......街头巷尾处处响荡欢歌与钟声。
罗莎发出小小的吐槽:“这就像是核战前十八十九世纪发生的事。”
“怀旧的魅力啊。”
完全现代化的人类反而开始怀念欣赏过去,一切都是了方便无所事事的贵族们进行消遣。
罗莎见慕佩先生气定神闲的,不禁问:“你也要去开会吗?”
“我?我只是不入流的边缘贵族,占着这个捡来的不入流小小职位罢了。”
慕佩先生耸肩笑了笑,贵族间过于残酷的权力倾轧在他无奈的笑容里显得尤为胆战心惊。
“罗莎啊,你知道社交季要做些什么吗?”
这次聚集的第一区的大贵族们,都是传闻中凌驾于特权阶级之上的极权阶级,慕佩先生认为有必要教会罗莎社交礼仪与规则。
罗莎摇摇头。
“那换个问题,什么是社交的本能?”慕佩先生问她。
“所有动物本质的内在需求,物质生产劳动基础上,形成的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构成社会的本质,继而诞生出物质交往,精神交往,两性_交往。”
“嗯,然后呢?”
罗莎抿唇:“然后有了我们的政治体系。”
“是,原来你都明白,最后的两周当点心。”
“我会的。”
慕佩先生认为罗莎不仅熟悉权力的运作,还非常聪明。
如果她出身第一区。将毫无意外地成为一名出色的政治家。
他的目光对罗莎发出赞许。
∽
在社交季开场的第一天,要举行严肃的授勋阅兵仪式,仪式之后是盛大隆重的舞会,这是贵族女子的成人礼,她们在社交场合初次正式登场,觐见君王,对君王行屈膝礼,获得社交资格。
大厅中央,属于君主的位置上摆着象征性的王冠,那顶无与伦比的璀璨冠冕镶满宝石,长满高高的金刺,端正冷酷地君临王座,象征王权的统治永恒不灭。
罗莎默默旁观这项很典型的父权制仪式,贵族通过政治联姻维护统治阶级的地位,她这样的下等人则负责给贵妇名媛们提裙摆。
她的职责有点像音乐剧里的小仙童,处处小心翼翼,一旦触碰了贵族的身体会被严厉处罚。
她手足无措的时候,贵族女眷们忍俊不禁地看着她,觉得她有点太可爱了。
罗莎身上天然有一种魔力,让人很容易喜欢她。
她的眼睛如此明亮真诚,她们没有太为难这个小姑娘。
开幕第三天,罗莎看到了熟悉的身影,费德丽卡走路摇曳生姿,她身上黄金的拉丝就像金色火焰织造的绮光,奢华壮丽又动感,很有几百年前的巴洛克风味。
“哟,罗莎,你也来啦。”
费德丽卡对她热情打着招呼:“我看你的比赛了,相当精彩啊。”
罗莎有点不好意思。
“还要做我的模特吗?”费德丽卡挽过她胳膊,眉眼俏皮。
罗莎点头:“可以的。”
“哦,那可太好了,我们还有好多衣服没试呢。”
两人亲昵地聊天,迎面来了几位长裙女郎,她们同费德丽卡假惺惺地贴面礼,浓墨重彩的眼皮抬起互相上下打量。
“哦,亲爱的堡堡,你穿得真是凉快啊。”
费德丽卡挺着胸前丰厚硕果:“这是我新发布的时装系列,怎么,乡下还没有新一版的大都会时尚杂志吗?”
女郎们闻言翻着白眼,她们寒暄了一阵,双方都很满意彼此的热情与刻薄,费德丽卡送走这几个乡下土妞,提了提胸前礼服,开心地笑了。
罗莎全程在一边当挂件,呆呆道:“为什么她们叫你堡堡?”
“哦,这个啊,跟继承有关,我们先去喝点东西吧。”
菲德丽卡小名叫堡堡 ,因为她是斯文顿家族里的第一个孩子,the oldest, the firstborn,出生起便坐拥几百座城堡 ,上百家葡萄酒庄。
虽然她从小叛逆,早已被家族除名,但祖父母偏爱费德丽卡,她的继承权并没有被废除,她这几年逍遥法外,无法无天,过得无比快活。
两人落座闲谈,费德丽卡眼见一位又一位淑女拖着长裙去向那顶王座上的空王冠行礼,感到无聊至极。
“其实名义上我们还是有国王的,她们要拜也不该拜这个。”她懒洋洋道。
“国王?”罗莎对这个词汇感到异常陌生,那就像是一种灭绝的东西。
“是呢,在第二区。”
一百年前的核战争后,君主制名存实亡,但拥王派的信仰热潮并未衰退,曾经的君王后裔逃到了第二区,复辟过几次,又被推翻,然后起了几任总统,现在第二区当权的是叫卡尔的人。
罗莎不清楚这段隐秘,疑惑道:“第二区还有活着的王储么?”
“还有一个,不过被关在玫瑰塔里,关了三十年,等有用的时候再放出来。”
费德丽卡努努嘴:“不过关那么久不会心理变态么?”
罗莎陷入沉思,她震惊于第二区竟然能同时存在国王与总统,即同时拥有共和制和君主制...这对于终日被教导驯化等级森严的第一区脑瓜简直是难以想象的。
真是神奇的第二区。
费德丽卡吸着橙汁眺望王座:“幸好它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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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觉它长得很像巨大的黑色蜘蛛,要随时把人吸进去,那里拥有太多权力了。”
她忽然附在罗莎耳畔,神秘兮兮对她说:“你见过我的表哥吗?何塞·圣宾叶?”
罗莎梗着脖子心虚摇头,表示对于这位传说中的人物从来都是耳闻。
“幸好你没见,他那个人很极端,极端地掌控一切,绝不会想到比赛时出了你这样的变数,他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罗莎被吓得浑身冒冷汗,她紧张不安地搓手指,心里始终有一种恐怖的预感——这些天的反常宁静更像是山雨欲来。
“费德丽卡,我想问你......”
“哦,是她!”
两人谈话间,一堆西装男围过来攀谈,他们拱过来邀请罗莎共进午餐,索要她的签名,罗莎有点不知所措,最后在费德丽卡示意下极力推诿了。
“都是些乡下来的蠢猪大臣,估计看了你的比赛。”
费德丽卡见罗莎还在怔楞,拍拍她的手安慰道:“那堆家伙看着真令人恶心,不如你就呆在我身边吧。”
罗莎一下回神,她喜出望外地点头答应,知道待在费德丽卡身边意味着相对安全,接下来几天,她寸步不离跟着费德丽卡,像个小跟班。
晚宴连绵不断,费德丽卡用盛大的裙子装扮罗莎,她随行带着自己的宠物猫,罗莎很自然而然地成了抱猫丫鬟,她很喜欢跟猫一起玩。
“你陪它玩一会小球吧,它喜欢玩那个。”
罗莎抱着猫来到空旷的宫殿休息室,通天的连排山毛榉书柜摆满了书,脚下铺着极软的古董波斯地毯,迈步在暄软地毯里,静悄悄的午休时间,全场鸦雀无声。
一人一猫在书墙前玩毛球,罗莎扔过去,猫扑回来。
罗莎玩得很开心,把球往上打,猫一下把球拍远了。
“你好厉害呀。”罗莎笑着夸猫,然后笑声戛然而止。
地毯上出现了属于男人的昂贵皮鞋,流利优雅的尖翘鞋楦,落下黑漆漆的影子。
片刻间她的心跳几乎停止了。
何塞弯腰把球捡在手里,猫跑过去蹭他的裤腿,做出了宠物的亲昵动作。
他一双蓝眼幽幽看着一动不动的罗莎,似乎在等待她说什么,或者做什么,做一些符合她身份的事情。
罗莎被他发冷的目光定格在原地,僵硬道:“我在跟它玩这个。”
何塞淡扫眉眼,刻薄道:“我的视力还不足以到年老昏花的地步。”
他把球扔了个优美的抛物线,还给她,并没有打算离开的意思,坐在一旁的软椅上。
罗莎想起名媛们觐见他要行屈膝礼,而自己身份卑微,是不是该磕头下跪?
“你们继续。”何塞扬扬手,示意猫跟人继续玩。
罗莎后背渗满冷汗。
她有意每次把球扔远点,但猫不知死活地把球往男人身前扑,罗莎一颗心要悬到嗓子眼。
何塞神态平和,看两个可爱的宠物玩耍,确实赏心悦目。
猫再把球扑来时,他一下抓住,把球扔得极远,猫撒着欢疯狂追逐,罗莎提起裙摆要去追赶它。
何塞在她身后发出邀请:“可以谈谈吗?”
21. Shivers
罗莎眼睁睁看着猫离开了视线,她坐在他面前,如坐针毡。
“我很欣赏你。”何塞灵巧的眼光像手术刀片,将她片片切割,“我认为你有一种不可取代的智慧,有主见,比赛完成得很出色。”
“谢谢夸奖。”听到他这样夸赞自己,罗莎内心更难受了,她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比赛奖金拿到多少了?”他问道。
“还没有拿到,负责人说要等到社交季后。”
“我们的政府效率机制落后呀。”何塞叹息,又问,“等你拿到了奖金要做什么?”
