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改嫁林如海后》
1. 娘家来抢人
“我劝你们给我放开!来人啊!杀人啦!”
一身素服正守着寡的薛元娘被她娘家大哥捆了扛在肩上,周围呼啦啦一圈都是娘家人。
房子外头,里三层外三层都围着看,她婆家人也在,跟她后娘手拉手,个个喜笑颜开,坐等着银子往怀里兜。
薛元娘脑袋抬起就看见这一朝,气得蹬起来指着她婆婆鼻子就骂。
“好你个老虔婆,惦记我相公的家财,跟我娘家人合伙又将我给卖了,指着我不清楚,我告诉你们,全都别想好过,我就是把银子房契丢河里去,也不留给你们这群喝人血的。”
“等会儿!”她婆婆林大娘果然大喊着上来抢人,“你给我说清楚,我家老大的地契银子你都藏在哪儿?你娘家人要把你带回去嫁人,还赖在我家享什么清福呢!”
“怎么着,你还想养我儿子?你就是想断我相公的香火!你们都看看,这老虔婆偏心偏成这样,要让我相公家的香火断绝在这里!!!”
薛元娘指着林家的宗老就大哭特哭。
“老族长啊,我家相公临死前可是选好继子,上过族谱,那就是你林家的人!”说着又指着林老婆子的鼻子用力骂。
“你个老东西没羞没臊要磋磨死儿子家的独苗!孩子还那么小……这以后林家的名声,怕是要臭了,族里还指望着多出几个秀才公呢!”
“这肯定不行!”族长别的不管,就这点不行,“我老林家怎么可能出现这种有碍风化的事,但你娘家来人……”
“老族长啊……”薛元娘就是假惺惺地哭,银子地契她是傻子才放在家里,被人一锅端连个退路都没有,那肯定得分开藏到不同的地方去啊。
她后娘一看林家人突然望过来的敌视眼光,双手叉腰眼皮子翻到天上去。
“我告诉你们,元娘可是被荣国府的奶奶相中,要去给大官人当继室的,要不是她守寡足不出户,又有好名声在外,人家还看不上呢,你们最好别跟人家添堵,否则别说秀才公,让你们村一个童生都出不了,回回收税都……”
“行啦!”族长都听不下去,“你们两没一个嘴巴亮堂的,我们林家村伺候不起,快点给我走,林家老四的孩子族里供养!”
“我不走!”薛元娘才不走,荣国府的奶奶相中,去做继室?一想到荣国府那一群人的德行,她的好日子才是真到了头。
“元娘你要是还有良心,就当着大家的面,把财物拿出来,是多少全部交给族里,以后供他读书花用,没人会抢他的,之前林老四说过他双亲具在,总有去的地方。”
林老婆子一听就不乐意:“族长,这孩子是我家的,过继到我家怎么能去他亲生父母家里住,回头到底算哪家的,还掰扯的清楚吗?”
“你别给我打岔,元娘你说。”老族长只看她的意思。
林家人的事回头他自有料理,主要是林老四家的家财,一个举人老爷的家财可不算小,单单五间青瓦大房,价值就不菲。
“行,我去取来。”薛元娘拍拍身上尘土,话都说到这份上,再待在林家村还不知道要被唾弃到什么样子,一个个都巴巴得盯着她相公的家私。
说起来薛元娘跟他相公的婚事,也是她自己上赶着谋划的。
一个已过中年、成过一次亲的病秧子举人,没有孩子,心思全在书本上,因着他自己没法生养,被自家人当成工具使,能跟一家子保留点面子情,大概率只是为了名声好些。
村里的姑娘没一个愿意嫁的,想卖女儿的人家林老四又看不上,一直单着,屋里屋外的活干起来都没问题。
这种不需要生育、长得还行,上无公婆下无子孙,每年私塾的银子收入不少,本人还可以干活,甚至还上进,那不就是最好的牛马。
她认识字,跟林老四一拍即合,婚后就开始她咸鱼的一生。意见她提,活林老四干。
青瓦房是她提议要建的,要不然好人家的公子哥怎么会上门来学习,也不利于他结交好友。
她相公觉得在理,把五百两拿出来给她建大房子,带地笼的那种。
而后又姻缘巧合收养了个孩子,这孩子本不该出生,是县太爷的外室子,生母柳氏原本跟县太爷是从小订的娃娃亲,青梅竹马关系极好。
因继母不慈,柳氏流落在外,被人从京城拐到扬州当瘦马养着,名声尽毁,不可能再回家,两家的婚事自然而然延续到她妹妹身上。
好巧不巧县太爷刚上任,她被人献上去,柳氏无处可去,前程往事不堪回首,又不想跟县太爷回家,便被县太爷当外室养着。
意外怀上孩子不想生,怕孩子跟着她遭罪,踟蹰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听到旁人揶揄她们夫妻无法生养之事。
她相公注定无子,孩子缺个合情合理的身份,养在他们这儿刚刚好,举人儿子的出身,比外室子体面许多。
有了这等关系,县太爷抬举她相公,让那死鬼以举人的身份去县衙做县丞,要不是那死鬼心态不好,激动猝死,她们家都准备搬到县里去。
银子地契一分不少,八百两银子她拿出来能见人的三百两,剩下五百两单独交给族长,叮嘱他这孩子的具体身世,连带着信物一并交给他。
林族长听完就觉得要糟,之前都以为孩子是林老四在外的风流债,为了堵太太的嘴才说是养子,没想到竟是县太爷的风流债,这叫他们怎么办?
谁敢送回去?
“大侄女,你这不能走!”
“切,你们姓林的好搞笑,赶我走的是你,不让我走的也是你,左右我里外不是人,得不到半点好,还要捞一身脏臭,你们自己报信去,跟我没关系。”
她都已经跟柳氏达成协议,好好守着这小娃长成,培养他读书考科举,之后色衰爱弛再把她接回来做个义母处着,现在就想方设法在县太爷身上捞够本钱银子。
好好的守寡日子,好不容易折腾出来的咸鱼人生,有靠山有孩子,她选好的牛马,都被迫放生!还有后半辈子的轻松快活,全没了!
荣国府!你们怎么就偏偏找上她?
“唉,大侄女,别这样……”
“拉拉扯扯的干什么!走了!”薛元娘扯开族长的手,又恶狠狠对着林老婆子吐一口,“你这老婆子就等着好果子吃吧!我没好日子过,你也别想有安稳日子过。”
薛元娘大步在前面走着,她娘家们个个不明所以。
不过人要到手,一切好说,走时候俱是喜笑颜开,眼睛里的金光都要掉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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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国府啊,那可是顶顶体面的人家,要不是元娘是举人媳妇,又识字,被县太爷夸过,还不一定有机会被挑中呢。
回到那个泥瓦房都漏水的娘家,一窝的懒汉也亏得原主折腾那么多年,要不是原身被熬坏了,她这个劳碌命的猝死鬼也来不了这儿。
“说说,荣国府的奶奶让我改嫁什么人?”
薛元娘双手环胸,翘着二郎腿嚣张至极。
“知道我的脾气,就别给我整那虚头巴脑的,小心我让你们一个个都吃不了兜着走。”
她后娘被她收拾得够够的,小小的巴掌打人是真得疼,下意识还会捂着脸,讨好着笑道:“瞧你说的,咱们不就是怕她们不放人吗?林家村的人要面子!你又是举人太太,在县太爷那儿也说得上话……”
“别废话,让我知道知道,你们又准备给我整什么花活?”
“是这样,荣国府家的姑娘刚死没多久,只留下一个姑娘,她家怕姑爷林大人选个不合适的继室,就想自己选一个合心意的。”
“所以选了我?”元娘无语到翻白眼,“林大人家一个儿子都没有,还选我这种成婚七八年没生过孩子的女人?再说后面还有你们这一大家子的嘴等着填饱,换个听话的都得被拿捏得死死的,荣国府准备吃绝户?”
“这我哪知道!不过就是瞅着跟林老四差不多,你肯定愿意!”她亲大哥闷声闷气说着,“我打听过,那位林大人喜欢那亡妻,没儿子都不再娶的那种。”
“你倒是打听了!”薛元娘一脚踹过去,“上来就给我捆了,你真是个好大哥!我亲大哥!卖我一次不够,还要卖两次,后娘卖我还好想些,你也给我凑热闹!”
“那可是一千两,我这辈子都拿不到那么多银子!”她亲大哥任由她打,依旧瓮声瓮气道,“再说了,在林府肯定比在林家村舒坦,银子还多!”
“你掉钱眼里去了?那银子都是荣国府碗里的,我要是动一下,你们一个都没好下场!”薛元娘翻着白眼,尤其看向她几个哥哥,“到时候断手断脚,丢到黑石场里去,连个收尸的都没有。”
她后娘一听就愣住,惊慌失措道:“元娘,咱们这银子都拿到手里,这时候说不同意也不行吧?”
“肯定得嫁过去,我既然回来,就是准备嫁,”薛元娘坐下又翘起二郎腿,“舒坦日子不肯过,非要参活人家绝嗣的活,后娘,你不是最能耐吗?我猜你手里肯定留了把柄。”
“我没有啊!”后娘连连摇头,“我哪敢!就我这胆子,也就够接个银票。”
“没有把柄,就只能被她们整治,老老实实得不图林家的银子。一千两银子得给我五百两,等那老帮子过世,我就得有银子傍身,才好挑下一个。”
薛元娘看着所有人的反应,果然一个个都不同意。
“不给也行,反正林家大把的银子……”
“行行行,给!”还是亲大哥站出来表态,“五百两也够多,我们三房能各家分到十几亩上好的水田。”
后娘一拍大腿:“成,五百两就五百两,说好的,别给我们整幺蛾子,要是我们出事,死也要拉着你垫背。”
“银票给我!”薛元娘伸手,“我出嫁的行头荣国府出不出?”
2. 铺垫人设
“出的,说咱家爷爷辈的跟金陵薛家祖上有亲,虽然几十年没往来,到底是同姓。让你去金陵薛家待嫁。”
她后娘撇撇嘴又摇着头道:“我觉得这法子不妥,金陵到扬州,跟咱们这儿到扬州一个样,何必多折腾!大不了说在乡下养着不就好,身份你记住就行。”
“咱们家跟薛家还有亲?我怎么听着就不信?”薛元娘看向她老爹,“爹,是真的吗?”
“是真的!”她老爹重重点头,“你曾爷爷曾经跟他们拜过把子,就是服徭役死得早,不然高低现在也是个人物!”
她老爹还洋洋得意!
后娘听不下去一脚把他踹开,就他这懒样,能干成什么事?
“我还没说完呢!本来跟林大人说好的姑娘,就是薛家那个在家守寡的,前阵子染上恶役刚过世,找人代替又不能太差惹恼林大人。你这样细皮嫩肉有些贤名、长得也不错又好拿捏的,正正好!”
薛元娘翻出个大白眼,凉薄嘲讽开骂道:“还得加上一条,生不了也不想生是吧!我可着劲要过继的名声也算传到了外头!”
后娘嘿嘿乐得,贼兮兮继续八卦。
“不然呢?明里暗里问说你屁股大不大?在吃什么生子良方?会不会守寡守不住?我就说你守寡守得好好的,过继个孩子无忧无虑,那还不快活?又有银子花!”
“你也知道!”薛元娘恶狠狠指着她面皮开喷,“说好的不管我,我每年给你们二两银子,现在好了,谁都没银子花!”
“这一次给得多!”她亲大哥每次说话格外讨人嫌,薛元娘被气得脑子嗡嗡响。
“给得多也要你们存得住!以后没银子花别找我,林府的银子我半个子都不会拿,后半辈子就靠这五百两,那林大人也是个病秧子,估计活不了多久!”
这世道没有孩子的女人,被娘家卖来卖去也不是个事!
林府听着不错,等林如海那厮一死,到时候被荣国府扫地出门,她连个户籍都没有,能去哪儿?
柳氏的孩子还是得握在手里!柳氏的心也得安稳住,这么好的牛马跑了绝对是损失!
未来要么毫无价值娘家懒得来抓她,要么娘家动不了她。
人才刚到家没一个时辰,荣国府的马车停到门口,上了年纪的婆子穿着体面从车上下来,瞧见门前烂泥地没怎么处理过,嫌弃得不想踏进她家的门。
“元娘是不是回了家?”那婆子就在门口喊话。
“来了来了!”后娘兴冲冲跑过去,“这屋里脏,弄脏了您的鞋底就罪过大了,元娘刚刚接回来,你看看还行不!”
推搡着就把薛元娘往她面前拱,后娘一张老脸笑开了花,弓着身小心讨好着。
薛元娘长得不错,他们一大家子长得其实都还可以,否则懒成这样娶妻是个难事。
那婆子捂着鼻子,上下打量眼,蹙着眉头挑剔道:“把手给我看看,富贵人家的手可不会下地干活!”
“你瞅瞅,举人太太也没下地干过活!”后娘将她有些富贵的手拿起来,那婆子一瞧,摸上手确认没有很粗糙,才勉强点头。
出嫁前这双手又瘦又才,全是老茧。
出嫁后在林老四家里养得不错,开始的时候还需要干点家务活,表面过得去就行,后面私塾里留下两个秉性不错的小子打杂,彻底将她从杂事中解脱出来。
养着继子时还给送来两头羊,继子喝不完的全便宜了她,孩子又有县太爷送来的嬷嬷带,一点没费过事。
她后娘瞧她这手,再看自己干巴巴的手,眼珠子里全是嫉妒。
“行,直接跟我走吧,想来你们这儿也没什么东西能得用!”
嬷嬷说完,蹭掉地上的泥土上车,后娘拉着她坠在后头,佯装扶她上车,实则还想奚落一番。
“元娘啊,你这命嘛,说好也挺好,说不好也挺不好,一个两个好人家能找,还能找到七个八个?反正你别回来,家里没你待的地儿!”
“开玩笑,我还用得着你养?”薛元娘就没想过回家的事,“给你养你不给我卖到窑子里去,我跟你姓!当初我自己选林老四那会儿,你不知道多开心呢,整天在我耳边说你闺女嫁得好,是个童生,能生养,啧啧啧……羡慕我这手?它就不是干活的手!”
“你……你最好是能……”
“你这老虔婆真是,还敢威胁我!”薛元娘一脚狠狠跺在她脚上,“我但凡动点幺蛾子,你们全家都得挨报复,信不信我把小宝带上?去给林大人做继子?你们一家都等着死吧!”
“你……”后娘粗粗喘息,声音隐忍迅速软和下来,“都是一家人,没必要闹到这份上,逢年过节还要走动不是?你可以给我们家多准备点节礼,咱们对半分!”
“十两,剩下的银子都是我的,吃食可以给你们留,你们卖去酒楼会是个好价钱。”
“成交!”后娘满心欢喜,还给她将鞋底子都擦干净,送她上车后好半会儿还在摇手送别。
小样,治不住你们了?
马车上,元娘规规矩矩开始造她的新人设,她这种寡妇都能嫁给林大人,人家要得是什么人,她就得是什么人设。
既然都回了娘家,嫁肯定得先嫁,嫁不进去才真的完了,在家里绝对住不上一天!
“姑娘,我跟你好好说说我们荣国府的规矩!要是不明白,这婚事只怕难成!”婆子趾高气扬地把玩着她手上的金戒指,眼睛没往她身上瞄一下!
元娘坐得小心一些,故意去揉衣角,低眉顺目展示她的老实。她往日人设就是这样的。
举人太太在外从来不挑林老四的茬,都是回家以后大耳瓜子扇的。她主意多,镇得住场,对林老四有用,举人老爷也得伏低做小!
但是在外头,她就是正正经经温柔如水的女人,低声细语软绵可欺,偶尔体现一出对林老四的关爱,给林老四在家风上加分是肯定的。
林老四在外绝不可能说她大耳瓜子会扇人,只会说他媳妇有多好拿捏,他有多心疼媳妇,是个靠得住的举人老爷,挑好的给他自己脸上贴金。
老实又听话,不抱怨安分守己,一直都是她在外的人设!跟林老四的前妻截然不同。
不能生这一项,对这里的男女来讲,都是个折磨!
“我贾家一门双公,是开国勋贵,在京中地位超然,在金陵,知府老爷都得听我们荣国府的差遣,你们薛家跟我们荣国府同气连枝,林大人不愿意续娶年轻姑娘,才挑了你这样的人物,好将后院料理干净。”
“我……我也不会料理,没见过什么大户人家……”薛元娘小心翼翼探求着,“可能还需要您帮我!”
“算你懂事!”那婆子这才开心咧嘴,“我在荣国府多少算个管事婆子,采买人情都一清二楚,对林府不说十分了解,七八分还是有的。大人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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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敏太太情有独钟,连妾室都散尽,你若是知趣些,就别去讨这个嫌,能守得住寡,应该不会浪荡到缺男人疼!”
“……”薛元娘不想说话了,低着头装作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
连这种话都说得出口,当面让她不要想男人!
林如海那老帮子她才不喜欢!要找也找年轻帅气有体力的!
嫁进林家还需要面对荣国府这群老菜帮子,看来得买点药找机会让她们拉得下不来床,一直憋屈也难受!
“话我是说得直白点,也怕太含蓄了你听不懂,乡下的粗野丫头,抓住个机会想飞上枝头变凤凰,最终只会误人误己。”
“我知道的,多谢嬷嬷指点!”
薛元娘蚊子大的声音说着,眼神偷偷打量那嬷嬷,怯生生的。
“跟嬷嬷说句实话,我不敢回娘家,怕娘家人把我卖了,后娘一直怕我嫁得好,见我屁股大,就让我冬日下水夏日扛粮袋,我跟相公七八年都生不出来,也不知是谁的问题,现在冬日里还有些手脚冰凉,相公疼我,给我弄了个地笼,要是没有这个,都不知道怎么熬过这冬日。”
说着,委委屈屈擦着眼角莫须有的泪花。
人设再铺垫一下,畏冷、不生、害怕回家,天然的把柄符合所有要求,甚至还对亡夫念念不忘,更不会缠着林如海!
那婆子一合计,脸上笑容更真实几分,话语可见暖和不少。
“好姑娘,来我林府,只要安安分分做好这个主母,一份安分日子还是有的,若是作妖,被林老爷休妻,旁人也管不着。府上那些妾室,哪个愿意走?还不是被送回家,一个不留。”
“林大人如此爱重他的妻子,也是性情中人!我就求一份安稳,没有多的想法!”薛元娘继续擦着眼泪,畏畏缩缩一副吓坏了的样子。
“等到了扬州地界,再给你安排花轿行头,薛家老爷在扬州等着,到时候亲自送你去林府。”
婆子拍着她的手,一边安慰,一边说着:“这后院的事说多也多,说少也很少,你先看着,慢慢上手就是。”
“我哪里懂这些!每次走亲戚,相公都要提前将礼单整理好,怕我弄错。”薛元娘一副我不行的架势,婆子更加满意。
“放心,有我呢!”婆子志得意满起来,“像走礼这种事,都有惯例,怎么可能会出错!你吃好玩好就行,扬州地界哪里的鱼最新鲜,我都一清二楚,包管都是你没吃过的。”
“谢谢嬷嬷!全靠嬷嬷了!”薛元娘笑着回握她的手,“第一次出远门,谁都不认识,实在有些心下难安。”
“放心放心,什么事我都会提点你的。我姓徐,你叫我徐嬷嬷就行。”
“徐嬷嬷,有什么事你一定得提点我,我怕出丑!我小门小户的,上了场面说话都不利索。”
“你要是说不出话,我替你说全咯,保证你不会出差错。”
“谢谢嬷嬷。”薛元娘把徐嬷嬷高高捧高,表现得极度依赖。如果林府娶她是为了让她做一个总管后院的太太,那没必要跟贾家斗,顺其自然就好!
她没有任何根基人脉,贸然跟贾家斗起来,林如海但凡不支持,只有卧病在床的下场。
不过,她们自己私底下不是最喜欢窝里斗吗?那就斗!反正权利不在她手里,她就出出嘴,闹不到明面上来。
最主要,还是得把小宝接到身边,这关系到她的户籍呢!
3. 倒霉催的林家
小宝虽然姓林,但最好不要做林如海的继子,荣国府万万不能答应!
顶多做个学生,等林如海身故以后,再说是探花之子,混个出身,有养育之恩别人也不会多说什么!
徐嬷嬷有野心,能帮她立足,就是最好的开始。
偌大个林家没有后继之人,林家的家仆走投无路,如果有手艺有能力秉性还行的,她有点想要。
普通人家考上进士,一两代人才能养出这一群对各家姻亲关系和行事规矩都门清的仆人!
只要不触碰徐嬷嬷的底线,不巴巴给林如海生孩子,能保他再无所出,贾家老太太没昏头,必会保她死在林如海之后。
毕竟,她们所图完全不同!
除非那群人实在拎不清,觉得她不配,故意羞辱她,连她这个太太的主都要帮着做,既要又要还要,完全不给活路,
那就别怪她彻底掀桌,把荣国府踹下桌去!
去扬州的路途遥远,正值入冬的时候,天气渐渐寒凉下来。
大户人家出来的嬷嬷手段不一般,寻找商队结伴同行,事情办得干净利落。
一路上该吃吃该喝喝,马车里垫着厚厚的被褥,提着小小的火炉,时刻能喝到热水,没让她遭多大罪,将自己顶级牛马的能力展现得淋漓尽致。
沿途没事的时候,给她介绍哪里的吃食最好吃,哪里的衣服布匹最好看,要提前多久去定,才能确保不是别人挑剩下的。
样样都有讲究,讲得绘声绘色,给她开了眼界。
再看向徐嬷嬷的眼神,自然而然的敬佩流露出来,一句句全靠你才行,徐嬷嬷乐呵得找不到北,恨不能对她掏肝掏肺,把她一切事务牢牢抓在手里。
回过头想想,她曾经也是这样的牛马,工作得好一句口头夸奖就心满意足。
说多了都是泪啊!
咱们现在画大饼必须给实质性的东西,不能也变成个混账老板!
徐嬷嬷似乎对她的人设入脑入心,薛元娘很轻易找到机会,将信分好几批送出去,如果不点背,总会有一个能送到。
船终于在入冬不久后到达扬州,天气冷得厉害,码头上依旧热火朝天运送着各种物资。
岸边,薛家一个形容猥琐的老爷在那儿候着。
见着徐嬷嬷下船,靠近过来打量人,眼神嫌弃得上下瞄,好似哪里都不满意。
“就这样的,林大人会要?我家闺女好歹是天仙般的人物,她怎么比得上!”
徐嬷嬷翻上个大大的白眼。
“你家守寡那姑娘,整日在家里做女工,眼睛熬得都快瞎了,枯槁到不行,要不是林大人不要黄花大闺女,能轮上你家那位?容貌上还不如这位珠圆玉润呢!”
“徐嬷嬷,话不是这么说的,我姑娘可是正经的薛家女……”
“呵,正经的薛家女?你瞅瞅你衣袖下的口子,都没人帮忙多缝几下,姑娘做的女工都能拿去卖,人家还是举人太太呢,不比你家那位屠夫娘子嫁得好?”
“你……”
“你什么你?废什么话!”徐嬷嬷突然炮仗一样骂人。
“给你脸了是不是!这身份原本就可借可不借,还真以为能按着正经亲戚走?你薛家人没告诉你吗?蟠大爷呢?你们薛家的几位太公呢?轮得到你这东西在这里做主!你还不如我一个下人体面!”
薛元娘是时候走到徐嬷嬷身后,内心给徐嬷嬷比了个大大的赞,要是能荣国府挖墙脚的话,徐嬷嬷她非常想要。
“你这徐婆子……”
“徐婆子也是你叫的?不想做姑娘的母家,多得是人想做!咱们走!”
“哎,别走啊!我的老姐姐,就是说说,说说而已,东西都带来了,林府等着咱们过府呢!再闹出事来,林大人又不同意怎么办?”
薛家老爷让轿夫快点过来,他软下身姿,讨好着让她们上轿子。
徐嬷嬷重重一哼,没继续刁难,扶着薛元娘坐上轿子。
轿子一路摇摇晃晃,被抬到一处偏院,林家的管事嬷嬷也在,说是收拾完就直接送林府去。
过门的流程林府那边只有一个意思,一切从简,不想费事操办。
就像寻着个妾室过门一样,嘴上说要守妻孝,不能冲撞先人,实则贾家也想让她没有任何体面进门,好永远跟贾敏没法相提并论。
再上新妆,元娘的模样比第一回出嫁时更显风韵,心宽体胖自然年轻明亮。
坐上大红花轿,没有锣鼓笙箫,没有嫁妆,更没有相公迎接,从侧门抬进林府的大门,府内更没有任何新婚之喜,林如海的态度表示得够够的。
元娘小心维持着安分守己的人设,心里对贾家和林家都嗤之以鼻。
都不想成事,可着劲羞辱新妇,何必呢!
林家来迎接的是个嚣张跋扈的婆子,没半点敬畏之心,嗑着瓜子在那儿评头论足好一顿打量,眼珠子直往徐嬷嬷扶着她的手上盯。
“老爷的意思,是让你住在丛柳阁,之前那地方是给妾室居住的,没事别出来少出来晃悠。记住安分守己,林家才有你一席之地。正房呢,你尤其不能进,太太的东西还在里面,老爷每日睹物思人,你最好别痴心妄想,就你这样的,给我们太太提鞋都不配。”
徐嬷嬷的脸顷刻间僵硬下来,像被突如其来的现实击溃,嚣张跋扈的模样变得谨小慎微。
“老爷不准备看一看新夫人吗?”徐嬷嬷不明白,论理新妇进门总得看一眼,否则往后怎么认得!新太太如何管家理事?
不是说,要娶新太太回来管家,林府一直由大管家林苼夫妇管着不像话吗?
那婆子冷笑着翻白眼:“徐嬷嬷,你自个都不怎么样,还想在这儿充什么大头?你不会以为一个乡下丫头就能让你翻身吧?还真是会做白日梦!”
“跟着我走吧,以后要是没事干,绣个帕子攒一攒,前头被放出府的妾室,各个带着不少出去卖,能白得几两银子呢!”
那婆子根本不在乎薛元娘她们怎么想,头没回一下,自顾自往前走。
薛元娘下意识走到徐嬷嬷身后,徐嬷嬷第一回没安慰她,直接往前走去。
嗯?她的牛马要跑?已经到这步了?
林如海把人娶进府,直接想当不存在?那不折腾一下,日子难过哟~
丛柳阁独门独院,荒凉偏僻,走上好一段路才到。
上房三小间,东西厢上着锁,屋子里灰尘都没有清理干净。
这么敷衍?一个太太,由着下人们欺负?确定非要把人逼到爆发?
薛元娘心里翻着大大的白眼!
娶进门当个摆设还要弄得这样不体面,薛家女嫁过来就算是个工具,也不能任由贾家的仆从欺负,林家的家风竟然已经沦落到这种地步?
过了点吧!又不是来陪葬的!
