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扮演娇妻迫害男主》
1. 深爱
寒冬腊月,定远侯府前几日办了场大喜事,大红灯笼都未撤下,一派喜气洋洋。
府邸内的氛围却十分古怪,人人皆知,新妇与侯爷的关系并不融洽。
主母院的寝房门紧闭,隐约听见一道厉喝自屋内响起。
“我家娘子自幼千娇百宠,怎会用这些后院争宠的下作手段!你就在这待着,不准去书房寻宗凌。”
寝房中央的圆桌上,放着一碗热腾腾的鸡汤。崔秀萱侧倚在圆桌旁的美人榻,抬眸望向阻挡在她身前的女使。
这女使是自小陪伴在柳娘子身侧的奶娘易水,忠心耿耿,可为主子舍生忘死。
而崔秀萱作为冒牌的柳娘子,受到了她多番挑刺和为难。
崔秀萱眨了眨眼,歪头,“奶娘,我只是去书房给侯爷送一碗鸡汤,你可不要为难我。”
“你别喊我奶娘。”易水翻起白眼,见不惯她这姿态。
眼前的女人与主子的容貌十分相似,气质却天壤之别。
她家娘子是个病弱美人,身量纤纤,矜贵优雅,身上永远散发着一股浓烈的药味。
崔秀萱的姿容却十分明艳,身段丰润,举手投足娇媚动人。只因她家娘子自幼病弱少见人,才让这冒牌货鸠占鹊巢。
更遑论她在府邸内的言行举止……叫人不耻!
“圣上派我来你身边,是为督促你的言行举止,不能让外人怀疑你的身份。你顶着我家娘子的脸,却一股不入流的勾栏做派,胡作非为,自甘下贱,我怎能宽恕?”
崔秀萱轻笑,衣摆拂过白皙的长腿,姿态更是妩媚,她托腮,轻描淡写道:“易水,你莫非忘了我们潜入定远侯府的目的?”
易水浑身一僵。
现今世道风云诡谲,自五年前宗凌出征平定叛乱,再到承袭父亲定远侯的爵位,如日中天,圣上早已无法容忍!
为铲除宗凌,圣上的目光瞄向定远侯与柳大学士家自幼定下的那桩亲事。崔秀萱是皇室暗中培养的刺客,意外被发现外貌与柳娘子极其相似。
几日前,她顶替柳姝姗嫁入定远侯府,潜伏在宗凌身侧,窃取情报。
崔秀萱虽与宗凌相处不多,却可窥探出其心思缜密,深不可测。若要要取得他的信任,绝不是容易之事。
她本就为这事头疼不已,还要同这女使闹内讧。
易水哼一声,“总之我不会容许你败坏主子的名声。”
她咄咄逼人,崔秀萱垂眸片刻,忽而用手帕掩面,动作清艳贵气,她轻咳两声:“易水,你真是大胆!”
只单单一句话,却叫易水浑身一震,心中慌乱。
这冒牌货居然能演得这么像!
易水一直认为,崔秀萱的容貌虽与她家娘子有八分相似,但一看就知道是两个人。
可刚才她说话的那一瞬间,易水竟然有些惧怕,眼前这个人就是她主子?
她心虚道:“够了,不准模仿我家娘子,你也配!”
这冒牌货惯会演戏,想演成什么样就演成什么样。如今整个定远侯府都认定新妇痴恋侯爷,将侯爷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
真是胡作非为,自甘下贱!
崔秀萱却只是轻蹙秀眉,半阖眼皮,唇色都白了几分,嗓音如烟尘般微弱,却极具穿透力,“你是我的女使,任务便是协助我完成圣上交代的任务,如今却次次干涉我的行动,你说我该那你怎么办才好呢?”
易水呼吸一窒,口中蒙痰似的说不出话。太像了,实在是太像,她对主子抱有浑然天成的敬畏与奴性,竟双腿发软,心生懊恼。
“你给我跪下。”崔秀萱突然道。
易水下意识地就跪在地上,“主子......”
“你可知,对我用不敬之词,按家规当如何处置?”
易水浑身发颤,她立马磕头,咚咚作响,“求主子饶命!主子饶命!”
她磕头持续好半天,崔秀萱才勾唇,甜甜道:“好了好了,我还得劳烦你陪我去书房寻宗凌呢,破相了可如何是好。”
易水才松一口气,又脸色瞬间如吃了苍蝇般难看。
她一眼都不想看那不三不四的场面,她想不明白,怎会有女子如此不知羞耻!
崔秀萱挑眉,“为何不说话,莫非你不愿意?”
易水咬牙,半天才蹦出一个字,“是。”
*
定远侯府的书房离主母院不远。
书房内有其他人,宗凌坐于桌案之后,视线落在跪在前方地板上的下属身上,嗓音冷漠,“有事快说。”
宗凌乃武将出身,十四岁起就在军营里摸爬滚打,天纵英才,几年里更是节节高升,扎扎实实在战场上赢回来的军功。他相貌俊美,轮廓分明,眉眼深邃,气质冷峻而贵气。
下属回禀道:“前些日子军营里的兄弟们偷偷打叶子牌,小打小闹的也没人去管。哪知这几人突然争执互殴起来,还玩忽职守,烧毁了一座粮仓。本该按军规处置,但思忖都是一起上战场的兄弟,属下不知该如何是好。”
宗凌的眸色毫无波澜,没有任何迟疑地说道,“全部处死。”
下属顿了一下,倒吸一口凉气,“是。”
正欲退下,书房门吱呀一声推开,小厮步履迟疑,“侯爷,夫人她她她……又过来了!”
宗凌拢紧眉心,抬眸望向门外,眸色沉沉。
他会娶亲,是因为几个月前祖母同他提起与柳家的婚事,那是在娘胎里时便指腹为婚。
她向来知道宗凌一门心思扑在官场上,没空谈情说爱,而柳氏性子柔弱,喜静,娶回家花钱养着就好,与他也算合拍。
虽明白是祖母劝他娶亲的托词,但祖母的确真真了解他,他当下也没反对。
谁知这女人一嫁入侯府,就立刻暴露出本性。
大婚当天,宗凌去掀新妇的盖头,撞入一双满是痴迷的潋滟双眸。他的动作只顿了那么一下,崔秀萱猝不及防地把他推上床榻,直接跨坐在他身上,解他腰带,说要和他圆房,还说爱了他好多年,一刻都不想等。
他的上衣很快被扒掉,热腾腾的精壮胸膛裸.露在女人的眼前,她指尖下滑,接着扒他裤子,宗凌才猛然回过神,擒住她的双手,冷冷道:“够了,给我坐好!”
“侯爷,这样怎么了?”崔秀萱不情不愿地坐好,满脸不甘地望向他,语气很是骄傲:“嬷嬷教我的我全都记住了,不信你和我试试。”
宗凌先是把外衣裹好,薄唇紧抿,仿佛刚才经历了一场鏖战。他下意识想问嬷嬷教了什么,又立刻反应过来,俊容一黑。
“听闻柳娘子柔弱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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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性子内敛,不善交际,今日一看,倒与传闻截然不同。”宗凌冷冷道。他的眸光盯在面前娇媚的女人身上,如冰刃一般危险,“让我猜猜这是什么原因?”
崔秀萱咬唇,娇羞一笑。眼底没有丝毫异样,只有满目春情,“不用猜了,都是因为我太爱侯爷了。以前没遇到侯爷,我都不想和那些人说话,遇见侯爷之后,我突然发现有了好多好多话想说,几天几夜都说不完呢,而且只想对你一个人说,可能这就是爱情吧……”
她每多说一句话,宗凌的脸色就沉一分。
“柳姝姗,你知不知羞!”宗凌猛然站起身,脸色难看,“今夜你睡床,我去小榻睡,婚前我们说好的事,你不会忘了吧?”
婚前他向柳氏寄出过一封书信,信中表明他对这段婚姻的打算,若能接受,那就成婚,若不能他绝不勉强。
柳氏当时很快回信,回了六个字。
愿意,愿意,愿意!
当时看见这三个热情洋溢的愿意,他就应该意识到这女人不对劲。
“我哪晓得你是这个意思?”崔秀萱满脸不敢置信,哀怨地望向他,抽出手帕隐忍地啜泣,咬唇道:“侯爷,你不和我圆房吗?”
张口闭口就是这些词,宗凌从未见过这样的女人。
他冰冷、充满压迫感的视线在她娇美的面容上盘旋、审视,让人头皮发麻。
“现在后悔也没用。”他哼一声,起身拿换洗衣服去福室沐浴。在这过程中,崔秀萱一直用幽怨而不甘的目光注视着他,走哪跟哪,粘在他身上似的。
宗凌目不斜视,冷着脸走进福室沐浴,坐入浴桶中,暗暗长舒一口气。
此女实在古怪,对他一腔不知原由的深情,行径更是孟浪,没有半点羞耻之心。
想到这,他就没来由的烦躁。
一想到等会还要出去应付那女人的种种攻势,宗凌又打起十二分精神,脚步沉稳地走出去。
然而,柳氏早就睡着了。胸脯一起一伏,睡得很香呢。
第二日他向祖母请安,特地提起柳氏的种种可疑行为。
然而祖母脸上笑意越来越大,不但没有怀疑与呵斥,还催着他回去与柳氏好好相处。
宗凌对此感到无奈。
不过好在那日柳氏听了他的警告,确实安分很多,没再主动出现在他面前。
可谁知道,崔秀萱开始收藏宗凌弃置的东西。
宗凌无意掉落的发带,被崔秀萱挂在了床头,每日都要抚摸无数次,听说都快脱线了。
宗凌喝过的茶杯,被崔秀萱取走珍藏,据说为了保留他的味道,洗都舍不得洗。
在崔秀萱准备拿走他弃用的寝衣时,被宗凌当场抓了个现行。
“柳姝姗!”宗凌攥住她的柔荑,俊容扭曲。
不可理喻……!
他咬牙道:“快扔掉!”
柳氏的眼圈通红,委屈又不甘地望着他,“侯爷,我只是太爱你了。见不到你人,还不能留点东西睹物思人吗?”
最后那件寝衣还是被她拿去了。
回忆起这些事,宗凌不胜其烦,揉了揉太阳穴。
“不见……”他话还没说完,门口出现一道娇媚身影,袅袅朝他走来,千回百转又饱含深情地唤了一句:“侯爷~”
2. 为什么喜欢我
崔秀萱解开杏色的披风,交给一旁的易水。
屋子里烧了炭火,暖烘烘的,她口中哈出热气,脚步轻盈地走进屋里。
“我听容腾说你忙得午膳都没吃,就煲了碗鸡汤给你垫垫肚子,快趁热喝吧。”崔秀萱打开食盒,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目光盈盈,望向宗凌的目光缠黏得仿佛勾出了丝。
她生得娇媚,面容红润,黛眉乌眸,眼眸水汪汪的,身段丰润,将这一身淡如烟尘的打扮都衬托得有色彩了。
容腾是宗凌的小厮,听完这话后战战兢兢站在一旁,接收到主子冰刃一般的眼神。
宗凌侧目看了一眼鸡汤,伸手拿起堆放在桌案上的卷宗,冷冷道:“我不饿,出去!”
说完不再理会她,垂眸看手中的卷宗,修长的手指冷白而有力,亦如他的主人般不近人情。
崔秀萱仿佛感觉不到他的排斥,又靠近他一点,娇声道:“再不喝就凉了,我亲手煲的呢。”
宗凌没有抬头,指尖又翻了一页。
崔秀萱眸色微动,眼底浮现失落,幽怨的视线如同实质,站在他身侧一动不动,大有和他犟到底的意思。
而宗凌也一动不动,仿佛视她为空气。
容腾别过头,不忍看下去,夫人对侯爷实在是太痴情了!
易水则翻了一个白眼,自己煲的?是屋里的女使煲的好吗,她也就端过来而已,演得和真的一样。
崔秀萱就这么被晾在一旁,眼中的幽怨与宗凌的冷摸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叹气,张嘴念了一首诗。
这是一首宗凌从未听过的诗,他平时看兵书这一类别的书较多,这种矫揉造作的诗绝不会在他的阅读范围之内。
她一定是在借着这酸诗宣泄对他的不满!
宗凌冷笑一声,从胸腔里发出冷蔑的声音,这就装不下去了?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①”崔秀萱羞涩一笑:“侯爷,这是我送给你的情诗,你喜欢吗?”
“......”
她眉眼含春:“这首诗表达了我对侯爷的爱慕之情。”
“你住口。”宗凌下颌骨一紧,额角的青筋也突突直跳。
崔秀萱张唇,似是还要说,他猛然把卷宗一合,厉声道:“都出去,我有话和夫人说!”
“是。”容腾躬身退了出去。
易水却慢吞吞地往外走,眼珠子不断在崔秀萱和宗凌脸上瞟,小声哼哼。
直到容腾过来拉她,低声道:“快走,主子的事是我们这些下人能掺和的!”
易水瞪他一眼:“谁说的,我是她奶娘呢。”
容腾以为她是在忧心主人,“侯爷有分寸,你放心就是。”
易水神情晦暗不明,垂眸退了出去。
门被关上,室内陷入短暂的安静,崔秀萱迈着小碎步靠近宗凌,抬臀坐在他椅子的扶手上,这是一个非常亲密的姿势。她柔声道:“侯爷,怎么了?”
宗凌在她坐下后,立刻起身离开了这张椅子,仿佛有猛兽在身后追赶。
他深吸一口气,脚步沉稳,走到桌案前,负手而立,背影修长挺拔。
“柳姝姗,我对一件事情很好奇。”他嗓音冷沉:“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大婚那日我是第一次见到你,你对我的反应却非常激烈,那么,你是为何对我……”他顿了顿,冷冷道,“如此倾心。”
原来是问这个,好在她早便准备好说辞。崔秀萱偷偷松了一口气,瞪圆双眼,看上去难以置信:“你不记得了吗?”
宗凌回头望向她,“记得什么?”
崔秀萱蹙眉绞着手帕,看上去难过了,她咬唇道:“你真的不记得了?”
宗凌静静望着她。
崔秀萱眼圈瞬间通红,低低啜泣声传出,她掩面快步往门口而去。
宗凌却突然开口:“等等。”
他抬腿靠近崔秀萱,声音像贴在耳后响起,嗓音冷得人头皮发麻,“柳姝姗,你不会是回答不出来,就想借机离开吧。“
崔秀萱背影一顿,这男人,疑心真重啊。
“侯爷,我怎么可能忘记和你初遇的场景呢!”她掐住掌心,回过头,眉眼满是忧伤,“倒是你,真把我给忘了。”
宗凌打量她一番,认真颔首:“我也奇怪,像你这样的,我应该很难忘记才对。”
崔秀萱觉得他在阴阳怪气,她心里哼一声,但满脸被取悦到了的喜悦,“原来我在侯爷心中这么特别哦。”
宗凌冷冷道:“废话这么多,快说。”
崔秀萱道:“侯爷可还记得八年前在北郊举办的马球赛?”
宗凌:“自然记得。”
崔秀萱道:“我小时候身体很不好,但又不想扫小姐妹的兴,那场马球赛我去了。可我动辄咳嗽落泪,有些二世祖见我柔弱,便想欺我,强硬让我上了马。”
她眼底浮现感激的神色:“我不会骑马,在赛场上跌跌撞撞,就要掉下来的时候,是侯爷救了我。你还记得这回事吗?”这是发生在柳姝姗身上的真事,不过她稍做改编了一下。
宗凌抿唇,他的确记得。
八年前的那场马球赛,他救过一个姑娘,虽然面容已经模糊,但尤记得那女子身体很是孱弱,下马后咳嗽个不停,风一吹就要倒了。
和眼前这个娇媚丰润的女人完全是两个人。
宗凌冷嗤,似是不屑:“我只是救了你一次,你就可以爱上我?”
崔秀萱快速摇头,“不止。”
还有别的事,宗凌挑眉,起了兴趣,“哦?”
崔秀萱羞涩一笑:“还因为侯爷你长得俊。”
“……”
崔秀萱晃晃脑袋,“要是侯爷你姿色平平,我肯定是不会爱上你的哦。”
“柳姝姗你脑子里每天都装着什么?”宗凌黑着脸,胸口剧烈起伏,“你赶紧回去,以后没事别来找我。”
崔秀萱瞪大双眼,绞着手帕,神情似乎很是受伤,睫毛颤颤:“侯爷,你好叫我伤心啊……”
宗凌冷冷道:“回去!”
这时,有小厮走进屋,躬身禀报道:“侯爷,老夫人唤你和夫人一同去文碧院。”
宗凌顿了顿,拧眉,“知道了。”
他侧目,恰好看见崔秀萱眼中的窃喜,哼了一声。
崔秀萱就像感觉不到他的排斥,一脸雀跃地走到宗凌身侧,贴他贴得紧紧的,心里却思忖起来。
她对这个老夫人不太熟悉,至今只见过两次,一次是大婚,第二次是大婚次日照例给长辈请安的时候。
每回对方都对她不冷不热,如今突然把她叫过去,实在是奇怪。
祖母张氏住在文碧院,此处清净宜人,是个养老的好地方。
夫妻二人来的时候,张氏在正堂喝茶,她抬眸,便瞧见她的孙儿宗凌俊容冷漠,迈着长腿阔步走在前方,而孙媳妇满脸幽怨,小跑着才能跟上宗凌的脚步。
她立刻置下茶杯,蹙眉道:“凌儿,你走这么快做什么?”
宗凌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作揖,“祖母。”
老夫人不理他,转而看向他身后的崔秀萱,温和道:“姝姗,走近些给我瞧瞧。”
崔秀萱本寻了个座椅准备坐下,闻言不得不起身朝张氏走去。
老夫人拉住她的手,从上至下打量她一遍,才笑道:“是个有福气的。”随后将手腕上的玉镯取下来给她。
崔秀萱吓一跳,只觉得手中玉镯滚烫不已,起初那两次见面,张氏并没有如现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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般热情。
老夫人的语气格外心疼:“好孩子,宗凌性子这般冷,可苦了你了。”
那句“可不是嘛”险些脱口而出,崔秀萱咽了咽口水,垂下眼睫,看上去羞涩极了,“没有,妾知道夫君看似冷漠,心肠热乎着呢,妾就喜欢夫君这样的男人。”
那句夫君像抹了蜜似的甜腻,宗凌唇线一绷。
老夫人叹气道:“你知道就好,凌儿小时候可不是这样,只是他父母过世后便……唉,说起他父母,那是……”
宗凌突然出声:“祖母,阿银送药来了。”
老夫人蓦然停下要说的话,看向女使阿银送来的汤药,笑道:“年纪大了,药不离身啊。”
虽然这话被打断,但宗凌父母的遭遇,崔秀萱在嫁入侯府之前便背得一清二楚。
宗凌的母亲在他不到一岁时亡故,父亲在十年前去青霜山剿匪,回来的路上遭人暗杀身亡。
在这件事之后,年仅十四岁的宗凌远赴军营苦练。一个贵族公子非要去军营里吃苦,自然遭到了所有人的嘲讽和耻笑,断言他三日都坚持不下去。可十年后,二十四岁的宗凌坐上了大将军的位置,还承袭了定远侯的爵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曾经嘲笑他的人变得畏惧与奉承。
见老夫人喝药,崔秀萱福了福身,退下去,坐在宗凌身侧的座椅,偷偷拉他的衣袖,“夫君……”
宗凌侧目,压低声音警告道:“祖母在这里,别那么多小动作。”
崔秀萱默默收回手,老夫人立刻道:“凌儿,你怎能如此对姝姗说话?”
宗凌莫名其妙,“我怎么说话了?”
老夫人长叹一声,“你们之间的事我都听说了。姝姗的情深意切感人肺腑,可你对待她却如此无情无义,实在叫人心寒。”
宗凌冷冷道:“呵,这女人……”
老夫人打断道:“姝姗颇有祖母当年的风范,我很欣赏她。”她扭头看向崔秀萱,“姝姗!
“诶?”
“今后宗凌若是敢欺负你,你直接来文碧院寻我,我绝不轻易放过这小子,祖母为你撑腰!”
宗凌:“……”
崔秀萱了然。
难怪老夫人今日对她如此热情,原来她这几日的努力没得宗凌的喜欢,反倒讨了老夫人的欢心。
不过老夫人的话说得漂亮,但她万万不会太当真。老夫人对她的喜欢,很大一部分是希望在她能让宗凌这颗铁树开花,冰山融化,最好能绵延子嗣,传宗接代。说到底还是心疼自己的孙子。
“不用祖母,只要每日能见夫君一面,我就心满意足,此生无憾了。”崔秀萱的杏眼隐现泪光,抬起手帕拭泪。
老夫人立刻用谴责的目光看向宗凌。
宗凌:“……”
正是用晚膳的时候,老夫人叫夫妻二人留下来陪同她用膳。
宗凌并不多话,对于老夫人的叮嘱,他大多“嗯”,“知道了”来回答。
崔秀萱陪老夫人多聊了几句,交谈中才知晓,老夫人年轻时主动追求丈夫,热情张扬,不惧流言,这事当年很出名。
“他啊,面冷心热,其实早就心悦我,就是不好意思承认罢了。”老夫人笑着喝一口茶,这时,她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呀,姝姗,明日就是你回门的日子吧?”
崔秀萱鼓鼓囊囊的嘴巴一顿,点了下头。
对啊,明日就该回门了,回到柳家可是个好时机,主上那边必然会派人与她联络。
若她独自一人回门,行动会更加方便。恰好宗凌对她冷漠疏离,怕也不愿意陪她回门吧?
崔秀萱缓缓放筷子,眉眼间尽是哀愁,善解人意道:“夫君,你要是不愿意的话,我一个人也……”
宗凌道:“我会去柳家。”
3. 马车上摔倒
宗凌说完这话,没再提及其他,仍然如平时那般冷漠傲慢。
只是见崔秀萱愣住的表情,微微眯眸。
崔秀萱眨了眨眼,立刻拉住他的手指,左右晃动,目光盈盈,“夫君,我好感动啊,我好像更爱你了。”
宗凌脸一黑,额角青筋直跳,“你住口。”
老夫人轻笑一声,对宗凌道:“回门礼备好了?”
“嗯。”
老夫人:“一会儿列个清单给我瞧瞧。”
宗凌抿唇,顿了顿才道:“好。”
“我知你向来行事谨慎,只是你才成亲,祖母还是放心不下,你别嫌我烦。”老夫人道。
夫妻二人陪同老夫人用完膳,准备起身离去,此时老夫人叫住崔秀萱,“姝姗,你随我来。”
崔秀萱正在想明日回门之事,她愣了愣,朝老夫人走过去。
俩人就站在门边,老夫人道:“方才见你很是吃惊,现在我告诉你,凌儿别的不说,但的的确确是个有责任感的男儿,你既然嫁与他,为人夫该尽的义务他都会去做的。”
崔秀萱羞答答道:“我知道了,祖母。”
她的确没料到宗凌愿意陪她回门,毕竟宗凌对她冷漠而抗拒,甚至有几分提防。
这还真有些麻烦了。
老夫人又道:“你心里有凌儿,那也甭管他冷漠还是别的,放手去干,找到机会就缠上他,生气又怎么样,多缠几次就他气不起来了!”
此话说得激情澎湃,立刻被宗凌听见了。
他冷笑道:“祖母,别拿你对付祖父那套用在我身上,祖父是心肠软,对你没办法。我不吃这套。”
老夫人像是没听见,又低声给崔秀萱支了几招。
从老夫人这里离开,崔秀萱与宗凌在一处岔口分开。崔秀萱少见地没有多做纠缠,恋恋不舍地目送他的背影,转身往住处红英院走去。
回到红英院,易水立马了变脸色,咬牙道:“什么话都敢说,你真真是胡作非为……”她突然怪笑一声:“他明日要同你去柳家,看你怎么办!”
崔秀萱不理会她:“我要沐浴,易水,出去给我打水来。”
“你!”易水瞪她一声,噔噔噔走出去。
自外面把门关上,她眼神不虞,嘀咕道:“那样说话和秦楼楚馆揽客的有何区别?她可以不要脸皮,但丢得是柳家的脸!一个个都在看我们的笑话,她看不出来吗?”
思及此,她沉默片刻,眼底依稀闪过一丝狠意,冷哼一声,方才退下去。
*
待下人把热水抬进来,崔秀萱褪下长袄、中衣、中裤等,坐入浴桶内,热气蔓延开来,她喟叹一声,只觉得紧绷了一整天的筋骨都松快了下来。
潜入侯府好几日了,也不知明日主上会交代她什么任务。
崔秀萱所处的部司名为生风门,虽隶属于皇室,甚至由陛下直接管辖,却是个见不得光的地下组织。
生风门的刺客大多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自幼接受严苛的训练,是圣上最锋利的刀刃。
崔秀萱也是其中之一。她对进入生风门之前的记忆很模糊,也对生父母没什么印象。日夜残酷的训练充斥她的过往,比起人,她更像一件武器,一生里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完成主上交代的任务。
她叹息一声,闭上双目。
不管啦,还是先舒舒服服地泡个澡吧。
次日,天蒙蒙亮,伸手不见五指,易水进屋喊她起床,“动作快些,侯爷在外头等了。”
崔秀萱嗯一声,睁开双眼。她向来睡眠浅,作息规律,早便醒了,此刻故意赖在榻上,不想叫旁人看出什么端倪。
坐在妆镜前,镜子里的少女一头乌黑长发,雪肤红唇,眸光潋滟。易水为崔秀萱梳妆,嘴里嘀咕道:“我本该随我家娘子出嫁,不想却跟了你,如今还要陪你回门,实在是可笑。”
崔秀萱随口回答:“待这这件事情了结,不愁没有这种机会。”
易水紧紧盯着她,咬牙道:“说,你们把姗儿关哪去了?”
崔秀萱眨了眨眼,她只是生风门一个人微言轻的小刺客,哪晓得这种事情?
她面不改色地起身,披上一件鹅黄披风,故弄玄虚道:“等事成之后,你就知道啦!”
定远侯府外停着一辆华贵富丽的马车,崔秀萱掀帘走进去,宗凌坐于正中央,俊容冷硬,棱角分明,他一手执书,未曾抬眸看她一眼。
崔秀萱走过去,坐在宗凌身侧,不假思索,抬手圈住他的手臂,把头靠在他的肩头,娇滴滴道:“侯爷,你等很久了吧!”
宗凌道:“你这般不守时,若是在军营里,要被罚上二十军鞭。”
他抬手掰开崔秀萱的手指,这女人的手不知擦了什么,滑腻而柔软,刚掰开一点,便又缠了上来,像藤蔓,越缠越紧,她像软体动物般扒拉着他,嘴里娇声娇气:“侯、爷!”
宗凌脸色一变,俊容紧绷。
她想干嘛?
这女人不在意世俗眼光,放浪形骸,很有可能会在马车里对他干些什么惊世骇俗之事。
他抿唇,立刻压低嗓音,警告道:“松手!”
男人眼底涌现一股冰冷的压迫感,崔秀萱顿时面露委屈,松开了他的手臂。
她却很快在心中暗自思忖起来。
一会儿如何与她的“使者”联络上呢?
宗凌可不是好糊弄的人。虽只与他相处几日,却可见他心思敏锐,谨慎多疑,若想把他支开,不是容易之事。
此时马车已经进入集市街道,外头熙熙攘攘,车厢内的夫妻二人分外沉默,各怀心事。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声音突然十分嘈杂,伴随激烈的肉博声,令人耳膜鼓噪。
“还想走?就是你偷了我的东西!”