“给妈妈治病。”
“嗯,很孝顺的孩子。”
见他问的似乎都是关于比赛相关的问题,罗莎微松口气,她抬起头,结果遇到的是令她呼吸凝滞的男性目光。
强烈,粘稠,钉穿骨骼。
何塞冲她伸出手,姿势保持了很长时间。
罗莎一下子跪在地上,死死低下头,想借此躲避什么。
“过来。”何塞没什么表情。
罗莎从地上爬起来,她把手搭在他朝上的手掌上,这是密室之后两人第一次触碰,滑滑的感觉像在触碰雪花,罗莎有些畏惧他的温度,何塞静静看着她,感受她的发抖。
他语气平和地提出了一个建议:“我非常中意你...的身体,我们可以建立长期合作关系。”
罗莎颤声道:“我没有时间谈恋爱。”
“恋爱...”他轻声笑了,那份傲慢刺痛了她的自尊。
他索性挑明了:“你以后要跟着我,或者把你自己...通过某种方式出售给我,你可以随意提价格。”
罗莎声音很小:“我不愿意。”
何塞好整以暇道:“那怎样你愿意呢?”
“怎样都不愿意。”
只要是你都不愿意。
何塞点点头:“Good girl.”
“你可以花费几天时间想想。”
他松开她的手,宽宥的神情仿佛让她浪费时间做无谓而虚伪的思想斗争。
“这是对我的惩罚吗?我不是想抛弃你的,但我只能那样做。”罗莎声音哽咽,她当时真的只想活下去。
何塞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你把这当做惩罚?”
“难道不是么?是为了报复我的不辞而别。”
何塞微微咂摸:“你这么一说,的确很像。”
他随手撩起她的袖子,垂眼看着那些针孔,轻而易举戳穿了她:“别扎自己了,不疼么?”
罗莎顷刻间变了脸色,这样的伪装几乎是她最后的护身符了。
可他一眼就识破了。
这一刻,她露出这个年龄应有的恐惧,抵抗似乎是徒劳的。
午后厚厚天鹅绒窗帘垂下的宁静里,何塞手指一勾触到了她的头发,抚弄摸索,然后碰到了细嫩的耳后肌肤,他指腹轻轻打着旋儿,就像在摸一整片蜷曲湿滑的厚大叶子,皮肤贴合处发冷发粘。
罗莎细细颤栗,强忍着不发出声音。
何塞手指滑到她的腮边,摩挲嘴唇,慢慢伸进去。
书墙那头传来动静,三两个女孩青春靓丽的笑声混杂着轻盈踏步的声音,似乎是没有午睡的贵族名媛偷偷跑出来了。
“有人来了。”罗莎咬着牙齿抵住他,小声而艰难道。
何塞迎着她极力请求的目光,笑道:“大方一点,你不要这样扭扭捏捏啊,这样别人岂不是更多想?”
罗莎紧紧攥着裙摆,脸色惨白,表情羞愤。
“不逗你了,小家伙。”
何塞收回手,眼神又变成他以前的冷漠颜色。
他示意她可以离开了,罗莎慌乱地提起裙摆,跌跌撞撞跑走。
何塞看着她心神不宁地离开,嘴角微扬。
对她来说,祭品游戏结束了。
可对他来说,一切都才刚刚开始。
∽
大都会当晚下起不轻不重的雨,人和空气都变得很潮。
积云之下,整座城市的城堡与教堂浮现着孤独而凛冽的蓝黑色,古老而迷人。
在举办赛马会的早晨,按照女宾需着过膝裙装的礼仪,费德丽卡给罗莎穿了自己新设计的巴伐利亚裙,又做了个漂亮卷发,在蒙蒙阴雨中,她的眼睛呈现一种蓝灰色,像一只深渊空谷的迷雾精灵。
大都会马术场是这一带地标性建筑,平日里许多贵族都喜欢来这里骑马,这附近保持着为数不多核战前的农庄,都是人类十六世纪的结构,诞生于当时的英国殖民时期,已经被列为遗址保护。
周围呢,随便逛逛都是寸土寸金,画廊,博物馆,高定工坊,高尔夫球场,高耸入云的建筑如同灿烂宝石众星拱月。
途径如此风景如画的路段,费德丽卡开车遭遇了拥堵。
前方道路起了骚动,透过车窗,罗莎看到拥挤的人群自动分流,一排排民众下跪,一步一磕头。
十几辆黑色豪车驶过,车上插着神殿的旗帜,这是教廷的车。
“希望不是他来了。”费德丽卡扫兴道,教廷的安排向来保密,她对于由此引发的道路堵塞很不满。
罗莎没敢问询是谁。
当车队像曲线一样流畅拐弯时,她隐约感觉到了,从某辆经过的车内,正投来浓重一瞥。
里面或许坐着位大人物。
车辆已经远去,地上跪拜的民众久久没有起来,对于教权自发而不疑的崇拜,看起来狂热得近乎毛骨悚然。
这让罗莎想到了社交舞会上对于王权的盲目崇拜。
“拜物概念。”
费德丽卡言简意赅,谈起了迷人而蛊惑的结构问题,很多东西看起来结构森严,实则不堪一击。
“比如权威,教权,王权...种种在上的东西,没有比这更荒诞的了,王权已经消失一百年了,可它的余毒效应比核聚变还可怕,民众们疯狂而理性地贡献着最浅显,最深层的崇拜,他们像信仰神一样信仰那顶空王冠。
想一想啊,他们在对着一种自己既不曾见过,也不曾拥有的东西绵延叩首,络绎不绝,千秋万代,这才是崇拜的荒诞之处,可怕又癫狂。”
罗莎内心很沉重,如果极权之下连信仰都可以被操纵,那还有什么能独善其身呢?
包括她自己。
她感到毛骨悚然。
∽
进场后,罗莎跟随费德丽卡在特邀观众席落座,目之所及是装点赛场的唐菖蒲,尤加利叶,和高大健壮的夏尔马。
还有麦克拉特。
麦克拉特穿了身烟灰色礼服,戴礼帽,身材颀长,很冷酷,却漂亮。
他的出现让罗莎往后退了半步。
费德丽卡没感觉到异常,为他们做着介绍:“罗莎,还记得我的表弟麦克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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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吗?你们上次在发布会上见过。”
罗莎跟麦克拉特生冷地碰了下手。
她这些天里都在刻意躲着他,麦克拉特也感觉到了,贵族性高傲,两人似乎回到了从前不认识的时候。
观众们都在等比赛开场,到处人山人海。
在人类社会进化中,如此符合物质,精神与两性,又饱满一致的活动,自然引起了趋之若鹜。
费德丽卡对右手边的麦克拉特半开玩笑说:“我们贵族玩乐是这么匮乏了么?不工作的啊。”
麦克拉特不以为意:“贵族不需要工作,甚至有的人的职能就是为了阻碍别人做事。”
“所以这群人来首都开会做什么?会一开各大区暴动也多起来了,开会不是为了解决问题,倒像是提出问题。”
她想起近来的时事,很有兴趣。
“听说梅尔议员被贬了?刚当上党魁就被流放到第六区,真可怜。”
麦克拉特冰冷冷说:“兄长对他设计的比赛项目很不满意。”
“奇怪啊,按照表哥的性子,如果不满意,那应该比赛前就否了。”
费德丽卡露出讳莫如深的表情:“我听说表哥被反叛军俘虏了?会不会留下了什么阴影?”