主责肯定在林如海身上,他凉薄到不在意旁人的死活,一切以贾敏为先,继室、妾室和林家仆人都随意对待,也不怪贾家人瞧不上他。
后宅女眷出不去门,口粮问题是磋磨人的利器,刚需捏在别人手里,日子算是过到了头,必须得解决。
等人走后,薛元娘红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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眶,看向徐嬷嬷,惴惴不安开始询问。
“嬷嬷,虽然我没想过要跟林大人怎么样,但林大人这样做,是不是有点过分,我倒想问问他,把我弄回家只是多个丫鬟使唤?”
“算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徐嬷嬷心气不足,不敢出这个头,只能耐着性子安慰她,“老爷迟早会来看你的。”
“但愿吧!”薛元娘没再说什么,维持着胆小的人设又缩回去。
先看看这下马威还会继续不,这直接决定她要怎么闹。
关紧闭也得先把孩子带过来!后半辈子的人生不能太过不堪!
坐在屋子里的薛元娘又开始对她那一家子懒鬼骂骂捏捏,重头再来真好啊,开头就来一个暴击!
徐嬷嬷看她那样,第一次觉得有点太烂泥扶不上墙!自己脑子进水才想押这块宝!
晚些时候提着食盒回来时,脸臭得难看,饭菜拿出来已经凉透,素菜米饭还能将就,荤菜上的油渍全凝成块,实在难以下咽。
好吃好喝供着,让你有嘴说不出,软刀子割人才难受!果然准备用吃食卡她脖子!
看到这几盘菜,胃口倒尽,元娘隐忍着红着眼眶,徐嬷嬷也烦得厉害,忍住没发脾气。
“太太,过阵子可能就没事了!”
那真想得简单了,这可是命脉被人拿捏住,再不发作,迟早要成为常态,底线只会越来越低,欺负老实人才顺手!
“嬷嬷,我刚入门,还没有给原配姐姐上过香,是不是要去?”
薛元娘眼珠子一转,就开始想招。
“还有姐姐生下来的孩子,我是不是要去表示一下慰问?”
“你这想法是好的,老爷看到你估计会觉得你心大!”徐嬷嬷摇头不赞同,“还不如安分守己着过。”
越说,徐嬷嬷脸色越发暗沉,得过且过不争不抢的架势很明显。
原来,她也不是很得贾敏重用!
“做了总比不做强,否则又是一桩错处!不管怎么样,先通口气,好歹不是我的问题。”薛元娘弱弱道。
“而且,我也想问问老爷,我入门以后该干什么?只需要在这里待着吗?逢年过节都不需要我做事?当不存在的话,根本没有必要续娶!”
徐嬷嬷眼神顿时一亮。
是啊,如果什么都不干,何必非要这么个人出现?
大姐儿又不会一直在府里待!荣国府非要续娶,让林府有这么个人出现,劝的时候,肯定也说过需要一个女主子的话。
反正不能生,先要到管家权再撤退才好,总比现在这样子猫着,被下人欺负强!
元娘在林府说到底只她一个心腹!唯独她陪着一路前行!
赌一把吧!
“行,我去问问老爷!”徐嬷嬷破罐子破摔,再怎么样不会比现在更差。
徐嬷嬷走出门后,薛元娘随便挑着吃上几口。
好艰难吃完,外头骂骂咧咧的声音响起,仆人们骂得难听,什么骚狐狸想男人都骂得出口,完全不把她放在眼底。
徐嬷嬷一脸晦气地回来,重重一叹冲着她摇头。
“老爷说,让你安分一点,没什么事需要你做,再折腾,就把你锁在这屋子里,别出去丢人现眼。”
林老爷说到这份上,连徐嬷嬷都彻底放弃,这是打定主意不想见的架势。
行吧,挺好笑的,一大年纪真以为谁看得上,要不是日子活不下去,他兜里银子都不想惦记,还不如她原先守寡来得舒坦呢。
不闹狠一点,往后日子,跟这些凉饭冷菜过算了。
4. 要闹了
薛元娘扫向屋外的婆子,紧闭大门骂骂咧咧,她是什么很贱的人吗?可以被人随意指使!
回头这笔账记在荣国府头上,会一一清算的!
不想她好过,那大家都别想过得好,包括林如海在内!
屋内,徐嬷嬷板着脸收拾残羹冷炙,从今日进府开始,没见过她松开过眉头。
被她看好的牛马待不下去了!
“去拿一根绳子来!我要穿着这身嫁衣上吊!只当我从未来过这里!”
“啊?元娘!你这是干什么?”徐嬷嬷大骇,“怎么就寻死呢!”
“徐嬷嬷,你也别拦我。”薛元娘豁然起身,冲着门口大喊。
“我是好人家的姑娘,我受不了她们这样糟践我!林老爷有爱妻,我成全他,我干干净净去寻我那亡夫,省得在这里受人白眼!反正我死在这儿,林老爷也不知晓,全当我走个过场充充数!”
“元娘!”徐嬷嬷看她这架势,心里猜测她准备来一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没有用的,别说她们不会去通报,就算通报了,老爷也不想理会!”
“不想理?点把火他就得理!”
世上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林如海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吗?
薛元娘没找到绳子,扯掉床幔吊上房梁,长度刚刚够。
“嬷嬷你也出去吧,劳烦您一路辛苦将我带来!”
薛元娘似模似样抹泪道谢,推着徐嬷嬷出去后将门拴住。
“元娘,你不会真的想自尽吧?咱们可以再想想其他办法!”徐嬷嬷被她关在门外,明显惊慌起来,砰砰砰拍着门。
烧屋子可是大事,被人看出来是做戏就完啦。
薛元娘不管她,环视一周,开始布置现场。
首先,屋内能烧的东西太多,上吊的地方最好周围别有明显的燃烧物,倘若被意外点燃身体,那多遭罪。
其次,门窗最好能通风,木质结构没密封要达到一定温度需要时间,最好是弄成外边看着火大,屋里其实还好的那种,以防林如海觉得她在做戏!
最后,就是大门,太快破门被人救下的效果,绝对不如被烧一会儿。
哼哧哼哧把桌子椅子柜子都挪去堵门,收拾得差不多,再抬头看那根上吊的绳子。
直接挂脖子上不安全,得再找一根挂在腰上,把握好时间再烧掉支撑的那条绳子,会安全许多。
桌子上冷冻的荤菜被倒在门帘子上,蜡烛点燃后,火势顷刻间蔓延,浓烟滚滚,隐隐有些烧焦的肉味传出。
门口、窗边的木质家具被她一一点燃,火势以控制不住的速度越来越大。
直到此刻,薛元娘拿上蜡烛站到椅子上,将剩下的床幔弄成细细的长条缠上腰,挂到房梁上。
调整一下,将上吊的绳子刚刚好挂在脖子上。
为了后半辈子的咸鱼生活,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她筹码不多,就只有一个新太太的身份和烂命一条。
这场上吊自尽的戏码很容易被看穿,真正想上吊根本不需要点火烧屋子,这么做,不过是给林如海一个台阶下,让他注意到自己,愿意给个机会。
如果他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她能烧死自己,绝对是个狠角色,对付荣国府需要她这种角色,合作会很顺利。
如果他不是个聪明人,只要有良知,她想要的歪瓜两枣给了也就给了,林家家大业大,他不需要那么斤斤计较。
最怕他是那种无欲无求之人,包括女儿在内,都不怎么在意,那才真完蛋!根本没有办法挟制!
还是得赌啊!
赌他林如海不敢为爱痴狂到烧死新妇,赌他没有那个冷血心肠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
不到万不得已,谁愿意真的去死!大不了还能跑出林府,再寻他法就是!
屋内人影站上了椅子,脖子吊在绳子上,徐嬷嬷吓得魂飞魄散,焦急大喊道:“外面都是死人吗?太太要自尽了!还不快来救人!”
“你们这招我们早就见过,有种别不敢死!死了更好,一了百了!”
“就是,这种小把戏,早就没用了,还以为爷们会搭理你们这一哭二闹三上吊呢?以为自己是谁啊!”
“我们太太用一招哭就够了,哪像你们,直接上吊!哈哈哈……”
几个婆子笑着站在门口屋檐下,关上了门,随屋里怎么折腾,老爷可是吩咐了,不许放她们出来!
一个乡下丫头,还想跟敏太太比,可不可笑?
外头还在叫嚣,徐嬷嬷真的要被她们气死。
“少废话!快点开门救人!新太太烧死在家里,老爷的名声能好吗?”
“哈哈哈,装得还真像!徐老婆子是疯了不成?敢指着老爷的名声,她还真指望上这个乡下丫头?”
火光已经将整个屋子覆盖住,薛元娘感觉有些窒息,估算下时间,林如海肯定已经看到这边的火光,得开始上吊了。
“相公,我寻你来了!”屋内一声大喊,椅子噔的一声被踢掉,挣扎晃动的身影十分明显。
徐嬷嬷目瞪口呆,来真的!!!
“太太,你别乱来啊!太太!”徐嬷嬷当机立断开始撞门,门口堆积的东西都被推动一丝,张开一条细缝。
林府下人们远远看到冲天而起的火光,吓得一个个大喊着走水,提着水桶迅速过来灭火。
在前院的大管家林笙管家估摸着火光的方向,眉头深深蹙起,走到书房门口,轻声问询。
“老爷,好像是丛柳阁那边烧起火来,徐嬷嬷刚刚离开,那边就烧起来,只怕是……”
“只怕是什么?”林如海面沉如水走出门,望向丛柳阁方向的火光,目露凶光嫌弃无比,“刚进门,就开始烧屋子,果然不是个好的!”
“老爷好歹过去看看?今日是新婚,闹得太难看,对老爷您的官声不利!”林笙低着头劝诫道。
“那就去看看,她到底什么意思!”林如海大步走着,林笙管家摇摇头在后面跟着。
新太太直接点火自尽,太过刻意反倒不美,折腾不出什么水花的!
屋子里的新太太挣扎得越来越厉害,烟熏火燎得四处飘着黑灰,怎么瞧都不似作伪。
“太太,快点出来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咱给老爷认个错,不会怎么样的!”
元娘一声不吭,依旧做着挣扎的模样!
哪有戏演半路开始散场的,火烧那么大,林如海不活撕了她?
就得看着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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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好说明她够狠,顺道破掉林如海对她的偏见,将两人的关系牢牢划开,否则她还得提防林如海身边源源不断说她坏话的小人!
你有爱妻,我有亡夫,你能为你爱妻守活寡,我也能为我亡夫慷慨赴死,多好!
看谁还敢说她看得上林如海那老菜帮子!
看她今日入门这连环招朝,贾家人绝对没少给她铺垫人设,以至于林如海连最基本的礼数都不讲。
他真的害怕续娶后,会移情他人对不起贾敏吗?
不,他只会嫌弃继室是个死要钱的,一门心思要跟他生孩子,好把林黛玉扫地出门。
恰巧薛家是商户,林如海这种文臣对商人的看法,应该就会是为了银子不择手段!
危急之时,薛元娘头脑愈发清晰。
原著刚开始并没有提过她这个新太太,要不是已经死了,要不销声匿迹不配有声量。
想来想去,贾家为了表面好看,绝不会怂恿林如海不续弦,否则流言蜚语就能把荣国府淹没。
甚至于林如海不续弦不过继,女儿送去外家,破罐子破摔的架势,瞧着十分渗人!
想到此处,薛元娘眼神亮起,莫非她真有那么喜欢做寡妇,刚刚嫁进门,就开始想成了寡妇之后的事。
活着的林如海没什么用,死了的林探花却大大的有用!
一则死在任上不得善终,二则家破人亡子嗣断绝,三则探花出身进过翰林院,这样的身份,能让盐商联合勋贵整成这样,条条戳中文臣的死穴!
铲除勋贵将不再需要皇帝亲自动手!
原著中林如海死后没多久,林黛玉也香消玉殒,勋贵陆续倒台。
再观如今形势,明明架子已搭好,只要林如海一死,陛下必会派人来彻查到底,就算上皇恩典老臣,也不会搭上自己仁德之名,在明面上反对。
偏偏林如海苟活得好好的,为了黛玉能在荣国府过好一些,选了四大家族的姑娘做继室。
他这会儿再想死,跟四王八公没任何关系,毕竟他本人对人家没半点恨意。
俗称找死的鬼,谁都不想救的!
妻离子散家破人亡闹不出什么动静,跟面团捏得没区别,换个人来做这个巡盐御史,不一定比林如海更好欺负。
在皇帝那儿,林如海差事办得跟和稀泥没两样,甚至还隐晦得庇护那群人多年,导致江南这边变本加厉无所顾忌。
事已至此,任然不愿意将功赎罪,陛下怎能让他回京!
表面妥协得来的功劳,归京荣升三品大臣,这合理吗?除非陛下缺心眼,什么人都容得下!
想明白其中关系,薛元娘觉得她应该盼着林如海早点死,让她这个林太太为他击鼓鸣冤,好处大大的有!
她这么狠的人,跟荣国府干起来是迟早的事,为了林黛玉着想,林如海也得把她孩子带来,让她做个有底气的正常太太,像荣国府大太太那样,不给银子都可以。
如果林如海愿意给足好处,帮出主意替他挽救一二也不是不行。
说一千道一万,还得林如海自己拎得清,合作不成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她没有任何资本跟林如海死杠!
求爷爷告奶奶,林如海一定要是个正常人!
5. 你好狠
大火已经烧得无法遏制,灼热的气息将她头发烧得炸毛卷起,距离高热只剩下最后一点时间!
林如海怎么那么慢!要死人了还那么慢!
院子外的婆子们忽然注意到天上掉下来的烟尘。
“这是什么?”
走出屋檐,冲天的火光和到处都是的尘埃,把她们吓得一个机灵,哆哆嗦嗦打开大门,被里面熊熊烈火吓得面目青白!
新太太真的在里面自焚上吊!人还挂在那儿挣扎呢!
屋子门口的火都烧到了外面,徐婆子不敢再靠近门口,满脸漆黑跪在屋子前大声哭喊!
“完了完了,她来真的!她还真敢点了屋子自尽!”
“把徐婆子拖走吧,别让老爷看见。”
“来不及了,老爷肯定在来的路上,徐嬷嬷嗓门那么大,能藏得住?”
“你听,外面已经有救火的声音,咱们还是先帮着破门,到时候也好说一点!老爷未必在乎她死不死的!”
“只能这样了!”
一伙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开始破门,门终于有松动的迹象,缝隙越张越大。
薛元娘迅速点燃腰间的支撑,布条烧断的瞬间,脖子勒紧,窒息感来,难受到剧烈挣扎。
靠!好难受!
屋外人见她挣扎激烈,还以为她快不行了,撞门声音越发激烈,林如海走进来时,抬头看到她上吊自尽的场面,眉头深深蹙起。
火舌已将整个屋子烧起来,吊着她的带子被她悄然点燃,人重重跌落在地。
“怎么回事?”林如海有几分动怒,“谁点的屋子?”
她倒是无碍了!屋子给烧成这样!
徐嬷嬷连滚带爬跑到林如海跟前,整张老脸熏得漆黑,也知新太太闹这一出就是破釜沉舟,不能在她这里露馅!
“老爷,新太太说要去寻她亡夫,不想受府里这般磋磨!”徐嬷嬷指着那一群婆子,红着眼眶大声哭诉,“新太太胆子小,哪里听过她们这种……”
“磋磨?”林如海打断她的话,神色难看得质问,“这算什么磋磨?新人才入门,就要整治敏儿留下的人!能有这种性子,索性让她去见她的亡夫!”
啊?
徐嬷嬷呆滞!连刚刚心惊胆战的婆子们都呆住!
“老爷,可是,新太太刚入门,就穿着嫁衣自尽,外人会怎么想!”
徐嬷嬷这话一说完,林笙管家蹙眉闭眼,暗叹这也是个不中用的,连告状都不会,示意小厮堵上她的嘴拖下去。
那几个婆子个个低眉顺目,暗地里互相交流着眼色,再看屋里那大火,差点忍不住笑出来。
就说她比不上敏太太一根头发丝。
林笙管家望着已成气候的火势,只能安排人先将东西厢房的墙壁多浇水,以免火势蔓延,丛柳阁烧成这样,修缮是个大问题!
整这么大阵仗,只为了自尽?一根绳子不足以自尽?非要烧把火,闹到人尽皆知?闹到老爷亲自过来?
这苦肉计漏洞百出,老爷的脸色难看到极致,甚至没有第一时间救人,还在看她能装到什么时候。
家风一向清明的林如海最讨厌内宅争斗,什么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下作手段他更是厌烦!刚入门就敢对自己痛下杀手,以后更不得了!
冷心要看她能坚持到什么时候,本该让人去救的,偏他就不开这个口。
明眼人看得出是那几个婆子将新太太惹怒,徐嬷嬷告状不仅没得好,几个婆子也不像会被处理的模样。
新太太尚且如此,旁人就更不必说,仆人们心里对贾敏的敬畏又多了几分。
就算死了,林家依旧以她为先!
指望新太太能收拢老爷的心,再生个一儿半女继承林府,那是没指望的!
一场大火,将林家和贾家的家仆烧出两副嘴脸,再融不到一块去!
包括林笙管家在内,眼神都难免暗淡几分!
覆巢之下无完卵,林家世代家仆真的要准备另寻他处了!
屋里,薛元娘睡在地上,左等右等没有再听见动静,气得直翻白眼,炙热的烟火气烧过来,呛得人无法呼吸。
你林如海有种!公事上但凡能有这等魄力,还能在巡盐御史的位置上干到死?混到连女儿都没人救的地步?
本以为是个普通局,打到现在才知道是个炼狱局,开局奔着无人生还来的!
林如海竟然真的能眼睁睁看着她被烧死!也完全想不起来她还有用!
怕不是个傻子吧!只觉得她在用死要挟人?旁得一点是想不起来一点?他怎么考上的进士?
莫非真那么背,遇上个无欲无求什么都不在乎的主?
靠!
投胎正是个技术活,上辈子当牛做马,这辈子经营多年全白搭。
看来她天生是个劳碌命,清福是享不了一点。
死吧死吧,林如海都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了,这地方还有什么好待的!
不知过去多久,薛元娘吸入太多烟气,昏昏沉沉处于中毒的边缘。
林如海越过门缝,看到里面身着红衣的女人一动不动躺着,脸被烟火熏得漆黑,不挣扎不叫喊,跟死了一样。
真那么狠的?不想活?荣国府到底给他接回来个什么狠角色!
要钱不要命啦!!!
“进去救人!快!”林如海一声令下,一桶桶水灌进屋,甚至浇到薛元娘身上。
屋内温度甚至还在往上升,烫得更加难受。
破门的声音再次传来,薛元娘闭上眼睛,竭力支撑最后的非人折磨。
今日遭的罪,全都要算在林如海这老菜帮子身上。
往后,她就是能为亡夫殉情的恋爱脑,这辈子绝不会改变心意,林如海你就算是个绝顶级别的帅哥,也休想跟她有任何牵扯!
被人匆匆扛到院子里,躺在地上生死不知,大红嫁衣漆黑的脸,怎么看怎么渗人,头发烧枯的不在少数!
丛柳阁是不能再住了,扫一眼就知道那群婆子在心虚,林如海示意林笙管家将人抬走。
“把她安置到前院,你跟你媳妇亲自照看!”
“是!”
“等人醒过来,送南梨园去,别往正房送!”
“明白!”林笙管家应完话,林如海直接走人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
薛元娘听在耳朵里,打定主意不死不休。
贾家到底捏着林如海什么把柄?能让林如海避讳成这样!都要死人了都不知道安抚一番?
知道事情不容易成,没想过会这么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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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击力还不够大?林如海还没懂她毅然决然要寻死的心?她连死都不怕,林如海还能信她存心勾引?
那未免太过自恋!
不行,还得继续再来一回!
林笙管家将她安置在前院后,徐嬷嬷挨了几板子又被带过来伺候她,走进来时扶着腰,伤得不算重。
府医探过脉,得出伤到心肺、需要安生静养的结论,开完药方后,迅速消失不想多探听!
药由林笙媳妇亲自送来,院子里留下个小炉子,徐嬷嬷在院子里熬好后,趁热将药汤端进屋,苦涩的味道弥漫整个屋子,差点没让薛元娘当场破防!
喝中药啊!我的妈呀!那玩意儿喝完绝对生无可恋!
偏偏还要一勺勺喂,苦不堪言呐!
“太太,折腾到这种地步,老爷都不在乎,很不必再自取其辱。”
徐嬷嬷喂一半,回想刚刚的一切,好笑得自嘲起来。
“可能敏太太对老爷来讲,是真的不可替代!只可惜走得太早!”
薛元娘没有做声,如果她不知道后续发展的话,可能会老实些,现在安分不了一点,她绝对不能忍受在林如海死后被扫地出门的结局。
正院中,林如海听完府医的汇报,蹙眉坐着无言以对。
从外头走进来的林笙管家已经从徐嬷嬷嘴里将今晚的事打听清楚,据实汇报上去,林如海眉峰高耸,明显不悦。
的确是那群婆子自作主张,故意羞辱新太太,应该有贾家的授意在里面!
闲的没事干,非要这样折腾!手段又下作,令人不齿!
他是个不能生养的,一个女人能改变什么?他想过继谁能拦得住?
林如海揉揉眉心,示意林笙管家出去!
今夜的事闹得这样大,薛氏的确是个狠人,林府周围的人家只怕各个都门清,搞不好会大做文章,说他枉顾人命!
新婚太太穿着嫁衣自尽,是个能掀起波澜的好噱头!
不过,狠有狠的好处,死要银子那就只能跟荣国府去争,这样一来都得安抚好黛玉,黛玉的日子才能好过些。
那薛氏听说还收养了个孩子,如果能立住的话,过继也不是不行!有依仗有奔头,才敢跟荣国府死争到底!
荣国府那边吃相太过难看,敏儿的葬礼只来了个小辈,两位内兄听闻还花天酒地,荣国府里该守孝的一个都没守!
白费这些年送过去的节礼,换做旁人家,断亲都有可能,要不是得让黛玉去京中避祸,他也不会睁只眼闭只眼。
一夜过去,战战兢兢的几个婆子最终只受到罚跪一个时辰的惩罚,林府上下对老爷彻底死心,个个开始筹划着另谋出路。
老爷铁了心要绝嗣,那么纵容敏太太的人,把新太太欺负到自尽都不严加苛责,林府分崩离析近在眼前。
得知这一消息,徐嬷嬷就算是荣国府的人,也觉得有些唇亡齿寒。
不是每个荣国府来的都能回贾家,大概率会被恩放或送去庄子当佃户,荣国府里容不下那么多下人,只有那几个得用的才会跟着林家的家财一道回去。
看着床上半死不活的新太太,摇摇头苦笑。
“我怎么会想着在你身上押注呢!敏太太在老爷心里有多重要,人尽皆知!”
6. 谈条件
一碗苦苦的药一勺勺喂完,薛元娘歪在床上真的不想动弹。
好苦!她嗓子痛!
“太太,可以醒了,没有别人。”徐嬷嬷能不知道她是装的?一勺勺可都是她自己咽下去的,灌药根本不是这个灌法!
薛元娘睁开眼,指指自己嗓子,沙哑道:“熏伤了!”
“你看看你,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不过好在搬到了前院,暂时不需要跟后院的婆子打交道。”徐嬷嬷想起老爷对那几个婆子的惩罚,摇摇头又心如死灰。
“唉!这林府迟早得没落,没有继承人,老爷只想让姑娘嫁去荣国府,家私都准备全送人。偏偏老太太没把话说死,亲上加亲只是提一嘴,没有定下婚约,一切都有变数!”
喃喃自语的徐嬷嬷好笑得跟她继续唠嗑:“你不知道,荣国府的二太太有多讨厌敏太太,以后做姑娘的婆母,还不知道会怎么折腾呢,姑娘的婚事绝对不易!”
“她没有娘家,一时半会儿能嫁去哪儿?”带这么大笔嫁妆,性格软一些去哪儿都没有。
迟早被人吞吃殆尽!
林如海若是真心疼爱,怎么不想着收个徒弟,碍于名声和未来官途,都得把黛玉好好供着。
黛玉的孩子有个探花外公,只要林如海死得其所,黛玉那孩子只要能参加殿试,保底是个二甲进士,不会沦落到同进士里面去。
跟着勋贵能有什么前途?孤女一个,她的价值对清贵门第的大户人家没什么用,在中等汲汲营营想要保住如今风光的人家里头,就弥足增贵!
至少能保一个进士出身呢!
关键是得林如海死得其所,像现在这样讨人嫌,林黛玉的价值可以说一点没有,普通进士老爷娶了她,听到他岳父是林如海,都断然没有出头之日。
陛下恨透了林如海吧!
“太太,你说得对,荣国府是姑娘唯一的退路,老太太做不得主也没用!”
徐嬷嬷觉得讨论这个毫无意义,还不如将屋子好好擦一擦。
“太太,你还想躺多久?南梨园肯定在收拾,老爷还是想你过去那边住,能不往来就不往来的样子。”
“我才不要住后院,在这里更舒坦。”瞧着屋子都大一些,“先修养十来天,等嗓子好全我再考虑怎么办。”
“还要来?”徐嬷嬷震惊,“非得把老爷折腾烦吗?没有必要!经过这一遭,大家肯定不敢对你怎么样。”
“嬷嬷,我还是想念我亡夫,如果日子过成这样,我真的不如跟我亡夫过,也免得拖累嬷嬷你。”薛元娘冲她微微一笑,“现在嬷嬷好像成了我的人,一样被针对了呢。”
徐嬷嬷眼眶瞪大了些许,想继续劝,又觉得劝了对自己没好处。
“算了,你自己看着办吧,我现在也自身难保,没能力护着你的。”
“林大人不发话,嬷嬷怎么护着我?还是得我自己争一争。我所求不多,就是个当个正经太太,林府什么的不敢想,我又不能生,这种日子怎么过下去!”
小宝要接过来,得铺垫铺垫,徐嬷嬷她还是想要挽留的,打打感情牌,等她跟林如海死磨出结果再跑不迟,现在跑了真的就回不来咯!
“你自己看着办吧!我今天是遭了老罪,挨了三板子。”徐嬷嬷没想继续管她,等人搬去南梨园,她就跟林管家说回去干她自己的活。
“行!”
薛元娘躺了十来日,林如海没来看过一眼,也就林笙媳妇偶尔来看看,说是南梨园那边已经清扫得差不多,就看那天过去比较好。
难喝的药一天三顿得灌,管家媳妇是不是催她离开,薛元娘忍无可忍,在林笙媳妇又进来时,突然下地走到她面前。
林笙媳妇惊讶道:“太太,您可以下地啦?是不是得收拾一下?”
“婶子!”薛元娘突然红了眼眶,拽住她肩膀,祈求道,“我要见老爷,他在家吗?”