“胡说,你有证据吗!”
“那你敢给我搜身吗?”
“凭啥搜我身?”
下一刻,混乱的脚步声响起,似乎有人朝马车的方向跑来,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前方坐着的车夫吁一声,马车猛然停下。
崔秀萱正在脑子里筹划一会儿的见面,没注意周围的情况,此刻突然停车,她整个人失去重心,往前栽去。
眼见就要和地面亲密接触,千钧一发之际,宗凌伸出一只手,把她捞了回来。
崔秀萱就这么撞进宗凌怀里,她的双手下意识寻找一个支点,一通乱摸,手紧紧握住它。突然,她觉得手感很不对劲。
她缓缓睁开眼睛,看见她的手正抓着宗凌双.腿.之间的部位。
她整个人是趴在宗凌腿上的,一手撑着他的左腿,另一手就不小心落在了那里。
崔秀萱只愣了愣,便很坦然地移开手指。劫后余生,她松了一口气,一脸庆幸,“侯爷,刚才真是吓死我了!”
她抬头,却瞧见宗凌面沉如水,紧盯着她。
她眨了眨眼,“怎么了?”
宗凌额角青筋直跳,唇线紧绷。
果然。
就算在马车上,这女人也安分不了一点。明明警告过她,举止却愈发过分,居然趁乱.摸他那里。
她想和他在马车上……!!
虽说在马车里,但在里面干了什么外人可知晓得一清二楚!
想到这里便忍无可忍,宗凌一手扣住她的手腕,把她从腿上拽起来了。
对上崔秀萱茫然无措的双眸,他冷冷道:“离我远点。”
崔秀萱被他的动作弄得惊呼一声,背脊紧贴着墙壁,眼眸微微瞪圆。
这么不喜欢肢体接触吗,不小心碰到都不行?
她愤愤地想着想着,突然,神情微微一变。
宗凌俊容冷漠,正伸手拿起书,这时耳边忽然传来一道哭哭啼啼的女声,“侯爷,你为什么总是对我这么凶?!”
他一顿,侧目望过去。
崔秀萱的眼圈红得厉害,下唇不停的抖。眼泪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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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线的珠子,顺着滑腻的肌肤往下落。
宗凌的脸色变得有些扭曲,“你……”
崔秀萱轻哼一声,扭头望向窗外,背脊笔直,一言不发。
她今日穿了一件鹅黄长袄,平日里也是淡色的衣裙为主。生得娇艳,却喜爱一些清纯的颜色。
她什么都没做,却透露出一股倔强和悲伤的气息。
宗凌拿书的动作停下,表情古怪。
此时,外面的车夫怒斥一声:“发什么疯,若是伤着侯爷,唯你们是问!”
很快,马车重新走动起来。车厢内的二人没再有过对话,不一会儿,马车在柳府门口停下。
貌合神离的夫妻二人走下马车,柳父已经站在家门口等候。柳父身侧还站着一个少女,是柳姝姗的庶妹柳冉。
柳父共两房妻妾,正头夫人是柳姝姗的母亲,现已过世,之后又纳了一妾,生下柳冉,不过这妾室今日没露面。
崔秀萱抬腿走到柳父身侧,抱住他的胳膊,热络道:“爹,女儿回来了。”
柳父的动作一瞬间的僵硬,反应很平淡:“回来就好。”
他并没有多说什么,转而看向宗凌,颔首道:“侯爷,快请进吧。”
宗凌的视线落在略显生疏的父女二人身上,微微眯眸。下一刻,他移开视线,往柳府里面走去。
崔秀萱紧挨着柳父。
她身边的这位不是她的生父,双方心知肚明。
她蹙眉道:“爹,我不在你身边,你没有和那些同僚出去喝酒吧?”
柳父脸色微变,紧紧抿着唇,没说话。
崔秀萱也不急,转而看向庶妹柳冉,问道:“你来说。”
柳冉的脸上浮现一抹干笑,“长姐,你放心吧,我一定会看住爹,不让他任性。”
崔秀萱似是松了一口气,笑道:“那就好。”
三个人演了这么一出。
这时,她眼眸一转,看向东面那颗巨大的榕树。
树上停落一只鸟。
这鸟不知是何品种,通体乌黑,唯有尾巴的羽毛嫣红。
他来了。
崔秀萱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手指握紧。
生风门里有一条规矩。
每一位刺客都与其对应的“使者”。使者不会轻易变化,除非对方死了。
崔秀萱与她的使者共事了五年,可以称得上默契。
也就是说,有些暗号,唯有崔秀萱与她的“使者”看得懂。
崔秀萱按耐下心中的躁动,同柳父还有柳冉闲聊。
她故意不同宗凌说话,几人一路来到正堂。
女使端着茶水上前,为宾客沏茶。
崔秀萱坐在宗凌身侧,突然开口道:“爹,我这几日......就留在娘家住吧。”
柳父:“……啊?”
崔秀萱的手里紧紧绞着手帕,眼睛红彤彤的,娇媚的面容苍白无色,“我与侯爷……”
一切尽在不言中,她悲愤地看向宗凌,仿佛有无形的丝线缠绕二人之间。
宗凌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抿唇,神情怪异。
似是见宗凌没有解释的意思,崔秀萱眼眸蒙上一层水色,哽咽起来。
柳父坐在上首,看一眼崔秀萱,又看一眼宗凌。他抿唇,语气平淡,“侯爷,小女心思单纯,若是惹了你生气,可千万见谅啊。”
不等宗凌回答,崔秀萱猛然站起来,咬唇道:“对对对,都是我的错。”她拔腿跑了出去。
正堂中瞬间一片哗然:“这、这!”
背对着众人,崔秀萱面无表情,心里紧锣密鼓地盘算。
她先假意躲进闺房里,然后从窗户后翻出去,再到榕树下与使者会面。
宗凌为人傲慢冷酷,又素来不喜她,想必不会追出来。
定好计划,她越跑越快,眼见就要逃离这里。
这时,身后传来一道冷漠的声音:“等一下。”
4. 情迷意乱
崔秀萱:“......”
她假装没听见,继续跑,直到宗凌叫了一句:“柳姝姗!”
崔秀萱咬牙,只好停下脚步,瞬间变了一张脸。
她回眸,泪潸潸地看向男人,又怨又哀。
宗凌行至她身前,那双冷漠的眼眸在她的脸上盘旋,似乎在观察她的微表情。
她瞳孔微缩,心头的那根弦无声地紧绷住,呼吸都放轻了。
宗凌问:“你去哪里?”
崔秀萱眨了眨眼,突然气恼地鼓起双腮,就这么理所当然地不回答他。
宗凌却没再问,直接伸手扣住她的手腕,言简意赅,“回去!”
回去?崔秀萱的身躯瞬间僵硬。
她紧紧盯着二人手腕交握处,一言不发。
她不能回去。
而就在她僵持的一瞬间,宗凌回过头。
他的眼眸黑沉,目光危险,落在她的脸上,似乎在审视她。
崔秀萱心猛然一跳,脸上渐渐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宗凌的眸色变得更冷。
崔秀萱开口道:“侯爷是来哄我的吗?”
宗凌:?
崔秀萱弯唇,目光迷恋,黏黏糊糊道:“你追出来,是来哄我的吗?”
宗凌立刻道:“怎么可能!”
他抿唇,似还要说些什么,崔秀萱猛然抱住他,环住他劲瘦的腰肢,语气甜蜜,“不听不听不听,你一定是出来哄我的!”
这女人,逮到机会就对他动手动脚。
宗凌脸一黑,“松手。”
“我、不!”崔秀萱把头埋在他的胸口,不断蹭动,像一只猫。
宗凌此人,绝对不能忍受大庭广众之下和一个女人这么亲密。他面色沉沉,去扒她的手,企图使她的头离开他的胸口。
而就在这一刻,崔秀萱哎呀了一声,整个人仿佛受到了什么巨力冲击,猛然趔趄一下,往地面栽倒。
??他没用力啊。
宗凌瞳孔微缩,少女面容惊慌,扬起的裙摆如翩然的蝴蝶,坠落而下。
他快速伸出手,用一种几乎不可能的力道和速度,将她一把拉起来。
“你能不能消停点?”他语气里有自己没意识到的无奈。
崔秀萱的视线颠三倒四,惊呼一声,再一次回到宗凌身前。
她盯着那双紧抓着她不放的手,几乎要戳出一个洞。
他为什么还不松手??
少女呼吸急促,额头上涔出来汗珠。
难不成真要和他耗在这里?
因男人此刻靠近她的耳畔低语,俊容近在咫尺,他五官冷硬英俊,双眸深邃而冷酷,似乎没有人能触动他。
崔秀萱的视线突然下移,看向英挺鼻梁下那片薄唇,脑海中浮现一个大胆的想法。
宗凌扣住崔秀萱的手腕,想把她拉回去。突然,她的双手穿过他的腰身,圈住后腰,整个人紧紧贴住他,丰润压住他的胸口,头也埋在这里,馥郁芬芳扑鼻。
宗凌薄唇紧绷,脸色彻底沉下来。
底线不容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他必须教训一下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
正要说话,可下一刻,手掌钻入一汪柔和的水,是她的手,此刻覆在他的掌心,快速滑入他的五指内,与他情意缠绵的十指相扣,“夫君……”
掌心的触感滑而柔软,宗凌的指尖猛然蜷缩一下。
崔秀萱缓缓抬起了头,满目痴情,看向了他的薄唇。
宗凌这么古板,私底下与他亲昵,他都不喜欢。当着所有人的面亲他呢?他肯定气坏了。
她可以借机发作,扭头就跑!
她就这样踮起脚,靠近他。唇饱满而红润,似乎天生就要覆在那片浅而薄冷的唇上。
宗凌僵站在原地,瞳孔骤缩。他的眼眸黑而冷,深不见底,具有强烈的侵略感。
不躲?崔秀萱眨了眨眼,没看见他泛起薄红的耳根,继续往他凑近了些。
这时,一道声音由远及近,“侯爷,侯爷!”
这声音像一道惊雷,宗凌猛然往后退了几步,指骨碰了碰唇,脸色阴沉。
崔秀萱却暗暗松了一口气。她幽怨地望向宗凌,“侯爷,你不想亲我吗……”
宗凌的脸色难看至极:“闭嘴。”
柳父行至二人身前,面无表情地拉过宗凌,低声道:“侯爷,姗儿耍小性子的时候谁也劝不住,让她一个人安静一下吧。”
宗凌抿唇,俊容沉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崔秀萱委屈巴巴,转身就走。起初走得慢吞吞的,似乎是等着人来追。
待到真的没人追过来,她才愤愤地跑走了。
*
柳家的家底殷实,家宅也很大。
出嫁之前,崔秀萱曾在柳府住过三个月,学习一些世家大族的体态礼仪,因此,她很快找到了柳姝姗的闺房。
她左右扫视一眼,推开了房门。
易水站在门口守候。
走进去,崔秀萱轻轻合上房门,并严谨地上好锁。她回头又去找窗棂,准备偷偷溜出去。
可她转身,却发现窗前赫然站着一个人,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
崔秀萱神色一变,立刻辨别对方的身份,心猛然一跳,单膝跪下,“门主。”
男人摘下了脸上的全黑面具,行至崔秀萱身前,轻笑道:“阿宣,你演得很认真。”
崔秀萱垂眸,掷地有声:“阿宣必会竭尽全力,完成门主交代的任务。”
“就是。”男人轻咳一声,“略显浮夸了些。”
啊?
站在她身前的,正是生风门的门主韩颜。
十五年前,崔秀萱年仅六岁,在街头当小乞丐。那年寒冬,她饥寒交迫,昏倒在地上,高烧不退。
是韩颜捡了她,带回生风门,供她温饱,还亲自教导她为人处世的道理。
崔秀萱一直很感激她。
只是。
这次与她联络的人竟是韩颜。他为何知道她与使者的密语?
崔秀萱顿感头皮发麻,便听见韩颜问道:“你与宗凌进展如何?”
崔秀萱顿了顿,这个进展是指接吻、圆房?
那一个也没有,于是她沉默了。
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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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皱眉:“阿宣?”
崔秀萱:“……抱了一下。”
韩颜顿了顿,道:“我就猜到,阿宣,勾/引男人不是你这样的。”
崔秀萱不语,有冷汗从她的额角滑落而下。
她道:“我会努力的。”
韩颜神情已是十分冷肃,厉声道:“主上的策划迫在眉睫,绝不可以在你这一步出岔子,听明白了吗?”
主上,便是指当今圣上。
崔秀萱心头一紧,严肃道:“是,我会尽快取得宗凌的信任。”
韩颜缓缓道:“信任不够,要让他爱上你。”
崔秀萱顿了顿,“是。”
韩颜嗯一声,似是满意了。询问她的近况,崔秀萱一一回答。
韩颜若有所思:“你似乎很清闲。”
“……”崔秀萱心里腾升一股不祥的预感,顺势问道:“今日为何是你来找我?”
韩颜笑了笑,开口道:“你潜伏在宗凌身侧也有些时日了,现如今,主上需要你去做一件事。”
说罢,一枚袖珍卷轴劈头砸来,崔秀萱脸色一变,迅速伸手接住。
她缓缓打开卷轴,上面显示出一行字——盗取宗凌麾下玄甲军军营内的账本。
下一刻,卷轴被火焰灼烧,转瞬烧作灰尘,仿佛从未出现过。
崔秀萱神情凝重。账本,是每一个组织里不可或缺的东西,极容易被忽视,却举重若轻。
账本记录了组织内的金钱往来,而军营内的账本,则可以通过其银票流水的多少、结构等,窥测出一个军营的实力,甚至优势以及弱点。
韩颜道:“玄甲军内管理账本的人叫做吴若尔,你认识吗?”
崔秀萱关上了卷轴,“不认识。”
她怎么可能认识?这些天,她除了宗凌,就只见过老夫人一人而已。
她尝试着说道:“门主,我如今在侯府根基尚浅,现在就开展行动,是不是操之过急了?”
韩颜皱了皱眉,语气温和,却充满了警告:“住口。从你进入生风门的第一刻起,我便教导你要忠诚,不可违逆主上的命令,阿宣,这话我不想再听见第二遍。”
崔秀萱深深明白,他口中的忠诚,不仅仅只是一句口号,还有埋藏在生风门每一个刺客体内的蛊毒。
受制于人,方为“忠诚”。同时也是对当年恩情的交换。
崔秀萱深吸一口气,“是。”
韩颜沉默了好一会儿,本以为要走了,他却突然开口道:“他对你好吗?”
崔秀萱抬眸,“嗯?”了一声。
韩颜神情复杂,似乎还要再说些什么。
这时,房门外的过道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二人对视一眼,脸色均是一变。
韩颜神色冷凝,抬腿往窗边走。他脚步一顿,用唇语道:“窗外有人,暂时走不了。”
而这时,门外那人飞快路过了房门口,没有停留,自过道另一端消失不见了。
下一刻,另一道沉稳的脚步声靠近这里,男人冷漠而疏淡的嗓音在门外响起:“柳姝姗,开门。”
是宗凌。
5. 浮想联翩
正是晌午,冬日暖阳,后院的假山小溪沐浴在金色的光线里,每个人的一举一动一览无余。
女使们队列整齐,端着膳食往正堂方向走。
窗棂旁,韩颜用唇语道:“拖住他。”
崔秀萱抬眸,望向隔扇门外那道高大的身影,黑沉沉地压下来。
她抿唇,语气委屈:“侯爷,你来做什么?”
宗凌冷冷道:“自然是接你走,你父亲,还有妹妹都在等你。”
崔秀萱好奇道:“是父亲让你来的,还是你自己要来的?”
“有区别吗,开门。”
崔秀萱实在想不明白,宗凌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首先,柳父一定不会放他走,其次,他自己也不像是会主动寻她的样子。
就在她沉思时,宗凌已经平静地发问:“你在里面做什么?”
崔秀萱心猛然一跳。
她神情凝重,回眸看向韩颜。
韩颜眸色沉沉,抬腿走向窗棂边。突然他身形一顿,回手朝崔秀萱弹出一物。
崔秀萱抬手接住,两指之间赫然是一枚黑色药丸。
“此乃催.情丹,能刺激人的情.欲,必要时可以使用。”韩颜暗示道,“我不想等太久。”
窗门关上,室内重新恢复平静。
崔秀萱把催.情丹揣进衣袖里,推开门。
宗凌那张冷硬俊美的面容闯入她的视线里。他冷漠的眼眸在室内缓缓扫视,最后落在她的脸上,神情探究,“为什么不开门?”
崔秀萱心慌意乱,猛然蹦到他怀里,抱住他,娇滴滴道:“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
宗凌额角青筋直跳,忍了好久,才没有把她从身上扒开。
这女人怎么这么喜欢搂搂抱抱?
而且,刚才走的时候很伤心,现在又恢复精力了?
“松开。”他还是这么说,但似乎又防备发生某件事,只是冷着脸用修长的食指轻轻戳了戳崔秀萱的肩膀。
崔秀萱问道:“你不好奇惊喜是什么吗?”
宗凌懒得回答这种问题。
崔秀萱也不生气,含情脉脉地望向他:“就在我的卧房里,你进来看。”
卧房?
宗凌脸色微变,狐疑而无语地盯着她,正要拒绝,却不知想到什么,微微眯眸,嗓音冷漠,“是吗?”
他迈着长腿走入了卧房里。
卧房内布局简单,穿过屏风,先看见一张圆桌,圆桌后摆放着架子床,旁边是妆镜、柜子、衣架。
宗凌仿佛看见一个未出阁的娇俏少女在妆镜前梳妆打扮的模样。
他脚步一顿,不再往里面走,问道:“在哪?”
崔秀萱路过他身边,娇娇俏俏坐在床榻上,羞怯一笑:“夫君快过来,惊喜就在里面。”
??
此情此景,宗凌的脑子里控制不住地浮现一些奇怪的猜测。
不是,她干嘛?
这是她出嫁前的闺房,她也想……?
他俊容紧绷,正准备呵斥她,话到了嘴边又想起什么,站定在原地,缓缓道:“那……你自己拿过来。”
崔秀萱若无其事地哦了一声,转身探进去,上半身钻入床帐内。
宗凌脸色微变:“喂。”
崔秀萱没理他,在床帐内动来动去,她身段丰润,此刻如一条美艳的蛇。透过朦胧的帐帘,隐约看见不知道是衣料还是被褥抛起又落下。
宗凌瞳孔骤缩,猛然往后退了一步。
他冷着脸,面部肌肉甚至轻微抽搐一下,唇线紧紧绷住,突然冷哼一声,转头就往外走,快步消失在长廊里。
崔秀萱听见声响,从床帐内钻出来,手里拿着一根腰带。
她方才为了藏好这根腰带,一直在混淆视听,好不容易藏好了,宗凌人呢?
门外的脚步声渐远,直至消失。
为什么走这么快,是有什么急事吗?
崔秀萱蹙眉,思忖片刻。
这时,一名女使行至她身前,神情严肃:“方才有人禀报府上潜入一个小贼,从女眷的卧房里逃出来,武功高超,飞檐走壁,现在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大姑娘千万小心啊。”
崔秀萱面不改色道:“知道了,查查看有没有丟东西,没丢的话就算了。这事先别和父亲说。”
女使愣了愣,颔首退下了。
崔秀萱行至正堂,见柳家诸位已经坐在桌旁,女使正将一道道膳食端上来。
崔秀萱同柳父打了声招呼,在宗凌身边坐下。
闲谈声渐渐响起,听着似乎是近来北部叛乱一事。
柳父道:“若是闹得太大,还是得侯爷出征。”
宗凌不置可否。
饭桌上热气腾腾,崔秀萱身侧坐着宗凌,另一侧坐着的是柳冉。
柳冉几次三番看她看,似是终于鼓起勇气,怯怯道:“长姐,你在侯府过得怎么样?”
崔秀萱握住她的手,温柔笑道:“姐姐的家事,你就不用操心了。”
柳冉缩了一下脖子,哦一声,给崔秀萱夹了一块芋头,讨好道:“长姐,你喜欢吃的。”
崔秀萱顿了顿,却没动筷子。
柳冉问道:“你怎么不吃啊?”
身后的易水突然开口:“二姑娘,夫人对芋头过敏。上回在侯府误食,立马吐掉了。”
一句话下来,正堂陷入诡异的安静。
柳父面容紧绷,看向这里。柳冉的眼底也闪过一丝慌乱。
喜欢吃芋头的柳姝姗怎么可能对芋头过敏?
崔秀萱一动不动,却立马感觉到了宗凌冷冷审视的视线。
她掌心顿时冒出冷汗。
易水她疯了?若是身份暴露,在座的诸位谁也别想好过!
崔秀萱缓缓拿起筷子,夹起芋头吃了下去。
“谁说我对芋头过敏?”她面无表情,娇蛮地抱怨道,“那次芋头没熟,你也敢端上来给我?”
易水抿唇,没再说话。
在宗凌的视线中,崔秀萱又硬着头皮吃了一块。
宗凌才移开视线,说道:“柳公一共就两个女儿,一个嫁到了我家,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柳父道:“这是哪的话,我见姗儿气色颇好,可见侯爷对她不错。”
宗凌慢悠悠道:“听闻我夫人自幼病弱,深入简出,嫁过来却发现截然不同,真是让我惊喜啊。”
柳父脸色微变。
柳冉年纪小,是最撑不住的,面上虽不显,双腿却已发软,摇摇欲坠。
此时柳父道:“姗儿的病是老早就好了的,只是性格没什么变化,不爱和外人说话,所以没什么人知道这件事,这些传言太落后了。”
他顿了顿,又道:“姗儿自打那回马球赛,就对侯爷很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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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怎么,这几日是不是冲撞了王爷?”
宗凌垂眸,没再说话。
约莫过了一刻钟,崔秀萱用手帕擦了擦嘴,说道:“爹,我想去一趟娘的房间,带点东西走,也好留个念想。”
应该是想到了亡妻,柳父叹气:“行,你快去吧。”
崔秀萱福了福身,便往外走。易水低垂眼睫,跟在她身后。
行至无人之处,崔秀萱立马把嚼碎的芋头吐了出来,不断的拍着胸口,喉咙已然感到一阵瘙痒。
她不断咽着口水,回头就给易水响亮的一耳光,“啪!”
易水惨叫着跌倒在地,恶狠狠地看向她,似是还要顶嘴。
崔秀萱掏出一把匕首,架在了她的脖颈处。
易水脸色骤变,瘫软在地上,嗓音哆哆嗦嗦:“别杀我,求求你,我错了,我给你磕头,求求你!”
崔秀萱面容冰冷,又将刀抵入一寸,一道血痕溢出。
这女人不能再留了。
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够了。”
崔秀萱猛然清醒过来,回过头,发现是柳父。他缓缓走过来,厉声道:“要闹也别在这里闹!”
易水脸上都是泪水,不断摇头:“老爷,老爷救我啊,等姑娘出来,我还得伺候她呢!”
崔秀萱缓缓放下刀,蹙眉,抬腿踹易水一脚。
“啊!”易水顿时惨叫一声,面容扭曲地倒在地上。
崔秀萱道:“滚!”
易水咬唇,慌慌张张离开。
待她的身影消失,崔秀萱转身看向柳父,“柳大人,你找我何事?”
她在柳府待了三个月,柳归帆对她向来冷淡,她知道这个男人不太喜欢自己。
虽然他今日三番五次地帮助了她。
柳父缓缓道:“来见你的那个人走了吗?”
崔秀萱点头。
柳父问道:“你与侯爷相处的如何?”
“就是你看见的那样。”崔秀萱道,“柳大人,有话不妨直说。”
柳父沉默片刻,干涩地开口:“我能不能见见我的女儿?”
崔秀萱抿唇,朝他作辑:“恕难从命。”
微风吹起柳父花白的头发,他眼眶湿润,突然用力握住崔秀萱的肩膀,咬牙道:“你不能让她死,否则我和你们拼命!”
崔秀萱瞳孔微缩,用力挥开他的手臂。
她习武,而柳归帆不过是个文官,被她推搡的踉跄了一下,摔倒在地。
她一瞬不瞬地盯着柳父,防止他再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而柳父似乎缓缓冷静了下来,从地上爬起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平静道:“走吧,我们一起去夫人房里,别让宗凌怀疑。”
崔秀萱嗯了一声。
她在柳母房中拿了一枚玉簪,揣进了怀里。此时回门礼节已毕,一行人起身离开。
行至府门口,易水默默从角落里跑出来,怯怯看着她。
现在突然把这个女使解决,太过可疑。崔秀萱心里有了些成算,对她道:“走吧。”
易水低低嗯一声。
崔秀萱抬腿上了马车,掀开车帘,看见宗凌抬手支着额角,闭目养神。俊容冷硬,鼻梁硬挺,唇浅而薄冷。
她立刻想到门主交代给她的任务,便坐在宗凌身侧,用手抱住男人的胳膊,把头靠在他的肩头,娇声道:“侯爷~”
6. 教她
“……”宗凌嗓音冷漠,“有话就说,别动手动手动脚的。”
崔秀萱似乎没听见,依旧靠着他的肩膀,亲密地贴着他,痛心疾首道:“侯爷公务繁重,日日外出练兵,还要管理军务,回府天黑后都不歇息......我好心疼你啊!”
宗凌眉心跳了跳,面无表情道:“所以?”
崔秀萱望向他,跃跃欲试:“明日我去你军营里找你可好?”
宗凌脸色一变,沉声道:“不行。”他的语气不容置喙,似乎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崔秀萱瘪了瘪嘴:“……为何不行?”
宗凌冷冷道:“军营乃军机重地,不是可以叫你胡来的地方。”
崔秀萱继续缠他,然而男人依旧不为所动的模样,她抿唇,只好放弃。半个钟头后,马车在侯府门口停下。
告别宗凌,她往红英院走去。
女使秋池从里面迎上来,接过崔秀萱褪下的披风,“夫人,累了吧,奴婢给你准备了些芙蓉糕。”
秋池是定远侯府的家生子,本在宗凌院中伺候,在崔秀萱嫁进来后被调来她的院子,人仔细温柔,是崔秀萱的贴身女使之一。
身旁的易水刮了她一眼。
崔秀萱没管女使之间的争抢,坐在圆桌旁,像模像样地吃了一块芙蓉糕。
她对食物没有特别的喜好,芙蓉糕是柳姝姗爱吃的零嘴。
柳姝姗还喜欢吃芋头,前几日易水给她端上来一次,她吃完就咳个不停,方才晓得自己对芋头过敏,当时二人说好不要声张。
谁曾想……崔秀萱面无表情地吃了一口芙蓉糕。
吃完甜点,她起身去榻上午睡一会儿,顺便想想解决办法。
炭炉噼里啪啦地燃烧,床帐轻薄而华美,崔秀萱闭目躺在榻里,此时,耳边一阵脚步声,在她的榻边停下。
“夫人,奴婢有话要和你说。”
崔秀萱缓缓睁开眼,透过薄纱,瞧见易水低垂眼睫,站在榻侧。
她眨了眨眼,“你说。”
易水认真道:“侯爷不许你去军营,不如求助老夫人。侯爷是个孝顺的男人,老夫人开口,他不会拒绝的。”
崔秀萱轻笑,没说接受,也没拒绝,而是反问:“那我如何与老夫人说呢?”
易水道:“老夫人每日早晨都会在蕊园晨练,不若我们前去陪同?”