麦克拉特板着脸让费德丽卡慎言。
“好吧,那我们继续看比赛,终于要开场了。”
费德丽卡拿起口红,涂在唇上,颜料丰厚,像柔软的针织面料,跟摇曳的藤蔓耳环交相辉映。
她涂抹完毕转动外壳,发出清脆的吧嗒声。
左手边的罗莎主动把口红放在原装盒里,就像那是世界上最小的行李。
麦克拉特和她注视一眼,两人又迅速把眼神错开。
“话说,昨天弗花家族的几位小男生约我去森林打猎。”费德丽卡慢条斯理道。
“这不是狩猎季的时节,林中猛兽出没,很危险。”
“是的,众所周知我们可怜的贵族只有两季,社交季和狩猎季,再也没有别的季节了。”
麦克拉特没理会她的揶揄。
“麦克拉特?”费德丽卡注意到表弟走神了,他似乎在直勾勾望着左侧空气。
麦克拉特意识收回,他对表姐严肃说:“社交季是贵族的荣耀与职责,我们都应该履行,你不应该乱跑。”
“是你的职责,又不是我的职责,你忘了我被除名了么。”
如果说除名前还要有贵族的体面与责任,那么被除名后费德丽卡就只剩下钱了。
受人诟病的是,她开办了几家高科技公司,还有十几家工厂,雇佣的全是第七区第六区这种边缘公民,最近,就连整修大教堂基建工作也被费德丽卡招揽。
“哦,表弟,我从不歧视任何人种,因为那样就赚不到钱了,大家在钱面前都是平等的。”
费德丽卡是如假包换的资本家。
谈话间她赌马又输了,刚把几千万金币花出去,心情畅快了不少。
赛场上数匹纯种赛马自由狂奔,滚滚尘土飞扬,麦克拉特身姿笔挺,观赏着这项古老的贵族运动。
临近冲刺,他押注的结果要出了,却忍不住再度移过视线,罗莎穿着费德丽卡设计的低胸礼服,胸前像牛奶一样白。
她嘴唇上什么都没有,面色苍白,显得病恹恹的。
麦克拉特淡淡蹙起眉,冷漠的表情有了细微松动。
22. Sing,sing
场上比赛激烈,罗莎垂着眼帘却没有看半点。
她一整天完全是混乱的。
何塞把她吓到了,她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不停地想,却没有头绪。
赛马会后,活动密集频繁,今天日程安排得很满,接下来有歌剧和拍卖会,每个活动正式开场前都有花样繁多的热场。
“今天唱什么?”费德丽卡问道。
麦克拉特给她打开车门,答:“《甘蓝仙子》。”
“哦,老掉牙的曲目。”
三人在金色大厅落座,台上华贵动人的金色女高音一出,气氛推向最高潮,观众们如痴如醉。
罗莎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望着舞台想些什么。
平日里她是没资格参加这种高雅艺术集会的,对于乐理也不是很懂,但是,这首曲子她曾经听过。
几年前的回忆被唤醒了,伐木场里,圣诞节的炉火仿佛在她眼中燃烧着,然后是更久远的幼年时的事情,第一区冰冷的街角,许许多多忙碌的西裤与腿,贝壳与海水,就像一缕缕不散的幽魂,钻入耳蜗盘旋重聚。
这首歌承载了罗莎太多回忆。
歌唱家唱腔华丽多变,唯美动听,像一只嘹亮啼鸣的夜莺,高高的声音飞向辽阔天际。
隆重的谢幕礼后,观众们退场外出,有人在后台跟歌唱家索要签名,罗莎隔着很远近距离看到了那位女高音的真面目,她已经步入老年,鬓边微白,但是神态柔和,高贵典雅。
费德丽卡不怎么感兴趣,这样的复古音乐对她前卫的做派来说有些过时,从小听早就倦了。
“好无聊啊,我们走吧。”
罗莎把到口的话咽下去,终究没有勇气开口,她跟着费德丽卡匆匆离开。
几十英尺的巨幕拉开,接下来是一场拍卖会,费德丽卡去卫生间时,把手牌交给罗莎,让她见到漂亮的东西帮自己举几下。
“这位小姐请举牌。”
罗莎全程心不在焉的,她不清楚规则,在拍卖师热场怂恿的小把戏下,得知自己买了一块天价石头后,极度崩溃,又不能当众解释,因为会损害费德丽卡的体面。
“我拍的。”麦克拉特在旁边不轻不重道。
罗莎看了他一眼。
“给我吧,我正好缺一块石头。”他淡淡道。
“谢谢。”罗莎小声说,她欠了他一个天大人情。
“不用谢,这个给你。”他从口袋里掏出纯白手帕,递给她。
在歌剧院的时候,麦克拉特看到她哭了。
他始终在不经意间探去目光,注意到她不作声地哭,又偷偷用尾指把眼角的泪拭掉了。
“给你。”
见她不接,麦克拉特倾过身来,他眉骨高,鼻梁挺直,半撩眼皮,带着高高在上的不耐烦。
罗莎感觉到了他的不开心。
她犹豫着伸出手,极为名贵的手帕上面纹着海鹰与权杖。
那是圣宾叶的族徽。
罗莎看到那个东西,手指颤抖,手帕掉在地上。
“你怎么了?”麦克拉特发觉她今天太反常了,精神恍惚,中午吃饭都很少。
罗莎摇摇头,垂着眼说抱歉。
他再想追问时,费德丽卡回来了,她对历史很感兴趣,热情洋溢,拍了很多核战前的东西。
拍卖会外热闹非凡,集市街有很多稀奇古怪的稀有物品出售,有人摆摊做占卜,有许多画家摆着画板对着摩天大楼写生,也有手工艺人出售艺术品。
麦克拉特为女士们举着洋伞,三人踱步到滴血教堂附近,偏远的角落位置摆着个突兀的小摊子,皱巴巴的红色方格桌布摊开,看起来就像不情愿呆在这里一样。
费德丽卡有了点兴趣,摊主是个年轻男人,一头小绵羊似的茶褐色卷发,戴着金丝眼镜,文质彬彬,一看就是书虫脑袋。
他的桌上摆着水晶球、塔罗牌、琉璃碎片,以及各种用于占卜的洋洋洒洒小物件。
“这是做什么?”
“摸水晶球,测命运走向。”
费德丽卡给了他一枚金币,把手覆在水晶球上。
“你看到了什么?”费德丽卡问道。
“小姐,您的一生奇异瑰丽,战火纷飞,传奇动荡。”
费德丽开心笑了:“你这占星师这样甜言蜜语,会让很多人以为你故弄玄虚。”
男人恭敬回复道:“小姐,我一直信奉科学,我现在所研究的只是它的一种补充,或许它是一种更高维度的知识体系,一种类似于神秘的明理解析艺术。”
他说得还不错,费德丽卡兴致勃勃:“罗莎,你也测一测吧。”
“罗莎?”男子听到她的名字,有点激动。
“爱德华?”罗莎也认出了男子,他是之前自己神学系的同班同学。
“天啊,真的是你,你都这么大了。”
爱德华待人友好,彬彬有礼,之前罗莎是班里年纪最小的,他作为班长经常照顾她,把她当做小妹妹看待。
不过自从爱德华毕业后,两人的联系就中断了。
旧友重逢,爱德华脸上浮现亲切的笑容,罗莎也很开心遇见他。
“你在这里做什么?”
“摆摊啊,我现在职业可多了,给人算命占卜。”
爱德华家是个没落贵族,作为次子他无法承爵,毕业后基本不出门,越来越宅,潜心研究学问,出版书籍,成为了有名的神学家,星相学家,占星术士,手相学家,数字命理学家。
这次社交季他是被家里人轰出来的,父亲让他守在赛马场这边,方便这位大龄单身男青年结识权贵,兴许还会有段良缘。
费德丽卡这时发现了疑惑点,质问爱德华:“既然是旧同学,你刚刚怎么没认出罗莎?”
“她那时候太小了,个子还没到我胸口呢,头发很短,一个小男孩样。”
这下费德丽卡更疑惑了:“罗莎你不是才成年吗?之前就读大学了吗?”
爱德华积极主动道:“罗莎是个天才,她才十二岁就进神学系了,功课都是满分。”
这下费德丽卡吃惊又赞叹:“真是太厉害了。”
大都会学院的神学系有多难进她是知道的,每年有权有势的贵族子弟都会被筛去大波大波。
费德丽卡不可思议道:“罗莎,你知道你有多聪明吗?”
她当然知道。
麦克拉特全程旁观,爱德华跟罗莎谈得越亲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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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脸色就越阴沉。
长久以来,他阴暗地嫉妒她,
而嫉妒、攻击性、欲望是扭缠在一起的东西,令他夜不能寐,发酸发胀。
最讽刺的是,她根本不相信神,但却在神学系读了五年。
这是多么荒谬。
“我们该回去了。”麦克拉特不快道。
费德丽卡把名片扔给爱德华,冲他抛了个媚眼。
罗莎跟爱德华挥手告别。
麦克拉特把两位女士送回大贵族下榻的宫殿,他礼节得体,风度翩翩,姿态一丝不苟,但那张异常俊美的脸凌厉端着,十分阴郁难解。
他似乎又不高兴了。
罗莎不知他怎么了,有点疑惑。
下车时他把手递过来,浓密眼睫沉郁下垂,那副冰冷面孔的神态几乎跟何塞如出一辙,她吓得一哆嗦。
她下意识想到那天他压在自己身上带来的阴影。
像一只大蜘蛛。
他们兄弟两个都好吓人。
她刻意没搭他的手,自己蹦了下去。
麦克拉特一根眉毛挑起,相当不悦,他想把她揪回来。
罗莎赶紧躲到费德丽卡身后,他只摸到了她的袖子。
“嗯?怎么了?”费德丽卡只觉扑来了好大的风,不明所以道。
“没什么,明天有活动我来接你们。”麦克拉特重重看了罗莎一眼,她缩在表姐身后,装作不看他。
他胸中有隐隐怒火,就是这样,她不知道这样躲避他多少天了,
她藏在窗帘后面,藏在书包后面,甚至藏在海茵后面,看到他跑得比兔子还快,
她一点不给他机会解释,
麦克拉特很头疼,他认为自己是如此厌恶她,
她出身低贱,血统肮脏,出现在社交季简直是对贵族的玷污,
但又很想把她绑起来,捆起双手,锁在身边,那样她只能对他柔声哀求,她的眼睛里只能有他。
为什么会这样?
他有点烦地离开了,一路踢起许多雨水。
∽
罗莎关上窗帘躺床上,因为何塞的事,她一整天心神不宁。
裹好被子滚来又滚去,终于困意上来,她很早就歇了,半夜又被费德丽卡偷偷摇醒。
“别出声。”
费德丽卡一双眼睛像夜猫,炯炯有神星芒毕露。
“罗莎,我发现了个好地方。”
“什么好地方?”罗莎摸不着头脑。
“跟我来。”
罗莎简单换好衣服,她们两个猫着腰,鬼鬼祟祟溜出去。
拐过几个街角,是一间隐秘的平民酒吧,里面聚集了许多手风琴手和流浪乐师,歌声飘逸欢快。
“罗莎,你没来过酒吧吗?”
费德丽卡相当熟练地落座,见罗莎很生分的样子。
罗莎摇摇头,她乖得很,杜荷小姐说酒吧那种地方鱼龙混杂太危险了,她说什么罗莎就听什么。
“哦,真是个好孩子。”
费德丽卡爱恋地摸了摸罗莎的头发,她们倚在红木酒吧和毛绿色毡桌旁,酒柜上摆满咖啡干邑,酒水里飘来木樨花,一切散发着浪漫的宿醉与微醺气息。
23. Drunk
有几个男人从二人进门起就盯上了费德丽卡,他们直奔而来,亲她的手,同她搭讪调情,费德丽卡手指伸进去,老练验货,笑声不停。
“罗莎,你不玩吗?”费德丽卡注意到罗莎木木地坐在座位上,神情失落又沮丧。
罗莎摇摇头,身体往后移了移,跟几个男人拉开距离。
“怎么啦?”费德丽卡摆摆手让男人们离远点,她向罗莎贴过身体,手肘搭在吧台上,给她叫了杯白橙皮莫吉托。
“你好像有心事啊,跟我说说吧?”
“没事的。”
“那这几天活动你觉得好玩吗?拍卖会啊酒会这些?”