“你要见老爷?可老爷说……”林笙媳妇有些为难,“太太,你还是安分一些会比较好!”
“我想把我娃带过来养!”薛元娘的眼泪说掉就掉,把林笙媳妇吓一跳,“我孩子才两岁,正是认人的时候,他又没什么疼他的亲朋,我想求求林老爷,让他同意……”
“你疯啦!那是你前夫的孩子!”林笙媳妇大声呵斥,“而且薛家那位寡妇没有孩子!你不是薛家女吗?”
“婶子,求求你……帮我通报一声!否则我真的活不下去!我也想得明白,只求将我那孩子养在身边,完全没有过继的心思!”
“你那孩子的夫家能同意吗?又不是……”
“那孩子是我捡来的,不是我亡夫家的孩子,我那亡夫跟家里闹得不可开交,他们现在靠着银子不得不养,等风声已过,才两岁大的孩子可怎么活!婶子,你就帮我通报一声吧!”
“我去跟我家那口子说说,成不成看他的意思!”林笙媳妇没把话说死,林老爷现在的确在家,而林家需要一个孩子!
私心里,她更想林家有个继承人,五代列侯的探花林家全便宜了外人,都听不着个好话!
一想到荣国府那群人的嘴脸,林笙媳妇能不嫌弃吗?
“谢谢嬷嬷!”薛元娘抽泣着,目送她离开。
没多久,林如海大步走进门,冷冽的双眸死死盯着床上的人。
“你想让我过继你的孩子?”林如海眸中的冷意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你怎么敢……”
“你就是林老爷?”长得人模人样,蓄着须不在她的审美之上,“我死都不怕,还怕跟你说这个吗?”
走下床,薛元娘抬头挺胸直面他的愤怒继续直言。
“我不管你怎么想,我只想将孩子带在身边,放心,绝对不会求你过继!”
“不过继?只带在身边?”林如海冷笑,“自欺欺人,进了林府,难道让他做个小厮,你舍得?”
“林老爷,我儿子有银子有家财,也是走仕途要名声的人,等他长成自会回家,不会拿你林家一个子!”
“若是我不同意呢!”林如海盯着她,拒绝之意极为明显!
“那我只能去死!我这条命得记在你头上,等到了阴曹地府,再行清算!”
薛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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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语气平静,目含愤怒诅咒着,撕破脸是吧!忍不住插兜指着他脑门开骂。
“我好好守着寡,被你们给坑到有家不能回、幼子无所养,这笔账你林如海赖不掉!也就是欺负我家相公死得早!正好我要去找他,跟他述说你们这群人简直个个都是衣冠禽兽!”
说罢,拔下一根簪子,对准右胸口扎下去。
林如海瞪直了眼迅速阻拦,连带着被划破手,痛得眉心紧蹙。
“你……”手怎么那么快!没说不能商量呀!
簪子扎入肉中,血流不止,薛元娘疼得脸色发白,又一次闭上眼倒下去!
这次,可是当着林如海的面自尽,冲击度比上吊要大得多!你小子还要是个人,就宽慰一下!别不识好歹!
血沾染满手,林如海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
真的说死就死!扎得好用力!你家苦肉计不给一点反应时间吗?
苦肉计再一次上演,薛元娘根本没想过要死,对着右边胸口扎的,肯定死不了,只会看着凶险!
“来人,请府医来!”林如海无言以对,将人抱到床上!
平日再如何不屑一顾,人真的死在自己面前,林如海做不到无动于衷!
府医赶来时,看到又是这等血淋淋的场面,表情绷得紧紧的,感觉银子是越来越难挣了!
医童帮忙处理完伤口,师徒两个急不可耐地离开。
林如海站在床榻边,让下人全部出去,揉着眉心想事情,没多会儿伸手按着她的人中,迫她清醒过来。
靠!下这么重的手!薛元娘装着幽幽醒过来!
“薛姑娘,你真舍得让你孩子卷入林府的漩涡里来?在乡下还能养大,在这里未必能长成!”
“你怎么知道我儿能在乡下长成?”薛元娘红着眼眶质问,“小儿抱金砖,只有贪财爷奶,无人真心看护,迟早被人生吞活剥,我都不知现在我儿是否平安!”
“如果你执意的话,我可以收养他!”林如海眉峰高耸,“代价是你永远是我女儿的母亲!”
“啊?”薛元娘诧异,“让我做她母亲?她不是有外家吗?跟我一个外人合适吗?”
“对自己狠的人,所求应当不小!”林如海勾起唇,用看猎犬的眼神注视着她。
“嫁给我这样的人没有感到绝望,我猜你也不能生,死抓着个孩子勉励自保!既然这样,不如做笔交易,能不能成对我没有损失!对你就完全不一样!”
黛玉需要有一个狠人护着!最好是能跟荣国府死犟的人!
“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薛元娘弄不懂他的脑回路,“你女儿过得好不好,全在于你能活多久,我儿子过得好不好,看他自己能不能科举中第!我一个妇道人家能做什么?”
“只要你儿还想考科举,拿了我的好处,你就得对黛玉好!”林如海高高在上如同施舍一般,“别把我当个傻瓜,凭白让我养孩子,拿全好处不给办事,不如你现在就去死个干净!”
“你直接跟我撕破脸吗?”薛元娘卸掉柔软的伪装,上下打量着他不屑一顾的模样。
7. 达成协议
“说实话,你觉得我像个傻子,能为眼前那点利益,舍命为你冲击荣国府?”
荣国府现在还没落,她是疯了才现在上?
林如海眉头上挑,用着轻挑不屑的语气反问。
“你这条命的价值顶多就到这儿,屡次三番自尽,不就想从我这儿得到好处?我若不应,你想想后果!”
“林大人,把我儿过继给你,你养得大吗?”薛元娘扫视周围,确认有人偷听,大大方方双手环胸挑衅,“说句难听的,你一家子病歪歪,没问题才怪!”
“哪又如何?你儿子有得选?”林如海冷笑,“要不是你有个年幼的儿子,你连跟我谈条件的资格都没有!”
“呵~林大人,还把我的话当真啦?像我这样汲汲营营的人,选的孩子怎么会是父母双亡无依无靠的?跟我谈价值?你给的可不够!”
薛元娘笑着回敬道:“一条必死之路和一条先苦后甜之路,我会选前者吗?”
“没得谈?那也无所谓,反正我没损失!”林如海撂开手,釜底抽薪冷笑着,“给不了我想要的好处,你对我就是个可有可无之人,老老实实待着吧!”
“没得谈?”薛元娘郑重问道!
林如海点头:“我只要这个!”
薛元娘双眼一闭,被眼前的林如海给整笑了,你倒是个会利用人的。
“我瞧你也不笨,利益算计得清清楚楚,怎么混到这个份上,硬逼着人家儿子过继?”薛元娘嫌弃地翻白眼,彻底撕破脸,什么都敢说,“你之前怎么不愿意过继?”
“没有一个狠人母亲,过继有用吗?”林如海垂眸望向她,“我还是很欣赏你的,连死都不怕,头脑足够清醒!”
“再狠也无用,你很清楚,荣国府的架子不会倒,江南的护官符不是说说而已。”薛元娘眉头深蹙,摇摇头,“把孩子陷进来就是自掘坟墓,孩子的亲身父母不会放过我!”
“我也没有说,现在就要你跟荣国府对上!”林如海眼神闪躲了一些。
“呵,跟我装什么傻?荣国府只剩下个空架子,府里几百个仆妇要养,你林家那边家私已经是人家端上桌的肉,我儿子一来就成合法继承者,能让他活?”
林如海提起口气,抿嘴板脸憋着气。
薛元娘调侃着挑眉道:“你瞧,你自己都很清楚!还跟我轻飘飘一句反正我不吃亏!高高在上的林大人愿意低下头,跟我这等人谈条件,已经说明比我更无路可走。”
“嘴皮子利索,没有解决之法,都是空谈!”林如海怅然,心灰意冷准备走,“算了,既然你有退路,就老实等着吧!”
“等等!”薛元娘抬眸,“林大人不如换个方式。”
林如海回眸,心跳得越来越快,压低嗓子道:“说说看!”
“林大人跟我谈价值,那你自己为什么不谈谈价值?”薛元娘从上到下仔细扫过一遍,“世家出身、血脉单传、年少探花,却又妻离子散,儿子死的时候你还在忍,贾敏死的时候你不破釜沉舟,你有价值吗?”
“破釜沉舟?”林如海挑眉,“你这么想?”
“不然呢?”薛元娘笑起来,“林大人现在孑然一身,不就准备死在任上?可我想问一句,能死得有点用吗?我儿过继给你,前途暗淡得很!冠上你的名只会让他名落孙山!顶多一个举人就到头!”
林如海眉峰深深蹙起,第一回郑重地打量她:“你继续说!”
“上头缺的一直都是大笔的银子,而不是他们施舍的那点!说直白一点,林大人你也只有个熬时间的作用!上头没掰扯明白,地位不稳,死手不敢下,你再怎么折腾也没用,只能软着来?”
薛元娘摇摇头,切入点错了,怎么折腾都白搭。
“旁观者清,你深陷其中,所有人你都靠不上!你不敢撕破脸,倒逼朝堂必须处理,又做不到跟他们混在一块,左右摇摆。银子也没有,反倒还成为摆设,让他们更加肆无忌惮!你差事办得怎么样?心里没个数?”
“你看得倒是清楚!”林如海并没有生气,反倒笑了笑,“办法呢?我也去贪银子?”
“你懂不懂?那叫拿他们的银子,办他们的事!你不用上供的吗?”薛元娘翻白眼。
“不能当敌人,那就是朋友!盐商又不是铁板一块,帮着贩运私盐的漕帮底层也买不起盐,一手遮天的甄家还有宗族纷争呢?以你林大人的本事和地位,挑不起事端?”
“招安?”林如海突然就想起这个!
“招安个什么劲?他们又不是贼!虽然一个道理,你好歹润色一下!那叫护官符,或者升官符!”
薛元娘都不想跟他继续掰扯。
“只要你底线划好,银子给你,你就办事,办不成给人家退回去,坏了你规矩的一网打尽,没人会说你的不是!我的好巡演御史,商人从来都不能成事,重要的是他们背后站着的人!”
“不太可能!这么大笔银子,意味着什么?”
一年供供上几百万两,那不就是倒戈皇帝?林如海无法赞同。
“而且我收下的话,前程往事概不追究?”
“大哥,办事的不是你,你有什么权利替人家拒绝?想要秋后算账的时候,你手里有证据就行!”
薛元娘舔着唇,拱火道:“上个折子先汇报一下,要两个小小的官位去给三股势力招安,甄家、盐商和漕帮要让他们自己打起来,官位的话,至少要一个正五品一个从五品。”
坏主意冒出来时,薛元娘眼里的光芒都是夺目的。
“甄家最高的甄应嘉才正五品,漕帮大多数跟着他们混,都是普通白生,没有一个真正当过官的!两个官位足够拿到上百万两银子吧!就当成是你向他们投降的诚意!只求留个子嗣!多么合理的理由,荣国府都不会盯着我,我还可以靠上薛王两家!”
林如海倒抽一口凉气:“你来得真是时候,果子全让你摘了个干净!早几年没这遭遇我都干不成!”
两手一摊,薛元娘耸耸肩非常无辜。
“要是你早点想通就好了,你的敏太太至少不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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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安这法子书上多得是,林大人你这样的人才却不多得!此事非你莫属,再没有比你更想要子嗣的人!”
“你倒是好,那黛玉呢?”林如海还在纠结,“黛玉没有了价值,荣国府……”
“你是傻的吧!”薛元娘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脑子里过几遍贾政!你这升官符连自己内兄都升不了,还指望别人跟着你?贾琏贾政都给安排上,实在不行,你把宝玉收做学生,给他找几个好师傅教导!包你姑娘有人看护的!想清楚你背后是谁?人家要什么?兵权呐!”
林如海听见兵权二字,瞬间眼前炸开花,不可思议瞪着薛元娘!
“你怎么……”
“格局大一点,人家要的一直都是银子!没有银子处处受限,怎么坐得稳?不弄你才怪!”
薛元娘两眼望天,眼底全是某人蠢笨如猪。
“招我给你想好了,你要是想得通,咱们就干票大的!过两天我要住正房,你得表现出极端爱我宝儿,视作命根子那种!你自己收拾你爱妻的东西,将她永远放在心里!”
说完,不怕他不同意,美滋滋躺回床上,一副我吃定你的模样。
林如海舔了舔唇,的确大有可为,而且能做下来的可能性很大!总比他窝囊地去死要强!
“这个想法是谁告诉你的?”林如海实在无法相信这一些是她可以看出来的,“你那亡夫?”
哇哦,瞧不起人!薛元娘微微勾起唇:“你猜!”
“我猜?”林如海一时想得有些多,莫非有人提点过?
陛下?不可能。
“你只是个普通农妇,凭何知道这等皇权之事?”陛下难道会直接告诉一个妇人,都不跟他知会一声?
“那只能是我那亡夫咯。”
真相告诉你,我是从书上看到的,你又不会信!
“你那亡夫知道你私底下是这样的人吗?”
叉腰骂人、工于心计,更好吃懒做、贼喜欢捡便宜,林如海心有怀疑,是不是换了人。
“我调查过你,乡下妇人,品行公认的好!你儿子的双亲查不到,大多数人认为是你亡夫的私生子!”
“原来你都知道!”薛元娘翻白眼,“你想查肯定查得到,不过等明天,我把信寄出去,那才真的查不到!”
薛元娘意有所指,林如海秒懂。
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肯定会收尾干净,时日一久无从考究。
可能都不需要柳氏亲自出手,孩子他爹张县令妥妥能收拾干净,那玩意儿看着也不像是个省油的灯。
“林大人,既然合作了,又要过继我宝儿,你那么能干,能不能好好把这个金贴在自己脸上?”
“呵!”林如海无语凝噎,“我是你家长工?还要保证做好?你只出了个主意!就想……”
“诶,话不能乱说,没有这个主意,你能跳出那个怪圈?”薛元娘嫌弃不已啧啧地叫唤,“偶尔的灵光一闪,能改变世界的格局!林大人,你就说我该不该吃下这口粮?”
8. 各方动静
“吃,多吃点!吃到撑吃到饱!”林如海怒视她不想评价,“最好别给我太过分,再把我拉下水,我是不会搭救你的!”
“放心,我的目标一直都是富贵悠闲到老,你们不整我,我都没想折腾这一下!”薛元娘翻过身去,“后院你也给我安排好,我跟我家小宝啥也不会!”
“甩手掌柜你当得挺舒坦!”林如海听着顿觉不适,他干活你享清福!
一甩衣袖转身要走,见不得她这么自在!
“我早就说过,撕破脸没必要!这不是全让我本性暴露吗?伪装挺费神的!”
薛元娘打个大大的哈欠,伸手招呼他停下。
“对了,再帮我写封信,说一下我要养我家小宝的事,我写信别人绝对不信!”
林如海脚步顿住,回望她冷嘲热讽。
“过继给我绝对是赚大的,你还死不同意!”
“那是我眼光长远!”薛元娘嘟起嘴眉眼弯弯,“晚上我给你把地址写好,你安排人确保送到哟!”
“不要用这种吩咐的语气与我说话?我会自己来问!”林如海憋着气走出去,薛元娘贼兮兮躲在被子里笑。
顶级牛马就是有自觉,不用吩咐,自己就会来问呢。
就是不知道能力怎么样,能不能将事情解决!薛元娘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她等着林如海的好消息哟~
送信肯定要送,孩子上门却不急,如果林如海是个垃圾,荣国府那边控制不住,反噬会很大的。
这种情况下还拉着宝儿下水,她良心会痛的!
林如海神色不悦走到门口,想了想又回身询问:“按你的性格,孩子需要我去接?”
“啊?”薛元娘翻身望过去,颇感意外咧嘴笑起,“当然是,不需要啊!算算时间,快到扬州了!”
“呵~你早就打定主意,是我一直没给你机会?”林如海咬牙切齿起来,“看来我还给你拖了后腿,你觉得我很蠢吧!”
“你想听实话吗?”薛元娘笑眯眯询问,已经还不够明显吗?
他那不叫蠢,叫冷血!要不是穿越而来,拥有上帝视角,嫁给林如海这辈子算完蛋!
“那还真是劳烦夫人了!”林如海板着脸非常不悦地离开,以后脸面在薛元娘这里都挂不住。
他两根本做不成夫妻,一想到未来要面对她这般嘴脸,一时间又想起跟他灵魂共通的贾敏。
屋外,等着看消息的各方人马看见林如海外放的情绪,全都松了心思。
难得老爷肯来相见,依旧是不欢而散,本来也不指望一个乡下来的太太能这么快把老爷迷住,更别说还是个嫁过人的。
薛元娘怎么跟林笙媳妇说的,徐嬷嬷不知情,但隐约猜得到应该是说孩子的事,老爷一走,迫不及待问道:“太太,怎么样?老爷答应了吗?”
“还没有!老爷说,他要考虑一下!”薛元娘装着担忧的模样,“希望不要太久!”
“唉!”徐嬷嬷已经不知道落空几次期待,“老爷这样说,十有八九是没有希望!刚出去的时候脸色很难看!”
能不难看吗?当牛做马的!
“只能等着结果,不过老爷同意我不用搬走,就在这里住!嬷嬷,你也留下吧,这里比后院要舒坦得多!”
薛元娘期盼地望向她,笑着跟她撒娇道:“至少等一下老爷的确切消息,要是宝儿能来,还需要嬷嬷多看顾。”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走?”徐嬷嬷不自在反驳一句。
薛元娘嘿嘿笑着,并没有跟她犟。徐嬷嬷没话说,佯装事忙去侍弄屋里的花草。
人先留下吧!许诺你的饼,只要你不走,都会给的!咱可不是坏老板!
耐心等几日!林如海一发作,看看结果就知道事能不能成!
说她摘果子是一点没错,但凡他能早点想到法子,这一切都会是贾敏的!
以他那么爱妻的性子,想明白后会黑化吗?贾敏的死可能有亲人的作用,也可能有陛下的作用嘞!
总之,上皇和陛下才是背后的推动者,荣国府和甄家这两个姻亲极有可能是下手之人,看林如海怎么想!
绝户的刺激大对正常男人而言,应该足以扭转秉性吧!多铺垫一下,才好接手一个年幼的孩子!
换做其他人,养不养得活都得过继!大不了多过继几个!他林如海愣是一个都不要,不只是何道理。
下人们只在意老爷的态度,经过多方佐证,这个太太是个不受宠的,可有可无没什么需要在意的。
大厨房几个荣国府来的婆子觉得事成定局,邀上挨罚的几个婆子,一起嗑着瓜子坐在后厨的小杂货间里吃一桌。
荣国府的大厨房也是这样,每个厨娘们偷拿一点,回头一起搓顿大的。
“老姐姐们,老太太的吩咐咱们是办到了,到时候跟着姑娘去荣国府,还能谋个不错的差事,最好是能继续留在厨房里。”
“要不是林大管家那厮偷偷通报了老爷,老爷哪能来那么快,他们那群人还想要老爷娶妻生子,简直痴人说梦,徐婆子也是昏了头,竟然想攀附新太太。”
“不提徐婆子了,她脑子进了水,根本拎不清,老爷得罪了甄家,连太太哥儿都没了,咱们荣国府都不好搭把手,还指望一个乡下丫头!”
“那新太太也是个憨货,丛柳阁烧成那样,咱们又没有送馊饭馊菜过去,不就凉了点?这都受不了,闹一通也只是让那几个人罚跪一阵儿,也没人看着,做做样子就罢了。”
“还是别惹她了吧,我听说又自残来着,动不动就用命要挟,咱们犯不上。”
“对头,别真闹出人命来,咱们都兜不住!”
“吃,都痛快吃,太太走后,咱们很久没吃这么痛快了!今儿个终于把事办完,小酒也倒点出来!”
两三壶酒拿出来,几个婆子干杯喝尽,抱着鸡腿猪肘子啃,吃得满嘴流油,一大桌菜连旁边小桌坐着的烧火小丫头们都吃得肚儿圆。
吃饱喝足,大家伙儿又想着前程之事,话头很自然说到了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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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府。
“也不知道琏二爷什么时候来接姑娘。”
“只怕来不了,我听说老爷有意寻个人将姑娘送过去。”
“老爷找人送?听说是怎么个送法吗?要带多少人过去?咱们的身契姑娘会带走吗?”
“这我哪晓得,林大管家那厮嘴那么严,什么都不肯说!”
谈及自身利益,各个心思活络。
她们本就是荣国府的家生子,只有大厨娘张氏是敏太太从荣国府带来的,其他是贾敏到了扬州后伺候的人不趁手,金陵贾家把她们都送给贾敏。
林家一倒,她们除了回贾府,还能去哪儿?可私心里,金陵贾家哪比得上荣国府富贵,她们都想去。
张厨娘自认为她一定能被带回荣国府,不甚在意道:“八字还没一撇,就算去也去不了几个人,敏太太当初来扬州,租了一条大船,也才带二十几个人。”
二十几个里头,正房和姑娘屋里的,还有几个管家理事的嬷嬷,剩下的没机会,都得回金陵贾家。
原先这些人在金陵贾家顶多只能算二等,如今回去还有没有位置,真不好说!没有位置的仆人能去哪儿?大概率会被送去庄子上做佃户!
这一桌吃得,氛围越来越低迷。事情是一道做的,论功行赏的时候却只有几个能去领,多多少少心里不是很舒坦。
只是大家都不敢明面上跟张厨娘过不去。
被人惦记着的林笙大管家自己还百爪挠心,跟在神色严肃的林大人身后回到书房,瞅见老爷皱眉深思,乖乖守着门,不让外人打搅。
老爷已经很多年没这么慎重过!有戏啊!
视线不由自主望向薛家太太的方向,如果真的打算过继,府里一切都会随之改变!
再怎么样,好过如今的死水一潭!
林如海倒水研墨,仔细思虑接下来的事,招安之事,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办成的,打草惊蛇只会让那群人抱团更紧密,反扑越剧烈。
恰巧前阵子刚得到消息,忠顺王南下督军,在金陵那边跟四王八公和各处守备城防混到一处,几家子侄跟着玩闹,弄出不少丑事。
以前只觉得不堪入耳,将忠顺王那混子模样深入肺腑,谈起他只能想到一个评价,此人男女不忌好养戏子!
以至于大家渐渐都忘记了,忠顺王曾经也带兵打过仗,是陛下的铁杆支持者!
督军的官职可大可小,其实很危险,有一定先斩后奏的权利!
陛下登基十来年,勋贵渐渐后继无人,朝堂之上,文武百官已经换过一批人,跟着上皇的老臣早已年长,无法身居高位。
刚入政坛的文臣武将大多还是支持正统,对两皇之争保持谁也不得罪,唯独两样,上皇还牢牢拿在手里,那就是京畿的兵权和江南的银子!
有这两样,换个儿子孙子当皇帝不是难事!
没有兵权和银子,陛下收买人心都只能靠允诺未来,所有圣旨都要加盖上皇的印章才敢往外发!逼着做孝子十来年不敢夺权!
9. 林如海深思
掌管着京畿大营的王子腾显而易见是勋贵们的领头羊,他想要做个两面倒,陛下都不敢去赌他的忠诚,甚至不敢接触,徒惹上皇不快,得不偿失!
王子腾的做派他很不喜欢,枉顾人命没什么底线,连封疆大吏都不放在眼里,手底下的人同样贪赃枉法毫无顾忌!
甄家也是,靠着上皇多次南巡接驾的名义,大肆敛财,搅乱江南的风气。
说句不好听的,外面来的马车都上不了江南的官道,车辕跟官道上的车辙匹配不上容易翻车,得另换车马。
这种银子他们都敢挣,抄家灭族都不为过!可想而知整个江南官场被他们拿捏到何种程度!
上皇上了年纪极度好面子,为了名声一味施恩老臣。
国库的银子被借了个干净,欠条一堆,林如海在翰林院时借调去户部帮忙整理过,触目惊心,仗还在打呢,迟早会出事!
兵权啊!
薛元娘那一嘴算是说到痛处!将他彻底打醒!他一个文臣很少会去想这种事情!
天家无父子,两个皇帝不会和平交接权利!后面还有个忠义亲王世子在汲汲营营!忠顺王早投陛下门下,对勋贵动刀子也是迟早的事。
他们能真的玩到一出去?越想,林如海越汗流浃背!
一眼障目!真应了那句旁观者清!
皇权更替,此消彼长,陛下能安稳十来年,勋贵混到如今穹庐之末,后继无人,有多少是因为有才能之人全都身死?
薛家大老爷、史家大老爷、宁国府大老爷、北静王嫡长子、贾珠贾瑚。
当家之人和继承人但凡有一个好的,死得都不明不白,结着就是阖家混乱,祸起萧墙。
那时候,总觉得是各家破釜沉舟,提前将参与谋反之人自行解决,以求得到上皇的原谅。
可事情发生太快,甚至于都来不及交待子孙如何行事,活下来的依旧嚣张跋扈,很不像自裁谢罪之家的作风!
一门双公的宁荣二府尤甚,贾敬的长子没得莫名其妙,宁国府让不学无术的幼子贾珍接替爵位,落得个爵位一落千丈,家风败坏。
荣国府的贾代善身死后,长子贾赦不许再入宫,恩侯之位不保,此前积攒的人脉全部跟他避嫌,彻底断绝入仕之路。
最被看好的嫡长孙贾瑚落水身亡,贾政荫庇授官,非科举入仕之人断绝升官可能。
接着就是贾珠两场科举下来油尽灯枯而亡,贾政着急上火逼得紧,在贡院中折腾人的方法有很多,身体不好的放个厕号能大病一场。
都不需要陛下亲自授意,仅凭大太太张氏家的余晖,贾珠那身子骨翻不了身。
最无语的,还是岳母将唯一的希望贾琏给带坏了。
要是换做薛元娘,看清楚这等形式,绝对会不顾一切让贾琏读书,拓展好阅历,死乞白赖要跟着林府混,等时日一到,科举考试一路开路灯。
只要实力不算太差,能得到特殊人才的特殊关照。
贾琏出身真的很不一般,文武之首的后代,贾瑚昔年凭此有多得势,贾琏被自家人打压得就有多凶猛。
成婚那会儿还给他买了个闲职的官,等同于把他前程斩断。
若他在翰林院待三年,出来后接替他巡演御史的位置,一样可以破釜沉舟,有望入主户部。
算全了勋贵们最后一点情意,也弥补贾赦恩候之诺未实现的遗憾。
说起来,贾赦的态度很奇怪,不争不抢做着马棚将军,贾琏但凡有点贪赃枉法的苗头,会被他狠抽一顿!
他自己不干净,偏偏要贾琏干干净净,贾琏偷个丫头战战兢兢怕出事!