嫁入侯府之前,崔秀萱把宗凌的资料背了三天三夜。知晓宗凌的祖母张氏乃将门虎女,父亲是过世的张老将军,三朝元老,张氏自小习武,年轻时好一阵威风。
崔秀萱之前出门太晚,不曾知晓老夫人会在院子里晨练。
她若有所思,颔首道:“你言之有理,明日便去吧。”
易水往后退几步,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一副诚心悔过的模样。
崔秀萱对此没什么回应。
第二日清晨,她前去蕊园。
穿过茂密的树丛,入目是一个宽而大的兵器架,上面摆放着各色兵器,弓箭、刀、剑,光滑锃亮,显然被悉心照顾。
老夫人就站在架子前,虽年过半百,双眸明亮,精神矍铄,她手里拿着红缨枪,瞧见崔秀萱过来,瞪圆眼睛:“你怎么过来了?”
崔秀萱笑道:“碰巧路过这里,见祖母好生威风,便进来瞧瞧,这红缨枪怎么耍,我能不能学?”
老夫人笑道:“姝姗,你过来瞧瞧。”
崔秀萱走过去,仔细一看,这红缨枪之精巧、材质、外观,绝非凡品。
她心中感叹不已,嘴里说着:“生得真漂亮,祖母在哪家铺子买的,花了多少银子,我有些小钱,也去买一把。”
老夫人被逗笑,语气不乏骄傲:“这是先皇赠予我父亲的,出嫁时父亲放进了我的嫁妆里,名为纪牧。你想学枪,先用它试试看。”
崔秀萱心下一惊,接过老夫人扔来的红缨枪。
不愧是圣上御赐,崔秀萱从未摸过这么好的红缨枪,她爱不释手,“它可真沉。”
老夫人又取了一把红缨枪,朗声道:“我来教你。”
“胸脯挺起来,对,昂首,把枪直接送出去,只捣对方心窝子!”
崔秀萱身为一个刺客,早就可以熟练使用各种兵器。
她故作笨拙地挥舞红缨枪,老夫人却讶然:“姝姗,你很有天赋呀!”
崔秀萱顿时一僵,掌心冒汗,嘴里说道:“早知道我耍得好,就该女扮男装,去军营里参军,没准如今是个女将军了呢!”
老夫人笑了笑,突然就止了笑声,叹气道:“你时间来陪我这个老婆子,不如想办法去找凌儿,你该在他身上花心思才好,光在我身边有什么用?”
这不就来了吗?崔秀萱托起下巴道:“若是我真能去军营里就好了。”
老夫人停下动作,“你去军营里做什么?”
崔秀萱道:“侯爷日理万机,在府上的时间短,我好思念他哦,好想去军营里陪陪他。”
“难得你有这份心。”老夫人面露动容,“只是……”她眉宇间竟有几分犹豫。
“私事上,凌儿或许会听我几句,这种公事,他向来独断独行,我恐怕左右不了他。”
崔秀萱也慌了神,“这……”
此时老夫人道:“我试试吧,将凌儿叫过来,但主要得靠你自己。”
她看向崔秀萱,语重心长道,“你们两个,也该好好培养感情了。这个年纪,再给我生个重孙,最好不过。”
崔秀萱故作羞涩:“祖母~”
这事八字没一撇,他们都没睡过,还生孩子?
老夫人行动倒是快,不过两三天,宗凌就出现在蕊园。
男人穿过茂密的树林,一眼就瞧见崔秀萱站在大树底下。她手持红缨枪,吃力地挥舞手中的兵器。金色的阳光落在她雪白光润的面容,额角粘着湿润的发丝,脸颊白里透红,娇艳妩媚。
明明是个柔弱无害的后宅妇人,手中握的那把威风凛凛的红缨枪,这完全不该在一起的组合,此刻居然有一种莫名的和谐,他甚至从少女的眉眼中看出些许英气。
宗凌扬眉,饶有兴致的模样,眼眸不自觉随着她的动作移动。
突然,崔秀萱动作一停,红缨猛然从手上掉下来,哐嘡一声,她蹙眉,娇滴滴地看向他:“侯爷,这个好沉啊,你快来帮我扛一下!”
“……”他刚才是疯了?
宗凌冷嗤道:“拿都拿不起来,那别玩了。”
崔秀萱咬唇,纠结道:“可是,我很喜欢玩这个呢。”
宗凌冷嗤,意有所指道:“你是喜欢玩这个?”
崔秀萱垂眸思索片刻,可怜兮兮道:“那是……喜欢玩.你?”
宗凌身躯一震,瞳孔骤缩,僵站在原地。
许久,他才意识到自己听见了什么。
这女人怎么敢这么对他说话?
之前那些就算了,现在她是在挑衅他吗?
这般愈发过分,今后都不知道能干出什么事来。他今日必须得让她知道他的底线在哪里。
宗凌冷着脸,刚要张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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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凌,你就教教她吧。”老夫人突然道,她弯腰揉了揉腰,“姝姗是个很有天赋的姑娘,我呢,年纪大了,昨日闪着腰咯。”
“……”宗凌抿了抿唇,走过去搀扶着老夫人,行至一旁的座椅,“你好好坐着。”
不等他转身,身后就传来少女娇媚的声音,似乎非常渴望得到他的关注,“侯爷,侯爷!”
宗凌转身,他有一双冷漠而昳丽的眼眸,美丽却极具攻击性,冰如寒潭,似乎不为任何人所动容。
崔秀萱不自觉屏住呼吸。
男人抬了抬下巴,面无表情道:“你舞一段给我瞧瞧。”
崔秀萱眼睛噌一下亮了,她频频点头,按照老夫人教她的招式耍了一段。
不敢表现得太熟练,以免他怀疑;也不能表现得太笨拙,免得他嫌弃。这个过程格外纠结与忐忑。
待一切结束,她第一次因为耍了一段红缨枪而气喘吁吁。
这时,身后贴上来一个滚烫宽阔的胸怀。
“你的力道足够,姿势却不太标准。”宗凌握住崔秀萱的手腕,他的手指修长,认真地给她抬高,嗓音依旧冷淡而疏离:“应该在这个位置。”
崔秀萱愣了愣,顿时满脸羞红:“好、好的。”
就这么碰一下,脸红成这样,还说要玩他。
她想怎么玩?
宗凌面露讥讽,脑海中却无法控制地浮现一个不可描述的画面。
“……”
男人神情僵硬,他在想什么?
真是莫名其妙,他将脑子清空,又马上后撤一步,胸膛离开女人的后背。
而崔秀萱猛然抓住他的手臂,又紧紧靠着他的胸口,小脸涨红,假模假样问:“侯爷,我的马步扎得好不好啊?”
宗凌:“……”
见宗凌不说话,崔秀萱又锲而不舍道:“侯爷,你可不可以每天都来教我?”
宗凌顿了顿,缓缓开口道:“没时间。”
崔秀萱想了想,语气十分遗憾:“好吧,那我去军营里的练兵场,自己练。”
又来?宗凌脸色一变,松开她,“够了。”
崔秀萱眨了眨眼,眼圈通红地望着他,“侯爷,我只是想离你近一点而已……”
这时,老夫人开口道:“姝姗不过是想关心你,你至于这样吗?你就带她过去,有谁敢忤逆你不成!”
宗凌脸色更沉,冷声道:“祖母,你也陪着她胡闹?军营乃军机重地,环境艰苦,军规严酷。而她,不过是为一己私欲,我岂可纵容?”
老夫人脸色一变,哼一声,转身走了。
宗凌深吸一口气。
他侧目,恰好看见崔秀萱站在那里,双眸湿润,唇也轻轻颤抖。手里紧紧握着那把红缨枪,细嫩的指尖被划出红肿的伤口,似乎渗出鲜血。
宗凌冷冷盯着那处,好一会儿,才转身往外走去。
待男人走后,崔秀萱坐在椅子上歇息。
没一会儿,秋池就跑进来,盯着她的手指,颤声道:“夫人,你快放下手,我给你包扎一下伤口。”
崔秀萱有些惊讶,把手摊开,“你消息真灵通啊。”
对她来说,这根本不算是伤口,起码要痛到没有知觉才算吧,所以也没有太在意。
秋池看她一眼,动了动唇,终究什么也没说。
思及宗凌离开时的神情,崔秀萱有些摸不透他的想法。
不过她本就不对这个方法抱有太大希望。
因为她起初,就打算光明正大地走进军营里。
7. 装病
第二日,红英院的寝屋早早亮起灯烛,崔秀萱一身白色寝衣,坐在妆镜前。
“夫人平日都爱睡赖觉,今日怎么起得这样早?”秋池迈过门槛,端着洗盥盆走进来。
崔秀萱羞涩道:“好多天没见到侯爷,我想去军营里碰碰运气。”
梳洗打扮完,她侧目看了眼角落里一言不发的易水,移开视线,同秋池道:“今日你同我去吧。”
“这......”秋池控制不住地弯唇,朗声道,“是,奴婢比竭尽所能,替夫人排忧解难。”
易水一动不动地站在角落里,并没有如平时那样争风吃醋,对自己的“失宠”表现得很平静。
崔秀萱眯眸看她一眼,带着秋池出门。
军营离定远侯府比较远,已经有一辆马车停在府邸门口。
二人坐上马车,过了几个钟头,在一处偏僻荒芜之处停下,此处便是玄甲军军营。
比起定远侯府的雕梁画栋,这个军营就显得过分朴素。
场所辽阔而坚实,军旗烈烈,写着忠义二字。墙壁上没有任何装饰,却蕴含着不可撼动的力量,在寒冬中撑起黎民百姓的安危。
依稀听见练兵场里兵器相接的声音,威风凛凛。
秋池扶着崔秀萱下马车,抬眸看一眼,说道:“这地方可真吓人,夫人你小心,注意脚下的碎石。”
崔秀萱倒不意外,军营本就不会设立在繁华之处,而且她幼时训练的场所比这个军营的环境可怕许多。
二人往军营的方向走,士兵镇守在门口,目不斜视,仿佛没看见他们。
崔秀萱上前,问道:“定远侯在此吗?”
士兵立刻用长枪挡住路口,“你是何人,胆敢过问将军的行踪。”
秋池大声道:“大胆,这是定远侯夫人,我看你们是不要脑袋了。”
士兵顿了顿,视线落在崔秀萱的身上,上下扫视,又厉声道:“你说是就是,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身份?”
“你!”秋池急红了脸。
崔秀萱拍着她的手臂,安抚道:“好了好了。”
她自袖口摸出一块玉佩,“这是你们将军的玉佩,你可认识?”
士兵凌厉的神色瞬间一顿,他抿唇道:“稍等片刻,我进去过问将军。”
崔秀萱颔首,看向士兵离去的背影。此时,身后突然有人扯她衣袖。
秋池神情飘忽,艰难吐字:“夫人,这玉佩你是哪来的?
崔秀萱道:“是——”
“好了我知道了!”秋池立马打断,脸颊通红,她叹一口气,夫人真是太痴情了!她都不好意思问清楚。
二人在门口等待,不一会儿,军营里又走出四个面孔陌生的士兵,四人行至崔秀萱面前,毕恭毕敬道:“见过夫人。”
秋池道:“还不放我们进去!”
士兵鞠躬道:“夫人,将军让我们几个把你送回去。”
崔秀萱:“……”
士兵看向她,眼神有股暗暗的强硬,“夫人,这边请。”
前面的士兵人高马大,像一堵墙挡在崔秀萱面前,后方的军旗随风飘扬,分明就差一点,就可以进去了。
崔秀萱突然趔趄几步,扶着额头,小脸皱成一团,“我头好疼啊。”
秋池脸色骤变,快速伸手接住她,“夫人,你怎么了?”
士兵们正狐疑地望向她。
崔秀萱靠在秋池的身上,脸色苍白,艰难地撑开双眼,“好晕,我、我看不清楚了,你们是何人?”
“夫人!”所有人都紧紧盯着她,不敢大口呼吸。崔秀萱突然双眸一闭,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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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反应。
“这这这——”众人不知所措,面面相觑。有一人将手探在崔秀萱鼻子下面,沉声道:“还有呼吸!”
秋池脸色难看:“快去叫大夫啊!”
“自然会叫大夫,可是大夫来了,在何处医治呢?”
“那就把夫人搬进去吧。”
“不行!将军不允许夫人进去,让我们送她回府。”
“这个样子如何带回去?万一路上......你的脑袋不要了?”
“......”
此时,终于有人出面道:“行了都别吵了,你们把夫人带进去,我去同将军禀明!”
“是!”
几个人把昏迷的崔秀萱扛起来,往军营里走去,一路畅通无阻,很快来到宗凌平日休息的院落,几个壮汉对视一眼,将崔秀萱送至宗凌的床榻上。
众目睽睽之下扛进来一个女郎,还被送去了将军的院落,将士们偷偷摸摸议论起来,得闲的士兵更是跑去崔秀萱这里围观。
“这是谁啊,将军养在外面的情人吗?”
“怎么可能,我从未见过将军对哪个女人青睐有加。”
“那是夫人?”
正探讨到兴奋之处,一道冷漠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都围在这里做什么?”
回头望去,却见宗凌站在台阶下,冷眼注视他们,深邃冷峻的双眸极具压迫感。
“将军息怒!”众人面露惊恐,作鸟兽散。
宗凌带着老军医迈腿走上台阶,副将杨柏跟在他身旁,问道:“真是你家夫人?你夫人突然来这里做什么?”
宗凌没理会,他走进寝房,坐在床头,望着昏迷不醒的少女,修长的手指贴住她的额头,突然微微眯眸。
他意味不明道:“徐先生,给她诊诊脉吧。”
8. 得了怪病
“是。”徐军医杵着拐杖走过来,正要搭上少女的手腕。
崔秀萱突然睁开双眼,眼珠子缓缓转一圈,很茫然的样子。她眼眸一转,抬手揪住宗凌的衣袖,虚弱道:“侯爷、侯爷!”
宗凌不理她,对徐军医道:“给她诊脉,若是得了不治之症就直接扔出去,不治了。”
“这……”
崔秀萱立刻撑起身子,抬手抱住宗凌的脖颈,衣袖下滑,露出一截皓碗,她把头靠在宗凌的肩头,娇滴滴道:“侯爷,你抱抱我,我的病就好了!”
徐军医:!!!
杨柏瞳孔地震:!!!他看见了什么?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宗凌搂搂抱抱?
真怕宗凌把这屋子给砍了。
女人紧紧抱着他不放,一如既往的没皮没脸,宗凌额角青筋直跳,俊容冷沉,似乎忍无可忍:“都出去!”
徐军医没多问,嗓音沙哑:“是。”
杨柏与徐军医迅速退出去,唯有秋池站在床边不动,神情担忧,望向崔秀萱。
直到宗凌眼眸扫过来,神情警告,她才离开。
脚步声哒哒,门从外面被关上,室内陷入短暂的安静。
男人冷漠的声音立刻传来,“还不松手。”
崔秀萱瑟缩一下,缓缓收回了手,委委屈屈地收回手:“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宗凌冷冷看向她,“装病?你可真行。”
崔秀萱振振有词:“我没有装病,不过我的病,那位老军医治不了罢了。”
还找借口?宗凌冷笑一声:“你说清楚,你到底得了什么病?!”
崔秀萱抬眸看宗凌一眼,却纠结道:“一定要我说吗?”
宗凌微微眯眸道:“你今天必须说。”
崔秀萱咬唇,立马哭哭啼啼道:“得了、得了见不到侯爷就会死的病……呜呜。那老军医治不了,只有侯爷你才可以治!”
宗凌:“……”
“柳姝姗,你以后不准再这样和我说话。”男人猛然站起来,胸膛剧烈起伏,耳根处浮现一抹淡红。
“你听见没有?”他恶狠狠看着她。
不是他让说的吗?崔秀萱的视线落在他的耳朵,又移开。思及自己有求于人,她还是点头道:“嗯,我努力克制我自己吧。”
宗凌深吸一口气,负手而立,冷声道:“你既进来了,便安分守己些,别把此处闹得鸡飞狗跳的,听清楚了吗?”
诶?
崔秀萱瞪圆双眸,抬头望着他。
宗凌继续道:“不过,你谎称自己生病,就要有相应的惩罚。在院子里练一套红缨枪,我会找人盯着你,不练完不准离开。”
说完,他冷冷看她一眼,转身快步离开,身影很快消失在视野里。
崔秀萱收回视线,控制不住地弯唇。
太好了!
不过,宗凌会答应得这么快,她倒是没想到。原本都做好准备,多折腾他几天。
崔秀萱没想太多,立马找人拿来红缨枪,在院子里风风火火地耍了一套。同一旁看守的士兵示意完,她就飞快离开了宗凌的院落。
方才进来的时候她闭着双眼,此刻再次踏入这个军营,方知其规模之大。
那么,账房在哪里呢?
崔秀萱不动声色地左顾右盼。
因为除了秋池,她的身后一直有一个士兵跟随左右,如同监视。
大概是见她漫无目的的走动,士兵突然上前一步,毕恭毕敬道:“夫人,将军在练兵场。”
崔秀萱心头一紧,她笑了笑,说道:“你们平时在哪里吃饭,我有些饿了。”
士兵的面容有些错愕,但还是低头道:“夫人,请随我来。”
崔秀萱跟着他一路走过去,视野里渐渐出现许多身穿锦衣,未披铠甲的人,忙碌的走进走出,十分有烟火气息。
士兵在其中一间屋子前停下,说道:“此处就是营房,夫人里面请,我让厨子给你做点吃的。”
崔秀萱点头,她走进营房,随便寻了个位置坐下来。
很快,小厮端着一碗面走向她,笑道:“夫人,你尝尝看。”
崔秀萱接过筷子,并未着急吃,而是道:“这里距离城里这么远,你们去城里采买东西,应该很辛苦吧。”
小厮说道:“多谢夫人关心,不辛苦的。我们军营里饲养了猪,也种了菜。吴先生会在固定的日子发钱,统一去城里采买,这样会省去很多麻烦。”
崔秀萱困惑道:“吴先生?是谁?”
小厮正要开口,这时,一个男人走进营房里,他面容颇为儒雅,嘴里吆喝一声:“小陈,给我来一坛酒。”
“这就是账房的吴若尔先生,每天都会来这里要酒喝,我们都见怪不怪了。”小厮笑道,“吴先生,这是将军的夫人。”
吴若尔一愣,立刻走过来说道:“见过夫人。”
崔秀萱歪头道:“我很好奇,你喝了酒,账还算得清楚吗?”
吴若尔微笑道:“正是因为算不清楚,才要喝酒呢。我这人比较古怪,喝了酒,脑子才清醒。”
崔秀萱道:“真好玩,那你是在这里喝,还是拿回账房喝?”
吴若尔道:“拿回去喝。”
崔秀萱故意道:“不会泼到账本上吧,那就完蛋了。”
吴若尔不知想到了什么,颇为尴尬地笑笑:“不会的。”
崔秀萱不再打趣他,而是道:“吴先生,你们把军营里打理得这么井井有条,为侯爷省去许多麻烦,我真的很感激你们。”
吴若尔神情认真道:“都是我应尽的职责。当年将军救我于危难,我能为他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崔秀萱羞涩一笑:“嗯,侯爷是是这世上最强大、最好的的男儿。”
吴若尔:“……”
这时,小厮将酒坛端上来,吴若尔起身道:“夫人,账还没算完,我就先走了。”
崔秀萱面露狐疑:“你真不会把酒撒到账本上?不行,我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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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监督你。”
吴若尔一脸严肃:“真不会,我做账房先生十年了,从未出错过,这一点夫人请放心。”
崔秀萱无声叹一口气,面上坚定地点头道:“好吧,那我相信你。”
她看着吴若尔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抿了抿唇,眼底一片晦暗。
“走,该去看侯爷练兵了。”崔秀萱起身,走出营房,眼眸先飞快锁定住账房的位置。半晌,她才收回视线,往练兵场走去。
距离练兵场越近,吼叫声便越激烈,走进场地内,一个个赤身的少年互相搏击,汗水顺着饱满有型的胸膛滑落而下。
崔秀萱抬眸,看见宗凌站在看台上。他俊面容英俊,轮廓分明,视线落在练兵场内,黑而深邃的眼眸有股冰冷的压迫感。他身形高大挺拔,穿着一件藏黑刻丝玉缎袍子,矜贵且让人不敢靠近。
崔秀萱畅通无阻地走上看台,来到宗凌身侧。
副将杨柏也在这里,笑着叫了句:“嫂子来了?”
崔秀萱羞答答地颔首,看向宗凌,“侯爷~”
宗凌嗯了一声,视线未从练兵场内离开,似乎对她的到来漠不关心。
崔秀萱垂眸想了想,嗓音娇媚:“我看你们都好忙,要不给我也找点事情做吧?”
宗凌顿了顿,还是没看向她,问道:“你能做什么?”
崔秀萱蹙眉,不满道:“你怎么能小瞧我呢?虽说我干不了这些体力活。但是我可以干点别的,做做饭,算算账,我都能干!”
宗凌淡淡道:“不必,这些事都有人去做。”
崔秀萱凑过去,亲密地抱住他的胳膊,仰头看向他,娇声道:“那你觉得我能做什么?”
就这一瞬间,身侧站着的人全部都看向了这里,包括杨柏,皆目光炯炯。
宗凌拧眉,用手指把她的手扒开,”严肃点。”
“……”
不能抱着宗凌,崔秀萱只好扭头,去看那些正在锻炼的少年。
他们的肌肉都非常发达,无论是动作还是力度,都可以看出来。
宗凌对士兵的要求十分严苛。
崔秀萱紧紧盯着,眼珠子顺着他们的动作移动。
这样堂而皇之的视线,无声地落在了宗凌的眼里。
宗凌紧紧盯着女人的动作,腮骨动了动,面色古怪。
突然他冷笑一声,面无表情地收回了视线。
这一声冷笑太过刺耳,崔秀萱缓缓转过头,眨了眨眼睛,“侯爷,你笑什么?”
宗凌双臂环胸,冷冷望向练兵场,目不斜视。
崔秀萱没再把头扭回去,而是看着眼前的宗凌。
身形高大,肩膀宽阔,手臂结实,胸肌在布料之下鼓起,十分可观。革带勒出劲瘦的腰肢,双腿笔直修长。
全都遮挡在严严实实的衣料之下。
她又看了一眼练兵场上赤身矫健的少年,然后扭头看向宗凌,“侯爷,你把他们练得好壮啊,你呢,你身材如何啊?”
9. 进入账房
宗凌猛然看她一眼,瞳孔震颤,似乎是听见了什么难以置信的内容。
许久,他才冷哼一声,狠狠道:“你死心吧,这辈子都别想知道!”
崔秀萱眉眼耷拉下来,幽怨地望着他:“我只是好奇而已。”
宗凌不想再和这个狂言浪语的女人说话,冷着脸走下看台。
只见宗凌走进练兵场,二话不说把方才威风凛凛的四个士兵打得哀嚎连天,躺在地上爬不起来。
“废物。”宗凌冷冷道。
“再来,打赢了我,晋一级,另有赏。”
此话一出,这些小兵神色骤变。有的害怕地移开视线,有的蠢蠢欲动,有的警惕地观察。
“将军,我来。”
“还有我。“
所有上台比试的人,毫无意外,最后都是被人扛下去的。
“继续练,刚才连我三招都接不住的,扣一个月俸禄。”宗凌走下练兵台。
三招都接不住,大多偷懒耍滑,该罚。
崔秀萱就这么看完了全程,一言不发。
夜幕悄然降临,夫妻二人回了府邸。
崔秀萱含情脉脉地看着宗凌离去的背影,回到红英院。
洗漱完,女使们都退了出去,崔秀萱闭目躺在床榻上。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崔秀萱突然睁开了双眼,掀开薄薄的床帐,快速换上夜行衣,用布料遮住口鼻,只露出一双眼睛,翻窗而出。
夜寒如水,崔秀萱骑马再次来到了玄甲军军营。
她武功尚可,躲开这些守卫的士兵不成问题,很快便潜入其中。她跳到距离账房最近的那颗大树上,屏息以待。
账房内还剩一扇窗是明亮的,窗前坐着一道身影,似乎在书写什么。
由于没有开窗,只能看见一道朦胧的轮廓。
许久,男人起身,大概是走到了一个书架前,放了个东西进去。
之后便是一阵脚步声,窗棂突然被推开,露出了吴若尔的脸。
崔秀萱大喜,立刻透过窗棂观察内部构造。而就在这一刻,她所在的大树突然咔嚓一声,断裂一根树枝,掉落在地上。
“嗯?”吴若尔快速朝这里看过来,二人似乎在黑夜中对视了一眼。
崔秀萱心如鼓噪,立刻转身,施展轻功飞走。
身后传来吴若尔模糊的声音,崔秀萱不敢回头,迅速离开军营,回到了侯府。
此时已是深夜,更深露重,崔秀萱翻窗而入,所幸没有惊醒任何人。
她换回寝衣,钻入被褥之中,长舒一口气。
次日,崔秀萱想了想,还是去了军营。
这回守门的士兵看见她,毕恭毕敬地放她进去。
不过崔秀萱没走几步,就撞见了宗凌。
他似乎在与人议事,有三两人围在他身侧。崔秀萱在其中注意到一张熟悉的面孔,是副将杨柏。
“侯爷。”崔秀萱走过去,向他打招呼。
宗凌嗯了一声,没再理会她。
崔秀萱见他在议事,便没做打扰,福了福身离开了。
宗凌却突然一顿。
他侧目看向崔秀萱离去的背影,神情古怪。
今天这么乖?
他想了想,与容腾道:“把昨日保护夫人的士兵找来。”
“是。”
士兵很快赶了过来,躬了躬身道:“将军,你找我何事?”
宗凌道:“夫人昨日都干了些什么?”
士兵想了想,回答说:“夫人昨日说饿了,就带她去营房吃了点东西,然后与营房里的人还有吴先生说了几句话。”
宗凌问道:“是账房里的吴先生?”
“是。”
“说了什么?”
士兵如实回答。
这时,杨柏嘶一声:“看不出来啊,你夫人社交面很广诶。”
宗凌眸色黑沉,不知在想什么,说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保护好夫人。”
“是。”
与此同时,崔秀萱再一次来到营房。
秋池跟在她身后,愁眉苦脸道:“夫人,你让我扛着一坛酒过来作甚,你不喝酒啊。”
崔秀萱正要回答,吴若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如昨日那般道:“给我来一壶酒。”
她立刻走过去,笑道:“吴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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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来喝酒了?”
吴若尔笑了笑,似乎很不好意思:“我这点爱好了。”
崔秀萱回头,指着秋池手中的酒坛道:“这是我父亲送给我的竹叶青,可我不爱喝酒,放在府上也是浪费,就带来给大家一起尝尝。”
吴若尔脸色大变,“夫人,万万使不得啊,我好意思接受夫人的馈赠呢?”
崔秀萱认真道:“是我感谢你们这些年在侯爷身侧为他排忧解难,这都是我该做的,若你不收下,我就要生气了。”
吴若尔摇头,轻笑道:“夫人,那你随我来,我有个东西想给你瞧瞧。”
他将酒坛放在桌面上,同营房里的伙夫厨子道:“你们喝,这是夫人赏赐的竹叶青!”
“多谢夫人!”