“嗯。”
费德丽卡把酒推给罗莎,哄小孩似的:“你压力太大了,一直绷着,喝点放松下。”
灯光像蓝色暴雨打来,色彩斑斓飞坠,浮光掠影中,罗莎盯着那杯翡翠色液体发呆。
她喝了点,酒汁冰凉丝滑地穿过身体,没有想象中的刺鼻。
费德丽卡用手肘支支她:“我表弟麦克拉特怎么样?老天,他可真辣,虽然脾气臭,但也很体贴,而且很干净呢。”
罗莎很迷蒙地望着费德丽卡,听到她艳丽的嘴唇在问:“你们还是同学呢,也有共同话题,明天我把他约出来玩?”
罗莎摇头,她不想见麦克拉特。
“那是为什么啊?”费德丽卡这下是真不懂了,小女孩的心思真难猜。
“费德丽卡,我想问你...”
“你问啊。”
“你提过的那个...嗯,圣宾叶的家主,那是什么样的人?”
“哦,你说他啊。”费德丽卡郁闷地喝口酒,“他是整个帝国的幕后顾问,筛选情节,剔除杂质,统筹结局,他是你见过最恶劣家伙的集合体,没有人性的。”
她摊手:“一个人你说没人性,那还是人吗?但人家的物种信息还就是人呢,跟咱们一样,他之前给我赐婚,瞎子赐的都比他强。”
罗莎被她活灵活现的吐槽逗乐了,没注意到她最后提到的几句信息。
费德丽卡见罗莎终于露出笑颜,心情大好,挥挥手把男人们喊来,擦着身体去舞池里醉醺醺跳舞。
罗莎一个人坐着,觉得酒还不错,越喝越多。
那种酒精的火辣,浇灌在胃里除了又冰又烫,也没有别的知觉了。
她等待冰冷融化的感觉,慢慢趴下身体,枕在吧台上,脑海里浮现出那张冷漠刻薄的脸。
坏人。
他骗了她。
如果她早点知道他就是何塞就好了。
∽
深夜的酒吧里起了躁动。
有人喝多了耍酒疯,很快整个酒吧陷入混乱,一拳接着一拳,乐曲演奏到高潮。
酒意上头的家伙纷纷顺手揍起身边的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酒鬼抓住了罗莎,她反应慢了点,眼看躲不开,一个头戴贝雷帽浑身啤酒味的年轻人轰歪了酒鬼的头。
“当心点,小姐。”
罗莎站稳了,当她想道谢时,那人却消失不见。
听着模糊音色,似乎是一位少年。
“费德丽卡?”
在一堆疯狂拥挤中,罗莎寻找费德丽卡,终于在喝得烂醉如泥的一堆人中找到了她,警笛声响起,她拉着费德丽卡往外躲,浑身是汗,气喘吁吁。
警察冲进来封锁了酒吧,一并把她俩也带走了。
罗莎第一次来酒吧就被抓进拘留室里,她用手托着额头,迷茫又懊悔。
几个警官来做笔录,她对他们解释道:“是不是搞错了?我们没有打架。”
“指控二位的是其他罪名。”有五个警官在她们面前并排坐下来,阵仗十足。
“这位小姐,你知道费德丽卡女士还在服丧吗?按照规定,她应该穿黑衣披丧服。”
罗莎很惊愕,她从来不知道费德丽卡还有丈夫,而且已经去世了。
仔细一想,她今晚似乎提到了,但一闪而过被忽略。
罗莎更后悔了。
养母说得对,酒精害人不浅,降低敏锐度,还会让人变蠢。
一位高级警官来到费德丽卡跟前,扣扣桌子:“您说说,您做的是不是过分不好?”
费德丽卡喝了太多酒,感官迟钝。
她抬眸直勾勾瞪着他:“你说什么?”
“您的先生刚去世,您就去酒吧,是不是不太好?”
“嗯,好像有点不好。”她眨眨眼,“所以把我们放了吧?”
几个警官面面相觑。
“我都说了不好了还要我怎么样啊?我现在心情非常难过,必须要去点个男人玩一下。”
警官正色凛然:“我们接到了举报,说您在里面摸了别人的屁股。”
“是啊,我不过就是摸了几个男人的屁股,喝多了这很正常嘛。”
“理直气壮?”
“哦吼,你们欺负寡妇是吧?”
费德丽卡没啥道德底线,很心安理得地站在道德制高点数落他们。
警官试图让她保持肃静。
费德丽卡骂骂咧咧:“那摸了就摸了,不小心摸了能有什么办法?”
“您确定是不小心吗?”
“他们太翘了,自己凑过来的,顺手的事。”
费德丽卡骄傲回忆着:“罗莎,你有没有摸男人屁股?”
罗莎猛摇头。
“看吧,至少她是清白的,你们不能搞连坐这一套。”
“我们很确定她跟您是一起的。异端审判所下达了指令,要在议会期间矫正风气,严抓不轨行径。”
“该死的异端审判所!”
“女士,请慎言。”
费德丽卡被扣下了,需要有大贵族保释才能出去,她深夜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人接通,有名望的贵族都丢不起这脸。
最后麦克拉特冷着脸来了。
他披着大衣站在拘留室外,夜色沉暗浑厚,一双浓郁的眼睛在灯照下透出发猩的蓝色,渗人地望着里面。
“哦,我亲爱的表弟,金枝玉叶的贵公子,帝国的太阳,您终于来了!”
费德丽卡像抓住救命稻草那样献上溢美之词,冲他呼嚎:“麦克拉特,快把我们救出去,请为你可怜的表姐做担保吧!。”
麦克拉特阴着脸,他怎么可能给她做担保,这种骚扰的事她又不是做了一回两回了,名声早就臭了。
警官向他恭敬询问:“您要为两位女士提供担保吗?”
“我不认识她们。”
麦克拉特大半夜被吵醒,没想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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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事,太丢脸了,他转身就走。
“再走一步,祭品游戏的赞助尾款你别想收到了,以后的我也不会再赞助,你别想在我这里拿到一厘钱。”
费德丽卡音调拔高,对他亲昵又肆意道。
麦克拉特站住不动了,转过身来。
费德丽卡眼神眯了眯,目光里仿佛含有轻微的毒素,一时间麦克拉特竟然无法分清她是真醉假醉。
他对这个女人无可奈何。
“我要为她们做保释。”
他带来的司机把费德丽卡从座位上搀扶起来,罗莎也晃晃悠悠地跟着他们出去,刚出拘留室,被麦克拉特抓住手,他的手劲大到让她无法脱离。
他在她面前俯视,穿透性的压迫感:“我不懂你跟这个疯女人去那种地方做什么?你知道喝醉酒有多危险吗?”
罗莎也不懂她去做什么了,她眼神迷离,不说话,已经完全醉了。
在路上,费德丽卡歪倒在前排副驾驶座上,罗莎被麦克拉特领到后座。
麦克拉特无法忍受车内酒气,窗户半开着,海风大作,一路冷气灌进来,罗莎冻得瑟瑟发抖,本能地往他怀里钻,蜷缩起来一动不动。
一整个白天她都没有精神,他探了探她的额头,果然有点热。
他让司机关上窗,把温度调高点。
天上狂乱的云突突奔走,在遥远黑色海岬的深处燃起暴雨,很快席卷到这边。
麦克拉特把大衣脱下来,给罗莎披上,风雨中她的外套一直包到脖子,到了贵族宫殿,他直接把她抱上楼。
罗莎倒在床上,湿了的外衣被褪下来,哼唧了几声,断断续续的,似乎是哼歌。
“你唱的什么?”麦克拉特跪在床上,居高临下,眼神阴咝咝的。
“甘蓝仙子。”罗莎迷迷糊糊道。
这是甘蓝仙子?
白天听过的甘蓝仙子?
麦克拉特困惑极了。
...好难听。
他终于发现了她一个缺点,有点意味不明的暗爽。
但很快,他愁眉不展。
她的歌声听得人牙根发痛,简直五音不全啊。
麦克拉特想捂住她的嘴,结果被咬了。
“你咬我?”
他揪揪罗莎头发,那瀑布长的乌黑炭发从他指缝里泄出来,她打个滚,搂住他脖子,靠在他肩上睡熟了。
雨声如此缓慢,像是从十三世纪的凌晨开始落下的。
麦克拉特听到她在睡梦中念了声:“管家。”
“什么管家?”
罗莎醒了一会儿,朦胧地望着他的眼,蔚蓝浓郁,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
她表情隐忍,不懂解释。
“Rosa?”他轻轻呼唤她的名字。
“你骗我。”她的眼里凝着泪,如此委屈。
“我骗你什么了?”
麦克拉特有点气闷,结果她抱着他呜呜呜地哭,他一下不知所措。
好脏,衣服都湿了,她眼里为什么要流这么多水?
麦克拉特一动不敢动,她身体好热,这种情况是发烧了么?要吃药吧?
他匆忙给私人医生发消息,医生提着药箱赶来,见他怀里密不透风抱着位黑发女孩,吓得当场跪在地上。
24. Woods
“给她开点药。”
医生不敢违抗,胆战心惊从地上爬起来,给罗莎测了体温后,开了些退烧特效药。
“这位小姐有点风寒,吃完药睡一晚就好了。”
麦克拉特警告医生保密,医生嗫喏点头,躬身离开。
接下来该给罗莎喂药了。
夜色下她面色潮红,嘴唇也红艳艳的,像刚吃完覆盆子。
他把手很小心地放上去,轻轻碰了下,好软,用指腹轻轻揉搓着,仿佛触摸世间最软糯的糖果。
然后他把药缓缓抵进去,塞她嘴里。
罗莎被弄得嘴角黏腻,她皱起眉,有点烦躁地乱动,胸前粉白透红,带着细细汗珠。
麦克拉特幽幽凝视她,他的眼神里有一道看不见的流光,徐徐落在她身上,很痴迷,很残忍。
他低下头,抱紧她,想象咬一口满嘴生涩的味道。
罗莎难受地在他怀里拱了拱,让他感觉胸前很痒。
他问她怎么了。
“我不舒服。”罗莎把头埋在他胸口,埋得很深,难过道。
麦克拉特放弃了一些想法。
天上闪电在闪,划过夜色垂怜的高楼与大地,转瞬即逝,他把灯关了,只留了一点香薰与烛盘,在幽弱的光芒中一直守在床边,等她烧退了才离开,走时特意把门上了锁。
走出宫殿,他神色奕奕,脚步轻盈。
这次她生病了。
下次......