他跟敏儿成婚那会儿,贾赦可不是个好欺负的主,跟岳母吵架的次数不低,敢拿孝道压他,搬出他祖母祖父甚至是前太子,连贾代善都敢拳打脚踢。
跟在前太子身边耳语目染,能是个愚孝的?
事发后,他从不跟勋贵往来,只跟几个古玩的同好交流,王子腾他看不上,贾琏和王熙凤的婚事被他压了很久,还是因为贾琏真的喜欢,才没继续反对。
对敏儿也毫无长兄之情!甚至极端厌恶!
林如海深深吸口气,他怎么敢将大内兄忽略到底,凭他在上书房跟陛下和忠顺亲王的情谊,怎么可能龟缩至此!
除非,他是故意的!
故意让人忽视他,瞧不上他,顺应局势,让勋贵远离朝堂!
林如海仔细回想贾赦的过去,宁荣二府最初的继承人绝对是贾敬贾赦,贾赦的名号几乎跟贾代善持平,走得就是武勋路线。
因着跟岳母关系不睦,四岁被他祖母送进宫做伴读,太子那会儿快成年,在上书房待不到两年,十日才休憩一日,贾赦在东宫长大,住了十几年。
年级最大的前三位皇子很快脱离上书房,陛下作为四皇子,却迟迟未入朝堂。
上书房内陛下最年长,带了近五六年的弟弟们,那时陛下友爱手足喜好诗书的名声,就这么传开来的。
忠顺亲王和贾赦可都归他管,上书房脾气最冲最调皮捣蛋的两个人,前程早已安排好,不需要多好的名声。
贾赦和忠顺亲王能听陛下的,听说是因为能被带着出宫游玩,没有成年兄长带着,成年之前都不许离开皇宫。
当时就很奇怪,为何贾赦如此不顾忌体面?忠顺亲王也从不跟贾琏来往。
嘶!
不对劲,很不对劲!贾赦那厮不会是在保贾琏吧!
准备等他死后,不,可能是在等勋贵全部折戟沉沙之后,让贾琏脱胎换骨重新做人?
这样一来,贾琏的确容易养大,不会半途夭折,跟勋贵们感情不深,攀关系都攀不上,贾琏这些年的白眼没少受!
呵~
贾赦你个大尾巴狼,装得挺像,把自己搭进去唱戏呢。
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所有人家破人亡?荣国府的家风都差什么样了?
他考上科举那会儿,勋贵们家风还不错,不至于到如今男盗女娼的程度,名声也不至于差到文臣不屑一顾的程度。
他迎娶贾敏之事,没人说他巴结勋贵,污了自己清誉,敏儿在京中也是有名的才女,换做现在,敢跟勋贵靠得近的,基本走不通文臣之路。
就算是他,世代清流,如今同窗好友们都鲜少往来。
江南吹嘘的护官符,把金陵四大家吹得高高在上,什么烂事脏活都拿人银子替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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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灾,百姓人尽皆知他们不在乎人命。
林如海拿起帕子,擦掉脑门上的冷汗,差一点,黛玉也成了待宰的羔羊,王家根本不容许他跟甄家对着干!
细数剩下的勋贵实力,竟然只剩下江南甄家、京畿大营的王子腾和南安王水军了!
等陛下亲自将所有残余料理感觉,他的性命也差不多到头了!
薛元娘那厮肯定想到了,不然为什么总提死不死的!
大家好像都在等他死,江南一直弄不下来,上皇乐得看他家破人亡得过且过,陛下暗中窝火,早就想换人来办这事。
荣国府在里面推波助澜,一向上桌吃饭的如今混成盘菜,被人端上桌,敏儿的死还真非他想得那般简单!
王氏跟敏儿一向不睦,又有娘家授意,黛玉过去会被重视,也会被暗地里磋磨!岳母再喜欢敏儿,也不敢现在跟王家划清界限!
难怪,跟敏儿说好的两个玉儿成婚,现在又装傻不愿意下定!
明知道最让他放心的就是先定下婚约,哪怕后面毁约呢?
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是吗?如此傲慢,还想要他林家全部的家财!
林如海闭上眼睛,头疼得厉害,其实他依旧无路可走,不成功便成仁!
可不管他做得好不好,对薛元娘那厮只有好处!
以薛元娘的胆子,借他的失败和死亡大做文章是绝对的!
那个懒货,只需要关键时候来一下,尽收渔翁之利,巴不得他早点去死!
到底谁给他挖出这么个活祖宗来?一定得好好感谢一番!
拿出折子,林如海认命般开始构思。
三方势力,两个官位,有得争咯!
官位是盐商和漕帮最想要,都是白身,但甄家才是领头羊,另一个只会落到被盐商扶持起来的漕帮人手里。
水军方面的官职,由忠顺王督军,才不会闹出大乱子。
这三方势力其实很有意思,等级之分特明显。
最上毫无疑问是甄家,充当保护伞的角色。
漕帮在最下,是个中间人,帮忙运送和躲避追捕。
盐商居中,需要漕帮,又看不上漕帮那群打杂的苦力汉子,十有八九会自己捧人上位,如今漕帮的主事人必定是被盐商扶持上去的。
很明显的利益联盟,紧紧相靠,用外力瓦解只会一致对外。
有上皇在,陛下的面子可以不用给,想要一网打尽,只能让他们内部瓦解。
他真是将自己官声看得太重,年少轻狂分不清形势,以至于现在才想起来可以用这种方法,史书上早已用过多次。
甄家人他很熟悉,至今还有往来,二房甄应嘉是顶梁柱,大房之人无官身却占着嫡长的名头,主要负责跟盐商们合作。
抄家灭族大房一个跑不掉,证据已经齐全,二房有官位又是在明面为上皇捞银子,宫里有甄太妃,甄宝玉也准备出仕,已经考中童生,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他们是主谋,想抓他们不容易。
如若能还上欠银,恩典的概率极高。
极度完全不平衡的两房人,除非大房也出一个娘娘,并且跟陛下牵扯上关系,否则他们不敢直接掀桌!
10. 真过继啊?
陛下出面不妥,上皇难免忌惮,林如海摇摇头!
还是忠顺王那混账子出手更妥当,人在金陵,来趟扬州很顺路!
他组个局,假意投降,拉一下两方的关系,忠顺王会配合的,不配合也没关系,他喜欢玩闹,至少得假意来一趟。
得做成是甄家主动,而不是陛下主动!姑娘的人选就需要好好挑!
仔细梳理着的林如海端起茶水,慢慢喝起来,心平气和去想每一个可能出现的意外。
杀妻杀子之仇,他只能挂在甄应嘉头上,让他们一家跑了都对不起敏儿的在天之灵!
这期间,不能让人看出他的意图,得是甄家的嫡长房主动投靠陛下,拖忠顺王下水当靠山个,才名正言顺能调转车马。
甄家的女儿拉给忠顺王,儿子送进军中,帮忠顺王督军,总揽江南的兵权,这样才更有说服力。
漕帮更加简单,让甄应德全权处理,官位只有两个。
他儿子想要,漕帮就没有,他林如海能力不大,更多的官位得等几年,立了功才好继续申请,钱和功绩不能少。
漕帮那一堆白身就算给了官位,随便拿个错处,一样踢下去,甄应德会做好的!
三方联盟打散,慢慢蚕食殆尽,之后定期交几个贩卖私盐的盐商给他。
他和甄应德儿子脸上都能贴金,甄家、漕帮和盐商之间的联盟绝对会出现不可调和的裂缝。
这是陛下想要看到的,从中斡旋的他是个胆小怕事又死要钱的。
办他们的事,分他们的银子,再按下他们所有的纷争,他们不敢告诉上皇的。
有忠顺王作保,陛下可以装着惩罚一下,绝不会对自己亲弟弟下死手,大家都安全,也更加合理又隐秘。
比被王子腾护着要靠谱,一门心思贴在上皇身上才如履薄冰。
抄家灭族会主动送上门,证据不需要他找,叫嚣最凶贪的越多的那批盐商无人担保,能给他起码千万两起步!
甄家和漕帮都盯着他们换官身,盐商的好日子到头了。
到时候国库交上去三成,陛下的私库入三成,全让忠顺王带走,剩下四成他只需要一成,最后三成让甄应德去分,他不会管的!
希望他是个蠢得,不懂什么叫竭泽而渔!
说一千道一万,端看甄应德能不能抵挡得住加官进爵儿女高升的诱惑!
呵~
林如海想起甄应德那样,想来是抵挡不住的!
甄家老太太也早有过倒戈之举,送过姑娘去宫里,让甄贵太妃送给太子,只是陛下故意做戏不同意收。
打定主意,帖子写了七八遍,最后只哭诉自己妻离子散,女儿无所养,想要报复。
想让他们狗咬狗才想出招安之法,兵权两字是万万不能提的。
也只有薛元娘这样只想打一枪的人,才会全盘托出。
看出陛下心思的人肯定活不过当夜。
整理完整后,封好泥印交由暗卫秘密送入京中。
陛下送回口谕只需要三日,他应该不可能会拒绝!先发个疯铺垫一下,吸引火力,薛元娘见不着兔子不会撒鹰的,那孩子才能悄悄带回来。
若非真的养不活,他真的想让林家就此断绝吗?
他现在孑然一身的样子挺吓人,选哪几个呢?不大不小的那种刚刚好,甄家能白送给他,不至于撕破脸!
一时之间人选挑不出来,明天去府衙仔细甄选。
最重要的事弄完,接下来就是府里的事,两岁的孩子从小喝羊奶,现在已经能吃饭,奶水最好别断,黛玉喝点羊奶补补身子也好。
念及黛玉,又想起含恨而终的敏儿,还有他养到三岁暴毙而亡的珏儿,要是早点想通,他没准能跟敏儿再生一个自己的孩子。
细想其中可能,林如海再次摇头,敏儿不会同意他去当贪官污吏,告诉她原因她也不会允许挖勋贵根基的行为。
一直以荣国府出嫁女自居的敏儿,对勋贵身份十分在意,但凡泄露陛下对勋贵的部署给她,估计更加死无全尸。
唉,都是命啊!先护住黛玉再说吧!
半个月之内,料理干净后院,跟甄应德达成初步合作,让贾琏到扬州来帮忙送银子给陛下,拉他下水看贾赦还憋不憋得住!
是真疯假疯,出来溜溜就知道!反正他找不到后生办事!
收养的书信写好,深呼一口气,甩掉脑袋里多余的杂念,不能深想,不能继续下去!
“林笙,进来!”
门口等待多时的林笙管家推门而入,心怦怦跳很难平复,低着头不敢让老爷发现他的心思!
来了来了!孩子的事沉思这么久,终于要出个结果!
“这个是收养孩子的信件,去太太那里要到地址,私下去庄子筹备十几个好手,悄悄把把孩子接回府来!”
林管家眼瞳放大,捏着信件半晌张着嘴合不拢。
“三日之内,把正房收拾出来,敏儿的嫁妆和用过的东西一律登记造册,留给黛玉!告诉她奶嬷嬷王氏,明日之内把黛玉的小库房整理好,要开始筹备嫁妆!”
林如海吩咐的语气很平静,林笙抬眸,震惊不已,小心多问一句。
“老爷,正房的东西全都收起来?”
包括桌椅板凳之类的?把它变成空房,好让新太太重新布置?这么突然?
大姑娘不会再带林家的全部家产出嫁啦?
“嗯!用过的全都收起来,家具都重新打!敏儿几家陪房的身契找出来,送黛玉那儿去,正房的丫鬟婆子让她们自己挑地方去,再找两个会照看孩子的嬷嬷看屋子。”
林如海一席话,将林管家震惊到嘴唇翕动。
全部重新打家具?!新太太一无所有,拿什么打?
陪嫁和正房的丫头婆子可都是敏太太得用的,自己挑地方去?
老爷这是要清理跟贾家有关系的仆人!
就因为过继了孩子?那孩子无依无靠,只归新太太所有,正好做林府的子孙?
想通这点,林管家蹙眉劝道:“老爷,是不是得委婉一点?要不,用送姑娘去荣国府的名义去办!免得……”
“可以,你看着办!让她们最近忙起来,不要盯着前院!”
“还有,太太那里先不要动!禁她的足,让她老实点待着!”
林如海不想见那活祖宗。
“告诉她无事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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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我,有事我会去找她!让你媳妇亲自去门口守着,太太的院子让太太全权负责,不归我管!”
“啊?”林笙管家没想明白,“太太全权负责?是她想出来就出来吗?”
林如海直直看他半晌,把林笙管家看得有些萎缩,翻白眼道:“嗯!她让谁可以出去,谁就可以出去!她要来找我,问一下是不是非来不可!”
“好!”林笙管家不知道该怎么说,那还禁足个什么?想出来就出来!禁丫头婆子的足?
“去办吧,我不想见她闲着!让她理一下府里的田庄铺面!”林如海重重冷哼,“黛玉那边的库房账册送她那儿去整理!还有敏儿的嫁妆,只给她十天时间整理齐全!”
“可是,老爷,她未必会干!只是个小门小户!”林笙管家尴尬提醒道,“可能到时候,是徐婆子和我那媳妇全权负责!”
“教她,事事过问她,别让她闲着!”林如海是真气不过,“徐婆子和你那媳妇敢全权负责,我就打你板子!”
“明白!”林笙管家不懂,只能照吩咐办事!
“老爷,正房那边要不要给小主子筹备个房间,东西是不是得先候着?”林笙管家偷偷瞄着林如海的脸色,试探着道,“要准备奶嬷嬷吗?”
“不用,留意买两头产奶的母羊,找个会处理羊乳的厨子,那孩子一直喝羊奶,黛玉那儿不能少,加紧办,两孩子一人一头,人没到前送给太太吧。”
堵上她的嘴,别多说话!
“是,小的这就去办!”林笙管家终于笑出来,这种事本也不需要林如海事事过问,得了准信,他会办好。
走出房门前,还刻意将头上沁出的汗擦干。
不能让人发现,否则小主子活不到进府那日,挑选庄户也得是人品过硬有点身手的。
林笙管家一走,林如海拿出敏儿最后送他的那枚玉珏,思念过往,敏儿的死他终究无法释怀!
敏儿到死都在遗憾自己没能养成个孩子,让他赶紧过继一个,以免到地下无法跟他母亲交代,剩下的遗愿,就是想让黛玉嫁给宝玉,让她家人庇护黛玉。
不是不想报仇,只是斗不过皇权,斗不过上皇!
荣国府!甄家!王家!
一个都别想好过!
荣国府最在意的是贾宝玉是吗?等着,这样不喜读书又好混姑娘堆的软弱之徒,适合做林府的赘婿!
林府有薛元娘压着,闹不出花来!
叉腰骂人做得那么顺畅,大耳瓜子扇人应该也会做!黛玉没有嘴,薛元娘有手就行!
林笙管家带着两个大丫头和两个粗使婆子到薛元娘屋子时,天色已经彻底暗淡,院子里一个人没有,徐嬷嬷应该在屋里伺候。
“你们留下看门,晚上轮着守夜,没事别让人进出,得太太同意才行!”
林笙管家指使两个粗使婆子道。
“还有你们两个,在外屋伺候,还是领二等丫头的份例,要是太太同意你们进屋伺候,你们再领一等丫头的份例,别让我看到你们偷懒。”
四人面面相觑,太太的话什么时候有用了?还是说,只在这个小院里才有用?
算不算安抚?免得她又自尽?
11. 争吵
林笙管家管不着她们眼神交流来交流去,心里捉摸着,待会儿姑娘那边的事情安排下去,一个个心都飞了,能剩几分心思细想。
一转身,挂上笑,恭恭敬敬敲门进屋,太太在屋内吃晚饭,双手抱着鸡腿,啃得旁若无人。
吃得真香!林管家笑意更浓!
能吃是福啊,府里的主子都是小猫胃口,独这一个胃口大的。
下一瞬,瞧见太太身旁站着的徐嬷嬷,想到她的来历,笑意散去,凝重加深。
她也是荣国府的人!
论察言观色,徐嬷嬷是个人精,林大管家变化之大瞅在眼里,心咯噔一下,暗自思量大管家有何事需要避讳她。
不会是……
徐嬷嬷看向了薛元娘,佯装无事盛碗汤递到她嘴边,薛元娘接过碗,傻傻的冲她一笑,美滋滋喝着。
油花被撇得干干净净,依旧体贴入微!
怎么办,她会被宠坏的!
林笙管家被徐嬷嬷秀了一手,新太太毫无心机,已然被她伺候得服服帖帖,就这,老爷怎能让太太全权负责?
不得不防才对!
“太太!老爷让我来取东西!”
“大管家来啦?”薛元娘惊喜万分,站起身擦擦手走过去,“老爷真的同意过继我宝儿?”
林笙管家倒吸一口凉气,我的好太太,嘴不把门的吗?
“太太,东西呢?”林笙管家脸上的笑挂不住,透过她高兴无比的脸,瞧见徐嬷嬷瞬间拉拢下来的神情。
“你等着,我这就给你拿来!早备着呢!”薛元娘兴匆匆去书桌边取书信。
她这一转身,林笙管家和徐嬷嬷面对面站着,四目相对。
林笙管家温和一笑,徐嬷嬷同样眉眼弯弯,半个字说不出口。
徐嬷嬷心里骂娘,才多少会儿功夫,趁她没注意,让太太干成件大事呢!
过继啊!太太,你踩中荣国府底线了!
他俩之间尴尬的氛围,薛元娘一清二楚,笑眯眯将厚厚一沓书信交给林笙管家,林笙管家摸着信的厚度,有些疑惑。
薛元娘又将一张纸条塞他手里。
“这是我那孩儿的落脚地,等到了那儿,把这信交给她们看,她们自会放人的!”
林笙管家眼眸瞪大,放人?那孩子不是无依无靠吗?还有这厚厚一沓的信,写了什么?
“这个是我给宝儿抄的经书,她们认得我的字迹,写得越多越不容易造假!大管家,毕竟是个活生生的孩子,哪能随便松手,被拐子了去,我不得哭死!”
说得像模像样,林笙管家不太相信,这么厚,一晚上写得完吗?像早有预谋!
有防备就好,林笙管家点头笑道:“太太说得是,我这就找人去送,老爷吩咐过,这院子太太暂时住在,院子内外的事一切由太太做主。”
“大管家,帮我谢谢老爷,老爷真是个大好人!”薛元娘毫无心机一笑,眼眸闪亮,心满意足。
“太太继续用饭吧,这院子简陋,只是客房,很多东西没有,太太若要常住,可以先想想,还需要些什么。”
“可以给我添置?”薛元娘一拍手掌,乐开花,“我会好好看看的,更何况徐嬷嬷还在,她肯定更清楚。是不是呀,徐嬷嬷?”
“是呢,我会好好规整的。”徐嬷嬷皮笑肉不笑,林笙管家的视线难免在她身上逗留。
“府里最近事忙,太太休息好了再出门。”林笙管家这一句说完,瞄向徐嬷嬷,提点和警告之意溢于言表。
薛元娘又乐开花,跟个二傻子一样,像看不懂旁人的交锋,被两人排除在外。
呵呵~都是好牛马,心甘情愿为别人鞠躬尽瘁!
“好的,大管家放心,我不喜欢出门。”薛元娘信誓旦旦保证老实。
林笙管家隐晦打量着她,突然勾唇一笑,轻轻点头告退。
新太太好像比敏太太更没有心机,单纯到痴傻,老爷看中的莫非就是这点?
目送林笙管家出门,薛元娘的高兴压抑不住。接孩子的事还需要操心吗?孩子只比她出发晚几天出发,快到扬州了吧。
荣国府来得及拦截吗?
回头,果然看见徐嬷嬷沉下眼眸,立刻像受惊一样,老老实实站好。
“嬷嬷,我不是故意瞒你的,我跟老爷说要带在身边当个小厮养,是老爷自己说他要考虑过不过继,白养孩子绝无可能,在他决断之前,让我莫要妄想!”
说到这处,薛元娘小声蛐蛐:“我哪知道他真的会同意过继!”
“我不是跟你说过荣国府不可能同意过继之事吗?”徐嬷嬷暴躁大喊,“你踩着底线,有没有想过后果?”
“徐嬷嬷,我一直都很安分守己,从不贪心,我只想我宝儿好好活着,至于林府的东西我一概不要,也要不起,而且林老爷会给吗?我能不知道先太太对他的重要性?”
薛元娘第一次愤怒,坚守着最后的底线,眼眶通红。
“嬷嬷,你知道我家的情况,我那孩子无依无靠,除了跟着我,还有机会长大吗?我亡夫八百两银子还有五间青瓦大房的家私,都押在林家族长那里,能要得回来?能容我儿长大?”
徐嬷嬷震惊:“八百两?你亡夫有这么多银钱?”
“是啊,那五间青瓦大房也花了五百两银子才建好,真以为我喜欢再嫁人吗?”薛元娘痛哭流涕,“我那亡夫对我,可比林老爷好多了,他唯一的孩子,总要容他平安长大。”
“你别哭了!”徐嬷嬷有些无言以对,“可这事的确犯忌讳。”
“我会求老爷,让他提前把家私交给大姑娘,我只需要他帮我把孩子教导成人,能考中科举,比什么都强!”薛元娘抹着泪,“我亡夫这辈子唯一的愿望,就是考中进士,可惜走得早,若是孩子能考中,他定然再无遗憾。”
徐嬷嬷到抽口气,神色难看道:“这我说了不算!你跟我说这些,我相信,别人不信的!”
“那不都得看老爷怎么行事?”薛元娘突然振作起来,“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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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个大官,他知道怎么做更合适,也肯定不会让大姑娘受委屈,嬷嬷你过会儿出去看看就知道。我也不怕你们知晓,我心里坦荡荡的。”
好一个坦荡!徐嬷嬷重重一叹!
“好,我会为你说话,你肯定斗不过荣国府,不要再越矩。”
薛元娘连连点头,满心期待。
“我知道的,徐嬷嬷,我真的真的,只想让我儿长大,然后考中科举,做个县令,改换门楣,逢年过节有人为我亡夫扫墓上香,我就知足了。我亡夫跟我说,什么样的身份存什么样的银钱,银钱太多只会招来祸事,老爷的家私拿给我,晚上睡觉都不安生。”
“你倒是想得开!”徐嬷嬷这才相信几分,“你那亡夫能教你这些?”
“嬷嬷,有孩子以后,我亡夫容不得一丝隐患,会给我掰碎了讲明白。”薛元娘撅起嘴,满脸惆怅,饭也吃不下了。
她又想起前世的爸妈,在那种重男轻女的年代,依旧谆谆教诲,希望她独立自主内心强大,林老四那厮算个什么东西?他配教人做事吗?
可惜太上进没有找准方向,是会猝死的!
徐嬷嬷第一回见她如此怅然,念起那日太太自尽时的场景,做戏的同时,真的没有几分真心?
让她去自尽,在老爷选择不救人的时候,就会老实认错的!
唉!造孽啊!
“你别太难过,孩子的事还可以商量。”徐嬷嬷倒杯茶送到她眼前,薛元娘没缓过神,直直望向她。
“太太,等你孩子长成需要多少年?大姑娘早就出了嫁,该带走的自会带走,若是觉得太久不安生,明年大姑娘去荣国府,老爷若真心疼爱,将东西提前交给荣国府保管,荣国府要的东西拿到手,林府只剩下个空壳,她们不要的。”
“是啊,所以得看老爷的意思!反正我不会要!我也不敢要!嬷嬷,这几日你出去领餐的时候多打听打听,老爷定会有动作的”
薛元娘握上她的手:“我全靠嬷嬷了!有什么要我做的,尽管开口!”
“好,等我好消息!”徐嬷嬷慎重点头,“老爷肯定会有动作。”
那肯定的,薛元娘笑起来。
说好的,林如海去整治府里府外,动静太小,怎么疯到人尽皆知?
她的牛马被她打动,铁定不会走,画的大饼很快会实现!
出去走走吧,把回不去荣国府的拉拢一下,给个期待,林如海屠刀一到,她手握卖身契,不信她们骨头那么硬,宁愿卖去做苦力也不愿意倒戈!
这么硬气,像不像荣国府的人?那肯定得外头来的细作!
走出门的林笙管家一直在门口偷听,里面一声声吵闹,林笙管家眉眼眯起,再回头,两丫头两婆子全都低下头,不敢声张。
“管好你们的嘴,让我知道你们几个透漏了消息,就等着一家子被卖吧!”林笙管家厉声警告。
四人战战兢兢点头,每一个敢跟林笙管家对视。
过继啊!老爷终于同意过继啦!
12. 命真好!
“你们两个丫头,徐婆子要出去干的活,给我抢先帮忙干掉,能不让她出去,就不让她出去!除非太太一定要她去!听懂了吗?”
两个丫头点点头:“听懂了!”
可为什么太太让她去,她就可以去?徐婆子不是敏太太的人吗?
能让太太做什么主?她懂什么?听她们争吵,连点心机都没有?
仔细瞪着四个下人,确认不会把他的话当耳旁风,林笙管家拿着信件迅速消失。
屋里,徐嬷嬷跟薛元娘已然达成共识,徐嬷嬷将屋里的饭菜收拾干净,提着菜盒出来时,院子里的丫头迅速上前,将菜盒接过去。
甚至笑眯眯问道:“太太用过晚膳,还需要点什么吗?我们刚来,徐嬷嬷尽管吩咐就是。”
徐嬷嬷眉头蹙起:“大管家让你们看着院子?”
“是啊,刚刚安排的,太太这儿只有徐嬷嬷一人怎么合适?”
不合适,也用着十来日!徐嬷嬷内心翻着白眼,林大管家这是在防备她,不允许她随意出入!
“没什么事,你们看着规整打扫吧!”徐嬷嬷转身回屋,眉头深深蹙起!
薛元娘看她走回来,眉眼一挑,不解道:“嬷嬷这么快就回来啦?”
“林大管家安排了几个人在院子里,不需要我再干这等杂活!”徐嬷嬷说完,又是一叹。
“原来是这样,大管家真是个妙人,辛苦嬷嬷这些日子一直忙活。”薛元娘装听不懂的样子,徐嬷嬷提起口气,撇过头去撒。
新太太过于单蠢,也是个麻烦事。
薛元娘拿着尺子量身,她要做几身漂亮衣裳过冬,让徐嬷嬷自己多悟悟,什么叫屋里屋外的事太太全权做主!
衣柜里挂着的那些衣服都是薛家给她置办的,跟老人装差不多,不是深色就是土黄色,一点不好看,比原著赦大太太穿得还老气。
她现在身上这件也是,暗紫色,超难看的,能出门吗?
老爷对姑娘绝对很上心,请的西席是二甲进士,谁家姑娘有这等福气?
之前一直不过继,也不愿续娶,若非薛元娘家孩子无依无靠,老爷应该也不会同意过继?就像之前成婚那会儿,不要黄花大闺女,只要守寡在家的。
几家人挑来挑去,愣是没找到合适的,四王八公这等人家要脸面,丈夫死了也得留在夫家为人家守寡,断不可能接回家中。
也就那屠夫娘子实在无处可去,回家后做个女工,这还被家里当粗使婆子使唤呢!