“太好了,我还没喝过这么好的酒呢。”
在一阵欢呼声中,崔秀萱与吴若尔进入了账房。
账房内有约莫四五个小房间,吴若尔带着崔秀萱来到最里面那一间房。
这个房间内部结构很简单,除了入门之处,其余四面墙都堆满了账本,在书架上高高垒起。
若是想偷,自然是不可能将所有的账本都偷走。
崔秀萱还在沉思,吴若尔从抽屉里拿出一套器皿,说:“这套酒具是侯爷赐给我的,我一直没舍得用,替我交给你父亲。下次我若遇见柳大学士,必然邀请他共饮一杯。”
秋池上前收下了。
崔秀萱仰头望着四面八方的账本,感叹道:“这里的账本真的好多啊,这得做多久啊?”
吴若尔道:“做账本要仔细,还费眼睛,等我这些学徒们下值,我得留在最后给他们收尾。所以啊,我眼睛不太好。”
崔秀萱频频点头,绕着书架在室内游走,问道:“吴先生,我可否向你讨教记账之术?”
“这个......”
突然,崔秀萱眼眸一顿,落在其中一本账簿上。
——董康五年玄甲军军营总账账本,也就是去年。
她的心脏砰砰直跳,抬手将其缓缓抽出来。
就在这时,外面面传来一道熟悉而冷漠的男声:“你在里面做什么?”
10. 我会想你的
是宗凌,崔秀萱瞳孔振动,快速把手收了回去。
下一刻,宗凌从门口走进来,黑而深邃的眼眸落在她的身上,充满探究。
崔秀萱面露惊喜,迎上去抱住他的胳膊,“侯爷,你怎么来了,你是来找我的吗?”
宗凌不回答。这时,吴若尔走上前去,躬了躬身:“侯爷,关于昨夜账房外的异常,还请进来商讨。”
异常?崔秀萱无声地握紧掌心。
下一刻,宗凌回头看向她。
崔秀萱一顿,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面上不情不愿地退出去,关好门。
房内,宗凌坐在吴若尔对面,嗓音冷漠:“你说。”
吴若尔道:“昨日属下下值时,突然听见窗外那颗树上有怪异的动静。我推窗看过去,什么都没看清楚,一道黑影一闪而过,就这么消失了。将军,我怀疑是有个刺客潜入进来,你说呢?”
宗凌冷笑道:“还真是一帮废物,这么多人,却连一个刺客都防不住。”
吴若尔神情严肃:“将军,我见那人轻功了得,转瞬之间无影无踪,绝不是简单的人物。你猜测他是谁的人?”
宗凌沉思片刻,只道:“你可记得那个人身上的特征?”
吴若尔摇头道:“实在是抱歉,我什么都没看清楚,只不过,似乎身形颇为灵巧娇小。”
“好,我知道了。”宗凌起身,不再多留道:“之后继续关注这件事情,向我实时汇报。”
吴若尔毕恭毕敬道:“是。”
宗凌推门而出,看见了一旁等待的崔秀萱:“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崔秀萱猛然回过神,神情担忧地靠在他身上,“侯爷,是什么异常啊,你不会有危险吧?”
宗凌看她一眼,“这种事,知道的越少越好,懂吗?”
崔秀萱缩了缩脖子,“哦。”
二人一同往外走去,宗凌突然道:“刚才路过营房,听见里面的伙夫都在谈论你,说说看,你这两日都干了什么?”
崔秀萱身躯顿时涌起一股寒意,她咽了咽口水,将这两日做地事如实告知。她委屈道:“侯爷,这两日你都不来陪我。”
宗凌淡淡道:“你与吴先生的关系倒是很好。”
崔秀萱的心突突直跳,说道:“侯爷,你不觉得他和我爹长得很像吗?”
宗凌:“……哪里像?”
崔秀萱道:“吴先生和我爹一样,都很爱喝酒。之前我爹把竹叶青放进了我的嫁妆里,正愁没处使,这不就派上用场了,我是在帮你笼络人心呢。”
宗凌道:“就只是因为这个吗?”
崔秀萱眨了眨眼:“其实,我还想向吴先生学习做账,不知道他会不会嫌弃我笨。”
宗凌道:“吴先生平日里很忙,你想让他教你,他未必有这个时间。你若真想学,就去找祖母。她一个人清净无趣,你去找她,她会很开心。”
崔秀萱哪里肯干,立马抱住他的胳膊,还把头牢牢粘在上面,“可是这样的话,我会很想你的。”
宗凌不语。
之后的几天,崔秀萱格外安分,不敢有任何行动。平日里不是去练兵场找宗凌,就是在屋子里缝制香囊。
她恍惚间,竟也觉得这日子格外悠闲快活。
——如果不需要执行任务的话。
这天,她同秋池在院子里放风筝。
秋池跺跺脚:“哎呀,这风筝挂树上了,夫人你等着,我去给你拿下来。”
崔秀萱笑道:“行。”
她在原地等候,这时,一个士兵路过她身侧,塞了一张纸条,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崔秀萱浑身一僵,缓缓把纸条藏进袖口里,朗声道:“秋池,我有点冷,进去拿披风了。”
秋立刻池道:“夫人你等着,我去给你拿!”
崔秀萱道:“不必了,你摘风筝下来吧。”
她转身走进屋子里,从衣袖里抽出那张纸条,打开。
她先看见的是半颗药丸,这个药丸她很熟悉,就是她体内蛊毒的解药。
但是只有半颗,崔秀萱狐疑地吞下去,然后看纸条上的内容:
“这里是半颗解药,你先服下,七日内,我要得到去年的总账账本,再将另外半颗给你。”
崔秀萱的心情瞬间跌入谷底。
这几日不行动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对吴若尔并不熟悉,还没想到以什么方式再次接近他。
这时,秋池突然跑进来,叫唤道:“夫人,我捡到了!”
崔秀萱指尖一颤,快速将纸条扔进炭炉里,转眸笑道:“那我们继续吧。”
夜幕降临,崔秀萱与宗凌一同回府,依旧独身一人回到红英院内。
她坐在妆镜前,正要卸妆,突然女使前来通传,说老夫人要见她。
崔秀萱脸上闪过诧异:“好,我知道了。”
她把头发梳顺,起身去文碧院。
走进去,见老夫人张氏卧在小榻上,下身盖着棉被,手里捧着一本书,头也不抬道:“来了?”
这副模样,崔秀萱立刻想到一个人。
这瞧不起人的样子莫非是祖传的?
崔秀萱福了福身,在她身侧的椅子坐下,温声道:“祖母,你找我何事?”
老夫人关上书,仰头叹息一声:“过几日就是除夕夜,又一年过去了。”
崔秀萱正准备安慰她几句,视线突然一顿,无声落在老夫人鼻梁上的透明镜片上。
老夫人抬眸看向她,叮嘱道:“原来这些宫宴都是我陪凌儿去,今年就你去吧。”
“我知道了。”崔秀萱颔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脸上的镜片。
老夫人摘下镜片,放在一旁,说道:“自你嫁过来后,便一直与凌儿分房而住。我想问问你的想法是什么?”
崔秀萱一愣,神情变得幽怨,小声道:“夫妻自然是要住在一起的。”
老夫人淡淡道:“你说得没错,有哪对夫妻是分房而住呢,这样会出问题的。我看你们找个合适的日子,住在一块吧。”
崔秀萱羞答答道:“是,都听祖母的。”
老夫人颔首,颇为满意她的回答。
她抬眸,注意到崔秀萱好奇地看着她身侧的桌案。她道:“怎么?”
崔秀萱指着一旁的透明镜片,问道:“祖母,这是什么啊?”
老夫人也看过去,笑了笑道:“这是西洋的镜片,之前凌儿送我的。说是戴上这个,看书就不累眼了。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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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上,果真呢。”
崔秀萱跃跃欲试,“我可以戴戴吗?”
老夫人道:“当然啦,不过你戴上的效果和我应该不太一样。”
崔秀萱起身走过去,拿起镜片戴在鼻梁上,立刻蹙眉道:“啊,好晕啊。”
老夫人笑道:“傻孩子,你眼睛本来就好,当然不适合戴这个。”
崔秀萱道:“所以眼睛不好的人,带上这个的话,就可以清楚视物了?”
老夫人想了想,颔首道:“应该是的,不过姝姗,你问这个做什么?”
崔秀萱放下镜片,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缓缓道:“之前侯爷军营里的账房先生和我说他眼睛不好,每回看账本就很疲惫。方才我看见这西洋镜片,就突然想到了他。”
老夫人意味深长道:“吴若尔吗?你与他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
崔秀萱怯怯看她一眼,“祖母你千万不要误会!我没什么能为侯爷做的,只想为他尽自己的一份力罢了。”
老夫人道:“你别紧张,我也是提醒你一句,毕竟你已为人妇,凡事还需要三思而后行。”她一敲脑袋,说道:“你这一说,我倒想到一事。阿银,库房里还有一副镜片,你去拿来吧。”
阿银道:“是。”
崔秀萱缓缓弯起唇角:“那就多谢祖母了。”
拿了镜片,她与老夫人又唠了几句,离开了文碧院。
本想直接回去,崔秀萱看着手中的镜片,陷入沉思。
秋池问道:“夫人,不回去吗?”
崔秀萱缓缓道:“我们去青玉院,我有事与侯爷说。”
二人往宗凌的住处青玉院走去,远远见容腾站在门口。
容易面露诧异,但还是很快放行,“夫人,里面请。”
崔秀萱颔首,迈过门槛走进去。
宗凌坐在桌案后看书,身穿一件白色单薄寝衣,他没抬头看她,嗓音冷漠:“有事?”
她走到桌案旁,从后面圈住他的脖颈:“侯爷,你是要睡了吗?”
少女身上有一股香味,若有似无,似乎在引诱着他。
这样静谧无人的夜,很容易想到一些旁的事,尤其此刻抱住他的是一个极其大胆轻浮的女人。
她想干嘛?
宗凌的嗓音冷得掉渣:“你说就说,靠这么近做什么?”
崔秀萱扭了扭身子,贴着他的耳根,说道:“有件事我想了想,还是和你说一下吧。我方才在祖母那里得了一副西洋镜片,想着可以送给吴先生,你觉得呢?”
宗凌沉默了一会儿。
崔秀萱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
其实,她很不想过来和宗凌说这件事,因为无法确定宗凌会让她直接交给吴若尔,还是让其他人转交?
可直接送给吴若尔的话,难免惹人怀疑。
她只能赌一个见到吴若尔的机会。
这时,宗凌开口道:“这么晚了,就为了和我说这种事?”
崔秀萱又凑近了点他,呼吸也铺撒在他的颈间,“嗯。”
宗凌神情更冷:“用不着和我说,你想去便去。”
“可是。”崔秀萱咬唇,说道:“侯爷,我是怕你吃醋。”
“……”什么?
11. 流言
崔秀萱缓缓道:“之前我去见吴先生,你就问东问西的,我想你应该是不喜欢我见他吧。”
宗凌突然侧目,看见她眼里跳动的眸光。
他险些哽住,冷笑道:“你还挺会幻想的,你去见他,我什么时候拦过你?”
“你你你……那好吧!”崔秀萱哼一声,委委屈屈地转身离开了这里。
宗凌冷着脸,收回视线,目光落在手中的书本上,随手翻了几页。
不知想到什么,“啪”一声,他臭着脸关掉手里的书,起身往床榻走去。
第二日,崔秀萱顺利进入了账房内。
“吴先生,这个镜片是我从祖母那里拿来的,听说用了就不累眼了,你试试看。”崔秀萱从秋池手中拿过镜片,交给吴若尔。
“这个是西洋的镜片吧,我之前就听说过,只是没机会用。”吴若尔乐呵呵道,他拿起来戴上鼻梁上,左右扫视一下,皱眉道:“哎呀,有些晕啊。”
崔秀萱歪头,“怎么会?我见老夫人就用得就挺好的。”
吴若尔摇了摇头道:“夫人,感谢你的好意了,但这恐怕不是我用的那种类型。”
崔秀萱愣住,似乎意识到什么。
她神色微变,指尖做了个手势,自掌心弹出一物,嵌入一旁的书架底部。书架发生轻微的晃动。
做完这件事,她扭头,见吴若尔定定望着她,并没有将这副不适配的眼镜摘下来。
崔秀萱笑道:“吴先生,你看着我做什么?”
吴若尔不语,模糊的视线让他眩晕。
他曾在书中认识过这种西洋的镜片,此镜片分两种,一种可视远物,一种可视近物,他恰好佩戴错了,所以更加不适。
然而,正因为视线模糊,他忽然发现面前这个女人的身形有些眼熟。
居然有点像那夜的刺客!
他不想将天真无害的夫人与那一夜鬼魅般的刺客联系到一起,可是——
吴若尔缓缓道:“夫人,你为何送我这副镜片?”
崔秀萱道:“想向你讨教理财之术呀。”
“夫人勤奋好学,不惜向我这卑贱之人讨教理财之术,我很钦佩。”吴若尔朝她走来,掷地有声:“可我觉得,夫人似乎对我的账本更加感兴趣。”
崔秀萱道:“吴先生,你因果颠倒了吧,正是因为对账本感兴趣,我才对理财感兴趣。”
吴若尔走到崔秀萱身前,“是吗?”
他突然出手,击向崔秀萱的胸口。
崔秀萱面露惊慌,“吴先生,你、你干什么?!”
她半分没躲避,吴若尔的掌心在距离她胸口一寸的位置停下,捡起她胸口垂落的一根发丝,平静道:“冒犯了。”
崔秀萱蹙眉,眨了眨湿润的睫毛,鼓起双腮,正要开口——
就在这个时候,二人身侧的书架发出轻微的响声,“嘎吱嘎吱”,一阵微风掀起耳边的碎发,书架缓慢地倒下来,速度越来越快。
“小心!”
吴若尔立刻扭头看向崔秀萱,却见她一脸惊慌,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样子,只好用身体挡在了少女的上方,下一刻,书架轰然倒塌。
外面传来稀稀拉拉的声音:“什么声音?”
“好像是账房里传来的,进去看看。”
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隔扇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嘈杂的声音瞬间安静。
崔秀萱与吴若尔叠罗汉似的被压在书架之下,这样诡异的画面让每个人心思各异。
直到秋池哽咽道:“你们在干什么?快进来救人啊。”
众人似是才反应过来,“噢噢,好,大家动作快点!”
账本散落一地,他们先是把书架搬起来,再将账本丢开,搀扶着崔秀萱站了起来。
“夫人,你没事吧。”秋池抱住崔秀萱,上下打量她。
崔秀萱咬唇,看向一身狼狈的吴若尔,哼了一声,快步离开了这里。
吴若尔叹了一口气,似是非常无奈。
人群中相熟的人无声对视一眼,眼里都是异样的兴奋。
“夫人没事就好,吴先生,你呢?”
吴若尔笑道:“我能有什么事?”
此时,崔秀萱回到宗凌的住处,坐在圆桌前喝了一口茶。
她今日本想借书架倒塌之时将账本偷天换日,不想出了这样的差错。
那么,这招不能再用了,得换个法子。
应该是见她闷闷不乐,秋池说道:“方才我离开的时候,吴先生告诉我,他同意了,让你明日去他那里学习理财之术。”
崔秀萱鼓了鼓双腮,“我要再考虑一下。”
秋池咬唇,张了张嘴,似是还要说什么,但终究什么都没说。
夜里下值,崔秀萱在房里等宗凌,但等了很久都没看见他。
这时,容腾跑了过来,躬身道:“夫人,今日侯爷公务繁忙,你先回去吧。”
“好的。”崔秀萱叮嘱道,“让侯爷不要太辛苦。”
马车载着她往侯府方向去,回到红英院,她躺在美人榻上,秋池跪在一旁,掀起她的衣袖,露出雪白胳膊上的青紫,蹙眉道:“夫人你等着,我去拿点药膏。”
崔秀萱垂眸看了眼,“小伤,过几天就好了。”
秋池啊了一声,“不成,这多难看啊。”
她跨过门槛,推门而出,听见外面有人窃窃私语,脚步停住。
“你听说了吗,夫人经常单独去见军营里的账房先生,今天还抱在一起了。”
“好多人都看见了,衣冠不整的呀,啧啧啧,有伤风化。”
“应该是侯爷久不来红英院,夫人不甘寂寞了,就在外面找情郎。”
“这事侯爷——”
“你们嚼什么舌根?”秋池立刻打断他们的话,狠狠扫视而过,瞧见易水站在一侧,沉默地听他们说话。
她抿唇,厉声道:“自己掌嘴二十,易水,你在一旁盯着。”
“秋池姑姑我们……”
“闭嘴,再狡辩,掌嘴三十。”
“……知道了。”
秋池瞪他们一眼,哒哒哒离开了。
易水神色冷漠地看了眼双颊红肿的女使,转身进了室内。
她轻轻关上了门,行至崔秀萱身前,动作恭敬地跪下,“夫人,这此的任务想必很艰难,不知道有什么地方可以帮助到你。”
崔秀萱笑道:“目前来说挺顺利的,我暂时不需要。”
易水道:“可你有所不知,方才我听见他们在嚼舌根,说你与吴若尔的种种。这样怎么能行呢,没完成任务就被发现,不就功亏一篑了。”
崔秀萱缓缓扬眉,“发现什么?”
“你和吴若尔的私情啊。我知道,你是想用身/体引诱他,从而偷窃账本。”
崔秀萱被她眼中的认真逗笑,她未曾反驳,而是沉声问:“那我该怎么办?”
易水道:“下回你与吴若尔见面的话,就把我带上。你若是要同他苟合,我会给你把门,现阶段你能信任的人也就只有我了吧?”
崔秀萱道:“知道了,谢谢你,易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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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水抿唇,似是还要再说,这时,外面有人禀报,说是侯爷来了。
下一刻,外面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宗凌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
秋池也跟了进来,她搬了张椅子摆放在美人榻边上,宗凌坐下,崔秀萱立马照例撒娇道:“侯爷,我还以为今天见不到你人了呢。”
宗凌开口,他嗓音自带冷感,没有温度:“我来是为了今天在账房发生的事,你——”
“侯爷你千万不要误会夫人啊!”易水突然扑通一声跪下,“夫人与吴先生清清白白,多次去账房只是为了讨教理财之术,绝对绝对不是有红杏出墙的想法。只是侯爷你平日里多来陪陪夫人,我瞧夫人一个人无所事事,真的好生寂寞呢。”
秋池慌张道:“你说什么呢?”
如今那些流言都在说夫人红杏出墙、不检点,这般说话不就是在煽风点火吗?
她道:“侯爷,夫人对你的心你还不清楚吗?”
易水道:“是啊,夫人对你日思夜想,这几日才好一些,我想应该是你准许她去军营的缘故吧,真不知道军营里有什么有趣的人。夫人,你下回一定要带我去看看。”
“你!”秋池气急,慌乱地看向宗凌,却见对方眸色冷沉,仰望之下压迫感十足,叫人手脚发软。
她缓缓摇头,咬唇道:“侯爷,夫人她不是这种……”
宗凌道:“柳姝姗,你屋里什么时候有这么爱嚼舌根的女使了?”
秋池愣住,易水脸色骤变。
崔秀萱眼底浮现困惑:“什么嚼舌根?易水说得很对啊。侯爷,你放心吧,我心里只有你一个,绝对不会红杏出墙的。”
“夫人!”秋池着急地看着她,将今日的流言一字不落地交代清楚。
“什么?”崔秀萱一脸难以置信,望着易水。
蠢死了。
宗凌冷脸看向地下跪着的女使。
他当然不会被蒙蔽。吴若尔是他的人,一举一动都会向他禀明,况且那夜刺客试之事唯他们二人心中有数,今日事发之后吴若尔便与他说明白。
他道:“我记得,你是柳姝姗的奶娘?”
易水瑟缩一下,没说话。
宗凌淡淡看她一眼,“我问你话。”
易水却连说话都不利索了:“是,我是!侯爷你有何吩咐?”
一个奶娘,却作出构陷主子的事情,有意思。
宗凌道:“容腾,将她带下去,我要从她嘴里知道点东西。”
崔秀萱眼底湿润,迅速抱住他的胳膊,“侯爷,也许是误会了,她是我的奶娘,怎么会害我呢?”
宗凌没理会她。
容腾走上前,将打着颤的女使往外拖行。
易水这才知道中了崔秀萱的计,尖叫着不从,嘴里似乎要说出些什么。
崔秀萱突然看向她,两个人在空气中对视。
易水清晰地看见崔秀萱做了个嘴型。
——柳姝姗。
她瞳孔振动,瞬间安静了下来,没了气般任人拖拽。
屋内的下人们不知何时都退了出去,烛火摇曳,美人榻上卧着一个娇媚丰润的女人,烛火几乎能照透她薄白的肌肤。
坐在榻边的男人俊容冷漠,神情傲慢而不易接近。
但此刻他靠女人很近,二人漆黑的影子缠绵在一起。不知谁轻微动了一下,修长的手指就不小心碰到女人的手臂,如凝脂般滑腻。
宗凌唇线紧绷,刚要说话,突然他神色一变,站起身走到门口。
垂眸看去,门被锁了。
12. 共眠
宗凌回头,立刻看见了崔秀萱眼中的沾沾自喜。
“你让人锁的?!”
崔秀萱眨了眨眼,委屈道:“不是我。但是你为什么要生气,夫妻不就是要住在一起的吗?”
宗凌冷讽:“哦,那你就是婚前假装答应我,然后现在立马变了个嘴脸,对我胡搅蛮缠?”
崔秀萱摇头,眼神迷恋:“不,是我对你情难自禁。”
“......”宗凌对着门叫了一句,“开门。”
无人回答,甚至他能感觉到外面空无一人。
门不是里面这女人锁的,就是他祖母干的。
宗凌很无语。
他今天会过来这里,是因为吴若尔和他解释完事情原委之后,非要过来道歉。
而此刻,他看着面前紧闭的大门,心里腹诽,也不知道吴若尔被带到哪里去了。
宗凌垂眸思索片刻,转过身去,瞳孔骤然一缩。
崔秀萱不知何时从美人榻上起身,站在地板上,她抬手解着衣带,鹅黄色的长袄落下,露出里面的浅色的中衣,包裹着过分丰润的躯体,如一朵娇艳的花,风情妖娆,在朦胧烛火下轻而易举地吸引人的视线。
她侧目看过来,弯唇道:“夫君,我们快上榻休息吧。”
宗凌冷哼一声,一如既往的迫不及待,痴心妄想。
他僵着脸,移开视线,冷冷道:“把衣服穿上!”
崔秀萱为难道:“可是,我要睡觉了。”
她动作不停,最后身上只剩下一件寝衣。转而看向宗凌,男人仍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崔秀萱朝他走过去,伸出纤细白皙的手指,很理所当然地去解他的革带。
宗凌脸色一变,立刻擒住她的手。他咬牙,突然抬腿逼近,冷着脸将女人摁在墙壁上,“谁准你碰我?”
崔秀萱就这么被他摁在墙上,她脸上闪过诧异,语气幽怨:“我、我给你宽衣。”
宗凌道:“我只是被迫和你关在一起,有说要和你做些什么吗?”
崔秀萱咬唇,红着眼眶望向他,似乎很是不甘。
宗凌道:“听清楚了吗?”
崔秀萱小声哦了一声,委屈道:“那好吧,我不碰你。”
她垂下头,等了许久,宗凌仍然抓着她的手腕,那片肌肤被他握得炙热滚烫,还有些痒。他的身躯也很烫,紧紧贴住她,她整个人被男人的气息笼罩着,带有十足的侵略感。
见宗凌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崔秀萱只好又说了一句:“你松手,我要去睡觉了。”
宗凌松开了手,但是身子不挪走。两个人的身躯紧紧贴在一起,崔秀萱咬唇,有些生气,但她又觉得氛围怪怪的,他的眼神也怪怪的。崔秀萱艰难地往外挪动,觉得男人的胸口好硬,挤蹭着她的。
这时,她不小心前脚绊后脚,惊呼一声,往地下栽倒。而此时男人有力的大手飞快扣住她柔软的细腰。
崔秀萱松一口气:“谢谢。”
她动了动,却发现男人的手纹丝不动,正要说话,下一刻,男人直接抱起将她扔到了床上,“睡觉!”
崔秀萱跌在床榻上,长发凌乱地贴在脸上,回头看他。
宗凌却道:“走路都会摔跤。”
崔秀萱一顿,忍不住说:“还不是你贴我太近。”
她不想理他,故意背对他去铺被褥,转过身时,却发现宗凌当着她的面褪去了外衣,朝床榻走来。
崔秀萱张了张嘴,一眨不眨地望着他,整个人像被定住了一样。
宗凌冷哼一声:“干嘛,你不会以为我今晚还要委屈自己睡小榻吧?”
他走进了,才看见床头挂着一串他的发带、玉佩,他脸一黑,全部扯下扔到地上。
崔秀萱瞪圆双眼,立刻哭唧唧道:“你不准扯,这都是我精心收藏的呜呜呜!”
“……”宗凌脸一黑,道:“我的东西,我想扯就扯!”
男人兀自上榻,在她身侧躺下,阖上眼,他人结实又修长,占据了床榻的大半位置。
崔秀萱还在看地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心里默念,他凭什么扔掉?
但转念又想,挂在这里确实是很碍眼,她早就想找机会扔掉了。
她没再争辩,吹灭了烛火躺下。
两个人都没说话,黑夜中,崔秀萱依稀窥见宗凌身形的轮廓,距离她非常近,似乎转身就能碰到他的肩膀。
睡意袭来,崔秀萱想到了那颗催/情丹,脑子里都是什么时候能和宗凌圆房,就这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时,她下意识靠近身边的热源,那股热源也很好心地、很意外地没躲开。
次日起床,宗凌已经离开了。
秋池端着一碗燕窝,一脸欣慰的走进来,“夫人,你补补身子。”
崔秀萱没说出昨夜的真相,以免戳破她美好的幻想。
梳洗打扮完,崔秀萱带着秋池红英院离开,转角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吴若尔激动道:“夫人,你睡得可好?”
崔秀萱诧异了一瞬间,又立刻想到,大概是昨夜下人将他安置在侯府了。
她收敛了情绪,板着脸就要从他身侧离开。
吴若尔追上来,“夫人,昨日的事情还没有跟你道歉呢,其实是一场误会。”
崔秀萱冷声道:“能有什么误会?”
吴若尔道:“夫人你听我说,昨日我那样对你,是因为一个刺客。”
崔秀萱停下了脚步,“你说什么?”
吴若尔赶到她身前,气喘吁吁,“这几日军营里出现了一个刺客,与夫人的身形有些相似,我草木皆兵,才出手试探,真是失礼了,求夫人责罚。”
崔秀萱沉默了。
吴若尔以为她不信,继续道:“这事侯爷也知道,你若不相信,可以去问问他。”
崔秀萱缓缓抬眸,若有所思:“原来是这样啊。”
“对对。”
崔秀萱绞着手帕,一脸担忧,“真可怕,那刺客不曾伤人吧?”
吴若尔擦了擦汗,张嘴吐出一口气,“多谢夫人关心,不曾伤害我。我知道夫人心中有气,你若有空,就可以来账房里向我讨教。我若没什么时间,就让我的学徒教你。”
崔秀萱道:“那就多谢吴先生了。”
由于赶时间,两个人同乘马车去了军营,抵达目的地后,又直接去了账房。
一路上,吴若尔神情都很怪异。他难以忽视路过的人投来的异样目光,甚至这些人时不时会附耳低语几句。
他轻咳一声:“夫人。”
崔秀萱扭头,目光平静道:“怎么了?”