他舌尖抵了抵牙,眸光优雅血腥。
∽
罗莎做了很长的梦,梦里昨日重现。
那是刚来第一区的时光,家乡已经被战火毁灭了,七八岁大的小罗莎在街上流浪捡报纸御寒,躲避随时出没的流浪狗,在最狼狈的时刻,从辉煌的帝国歌剧院里忽然飘出悠扬的歌声。
那样磅礴柔美的声音让她漫步漂泊的脚步停下,被音符环绕拥抱,不再孤单。
晚上她睡在街角,路灯昏黄,盖着报纸入眠,脑海里的音乐还在响。
“是谁家的孩子啊?真可怜。”
“一看就是没人要的。”
罕见的飘雪早晨,罗莎抬起头,看到了面前的金发女人,和她身后的棕发少年,少年眼角有一滴泪痣。
“你叫什么名字?”女人问她。
“我叫罗莎。”
“罗莎愿意跟我回家吗?”
“你还要捡孩子,家里孩子还不够多吗?”少年责备道。
罗莎望着女人伸来的手,犹豫着,犹豫着......
她开始跳舞,影子像风那样摇摆,脚尖踮起,裙摆呼呼掠过一轮旋舞。
从她被收养,已经十年,她现在已经跟记忆里的少年一般大了。
命运让她又再次找到了那首音乐。
甘蓝仙子。
罗莎缓缓醒了,眼角流有泪痕。
又厚又华丽的丝绒被子铺在床上,门窗都关严了,房间里飘着雪松木残存的香味,她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穿着宽松感的中世纪风蓝绒睡裙,出了很多汗。
自己有做过这些吗?
她撑着脑袋缓了好一会儿,不记得宿醉后发生什么了,只记得胃里很饱,心里很满,怀有好多心事。
酒精的副作用还没消散,罗莎醒来了还是困,她晃晃脑袋,把自己一团抱住,一个人在床上默默哼歌。
敲门声响起。
“是我,费德丽卡让我来叫你,晚上要出门。”
罗莎捂住嘴,是麦克拉特。
他听到了吗?自己在唱歌,还有自言自语的声音。
她匆忙套好衣服,小心把门开了一条缝。
麦克拉特站在门口,一身冷气,依旧是那副冰山模样。
他递进来一身骑装,干净利落,是按照罗莎尺码来的。
“你好点了么?”
“嗯?”
“身体。”他目光下移,冷漠锋利,像狼一样,罗莎又往门后躲了躲,她伸手想接衣服,他偏偏不给她。
他好讨厌。
“已经解酒了。”罗莎闷闷回。
“以后不要喝那么多酒。”
麦克拉特手搭在门上,幽幽盯着罗莎,她脖子上露出的那点皮肤虾粉色褪去,现在恢复白皙正常。
烧应该已经退了,他终于松手,再不松她就要恼了,那眼睛瞪得像马卡龙小饼一样圆。
“刚刚听到你房间里有一些奇怪的噪音,是酒店隔音不好吗?”
罗莎僵住,面色如灰。
她结结巴巴道:“...可能是隔壁或者...或者楼上传来的。”
麦克拉特贴心道:“用我帮你通知酒店管理方处理吗?”
“不用了。”
“嗯。”他骄矜地点点头。
罗莎迅速关上门。
糟糕,是被听到了吗!
∽
刚入夜,费德丽卡跟夜猫子一样兴奋无比:“罗莎,今晚有流星,穿上你的靴子,我们去森林打猎。”
天上悬着很冷的月亮,圆圆的像猫咪脸,流云翻卷,冰冷无情。
罗莎裹着大衣下楼,殿门外响起越野车的轰鸣声。
几个男生冲她们招手,那是费德丽卡新结识的新欢,弗花家族的小男孩。
罗莎惊奇地发现,爱德华竟然也在,他有点羞答答地同罗莎打招呼,对这种外出聚会新鲜又陌生。
“费德丽卡邀请我来的。”他有点不好意思道。
罗莎看了眼一旁被年轻男人簇拥的费德丽卡,小小地皱了皱眉。
好多人啊。
竞争激烈,她心底里替爱德华捏了把冷汗。
“罗莎,你知道吗,今天晚上来的是威斯特彗星,它拥有相当美丽的扇形大尾巴,不过可惜的是核战后人类再也没有肉眼观测记录了。”
“希望我们今晚可以看到。”
那样就不用打猎了,罗莎总觉得这个时节在陌生森林里狩猎是件很危险的事。
“罗莎你想许什么愿望啊?”
“嗯...”罗莎想到了那个男人,他冰蓝的眼珠沉郁得像在湖水中浸泡过,笼罩在她身上飘忽露骨的目光...
她想许愿再也看不到他。
两人聊着天,麦克拉特从越野驾驶座下来,关门砰的一声响。
“麦克拉特,你不开车吗?”费德丽卡被他弄的动静很意外,怎么了这是。
“不开。”麦克拉特面色阴沉。
“我来我来。”
“还是我来吧。”
几个男生争风吃醋,抢着要开车,最后被弗花家的老大抢到了。
越野车在寂静山岭开辟而过,轮胎压过林间的碎石子,发出坚实扁平的声响。
同行的年轻人活力十足,他们在路上欢快聊天,喝着车里的即兴饮料,芫荽调着酸橙汁,冰块哗哗晃动,辛辣又刺激。
费德丽卡在前排各种碰杯,玩得相当开心。
罗莎坐在汽车后排,左侧挨着爱德华,右侧挨着麦克拉特,看到表姐同时跟几个男人调情,他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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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莎默默往左边移动,她对麦克拉特有点怯,内心忐忑不安。
他不会听到自己唱歌了吧?
一路上她偷偷看了麦克拉特几眼,他没什么反应,她微微放下心来。
麦克拉特掀开眼皮,几次眼神飘过来,又很快移开。
他还是忘不了早晨听到时的耳膜炸裂。
她能不能别再唱歌了。
惨不忍睹。
她在床上也这个声音吗?
...
不过勉为其难的话,也不是不能接受。
表姐在前面各种伤风败俗,他烦躁着,托着腮各种遐想。
费德丽卡脑袋往后一探:“罗莎,要来一杯吗?”
“她不喝。”麦克拉特抿起薄唇。
费德丽卡支起耳朵:“哦,我问的是罗莎,罗莎你要喝吗?”
麦克拉特表情生冷。
罗莎赶紧摇摇头。
林间有椋鸟和大雁成群成群飞来,爱德华见罗莎很尴尬,主动温柔地和她说话,两人讨论起之前的学业与功课,有说有笑,他说可以给她看手相。
“罗莎,把你手给我。”
罗莎伸出手,忽然感觉到右侧一股冷意,她弱弱地抽回手,说先不看了。
她用余光望向麦克拉特,他臭着脸,心情极度不佳。
不知道今晚谁惹到他了。
他这几天好像一直是这幅样子。
好古怪。
∽
郊区森林茂密,车辆行得越来越深,萤火虫幽闪飞舞,众人在冷风中闻到了杂草与朽木泛滥的味道。
为了打破这种空寂,车里放起了音乐,泥泞而慢节奏的音乐在轻盈流动,缓解了空而荒的气氛。
大约到了目的地,停下车,一行人在厚厚的黑夜里行走,头顶蒙着月光,星辉下的草地蓊郁神秘。
费德丽卡披着貂,袖子又大又肉,扇呼呼地在前面晃荡:“这里确实很偏僻。”
她掏出手机,连信号都没有了。
几个男生疯狗般的狂热求偶并没有冷却,百无禁忌开着玩笑。
“听说这林子里有野兽出没。”
“最可怕的野兽不是你我吗,还有比人更凶残的猛兽么?”
“到时候我来保护费德丽卡小姐,你们都躲我身后。”
“啊咧。”
一个男生被脚下石砖绊了下,这里竟然是一处墓地,它看起来孤独又肃穆,坟头竖立着一排排十字架,墓地里乱石斑驳,到处是风化与草木的痕迹。
今晚的天空很干净,可以看到灰色的云朵滑来滑去,云层透过的寒光幽闪,零零散散的坟茔被月光遗迹洒满,变成了一片奇幻坟场。
众人都感到了一种扑面而来的诡异寂静。
他们不约而同绕过去,继续往林间深处走,男孩们把猎枪背在身后,不断发出枪托撞击肩膀的声音。
这是个看见孔雀的夜晚。
幽绿色的孔雀伸展羽翅,一阵风似的降落在他们面前,罗莎注意到它灰扑扑像树皮一样的爪子流血了。
“它受伤了。”爱德华也注意到了。
但是那不是子弹痕迹造成的,反而是像是猛兽攻击所致。
孔雀迈着缓慢的步伐,踱步进了森林里。
“多么美丽的生灵啊。”
费德丽卡要射孔雀,她让罗莎去越野车里把自己的配枪取来,看到自己的表弟倔着脸默不作声跟在罗莎后面,不禁笑了笑。
年轻人的小心思啊......这个年纪真是活力满满。
25. Beast
“说起来,刚刚在墓地里我想到了我的丈夫,我在想,他冷吗?在地下。”
费德丽卡特意挑了爱德华闲聊,他比弗花家的几个年纪大,更成熟稳重。
“肯定是不会冷的,因为神经腐烂,没有痛觉。”爱德华老实道。
“你不害怕吗?”