顶多十来年的时间,姑娘及笄出嫁,那孩子才十二三岁,跟荣国府争家财,那是痴心妄想,老爷那身子骨即便能熬到那个时候,大厨房里那些贾家来的厨娘也会让他寿终正寝。
想到此处,徐嬷嬷又看开了些。
就算长成也不怕,荣国府能怕一个孩子?实在不行,让他科举县试都过不了?
薛元娘就更好对付,能被娘家卖一次,就能被卖第二次第三次,她现在是薛家人,死了丈夫,薛家完全有权利让她归家,跟林府铁定扯上任何关系。
看她美滋滋量着身,应该是想做衣裳的。
十来年之后,薛元娘三十好几,老爷若是照顾她,跟荣国府不起冲突,她能做进士老爷的亲娘,命是真的好!
不能生,也有个好下场!
徐嬷嬷想到自己也没个孩子,嫁人后相公死得早,婆家跟她划清界限,到处说她不懂规劝相公!
明明是那死鬼自己出去厮混,喝酒喝死的!
她在林家村打听的时候,人尽皆知林老四前头那个成婚多年没怀过,流言蜚语不断,受不住屈辱瞒着林老四,找大夫给林老四诊病。
这才发现是林老四不能生,带着娘家人到林老四家闹得不可开交,走的时候带走了林老四半副身家,把林老四的脸甩在地上踩。
林老四那一家人是瞧见过那些家私的,暗恨他没分家藏这么多私房钱,跟着一道作贱人。
举人老爷家私怎么可能会少,又不是穷酸秀才,一家子庄稼汉想把人家当钱庄用,死按着不给分家,非要林老四一人供养全家。
最后林老四一气之下直接住到一个员外家里做教书先生,林家那群子侄没学上,一下子全在泥地里疯跑,学的字半年之内忘得七七八八。
林家村族长一看情况不对,想让他回村教导孩童,这才联合族老,强压着分了家。
也不知道怎么好上的,媒婆上门给了十两银子,将薛元娘娶回家中,接着办私塾,捡个孩子当继承人,日子过得如火如荼!
要不是走得早,一家子听闻是要搬到县衙边上住的。
临走之前,她特意问过人,林老四前头那个重新嫁了个猎户,如今儿女双全,只是日子过得清贫,抢来的银钱都便宜了娘家,日子远不如薛元娘过得舒心。
真是命好!
老爷愿意给她养孩子的话,一两套屋子、两三千两银子荣国府还是给得起的,相比林府一两百万银钱算得了什么?
荣国府花这么点银子,扯块遮羞布,也不亏。
她孩子要是能考上功名,没准真能继续安稳下去!
从一个那样的人家,跳出来做进士老爷的娘,甚至是封疆大吏的遗孀,这跳跃,绝了!
越想,徐嬷嬷越觉得她傻人有傻福,命好的人,老天都会帮忙!她命不好,汲汲营营没能找到个靠谱的路子,可不得巴着个命好之人!
就算是个县令老爷家的管事嬷嬷,也比现在混得好!
薛元娘斜眼瞄着徐嬷嬷,思量那么久还没好吗?完全没避讳她,是真不把自己当盘菜!
不过不要紧,等林如海的屠刀下来,她就不用继续伪装。
就是这个撕破脸爽啊!伪装多累人,又是哭又是笑,还得提前预设她的心理状态,偏离一丝都不行。
以前孩子不过继,跟荣国府没有直接冲突,荣国府的人不会拿她怎么样。
现在林如海抽风,非要跟四王八公死磕到底,荣国府的人绝对不能得,尤其是衣食方面,太容易被人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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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林如海对后院的漠视程度来看,他给贾敏的自由度是百分百的,后院的丫头婆子得用的有几个没念过荣国府的好?林家的家生子至少有一半跟着学坏了!
从进门那会儿起,守规矩的丫鬟婆子一双手数得清。
她只需要留下一点拎得清的,尤其贴身之人不需要太多。
剩下的,就不好意思给她当牛做马吧!每一个都有用处,再不济还能去她新开的盐场做苦力,有些能耐的人放出去做事,身契在手上,万事好说。
也就贾敏傻乎乎的不防备人,让所有人跟着她一起,对荣国府心生向往!
卖身契这个真是够够的,除了不能随意打杀外,其他全是主家说了算,尤其是家生子,一家老小在府上,凡出点什么事,马上能灭门,背叛的概率极小。
荣国府真心疼爱,就该把一家老小的身契全给贾敏,可现在看起来,好像不是这么回事,应该只给了本人的身契。
说起盐商的事,她有意给柳氏另寻身份,单开女户,站到台前做个盐商,林如海抄家,她要分成,银子可以不要,盐场她要。
柳氏想要做她儿子义母,做不到个大盐商,仅凭她瘦马的身份,迟早得把孩子的真实身世扯出来,这是个大隐患,不得不防备。
单靠那张县令是远远不够的,真到要紧的时候,张县令会不会翻脸不认人,这还用猜吗?
他正儿八经娶了柳氏后娘的女儿,柳氏这辈子无法跟张县令的媳妇和平共处。
如果她儿子过继给林如海,至少目前来讲,柳氏不是张县令媳妇可以动的人。
等孩子长大后跟张县令取得联系,林如海又身故,柳氏那瘦马身份怎能不碍眼,别到时候又给柳家做了嫁衣!
薛元娘也不希望被人摘桃子,尤其是拿捏亲情的那种。孩子还小,自己没有决断权,柳家、张家都有可能要回去。
她不能多动,那只能让柳氏来,虽然是有点逼人抛头露面、为她舍生忘死地干活,良心微微有点痛,柳氏百分百拒绝不了这种诱惑,尤其她还是那种被迫跌落尘埃、偏生心气又高的人。
给她施舍不如让她自己站起来。
若想别人不拿她瘦马的身份说事,只能她自己成为别人不敢置喙之人。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还是自己手腕硬!
走一步先看三步,她这条咸鱼也是很努力在为前程奔波动脑筋!
盐是民生刚需,从现代来的,肯定知道刚需的作用!
朝廷没有能力产那么多盐,她肯定能越办越大,架子太大需要朝廷接手是必然的,到时候给他儿子脸上也贴贴金。
柳氏白送那么多盐庄给朝廷,不得给个活字招牌?谁还敢提她瘦马的出身?
很好,非常好,现在只需要耐心等待林如海那边的动静,想摘她的桃子,那绝不可能!
当然,日子还得悠闲着过,好看的衣服首饰滚滚来,话本也要买,柳氏给她看的那几本超级香艳!没有手机还不许人看小说?
13. 开始清人
林笙管家从新太太院子里出来后,思虑着要去林家村接人的事。
得是林家的家生子,跟荣国府没有半点关系,嘴要严,能办好事!
思来想去,将信件交给他儿子,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亲手将东西带去府衙,交给老爷留在府衙看守的长随万方。
万方是林家的家生子,跟竹离一起负责在外探查情报,出去接人这等隐秘事让他出马明显更合适。
做完这个,想起老爷正好交待要寻产奶的母羊,又寻了人,安排他们先在扬州城内找,最好是能找到可以养羊和鸡鸭之类肉食的庄子。
庄子上自己养,不愁往后没有新鲜的羊奶和肉食。
新太太好吃,会喜欢的!
事情一件挨着一件,老爷莫名其妙要让太太亲自管家,账册、库房和花名册需要提前准备。
天色已晚,账房只留下一小厮看守。
林笙管家总管内务,身上有钥匙,不需要经过账房先生的同意,开锁拿东西很方便。
在那账房小厮欲哭无泪的眼神中,让人将能拿走的全部带走,先放老爷书房,整理完后再送太太那儿。
至于那小厮,当然送去书房守着这些账本,本就是他该干的活。
做完这些,林笙管家笑眯眯走向正房,一想到老爷终于舍得整治后院那群讨人嫌的,心情肉眼可见美妙无比。
还是太太厉害,一招釜底抽薪,让老爷重新振作起来,林家也终于有了后。
正房内无主子,贾敏刚走没两月,老爷今夜没说要留宿正房,三五成群的仆妇趁着夜色,肆无忌惮聊天吃酒,嬉笑声传到院外,林笙管家的笑容淡上几分。
太太亡故,林家绝后,她们不见多伤心,更不见半点忧愁前程,悠闲度日,荣国府跟她们承诺过什么吗?
还能全给带走?卖身契都给了林府,背主之人能走哪儿去?阴曹地府吗?
门口守着的小丫头迷迷糊糊打着盹,瞅见他来,着急忙慌朝里面通报一声。
院内瞬间安静,林笙管家微微一笑,耐心给时间让里面收拾好。
大丫头翠柳开门出来,笑脸迎人道:“大管家怎么来啦?老爷不是说今夜在书房休息,不来正院留宿吗?”
“老爷有其他的事吩咐,放心,是好事!”林笙管家笑意满满,迈步走进院内,院子里站着一堆人,都心虚地望着他。
这会子知道心虚,刚刚笑得真大声!
“林祝家的,你不是一直问我老爷对姑娘怎么安排吗?也不是我故意隐瞒,实在是我也不知情,这不,一有吩咐赶紧就来知会你们!”
林笙率先望向大账房林双家的周嬷嬷,这人是敏太太的陪房,嫁给了林府的家生子大管家,一家人在林府很是得用,生下的小闺女也在大姑娘屋里伺候。
“哟,大管家这是来报喜的!”林祝家的笑得热切,“快进屋说吧,外头冷!”
有林祝家的招呼人,其他人笑着让开路,林笙管家走进屋,顿觉温暖如春,不比太太在时差多少,随意瞄向炭笼,用的是好炭。
“可不是来报喜的,老爷让收拾正院,将这屋里的所有东西都交给姑娘做嫁妆,太太得用得嬷嬷,肯定也要跟着姑娘去荣国府,剩下的……”
林笙管家环视屋里一群年轻丫头,各个瞪圆了眼,脸上写着的全是渴望。
有那么想去荣国府吗?
“老爷说,可以先将身契交给姑娘保管,跟姑娘屋里的一道伺候,到时候让姑娘挑选几个得用的带身边。不过年纪大些的不合适,十岁上下的小丫头才能陪姑娘长大,最好是懂管家理事的。”
林笙管家一席话,大丫头们个个落下脸,小丫头们惊喜万分。
林祝家的将身边的两个小丫头推出来,站到林管家跟前。
“大管家,这是我家那不争气的丫头,一直跟在姑娘身边,前些时候被太太调到身边,学习管理太太的库房和账本子,识字会算账,最得太太看重。”
“还有这丫头,太太屋里大小事都摸过手,里里外外很熟悉,识字会做女红,是太太给姑娘培养的贴身丫头。”
两个小丫头被推出来,林笙管家点点头。
“合适的先送去,还不着急走,让姑娘的奶嬷嬷王氏先用用看,姑娘家出门八个丫头肯定要有。林祝家的,今明两日别忘了要将屋里的东西登记造册,最迟后日上午,这里要清空,多余的人送我哪儿去。”
“后日上午?这么着急?清空的意思,难道是所有东西全部入库带走?包括家具被褥?”林祝家的不解,又很震惊。
林笙管家点点头:“这些家具俱是黄花梨和紫檀木的,哪一件不珍稀?用得茶碗、纱帐、屏风和珠帘,林祝你觉得值不值钱?老爷说全部带走,只留空屋,还有敏太太的嫁妆,都交给姑娘,一件不落,你仔细盘点,别给我磕了碰了。”
“行,那我对着太太的账盘点!”林祝家的皮笑肉不笑。
看得出她心虚得很,太太不在,老爷不管,太太的库房她指定没少伸过手!
“行,那你抓紧办,我还得去姑娘那儿知会一声。”
林笙状若无事掀开开门帘走出去,突然又像记起来个事,回头笑着开口。
“对了,刚忘了说,老爷格外吩咐,荣国府去不了太多人,正房不留人,姑娘那儿挑好了人,清出来的人要重新安排活干。不过府里暂时没有多余的位置,我还得再合计合计。”
不算小的声音在屋外那群普通丫鬟婆子耳里炸开,所有人脑子一下子嗡嗡嗡的。
正房不留人?又不能去姑娘那里,可不就成了多余的?
几个大丫头脸黑沉锅底!重新安排活?现在府里只有两个主子,身边不缺人,她们能安排到哪里去?
难道去新太太身边受罪?
以前的心照不宣,现在直接挑到明处,大家的视线直接落到林祝家的身上!
去不了姑娘那儿,等同于没有好差事,被大管家安排去干粗活,倒不如待在家里相看人嫁了呢。
让你们吃酒潇洒,现在痛快了吗?林笙管家心里痛快,走时脸上的笑比来时还灿烂。
一个两个还有精力盯着前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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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笙管家慢悠悠朝大姑娘的院子走去,中途故意寻着一个偷懒的婆子训斥一顿,拖到正院的消息比他先一步传到奶嬷嬷王氏耳朵里。
那王氏是个好吃懒做的,大姑娘会说话以后,基本不在院子里待,吃酒赌钱样样都来,这会儿肯定没在院子里,撞破她不太好。
那王嬷嬷一听到消息,紧赶慢赶往黛玉的院子跑,瞧见大管家还没到,气喘吁吁张嘴要水喝。
可跑死她了!
黛玉五岁的年纪,林如海前阵子刚请贾雨村为西席,教她读书习字。黛玉学得用心,练字也积极,小小年纪写出一手不错的簪花小楷。
王嬷嬷一口将茶碗里的水喝干净,顺着气站到门口,远远看见林笙管家过来,收拾得体挂上笑迎接。
“大管家来啦!快进来吧,姑娘刚用过晚膳,正练字呢!”
林笙管家点点头走进院子,透过窗看见姑娘提笔写字的人影,微微一笑,没真往姑娘屋里去。
“王嬷嬷,老爷吩咐说要给姑娘筹备嫁妆,让你最迟明日把小库房清理出来,到时候正院的东西也好送进来。”
“还有,正房那边要空出来,老爷想着伺候太太的陪房和丫头对荣国府更熟悉些,又学过管家理事,更擅长跟丫头婆子们打交道,你看着挑,最后定下四个陪房八个丫头,多余的我到时候带走,重新安排事干。”
“啊?”王嬷嬷一脸懵,诧异问道,“大管家的意思,是要我从正院和姑娘屋里的所有丫头里,挑出八个丫头来?”
“嗯!先挑八个十来岁的出来,让屋里大丫头先带着,正房的人想来也不会差,上手会很快,姑娘去荣国府至少还有小半年功夫,不得用的换人也来得及!”
“所以,要先紧着正院屋里的丫头?”王嬷嬷有些为难。
此话一出,屋里的丫头全都变色大变。
“是的,太太屋里的丫头会管家算账,旁得丫头倒不缺,荣国府还能却好丫头伺候。”林笙管家说完这话,王嬷嬷心里有了底。
“大管家这么说,我就明白怎么干了!明日肯定挑好人,把库房清理干净。”
“记得,只要十岁上下的丫头,不大不小的最佳!王嬷嬷你忙好了知会我一声,我好安排人将多余的丫头接走!”
“好的!”王嬷嬷有些笑不出来,姑娘屋里至少有十来个丫头,正房也有十来个丫头,一下子这得去掉一大半。
往日可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就四个陪房,她肯定得去,可她家那口子,还有儿子和媳妇,一个去不了!
荣国府住不下那么多下人,早就想到了的,只是没想到来得那么快!
“嬷嬷莫再送,替我向姑娘问好。老爷事忙,可能要过段时间才顾得上姑娘,姑娘若有什么想法,直接跟我说,我会赶紧告诉老爷的。奥对了,老爷让我去买几头母羊,说羊奶补身子,过两日指定能寻到,王嬷嬷别忘了叮嘱姑娘喝。”
“好,有我呢,大管家放心。”
林笙笑了笑,有你才不放心,指不定偷喝姑娘的羊奶呢!
14. 林如海的狠
从姑娘院子出来后,林笙管家站在外头等了好一会儿。
院子里死寂一片,丫头们一个个冷然望着王嬷嬷,包括那些小丫头在内,铁青着脸无话可说。
连王嬷嬷自己都相当不自在,感觉要被这群丫头生吞活剥。
“你们看我也没用,老爷的意思,要紧着正房那些人,荣国府不缺会伺候的丫头。”王嬷嬷破罐子破摔,相当无赖继续叫唤。
“更何况你们也知道,我懒怠管事,等过会儿,林祝家的周嬷嬷过来,她自有安排。雪雁,你陪我去整理库房,其他人自己看着办吧!”
雪雁是她小孙女,从小带在姑娘身边,她肯定得带去荣国府,林祝家的这点面子都不给,那就别怪她不客气。
小丫头雪雁低着头努力板着脸,不想当着众人的面笑出来。
姑娘库房没多少东西,太太除了逢年过节,很少会贴补,一门心思都放在珏儿少爷身上。
府里喜事少,坏事多,珏儿少爷三天两头得病,太太自己早已樯橹之末,哪有心情为姑娘张罗衣裳首饰?
说是要整理,顶多扫扫灰尘,规整好架子,常用的首饰和积攒的几十两银子在屋里放着。
等她们离开,同样出自敏太太陪房家的二等小丫头翠滴怒气冲天。
“王嬷嬷什么意思?就带雪雁一个?剩下的全带正房那群人?她们有一个心向着姑娘的吗?”
“你想去就自己求周嬷嬷!别拉上我们!”另一个大丫头翠兰冷哼一声,“你们有谁想去荣国府吗,当初琏二爷来的时候,那做派,你们不都看到了吗?”
“可是姑娘她……”翠滴还要多说,却瞧见大家陆续散去,气不打一处来,“你们就没一个在意姑娘死活吗?姑娘本就爱哭,没个体己人陪着……”
“你想得有点多。”翠兰愈发觉得好笑,“我们这种大丫头年纪大要嫁人,肯定去不了,剩下十岁上下的小丫头能比得过荣国府的家生子?姑娘有委屈还不得自己承受,咱们安慰有什么用?连荣国府什么情况都不清楚!”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翠滴无法理解,“你也是看着姑娘长大的!”
“你只是一个丫头!你看王嬷嬷的做派,还不知道贾家是什么龙潭虎穴吗?”
翠兰翻个大大的白眼,很光棍继续怼她。
“姑娘自有外祖母疼,我们这些生人过去,死在那儿有人管吗?反正我不想去,我家里已经给我找好了人家,她们也一样,更想留在扬州嫁人,好帮衬家中。”
“你……”
“你什么你,你们几个若想去,自己活动活动,说不定有机会,我们跟荣国府扯不上半点关系,这个热闹凑不齐,太穷!”
翠兰边说边笑着嘲讽,掰扯她们毫无意义!
林府若是后继无人,她们这群年长些的丫头恩放出去,寻个普通商户人家没什么问题。到时候给家里人拉扯个靠山,才好在扬州立足。
林府的和贾府的丫头,在去荣国府一事上,根本玩不到一块去。
只不过,这群能做上一等丫头的林家子数量还是少的,其余大多数跟贾家脱不了关系,对荣国府的富贵向往已久。
没多会儿,林祝家的挑好了人,笑容满面送到姑娘院子。
一行七个二等丫头,除了雪雁,愣是没准备多留一个名额给姑娘院子里的人。
“行了,除了大丫头,其余的明日辰时在二门候着,大管家会安排人会来接你们!”林祝家的当这里是正院一样,手拿把掐管着院子里的事,“王嬷嬷呢?”
丫头们没一个回答她,除了大丫头外,走得干净利落,不少人恨得牙痒痒,此事定然没完。
“嘿,还跟我闹脾气,我怕你们不成?那老婆子只能在库房忙活了,你去把她叫出来。”林祝家的不置可否,也可以理解这群人的不忿。
毕竟,从明日开始,得从二三等丫头变成粗使丫头,甚至没有活干,耍耍脾气也正常。
“周嬷嬷来啦,姑娘练字呢,以后房里的事还得劳烦你多管管,这些个小丫头脾气大,总不服管教,我是没办法的。”王嬷嬷不想揽权,她是姑娘的奶嬷嬷,好处少不了她的。
而且周嬷嬷跟荣国府的周瑞二管家是亲戚,回荣国府有了靠山,二太太会重用她的,姑娘屋里的事免不了还是得由她来管。
“算你懂事,雪雁我肯定带上,你走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这儿有我呢!”林祝家的不跟她客气,她这老婆子向来不管事。
“行,你管着我放心,有什么事你找翠兰,屋内大小事都是她在管。”说完,王嬷嬷拉着雪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站在院外观望许久的林笙管家目视那群林家子安然离开,竟无一人觉得憋屈,甚至更多的是解脱。
唉!林家绝嗣错不在姑娘身上,想找退路,也是人之常情。
“明日你去二门,把多余的丫头登记名册,府里暂时没有多余的位置安排给她们,让她们回家等消息?”
林笙管家凉薄一笑,觉得这群人归家以后,前程无望,又无月例可拿,在家里被哥嫂膈应,应该会暴跳如雷。
老爷若想带走审问,那嘴好撬得很,不会再为荣国府隐瞒一丝。
既然荣国府那么好,喝着西北风,应该也要心向着荣国府才对。
哪有拿着林府的月例,念着荣国府的好,活脱脱的白眼狼不过如此!
事情办完,林笙管家回到书房,偏院内账册依旧完好,账房小厮连同账册一道被人看管起来。
三令五申叮嘱看守的小厮们莫要偷懒,再到书房回话,林如海手里不知何时握着串佛珠。
看到那串佛珠,林笙心里咯噔一下。
心无恶念,哪需佛珠傍身!
“老爷,事情办完了。”
“嗯。她们都想去荣国府吗?”林如海把玩着佛珠,冷然道。
“家生子们大多不想去,其余人是想去的。”林笙管家没有夸大其词,“荣国府的富贵体面,她们心生向往许多年。”
“呵~”林如海笑了!
敏儿,没有小家,大家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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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份吗?你这点是真的错了!
“再观察一下,心不向着林家的、有心想走的,列个名册,该放得放,该抓得抓,府里不需要留那么多人。”
林如海想了想,觉得还不够解气,压抑着怒气问道:“黛玉屋里没有一个愿意跟去荣国府的家生子吗?”
“没有主动要去的。”林笙管家摇头,“去年琏二爷来之时,敏太太刚走,戏耍过几个丫头后,怕老爷您生气,没开口说过讨要的话,后来婚事不大顺遂。”
“呵~”林如海又气笑了,“如此软蛋,毫无担当!”
荣国府家风不堪至此!这也配说是荣国公的后人!
“行吧,找好了退路,就让她们走吧!黛玉的事暂时不急!太太那儿呢?”
有没有要过什么东西?像是正房的布置、银子,或者是问他什么时候动手?
闻到肉味,不分一杯羹不像她的作风!
林如海不知不觉间,又气笑了。
林笙管家没搞明白老爷问得什么事,观望老爷的神色,竟然意外好转不少!
新太太的能力,似乎被他小瞧了!这才见过一面,已经能够影响老爷的情绪!
踟蹰着,林笙管家小心答道:“太太身边的徐嬷嬷也是荣国府来的陪嫁丫头,好像不是很……”
林笙管家不敢继续说下去,到底是敏太太的人。
“太太什么想法?”林如海仔细回想,脑海里没有这个人,应该不是敏儿得用之人。
“太太不防备她!可我走的时候,她们在吵架,明显不很赞同过继之事!这会不会……”提前泄露?
“不要紧,孩子说不准已经在扬州,不需要我们接,做个样子走流程而已。”
林如海揉捏着佛珠,说出来的话,让林笙管家跌破眼睛。
不是说无依无靠的孩子吗?怎么还能被送到扬州来?
太太早就准备好过继之事?难道,是老爷提前走的一步棋?那孩子莫非是老爷的私生子?听说是太太捡来的孩子!
那也不对呀,老爷对太太没有任何感情,此前没说过要接孩子的话!
不对,还是有感情的!
林笙管家不敢继续想,老爷对敏太太的上心程度,众所周知的,岂能偷偷在外养私生子!
“近段时间,你把府里心思沉稳、干活麻利的找出来,确保各处随时能换上新人!府里明日开始戒严,到庄子上找些好手来,守住林府的各个大门。”
“老爷是想……”关门打狗?
林笙管家胸口怦怦直跳,一来就动真格的?
老实本分的人,林笙管家门清着呢,干活的永远是那么几个!心思活络之人大多不干正事,拔除掉影响不大。
“就是你想得那样!背主之人,本该受罚!”
林如海闭上眼流转着佛珠,愤怒到不得安宁。
再睁开眼,双眸中厉色满溢。
“林笙,我要知道敏儿和珏儿的具体死因,不管用什么方式,把有问题的丫头婆子全调到庄子上去审。”
15. 我很闲吗?
“老爷,是不是要把竹离从府衙叫回来?万方我让他去接孩子了。”林笙管家不会审讯,也不敢牵扯到这种要命的事情里去。
“嗯,过两日我会让他回来,你配合他,不需要大张旗鼓地办,也不怕别人瞧见。”
“老爷,这……”林管家惊慌,“那不就得罪了荣国府?姑娘还要送过去呢。”
“你照办就是,后院务必打扫干净,别再让孩子出事。”
“是。”说到底,还是因为子嗣问题!
林笙管家心领神会,老爷下定决心要保那孩子活到成年,他们这群家生子自当鞠躬尽瘁。
林家有了出路,他们这群依靠林家的仆人才能继续安宁。
“去办吧,林大,后院的事,你比我更清楚,我只有一句话,斩草要除根,别留下一个隐患。”
“绝不会留下任何隐患。”林笙管家眼睛眯起,宛若发誓。
“很好!明天一早,把库房钥匙和账册交给太太,别忘了,就说让她自己整理一下院子。”
“啊?”怎么那么突兀转到太太这儿?
“让你做你就做,戒严跟太太没关系,有人求见太太,你让她自己拿主意,不用通报给我,记清楚了吗?我不想管她任何一件事情!”
“明……白!”个鬼!这怎么明白?
不想管,又把府里大小事务交给太太,待遇眼瞅着没比敏太太差在哪里。
“去吧,记清楚了,明天一早送过去。”
“小人这就去整理。”林笙大管家走出书房,走到偏房里整理账册,满心莫名其妙。
刚还想立军令状来着,结果一打岔,气氛半点没剩下。
老爷怎么像苛待下属的上峰?好的坏的全让太太做,也不管她做不做得好。
翻阅着府里的账,林笙无言以对。
烂账一堆,漏洞百出,账房小厮头上冒出的虚汗,几乎将外杉打湿。
有多大问题?大体不怕人查,查出来后推到敏太太身上,老爷定然不会计较。
林笙管家往前几年的账册翻阅查看,一样的烂账,敏太太完全放任吗?人参买那么多,府上主子才几个,放久了药效散去多半,自然又进了药房人的口袋。
唉!