吴若尔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是将军一手带起来的,将军很信任他,他不担忧这些流言蜚语会对自己造成什么影响。
可是夫人……
他顿了顿道,终究还是扭头对那群人道:“都看什么呢?!”
那些人讪笑着收回视线,可刚转回头,他再次感到被注视的压迫感,顿感无奈。
然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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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侧的崔秀萱似乎什么也没察觉到,抬腿走进账房里。
吴若尔从抽屉里抽出一个算盘,问道:“会用吗?”
崔秀萱点头。
吴若尔就从书架里取出两本账本,说道:“你先在这里对一下账,平账的话就没问题,这是基础功。”
崔秀萱似懂非懂,翻开账本,拨动起算盘。
一时间房内只有算盘声和翻动账簿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崔秀萱抬起头,瞧见吴若尔仍旧坐在椅子上,紧皱眉心,拿起毛笔写写画画。
她轻轻摸向怀里那本造假的账本。
如今房里有两个人,换不了账本,得想办法把他引出去。
就在这个时候,隔扇门嘎吱一声被推开,一道清冽的男声响起:“师傅,你出来一下。”
吴若尔抬起头,起身走向门口:“梦松,找我何事?”
琐碎的交谈声在门外响起,崔秀萱抬眸看过去,瞧见两个人就站在门槛两侧说话。这样她还是没办法做些什么。
不等她多想,吴若尔已经关上了门,走向她,问道:“账平了吗?”
“嗯。”崔秀萱颔首,将账本交给他。
吴若尔快速翻了两下,将账本放回原位,“没问题。”
此时已是正午时分,崔秀萱不方便多留,主动起身道:“那我就先走了,明日再来。”
吴若尔道:“好。”
崔秀萱推开门,往外走去。
她算了算,距离拿到解药还剩下五天。
正思忖着,拐角处突然撞上一个人,她往后震了几步,抬头看见一双阴鸷的眼眸,眼里尽是没来得及收回厌恶和年少轻狂的张扬。
少年低下头,一这切就全部被收敛起来,他往后退了一步,“抱歉,夫人。”
声音有几分耳熟,崔秀萱想起来了,此人就是刚才进账房里找吴若尔的少年,叫梦松。
她没多说什么,点了点头,和少年擦肩而过。
等出了账房,秋池立刻拉住她的衣袖,支支吾吾道:“夫人,你以后就别来这里了好不好?”
崔秀萱道:“怎么?”
秋池道:“他们都说你不检点,和吴先生有私情!”
崔秀萱缓缓弯唇:“想象力挺丰富的啊。”
“夫人!”
这时,秋池脸色突然一变,摸着自己的耳垂,“咦,我娘留给我的耳坠呢?”
崔秀萱想了想道:“是不是你刚才打盹的时候不小心蹭出来的?”
秋池的脸瞬间涨红:“夫、夫人,我,我就睡了一小会。”
崔秀萱道:“回去拿吧,毕竟是你娘的东西,弄丢了可怎么办。”
两个人原路返回,走到一半,撞见两个人背对着她们说话。
“我都看见了,出来的时候衣服都是乱的,估计在里面……你懂的!”
“这也太明目张胆了吧,我好生气啊,她怎么能背叛将军。”
“下次她路过我身边,我就偷偷把她裙子勾烂,让她不检点。”
“我还认识营房里的伙夫,给她吃点烂叶菜。”
两个人继续说了许多恶毒的话,秋池脸色难看,好几次都要张嘴,被崔秀萱制止了。
他们似乎说得还不过瘾,又道:“你看她的长相,眼睛勾了魂似的,哪里是安分女人,今日勾搭了吴先生,下回指不定就勾搭上杨副将了……”
在这里耽搁太久了,崔秀萱正准备走过去,这时,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冷漠的男声:“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13. 处理流言
崔秀萱脚步一顿,回头看去。
瞧见宗凌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冷漠俊容掩映在树荫底下,五官冷硬,棱角分明。
她弯唇,嗓音娇媚:“侯爷,秋池有东西落在账房了,我们正要回去拿。”
宗凌神色沉了沉,抿唇不语。
两个人的说话声并不算大,可已然叫前面两个嘴碎的下人听见。他们脸色顿时煞白,如一张死人脸,扑通一声跪下,颤声道:“求将军、夫人息怒,息怒啊!”
崔秀萱侧目看他们一眼,目光平静,又转头对宗凌道:“侯爷可否等我片刻,我去去就回。”
宗凌轻垂眼睫,眼底情绪古怪。他视线瞥向一侧,冷冷道:“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跪在地上的人双腿打着摆子,一句话都不敢说。
宗凌不威自怒:“说!”
“将军……”听那人的声音,几乎快哭出来,就这样呜呜咽咽的把刚才的话复述一遍,说完之后,整个人几乎瘫软在地面上。
崔秀萱的神情变都没变一下,反而狐疑地回头望向宗凌。
宗凌眉眼一沉,竟是有几分生气的模样。他望向崔秀萱,慢条斯理道:“是他们说得这样吗?”
崔秀萱瞪圆双眼,咬唇道:“侯爷,你是在质疑我对你的爱吗?!”
宗凌冷笑道:“可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你如何证明呢?”
崔秀萱微微启唇,半天没说话。
不对,他昨天不是这样说的啊,今日是怎么了。
她靠近他,眼睛亮晶晶的,仰头道问:“亲你一口能证明吗?然后我们立马就回去行夫妻之礼。”
“……”
宗凌脸一黑,“你少趁虚而入!”
崔秀萱弯唇,蓦然抱住他的胳膊,嗓音甜丝丝的:“你相信我的对吧。只要你相信就好啦,别人怎么想的我才不管呢!”
其实若不是要完成任务,这个男人是否相信崔秀萱都不会太在意。
宗凌的身躯一僵,唇线紧绷。
崔秀萱却松开了手,说道:”那我就先过去了,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好不好?”
宗凌不语,崔秀萱蹙眉,又问了一遍。宗凌冷冷嗯一声,女人才放心离去。
宗凌站立于树荫之下,身形修长挺拔。
今日杨柏一直在询问他流言之事,他都懒得搭理,这等危言耸听的传闻,怕只有傻子才会信。只是这几日公务繁忙,待他有空自会想法子处理。
他的脑海中浮现方才崔秀般平静淡然的神情。
她居然不是听不懂,而是毫不在意。
宗凌冷哼一声,还说什么只要他相信就好了,真可笑!
跪在地上的一男一女始终不敢抬头,甚至空气中弥漫起一股异味。
宗凌开口道:“处理掉。”
容腾头垂得低低的:“是。”
宗凌抬眸,望向远方那抹越来越小的身影,说道:“你散播消息出去,夫人预备明年执掌中馈,故而去吴先生那里学算账,是我与老夫人亲自首肯的事。”
“知道了。”
次日一早,容腾扛着一箱黄金堂而皇之地走进账房,嘴里嚷嚷着是夫人的拜师礼。
宗凌命亲卫送拜师礼,又亲自处置了那两名嘴碎的下人,杀鸡儆猴。
没有谁敢去招惹一位权倾朝野的侯爷。这样明显的站队,让那些不堪入耳的流言平息下来。
*
崔秀萱发现今天吴若尔心情特别好,询问他问题,还特地走过来和她解释,解释完又问她还有什么不懂的。
要知道,在此之前,他都是匆忙说两句就火急火燎地勾头拨算盘了。
“咦,为什么位置不对?”崔秀萱走到书架前,准备把手里的账本放回原位。
可是她发现昨日和今日账本的摆放位置完全不同。
吴若尔道:“现在是特殊时期,昨夜我挑灯把位置换掉了,今后每日都会换。”
这间房四面八方都是账本,垒得极高,找起账本十分麻烦。现在位置换了,崔秀萱一眼扫过去,根本找不着北。更别提她需要的那本总账账本。
正思忖着,吴若尔道:“你要拿什么账本就同我说,我拿给你。”
崔秀萱面露惊讶:“这些账本除了名称不同,模样几乎相同,你是如何记得?”
吴若尔笑道:“我记在册子上面了,方法也不难,你一看便知。”
崔秀萱夸赞道:“听上去真好厉害,我从不曾知晓还有这种法子。术业有专攻,这事恐怕侯爷都不明白,我能看看吗?”
吴若尔咧嘴一笑,似乎被夸得头昏脑胀了。他迅速掏出那小册子,放在桌案上。
崔秀萱接过,这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梦松的脸出现在门口,他问道:“师傅,我有个问题想不明白,你能不能教教我?”
吴若尔却显得很不耐烦:“你怎么什么都不懂,之前几年都白教你了是不是?去去去,自己再想一刻钟,别什么事都来找我。”
梦松浑身一僵,唇紧绷住,微微的抖动。
吴若尔:“还不快出去!”
梦松低低道:“是。”
他沉沉的目光望向房内,转眸扫向崔秀萱,眼神恶毒而阴鸷,随后手劲儿颇重的关上了门。
吴若尔:“嘿,这孩子!”
崔秀萱道:“你们关系不是一直很好吗,这是怎么了?”
吴若尔哼一声:“我是真后悔之前夸这孩子有天赋,这几日都不知道为何,老拉着我问一些入门的基础知识,我能不气吗,含辛茹苦培育的学生,全都把知识还给我了!”
崔秀萱道:“别不是有什么误会吧。吴先生,你们要好好沟通一下,不要损失这样一个好苗子,我知道你一直把他当做继承人培养。”
吴若尔嘟囔道:“哪有师傅去哄徒儿的道理。”
崔秀萱笑道:“这怎么可能呢,只要你主动去找他,他一定开心得不行,要和你握手言和。”
吴若尔沉默片刻,慢吞吞往门口挪动:“得,刚巧有个东西放他那里忘拿了,我瞧瞧。”
隔扇门咔嚓一声合上,崔秀萱立刻收回视线,垂眸翻看手中的小册子。
之前董康五年的总账账本是放在东面的书架,现在换了位置后……崔秀萱往西面走去,手指搭在西面的书架上,视线由上至下搜寻。
她蹙眉,快速翻看手里的小册子,第一排没有,第二排也没有,在哪里呢……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像警钟一般,告诫她所剩时间有限。
崔秀萱眼神愈发沉静,视线落在书架第六排。
……找到了!
她的手搭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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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本熟悉的账本上面,正要抽出来,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嘈杂的脚步声进入室内。
账房门口,吴若尔脚步停住,面露狐疑,“夫人,你在干嘛呢?”
崔秀萱回头,嘴里抱怨:“这算法好难啊,我一点都看不懂。”
吴若尔笑道:“这个公式寻常人三天两头摸不透的,你不必气馁。”
崔秀萱哦一声,她这才发现不止吴若尔,梦松也跟着回来了。瞧师徒二人的神色,关系似是缓和不少。
又与成功失之交臂,她吐一口气,颇为无奈。不过好在她算是摸透账本移动的算法,现如今还需等待一个时机。
吴若尔道:“梦松,你就坐在夫人身侧吧,夫人有什么不懂的你教一教她。”
梦松道:“是。”
崔秀萱也坐回自己的桌案前,下一刻,对面坐下一个少年。
她没搭理梦松,兀自一人翻看手中的账本。
砰一声,视野里突然多了个茶杯,梦松的声音传来:“夫人,我给你倒了一杯茶,不要太辛苦。”
崔秀萱扬眉,抬眸看过去,瞧见梦松僵硬地弯起唇,颇为和善的望着她。
“……”她神情意味不明,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复而拨弄手中的算盘,“谢谢。”
梦松抿唇,很突兀的开口:“夫人,我瞧见你的指腹都红了,要不你休息一会儿,我可以给你按摩一下。”
崔秀萱神情颇为意外:“你还会按摩?”
梦松垂眸,嗓音低哑:“我以前经常给我师傅按摩,手法还算精湛。”
“好啊。”崔秀萱弯唇,停下动作,将手伸出去。
少年握住她的手,动作轻柔,打了几圈,指骨的酸痛还真缓解不少。
“算账本就要细心耐心,不可操之过急,我见夫人性格急躁了点……”
崔秀萱语气柔软:“你真是体贴,我夫君都没有这样对过我。”
梦松身躯一僵,低低开口:“夫人,你这样累着自己,我也会心疼的……”
崔秀萱托起下巴,神情困惑,“梦松,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梦松从善如流,左右扫视,神情认真地望向她:“什么声音啊?”
崔秀萱道:“很像癞蛤蟆的声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吧!”
梦松的手顿时一僵,死死盯着她,脸色难看,“你……”
崔秀萱抽回手,弯唇道:“谢谢你帮我按摩,我的手舒服多了。”
“……”梦松紧咬牙关,牙龈都快咬出血了。
这女人从一开始就知道!
一个居心叵测,轻浮浪荡的女人,不应该随时随地想勾搭男人吗?还说他是癞蛤蟆,可笑!
他一定要让她身败名裂,有多远滚多远,别再浪费他师傅的时间了!
崔秀萱完全没再关注到对面的少年复杂的神情。
第二日一早,她刚进入账房里,就看见了梦松。
一整个上午,他都像阴沟里的老鼠,紧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崔秀萱合理怀疑,梦松之后几天都会像今天这样,一直待在这里面。
这少年的小心思她管不着,只是她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崔秀萱抿唇,得想办法把这两个人弄出去。
因此当天下午,她没去账房,而是去找宗凌。
14. 我太思念你
崔秀萱不打算空手而去,她准备做一些甜点。
在营房捣鼓了半天,一旁的厨子实在看不下去,很是含蓄道:“夫人,不如我给你捏几个新奇的造型,侯爷一定会喜欢。”
似是那句“侯爷一定会喜欢”打动了崔秀萱,她二话不说就把手里未成形的茯苓糕交给了厨子,满脸期待,“那就交给你啦。”
很快,泥巴一样的茯苓糕被捏成了精致的形状,厨子将茯苓糕放进食盒里,崔秀萱便提着食盒出发了。
她去了练兵场,一走进去,就看见里面的新兵互相搏击,蓬勃的肌肉极具爆发力,挥汗如雨。
不过她寻了半天也不见宗凌,便抓了个士兵询问:“侯爷呢?”
士兵回答:“回夫人,将军今日没有过来。”
崔秀萱蹙眉:“那他此刻在何处?”
士兵却立刻低头,掷地有声:“属下不敢妄自揣测将军的行踪!”
崔秀萱抿唇。
宗凌身为当朝大将军,除了练兵,就是在处理军务了。
这时,秋池开口道:“夫人,说不准侯爷在书房里呢,不如我们去哪里看看?”
崔秀萱眼眸一亮,似乎才意识到这个可能,“对啊对啊,那我们赶紧过去。”
主仆二人转身往宗凌在军营内的书房走去。
容腾守在门口,见到是她,很快放行了。
崔秀萱抬腿迈过门槛,往里面看去。
宗凌正坐在桌案后,他没有抬头,浓黑的睫毛在冷硬的脸颊上落下一层阴影,鼻梁高挺,轮廓分明。修长冷白的手指上捧着一本卷宗。
他一动不动,似乎没注意到她进来了,但崔秀萱清楚他知道。
崔秀萱走到他身侧,将食盒放到桌案上,娇滴滴道:“侯爷,你辛苦了一天,休息一下吧!”
宗凌没理她。
崔秀萱搬了一张座椅,在宗凌身侧坐下,她打开食盒,取出一个茯苓糕,递到宗凌唇边,口吻期待:“你尝一尝。”
宗凌终于有反应了。
他拧眉,冷冷道:“肃静。”
崔秀萱伸出去的手哆嗦一下,失落地将茯苓糕放回食盒里。
她叹息一声,望向宗凌,神情格外幽怨,一刻不移。
宗凌拿起毛笔,崔秀萱的视线也跟过去;宗凌写字,崔秀萱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手看;宗凌合上宗卷,崔秀萱的视线一刻不停地跟着他的动作走。
宗凌额角青筋蹦了蹦,他深吸一口气,似是不堪骚/扰,终于看向崔秀萱,口中蹦出一字:“说。”
崔秀萱弯唇笑起来,屁股带着椅子挪了挪,距离宗凌更近了,她娇声道:“侯爷,你能不能给吴先生放一天假啊。”
宗凌道:“……怎么?”
崔秀萱道:“吴先生实在是太辛苦了,桌案上的账本每天都垒地很高,从早看到晚,眼睛都看糊了,我真的很心疼他。让他休假一天好吗,刚巧这几天我学会了很多东西,我可以帮他算账。”
宗凌却淡淡道:“他们休沐自有规定,用不着你管。”
崔秀萱道:“你和他交好,给他个特例不行吗?他那虚弱的模样,真的很让人心疼。”
心疼,心疼关他什么事?有必要反反复复一而再再而三地说吗?
她很喜欢心疼别人吗?真无聊,就因为这个破事来骚.扰他?
他抿唇,似是准备说些什么,却冷哼一声,还是没说。他只冷冷道:“住口,军规森严,不可随意打破。我作为首领,更是要以身作则,这话我不想再听见。”
男人的态度寸步不让,而这几天一连串的事一齐压下来,崔秀萱愈发焦灼不耐,索性道:“什么规矩不规矩,规矩都是你定的,只要你想要,谁敢置喙?你忍心看着自己的手下这么难受痛苦吗?”
宗凌的脸色更是难看,他冷笑一声:“我说了,你既待在此处,就不要惹是生非。如若不肯,就立马回去,来人——”
崔秀萱的心猛然一颤,望着从外面走进来的两名士兵。
“将军,有何吩咐?”
宗凌只冷漠掷下一句:“带她走。”那两人便直直朝崔秀萱走过来。
崔秀萱眼眸里闪过一丝慌张,她没想到宗凌会直接把她送回去。
“我不要回去!”
士兵礼貌却强硬:“夫人,冒犯了。”
崔秀萱咬唇,渐渐冷静下来,她起身道:“那我自己走。”
由于回府路途太遥远,二人先押送崔秀萱来回到了宗凌的住处。
望着眼前熟悉的隔扇门,崔秀萱深吸一口气,走进屋里。
紧接着,秋池也被推了进来,下一刻,房门砰一声被关上。
秋池跺跺脚:“他们这是要干嘛!”
这时,外间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崔秀萱立刻推窗,探头出去,却见数名士兵把守在外,似乎是为了防止她逃跑。
“……”
宗凌真的要把她送回去。
崔秀萱站在窗前,仰头望向略微刺目的天空,粗壮的树枝从角落中探出,遮住视野,似是沉沉压在她的心头。
思及方才的莽撞,她倒也没有太后悔。只要没办法支开吴若尔与梦松,那就算她能够继续呆在军营里,也没任何意义。
这条路真的行不通了,而她所剩时间不多,只能今夜就换上夜行衣,直接进来抢。
这是以命相博,这些年来她干过不少这种事,全都侥幸成功。
是侥幸,崔秀萱轻叹一声,浑身的肌肉却无声紧绷住。
她抬手,指尖放在窗棂上,准备将窗关上。
就在这时,视野里的那颗大树上突然出现一只鸟,这鸟通身漆黑,唯有尾巴嫣红明艳。
这只鸟名唤羽,是她与使者联络的信物。
崔秀萱眼眸微亮,她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羽。
而且从它发射出来的信息来看,它将带来一个好消息。
她必须想办法出去一趟。
“夫人,你在看什么呢?”这时,秋池朝她走来。
崔秀萱缓缓转身,眼圈泛红,顷刻间剔透的泪珠落了下来:“秋池,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秋池立刻点头:“夫人,你快说啊!”
崔秀萱咬唇,忧郁地望向远方:“今后我不能再来军营了,侯爷如今厌恶我,恐怕我日后想见他一面,都难!”
秋池握住她的手,说道:“夫人,你千万不要为这事伤心。你们是夫妻,夫妻都是床头吵架床尾和,你再等等,过了几日,侯爷就……”
崔秀萱频频点头,耐心地听完她一连串说教,然后问她:“秋池,你愿意假扮我从前门溜出去吗?”
秋池一愣:“这、这、这怎么可以,我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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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能假扮成夫人呢!”
崔秀萱腹诽不愧是宗凌府上的女使,和宗凌一般古板。她道:“你可以!只有你愿意帮我,我才可以见到侯爷。”
秋池咬牙道:“好吧!那你呢?”
崔秀萱道:“你不必管我,我自有办法溜出去。”
秋池道:“行。”
说好后,两人立刻换了身衣服。秋池换上崔秀萱的衣服,崔秀萱换上秋池的女使服饰。
二人无声对视一眼,秋池用轻纱蒙面,行至门口,推开门,兜头就往外冲!
这一举动立刻惹来门口士兵的注意。他们转头望向“柳姝姗”,面露惊慌与提防,“拦住夫人,快!”
“柳姝姗”动作又急又猛,似乎吃准了这些人不敢对自己下重手,如蛮牛一般胡乱冲撞,场面十分混乱。
“别让夫人跑了!”
叽叽喳喳的声音吸引了守在窗棂边的士兵,他们表情变得很严肃,也往门口的方向跑去。
无人在意的角落,就在安静空旷的后院,一只手轻轻推开窗棂,崔秀萱娇媚的脸从里面探出来。
她敏捷地从窗台跳下,快速来到后院的高墙面前。
后院与那颗巨大的石榴树隔着这面墙,这面墙非常高大,若是想翻墙出去,必须接住外力。崔秀萱左顾右盼,没有找到任何可以借力的工具。
崔秀萱抿唇,用轻功飞上去?
但不小心被人撞见她一个弱女子还会轻功,那真是一百张嘴都说不清楚了。
前院的声音渐渐弱下来,似乎有人发现了不对劲,“咦,夫人长这样吗?”
“好像不长这样。”
崔秀萱额头冒出冷汗。
若想借助外力却没有趁手的工具,用轻功则会有被发现的风险。
怎么办?难道她就要这么被困在这里面了。
正左右为难时,崔秀萱突然侧目,看见右侧距离自己不远的角落,有一个低矮的洞。
耳边传来士兵们跑向后院的脚步声,崔秀萱眼疾手快,往那口洞走过去。
她蹲好,压下上身子,往洞口钻去。
好在这洞不窄,崔秀萱很轻松地就钻出去了。
她来到墙壁的另一边,撑着手臂坐直身子,长舒一口气,擦去额头上的冷汗。
回忆这口洞,她下出结论,这应该是一个狗洞。
真是狼狈,应该没有人看见吧。
下一刻,一双做工精致的黑皮靴踩在她眼底。
崔秀萱拭汗的动作一顿,仰头望过去。
宗凌不知为何提前归来,此刻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神情古怪:“你方才在做甚?”
崔秀萱扯了扯唇角,故作镇定:“……就这样。”
宗凌问:“那你从狗洞里钻出来,是想干嘛?”
崔秀萱当然不能说她是为了偷军营里的账本。
她有些支支吾吾,说道:“为了、为了——”
这时,有士兵从里面跑出来,气喘吁吁道:“将军,夫人不见了,听她的侍女说,夫人太思念你,就偷跑出去见你了。”
宗凌一顿,转眸望向她。
崔秀萱瞳孔骤缩,第一次感到耳根发烫,一种名为羞耻的情绪在心口蔓延。
她坐在洞口前,满身狼狈,嗫喏道:“是的,是我太想你了,想要见到你。”
15. 我想你想得都睡不着觉
她为这个任务付出得实在是太多了。
崔秀萱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微微僵住。
她第一次在宗凌的脸上看见如此复杂的的表情!他似乎想说什么,但又碍于面子不愿意说出口。
......他想说什么?
等等,这不是她该思考的问题!
此时此刻,羽在十几丈外的石榴树上等她。
而在她的面前,站着深不可测的宗凌。
崔秀萱没说话,宗凌也一言不发。
彼此沉默,空气似乎变得粘稠压抑,无声焦灼。
终于,宗凌开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赶紧回去。”
崔秀萱鼓了鼓双腮,赖在地上,“我不走。”
宗凌挑眉:“为何不走,你喜欢这个狗洞?”
崔秀萱抬眸望向他,眼神认真,“我不是喜欢这个狗洞,我是喜欢你。”
“……”宗凌抿唇,缓缓移开视线,冷漠而傲慢道,“哦。”
那又怎样?他又不喜欢她。
说再多遍他也不会喜欢她的。
崔秀萱两条柳眉忧愁地下垂,嗓音娇滴滴的,“我每天想你想得都睡不着觉,一刻钟看不见你就浑身难受,像有蚂蚁在爬,我怀疑你是不是给我下药了——”
一只修长的手指突然捂住了她的嘴巴,崔秀萱呜呜两声,险些呼吸不上来,她蹙眉望向宗凌。
宗凌俊容紧绷,单膝蹲在她身前,语气又急又冷:“你适可而止!都说了不准再这样和我说话!”
男人的耳根微微泛红。
崔秀萱点头,潋滟双眸满是痴情。
宗凌紧紧盯着她,胸口剧烈起伏。
突然他冷哼一声,利落地起身,那傲慢冷酷的模样,仿佛方才那个局促慌张的男人不是他似的。
他修长的手指拍了拍衣袍上无形的灰尘。然后转身道:“你们这么多人,也能让她跑了?”
“将军。”士兵咽了咽口水,将事情经过从头至尾说清楚。
宗凌动了动唇,很微不可查地勾唇笑了一下。
下一刻,他立马沉目,冷冷道:“去领罚!”
“是。”
宗凌微微侧目,冷沉的眸光落在崔秀萱身上,却没多说什么,抬腿往院落内走去。
这是什么意思,不管她了?
崔秀萱紧盯他的背影,眼神狐疑。
这时,宗凌突然停下来,回过头。
崔秀萱瞳孔骤缩,心扑通直跳,浑身肌肉瞬间紧绷住,“我不走。”
宗凌一言难尽地望着那个洞,吩咐道:“把这个洞堵上!”
“......”
待宗凌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崔秀萱也站起身。
她居然被留下来了。
既然羽会出现在玄甲军军营里,就说明她的使者“子尧”也在此处。
崔秀萱的脑海中突然闪过几日前那个塞给她纸条的士兵。
当时动作太快,她并未看清楚那士兵的脸。
他会是子尧吗?
崔秀萱明亮的眼珠子转一圈,身侧都站着士兵,此刻的她已经在站无数双眼睛之下了,如果去石榴树与子尧会面,暴露的风险太大。
再等等吧。
她抿唇,转身回到宗凌的住处。
抬腿迈过卧房的门槛,秋池从椅子上站起来,满脸惊讶:“夫人,你怎么回来了?”
崔秀萱笑道:“侯爷回来了,我自然就回来了。”
秋池走过来,蹙眉道:“你身上为何如此多灰尘?”