“我一直认为,有别于怪异与畏惧,墓地是孤独而浪漫的地方。”
菲德丽卡挑起漂亮的高低眉,很有风韵,她认为这个占星师并非草包,他吐出的那些文字与理论很有几分迷人的味道。
虽然爱德华说话有些慢,不善言辞,但意外得到了菲德丽卡的垂怜。
这点让弗花家的男孩们愤愤不平,他们也插话进来,谈话瞬间乱作一团。
谁也没发觉危机悄然降临。
∽
罗莎去取枪,身后麦克拉特也跟来了,他走路没声音,像只幽灵一样在后面飘,板着那张苍白阴郁的脸,在深夜里尤其渗人。
他给罗莎打开汽车后备箱,罗莎看到了很多打猎用品,猎装,猎帽,猎枪,子弹带,军靴,甚至混进来几把狙击步枪。
费德丽卡的手枪是银白色的,上面刻有她的名字,出自名工巧匠,非常漂亮。
罗莎把手枪收好,自己背了把步枪防身。
取完枪他们一起回去,并肩行走。
新月皎洁,麦克拉特用皮靴踢起小石子,眼光一直黏在罗莎身上。
月光翻起云层,草木香和土壤香的味道环绕,她思考问题时,海水般纯净的眼眸藏在深邃眼眶里,在夜空下显得很是神秘。
罗莎注意到了。
她刻意避开他的目光,两人都不说话,她的脸微微发红。
快到目的地时,她忽然站住不动了。
森林里传出一些动静,是靠近费德丽卡方位传来的。
动作很快,很迅猛,大型猛兽无疑。
罗莎飞快跑过去,费德丽卡他们有危险!
∽
在棕熊扑来的危机时刻,几个男生慌乱逃窜,接连打了几枪没打中,他们惨叫着大喊快跑。
棕熊嗅到了鲜活猎物的气息,嘶吼着横冲直撞,向费德丽卡奔去。
爱德华闪身挡在了费德丽卡身前,他紧紧抱住了她,害怕地闭上眼。
“砰!”
几百米外,罗莎果断端起步枪射击,这头体长三米的猛兽咆哮着高速移动,在距离猎物只有一米远的地方,罗莎一枪击中了它的脑袋。
子弹乘风而过,鲜血飞溅到费德丽卡和爱德华身上,他们身上血淋淋的,衣服变成了艳丽血浆色。
“好了,没事了。”
费德丽卡拍拍爱德华的头,爱德华红了脸,因为用力过猛,他压在了费德丽卡身上,
他感觉她的身体好软。
费德丽卡让他从自己身上起来,挑挑眉,现在倒是对他青眼相看了。
几个男生凑过来,担忧地询问费德丽卡有没有受惊。
“滚。”费德丽卡心情不佳,一巴掌把人头扇歪。
她从地上爬起来,大踏步走到空地上,去检查罗莎有没有受伤。
罗莎被巨大的后坐力震到了肩膀,她坐在地上缓冲了一阵。
“你怎么样?”麦克拉特蹲下身,想查看她的身体。
由于没戴防具,罗莎手臂已经被震麻了,耳朵也很疼。
她有点听不真切他的声音,只感觉嗡嗡的响。
麦克拉特挽起她的袖子,她想把手抽回来。
“让我看看。”
麦克拉特语气强硬,她的身体抑制不住颤抖着,像朵沾有露水的玫瑰,发抖而动人。
因为太痛了,罗莎没有再坚持,默许了他的检查。
“这里疼吗?”
“有点。”
“这里呢?”
她疼得唔了声,轻轻呵气颤栗。
“好了我不碰这里了。”他轻哄道。
蓝色血管在冷白皮肤下静静跳动,麦克拉特抚摸着那有些细弱的手臂,感到不可思议。
那一瞬,在她纤细的身体上爆发出力量的潜流,一击即中。
“你枪法很准。”其实在祭品游戏里他就注意到了,她射击水平高超,完全是专业水准。
“我以前常玩射击游戏,打气球......”罗莎说着自己声音都萎了,哪里有钱去玩那个。
麦克拉特自然是不信的,他看她的眼神变沉,射箭之类跟枪是绝对不同的,第一区对于枪械的管制很严格,平民根本无法拥有配枪,而她动作熟练,一气呵成,而且...简直太神乎其神了。
“谁教你的?”
轻轻的胆战心惊的口吻,像是逼问。
罗莎咬着唇,紧张道:“没有谁,是我小时候在第七区学的。”
“是吗?”
麦克拉特目光扫在她身上,像鹰隼盯到了唾手可得的猎物,徐徐盘旋降落。
“罗莎!”
费德丽卡赶来了,问她怎么样。
“我不碍事。”
费德丽卡用眼神碰了碰麦克拉特,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她终于松一口气。
“你救了我们的命啊。”
而且在能见度极低的星夜下,没有瞄准镜,盲狙三百米之外打中目标居然只用了一颗子弹!
这孩子是挺神的,她喜欢她。
费德丽卡把沾满血污的皮草扔地上,激动地跟罗莎拥抱。
爱德华默默把外套脱下来给费德丽卡披上,劫后余生的短暂缓冲后,他细心体贴,而且实用。
弗花家的男生们也跑来了,他们叽叽喳喳围着罗莎关心问候,赞美她的勇敢,亲吻她的手背,不出意外脸颊上被费德丽卡咣咣扇了几个手印子。
麦克拉特孤身站在一旁,冷风中,有一种很酸的味道塞满了全身。
莹白透光的手臂,一击毙命的步枪......
她太令人意外了。
上车时,两人擦肩而过,她的身上残留着射击后淡淡的硝烟气味,有点刺鼻。
跟谁学的呢?罗莎......
麦克拉特鼻子细细耸起,眸光意味不明。
∽
回程路上,经历了惊心动魄,大家明显都乏了。
行到一半的路途,车辆骤然熄火,万幸凭借微弱的信号,他们联系上了救援。
冷风肆虐的空地上,众人裹着毯子瑟缩等候,一切静悄悄的,没有人说话,今晚上简直糟糕透了。
“看,是彗星。”爱德华第一个发现的,他的声音犹如点燃了小小的火焰。
大家都睁开眼,看到威斯特彗星长长的尾巴闪耀如羽翼,纷纷阖上手掌对着天空许愿。
以后再也不要见到那个男人,再也不要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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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莎心里默念,睁开眼,发现麦克拉特在看自己。
“你许的什么?”
她嘟哝着:“不能说出来的。”
“是么?”
麦克拉特挑挑眉,讳莫如深。
这样的表情,代表他的盘问还没结束。
罗莎咬咬唇,举枪时人命攸关,当时顾不上那么多,但这也意味着她暴露了自己的秘密。
如果麦克拉特追查下去......
夜晚漆黑的荒野公路上,石子研磨咀嚼轮胎,一点点声响都让她内心不安。
麦克拉特微微跟她靠近了些:“我们明天约个咖啡?你的业绩还差多少酒水?”
“我不想喝咖啡。”
罗莎含糊着,有意闪躲,这样的反应,几乎让麦克拉特断定她隐瞒了什么。
或许,她的把柄就捏在自己手里。
他嘴角勾了勾。
“那你想喝什么?”
“麦克拉特。”费德丽卡叫住他,她见罗莎脸色苍白。
“她需要休息。”
“嗯。”
表姐的语气异常严厉,麦克拉特暂时作罢了。
“我们改天约吧,可以吗?”
他注视着罗莎,正式发出邀请,嘴角隐隐吟着一抹笑意。
罗莎掰着手指,低头不语。
∽
回到宫殿后,费德丽卡把罗莎送回房间,给她端了杯茶。
她什么都没问,只是见罗莎难以入眠,对她说:“罗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很感激你舍身救了我们的性命,如果你需要帮助,就跟我说,好吗?”
“嗯。”罗莎难过地低了低头,果然,那一枪,费德丽卡也看出什么了。
“哦,亲爱的,你怎么了?”费德丽卡见她如此低落,爱怜地贴身抱了抱她,“是麦克拉特对你造成困扰了吗?”
不止。
还有他哥哥。
罗莎目光发愁。
费德丽卡继续安慰道:“其实啊,麦克拉特虽然很不近人情,但是他也有善良的一面呢。”
善良?
这个词汇对他来说很不相干,罗莎想听听麦克拉特善良的具体体现方式。
费德丽卡给她耐心地举例子:“比如他很有爱心,喜欢小动物,之前收养了很多流浪狗呢,你也喜欢狗狗是吧?毛茸茸的多可爱。”
罗莎疯狂摇头,她在第一区大街流浪时可没少被流浪狗追咬,至今都留下阴影了。
“哦,这样啊。”费德丽卡嘬嘬嘴,也没想到会弄巧成拙。
她果断把麦克拉特移出对话,安慰罗莎:“虽然我们年龄背景各不相同,但罗莎,我想让你知道我是你的朋友,如果你有需要帮助,务必要开口,有朋友承担总比一个人默默忍受要好,对吗?”