这些年送给荣国府的礼也真的重,每年足有好几千两,甚至还送上千两的现银,荣国府揭不开锅啦?太太送礼能送现银!
平静如水的书房外,阴霾几乎笼罩在林府所有下人的头顶,私下里彻底炸开锅。
一晚上功夫,林大管家搬走账房的账,正房人员清空,敏太太的嫁妆也要清查,一堆丫头首先被撤掉,大部分不能去荣国府,没有一件是顺遂事。
众人心头,猜测老爷是不是准备彻查后院,难免又想起十来日前新太太自尽之事。
轻轻拿起,轻轻放下,可到底差点出人命,丛柳阁至今尚未修缮,依旧焦黑一片。
太太院子里,下职的粗使婆子回到家中,听闻府中变故,顿觉心惊肉跳。
大家伙儿都现在还不知道老爷要过继之事,更没有注意过太太的动静。
她也不敢说,今天就她一人和那个二等丫头下职,消息一旦传出去,林大管家第一个会剥了她们的皮。
“你怎么不说话?我跟你说府里的事呢!你说有没有可能,老爷真的要清算敏太太留下的人和事?你也知道,里面有多少事跟荣国府脱不了关系,这样撕破脸有什么好处?”
她丈夫还在叽叽歪歪。
“你管那许多,跟咱们一点关系没有,兜里比脸还干净,查账查得到咱们头上?”粗使婆子翻着白眼,“快休息,等他们那群得脸的下去,咱们机会不就来了吗?”
“说得也是,不过我还看到不少人去林祝家里活动,名额卖到百两一个,说是五个丫头定死了的,有三个可以换人。”
“百两一个?那么黑心?厨房那边呢?我记得那张厨娘也是敏太太的陪房,她家有个小丫头差不多年岁。”
“这不就得花银子吗?厨房那边听说闹得凶!张厨娘脾气本来就不好,这次连四个陪房都没给她算上,小闺女也去不了荣国府,老脸都不知道往哪儿搁。”
“行了,快睡吧,跟咋没多大关系。”
再说下去,今夜都没得睡。
翌日一早,紧赶慢赶走到太太院里换职,太太屋里一点动静没有,都还在睡。
直到日上三竿,徐嬷嬷穿戴整齐走出来。
“太太吩咐我去厨房去早膳,我得出去。”
“那还是我去吧!”小丫头又是一阵纠缠,徐嬷嬷不悦,冷下脸准备骂,屋里太太的声音闯出来。
“徐嬷嬷,记得给我带一只炖烂些的鸡,我爱吃那个,鸡汤带一小锅,再要点鱼片肉片和菌子,我要烫锅子吃。”
“好嘞!”徐嬷嬷应下,推开小丫头走到门口,粗使婆子咧嘴一笑,打开门让她出去。
她这一出去,外头全得知道老爷过继之事咯,剩得她们几个战战兢兢守着秘密。
门开不久,林笙管家同他媳妇一起,带着人抬着三个大箱子进来,沉甸甸的压手,分量瞅着不轻。
进了院子,瞧见屋子门关着,下意识问道:“太太还没起床?”
“刚起,洗漱呢。”小丫头雪霁微微一笑,“刚我进屋伺候的时候,瞅着太太有些嫌弃她的衣裳,挑来挑去没有选中的。”
“那些衣裳重做就是,还能是什么大事?”林笙管家示意他家媳妇进去,“你去把老爷的吩咐告诉太太,太太没洗漱好,我不方便进去,你看着料理,这些我都看过,用处不大。”
“行,你去把,二门那儿丫头等着你去接呢。”林笙家的笑着让他走,随及自个把箱子提进屋。
屋子里,薛元娘穿着一身深绿锦衣,配色稍稍有些暗沉,随意挽起个最简单的发髻,头上就一根平平无奇的木簪,跟敏太太昔年的浓妆重抹相距甚远。
唯一指得称赞的,不过气色好血色足,身材丰腴很健康。
“太太早,老爷有吩咐,让把账房的账册送到太太这里。”林笙家的笑着打开第一个箱子,后院一向只有管家之人才可接触到的账册,老爷肉眼可见开始抬举太太。
对太太来讲,这是好事。
薛元娘木着脸看向账本,发自内心抗拒道:“只放我这儿?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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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要我整理妥当?”
“应该还要整理,敏太太过世后,账房的账主子们都没有管过,日常才买尽皆遵循旧历,太太总得过问才是。”
好吧,林如海觉得她太闲是吧。
就荣国府那群下人,没有主子照看,账本子不晓得会多难看,她一点不想查的,而且多此一举,林如海肯定准备下死手。
林笙家的没看见太太脸上的笑,有些讶然,随后打开第二个和第三个箱子。
“太太,这里面是库房的钥匙、各处的对牌,还有府里的花名册、各处任职的名册,太太若有看不明白的,小人可以给你介绍一二。”
“花名册?”薛元娘眉头挑起,走进拿起一门,一列列记录的是林府仆人入门时间和来历,最上面一门,恰巧是贾敏嫁进来后新添置的。
几十个金陵贾家赠予,几十个贾敏陪嫁丫头,再往上几乎没买过人,登记的差不多都是林家刚出生的家生子。
另一本任职名册上,后院各处管事婆子清一色在最后一本花名册上找得到人名,林府家生子能领头的没有一个,前院相较而言好很多,林如海更爱用林家的家生子。
人数到达五六十以上的姻亲关系她一时半会弄不清楚,再看向那些钥匙和对牌。
“全在这儿吗?今天管家的活都得我来干?”薛元娘眉头紧蹙,“之前是谁在管家?”
“回太太的花,是我和大管家两个人管,不过也只管得着前院,后院一切照旧,我们也不敢随意变动。”林笙家的微微一笑,“今日太太可以开始尝试管家,我跟徐嬷嬷都可以帮忙,只是太太心里得门清,我们做完,太太拿主意就行。”
“好,你做吧!”薛元娘没意见,“府里针线房有没有?先做几套衣服来。”
“太太,府里有针线房的,专门养着七八个绣娘,库房里有好些云锦和狐裘,太太要想做衣裳,等会儿我就待她们过来量身。”
“有针线房就好,我自己量得不一定准。”薛元娘点点头,“管家之事不急,你先照旧历办,银子支使较多的地方你知会我,等老爷今日从府衙回来,我再决定怎么处理。”
“好的,太太。”
“这厢对牌拿走,暂时别放我这儿,把今天的账给我看就行。”薛元娘吩咐完,神了个大大的懒腰,“昨天府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太太,府里能发生什么事?也就是老爷让清理正院,把不得用的丫头换其他地方去,姑娘要去荣国府,嫁妆现在准备已经有些晚了,好些家具都没来得及找好木料。”
林笙家的没提丫头婆子们的反应,那么丢人,一个个胳膊肘往外拐,想方设法要去荣国府,嫌弃她们林府比不上荣国府富贵。
真清理正院呢?林如海是个听劝的,跟她定好的事没有掺水着分。
不用细想也知道,后院乱起来,能去荣国府和不能去荣国府的打起来,人人只在意自己的利益,事到临头发现没有退路,能背叛林府,就能背叛荣国府。
林如海还是想知道儿子媳妇怎么死的吧。屠刀划下的范围可能会比之前更广,宁可错杀不可放过都有可能。
有点浪费人才。
16. 徐嬷嬷告密
是个人肯定有价值,不忠心不代表他不能干活,丢去庄子种地属于人才安置错位,几十个人加一块,浪费的人力不少!
荣国府的仆人有时候比林府的更有用,大场面不会怕的。
像徐嬷嬷这种人物,弯弯绕绕门清得很,她上哪儿找去,荣国府却有一大把。
大户人家彰显世家风范,菜盘子无一不精,菜色连主材是什么都看不出来,稀有的难寻的,一般厨子哪里见过,又怎么可能做得出来?
酒席上门道一瞅,你家什么状况一清二楚。
所以才说,小门小户想要上进,该懂的都得想办法懂,尤大太太当上贾珍媳妇,一样没信心管好宁国府,摆酒席更是没底气的,几十年不敢当家。
丫头婆子不忠心不要紧,怕得是连一个得用的人都没有,笑话闹出去,铁定被说一辈子,那不是薛元娘想要的。
大不了丢外头去忙,用利润分成来诱哄,身契在她手里,不老实听话再丢出去做苦力活。
被现实折磨得沧桑孤苦的贾家仆人,恨得牙痒痒的绝对不会是她薛元娘?
走出院子门的徐嬷嬷突然觉得鼻子有些痒,不知道谁又在惦记她。
今日林府跟昨日想比,有很明显的不同,各处干活的人不知为何积极许多,更没看见聊天说话嗑瓜子之人。
一路走到大厨房,里面辱骂声此起彼伏,尤其以张厨娘的大嗓门最清楚。
“什么东西,周氏那老虔婆竟然跟我开口要一百两银子,她怎么不去抢!”
张厨娘做厨房掌勺十来年,没受过这等气!
“就是,平时好东西哪里少过她们家?现在可劲拉着正房的人瞧不起旁人是吧!谁不知道就是看那几人家中还有不少得用的在荣国府主子们的身边。”
“一共四个陪房八个丫头,一个都不分给咱们厨房的人,是不是有点过分,姑娘那胃口能离得了咱们?”
“就是,什么女工账房管事往来,一个个说得好听,咱们厨房能少得了人?名单报给老爷,老爷能同意才怪。”
“就是。”
你一言我一语,个个愤愤不平。
徐嬷嬷算是听了个明白,姑娘那里需要人陪着去荣国府。
别的时候她不觉得有问题,偏偏这个节骨眼上,老爷在给姑娘挑选陪同之人,是想转移大家的注意力,好接那孩子上门吗?
继子马上过来,姑娘开始准备去荣国府,此前很久都不舍得,甚至还请了西席开蒙,一副要自己养孩子的架势。
怎么看,都不太对劲。
徐嬷嬷呼吸粗重起来,心跳得厉害。
不行,这事她不能帮着保密,荣国府会弄死她的,只能对不起薛元娘了,是她自己先越界的。
“哎哟,徐婆子你怎么在这里不说话?”
刚刚出去给姑娘送餐的厨娘乍眼瞧见徐嬷嬷站院子门口偷听,大声朝里头破口大骂道:“你们几个看门的都是死人呀,有人来了不知道招呼一声?”
屋里瞬间停下声音,好几个厨娘小丫头走出来,一字掰开七八个,个个面色不善打量着徐嬷嬷。
徐嬷嬷打量她们这架势,无语一笑。
“看我干什么?你们说那么大声,不是故意想让人听吗?我来给新太太拿早膳,太太要吃鸡汤锅子,看着弄点鸡腿、肉片和菌子之类的。”
“哟,徐婆子还老实跟在新太太身边呢,到现在没觉得投错了门路?”
张厨娘双手叉腰倚在门边挑衅,上下打量她这身衣裳,还是当初普通管事婆子的那套,主子不体面,下面也不体面。
“既然你都听了去,我没必要瞒你,我回不去荣国府,你这另投他主的更回不去。”
“你这不是废话吗?我在太太屋里待过几日?又是外面买来的,不是荣国府的家生子,怎么轮也轮不上我,倒是张厨娘你去不成,我很意外。”
挑衅上门,徐婆子同样戏谑调侃着。
“谁不知道你娘家得用,管着荣国府的大厨房,太太看中你,大家敬畏你,偏偏老爷不将你放在眼底,怎么就不许你回去呢?”
估计是知道,没有张厨娘的功劳,林府未必会散架那么快,没有证据,心里也会怀疑的。
论她家的关系,绝对不算差。
不提还好,一提起来,张厨娘气得倒抽一口凉气,脸刷一下涨红,叉腰便骂。
“还不是林祝家的拿着鸡毛当令箭,淘汰我呢。就你,也敢嘲讽我,看我不大耳瓜子抽你!大早上还想吃什么鸡汤锅子,搁这儿挑个什么劲,真把自己当太太呢,我告诉你,今天只剩下馒头配咸菜,看到一丁肉我张厨娘从今儿往后跟你姓。”
张厨娘气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总而言之,想打架了。
“跟我扯这个。”徐婆子推开她们,半点不带怕的,凶起来一张老脸格外唬人,“有本事到老爷太太跟前扯去,今儿不给我鸡汤锅子,看我不掀翻你这厨房,大家谁都别想好过,回不去荣国府,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我看你是欠揍!”张厨娘挽起袖子,气到发颤。
徐嬷嬷胸口一挺,当面冲上去:“来,你打呀,你敢打,我就敢把你这厨房全掀翻,告到老爷那儿,你张厨娘的老脸还保不保得住!”
老爷今儿不让你去荣国府,明儿就能把你卖庄子上去,一个两个都只是林府的下人,新太太做不了主,继子来了一句话的事。
“你……”张厨娘怒不可释瞪着她,徐嬷嬷不甘示弱瞪回去,其他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一个年轻媳妇拉了下张厨娘。
“婆婆,消消气,别跟她这种人闹,掉价。”
“可不是掉价吗?”张厨娘顺坡下马,翻了个冲天白眼,走进厨房,瞅见厨房里剩下不少好些东西,拿了个瓷盆,一股脑全倒里头,徐婆子走进来就看见她这样,摇头无语。
指着个年轻媳妇道:“太太要吃鸡汤锅子,你还不赶紧准备。”
“也不看看这天色,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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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咸菜馒头,爱要要,不要就饿着,懒怠伺候,真事多。”
张厨娘一甩衣袖,光棍得很。
“姑娘都能吃,太太吃不下,讲到老爷那儿,也是太太没理,其他人,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午膳的食材都伺候好了?”
“还没开始呢,这就去弄。”几个厨娘无精打采,昨夜估计都没睡好。
张厨娘冲着徐婆子又是嘲讽一笑,坐旁边肆无忌惮吃着肉包子。
“你这什么态度?我本来还想告诉你个秘密,现在我都懒得说。”
徐婆子意兴阑珊转身开始装盘,凉飕飕道:“你也别笑话我另投她人,等这府里只剩下老爷太太,张厨娘你今日的做派,好果子指定在后头。”
张厨娘身心一顿,哈哈哈笑出声来。
“你们听,她还在做梦,指望老爷会看中新太太!哈哈……”
“笑吧。”徐嬷嬷依旧低声回话,并不在意她的大声嘲讽,“太太的孩子一过继,老爷不抬举太太,还抬举你个婆子?一道鸡汤锅子都准备不出来,要你何用。”
“你说什么?过继?”张厨娘豁然起身,急匆匆走到徐婆子身边,“你再说一遍,老爷准备过继谁?”
“你冲我喊什么?老爷自然准备过继太太的儿子……”
“真的是过继?”张厨娘瞬间脸色惨白,“怎么可能!不是查清楚了吗?她亡夫家就那一个,林家宗族能同意?”
“人家缺那一个孩子?”徐嬷嬷觉得好笑,“又不是他亡夫的血脉,人家亲娘都盼着他儿子早死,好继承家财。”
张厨娘指着她鼻子开骂:“你怎么这会儿才说?我就说老爷怎么突然让准备姑娘的嫁妆,男人哪有不重子嗣的!”
“过继就有用吗?”一个年纪大些的婆子突然插一嘴,“之前那珏少爷,还不是……”
“闭嘴,还嫌不够乱?徐婆子你继续说!老爷莫非打算把姑娘送回贾府就不管了?”张厨娘重重拍着桌,眉头紧锁,厨房内针落可闻。
“我哪知道?我只知道林大管家防备我,却让太太全盘做主。我昨天晚上才知道,今天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出来!”
“不是说,老爷只见过太太一面?”张厨娘不确定道,“就那一面,老爷就同意过继?”
徐嬷嬷点点头:“太太没告诉我实情,是让林笙家的去通报得老爷,老爷走得时候的确脸色难看,从头到尾对新太太不屑一顾,可到晚上,林笙管家的做派让我很不安。”
“连孩子送上门的事都没来知会一声?”张厨娘不相信。
徐嬷嬷无奈点头道:“林管家上门来要的地址,具体怎么个章程没细说,只说要过继。”
张厨娘面色凝重,在场所有人都不知所措,这是大事,但凡林老爷再不把姑娘放眼里,丢到荣国府彻底不在搭理,荣国府和林府就算断了联系,家财是不用想了。
“这薛元娘还不如之前那个呢。带个没人要的孩子,老爷心一软,不就动了恻隐之心。”
17. 心生恶念
一时众人无法接受,难以言喻的压抑逐渐弥漫。
不知是谁率先忍不住抱怨一句。
“我早就说过薛家那人眼界太小,下手又狠,寡妇在家里苦熬本就身体差,绝对是喝多了烈性凉药病死的,她那样子,老爷眼瞎猜瞧得上,真当自家闺女是天仙呢。”
“我也觉得,死得蹊跷,下葬不敢让人看,匆匆入土埋了,为了攀这门亲,对亲闺女也下得了狠手。”
“行啦。”张厨娘一嗓子暴怒,“都给扯哪儿去了?徐婆子,你什么主意?”
“我不知道,得等老爷的做法!”徐嬷嬷能有什么好法子?左右摇摆不定罢了。
“荣国府不要咱们,咱们只会是林家人,身契在老爷手里,是圆是扁跟旁人别关系,我知道你们里面有从金陵贾家来的,金陵贾家不缺伺候的,没跟老爷撕破脸,怎会上门讨要?”
“所以呢?你指望那个孩子?”张厨娘觉得好笑,“你确定他能长大?”
“那不得看张厨娘你的意思?”徐嬷嬷意有所指,双目含笑道,“孩童养久了总会有感情,一两套屋子、上百两银子,荣国府瞧不上,琏二爷能在扬州待的时日不长,铺面还能留个掌柜看着,屋子贱卖都未必能脱手,周转出银子颇费事,可这对太太就很不一样,再要考上科举,咱们不愁没处去!”
“说得倒是好,你能保证老爷养出了感情,要让他继承全部家私吗?”张厨娘摇摇头,“徐婆子你也在赌而已。”
“那你有更好的出路吗?”徐嬷嬷破罐子破摔,“要不要去乡下买几亩地?”
“你疯了吧。”张厨娘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坐下继续吃肉包子。
“咱们户籍要是入了乡里,以后得归乡里管,人家是同姓人,咱们各个腰包肥厚,被怎么吞吃殆尽都没处说理,又不是没见过。”
“是啊,三四百两银子傍身呢,能让整个村子的人富一波。换做是我的话,我也会这么干。”
几个厨娘连声应道,显然知道这条路指定走不通。
“我听说连回自己老家的,一样被亲人吞吃殆尽。财帛动人心,拖家带口回乡里肯定不行,只有那些小丫头可以嫁出去试一试。”
张厨娘家里也有小丫头,当即怒怼道:“嫁到乡下给人当牛做马吗?那还不如嫁到县里商户人家呢!徐婆子,敞开门说亮话,大家去外头找过事,没一个成的。那些酒楼一听是林府出来的,嫌我们手脚不干净,你懂这是什么意思。”
手脚不干净?无外乎背主,或者偷拿偷吃,沾哪条酒楼都不肯要。
“你们去远一点的县里开个小饭馆应该不成问题吧。”徐婆子不信,一个大厨怎么可能没人要,又不是普通伺候人的小丫头。
“你斗得过地头蛇?三天两头闹腾再常见不过,不然我祖辈也不用卖身进荣国府。一切重来的话,只能从小本生意做起,一天几十个铜板那种,吃口肉都嫌不够,家里的手艺没有食材练,下一代能不能做个大厨,谁又说的情况。”
想来想去,不回荣国府,就没有一条好路可以走,反倒新太太那边还能看到一丝希望。
徐嬷嬷不看好薛元娘,实在想不到好法子。
“那怎么办?我一个孤寡的,更不知道怎么过活,难道我还要嫁人,去伺候人家一家老小?”
想想那个场景,徐嬷嬷全身战栗无法忍受。
气氛正低迷之时,一个帮厨的小媳妇突然站起来。
“婆婆,之前你不还说荣国府想让太太多收礼吗?平白放着那么多好处不要多傻呀。”小媳妇一席话,大家还没听明白,她又接着笑道。
“太太若是多收礼,家私轻松翻几倍,荣国府家大业大,还怕她们孤儿寡母翻出天来?能留个去处给他们,都算荣国府心善。正好徐嬷嬷也在,有了银子,帮新太太置办酒楼,有林府太太的招牌在,咱们酒楼能立得住。”
张厨娘哑然,又觉得很有道理:“你继续说。”
“那媳妇就继续斗胆了。老爷家私是不菲,跟盐商比起来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太太若是能多拿一些,老爷跟外面也不至于死犟到底,敏太太品格高洁,不愿同流合污,新太太没见过世面,迟早会收,也迟早会越收越多,后面即便清算,也是太太的问题。”
谈到收礼、老爷和盐商这种事,大家下意识屏息,林家闹到这步田地,还不适银子和官位害得,若是老爷做得是户部侍郎这等官职,荣国府绝不会如此决绝。
“琏二爷过来处理后事之时,银子比现在只多不少,还都是现银。咱们有个赚钱的酒楼生意立在那儿,每年能交一两千银子,只需要琏二爷将咱们的身契带走,他何乐而不为呢?到时候咱们又能扯荣国府的招牌,一点不费事。”
“好主意!”徐嬷嬷拍手叫好,“张厨娘,你这媳妇心思活络,前后想得明明白白,而且老爷若是知道太太收礼,太太在老爷那儿就不会再有任何颜面,那孩子的前程有限了。”
尤其跟敏太太一对比,一个是天上的月,一个是地上的泥,不可相提并论。
“是啊!开春不是又要发盐引,你让太太多收点礼。府里有新太太,办一场宴席合情合理。老爷若是不让办,去外头上上香,厢房里门一关,多收少收太太自己说了不算,到时候银子只多不少……”
“行,那就这么办!”徐嬷嬷又刻意看向其他几人,“你们的意思呢?”
“这条路可以走,赌一把不费事!”几人纷纷点头,“咱们得听荣国府的,日子却还得过不是?又不算背叛!我不信荣国府不想要翻倍的银子,非得一根筋去弄死她们母子。”
张厨娘笑着盖棺定论。
“那说好,咱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好处人人有份,跟那群去荣国府的不相干,孩子的事先不告诉她们,省得事情没一撇,被她们拿去邀了功!”
在场所有人尽皆点头。
张厨娘再次望向徐嬷嬷:“那我们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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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望一下,哪里开酒楼比较合适,徐婆子,你得尽快,早办早好。”
“放心,新太太小门小户的,银子没摸过多少,抵挡不住这个诱惑,她一准听我的!倒是你们这个酒楼靠谱吗?手艺都……”
“你这徐婆子,瞧不起谁呢?咱们可都是能接驾的大厨,什么席面没做过?酒楼那些普通席面还能不会做?再讲究的菜,咱们研究研究也能做出来,谁家没个压箱底的好菜?”
“就是!外头酒楼的那几个招牌菜,咱们一早研究得清清楚楚,连食材是那儿进的都一清二楚,除了御厨外,咱们要分一杯羹,还有人反对不成?”
“徐婆子,咱们就算再差,那群盐商不得巴巴得上门来吃?更何况咱们这手艺,你直接试试看,觉得怎么样?”
徐婆子被她们塞一嘴肉包子,满嘴肉香味,包子皮软糯香甜,吃一口她都觉得自己饿坏了。
“好了好了,我就多了那么一句嘴,看你们给气的。我赔罪行了吧。老姐姐们,府里还有其他有手艺的人吗?”
徐嬷嬷也动了心,不自觉步子迈大一步道:“咱们人多起来,荣国府指不定更上心,要是能再把咱们都收回去,在扬州当掌柜的,不也挺舒坦?比伺候人强吧。”
“有的!针线房的李氏,还有她媳妇,手艺好得很,听说当初是宫里出来的,一直在王府府邸伺候,后来府邸封给荣国府,一道留在荣国府做下人。”
“还有伺候花草那个老刘,侍弄花草更是一绝,你肯定知道,也是王府出身,什么名贵花草不会弄?那几个老匠人,泥瓦木工都不差,老太太当初很疼太太,留了不少好人给太太,可惜用不大上,跟你待遇差不多,你看着筹办吧。”
“行,新太太那里我去搞定!”徐嬷嬷重重点头决定好,“现在给弄个鸡汤锅子,那没见过世面的馋丫头三令五申要着呢,今儿不给,赶明儿记着账全给你们换咯。”
“鸡汤锅子而已,没见过世面,一下子的功夫,洗点菜就行。你再把这锅新出炉的豆腐皮包子一并带去,太太肯定没吃过。”
一婆子手脚麻利将熬煮多时的鸡汤去油装入汤盅,锅子菌子和肉片帮厨们一道忙,张厨娘洗净手,挑出一条不大不小的新鲜鱼,三下五除二料理干净。
鱼头鱼尾过一遍油水炸成焦黄色,分列鱼盘两边,萝卜丝放底下坠着,薄若蝉翼的鱼片层层叠叠摆上。
没花多长时间,一盘研制羊肉片和一盘鱼肉片就做好了,徐婆子看得连连称奇,难怪那么自信可以去外头开酒楼,单论刀工,就是超一等的。
“行了,拿走吧,咱们得合计先弄点招牌菜出来,招牌菜都得费时费力做得新奇才行。”张厨娘将食材都装好在食盒里,“咱们说好的,别到时候不认账!”
“放心,我肯定搞得定新太太。”徐婆子不怕她们不答应,说到底一个孩子没长成之前,哪能撼动荣国府的大树。
一屋子人心领神会目送徐嬷嬷离开。
18. 徐嬷嬷的震惊
等走出厨房的范围,徐嬷嬷脸上依旧挂着笑,比来时不知轻松多少倍。
消息至少传了出去,有人帮她分担,不算她一个人背叛。
目光不自觉望向正房那边,荣国府再好,费尽心思分不到半点好处,敏太太说是贤惠仁善,把她打发的时候没见得有多犹豫!
完全不如现在的新太太好掌控!
厨房里,厨娘们见她已经走远,将大门一关,不再放任何人进来。
所有厨娘面面相觑,张厨娘眉头一挑道:“这么决定了?”
“决定了,只要酒楼开得起来,荣国府指定会收下咱们,那孩子断然长不大,慢慢就会没的。”
几人相视一笑,不需要多犹豫,容那孩子活几年足够了。
张厨娘神色慎重地看过每一个人。
“这话咱们在这里说说就行,在徐婆子那儿可别乱说!新太太若是知道,绝对会活撕了咱们,别到时候身契要不到,被新太太提前卖到黑石场去,好处全让徐婆子一人拿走!”