崔秀萱脸上闪过赧然,含糊其辞。
秋池抽出手帕,为她擦拭。
窗棂并未关上,凌冽的风顺着缝隙刮进来。
秋池嘴里嚷嚷着要关窗了。
这时,崔秀萱似有感应般望向窗外。
后院种植了花草树木,这等时节,凋零了一半多。
羽就落在一颗光秃秃的树杈上,尾巴的颜色分外亮眼。
“等一下。”她打断她的动作,笑道,“秋池,你去找件新衣裳给我换上吧。”
她低头闻了闻身上脏兮兮的长袄,“有些难闻。”
“好的,夫人你等一下。”秋池推开门走了出去。
崔秀萱立刻起身来到窗边,羽应该是看见了她,展翅飞翔,翩然飞到她的指骨上。
她抚摸小鸟的羽毛,瞧见它的腿上绑着一个纸条,伸手摘下卷开纸条。
“明日巳时,我会在军营里制造动乱,引走吴若尔。——子尧”
崔秀萱在心里默念一遍,将纸团扔进炭炉里烧掉。
烈火照亮她明媚的面容,她弯起唇,不知想到什么,又缓缓压平。
明日是拿到解药的最后一日,决不可有任何差错。
很快,秋池拿了一件墨青色的披风进来,“这是侯爷的旧衣。”
崔秀萱点点头,穿上了。
*
次日晨起,卧房内安静而昏暗,冬日的早晨雾蒙蒙一片,光线十分微弱。
秋池端着脸盆走进来,她搓了搓手,点燃灯烛,嘴里絮叨:“今个儿是除夕夜,外面挂上了大红灯笼,管家在夜里准备放鞭炮烟火,真是热闹。”
崔秀萱坐在床边,在女使的伺候下漱口洗面,她用湿帕擦拭嘴巴,“当真吗?”
“当真啊,夫人出嫁前没见过吗?”
她还真没见过。
除夕之夜往往是所有人戒备心最薄弱的时候,因此往年的除夕,她都在外执行任务,哪有空注意谁家挂了灯笼,谁家放了鞭炮。
秋池今日穿得红彤彤,也为崔秀萱拿了一件珊瑚红羽丝棉短袄。
“夫人,你以后别穿那种清汤寡水的衣衫了。”秋池的双眼噌一下亮了,“你穿这种颜色多好看啊。”
崔秀萱垂眸,打量着铜镜中的自己,精致夺目的五官,光洁的额头上点了一朵花黄,衬得肌肤雪白,眉眼浓黑,愈发明媚动人。
此时,距离巳时只有两个时辰不到,她带着秋池出发去玄甲军军营。
“年终岁末,总是格外忙碌,夫人,今日我恐怕没功夫教你了。”吴若尔手上不停,抽空与崔秀萱道。
今日是除夕,账房里的学徒们大多数都休沐归家,除了吴若尔还待在这里善后。
当然,还有梦松。
“师傅,理好的账本放哪里?”
吴若尔左顾右盼,指着唯一可以下脚的地方:“你先放这里吧。梦松啊,你既然干完了活就回家去吧,今日是除夕,我怎好意思留你?”
梦松道:“不麻烦,我和你一起走。”
下一刻,崔秀萱注意到少年望过来的视线。他在不动声色地观察她。
她抿唇,望向半开的窗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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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条上什么也没说清楚,子尧到底会如何引走吴若尔?
正思忖着,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门被推开,宗凌高大修长的身影出现在账房内。
崔秀萱浑身一僵,不由屏息望去。
吴若尔动作迅速地放下手里的活儿,走到桌案前作揖:“见过将军。将军,你怎么来了?”
宗凌道:“昨日便派人同你说今日起休沐,你偏偏不听。我倒要看看若是我亲自过来赶人,你会不会还赖在这里。”
吴若尔讪讪一笑:“下午我就回去了,哈哈。”
宗凌哼笑一声,转眸望向一旁的少年:“这就是你经常提起的关门弟子?”
吴若尔笑眯眯道:“对,他叫梦松。梦松,快给将军请安。”
梦松神情严肃,规规矩矩道:“梦松见过将军。”
宗凌嗯一声。
崔秀萱无声地站在角落里,尽量减轻自己的存在感,她看了眼宗凌,又看了眼室内的其他二人。
两个人就够难搞了,现在还多来一个人。
宗凌平日不来一趟,偏偏今日就要过来!
崔秀萱对子尧向来信心满满,如今却有些不安了。宗凌疑心颇重,他搞得定宗凌吗?
然而,女人突如其来的沉默与淡然让宗凌心里闪过一丝怪异,忍不住看了眼今日格外安静的崔秀萱。
脑子里顿时闪过千般思绪。
他面无表情地想,哦?今天心情不好?
或许是听进去了昨日的警告吧。
不过,她有这么乖?
她难道生气……
下一刻他立马掐断,啧一声,冷下脸。
他在想什么,不理他,这样不是正好吗?
就在这时,容腾从外面走进来,面容紧绷:“禀报侯爷,突然出现一个刺客,意图刺杀杨柏副将。”
宗凌脸色一变,“他可有受伤?”
容腾道:“手臂中了一箭。那刺客动作极快,当下逃走了,不过我们的人反应也快,现捉拿了几个嫌犯,只是还不能确认是哪位。”
宗凌抿唇,神情变得冷肃而阴沉。
吴若尔立刻放下手里的账本,行至宗凌身侧,“将军,我过去看看。上回我偶然见到一个刺客,如果是那个人的话,也许我可以认出来。”
宗凌颔首,他迈开长腿往外走,突然回眸望向崔秀萱。
女人却一脸惊疑不定,捂着小脸,颤巍巍道:“真有刺客吗?”
宗凌看着她,微微眯眸,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会儿,他缓缓开口道:“你就先留在这里。来人,护住夫人,若夫人有什么生命危险,唯你们是问!”
下一刻,数十名士兵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
崔秀萱攥紧掌心,面上却含泪颔首,“将军,你一定不要出事。”
宗凌没说什么,转身离开了这里。吴若尔跟随其右,二人一同消失在视野中,账房里终于变得空旷,也比平时更加安静了。
崔秀萱却仍旧心如鼓噪,不敢松懈。
她总觉得宗凌这个举措颇有深意。
不过,现在也来不及思考这些了,此时此刻,是她唯一的机会,也是她最后的机会。
她转头望向书架,这时,耳边突然出现一个清越的男声:“夫人,我也在这里守护你。”
崔秀萱回眸一瞧,是阴魂不散的梦松。
16. 把你的手绑起来!
他居然不跟着吴若尔离开?
只见梦松脸上的不情不愿十分明显,说完这句话,便行至桌案旁坐下,翻看起账本,神情严肃。
崔秀萱懂了,他是想留下来帮吴若尔处理公务。
这当然不行!这是她最后一次机会了。
她在房内来回踱步,时间在这一刻流逝得缓慢而焦灼,她又走到隔扇门前,打开门往外看去。
士兵们站在最外层的朱红大门前,手持红缨枪,如一座雕塑守卫着里面的人。
“夫人,你能不能小声一点,在一旁坐着行吗?”
崔秀萱微愣,转头望去。少年不擅长掩饰自己的情绪,只见梦松眉心紧锁,虽垂眸不曾看她,却动作僵硬,唇角紧绷,十足的厌烦。
她哦一声,轻轻挪步到书架旁,指着其中一本账本,问道:“梦松,这一本有点高,你可以帮我拿一下吗?”
梦松动作一顿,眉心锁得更紧,“夫人,我现在很忙,可能帮不了你。”
崔秀萱道:“梦松?”
轻轻一句话,带着上位者的威严,梦松立刻起身过来,帮她拿下账本。
“谢谢你。”崔秀萱微微一笑。
梦松颔首,转身欲离开。就在这时,身前的女人忽然一晃,脚似乎歪了一下,失重地往地面栽倒。
他当下就起了幸灾乐祸的心思,但马上,他又收起笑容。
上回过招,他隐隐窥测这女人心思深重,根本不想表面上傻不拉几。以防被坑害,他做足表面功夫,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回来。
两个人的身躯瞬间撞在一起,梦松也松了一口气,正要说话。下一刻,崔秀萱用力推开了他,伸出食指指向他,眼神满是怒火:“你对我有非分之想!”
梦松瞳孔振动。
“我、我没有啊……”
崔秀萱道:“你还敢说没有?上一回的事你都忘了吗,你对我说过什么?”
……
“夫人,我会心疼你的。”
……
梦松的身躯缓缓僵硬。
该死!这女人想干什么?
只见崔秀萱瞪他一眼,气势汹汹地往房门走去,嘴里嚷嚷着:“来人啊,有人非礼我!来人!”
梦松倒吸一口凉气,这是想要他的命吗?
若是将军知道了,以他的残酷无情,掉脑袋都算是好去处了。
“夫人,我真不敢,你误会我了!”他几乎抱着必死的决心,脚步趔趄地拦住崔秀萱。
谁知道这一拦,崔秀萱居然真的不走了,而是狐疑地望着他。
他心里一喜,有戏!
立刻低声下气道:“夫人,都是我的错,我自己走好吗?我今后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我立马滚!”
崔秀萱哼道:“我才不信,我就要出去告你一状!”
梦松心里一急,立刻推开门,“我滚,我现在就滚!”
说罢拔腿往外跑。
看着他的身影狼狈地消失在眼前,崔秀萱的脸色瞬间变得冷静。
“秋池,你出去给我煮壶热茶。”她轻咳两声,“我嗓子发痒。”
秋池没有任何怀疑,很快就退出去了,并关好了门。
最后一个人也走了,她现在要做的事就是找账本。
回忆起那日看见的算法公式,她行至书架前,无声地计算董康五年玄甲军军营总账账本所在位置。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似乎说着刺客已经找到了,被将军送去严刑逼供。
崔秀萱动作一顿,这个刺客会是子尧呢?
她已猜到这次整个事件都是子尧一手策划,为的就是帮她偷窃账本。
崔秀萱不想被抓的人是子尧。子尧被抓,一则影响此次任务进度,再者,他们是伙伴,她对子尧有感情。
不,不能再想这么多了。刺客已经被抓,那么外面把手的士兵也会迅速撤退,此刻形成的密闭空间就会被瓦解。
她必须得赶在其他人回来之前,把账本换走。
然而,似乎为了是认证她的推测,门外传来一阵闷闷沉重的脚步声,外间人道:“夫人,刺客已经被抓,你安全了。”
“好的,知道了。”崔秀萱的声音很冷静,像是在为这次的波折松一口气,而她的指尖却微微颤抖,慌乱地在书架里穿梭,争分夺秒。
要快点,再快点。南面第二层……不对,是第四层,也不对,到底在哪?
这个算法太复杂、太诡异,崔秀萱用得并不熟练,额角冒出来冷汗。
然而脚步声已经快速靠近这里,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夫人。”
崔秀萱大气不敢出一声,迅速抽出一本账本,然后从衣袖里拿出另一本,掉包,藏匿。
她转身望向门外,泰然自若,却没人知道她已浑身是汗。
那人道:“夫人,刺客已被缉拿,你可以出去了。”
崔秀萱颔首:“我知道了。”
那人躬身,转而离开来这里。脚步声渐远,她怀里揣着账本,只觉得这账本发烫灼人。
她弯唇,就像在梦里,这一切都这么不真实。
不过,她不能高兴地太早。
从方才到现在整整一柱香的时间,只有她一个人出现在账房里。如果吴若尔发现总账账本被掉包,那么她一定第一个被怀疑。
因此,她必须把这桩罪名栽赃给另一个人。最重要的是,一定要赶在吴若尔发现之前,把这件事做得天衣无缝。
而且,她已经找好了替罪羊。
这时,秋池从外面回来了。她手里拿着茶壶,将崔秀萱手边的茶杯倒满,“夫人,没有等很久吧,你润润嗓子。”
“好。”崔秀萱端起茶杯,缓缓饮下。
心里却思忖着,书架上的假账本随时都有被发现的风险,她越早动手越好。
就今晚吧。
此时,秋池开口道:“夫人,今日下午我们就不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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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秀萱扭头看向她,“为什么啊,你有什么要紧事吗?”
秋池面露狐疑:“今日是除夕,夜里要去皇宫参加除夕宫宴,我们得好好准备一下呀。”
崔秀萱脸色微变。
对,今日是除夕。这几日一直在想任务的事,她都忘记今日要参加除夕宫宴了。
那她今晚得进宫啊。
*
此时此刻,副将杨柏休息处。
杨柏笑道:“这事怪就怪在,对方明知杀不了我,却仍旧以卵击石。在我们的地方韬光养晦这么多年,这么草率就暴露自己,意欲何为?”
宗凌冷冷道:“对方是别有所图。”
杨柏哦一声:“此话怎讲?”
“呵,他看不惯我气势嚣张,早就按耐不住要对我下手了。”宗凌冷嗤一声。
杨柏知道他说的人是谁,挑眉道:”届时兵戎相见,你不会心软吧?”
宗凌从嘴里吐出四字:“你在开玩笑?”
“我是提醒你一下。”
这时,容腾进来通禀:“侯爷,老夫人喊你立刻回府,准备参加今日的除夕宫宴。”
宗凌与杨柏对视一眼,二人皆情绪莫测。
杨柏没多说什么,笑道:“那到时候见。”
宗凌颔首,起身离去。
而那边,崔秀萱也被通知回府,她心情沉重,带着秋池往军营外走去。
一辆繁贵富丽的马车停在军营门口。崔秀萱踩着脚踏走上去,掀开厚重防风的华丽车帘,看见宗凌已经坐在里面,听见她走进来也丝毫没有动静。
她坐下后,想起一事。眨了眨眼,立刻把头靠在宗凌肩膀上,手也挽着他的手臂,娇滴滴道:“侯爷。”
宗凌:“……”
他抿唇,从手边拿起一本书,垂眸翻开。
崔秀萱道:“侯爷,我刚才真的好担心你,怎么样,你没有受伤吧?”
宗凌嗯一声,很是敷衍。
下一刻,女人转身看过来,神情认真,用力扒开他的衣襟,紧盯着里面。
她一脸担忧:“我要好好检查一下!”
宗凌胸口猛然震动一下,手中的书晃了晃,险些落在地上。他瞪圆双眸,狠狠盯着她。
冰冷的手覆上炙热的胸肌,像一根柔软冰冷的绸缎紧贴着他的胸口滑动,游走,缠紧。
他猛然喘了一下,胸口浮现一片赤红,他咬牙把她的手从衣领里取出来,用力控在掌心,沉目,急切地警告:“你再乱摸,就把你的两只手绑起来!”
崔秀萱抬眸,若有所思地望着男人,又看了眼被握红的手腕。
绑起来?
她顿了顿,面上怯怯哦一声,“我知道了,你松手。”
宗凌冷哼一声,松开了手。
然而刚才被冰冷的柔荑抚.摸过的部位,自内散发出滚烫的温度,肌肤泛起一抹淡红,向上、向下蔓延。
他咬牙,喉结滚了滚。
17. 忍耐
崔秀萱揉了揉手腕,本就被握红的手腕更红了,问道:“侯爷,那刺客如今怎么样了?”
不知为何,宗凌回答得相较方才认真许多。他一边整理衣领,一边冷漠地开口:“本欲逼问他幕后指使是谁,不过此人刚烈,已咬舌自尽。”
“咬舌自尽?!”
她的态度略显激动,惹来宗凌侧目:“怎么了?”
崔秀萱拍拍胸口,一脸惊慌,“好可怕啊。”
这确实是子尧能做出来的事,如果他被抓住,一定会咬舌自尽的。
难道这人真是子尧?
一想到这里,崔秀萱便心里闷得慌。如果他真死了,那之后这个任务,就是她一个人的孤军奋战。
若她也被发现真实身份,下场恐怕差不离。
崔秀萱道:“这刺客真是阴险狡诈!究竟是如何偷袭杨副将!”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宗凌却没有回答她的意思,便接着说道:“莫非是伪装成士兵潜伏左右,才得以接近杨副将?”
男人嗯了一声,她抬眸,见宗凌微微眯眸,似在审视着她。
崔秀萱便知不能再试探下去,立刻伏首在他胸口,哭唧唧道:“那我还能不能相信身边的人?万一有人对我下手,我该怎么办?”
宗凌:“……”
男人垂眸看一眼,脸色僵硬,抬了抬手,在空中挣扎了几下,啧一声,又收回去了,臭着脸坐在那里,任她当手绢使。
二人回到侯府,各自换上礼服,又坐上马车,一齐往皇宫方向走去。
而皇宫里,坐着她真正的主子。
天色已然暗下来,崔秀萱终于注意到了流逝的时间。
她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七日之期已到,她必须在今夜子时之前拿到体内蛊毒的解药。
*
马车很快在皇宫门口停下。
宫闱威严,崔秀萱走下马车,便有内侍引她与宗凌入殿。
柔和的宫灯照亮湿漉漉的地面,殿宇内气派辉煌。
“定远侯,定远侯夫人,里面请。”内侍语气恭顺。
崔秀萱跟随宗凌坐入席间。
桌案上的糕点精雕细琢,如大师雕刻的艺术品,她伸手去拿。
“好吃。”她点评道,“也好看。”
她拿了一枚,笑眯眯塞到宗凌唇边,“你也尝尝。”
宗凌:“……”
见他略带警告地看自己一眼,崔秀萱眨了眨眼,正欲说话,耳边传来内侍尖锐的嗓音:“太后娘娘驾到!”
一位端庄威严的中年妇人走进来,一身华服,满头珠翠。
“恭迎太后娘娘!”
崔秀萱也起身行大礼,起身时忍不住往殿外看去。
皇帝什么时候来?如果今夜韩颜不曾出现,她就得去找皇帝要解药。
她将账本随身携带,以此交换,想必皇帝愿意给她。
然而当她抬头时,顿时感受到一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
她寻着视线看过去,高台之上,太后威厉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可以感受那股明晃晃的不善。
崔秀萱可以确定,在此之前,她从未见过太后。
那么太后对她的恶意从何而来。
是因为这个身份,还是因为这张脸?
“圣上驾到!”内侍尖锐的嗓音再次响起。
皇帝阔步而入,他相貌英俊,仪表堂堂,神态风流,一身尊荣。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吧。”皇帝笑道,行至龙椅前,先搀扶了右侧女子一把,才坐下。
当今圣上二十有五,于政务勤勉有加,颇受百姓颂扬。他后宫嫔妃不多,最宠爱的是罗贵妃,子嗣不丰,唯一的子嗣就罗贵妃诞下的大皇子。
方才搀扶的想必就是罗贵妃,而一旁的皇后则神色厌厌地饮酒。
众人起身坐下,歌姬舞姬进入殿内,大臣们觥筹交错,脸上都是愉悦的笑容。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凌儿也娶妻了。”太后看向宗凌,“原看你性情冷漠,唯恐你孤苦一身。”
宗凌道:“多谢娘娘关怀。”
“年纪渐长,你与皇帝自幼一起长大,如今却甚少团聚。”太后的视线在宗凌与皇帝之前移动,语气感慨,“哀家真是怀念十余年前,你们二人吵着闹着,要哀家带你们去看烟花的场景啊。”
皇帝哈哈大笑,“母后,你别说了。朕就罢了,宗卿脸皮薄,一会儿该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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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宗凌作揖,冷峻的面容上竟也浮现淡淡笑意,“微臣不敢。”
皇帝端起酒杯,朝宗凌举杯:“来,朕敬你。这些年宗爱卿用心辅佐于朕,朕感恩在心。”
崔秀萱在一旁听完全程,心中已是惊涛骇浪。
宗凌与皇帝的关系这般紧密,甚至于从小一起长大,为何韩颜拿给她的资料里没有写过一字一句?
看着眼前兄友弟恭的画面,她只觉得愈发诡异。
她就是一颗棋子罢了。
此时,外面传来一声巨响,绚丽的烟火自夜空中绽放,如璀璨的星光。
众人皆起身来到殿宇外。
五彩斑斓的烟火在崔秀萱的眼中肆意盛开。
难得有一年除夕,可以安静地看一场烟火。
崔秀萱弯唇,似有感应般侧目望去,见宗凌就站在她身侧,同样仰头望着夜空,侧颜冷硬而深邃。
她眨了眨眼,突然变得一脸羞怯,迈着小碎步靠过去,准备说些什么,这时,耳边传来一道威严的女声。
“你就是柳家那丫头?”
崔秀萱微微愣住,循声望去,福了福身,“太后娘娘金安。”
太后朝她走来,神情傲慢而漠然,“我方才见你用膳时不停与身后女使说话,你不知道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吗?”
崔秀萱道:“回太后娘娘的话,妾身方才说话时已经用完膳了,娘娘,你冤枉妾身了。”
太后道:“你用完膳,凌儿却没有吃完。你不仅去找女使聊闲,还三番五次央着凌儿陪你聊,真是没规矩!”
“……”
崔秀萱看出来了,太后是出来找她茬的。
面前雍容华贵的女人颇为冷漠地盯着她,崔秀萱有种隐隐地预感,太后对她的抵触,也许和她这张脸有关。
……柳姝姗?
她见过柳姝姗?
不等她捋明白,太后瞧一眼一旁的女使。女使立刻厉声道:“定远侯夫人,劳烦你跪在娘娘的慈宁宫前,罚抄女德一百遍,不抄完便不可离宫。”
崔秀萱一惊,抬眸望向太后,正要说话。
这时,宗凌上前一步,将她挡在身后,朝太后作揖,不卑不亢道:“太后娘娘——”
18. 北部叛乱
宗凌道:“姝姗不懂事,微臣自会带回家管教,不劳娘娘费心。”
“凌儿!”太后横眉冷对,“你是觉得我会害她吗?”
“微臣不敢。”宗凌缓缓道,“只是微臣之家事,就无需娘娘插手了。”
一句家事,掷地有声,直接划清界限。
“定远侯,太后娘娘是一片好心!你别——”
“罢了罢了!”太后抵住额头。
面前这个姿容明媚的少女,依稀与另一张脸重合。
就在前几日,她在皇宫别院撞见一名柔弱的少女,听说是皇帝养在这里的。
此刻一看,竟与这个柳姝姗长得一模一样。
皇帝与凌儿之间,已大不如前,她一直试图改善。
只是——
“哀家老了,管不了你们。”太后缓缓闭上双目。
一旁的女使搀扶住太后的手腕,“娘娘头疾犯了,要回宫修养。”
太后不再说一句话,她背脊微弯,转身离开这里。
中年妇人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宗凌垂眸望向身侧的女人,冷冰冰道:“说了让你规矩点。”
崔秀萱咬唇,满脸羞怯地扑进他怀里,“夫君,你刚才好英勇,我好喜欢哦!”
“……”
这就英勇了,这女人是多没见过世面?
宗凌把手搭在她的肩头,警告道:“喂,别在外面对我搂搂抱抱的。”
崔秀萱就像没听见,紧紧贴着他,像棉花挤压他的胸肌,又软又香。
她的小脸埋在他的胸口,浓密柔软的头发抓挠他的脖颈,呼吸是湿热的,喷洒在他裸露的肌肤上,一阵酥麻。
宗凌顿了顿,抿唇,又压低声音叫了一句,“你听见没有?”
“哈哈哈,宗卿,你们夫妻俩感情挺好。”
耳边突然传来一道温暖和煦的男声。
二人扭头看去,皇帝不知站到他们身边多久了,笑吟吟道:“看来传闻也不可尽信啊。”
“陛下。”
皇帝一把揽住宗凌的肩膀,“你可否闻到城北花间巷的酒香?我们今夜逃出去小酌一杯,到了清晨就去草场蹴鞠一场,你看如何?”
宗凌冷笑:“这些话,仔细别让秦书雪听见。”
秦书雪正是当今皇后。
当年在大街上撒欢的小宗凌,以及还是储君的李从南,偶遇偷跑出府的秦家三姑娘。
三个人就这么玩闹了几年,再后来,秦书雪嫁入了东宫,成为太子妃。
皇帝哈哈大笑,“你怕老婆啊?”
宗凌:“......”
崔秀萱站在二人身旁,冷风往她脸上吹,似乎结了一层冰霜,她一动不敢动。
她是皇室培养的刺客,利用假身份潜伏在宗凌身侧,随时取他性命。
而此刻,她的主人假装不认识她,在与她的刺杀对象欢声笑语,兄弟情深。
而她还要想办法,暗地里见皇帝一面,拿到解药。
皇帝道:“怎么,是不是婚后懂了女人香?此前朕赐你绝色美人,你通通推拒,后悔了吧?”
宗凌懒懒道:“微臣从不后悔任何事。”
这时,崔秀萱上前一步,为宗凌扣紧披风,柔声道:“别着凉了。”
皇帝的视线终于落在她的身上,一秒钟就移开,漫不经心道:“这么个大美人,你可得珍惜啊。”
君臣二人站在长廊里闲聊,谈话间无不亲昵。
“北方战事吃紧,大都督郭治送回的战报里,说是北部出了个军事奇才,用兵诡异,防不胜防,我朝已损失五千兵力,哼!”皇帝甩袖,负手而立。
宗凌道:“郭治是保守派,用兵容易畏手畏脚,对上这种年轻气盛的少年,恐怕是节节败退。”
皇帝道:“他比不上你。若是你去,这场仗岂会拖上整整半年?”
宗凌不置可否,只说了几个晦涩的兵法专用名称。
皇帝频频点头,一脸欣赏道:“比起他,朕更属意你去。”
宗凌道:“若能为陛下排忧解难,是臣的荣幸。”
这话点到为止,二人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皇帝的唇角勾起一抹微弧,目光落在眼前的二人身上。
女人娇媚动人,亲热地倚靠着宗凌。
而皇帝却了解宗凌的冷漠与傲慢,哪里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这等腻歪之事的人?
此刻不知是没注意或是别的,居然没有推开她。
“好了,朕不打扰你们夫妻二人,朕回永安宫歇息一会儿。”
皇帝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眼前,崔秀萱一言不发,站在宗凌身侧,仰头继续看烟花。
她心如鼓噪,韩颜到底在哪,她连个影子都没找到,莫非今日没有在宫中吗?
这时,一同参加宫宴的柳父突然出现不远处,朝崔秀萱招了招手。
崔秀萱扭头对宗凌道:“侯爷,我去寻我父亲,一会儿就回来。”
宗凌颔首。
她行至柳父面前,“爹~”
柳父一言不发,把她往一处偏僻之所引。
道路愈发昏黑,树影婆娑,如鬼影张牙舞爪。
崔秀萱似有所感,摸了摸袖口里的账本,“是谁派你来的,韩颜吗?”
柳父抿唇,二人很快来到一处荒凉的冷宫面前。
他回头看向崔秀萱,缓缓道:“不,是陛下要见你。”
崔秀萱呼吸一窒,掌心溢出冷汗。
冷宫之内,隐约闪烁着微弱光华。往里走去,鼻端钻入一股阴湿的发霉味。
视野中出现一道修长的身影,站在高台之上,背对她负手而立。
“陛下。”崔秀萱单膝跪下,行了个礼。
“你名叫崔秀萱?”皇帝威严的声音传来,“今日是朕第一次见你。”
空旷的冷宫响彻男人的回音,崔秀萱道:“是的,陛下。”
她从怀里掏出账本,双手呈上,“这是玄甲军军营去年的账本,请你过目。”
皇帝却道:“不着急。”
崔秀萱指尖一紧。
“你在宗凌身侧待了很久。”皇帝嗓音含笑,“现在你知道,他最害怕失去的是什么吗?”
崔秀萱道:“属下无能。”
皇帝笑道:“是他祖母,他唯一的亲人。”
冷风顺着门的缝隙钻进来,崔秀萱听见了自己心跳乱撞,裸露的肌肤浮现一层鸡皮疙瘩。
皇帝道:“这是一件好事。人有了弱点,才有被击败的可能。因此,朕希望,你能成为他的第二个弱点。”
崔秀萱道:“我……怎么会是他的弱点?”
“你可以。”皇帝感叹,“你是一名出色的刺客,聪明伶俐,又生得美丽,如今收起爪牙潜伏在宗凌身边,若仅仅只是偷一本账本,那也太浪费了!”