“我们是朋友?真的吗?”罗莎有点不敢相信,眨眨眼,自己好像从来都没有过朋友。
“当然,帝国法律也没明令禁止贵族跟平民做朋友呀,就算禁止,他们也管不住大家心里怎么想。”
费德丽卡亲切地陪着罗莎说了很多话,抱来一堆时尚杂志陪她翻着看,渐渐的,罗莎不那么怕了。
“睡吧。”她最后亲吻了罗莎的额头。
深秋柔润的奶檀味道牢牢地吸在身上,两个女生揽在一块,渐渐的,手里的杂志陷进了被窝。
26. Fear
让罗莎感到开心的是,漫长而轰轰烈烈的社交季终于要结束了。
今天是最后一场晚宴了,按照慕佩先生的许诺,她明天就可以收到比赛奖金。
罗莎心花怒放,但又隐隐不安。
她祈祷今晚一定要平稳度过。
宴会上,她紧紧跟在费德丽卡身后,躲开了花花公子有意无意的撩拨。
费德丽卡荡着胸口穿过人群,来到正被大片贵族围观的地方,有两个男人在切磋国际象棋。
棋局陷入白热化。
一刻钟后,白棋获胜。
费德丽卡给罗莎介绍说那是很有名的棋痴达蒙伯爵。
“他爱棋如命,至今未娶妻。”
达蒙伯爵年纪比费德丽卡父母还大,脸上已有皱纹,但仪表不凡,风度翩翩。
他起身同落败者握手,然后潇洒离开。
剩下的战败方是位年轻男子,名乔治,是某个子爵家的长子。
他当众输棋后心情很不好,在围观人堆里一眼看到了罗莎,嘲讽道:“这位来自第七区的小姐能看懂吗?”
面对不怀好意的发问,罗莎回答简洁克制,像片低调隐忍的橄榄叶片。
乔治并未收敛:“是吗?之前梅尔议员倒是说过,第七区的贱民连识字都不会。”
“所以你想去见梅尔议员吗?”费德丽卡推开挡路的贵族,从人丛里走出,森森微笑道。
乔治明显有些慌乱:“哦,不,我当然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给予第七区贱民教育权并没有什么用,就像他说的那样,给猪吃珍珠。”
围观人群发出歧视的哄笑声,这是贵族阶层对下层普遍的态度。
费德丽卡很不满。
她发现这群人开始悄声指点和议论罗莎,仿佛在观摩小丑,他们金闪闪的眼睫下新鲜流淌着恶意的浓度。
而罗莎就站在自己身边,什么都没有做。
她极度不快地质问乔治那个蠢货:“你觉得你比任何人都聪明吗?”
乔治站在贵族中间,目光轻佻:“不然这位第七区的小姐要跟我来一局吗?”
费德丽卡彻底火了,正要发作,罗莎小声对她说。
“费德丽卡,我没事的。”
面对贵族群体的指责,罗莎唯恐生出事端,她想离开。
费德丽卡抓住她的手。
“没事,那就跟他下吧。”她仰着下巴斜睨乔治,已经彻底被激怒了,“看看到底谁才是猪。”
乔治从小就学国际象棋,信心满满,他面露得意地邀请罗莎落座。
“用我给你讲解规则吗?”
“不用。”
贵族们都来观看这场不同寻常的比赛,他们手里举着接骨木西打和水烟,进入宴会夜场,已经有点醉醺醺的意味。
罗莎用下快棋的速度,步法惊人,不到十分钟将他击得溃不成军。
她默默把棋子放下,无声无息的打脸。
满场寂静,哑口无声。
费德丽卡鼓掌,笑得花枝乱颤。
“再来!”
乔治不罢休,被好友拉住了,斥责道:“够了乔治,还嫌不够丢脸吗?”
聪明人只需一眼,根本不是一个段位的。
乔治被拖拽着恼羞成怒离开。
“其实五分钟就可以了,但是为了他...贵族的尊严。”
“是啊,捍卫猪头的尊严。”
洛可可小餐桌前,两个女生都笑出声来,咯咯地咧开嘴角。
费德丽卡对罗莎灿烂的笑容多少有点心有余悸,想想看,一个像她这样安静的女孩微笑着大开杀戒,真是件恐怖的事。
罗莎在某些角度纯粹得近乎冰冷,当她专注于那些引力时,甚至无法从里面分辨出属于人类的情绪波动,这大概是这种天才的孤独特异之处。
她冷静、睿智、击穿一切。
费德丽卡往酒汁里加了枚橄榄,罗莎加了点卡美罗焦糖块,边吃边聊天。
“两位,打扰了。”
她们眼神的余光都看到达蒙伯爵来到跟前,他表现得极为从容得体。
“我听说刚刚发生了件惊人的事情,这位小姐在十分钟内下赢了乔治。”
“是啊。”费德丽卡翻个白眼,贵族间的八卦传得可真快。
达蒙伯爵对费德丽卡礼貌道:“能冒昧邀请这位小姐下盘棋吗?”
费德丽卡摇摇头:“这孩子太累了,她要休息。”
“只要下一局就好,如果她赢了,可以拿到我们象棋协会的奖金。”
“你们的奖金是立刻发放吗?”罗莎耳朵竖起来。
达蒙伯爵一愣,没想到她关心的是这个问题,肯定道:“是的,只要赢了比赛,立刻就可以拿到金币。”
罗莎心动了。
达蒙伯爵过去几十年里面对棋盘总是和善地微笑,但很快他笑不出来了。
罗莎望向那六十四个格子,她思索时会敲脚尖,哒哒,四十分钟过后,看到对面黑棋都倒下了,这是为数不多她能赢得的东西,心情很平静,很放松,胜利之外不用惶恐那所带来的额外后果。
周围聚集了越来越多人,结束时众人鼓掌,久久不停。
伯爵惊叹道:“小姐,你多大了?”
罗莎要回答,他又说不必回答了,垂头丧气深受打击的样子。
“我自愧不如。”
他维持了良好的风度教养,谦逊道:“天才总是惹人羡慕嫉妒的,但如果是我面前的小女孩,那我们凡人能做的唯有崇拜与爱了。”
“如果不是出身限制,你一定会成为象棋大师的。”
同时他也明白,有这样的出身,她的上限已经被框死了,因为大区间阶级制度存在,许多比赛参赛限制条件里将第七区排除在外。
达蒙伯爵由衷为天才而惋惜。
罗莎没有想太多,这只是她的一个兴趣。
她收获了二十枚金币,装在钱袋里叮当作响。
“罗莎,快过来。”
“来了。”
罗莎很开心地提着裙摆跑,双眼冒星星,费德丽卡又发现什么好吃的了。
“罗莎,你想吃这个吗?”
“可以吗?”
费德丽卡把白汁枣布丁推给罗莎,太甜了,她害怕长体重,而罗莎太瘦了,怎么吃都不过分。
她又给罗莎蘸了点鱼子酱吃,女孩们谈天说地,生机勃勃的。
罗莎开心咀嚼食物,嘴角的黄色还没抹去,她最怕的那个男人忽然出现了,他像条雪白毒蛇在玫瑰花丛间穿行,灵巧得出其不意。
费德丽卡当即收敛笑意,起身领着罗莎屈膝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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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刚刚在聊什么?”笑得那样开心。
“下棋啊,这孩子刚刚赢了达蒙伯爵,哦,给你们介绍下,表哥,您见过罗莎吗?”
费德丽卡挽着罗莎胳膊,对她眉眼示意——这就是传说中的怪物何塞呀。
何塞姿态端庄,下巴微阖。
“你好,小姐。”
他很随意地打招呼,和蔼地露出洁白獠牙,声音让罗莎颤了下。
罗莎艰难抬起头,他的眼神隔空看着她,却让她有一种黏腻感。
他美艳绝伦,高不可攀。
“要一起用餐吗?”何塞对两位女士发出邀请,彬彬有礼。
费德丽卡表情困惑,怎么表哥这是要走亲民路线了吗?传说他可是最讨厌黑发女人的。
又或许跟即将到来的大选舆情有关。
她杵杵罗莎,结果罗莎呆如木鸡。
费德丽卡觉出了几分细微异样,但又不甚明朗。
三人落座,何塞缓慢切割着带血的食物,询问身边的罗莎:“社交季玩得开心吗?”
罗莎低着头没有反应。
费德丽卡见她傻愣愣的,在餐桌下踢她的脚。
说话呀,死嘴,冒犯君王可是重罪。
她使了重劲,桌上的金色鸡尾酒翻了,很不幸溅到了何塞身上。
费德丽卡有点惊恐地看向罗莎,罗莎一动不动,脸色煞白,似乎已经吓傻了。
何塞挥手唤来礼官,脱去外套,淡定地吩咐道:“费德丽卡,你去帮我选件你的品牌服装吧?”
费德丽卡更惊恐了,哇了声,从前表哥可是一直看不上她的设计的。
这位愚蠢的老男人过去总是批评她穿了跟没穿没什么区别。
费德丽卡为他的慧眼识珠感到欣慰,当即起身离席。
何塞看起来心情不佳,抬着高傲的下巴,十分嫌弃地擦拭自己的手指,上面留了点污渍。
罗莎沉默了会,小声对他说:“对不起,是我不小心,我会赔给您一件的。”
他点头,认真问:你用什么赔?
“我...”
何塞只是专心地擦着手,他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优美漂亮,动作缓慢又一丝不苟。
罗莎忽然止不住哆嗦了下。
密室里,他的手...那种细腻的折磨,她印象深刻。
何塞身体向她前倾,很自然地揽过她的腰肢,在她耳畔狎昵道:“等会陪我跳一支舞吧。”
“有人会看到的。”
他逗她:“那我们去没人的地方?就跟之前一样。”
罗莎仿佛一下被他从脑后掐住脖子,浑身血液冲到头顶,说话战战兢兢的。
她很害怕他说些什么,追责在密室里发生的事情,或者,又提起上次的话题——温和而狰狞地向她索要她的身体。
她不住颤栗,何塞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手指肚湿乎乎的,力道缠绵,罗莎嗫喏着不敢躲避。
两人身上混合着苦而柔滑的鸡尾酒味。
“你考虑好了吗,嗯?”