“明白,徐婆子把消息透给咱们,肯定有私心。她还是想巴着新太太,新太太应该是个好拿捏的。”
“好拿捏还不好?正常人会不经过老爷同意,到处收礼吗?那不等于把老爷拉下水?不过也好,老爷清高,非跟银子过不去,何必呢。”
“是啊,荣国府不会觉得咱们背叛的,只会觉得咱们顺势而为,银钱越多越好。跟着去荣国府的那些人,通个气才好,外头瞧不上新太太,未必会上赶着送礼,还得荣国府出面周旋。咱们都是荣国府的家生子,一家子都在荣国府,万万不能背叛得。我记得鸳鸯的父母就在金陵,跟她们里应外合,应该不会吃亏。”
“行,我这就去跟周嬷嬷打招呼,愿意留下的跟着我混,不愿意的赶紧走,她不地道,我可不会做这种事。”
张厨娘打定主意不回去,在扬州做掌柜,山高皇帝远,日子不知道多舒坦,回荣国府还得看老太太太太和二奶奶的脸色。
再对比这些年和金陵老宅金彩他们夫妻的待遇,跟乡绅人家真没什么区别,三代以后还可科举入仕,她家已经超过三代,寻个由头让老爷恩放出去,比让老太太答应恩放要简单。
日头渐渐高升,薛元娘耷拉着眼皮等得眼冒金星,真的饿了。
还没有谈妥吗?这么难谈吗?
算计她、算计林如海还需要犹豫?
她又不是贾敏,之前想用什么招接着用啊!
下药弄死她跟宝儿?那得有多蠢,才会想出这招,儿子媳妇死了,继子又死了,那林如海还活不活?府内没问题都要拉去陪葬吧。
至少徐婆子对荣国府没有那么忠心,她的眼里还有欲望。
日头高照之时,眉眼弯弯的徐嬷嬷提着食盒走进屋,心情很不错。
包子味道混合着鸡汤,令人垂涎三尺,香,太香了。
“太太,尝尝这豆腐皮包子,刚出炉的。”一小盘拇指大小的包子端上来,晶莹剔透,一口一个,咸香可口,说是豆腐皮包子,实则豆子味很少,肉味浓郁。
这辈子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包子,原来荣国府早年的膳食能到这种地步?惊叹之!
徐婆子看她一口一个不停,还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笑盈盈不自觉带着些无奈,将食盒中的鸡汤锅子一一摆上桌,小火慢炖,香味扑鼻。
“还有你要的鸡汤锅子,十几只鸡吊着高汤,又放了肉皮鲜笋,炖了整整一晚上时间,骨头都快化了。厨房现杀的鱼,羊肉用得是早上敢买的新鲜肉,瞧瞧这刀工,不愧是掌勺的。”
是啊,薄如蝉翼,只在电视上见过的那种。
喝一口心肝脾费神全叫嚣着满足,味蕾充斥着鸡汤的鲜美,薛元娘感叹,这才是人生啊!
没有辣椒,还不能有清汤锅子、羊肉锅子吗?
“哇,好喝,再给我盛一碗,以后我每餐都要喝一盅。”薛元娘一边喝着,一边满心沧桑。
来这七八年,食材再纯天然无公害,没有手艺那也白搭,她能把饭菜弄熟就不错了,林老四都嫌弃她做饭不好吃,不用催就知道请小子帮忙做饭。
徐嬷嬷瞧她喝得那么开心,故意调侃起来。
“太太,你现在可是林家继承人的母亲,可别表现得太掉价,这些玩意儿厨房每天都有,你爱喝,我天天能给你要来。”
“那太谢谢徐嬷嬷了,没有徐嬷嬷我该怎么办?”薛元娘又继续恭维,“不过,厨房那边怎么突然改了性子?之前不是都不乐意吗?嬷嬷你怎么跟她们说的?”
徐婆子突然被问及,脸上一僵,下意识反驳道:“府里昨日发生了大事,老爷要给姑娘准备同行去荣国府的丫头婆子,大多数选得是正房和姑娘院子里的人,厨房一个没选上,这不,指望太太你这儿来了。”
徐嬷嬷像模像样替他们说好话,冲着薛元娘,态度明显恭维不少。
“太太,此前她们也不知道老爷会如此选人,以为大多数都能回荣国府,结果老爷这样决定,府里只剩两个主子,即便不知道小主子马上要来,也知道太太不能得罪,她们手艺还是很不错的,这盘豆腐皮包子,可是荣国府的一绝呢,太太觉得如何?”
“嗯,非常好。”让她感觉到什么叫精不厌细了。
拿起一个小包子,一口吃下,眉眼弯弯笑开了花:“没想到荣国府的厨子水平这般好,做出来的东西比我们县里酒楼的大厨都来的精巧。”
非常适合出去开酒楼哟~
薛元娘故意引起话头,徐嬷嬷就跟闻到肉味的狼一样,迅速补充起来。
“可不就是这个理,她们自己也说能在外头开酒楼做掌柜,也就敏太太不耐烦开铺面,循规蹈矩只经营庄子,每年送来的食材是不少,府里主子少,也吃不完。”
“那真是可惜了,手艺这么好,合该出去开酒楼做掌柜的,每日厨房里待着,能做出什么花来?”薛元娘摇摇头,“若是有机会,我自己有开铺子的打算,就安排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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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做大厨。”
“奶奶英名,知人善任。”徐婆子笑得见牙不见眼,“不仅厨房的厨娘手艺好,府上还有好些手艺人,针线房的李氏,管花草的老刘头,都是昔年王府伺候的下人,说是宫里手艺都不为过,府里的泥瓦匠人做宫殿阁楼都使得,超一等的甚至是皇家御园级别的房子都会做。”
哇哦~这么捡漏吗?林如海和贾敏都不知道吗?清高到这份上也是不多见呐。
现在,都是她薛元娘锅里的人才,留在后院屈才了,放出去各个能做镇店之宝。
要是跟甄家联合上,能不能多搞到些难得的锦缎,配上一手不错的刺绣,镇店没问题,捞个皇商供供布料,还不是手到擒来的是,顺道送银子进宫多方便,顺道抬进去不就完了。
薛元娘打量着徐嬷嬷热情备至的模样,挺好的,上赶着毛遂自荐,至少想通了不跟她闹。
当然,用这些人肯定得放出去用,她的衣食住行不能再碰,宝儿的就更不行了,看过某传的都知道,防人得挖地三尺得防。
等着吧,迟早正院得犁一遍,才能确保没问题。
当初贾敏养孩子,一直住在正院,搞不好多管齐下,埋土或熏衣服的方式又不易察觉,下手也十分简单。
“嬷嬷,我只是个没人在乎的乡下丫头,老爷未必给我脸面,她们不可能会跟着我的。”薛元娘故意装着不安,“我宝儿来了也不一定会改变多少,老爷对敏太太的喜欢,是个人都看得出来。”
“太太,老爷准备让姑娘去荣国府,此前不是跟你提过请西席一时吗?那时候大家都觉得老爷不舍得让姑娘离开,偏偏在昨日,同意姑娘离开,你说老爷什么意思?”
“老爷准备提前将东西都给姑娘?”薛元娘倒也不介意黛玉将林府家财现在就送去荣国府,父母俱在送家财,只能是嫁妆,二太太王氏想不应下都难。
“怎么可能!”徐婆子恨铁不成干怒瞪她一眼,“当然是准备为新主子扫清障碍,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媳妇哪有继承人重要,敏太太怎么说也死了有一段时间了。”
“啊?”这意思是直接把黛玉扫地出门?怎么可能,林如海跟她谈条件那会儿,可是只提出一个最终底线,黛玉必须拥有好日子。
“啊什么?这天底下的人大多如此,顶多给点嫁妆,压多点嫁妆银,若是没有继承人,林家列祖列宗都不会答应的。”徐婆子说得夸张,薛元娘瞪着眼睛看她,深表赞同。
说得真好,以后不许再说咯,都是你自己的意想罢了。
“太太,去不了的人太多,都在想后路,老爷公务繁忙,后院只剩下你们母子二人,将后院收入囊中,你自己也安心不是吗?”
“收入囊中?管家吗?”薛元娘视线瞄向角落里那两个大箱子,“今儿早上林大管家把花名册和钥匙对牌拿来了,说待会儿就要我管府上事务,可我……嬷嬷你知道的,我哪会……”
徐婆子下意识望向那两个箱子,不敢置信走过去。
19. 薛元娘管家
一箱子钥匙和对牌,的的确确都是林家专用的,她早上出去那么一会儿工夫,太太把管家权就这么轻而易举要到手了?
回头望着太太,又看向薛元娘美滋滋吃饭的模样。
怪哉!老爷怎么会变化如此巨大?受什么打击了吗?
不好,姑娘不会真的被老爷放弃,直接丢到荣国府就不管了吧。
薛元娘开开心心,你们就猜着吧,反正信送到柳氏手里至少需要十来日,林如海动作再慢,这段时间也得初有所得。
更别说,探花出身的林如海,行动力恐怖如斯~
府内昨天开始搞,今日府外不得有更大的事情发生?
等着吧,她薛元娘不会在屋子里待太久的。
正吃得开心,屋外小丫头敲门进来,笑眯眯通报道:“太太,大管家媳妇带着几个管事媳妇一起来拜见太太,府里今天的事还没定下,需要太太安排。”
“这么快?”薛元娘看向徐嬷嬷,无辜道,“嬷嬷,怎么办?”
徐嬷嬷天灵盖仿佛被吹开来,凉飕飕一哆嗦,回过神笑开了花。
“放心,嬷嬷我门清着呢,太太你安心吃,让她们都进来吧。”
那小丫头只是笑笑,眼神依旧看向薛元娘,薛元娘微微一笑,是个懂事孩子:“那就嬷嬷帮我弄,我看着就好。”
“行!”徐嬷嬷笑得见牙不见眼,春风得意不过如此。
林笙家的走进来,迎上她,能不知道她什么想法?
“徐嬷嬷,老爷有吩咐,要太太亲自做,一点点学起来,我跟你都只能教,不能越俎代庖哟,否则板子伺候。”林笙家的一泼凉水倒她身上,招呼着其他几人进来。
“都给我仔细点,意见可以提,主意必须得是太太自己拿,谁要敢越俎代庖,直接在外头院子里打,老爷格外吩咐,长凳就放在那儿,谁要想试试看,现在就可以躺上去。”
徐嬷嬷总觉得哪里不对,拉过林笙家的来问。
“老爷这是什么意思?让太太全权做主?太太重新学起来?”
林笙家的点点头:“我家那口子说得明明白白,老爷想让太太不要闲着,天天窝着,身子骨越来越懒散。”
“啊?”徐嬷嬷无言以对,老爷是疯了吗?太太小门小户,直接全权做主,合适吗?
合不合适,老爷自己没觉得有问题,旁人没资格多说什么,林笙家的故意跟徐嬷嬷交代清楚,省得她一意孤行后面连累自己。
一伙人站在饭桌前时,薛元娘知道,林如海那厮心眼只有针孔大,不想让她过得太潇洒。
真记仇啊!
又不是她亲自做,听一听汇报能有多少事?
一口一个小包子,喝着汤,一个个听她们想干什么。
人她自然一个不认识,林笙家的将花名册一一翻好,对着人脸认名字,是个庞大的工程,好在人不多,十几个,一天记一个绝对记得完。
管事媳妇们站成排,等着被检阅似的,之前敏太太也不会这样做。小门小户的出生,管起事来胆子不小,心安理得听着看着,没有任何心虚。
“说那么多,给我个明确的数。”薛元娘等着第一个开口的婆子,语气不善,眼神下意识带出锐利,直勾勾瞪着她,“账都没算明白,好意思跟我要对牌,我还得听你在这拐来拐去的打着弯得糊弄,等想好了再来,下一个。”
“太太,是这样的,姑娘那里的西席先生需要置换身衣衫,按照旧例得准备两套,那笔墨纸砚是不是也得筹备……”
“行了,列单子我看,需要的数量和品次写清楚给我,懒得听那么多,下一个。”
薛元娘挥挥手,这都什么效率,没有列举清楚也能往上报?丢了落了不还得找她要?最讨厌账不清晰责任划分不明,找人都不知道找谁去。
接连两婆子挨了批,林笙家的都屏息凝神,不敢多嘴,徐嬷嬷更是惊掉下巴,不敢置信。
下一个婆子明显局促起来,说话都有些结巴。
“太太,正院里的东西都登记造册了,就是跟以前的出入差距有点大,您看看。”
薛元娘接过来一瞅,不是出入差距有点大,是基本没剩下多少,日用品、药品银钱不剩半点,金银首饰摆件倒是还剩下一些。
“你把这拿给我看?这是我在时候的事吗?是我该管的吗?林笙家的,拿给林管家,该怎么处理让老爷定夺,拿到我这里是想让我说情?好处没分我一点,锅全让我去顶,心思坏得很,还想我跟先头太太的人再闹一遍是吧!滚!”
中气十足一个滚字,吓得那婆子一个哆嗦,半个字不敢说,林笙家的直接抢了她手里的东西,回头老爷自有分说。
听了一顿饭的时间,薛元娘看向满屋子的管事婆子,能从她这里拿走对牌的寥寥无几。
“等着对牌之用东西呢?巴巴看着我?想用这堵我?”薛元娘看向林笙家的,“林笙家的,去问问,有没有会写字会算账的?不拒是丫鬟还是婆子,只管往我这儿带。”
“太太……”林笙家的有些担忧,“你……”
“赶紧的,谁能干谁来干,干不好的滚下去,老爷想让我管,就让我容忍这群人?都什么废物,一个两个数都数不清白,谁给提拔起来的,我最后再给你们一次机会,我不管你找人也好,求人也罢,搞不定别让我再看见你。”
林笙家的缓缓吸了口气,退后一步,冲着那群婆子点点头。
老爷的吩咐,太太全权做主,他不会管的。
薛元娘会写字会算账,比敏太太对银钱敏感太多,又来自乡野,对物价了解得一清二楚,糊弄她极难。
这是个有本事的,林笙家的无可辩驳,看得出条理很清晰,才这么一伙儿,满屋子管事婆子都被制得鹌鹑一样。
她也不是针对谁,完全对事不对人,只抓两点,谁处理的,要多少东西,给不出明确答复,那就算没好好干活。
不服气?自然有心思玲珑的顶上来,尤其是那等有能耐的,把事儿都办得漂亮,看得出她会给你极大的权利,老爷就算想管,也无从干预。
这哪是不会管,这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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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会管极了。
新太太这个不拒年龄的标准若是传出去,未来府里要学写字算账的会大大提升,那些上进小丫头们削尖脑袋也会来的。
“还站那儿干什么?不想干的站这边,待会儿寻了能干的当场交接。”薛元娘拉拢着脸,荣国府给她真的好一阵差一阵,精准给她留废物,好人全不得用。
管事嬷嬷们面面相觑,擦了擦头上的汗,心虚无比离开房门,哪个还敢笑新太太小门小户?
“半个时辰,回不来的就不用回来了,我累了,睡会儿。”薛元娘吃饱喝足伸了个懒腰,缩回被窝准备来个回笼觉。
林笙家的微微一笑,尤其看眼目瞪口呆的徐嬷嬷,带着屋里下人们都离开。
屋外太阳不知何时已被厚厚的云层遮挡,天空飘着朵朵雪花,冷风袭来,愈发得寒凉刺骨,冷入骨髓。徐嬷嬷的后背不知何时有些湿润,死死盯着床上的薛元娘。
不一样,跟她认识的新太太完全不一样,举手投足间,竟有运筹帷幄之感,好似管过许多人,挑刺数落说风凉话时,那些个鄙夷的眼神,没管过人的面皮薄,做不出来的。
薛元娘的底细荣国府真的调查清楚了吗?接二连三地给她不一样的感觉。
一早离府应卯的林如海披着厚厚的斗篷,坐在轿子里,有林管家额外塞进来的小手炉,已久手脚冰冷。
年纪尚且轻着,身子骨却不如街边叫卖的老人家,越是冬日,越衬得他时日无多,熬不了几年!
林如海麻木地瞅着扬州街道上的繁华盛景,这些美好底下,俱是不堪入目的贪婪丑态,人人喜欢银子,又贪欲无度,仰仗权势,作威作福。
边境依旧在打战,粮饷军械尚且不齐全,盐税银子收上来的不过十之一二,他的确枉为人臣,对不起林家的列祖列宗。
用薛元娘的话来讲,已什么都不剩,还苟延残喘不务正业,合盖家破人亡无人庇护。
指望王子腾、荣国府,不如指望他自己,指望圣上记得他的功劳,以他的命,赌黛玉今生不被欺凌。
不知不觉间,林如海又想起那赖头和尚来府上度黛玉之事,莫与外姓男子相见,是不是早有提示,宝玉跟黛玉之间,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外姓男子,不就荣国府那几人吗?林家根本没有亲缘,旧时好友自不会擅闯后院。
卯时初,天还未完全亮,林府的马车停在巡演御史府衙门前。
留在府衙看守的竹离和竹双两个林府随从早候在门口,轻车熟路卸下小凳,扶着林如海下车。
路上积雪算不得厚,如今初有融化的迹象。
踩在半化的雪上,林如海打量街头还未开门的茶楼酒馆,开口问道:“竹离,这几日他们在茶楼里聊些什么?有提到我吗?”
“有,私底下在传新太太自缢的事。”竹离眉头微蹙,“听话风,应是想诋毁老爷秉性凉薄,罔顾人命。”
“呵,比我想象中要慢一点!”林如海又看向寒风中支起摊子买早点的小贩们,“他们也在好奇,商议我人品不佳?”
20. 林如海的破釜沉舟
“那倒没有。”竹离垂眸,声音变低不少,“他们对老爷后嗣之事更感兴趣,这两日跟新太太相关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昔日绣品、前婆家人是非以及寡居后在家苦熬的消息人传人,觉得荣国府给您娶了个无盐丑女,存心要断老爷的后。”
“原来如此。”他林如海倒成了旁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连普通人对他绝嗣一时都颇感好奇。
难怪薛元娘会说他像破釜沉舟。
一想到今日可以开始发疯,林如海难得神采奕奕。
清晨的第一抹眼光亮起,深吸一口凉入心肺的冷风,胸中压抑整晚的浊气悄然呼出。
望着府衙外依旧热闹开朗的人群,好笑曾经的自己,不愿舍弃名誉,领了巡演御史的值却不做巡演御史的活。
他的确合适,无路可退本就是最大的依仗。
微微笑了笑,林如海怅然拍拍肩头的雪花,收敛心神,犹如莅临深渊的野兽,冷然敌对着府衙内的每一个人。
他痛恨,他生气,他急需要发泄,谁撞上来谁自认倒霉。
往日,林如海是个儒雅君子,五代列侯之家的品貌俱佳,人前带着手炉是不可能的,这般无礼好似活够了似的,更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竹离和竹双互相望着,满目迷茫,不知老爷为何一大早起来火气这么大。
人进府后是直奔向文书堂,文书堂的书吏们都刚到,刚上卯,正一如既往闲散着沏茶倒水吃早食,味道没来得及尝,乍见林如海站在门口,板着张死脸,不由自主将早食藏好,低头准备挨训。
林如海闻着满室生香的文书堂,视线扫过每一个书吏的桌案,未处理的够忙几天的。
随意挑了几份文书,坐在一张暂无人坐的位置上,依旧面无表情,看不出是否动怒。
查旧账呢,完了!
竹离和竹双两个人高马大之辈一左一右站在门口,不放屋内任何人出去。
这会儿谁还能不知道,今日之事只怕无法善了。不入流的书吏们个个老老实实弓着身子,等候林大人的发难。
年底了,他们书吏没有好日子过,盐商肯定更倒霉。
就说别把林大人逼急,他这实权之人,随意挑几个出来祭旗,杀鸡儆猴得报复,人进了大狱,有得是法子让你脱层皮。
偏偏你不能像对付旁人一样对付他,他已经在扬州十几年,素来清正不缺银子,又能直达圣听,早已达成平静的局面,上皇和陛下都没有要换人的意思,对他下手无外乎挑战皇权。
报复二字,实打实地名正言顺,林大人不报复才更离谱。
“查吧,我需要一个名单,记录在册有嫌疑、证据尚不完全的,全给我翻出来。”林如海随手拿着的那本,已经看到两个人名。
不大不小一个商户,有三四个盐庄,经营三四个盐铺,在扬州算不得大盐商,竟然有线报抓捕三会都没逮到把柄,每次围剿都提前撤退干净。
能没猫腻吗?别说漕帮会帮忙通风报信,府衙抓人不也跟个筛子似的,瞒不了门。
盐商猖獗如此,巡演御史府门前的百姓却能安居乐业不受干扰,甚至还有闲心有渠道知道他林如海的私事,好不好笑?
府里随便一个走出去买个东西的功夫,还能抓到什么人?
就是那线人的消息,也不知是不是故意戏耍他们的,每次都差点抓到。
以往,他还讲究个证据确凿,不能随意诬赖,现在,他只想折腾人,能抓便不放过,敢送假消息来,他就敢把人捞大狱里脱层皮。
“是。”书吏们大冷的天,额头开始冒汗,名单二字,由他们写出,日后被人知晓,还不知道要被怎么处置。
个个绷紧皮子恨不能从中挑出软柿子来。
能在巡演御史府上做书吏的人,多多少少在扬州跟盐商们沾亲带故,即便刚来时没任何关系,待久了自会有合适的人家寻上门来。
打量着一个个锦衣华服,好些是非世家所出的普通举人,银子能从哪来的,还用说吗?
整个扬州早已铁板一块,不从内部瓦解,他甚至无人可用。
就像海瑞那般,道德标榜再崇高,银子从哪里来?国库空虚,各处办事都要银子,要不伤农要不割商,稳不住军权,连掀桌的勇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民间动乱四起。
以前没想过,甚至还感恩上皇的仁德,现在细想起来,直觉得这仁德之举,实则败国之兆,陛下已经等不及了。
他林如海一无所有了,最后再做一点无愧于五代列侯之家的事吧,成功与否,黛玉应该会受到陛下的庇护,上皇应该不会为难一个孤女。
想得清楚,自然胸有成竹稳得住气。府衙里多得是人观望,害怕的人群中偷偷摸出去几个,分别朝不同的方向走去。
入冬了,正好无事可做,活动一下,不是挺好吗?
一小厮急急忙忙走进甄家,穿过弄堂,来到二老爷甄应嘉的院子,甄二老爷点卯不拘什么时候都行,这个点能起身吃早膳准备出门,已是不错。
甄府中作息还是不错的,甄老太太觉少,醒得早,对孩儿们学业要求较高,从来不许晚起,即便是最受宠的甄宝玉,照样卯时就得起床读书。
“老爷,林大人不知怎得,要清算旧案,看样子像是要抓人审问,不在乎是不是证据确凿。”小厮跑得满头大汗,喘着粗气通报,“现在书吏们都被扣着,一个都出不来。”
甄二老爷无语叹气,刚想开口说什么,又觉得无趣摇摇头。
“去跟大哥说,让他推几个替死鬼出去,让他安分点,非要给林如海一点教训。”甄应嘉满心不在意,继续吃着喝着,“去吧,跟甄家有关的盐商挑一两个无关紧要的送给林如海赔罪。”
“是。”小厮抿唇应是,转身又往大老爷院子跑。
大老爷是个白身,没什么正事在身,甄老太太不想管他,这时候还睡在刚纳的小妾屋里,他跟盐商打交道得多,又没二老爷在意名声,内宅后院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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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盐商送来的各色瘦马他自己都数不清楚。
贪花好色、嗜酒好面子,若非嫡长,甄应嘉早把他扫地出门。
“大老爷,二老爷派人来报信,说是有大事告知。”小妾不敢拦着二老爷的人,却又知道大老爷讨厌二老爷做派,是以又故意挑拨道,“大老爷,二老爷何故非得在这时候打搅你呢,等会儿不行吗?”
“就他能耐。”大老爷心中不舒坦,“快给爷穿衣服。”
没多会儿,小厮走进屋,恭恭敬敬道:“大老爷,林如海那边出了纰漏,要查过往的账,并不在意是否证据确凿,看着像要折腾人的架势,二老爷说,没必要跟他正面硬杠,挑几个无关紧要的送去,跟咱们稍微沾亲带故一些,给个面子算了。”
“他林如海好大的胆儿,竟然还敢不服气!也不看看江南是谁的地盘!”大老爷非但不停,还扬言要报复回去,“我偏不给他送,他若敢抓人,我就敢告他草菅人命。”
“大老爷,您要去哪儿告?”小厮谄媚得劝诫着,“扬州知府哪敢参活进去,守备更不敢动手抢人,林大人手里但凡有点线报,抓人审问是正常的,无事谁敢越权插手?而且,林大人瞧着不太像还在意名声。”
“嗯?他不在乎名声?”甄大老爷一愣,“气到这种程度?荣国府给他找的人那么差吗?气成这样?嘿嘿,我还挺好奇。行了,这是本老爷心里有数,你回吧。”
“是。”小厮走后,甄大老爷还在想到底是个何等的无言女,折腾到屡次三番自尽,林如海都不看一眼。
“大老爷,又有人来报信。”小妾指着外头的婆子,“见见吗?”
“一大早,怎么那么多事,快点滚进来说。”甄大老爷没多少耐心,那婆子走进门,白着一张脸,可见不是什么好消息。
“大老爷,林府戒严了,刚刚林大管家从庄子里调了十几个庄稼汉子,把林府大门全守死了,非庄子上刚调来的人外,都不允许进出。”
“林如海发疯了吗?”甄大老爷突然觉得有些心虚,“不就一个庶子?贾敏也是,过继一个能有多大的事,非死磕着过不去,本老爷大把的子嗣可以送他。”
“行了,你下去吧。”甄大老爷不准备多管林府的事,一些伺候人的下人,哪值得他费神,再说了,他又不是直接下得手,不还过了一道荣国府二太太的手吗?
又不怕林如海知道是他们甄家干的。
要找几个不大不小有案底的盐商不难,一早上过去,十来个名单列上来,每一个名单都列得有理有据,写得仿佛不去抓人便人神共愤。
看完后,林如海只觉得好笑,那批大盐商没有一个,熟悉的都没有两个。
再看一大堆尚未查阅的文书,林如海突然意识到,他竟然放任了这么多作奸犯科之人,只抓证据确凿的,却始终抓不到证据确凿的,由着他们逍遥法外已久。
陛下现在引而不发,来日拖到身死之时,历历在目的文书就能让他遗臭万年。
21. 甄家纷争
“竹离,去核实一下,能抓就行。”本来也不想撕破脸,只需要表个态,意思一下。
林如海的心思很简单,书吏们低着头,那句话听在耳里,仿若魔音。
真的要抓?抓到大牢还放不放?