“……”
皇帝走下台阶,衣裾之上,金丝五爪龙纹泛起霸道张扬的光泽。
“你是朕的美人计,你要学会让他爱上你、沉迷于你,到最后,连命都可以不要。”皇帝在崔秀萱面前停下,矜贵无比地蹲下,指骨抬起女人的脸。
这是一张出色动人的脸,他的指尖轻轻压在女人的下巴上,就留下一个红印。浓密柔软的睫毛在雪白的脸颊上落下一层阴影,眸光潋滟,一个眼神便勾魂摄魄,足以叫男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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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颠倒。
但起初,皇帝并没有把这个女人当回事。
用女人打动宗凌,是一件极其不现实的事情。
这些年送到宗凌身侧的女人,不是被赶走,就是诡异地消失了。
因此,当初计划派这个女人潜伏在宗凌身侧,他只是懒散地应了一声,没有再过问任何。
可是在一个月前,他派出的所有线人全军覆没,焦头烂额之际,他突然想起,还有一个女人潜伏在宗凌身侧。
他立刻差人去打听,得知这个女刺客活得特别好,还成功进入玄甲军军营,拿到了账本。
这个当初他随口一提的任务。
他太惊喜了,同时对这个名叫崔秀萱的刺客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陛下,解药……”
皇帝略微回神。
他伸手接过账本,然后取出解药,放在崔秀萱眼前。
崔秀萱伸手去拿,皇帝却握起拳,药丸藏入他的掌心。
“怎么了?”崔秀萱眸色闪烁,惊疑不定地打量着面前的帝王。
皇帝却把手伸向她的脸,将药丸压在她柔软的唇上,药丸沾上唇瓣湿漉漉的水光。他笑道:“我喂你。”
轻佻毕现。
崔秀萱顿了顿,动作利落地咬住药丸吞了,声音雄厚:“多谢陛下!”
“……”
皇帝微微愣住,眼中的兴趣愈发浓厚。
长着这样一张脸的女人都这么有意思吗?
他几乎是立刻想到了另一个女人,一个看见他就瑟瑟发抖的女人。
她越害怕,越抵触,皇帝便越想欺负她,征服她。
她们长着同一张脸,性格却迥然不同。
眼前的女人丰润妩媚,是个妖精般的女人。
并且很有可能是宗凌有好感的女人,皇帝更是心里发痒,总想要对她做些什么。
他总是想与宗凌一较高下,连女人也生出来抢夺的念头。
崔秀萱吃了药,就想走了,“陛下,没什么事的话……”
“你和宗睡过几次?”皇帝突然道。
崔秀萱愣住。
皇帝挑眉道:“一次,两次?你们每晚都会睡吗?”
崔秀萱微微蹙眉。
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诚然她是一个没有羞耻之心的人,绕是这般她也看出了皇帝对她的怠慢与轻佻。
虽然皇帝是她的主人,但仍然改变不了她讨厌这种人这件事情。
许是见崔秀萱始终不说话,皇帝淡笑道:“我开个玩笑。”
崔秀萱松一口气:“陛下,那我就先走了。”
“等等。”皇帝在她身后出声。
崔秀萱停下脚步,皇帝的声音立刻自后方传来,嗓音淡淡,“有一件事,你千万要记牢。你要永远跟在宗凌身侧,无论他去往何处,你都得待在他身旁,直到他死去。”
虽然皇帝没有透露任何,崔秀萱却隐隐猜到恐怕与北部叛乱一事有关。
宗凌会出征吗?那届时,她需要做些什么?
她没多问,只道:“是,属下遵旨。”
皇帝颔首,也抬腿往冷宫之外走去。
既然皇帝也要走,崔秀萱便垂眸跟在他身后。
而就在这时,耳边突然传来异样的动静。
二人对视一眼,下一刻,崔秀萱迅速飞身上了房梁,身影隐匿在里面。
一道沉稳的脚步声传来,皇帝身前的台阶之下,出现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
宗凌冷漠的俊容出现在冷宫之外,君臣二人遥遥相望。
皇帝面不改色,笑道:“宗爱卿,你怎么会在这里?”
19. 棋子
不过半个时辰,外面亮了许多。
轻飘飘的雪花纷飞落下,落在肩上,刺骨严寒。照亮男人冷硬俊美的面容,分明位居下首,眉目冷淡从容,显现睥睨之色。
宗凌勾唇:“臣随便逛逛。”
好一个随便逛逛!
皇帝挑唇,快步走下台阶,将手搭在宗凌的肩膀上,笑容薄凉:“冷宫里只有朕的废妃,宗爱卿是对她感兴趣,莫非你们对朕有什么隐瞒?”
宗凌侧目,眸色沉稳,缓缓道:“一个废妃,也值得陛下抛妻弃子,在除夕之夜前来此处?”
皇帝意味深长地望向宗凌道:“朕是念旧之人,宗凌,你岂会不知?”
宗凌寸步不让:“是吗?”
曾经的少年如今长大成人,满嘴兄弟情分,却是帝王与权臣之间不动声色地试探,在荒凉冷宫之外彼此焦灼,威压逼人。
房梁之上,崔秀萱轻轻揭开了房顶瓦片。
冷风迎面浇来,几篇冰凉的雪花吹落在她的睫毛上。
居然下雪了。
地面上早已铺上一层薄薄的雪,光秃秃的树杈上也托住了轻飘飘的霜花,眼前已然是一片冰雪世界。
如果现在要逃,一定会留下脚印。
这时,下边传来宗凌的声音,“里面连灯烛也没有,陛下的念旧,我倒看不太出来。”
皇帝道:“她已睡下了。朕预备过完年就接她出冷宫,你觉得如何?”
宗凌道:“我进去看看。”
崔秀萱脸色一变,快速翻身出去,踩着屋顶瓦片一路疾驰,飞身到距离屋顶最近的树杈之上。
“哗”!雪花簌簌落下。
非常轻微的声响,宗凌却微微勾唇,轻笑一声。
“臣不打扰了。”他躬身作揖,转身就往冷宫右侧,也就是崔秀萱离开的方向跑去。
入目的是一连串脚印,纤细轻盈——这是一个女人。
宗凌立刻抬腿追上去,冷宫地形简单,他很快追到脚印消失的地方。
是一处假山。
而那脚印的主人却消失了。
假山结构大气简洁,绝无可藏匿的地方,那女人故意将脚印停在此处,就是为了混淆视听。
宗凌蹲下身子,捏起一撮脚印周围的雪霜,又抬头观察假山周围。
大树环绕,树后面是一汪结了冰的湖水。
随即,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往一旁的大树走去。
假山周围都是树,如果说那个人来到此处后,跳上假山,然后借机又跳到树上,这样的话,也不会留下脚印。
不过正值寒冬,树杈没有树叶的遮挡,不便藏人。树上也无人影,她没有选择躲在树上。
宗凌拧眉。
很快,他视线一转,望向大树旁边的兆兴湖。
这种屋子里必须烧炭才能维持正常体温的季节,湖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温度低得可怕,若是有流浪猫不慎落入水中,只有一个结局,就是冻死。
宗凌抬腿往兆兴湖走去,在湖水边缘单膝蹲下,沉冷目光落在湖面之上。
湖面很平静,如果有人藏在里面,一定正在水里与他对视,不敢轻举妄动,时刻准备逃走。
只是这湖水太冷,再多藏一会儿,就该冻死了。
霜花悠然落下,融化在湖面上,缓缓凝固,结冰。
崔秀萱浑身都藏在湖水之下,仰头看着宗凌那张冷酷的脸。
她的膝盖之下已经失去知觉了,像蚂蚁在啃食她的肉。
他什么时候走?脑袋突突得疼,有虫子在里面钻似的,头昏脑胀。
湖水的温度比她想象中低很多,可是当时她已经听见身后宗凌的脚步声,而眼前除了树就是湖,没有别的选择,只能藏入水底。
好在她身强体魄,能够抵御严寒,尚有意识。
但身体终究是肉长的,继续浸泡其中,总有冻麻废掉的那一刻。
她会死的。
崔秀萱艰难地憋气,试图悄无声息地游走。而下一刻,宗凌冷冷注视着湖面,伸出一只手,钻入湖水之中。
崔秀萱大惊失色,脑瓜子更是发胀,冰冷的躯体回光返照般,发热发烫。
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扑通一声,“不好了,大皇子落水了!”
很快周围是此起彼伏的呼救声,“快救人啊,大皇子落水了!”
水面立刻掀起波澜,一个个侍从女使跳入湖水之中,惊慌失措地救人。
崔秀萱憋气,摆动双腿,往事发点游去,迅速隐匿入混乱的局势之中。
宗凌挑眉,收回了手臂。
崔秀萱钻出水面,浑身湿透,摆头寻找小孩儿。
“救命,救救我,咳咳……”
她循声游过去,大皇子扑腾着小手,绝望地沉入湖底。
崔秀萱抓住他两只胳膊,往岸上游。小孩儿牢牢抓着她,紧闭双眼,浑身都在发抖。
她一上岸,便双腿发软,跪在地面上。
头疼欲裂,有气无力道:“人在这里……”
眼前迷蒙一片,灯火忽明忽暗,崔秀萱隐约瞧见一人朝她走来,松一口气,抬手将小孩交给对方。
而下一秒,耳边传来宗凌冷漠的声音:“你怎么会在这里?”
崔秀萱一僵,睁开双眼。宗凌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盯着她。
“我、我……”崔秀萱张了张嘴。
宗凌道:“你父亲呢?我方才并未看见你下水,你为何会出现在水里?”
崔秀萱头昏脑胀,身躯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完全想不到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侍从女使都上了岸,却不敢靠近抱着小孩的崔秀萱。包括一脸惊疑不定的罗贵妃。
“我不敢去,你去把大皇子抱过来……”
“得了吧,我一过去,定远侯指定就给我抹脖子。”
“他们夫妻俩怎么了?方才不是挺恩爱的,一会儿的功夫就吵起来了。”
“定远侯这种男人,只可远观不可亵玩,无心无情,谁吃得住他啊,啧啧!”
皇帝不在这里,没有人敢去触怒明显心情不悦的宗凌。
崔秀萱抱着怀里虚弱的小孩,感受到他身体的颤动,才察觉到她自己的躯体也在发抖。
她浑身湿透,头发粘在鬓角上,明亮朦胧的宫灯照亮她苍白的面容,无力的身躯,跌坐在地上,仰头看着宫灯的光辉里,男人隐晦不明的脸。
宗凌眸色沉沉,垂眸睥睨着她,毫无温度,仿佛在看一个死人,迸发出一股杀意。
崔秀萱一个寒颤,毫不怀疑,只要他想,下一刻就会掐死她。
“宗凌,你别这么和她说话!”皇后突然出声,上前去拉宗凌的胳膊。
宗凌没理她。
皇后道:“大家都看着呢,你非要让她颜面尽失吗?”
“她是你的妻子啊。而且她脸色很差,应该是着凉了,你非要在这个时候对她犯难?”
宗凌抽回手臂,冷冷道:“用不着你管。”
而就是这么一下,不知是受到宗凌的推力,亦或是皇后脚滑,她整个人失去重心,扑通一声落入水中。
崔秀萱双目瞪圆,下一刻,视线中一个身影闪过,在一阵骚乱中,宗凌也跳进水里,动作利落地游向皇后,将她从水里捞出来。
众人看向崔秀萱的视线瞬间带着些许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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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是不留情面地质问,一个则是毫不迟疑地跳水救人。
而在宗凌下水后,罗贵妃迅速跑过来,将大皇子抱走,抽泣道:“啸儿,你睁开眼看看娘亲!”
前胸少了个挡风之物,崔秀萱打了个寒战,双臂环胸,动作迟缓僵硬地站起来,腿仍旧是软的。
冷风吹向她发烫的脸,思绪清醒了一些。
这时,宗凌抱着皇后上岸了。
“秦书雪?”他拍了拍皇后的脸,沉声道,“你醒醒。”
皇后虚弱地睁开双眼,随后紧紧抱住宗凌的脖颈,脸也贴上去。
她想,可真卑鄙啊。
对于皇帝李从南,她早已失望透顶。
起初新婚,青梅竹马的二人自是如胶似漆。可不过一年的功夫,李从南就迎娶了一个平民之女罗氏,宠爱有加。
她的院子渐渐萧条冷清,李从南登基之后,她更是只剩下皇后的虚名。
看着罗贵妃与皇帝一家三口的温馨画面,她有时也会想,当初她嫁的人是宗凌,会不会不一样?
今日看见宗凌对柳姝姗在烟火之下互相依偎的背影,她也暗自祝福,可方才瞧见宗凌对柳姝姗冷漠如斯地责问,她又生出见不得光的妄想。
宗凌对她,也许还残存几分发小旧情?
她太渴望被爱了,如果宗凌与妻子感情不和睦,那她为何不能试一试呢?
“我好冷……”她望着宗凌,轻声道。
宗凌侧目,看向后方站着的女使,“拿件披风过来。”
“是。”
说完这话,宗凌松开手,欲将皇后放下。
然而,皇后却牢牢抱住他的脖颈,双眼紧闭,似乎失去了意识。
宗凌动作一顿。
其余人站在一旁,一直在观察他们两个人。一个权臣,一个皇后,此刻湿身贴在一起,无论是身份还是动作,都散发着一股暧昧的氛围。
下一刻,宗凌嗓音冷漠:“松手。”
语气中若有若无的压迫感,让皇后浑身一颤,她立刻松开手,站在宗凌身侧,接过女使递来的披风,怯怯地望着他。
崔秀萱也得到了一件披风,她晕乎乎地站在人群里。
其他人的视线盘旋在他们三人之间,兴奋,怜悯,嘲笑,皆有之。
一时之间这么多人落水,兆兴湖边拥挤地不行,隔着人来人往,崔秀萱的视线落在宗凌的背影之上。
皇帝也赶到了此地,他直直走到大皇子身侧,捏了捏他肉嘟嘟的脸,一脸担忧,“太医,快来看看我儿,似乎有些发热。”
“是。”
变故就在这一刻,空中突然飞来一支箭羽,穿过人群,往宗凌的方向飞去。
“啊!”人群里传来一声尖叫,“有刺客,保护陛下!”
崔秀萱双眸瞪圆,望向这支箭羽。
她叹息一声,几乎立刻判断出来,这种雕虫小技,根本伤不到宗凌。
正思忖着,下一刻,她的背后突然传来一股推力,她整个人无法控制地扑向宗凌。
箭羽直直指向她的心脏。
这一刻,崔秀萱都忘记了呼吸。
她几乎立刻就猜到是谁干的,心中难以置信。
而宗凌快速扣住她的腰,往旁边一躲,可惜箭羽还是划破崔秀萱的胳膊,擦出一道血痕。
一整晚的跌宕起伏,崔秀萱的脑袋越来越烫,思绪越发模糊,倒在宗凌怀里。
她无力地抬头。
宗凌正垂眸望向她,眼神出奇地炙热,呼吸也比往日更加沉重,双手轻轻抱着她,似乎怕她碎了。
崔秀萱缓缓闭上双眼,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20. 信任
“陛下,就是此人暗中放箭,欲图行刺。”
刺客双膝跪地,头被人摁在地上,挣扎了两下就不动了。
皇帝刚要张嘴说话,突然有人道:“不好,他咬舌自尽了!”
锦衣卫脸色大变,跪地道:“属下办事不利,请陛下责罚。”
皇帝一脸厌烦道:“死了就扔到乱葬岗里去!”
“遵旨。”
两名锦衣卫拖着尸体离开,皇帝表情严肃:“来人,速速将定远侯夫人安置在紫铭宫,宣沈太医看诊。”
“是!”女使走向昏迷的崔秀萱,语气恭顺:“侯爷,交给奴婢吧,我等会把侯夫人安全送达。”
宗凌将人抱起来,扔下又冷又急的二字,“不必。”他快步往紫铭宫走去,脚步沉稳。
身后,其他人的目光又变了变。
“这是怎么了?怎么又……?”
“不是说夫妻关系很差吗?”
“……”
皇帝望着宗凌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突然扭头,朝皇后走去,“皇后,你也落水了?可有不适之处?”
皇后干瘪地笑笑,“臣妾无碍。”
她望向远方的紫铭宫,没说话。
紫铭宫内灯火通明,此处十余年都会按时打理,专门接待外客。
沈太医把完脉,退回几步,跪在地上,“侯爷,侯夫人落水着了凉,之后情绪起伏过大,加之又受了箭伤,这病才发作得这般厉害。”
宗凌沉默片刻,抬手拧了拧眉心,“给她疗伤!”
殿宇内,炭盆发出轻微的声响,隔扇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容腾走进来,毕恭毕敬道:“侯爷,杨柏副将求见。”
宗凌平静道:“放他进来。”
很快,杨柏阔步走进来。
宗凌站在窗前,负手而立。他身后的珠帘遮住了里面的光景。
“你夫人无碍吧?”杨柏走到他身侧。
宗凌道:“你说呢?”
杨柏勾唇,缓步走近,低声道:“那……”
“不是她。”宗凌打断他。
杨柏微愣,“你看见那个人了?”
宗凌抿唇,声音又低又沉,轻缓道:“总之不会是她。”
“……”杨柏叹气,“好吧。”
“那李从南今日和你说了什么?”
宗凌神情顿变,眼神冷漠而轻蔑:“他和我说……”
二人在窗前密语,约莫一柱香的时间,杨柏躬身道:“我不便久留,先走了。”
宗凌颔首,转身往床榻走去。
恰好沈太医从里间出来,二人半路撞上,沈太医说道:“侯爷,微臣已经给侯夫人包扎好伤口,药正在煎,马上会派人端过来。”
“知道了。”二人擦身而过,宗凌撩开珠帘。
崔秀萱安静地躺在床榻上,原本红润俏丽的脸此刻苍白脆弱,呼吸平缓,纤细的脖颈可以看见明显的青筋。
“夫人病得很重,估计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加之她是柔弱的女流之辈,更是……总之,这期间需得好生照料,不可出现意外。
脑海中闪过沈太医说过的话,宗凌眸色沉沉,坐在床头,注视着女人苍白的脸。
她的睫毛有气无力地垂下,遮住那双熠熠生辉的双眸。
宗凌漆黑的眼眸紧盯着她,突然伸出手,去抚摸她的脸,动作轻柔。
就在这时,崔秀萱忽然睁开了双眼。
宗凌的手猛然一僵,快速收回去了,颇为泰然自若地看着她。
崔秀萱蹙眉,茫然地扫视周围。视线一转,望向宗凌,眼中快速闪过一丝紧惕,又慌乱地遮掩下去。
她故作平静地望向宗凌,却见他只懒散地盯着自己,不见任何狐疑的神色。
咦?
崔秀萱眨了眨眼,忽然咬牙。
不是,她差点死了,宗凌就这态度?
这时,她忍不住咳嗽两声,“咳咳。”
宗凌立刻把她扶起来,俊容冷漠,动作生涩地喂她喝水,“喂,喝点水,别死了。”
崔秀萱被他搂在怀里,浑身不自在,动作僵硬地喝完水,她伸出舌头舔了舔唇,抬眸看宗凌一眼。
她立刻想起方才推她的那人,心底一沉。
为了消除宗凌对她的怀疑,居然连她的性命都可以不顾。
箭直指她的后背,以她的功夫,确实可以躲开。可这样就会暴露身份,无论躲或不躲,两条路都是死路。
崔秀萱苍白的冷染上红晕,胸口剧烈起伏,恨得牙痒痒。
罢了,为今之计是先完成任务,之后再想办法脱离组织。
“侯爷,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她软软地靠在宗凌胸口,懒得再动。
宗凌也没推开她,淡淡道:“当然得等你养好了伤。”
这怎么能行?
那本假账本还塞在账房的书架里,随时有被发现的风险!
“我已大好了,现在就走吧。”说着,她就要下床,展示她强健的体魄。
“不可。”宗凌把她抓回去,修长的手指摁在她的肩膀上,冷冷复述沈太医的话,“这期间需好生休养,不可出现意外。”
“……”崔秀萱蹙眉,“可是我已经好了。”
宗凌上下打量她,神情古怪,却还是道:“你虽比太医预料的要好的快……一点,但也不可掉以轻心,好好躺着休息,休足七日方可下床。”
七日?恐怕用不着七日,她就被拉出去一刀毙命。
崔秀萱张了张嘴,又闭上,深吸一口气,磨了磨牙。
宗凌!
这时,女使端着药走进来,“侯爷,夫人,药煎好了,快趁热喝吧。”
药就在手边,宗凌伸手去取,耳边突然传来一道娇滴滴的声音:“侯爷,你喂我喝~。”
宗凌的动作一顿,扭头望向她,唇线紧绷。
崔秀萱眨了眨眼,眼下泛起淡淡红晕,柔荑搭上他结实的手臂,咬唇道:“我想要你喂我喝药,好不好?”
“……”
“你的手废了?没听太医说啊。”宗凌冷冷看她一眼,接过药碗,舀起一勺,吹了吹,正要递过去。
崔秀萱摇头,委屈巴巴地看着他,“要抱着喂。”
宗凌动作一僵,压低声音,“柳姝姗,你适可而止!”
崔秀萱眨了眨眼:“抱着喂。”
“……”宗凌抿唇,深吸一口气,扭头对女使冷声道:“你先出去。”
崔秀萱嚷嚷道:“不要不要嘛,等会儿她还要把药碗送回去呢,干嘛出去……”
她声音骤然一收。只见宗凌神情冷酷,垂眸盯着她,“那你自己喝。”
有点过了。崔秀萱轻咳一声,小声道:“出去吧,在外面等着。”
脚步声渐远,女使离开了这里。
宗凌便将崔秀萱抱起来,让她靠在自己的手臂上,一手给她喂药。
崔秀萱喝了两口,蹙眉道:“有点苦。”
宗凌抿唇,看她一眼,找女使要来蜜饯。
喂过药,宗凌便离开了紫铭宫,一夜未归。
*
次日,崔秀萱缓缓睁开双眼,陌生花纹的床帐在头顶轻微晃动,她回想起来,这里是紫铭宫。
她脸色一变,突然想起一事,起身下榻,作势出门。
还没走几步,秋池突然从外面走进来,拉着她不让走,“夫人,你躺下歇息吧,身体要紧!”
崔秀萱拍着她的手背,安抚道:“我现在精神很好啊,你们太紧张了,放心吧。”
秋池道:“不可以,侯爷特地叮嘱我,不让我放你走!”
崔秀萱突然叫了一声,“哎呀!”
秋池一脸紧张:“怎么了?”
崔秀萱蹙眉:“你扯到我伤口了!”
秋池大惊失色:“这这这……”
不得她反应过来,崔秀萱抽出自己的手臂,拔腿就跑,迅速消失在紫铭宫。
“夫人!”
崔秀萱迈过门槛,闪身躲进拐角里,甩掉了秋池。
她长舒一口气,左顾右盼,观察地形。
她所处的位置是皇宫西北侧的紫铭宫,旁边就是御花园,御花园直走是皇帝就寝的地方乾清宫,而旁边则是皇帝办公的场所养心殿。
崔秀萱心里有打算。
宗凌不让她离宫,那她就偷偷离开。
皇宫戒备森严,以她的能力,夜里偷跑出去也不是不行,只是为不惊扰任何人,她必须找人帮助她“偷渡”出去。
毫无疑问,皇帝是最好的人选。
虽然她是一枚人微言轻的棋子。但不得不说,她是一枚很有利用价值的棋子。
皇帝会给她“通行令”。
只是,想要“机缘巧合”与皇帝碰面,再不动声色提出自己的诉求,是个难题。
崔秀萱想了想,决定先去御花园。
昨夜雪已经停了,地面上堆积厚厚一层积雪,御花园有许多女使内侍正埋头扫雪。
崔秀萱往里走了几步,立刻听见稚童的欢笑声。
“哈哈,母妃,我堆得像不像你?”
“真像啊,啸儿真棒!”
崔秀萱神情一变,众所众知,这宫里只有一个小孩。
她立刻循声走过去,瞧见罗贵妃蹲下身子,满脸笑容地看着大皇子堆雪人。
崔秀萱定睛一看,这是一个丑得不能再丑的雪人,和貌美秀丽的罗贵妃不能说一模一样,可以说是毫无关系。
罗贵妃似有所感,突然扭头看过来。她笑容一顿,伸手领着大皇子走过来,轻声道:“啸儿,这是你的救命恩人,快过来道谢。”
大皇子看她一眼,小嘴叭叭:“她算什么救命恩人啊,我不要道谢!”
“啸儿!“罗贵妃加重语气,可惜没有半点威慑力,软绵绵地像猫儿在挠人。
大皇子果然一点也不理睬母亲,扬起肥嘟嘟的肉脸,满脸不屑。
罗贵妃叹息一声,满脸歉意道:“他还小,不懂事,你别同他计较。”
小白眼狼。崔秀萱微笑道:“不必道谢,只是举手之劳。”
话音刚落,一个雪球突然砸向她的裙摆。
“啊!”伴随着一句尖叫声,无数个雪球劈头砸来。
崔秀萱快速闪躲,这些雪球便纷纷砸向罗贵妃与陪同的女使。
大皇子一脸兴奋,捏了个雪球,就往罗贵妃身上砸。
罗贵妃惊呼一声,眼圈都红了,也只是低低哀求道:“啸儿,别砸母妃好不好,母妃畏寒。”
“不好不好,你要陪我玩!”大皇子又蹲在地上捏了个雪球,抬手一扔。
这回得到的不是尖叫声,而是一道充满威严的厉喝:“大胆,敢惊扰皇后娘娘凤驾!”
崔秀萱扭头,见皇后不知何时站在他们身后。身姿挺拔端庄,一身宝石蓝祥瑞锦绣凤袍逶迤拖地,左下角有一团濡湿,色泽比旁边的布料深暗。
皇后脸色难看,轻轻地拍了拍衣裾,冷冷道:“乡野小儿!”
说罢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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绕开他们离去。
罗贵妃咬唇站在一旁,睫毛湿润。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一团雪球再次砸向皇后的背部,男童声量极大:“你这个老妖婆,敢抢我母妃的正宫之位,还敢向我耀武扬威!”
罗贵妃终于变了脸色,趔趄着跑过去,捂住大皇子的嘴:“啸儿,休要胡说!”
大皇子呜呜吱吱,满脸不服气,不用猜都知道又在说一些污言秽语。
皇后停下了脚步,空气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不知过了多久,皇后冷冷开口道:“来人,大皇子德行有失,打手心二十下!罗贵妃教子无方,罚跪半个时辰!”
罗贵妃扑过去,将大皇子抱在怀里,哽咽道:“皇后娘娘息怒,你要打就打臣妾吧,他还是个孩子,受不了苦啊!”
皇后身侧的女使立刻拉住情绪失控的罗贵妃,摁在一旁不得动弹。
“啊呜呜呜我疼,我好疼!”撕心裂肺的啼哭声一阵接着一阵,伴随着女人低低地求/饶声。
崔秀萱就站在一旁看着,并没有离开,也没有出声制止。
戒尺打到第十五下的时候,皇帝突然出现在御花园,厉声道:“这是在做甚?当朕这个皇帝不存在是吗?”
帝王威严不可侵犯,顿时一片死寂。
罗贵妃满脸泪痕:“陛下,快救救啸儿……”
皇帝快步走过去,将大皇子从地上扶起来,抱在怀里,对皇后急言令色:“书雪,你疯了不成?这是朕唯一的儿子!”
皇后冷冰冰道:“那陛下不妨问问这小孩儿说了什么?都是谁教他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皇帝望向大皇子,又望向罗贵妃,质问道:“他说了什么?”