她不吭声,心房里发出不安的咚咚乱响,像藏了只小青蛙。
最后何塞认真看了她一会儿,把她嘴角的鱼子酱抹掉了。
他细细摩擦手指,意识到自己对她很有感觉,审美是骗不了人的。
27. Miles
罗莎魂不守舍地穿过人流,宴会上人人都在歌功颂德,听说审判官回来了。
她一个人偷偷躲到后院,颓废地站在橄榄树下,树叶沙沙,凤仙花的花汁垂到脚踝。
门廊那边的银发男人看了她一眼,他似乎也是独自在这里透风。
两人都被对方打搅到了,又对视了一眼。
罗莎有一瞬间的恍神,第一反应是神像上某位大天使走下来了,男人背后仿佛长有圣灵的翅膀,他的神态如此悲悯,又如此阴暗,如此相近,又如此辽远。
她又偷偷回到了大厅。
酒杯碰撞间到处都是关于异端审判所的讨论声。
“啊,那尊瘟神来了。”费德丽卡拍着脑门,露出糟糕透顶的表情。
“异端审判所是什么?”罗莎不解道。
“当不知道该给一个无罪的人定什么罪的时候,就需要搬出这个异端审判所了,它由洛尔迦掌管,洛尔迦·法林伍德。”
费德丽卡咬着后槽牙,几乎是咬牙切齿。
异端审判官,放在核战前这个职位相当于圣骑士与教宗的融合版,洛尔迦自幼受勋封圣,他的灵魂与□□早已虔诚地属于神。
他冷血无情,树敌众多,触犯了许多旧贵族利益,但依托于家族与宗教的强大背景,绝大多数贵族对他敢怒不敢言。
费德丽卡生活放纵,放浪形骸,早已被警告过无数次,但她满不在乎。
她厌恶洛尔迦,正如同洛尔迦厌恶她。
举国皆知,斯宾塞家族同法林伍德家是世仇,两家交恶已久,仇怨深入骨髓。
洛尔迦右眉有道浅浅的疤痕,那是幼年时费德丽卡用石头给他打的,至今未痊愈。
因此当那位光风霁月的神官来到这边碰杯时,费德丽卡直接头也不回走了。
神官穿着黑漆漆的宽大常服,步伐沉稳走来,圣洁无暇的银发披在肩头,姿态是极优雅冰冷的。
他身材瘦削,表情冷漠,作为神职者有一双能把万物拉近的眼睛,然而那双冰艳眸子的凝视却令人如临寒冰。
“你好,小姐。”
他身上有香脂与宗教的味道,又沉又静。
“刚刚在后院是你吗?”
罗莎乖巧回答:“是我。”
“你跟斯文顿长女在一起?”
斯文顿家的长女指的是费德丽卡,罗莎点点头。
神官的眼神变得很微妙,他观察了罗莎一会儿。
侍者端着酒盘经过,神官给她摘了一杯绿色苦艾酒,罗莎闻到了浓烈的侧柏酮的味道,这种酒具有致幻性,喝醉了能使人烂醉如泥。
他自己拿了杯慢慢喝,罗莎硬着头皮也喝了点,前调类似茴香很呛,但缓过几秒钟后,冰块碰撞融合出一种神圣的感觉,润滑又根根分明地刺激神经。
被何塞一吓,今晚罗莎整个后半场都失魂落魄的,如今在酒精作用下,受到的惊惧缓冲了不少。
“跟我说话很紧张吗?”洛尔迦询问她。
“没有,您很......”
他看起来神情冷淡,不可侵犯。
罗莎矫饰道:“您很平易近人。”
洛尔迦不为所动:“我看了你的祭品游戏比赛,你大概是我见过年纪最小的冠军...你多大了?”
他看着罗莎的脸,有点不能确定。
罗莎坦白道:“我成年了先生,至于之前冠军年龄的问题我不清楚,我没看过以前的比赛。”
洛尔迦挑眉:“祭品游戏的冠军就站在我面前,说她从来看过祭品游戏?”
“我认为那很血腥。”
“短暂的流血与杀戮如果能带来长久的神圣与和平,那便是值得的,只需要一点小小的微不足道的牺牲,达到震慑的目的,这便是祭品游戏的初衷。”
这项二十年前开始的残酷屠杀,被他说得这样伟大。
“是吗?”
“当然,这是前任统治者做的英明决定。”
“难道这不是现任统治者做的吗?”罗莎一直以为这种恶劣竞技是由何塞起草的。
“何塞阁下很年轻,二十年前他还没有当政,是他的父亲一手创办了祭品游戏。”
这让罗莎很意外。
她隐约有印象,在密室里,何塞提起过他的父母,他们都已经去世了。
洛尔迦继续陈述道:“和平是来之不易的,核战之后,地区分裂,失去信仰的民众反目成仇,遍地流血,甚至扛着□□去教堂做礼拜,所幸,经过几十年的纠正,秩序得以恢复,这一切都得幸于——”
“罗莎,快过来。”
教宗的历史被骤然打断。
费德丽卡在叫她。
洛尔迦目光被牵引了下,继而是很纠结厌恶的表情,默默低语:“恶魔的化身,越邪恶,越美丽。”
他指责费德丽卡是一只恶魔,那深恶痛绝的表情好像随时要抓捕她。
罗莎替费德丽卡辩解道:“她没做违背法律的事。”
“还不够吗?宗教的神圣性便是被她这种恶魔玷污的,她到处吸引男人,她没有衣服穿吗,胸前只挂了两条带子就出来了,简直有碍观瞻。”
罗莎沉默了:“这只是穿衣风格。”
“教廷有义务感化她。”
洛尔迦挥挥手,不远处的神侍恭敬奉上一件金闪闪的礼品袋,里面有一件全新的女士外套。
罗莎在神官的威严注视下去找费德丽卡。
“费德丽卡,你冷吗?”
费德丽卡胸一抖擞:“不冷啊。”
她见罗莎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高奢礼袋,上面的茹伊印花非比寻常。
“这是哪里来的?”
“是神官大人让我给你的。”
费德丽卡横眉冷对:“看来圣洁的审判官认为我这个寡妇有伤风化。”
她扫了眼袋子里的外套:“教廷配的衣物都是顶奢啊,公民纳的税仿佛豢养了一群废物,哦,他给我这个,这算是一种隐晦的震慑么?”
她摇摇头,教廷势力这几年太强了,令人闻风丧胆。
自古以来,宗教对于民众的教化至关重要,借用信仰巩固统治不可或缺。
如今何塞统筹七大区,教廷对于第一区集权功不可没,教宗们因此拥有了治外法权,虽然身处帝国,却独立于司法体系之外,不受法律制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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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尔迦被认定是教皇领袖的未来接班人,他幼年时显现天分,册封入圣,法林伍德家族地位日渐辉煌登顶。
与此同时,富可敌国的斯文顿家族则形成鲜明对比,费德丽卡天性叛逆,脾气暴躁,长子无德,很多人说这便是家族衰落的起点。
费德丽卡很明白失势的滋味。
从前她穿低胸装的时候,洛尔迦眼睛只敢看地板。
现在,他总是用那双蓝眼睛默默谴责她是□□是恶魔,她反而要躲着他走了。
毕竟圣职者神圣不容染指,他可是一心一意侍奉神的。
多看他一眼都像是非礼他。
“真是个一如既往讨人厌的家伙,成天审判这审判那。”
费德丽卡气得跺了跺脚,自始至终,她连洛尔迦的方向都未曾看去。
她吐槽完把礼袋随手丢掉了。
“走,我们去看那边。”
费德丽卡不想坏掉好心情,裙摆飞扬直接往人堆里去了,路过的地方带过一阵香风。
她没有注意到背后投来的幽暗目光。
∽
为了庆祝社交季完美落幕,三米高的巨型蛋糕被完美呈现上来,上面的材料都是来自农业大区第五区,贴满金箔,壮丽奢华,连终日奢靡的贵族看了都惊愕称奇。
“这就是传说中两万英里的蛋糕。”
围观者不断感叹,罗莎仰头望着,只关心它好不好吃,上面那么多闪闪发光的合成装饰物,看上去很不利于健康。
“罗莎,看这里,边缘处的镂空造型设计得很不错。”
费德丽卡带着罗莎就近观察时,罗莎没有防备,被骤然推倒了,她的身体摔进三米高的蛋糕里,身上都是奶油。
人群发出阵阵惊呼。
“起来罗莎。”费德丽卡把罗莎搀扶起来,问她是谁做的。
罗莎也不知道是谁推了自己,当时人太多,背景嘈杂,欢腾中伸出一只邪恶之手,猝不及防。
“没事的。”
没理会贵族们的指点议论,费德丽卡拍了拍她的肩膀,带她去楼上换衣服。
这是个私密阅览室,房子布置的充满芳香,整面的丝绸花墙飘满春天的气息。
浴缸里放好热水,费德丽卡拿来了瓶几百年前的古龙水,她给自己倒了一杯,把香水喝了,剩下的咕嘟嘟倒进浴缸里。
罗莎相当惊奇,第一次见拿香水泡澡的操作。
费德丽卡熟练极了:“这种古董香水酒精浓度很高的,能喝也能泡。”
“你在这里清洗下吧,洗香香,不打扰你啦。”
费德丽卡今夜又喝了许多酒,醉意上来,走路都歪歪扭扭。
她用力带上门,因为喝得太烂,忘了上锁。
水汽氤氲升腾,罗莎褪去裙子,迈进光洁柔滑的浴缸中,豆蔻温水又酥又暖,她感觉身体正慢慢舒缓下来。
但脑袋好沉,不知是不是神官那杯酒的原因,胸腔内情绪剧烈动荡,头脑很不清醒。
她晃晃脑袋,洗完后把费德丽卡备好的衣服换上,丝袜滑上奶白大腿,认真整理裙摆。
门忽然被撞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