“……”
皇后身侧的女使立马冷笑一声:“大皇子好大的能耐,觉得皇后娘娘抢了她母妃的正宫之位,央着娘娘还回去呢!”
皇帝问罗贵妃:“是这样吗?”
罗贵妃咬唇不语。
她贴身女使回答道:“皇后娘娘一过来就铁青着脸,小孩子胆子小,被吓到也很正常!”
皇帝又扭头看向皇后。
“还不是你家小主子在这里撒野,往娘娘身上扔雪球!”
“我们是在这里玩闹,你们不喜欢就绕道!怎么,这宫里雪球都扔不得了?”
“这是御花园……”
“行了够了!”皇帝皱眉打断他们的争执,“说了这么多,谁能证明你们说得是真的?”
无人回答。
崔秀萱叹息一声,突然稍微挪动了一下位置,脚下的积雪咔嚓一声响。
就是这么轻微的响声,皇帝的视线移向了她。
此人与两边都无干系,是目前最公正的证人了。
他微微眯眸:“定远侯夫人,你同朕说。”
崔秀萱动了动唇,又抿唇,欲言又止道:“陛下,臣妇……”
皇帝沉吟片刻,对她道:“你进来说吧。”
二人走进密林深处,皇帝停下脚步,道:“你可以说了。”
崔秀萱便将方才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复述一遍。
皇帝脸色铁青:“啸儿这么大了,还这么不成器,朕当真得好好管教他了!”
崔秀萱抿唇。
“好了,多亏了你在旁边看着,否则朕都不知道如何处置。”皇帝话锋一转,“对了,昨夜……”
“陛下,你稍等。”崔秀萱道,“属下有一要事禀明。”
皇帝挑眉:“你说。”
崔秀萱道:“属下将玄甲军军营的账本盗走后,没有来得及善后,恐有异变,因此今夜想要出宫一趟,不知陛下可否为属下通融通融?”
皇帝笑道:“原来是这个。这个不急,现在在是休沐期,他们不会去军营里检查账本。”
此事关乎她性命,岂能草率决定?况且吴若尔那般矜矜业业,谁能料到他会在休沐期做些什么?
崔秀萱急急道:“陛下——”
皇帝却摆摆手,“朕知道,此事暂且不提,我有一件更重要的事问你,昨夜宗凌为何没有和你睡一起?”
崔秀萱蹙眉:“属下也不知他上哪里去了,不如今夜属下去打探打探?”
皇帝定定看着她,突然哼笑一声:“原来你们没有圆房?”
崔秀萱脸色微变,支支吾吾:“这、这个——”
皇帝神情莫测,在她身前单膝蹲下,扣住她的下巴,缓缓道:“朕觉得你不太把这事放心上,看来你不了解男人,睡过和没睡过,就是天差、地别。”
“……”
皇帝将手压在崔秀萱的肩头:“尽快。待你与宗凌圆房,朕立刻放你出宫。”
崔秀萱道:“……是。”
她起身往外走去,有些茫然。
对于这种事,她倒是看得很开,不排斥与宗凌睡觉。
只是作为一个身手敏捷的优秀刺客,她却不擅长男女之事。
哪怕如今去接近宗凌,她的目的也只是取得他的信任。因为她根本不知道如何让宗凌爱上自己,更别提睡到宗凌了。
女人脸色缓缓变化,要不直接……
崔秀萱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眼前,皇帝若有似思,突然打了个响指。
很快,一名刺客从暗处跳出来,单膝跪下,“主上。
皇帝轻笑一声,附耳道:“你今夜……”
刺客频频点头,待皇帝说完,迅速消失在密林中。
他前往的方向是——紫铭宫。
21. 羞答答
与皇帝说完话,崔秀萱密林里走出来。
皇后、罗贵妃等人无人理睬她,于是她快步离开了御花园。
“此乃催/情丹,可以刺激人的情/欲,必要时可以使用。”
崔秀萱摸了一把怀里的药丸,这药她一直随身携带。
今天就是它派上用场的时候。
她想了想,拐弯去了御膳房。
“咔咔咔!”御膳房的厨子手里的活儿没有一刻停下,刮鱼鳞,切肉洗菜,热锅烧油,为今日午膳做准备。
“这位大厨,叨扰了。”崔秀萱挑了一个面孔和善的厨子,弯唇道:“有没有暂时不需要用的炊具,我想为我夫君烧几道菜,这样不会麻烦你们吧?”
那人一脸不耐烦:“一边去!别打扰我干活。”
崔秀萱笑容僵硬在唇角。
这时,身后传来一道老实憨厚的声音:“侯夫人,这些都是不用的炊具,你想做什么菜?”
这是一位瘦黑的男人,蛮不好意思地挠头。似乎也是个厨子。
崔秀萱走过去,将手上的玉镯摘下来给他:“我再想想,谢谢你啊。”
黑瘦厨子推拒道:“哎呀使不得。”
崔秀萱:“你拿着!”
两个人的动静吵到之前一脸不耐的厨子,他扭头,脸色顿时像吃了苍蝇般难看。
崔秀萱找黑瘦厨子要来了食材,放到砧板上,拿起菜刀。
黑瘦厨子并未离去,而是站在旁边看。大概是觉得崔秀萱是锦衣玉食的贵妇人,他开口问道:“夫人,你要做啥,我来帮你吧。”
崔秀萱紧盯着砧板上的肉,“用不着。”
下一刻,她刷刷刷几刀切下。
黑瘦厨子双眸撑圆,“好刀工啊!”
只是,这手法不像在切菜,血沫横飞,莫名很血/腥,透露一股杀意。
许久,崔秀萱长舒一口气,放下了菜刀,有些洋洋得意:“切得如何?”
黑瘦厨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往后退了一步,颤声道:“好、好,就是肉片是不是太大了?”
肉片大且薄,像一片树叶贴在砧板上。
崔秀萱却道:“好,特别好!薄厚均匀,切痕干净,就这么炒!”
她将肉片交给黑瘦厨子,“你来炒。”
然后继续切豆腐。豆腐的形状也如出一辙,薄且大片,不伦不类。
炊具的火焰哗一下冒得老高,黑瘦厨子红光满面,翻炒锅中的菜。
崔秀萱洗了把手,摸向袖口的黑色药丸。
这药丸很扎实,临时打磨成粉末不太现实,最好的方式是让它融化在热汤里。
一会儿会做一道腊八羹,也许那就是她的机会。
突然,耳边传来一道急切的女声:“夫人,可算找到你了!”
崔秀萱回头,却见秋池火急火燎跑进来,拉着她往外走:“求求你快躺下休息吧,这般劳累,如何恢复好身体啊!”
“……秋池!”崔秀萱默默把药丸塞回去,“我病大好了,今日过来就是为了给侯爷炒几个菜。”
“夫人,你……你真是太深情了,侯爷若是知道,一定会感动死吧。”秋池拭了拭泪,咬唇道:“可是,现在我们必须得回去,侯爷他已经去紫铭宫了。”
“什么?!”崔秀萱看一眼红光满面的厨子,“可是我的菜还没好呢。”
黑瘦厨子立马扭头道:“侯夫人你放心,待这几个菜炒好,奴才立马就送去紫铭宫里。”
“……”
左侧,秋池满脸焦急,拉着她往外走;而在她右侧,黑瘦厨子一脸“夫人请放心”,催促她离开。
崔秀萱心里一紧,故作轻松道:“好吧,你动作快些哦。”
“好嘞!”
秋池走过来,伸出手,一脸紧张兮兮:“夫人,我扶着你。”
崔秀萱回眸看了一眼,才往紫铭宫走去。
“侯爷方才被杨柏大人叫出去议事,马上就回来,夫人稍等片刻。”容腾站在紫铭宫朱红的大门前,躬身道。
崔秀萱颔首,迈过门槛往里走,在八角圆桌前坐下。秋池拿起茶壶,向茶杯里倒水。
茶杯里的水热气腾腾,往上冒着烟,崔秀萱一顿,眨了眨眼,探入袖口中摸了摸催/情丹。
“秋池你……”话还没说完,一阵沉稳的脚步声自外间传来,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珠帘之后。
他冷冷道:“非要我把你捆/在床上,你才能听话一点吗?”
崔秀萱的脸噌一下红了,羞答答看男人一眼,“侯爷,你说什么呢!”
“……”
宗凌脸一黑,她又想哪里去了?
他哼一声,冷冷问:“你刚才跑哪去了?”
对于他的突然转移话题,崔秀萱欣然回答:“御膳房啊。”
“忘记我方才和你说了什么话?”宗凌又恢复冷冰冰的模样,不容反驳道,“回床上躺着。”
现在躺,太早了。
“吃了饭再躺吧。”崔秀萱:“等会儿御膳房会送膳食过来,都是我为你做的。”
话音刚落,外间边有人传唤道,“侯爷,夫人,御膳房送午膳来了。”
宗凌冷着脸,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崔秀萱道:“传。”
女使端着一盘盘热气腾腾的菜走进来,放在八角圆桌上。
崔秀萱直直盯着正中央那碗腊八羹。
她突然抬手抵着额头,“侯爷,我有点不舒服,可不可以帮我……”
宗凌脸色微变,转身往外走,嗓音冷厉:“快传御医!“
秋池也飞快跑了出去。
崔秀萱快速将药丸放入了汤羹内。
这时,宗凌回眸,二人忽然对视一眼,她扣紧掌心,心头一阵猛跳。
宗凌冷冷道:“身体不舒服就不要到处走动,非要让所有人担心吗?”
崔秀萱弯唇,“你也在担心我吗,夫君?”
宗凌面色一僵,唇线紧绷,颇为不屑道:“你少自恋,是除我以外的所有人都担心你。不包括我在内。”
崔秀萱歪头,似乎不能理解他话里的意思。
很快,沈太医拎着药箱过来紫铭宫。
他坐在圆桌旁,为崔秀萱把脉,摸了把胡须,颔首道:“恢复得不错。”
崔秀萱道:“那我可以随意走动了吗?”
沈太医沉吟片刻,道:“可以。不过,一定注意手臂上的伤口,不然裂开蓄脓,发炎可就麻烦了。”
“好,知道了。”
沈太医又开了几副药,交给秋池,起身道:“微臣先告退了。”
他快步离开,崔秀萱扭头,对宗凌招手,说道:“听见太医说得话了吗?我的病已大好了,你快过来用膳吧。”
宗凌走向一旁的软榻,拿了本书垂眸看着,“你自己吃,我不饿。”
“……”
崔秀萱道:“那你好歹尝一口,这些都是我的心意。”
“说了你自己吃。”宗凌翻了一页书,不理会。崔秀萱抿唇,只好拿汤匙舀了一碗腊八羹,又夹了一片豆腐放在上面。
“你尝一口嘛。”她坐在宗凌身侧,把碗呈在他眼底,软软道。
“你闻一闻,很香的。”
她用手帕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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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我一大早就过去做饭,从摘叶子做起,又向大厨虚心讨教,炒菜的时候还烫到了手!但我想,我不能放弃,我必须为侯爷做一桌好菜!那碗腊八羹我做了八遍才做好……”
“你做了八遍?”宗凌突然开口,扭头看着她,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诶?”崔秀萱一顿,有些茫然,眨了眨眼,“对啊,做了八遍。”
宗凌抿唇,很是不悦道:“喂,你下次别花时间做这个了,我又不爱吃。”
说罢,他放下了书,面色不虞地接过崔秀萱手中的碗,“就吃这一次,下不为例。”
崔秀萱一愣,她的本意是不断打扰对方,让对方不得不将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
可看他的反应,倒不像是这么回事。
是因为昨夜她挡在他身前?
可她来不及深思,因为宗凌已经拿起汤匙舀了一勺,她呼吸一窒,不敢转移视线。
就在这时,宗凌动作一顿,看向碗中的那片树叶般宽大、几近透明的豆腐,迟疑道:“这是什么?”
崔秀萱回答道:“是豆腐。”
“……”宗凌看向这片豆腐的眼神略显复杂。
“这汤羹,你尝过吗?”
崔秀萱想了想,一脸羞怯:“我想给你尝第一口。”
宗凌突然放下了碗。
崔秀萱有些着急,“为什么不吃了呢?”
宗凌缓缓道:“你尝一口,我再吃。”刀工这么奇怪,估计很难吃。
崔秀萱道:“这是我为你做的,当然你尝第一口啦。”这腊八羹下了药,她怎么能吃?
宗凌道:“我不吃。”身在皇宫,不能食物中毒。
崔秀萱道:“就尝一口好不好?”他不中药,如何下手?
“不吃。”
“你吃嘛!”
正争执不休时,外间有人通传,“定远侯,陛下召见。”
崔秀萱瞳孔振动。
现在召见?此人到底是敌人还是盟友啊!
宗凌抿唇,站起身,撩起珠帘往外走。
男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眼前,崔秀萱把碗砸在桌案上,泄气了。
罢了,就算不叫走,宗凌也不会吃的!
她起身往床榻走去,烦躁地边走边脱衣服,只留一件中衣在身上。
炭炉里的炭噼里啪啦燃烧,香炉袅袅,暗香浮动。
“秋池姑娘,奴才进去加几块炭。”门口,一位面生的内侍站在秋池面前,赔笑道。
秋池伸手道:“我来吧,夫人在休息呢。”
那内侍道:“岂敢脏了姑娘的手,奴才这些年不知伺候了多少贵人,老道着呢,你大可放心。”
秋池迟疑道:“行,你动作轻点。”
内侍点头,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他动作规规矩矩,将炭盆里的旧炭取出,又换上新炭。起身后,突然打了个弯,伸手不知往香炉里放了些什么东西,低头快步离开了。
*
崔秀萱是被热醒的。
她坐起身,低头将腰带解开,衣襟下滑,雪白的心口通红一片。
她突然嘶一声,看向左侧的胳膊,那处中衣渗透一团血/红。
可能是方才睡觉不太老实。
她将中衣拉下,露出胳膊上的绷带,侧身背对着门口。
敞开的领口,自后背处滑落,停落在纤柔的腰部。
乌黑的长发凌乱地粘在雪白的后背,剔透的蝴蝶骨若隐若现。
她心口微微起伏,带动了整个上身,露出的侧脸泛红,小巧的鼻尖冒汗。
宗凌走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22. 绷带
宗凌脚步一顿,匆匆移开视线,喉结滚了滚,嗓音低哑,“你的伤口裂开了,我把御医叫过来。”
“不用那么麻烦。”崔秀萱直接扯开绷带的结,那块肌肤被勒出一块红印,伤口裂开,殷红一团。
宗凌唇线紧绷,他腿长,三两步便走到床边,握住她滑柔的手臂,拧眉道:“喂,你别碰了!”
崔秀萱缩了一下肩膀,男人掌心炙热,十指修长,圈住她的手臂,源源不断的热量传递过来,她心口与脖颈处的肌肤渐渐泛红,范围扩散,更热了。
好奇怪的感觉。
她有些晃神,此时,宗凌却莫名不再固执地喊御医,而是拿起一旁的药膏,坐在床边,涂抹在她的伤口处。
冰冰凉凉的触感,崔秀萱心口的闷热似乎也在消散。这时,宗凌突然开口道:“你把衣服穿好。”
崔秀萱低头,看见自己的抹胸,她的心口很红。
“我不想穿,很热。”她把另一侧的衣领也拨开,圆润的肩头露在空气中,她上半身只剩一件抹胸。
这个举动引得宗凌瞳孔振动,他顿了顿,立刻冷声道:“柳姝姗,都什么时候来了,你还有闲情逸致引.诱我,我都说了,对你没兴趣。”
崔秀萱蹙眉,指向自己的心口,“你没看见这里很红吗!”
宗凌的瞳孔猛然缩了一下,瞳仁变成很小的一个点。
那里确实很红,也很白,过于丰润,抹胸的边缘陷入其中,肌肤泛着白润的光泽。
某一刻,他才移开视线。
他喉结滚了滚,耳根泛红,突然也很热,呼吸变得急促。
男人沉默地继续给她上药,似乎在有意找话题,转移注意力,“你有没有想过,那天若不是我反应够快,你会死在那支箭下。”
崔秀萱靠在靠枕上,心口起伏,脑袋也有些空。她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那日她为他挡箭,并非出自本意。
于是她含糊道:“我当时没有想那么多。”
宗凌抿唇,冷冷道:“你搞清楚,我不会因为你救我而爱上你,所以拜托你之后别再这么做了,很可笑。”
崔秀萱一顿,弯唇道:“你是在担心我吗?”
宗凌板着脸,冷嗤一声,“真自恋。”
崔秀萱没再继续,而是眨了眨眼,“可是我活下来了啊,我知道,我的运气一直都很好。”
宗凌突然抬眸,盯着她:“嗯?你还经历过什么?”
崔秀萱顿时心如鼓噪。
遭了,顺嘴就说出来了。
她顿了顿,抿唇道:“小时候,大夫说我的病活不过十岁,可是我活下来了。后来,大夫又说我活不过十五岁,但最后,我还是硬撑下来,身体状况也越来越好。”
其实,从某种角度来说,她和柳姝姗一样。自出身起便跌宕不安,不停与死亡擦肩而过。
“每一次死亡逼近我,我从不曾放弃,因为我很怕死。”崔秀萱吐了吐舌头,“可能是因为我运气好吧,最后我都安然无恙。”
“我吃过这么很多苦,但是最终都顺利度过。因此有任何困难摆在我面前,我都不会害怕!”她昂起头。
宗凌似乎很不屑,“因为你的好运?”
崔秀萱转头看向他,笑道:“包括你,我相信迟早有一天,你也会爱上我!”
宗凌瞳孔骤缩,抹药的动作也突然停下来,神情古怪,似乎很厌恶,但又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薄唇动了动,却又紧抿。
崔秀萱突然很想在此刻亲他一口,看看他会是怎样的表情,一定很有趣吧。
“现在是晚上,不要做白日梦。”宗凌毫不留情道,他放下药膏,拿起一旁的绷带,缠上她的手臂。
这个过程中,他的指尖若即若离地触碰,让崔秀萱莫名很……痒。她抿唇,也找了个话题,转移注意力:“我听说你小时候非要去军营历练,那会有人欺负你吗?”
宗凌垂眸,遮盖住瞳孔激荡的情绪。
他冷冷道:“谁敢欺负我?”
崔秀萱满脸崇拜,“侯爷,你好厉害啊。”
宗凌一言不发。
不,当然会有。
当时父亲意外身亡,家中只剩下一个虚无缥缈的爵位。而他尚年幼,无数人将手伸向定远侯府,其中甚至有父亲时常挂在嘴边的旧友,在父亲死后蠢蠢欲动,满嘴谗言,企图吞食脆弱的家业。
他第一次去军营里,就受到了不少踩低捧高、见风使舵的人欺辱。
把他锁在屋子里、给他吃馊饭都是常有的事。因此他必须得用最高的标准来要求自己,才可以在军营里生存下去。这些年也没有懈怠。
当然,最后这些人,他一个也没放过。
崔秀萱话锋一转,“不过,你为什么非要去军营里吃苦?你可以直接袭爵,过上养尊处优的生活啊。而且你是陛下的伴读,自幼一起长大呢。”
这是她最奇怪的地方了。
就算当时宗凌年纪尚小,有人想要乘机吃抹干净定远侯府。但据她的观察,宗凌与皇室中人关系都非常好,一定会被一路保驾护航,顺风顺水。
好过现在如日中天,受人忌惮,牵扯到利益,过去的友谊也不复存在。
宗凌动作突然停下来。
崔秀萱奇怪,扭头看过去,“侯爷,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你话太多了。”宗凌的语气冷得冒烟,拒人于千里之外。他快速缠上绷带,打了个结,站起身来。
崔秀萱双目瞪圆,浑身一颤。
好吧,也许野心家都有异于常人的思维。
香炉袅袅,异香袭来,充斥整个卧房。
二人分开,保持沉默,崔秀萱也再次感到身体的古怪。
敏感,随意的触碰就会产生强烈反馈,身体滚烫无力,思绪飘忽,似乎在渴求某种东西,她很迷茫。
“我身上出来好多汗,去洗个澡好了。”崔秀萱起身,双脚踩在脚踏处,刚站起来,腿一软,整个人跌倒下去。
一只有力的大手扣紧她的细腰,她的心口与一具滚烫坚硬的胸肌撞在一起,只隔一件单薄的抹胸。
宗凌的外衣很硬,刻有繁复的纹路,此刻细致地碾压她的心口。每一次摩/擦,都掀起一阵刺/激的反应。
她所渴求的东西似乎找到了答案,忍不住抱紧他,贴近。
而此刻,宗凌的脸色似乎也不太对劲。
他唇线紧绷,突然推开了她,动作少见的有些局促,耳根泛红。
男人冷着脸,唇线紧绷,微微侧身,嗓音有些哑,“等等,这里不对劲。”
崔秀萱自然意识到了,宗凌将她轻缓地放在床边,她无力地坐在床延,头靠在拔步床的立柱,微微眯眸,如妖精般蛊惑。
宗凌走向香炉边,脸色骤变,“不好,是催/情香。”
他转头望向崔秀萱,见她一脸痴迷,毫不意外的模样,心中顿时浮现一个荒谬的猜测。
“是你干的?”
崔秀萱已经猜到是皇帝干的,可此时不能暴露她与皇帝之间的关系,她想了想,在宗凌黑沉跳动的目光中,迷迷糊糊地点头,“嗯。”
宗凌瞳孔振动,好半天才厉声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他扭头,走向隔扇门,用力推了一把。
门也被锁了。
他扭头,面色沉冷,唇线紧绷,似乎怒不可遏,“柳姝姗,趁事情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把门打开。”
崔秀萱摇头道:“打开不了,今晚都不会打开的。”
她咬唇道:“侯爷,你就这么嫌弃我吗?”
“闭嘴,你不该给我下/药。”宗凌脸色难看。
崔秀萱蹙眉道:“我也被下/药了,这很公平。”
“……”不可理喻。
宗凌冷着脸坐在一侧的软榻上,调息运气,五官沉静,整个人似乎纤尘不染。
崔秀萱也暗自调息运气,她还要继续想办法。
二人暗中较劲,都不想在对方之前失去理智。
一柱香后,崔秀萱睁开双眼,缓缓说道:“这药没有解药,必须和我口口才可以解。”这当然是她编的。
宗凌猛然一震,睁开双目,那双冷漠昳丽的黑眸紧盯着她,
她怎么能把这种下作的事说得这么理所当然?
他想起什么来,冷嘲道:“所以你说的让我爱上你的方式,就是给我下药?”
崔秀萱咬唇,可怜兮兮道:“不是,是……是我怕失去你。”
宗凌冷冷道:“你这么做,只会让我厌恶你。”
崔秀萱的眼眸瞬间暗淡下来,眼圈泛红。
宗凌冷漠道:“你的手段如此下作。我凭什么喜欢你,你哪一点值得我喜欢?”
崔秀萱垂下眸,不吭声。
就在她分神的一瞬间,体内的气息瞬间紊乱,喉咙干咳,浑身战栗,似乎在渴求什么
而宗凌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居然……男人不着痕迹地垂眸看一眼下方。
这个诡计多端的女人!
她身上似乎很香,比他闻过的所有花香都要好闻,就这样软软靠在他的胸口,似有电流穿透而入,他像被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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条铁链牵起来。
男人呼吸逐渐不稳,胸口染上旖旎的色泽。
崔秀萱看一眼此时此刻的宗凌。
对不起,她需要完成任务。
可是,宗凌真的很生气。也对,哪怕此时此刻,她被皇帝下/药,也有一股无名的怒火。为什么不和她商量,私自下决定?
更别提宗凌了。
她该怎么做才能平息他的怒意,从而达成自己的目的?
崔秀萱混沌的大脑突然闪过某个画面,那句冷厉的话不断在脑海中回响。
也许她可以投其所好。
她绵软无力地伸出纤细的双手,并拢在一起,大着舌头对宗凌道:“你要绑起来吗?”
轻柔的话语融入暧昧的夜色,如烟雾经久不散。
许久,宗凌开口道:“闭嘴,我没有这种癖好。”
“啊。”崔秀萱若有所思,“我以为你......”
“我没有。”
“哦。”
“我只是希望你别生气。”崔秀萱调息运气,清醒了一些,起身往宗凌所在的小榻走去。
宗凌立刻道:“离我远点。”
崔秀萱就像是没听见,在他身侧坐下,将手搭在他的手臂上,看上去委屈极了,哼哼唧唧道:“别生气了好不好,你这个样子真的让我很难过。”
宗凌把她的手甩开,冷冷道:“别碰我。”一副要入定的禁欲模样。
“我不能碰你,她就可以碰你吗?”她突然道。
宗凌紧闭的双眸似乎在眼皮下动了动,缓缓睁眼,黑沉的视线注视她,似乎思索了片刻,才不耐地吐出一字:“谁?”
“皇后娘娘啊。”崔秀萱从眼中挤出两颗眼泪,楚楚可怜,她绞着手帕,“你不记得了吗,你把她从湖里抱出来,还给她披了一件衣服,你、你喜欢她,对不对?”
“......”宗凌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你就是!”崔秀萱悲愤道,“你和陛下还有皇后娘娘从小一起长大,你一定是暗恋娘娘,可娘娘却嫁给了陛下。因此,你才不近女色,就是为了给娘娘守身如玉。”
她神情哀怨,十分心碎的模样。
“够了,住口。”宗凌真想把她的嘴捂上,简直就是精神污染。
“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毕竟我这么喜欢你。”
宗凌额角青筋直跳,深吸一口气,“你想多——”
下一刻,女人突然紧紧抱住了他,哽咽道:“我就算得不到你的心,我也要得到你的人!!”
“………”
“………”
………
这就是她给他下药的原因?
宗凌眼皮跳了跳,果然还是太清闲,是该给她安排点事情做了,例如打理府中事物之类的。
否则就会像现在这样,精力太过充足,老是对他做出一些莫名其妙又愚不可及的事情。
“你别不要我。”
她抽抽搭搭,靠在他肩头,满脸泪痕,眼圈红肿,心口为他而微微颤动,为他牵肠挂肚。
可怜兮兮的样子。
宗凌心情复杂。
真是一个愚蠢,莫名其妙的女人。
“我不喜欢她,你别胡思乱想了。”他冷冷道。
崔秀萱抬头,红唇微张,眼睛也瞪得很大。
像一只懵懂的小鹿。
“真的吗?”她小心翼翼的。
宗凌道:“现在知道自己的行为多么可笑了吗?”
“啊?”崔秀萱眨了眨眼,但她决定先稳住他。“噢噢。”
此刻,二人已经靠得很近了。
原本一开始,她就只是想借着说话的空隙,悄悄靠近他而已。毕竟这种情况下,大家的心理放线都比较脆弱。但他似乎理解成别的意思了?他以为她在干嘛?
……等等,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男人也没有推开她,不知道是没注意还是别的原因。
她的心口压着男人结实的手臂,不知是不是中药的缘故,她觉得这藏黑袍子勾勒出的手臂肌肉线条格外诱人。
她偷偷伸手,指尖刮了刮宗凌的喉结。
男人闷哼了一声,“别乱动。”
“啊对不起,我不小心碰到的。”崔秀萱语气担忧,“你现在还好吗,我很担心你。”
宗凌的嗓音变得很沉,“你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
崔秀萱缓缓倾身而去,凑到他的耳边,“我知错了。”
想想又不够,又补充一句经典名言:“你、你饶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