有没有可能,会让人死在狱中?可以操作的空间太大了。
竹离领着名册离开,走出府衙,骑上马,左拐右拐走进一个小饭馆,系好马走进去,后头自然跟着人,他也不担心,随意找个借口从后门离开。
七拐八拐来到一个一进的小别院,里面林笙管家的儿子竟然等在那儿。
林里随了林笙管家的性子,老实沉稳不多话,瞅他急匆匆来,满身风霜,眉头微皱没多问。
竹离将怀中的名册交给他:“老爷让去核实一下这些人的问题,他们家风如何、家财如何,是否最近得罪过什么人,你比我更适合去打听,我得去看看有没有人去各家通风报信。”
“好的,万方今早已经离开,没人跟着,我顺道去打探下这几家有没有什么庄子铺面可以变卖。”
老爷如此行径,那就是要想方设法整人,只是不知会不会有人状告老爷不公,原先老爷从未如何做过。
林里领着名单离开后,竹离乔装一番,又翻墙出去,没多久摸到甄家门口。
甄家今日门口络绎不绝,林大人的变化导致各家反应激烈,来送拜帖的几乎将门口占满。
门房闭着门,通过传话的小窗格说今日有远客上门,大老爷要招待人,近期闭门谢客,谁也不见。
来人正是金陵贾家和薛家的当家贾三老太爷和薛家二老爷,一早被甄大老爷邀请到府上,聊一聊忠顺亲王的事,林如海这边的变故反倒是其次。
甄家态度摆在那儿,不会保任何盐商,林如海点到谁,谁家自认倒霉吧,他们不会管。
是以,扬州的盐商们着急上火,一边想向甄家寻求庇护,一边想去府衙打探。甄家外嫁女陆陆续续回府,扛着大大小小的箱子,带上自家孩儿,说是要给老祖母问安。
甄老太太乐呵得很,大手一挥,让人开后门将人带进来,府里临时安排一场赏梅宴,难得热热闹闹,甚至后面还给没来的外嫁女家下帖子,团团圆圆在年前闹一闹。
晾林如海没那个胆动她们甄家的女婿。
午时,甄二老爷回府用膳,一看门口热热闹闹不像话,让家丁把人都遣散,在路口拦一拦,别把什么人都放过来。
走进府里,笑闹声不断,除了被他押在书房不许出来的甄宝玉外,其他人都美滋滋听戏喝酒,烤着鹿肉吃着席,哪有风雨欲来的架势,仿佛提前过年节似的。
甄二老爷眉头微蹙,先去书房寻甄宝玉,书房这边安安静静,没有任何嘈杂之声,看守的仆人一个个瞪大眼不敢懈怠。
好在老祖宗心里有数,没影响宝玉的功课。
去年怕他受太多人恭维,飘飘然认不清自己实力,许他正儿八经参加科考,没跟任何人打过招呼,最后勉强上榜考中童生。
今年明显用功踏实许多,年纪尚小,还可以再试一次,这一次他依旧不准备让他考上,估计凭他现在的实力,勉强能中秀才,说出去没半点意思,贵妃弟弟至少得是个廪生才有用。
“府里的事你莫要掺和,她们都是上门求庇护的,你若不慎许下什么,还得让老祖宗和我帮你完成,所以,你安生在书房读书,晚上等人走了,你再出来陪老祖宗乐呵一下。”
“我知道,别打搅我。”甄宝玉挥挥手,不想跟他说这些,去年考不过那些普通人,可把他憋屈坏了。
甄二老爷这才去寻贾家和薛家人,他心里不踏实,总觉得忠顺亲王来者不善。
这两人没去凑后院的热闹,在前院跟甄大老爷喝酒聊天,说着今日的趣事,瞅见甄大老爷回来,齐齐起身迎接。
“甄大人,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尽职,午时过后才回家,饿坏了吧,快坐下一道吃。”薛二老爷殷勤备至,上赶着将丫头手上刚洗净的酒盏碗筷放好。
甄大老爷没趣得翻白眼:“人会来了,赶紧坐下一道吃吧,待会儿不还得去上值。”
“嗯。”甄二老爷哪里就能饿着,坐下后蹙着眉问道,“忠顺亲王那边什么情况?最近还是一直在跟小辈们玩乐吗?”
薛二老爷重重点头,乐呵呵如有谈资一般:“那忠顺亲王也是个会玩的,在庄子里养着好些小戏子,我家那不争气的带着一道,把金陵有意思的地方都去了个遍,唯独赌坊不敢去,圣上节俭,怕他知道赌输了银子会怪罪。”
“银子呢?收了没有?”这才是甄二老爷最关心的事情,连甄大老爷都直直看着他。
薛二老爷点点头:“收了,刚开始因为没带够银子,酒楼的账现结不了,这才收下,后头戏院争戏子花了一大笔,买下那些庄子养戏子又收下不少,监军的活已经没有去点过卯。”
“账都记得清楚?”
薛二老爷点点头:“这些时候他好像有意换个位置玩,十有八九想插手漕帮的事,要收盐商的过路费。”
说到这里,薛二老爷摇头嘿嘿一笑:“他那点俸禄,养京城的王府都够呛,刚到江南那会儿碍于面子,囊中羞涩不敢提,最近胃口越来越大,看着像要捞够本才肯走。”
“盐商?”甄二老爷眉头又深深蹙起,“林如海那边的变故传到你耳朵里没有?”
薛二老爷点头:“瞒不住什么人,午时之前我就知晓了,府内外那么多人,要是二老爷这边不发话,他们也不敢去求旁人庇护。”
“行,让他们都去找忠顺亲王庇护吧,看看林如海那边什么反应。”
不是忠君吗?不忠于上皇,也不在意新皇这唯一的弟弟吗?这笔银子不算少,忠顺亲王若敢拿,就洗不干净了。
“大哥,你安排个闺女过去试试。”甄二老爷看向他哥,“你闺女多,我膝下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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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孩子,慧儿在贵太妃身边学规矩,暂时回不来。”
甄大老爷眼眶瞪圆,碍于旁人还在,没好发作,闷闷没说话。
大哥三个孩子,大女儿在宫里做贵太妃,有一个七郡王傍身,二女儿在宫里学规矩,年仅十四,往后要嫁给宫里的皇子,儿子甄宝玉在考科举,已考中童生。
他这一方十几个闺女,各个在后院给老太太逗趣呢,嫡长女嫁给巡抚,嫡次女嫁给书院的大儒,全给老二家锦上添花。
又要送一个给忠顺王,忠顺王已有妻儿,这算什么好人家。
“有我和贵太妃给她撑腰,银子够她八辈子花的,你让她们自己选,愿不愿意嫁给忠顺亲王,在我这里摆什么脸色,总好过下嫁商户吧。”
甄家二老爷懒得跟他们叽叽歪歪,吃完最后几口饭,直接起身离开。
“你那是什么态度!还当我是你大哥吗?”甄大老爷气得头昏眼花,“都走都走,少来看我笑话,我是比不得他的。”
“怎么能这样说呢,”薛二老爷赶紧顺毛捋,“大老爷你一手压制着所有盐商,咱们才能跟着分杯羹啊,要是没有您,我们早就沦落成王子腾的狗了,瞧瞧我们薛家大房,如今混得连普通族人都不如呢。”
“切,不都说是看在他的面子上。”甄大老爷顺坡下来,“我自己几分本事,还用得着你来恭维,只可恨老天不公,连儿女都比不得他的。”
十几个都不如他一个孩子顶用,下一辈也得看甄宝玉的脸色行事。
唉~
在甄家门口等候已久的竹离看到甄二老爷又板着脸离开,回到刚刚的小院,拿上林里探寻到的消息朝府衙走去。
午时之后,天光正好,温润的阳光照射到身上,暖洋洋的十分舒适。
用过午膳后,薛元娘要了个贵妃椅,躺在院子里悠闲自在晒着太阳,小丫头帮她打扇遮住脸上的阳光,不知道有多惬意。
不大不小的院子里占满了人,七八个腰粗膀圆的粗使婆子站在人前,怒视着那群委委屈屈的管事婆子。
昔日趾高气扬之辈,如今被推到角落里罚站,心里骂骂咧咧,脸色不太友善,反抗却不敢,更不敢跟新太太犟嘴。
早上时,还能甩脸子不想干,避着太太敢在院子里小声咒骂,直到林府的大门被封死,每一个出口被庄户看牢,连新太太这儿也带着一堆粗使婆子把守,谁还敢乱说话。
张厨娘将老爷要过继新太太儿子的事传出后,所有人都觉得,老爷想给新太太做脸,才将管家权完完整整交给新太太,连姑娘那儿都允许插手。
新太太的胆比任何人想象中都要大,不在乎荣国府,一心只想鸠占鹊巢。
甚至连正房都让人里里外外打扫一遍,让泥瓦木匠好好设计一下正房的布置。
意思如此明显,她要住进正房,要随自己心意重新布置房间,老爷让人把正院收拾出来,竟是准备给新太太住的。
22. 给我打
一个孩子,把整个林府的天都翻转过来,下人们能不战战兢兢吗?
更让人受不了的,还是借风起势的徐嬷嬷,曾经就是个普通管事,去乡下接人的活没人愿意干,这才轮到徐嬷嬷。
这会儿拿着鸡毛当令箭,站在新太太跟前,趾高气昂站在所有管事们的对立面,薛元娘不直接管事,最终决定能不能留下继续当管事,徐嬷嬷说了算。
“太太说了,偷奸耍滑的不要,指使不动的不要,赌钱吃酒的不要,爱说主子是非的不要,今儿早上那几个管事媳妇折腾半刻钟,说不明白要干的活,太太懒怠一个个询问,你们自己做不好的自己退后两步,自有好的顶上来。”
哪有人顶上来?府里大家什么德性,半斤八两罢了,纯粹折腾人。
大多数人不信,林笙家的冲门口招招手,进来一批粗使和二等丫头婆子,每个人脸上挂着欣喜若狂的笑,挺直胸脯自信满满。
躺着的薛元娘看一眼,嘴角弯弯。
她喜欢这样有自信的人,活干得好就得给好饼子,她是个好老板哟~
都给人打过工,嘴甜会说话的确能得一时好,但长久肯定要手腕硬,两者都兼具的,自然节节往上走。
徐嬷嬷对这群人也了解不少,基本都是纯干活的,上面人没了可以,下面干活的没了估计就得生乱。
再瞄一眼那群管事婆子,不少甚至还觉得不可思议,连手底下谁帮她把活干了都不清楚。
“来,采买的过来。”徐嬷嬷冲两边喊道,“你是管事你先说,你平常怎么干活?有哪些需要注意的事?”
那管事媳妇冷冷一笑,张口就来一大段每日干的事,如何安排人出去采买,如何挑选最新鲜的东西,说得头头是道,很日常,乍一听没多大毛病。
轮到另一个粗使婆子说时,关注点完全不一样,比如哪家的菜比较好,预定的人较多排队难排上,还有从哪里出发能少走路,能更及时采买完东西回来,还要排好顺序,如果没买到还有什么应急的地方。
甚至说到有多少家商铺的东西价格时有调整,需要提前去定下,自家庄子上的东西什么时候可以去将东西带回府。
大多不是府里可以决定的事,很需要随机应变和提前规划好。
薛元娘听一耳朵,无语发笑,这些事竟然都出自粗使婆子之口,那管事婆子完全不管事嘛,往日看来是将活分好后,只需要人办到,办不到就是干活的人不尽力。
难怪一个粗使婆子都能自信满满而来,采买那边那么多人,全让一个粗使婆子从头买到尾,定价格的时候才会出面,其他时候一概不管是吧?
“看到了吧,结果一目了然,徐嬷嬷,把那管事媳妇按在那儿打十板子丢回家去,我要一个可有可无的祖宗干什么?”
“是。”徐嬷嬷高抬起下巴,示意两强壮婆子把人按住。
那管事媳妇当然不服气,大声质问道:“太太,你有什么资格打我,我可是荣国府来的,一直跟在敏太太身边,你一来就夺我的职,是觉得你比敏太太更会管家吗?”
“太太啊,你睁开眼睛看看啊,你的忠仆要被人打死了……太太……”
“鬼嚎什么……”徐嬷嬷厉声大喊,“还不给我……”
“让她叫,看看有没有谁回应她。”薛元娘无所畏惧,依旧悠哉吃着果脯,偏头戏谑道,“指望老爷帮你们?那也得等老爷回来有空闲,这顿打嘛,免不了哟~”
“按上去打!”徐嬷嬷中气十足,指挥人硬生生拖到长椅上去,这长椅是老爷让带的,谁不听话打谁,也是老爷默许的,徐嬷嬷半点不担心。
“打!重重地打!”敢顶嘴,还叫敏太太的魂。
“太太救我……太太救我……”管事婆子大喊大叫,“姑娘救我……大姑娘救我……”
“啊……”一板子下去,满面苍白。
接二连三的板子打下去,人很快疼得发不出声。徐嬷嬷直觉得畅快,往日可只有别人挨打的份,甩手掌柜干得好,状也告得秒,干活得还要被打够呛,她倒是一个板子吃不住。
就前几天,徐嬷嬷自己还吃了几板子呢,也没见到这份上。
十板子打完,采买的粗使婆子死死瞪着那管事媳妇,呼吸粗重怨恨满满,徐嬷嬷当着众人的面,将管事媳妇的身份牌搜出来给那粗使婆子。
“以后采买的管事就是你,拿着这个身份牌才可以出府,现在去把今日要采买的东西列份单子给我,一刻钟之内办得漂亮,对牌你就可以临走。”
“小人一定办得漂亮。”那粗使婆子完全不心慌,立下军令状胸有成竹离开,不成想竟是个识字的。
“很不错。”徐嬷嬷又看向剩下的管事们,各个脑门看着冒汗了呢,以往太轻松,现在露馅就越快,“把她给我丢回家去。下一个来吧。”
当场比试,敢来挑战的,几乎都有十成十的把握。
新太太的架势相当足,只要说不出多少干货的,一律是无用之人,说把人捆上打板子,当场就在院子里打。
能说出点子丑寅卯的,记名字留后处理。
不过一个时辰,挨打的不少,如同死狗一样从廊道拖回去的,可都是往日趾高气昂之人,拿着对牌和身份牌兴高采烈干活去的,竟真的从新太太那儿领下管事媳妇的位置。
不少观望之人拍着大腿暗叫可惜,毕竟法不责众,换掉那么多人,老爷回来都不至于全盘否决。
听说,是两两比拼出来的结果,林笙大管家都心悦诚服,觉得新太太的做法没有任何问题,交到他手里的单子功用、数量和能使用的大概天数一一列举清楚。
账一查,出入大的一目了然。
对比之前的烂账,敏太太的管家能力相比而言,跟新太太是天差地别。
最让林笙大管家在意的,还是冲出头的十之八九是林家的家生子,被欺压到遇见机会不顾后果反抗的,竟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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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数不多的林家家生子。
难怪府上出了这么多乱子,却无人敢说,最衷心林家之人跟敏太太不是一条心,老爷想要彻查,只怕越查越难看,甚至还会破坏敏太太在老爷心目中的形象。
外人如果真的谋害太太和姑娘哥儿,贾家奴仆乐见其成,只想分杯羹,林家的家生子同样当没看见,只想换个太太,再则,估计也不敢说,说了就是他们这群人的失职。
唉!都是报应吧!
林笙大管家还在思虑怎么向老爷交差,如果满府下人十之八九都有推波助澜的嫌疑,老爷能接受吗?
林笙家的匆匆走进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皱着眉道:“太太说各个位置的人有点多,府上当值的有近百号人,分两班倒都错错有余,府上又没有各处安排值夜,至少要砍三成人。”
“人怎么选?”林笙管家也忧心,“人数这么多……”
“说是让新上任的管事自己裁撤,底下少于三人的不裁,多余三人的至少减一人,超过十人的,除了账房、绣房等这些必要之所,都减到五人以下。”
“让新上任的管事自己裁?倒是个好主意,太太让我把多余的人都带走?”林笙管家大概知道太太的打算,“要不要抄检一下?”
林笙家的点点头:“当然,家财超过百两的全部没收,你得快一些带人去。太太要重新安排下人们的住所,今晚所有下人睡大通铺,出一间安排一间,原则是就近安排,减少路上的时间。”
名册和安排的地方都重新规整好,林笙家的笑着将它们塞到林笙管家手里。
“徐嬷嬷将房间定好了,不需要动的不多,你先把大通铺弄出来,再一间间弄那些好的,她们特意跟我说,愿意多等些时间,务必把东西巴拉干净,漏下点什么到时候扯不清楚。”
“全部?”林笙管家诧异,“没有人有意见?”
“哪有意见,老老实实的。太太说以后做过什么都按手印,管事的必须识字,谁的问题谁负责,还有那不干活的被她抓到,直接发卖。活没有出差错,年底都有年货分,太太只求安稳,让大家放平心态踏实干活。”
“好一个放平心态踏实干活,咱们府上就是缺这个东西,东一块西一块的,心不齐。”林笙管家摇摇头,“我这就去办。”
“记得,挖地三尺,砖块都别放过,带泥瓦木匠和药房的师傅一起去,这是太太的吩咐。”林笙家的又摇头笑起来,“老爷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啊?”林笙管家一时没反应过来,“跟老爷有什么关系?”
“老爷没有想法吗?太太把整个下人房都动一遍,不就是让你去查仔细吗?”林笙家的耸耸肩,没再多问转身离开。
“啊!”林笙管家直到此时,目瞪口呆,老爷没跟太太说过吧,有说过吗?就见过那一面,独处不超过一刻钟,能说那么多话?
府上的消息还得给老爷送去,免得老爷回来后一无所知被人蒙骗。
23. 变化之大
林笙管家的信前脚送出府,后脚一群小厮找上门来,拿着各种打扫工具,各个眉眼开花。
“大管家,我们没上工,可以帮忙打扫。”
“你们这是……”林笙大管家不知怎的,跟着他们一到笑出来,难得也有幸灾乐祸之态,“去吧,听太太的安排没有问题。”
“真的?”
林笙管家重重点头:“老爷不会过问的。”
“那就好,咱们一起去收拾屋子,别给等到晚上得去睡大通铺。”
“走吧,嘴巴闭禁些,越是要紧时候,越要谨言慎行,别让人抓到把柄。”林笙大管家难得给众位林家的家生子出谋划策,众人安了心,老老实实跟着大管家去下人房。
普通的屋子基本各家自己清理过,有十几号人收拾,其实干得很快,唯独那些住着一家人的大屋子里,东西很多,林笙管家也会重点关注。
志得意满的徐嬷嬷走出太太的院子,一路上丫鬟婆子瞧见她,总要笑着说句嬷嬷好,现在谁不知道,她徐嬷嬷是太太身边最得用之人。
她暂时没有给自己腾间屋子的打算,等姑娘去荣国府后,林双一家现住着的院子,她要定了。
心情不知多好的徐嬷嬷正急匆匆去针线房,等会儿还要去厨房,太太就对着两个地方最上心,衣食都想换上最好的。
针线房中,李氏婆媳安安分分清点着东西,花样、款式、布料、皮料和绣线的样品一一规整好。
半成品和库房的存货对着账本核对,历来她们干得细致,这才得以继续留用,是众管事为为数不多留用之人。
现在太太对账要求严格,马上又要做新衣,可不能像往常那般随意,按手印画了押,就得做到问心无愧。
针线房如今养着六个人,太太说还不够,得继续添置,至少要加到十人,让她自己挑几个先用着,若选不出好的来,去外头买几个人来也行。
只是以后府上的衣服尽量自己做,会忙碌一些,但每季衣裳做完可以多发一个月的赏钱。
如此算下来,比别处竟要多出四个月的月钱,针线房的绣娘们各个喜笑颜开。
普通丫头婆子的衣服没那么多花样,一天做一件错错有余,顶多裁衣费点功夫,但可以早点开始做。
一季有三个月,十个人每三日做一件,能做300件呢,太太说府里需要做衣裳的大概60人左右,现在六个人都能应付得来。
只有主子们的衣服荷包手帕缎面鞋袜等,需要精细点做。
针对这个事情太太也额外吩咐过,一个绣娘一个月出一套,满工出细活,还需要额外留意外头流行的花样款式,有好看的多定制几套不妨事。
最近可以开始做府上人的冬装和主子们的新衣,需要多少东西列单子一次取完,又不够的再取一次,两次应该尽够了。
徐嬷嬷进来时,单子列得差不多,只剩下主子们的衣裳花样需要太太过目。
“李嬷嬷,早就听说你干活细致,这才多少时间,整个针线房都规整得好好的。”瞧这一排的箱子整整齐齐放着各色东西,绣线一坤坤绑在木架上,徐嬷嬷难掩钦佩。
“都是应该的,太太规矩如此,哪能跟主子过不去?我胆儿小,还好老实干着活,不然今天被扫地出门,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一大家子人都在林府,可不敢跟林双家的那样猖狂。
“你听说她们归家后,林大管家怎么处理吗?我也没个身边人在下人房,一点不知道那里的事。”徐嬷嬷觉得应该不会善了。
“你不知道?”李嬷嬷心有余悸拍着胸口,“都被林笙管家锁一条绳上关在前院的马厩那儿,那里一向只有前院的人才会去,只怕是要直接送庄子上去。”
“全部送走?”徐嬷嬷一惊,脸瞬间白兮兮,“林笙管家不问下老爷的意思?总不至于全部都罪无可赦吧。”
“不清楚。”李嬷嬷耸耸肩,不是很在意,“她们离开也是好事,平日里行事本就猖狂,说句不中听的,太过肆无忌惮,总有被教训的一日,新太太但凡想过得安稳些,都不会放任她们的。”
李嬷嬷想得明白,才更加勤快踏实:“太太要看的花样和料子我准备得差不多,等会儿就去过去,徐嬷嬷你要跟我一道吗?”
甚至李嬷嬷的媳妇还将东西放好后拿来给徐嬷嬷过目,徐嬷嬷摇摇头,笑着道:“你办事我放心,我还要去敲打敲打厨房那边,你自去吧。”
“行,那我收拾一下就去。”
从针线房出来,徐嬷嬷的脸色没有刚开始好看,太太是翻身做了主,可解气归解气,送走那么多人,跟荣国府算是撕破脸,还不知道会怎么着呢。
希望老爷能给太太撑腰,事已至此,只能一条路走到黑,徐嬷嬷感受过这等威风劲,再想让她默默无闻,她不愿意。
走到厨房,厨房里的风气与早上来时变化不小,同样在着急忙慌规整东西,该登记造册的都要登记,明日让人采买,可得将所有东西齐备才行。
采买那边的人可直接说了,没见到单子,她们不会帮忙兜底的。
没办法,张厨娘不想当这个出头鸟,只能老老实实跟着干,心里埋怨着,以后想偷吃一桌估计不容易。
“哟,忙着呢。”徐嬷嬷笑着走进屋,“老姐姐们,感觉如何?”
张厨娘冲着她,就是一个大大的白眼:“你还好意思说,新太太哪里好糊弄?分明是个能耐人,比荣国府那胭脂虎还厉害,说不给脸面,真的直接把人的脸往地上踩。”
唉~那群人也是倒霉,送出府去还有谁愿意要,等着一家老小都在庄子上安身吧,她们这群奴才连佃户都不如,种出来的东西都是主家的,有他们一口吃的而已。
“太太嘴巴不刁钻,什么都爱吃,你手艺不错,总能把她胃口摸清,晚上她又想要吃锅子,主食不吃饭,要保持好身材,你看着办。”
张厨娘头歪着无法理解:“一天三顿锅子?不吃旁得菜了?怎么能那么喜欢吃锅子,看来还得提前筹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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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的口味锅子。”
天天鸡汤迟早会腻的。
“不知道,她也没吃过多少好吃的,你偶尔送一些过去,不拘是果子糕点,还是早食之类的,办好了她不会亏待你的,针线房的李氏已经能去外头探查各家成衣铺子的衣衫,你这边迟早的事。”
“什么意思?”张厨娘微微一愣,“太太已经准备开铺子?”
“府内的弄完,估计就要到府外的铺面和庄子,你瞧着吧,她对银钱和财物上心着呢,亏钱的生意绝不肯做,我记得府上有不少亏钱的铺面。”
更多的,徐嬷嬷没提,张厨娘清楚,这是在点她呢。
“我很好奇,徐嬷嬷你真的完全倒向太太,不管不顾了吗?”张厨娘实在不明白,她早上还不是这样的。
“我都站在太太身边,太太让我干什么,我能不干吗?人都得罪完了,再说不是我有心的,可不得被人说里外不是人?”徐嬷嬷耸耸肩,“反正我赤条条一个人,跟谁不是跟。”
“也是,如今你多风光,只要你言之有理,太太愿意给你面子。”张厨娘重重一叹,“在林府竟然也能看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徐嬷嬷胆子是真的大。”
“运道来了,没办法,你快点弄好锅子送来,她半刻钟都等不得。”
“知道了。”张厨娘认命般走到灶台前,开火刷锅,天还没黑,时辰还早,想要弄点出彩的,就得多费心思。
风花雪月的敏太太管家时,没怎么细查过账,可能荣国府老太太教得不多,一直没出过差错,主要还是因为林府一脉相传不差银钱,又没有宗亲好友来往,在外宴会多有不便,就府里那么点事情,遵循旧例或者让嬷嬷们用荣国府那一套,出差错又能出到哪里去。
久而久之,大家都失去忌惮,越得用的越懒散,一推四五六,让下头全权处理,出事后总有顶罪的拉上来。
张厨娘自己都想不清楚,她是什么时候开始不每日挖空心思揣摩主子们的口味。
“张厨娘,姑娘那儿今日想多见些荤腥,别再送什么清粥小菜了。”姑娘房里的二等丫头过来叫餐,张厨娘一愣。
“姑娘要见荤腥?不是格外吩咐,守孝期间不吃荤食吗?”
“哪能不见荤腥,姑娘身子骨已经柔弱不堪,再食素只怕身子都撑不住,张厨娘,你记得多筹备些,姑娘吃不完,还可以赏点给我们吃,这也是姑娘的吩咐。”
真的吗?张厨娘不信,她可不敢为此事做主。
笑眯眯掏出一份菜谱给她瞧:“要不姑娘亲自点几个菜,我登记好,待会儿做好了送去。”
“还有菜谱?”那丫头毫无顾忌接过去,看着一道道菜色,馋得口水直流,连连点了八道菜和两道汤才收手,最后实在眼热那些点心,她还是要了两盘子,说给姑娘当夜宵吃。
张厨娘不管她们,写好单子给她过目:“没问题的话,我就按照这东西做,太太管得严,支用东西都得有数,你觉得没什么问题,按个手印就行。”
24. 美好破裂
“按手印?”说到按手印,那丫头又不敢,“怎么现在领个菜还要按手印?之前不是……”
“太太的意思,我自个都不敢随意支用东西,怕账房的人来查呢,你要是不愿意按手印,我按着旧历做一份,也没问题。”
张厨娘把这几日姑娘院子里的吃食单子递给她看,小丫头看完后眼珠子直抽抽。
“算了,我还是按手印吧,吃这些个不得饿得晚上睡不着觉。”反正有周嬷嬷顶着,这顿点得多了些,下次少点一点就是,今天素了一天,真的馋透了。
有了手印,张厨娘没说什么,示意让去备食材,一个个都是大菜,需要不少时间。
林府内,波澜隐而不发,关门打狗,府外,林老爷的动作算不得多仁慈。
竹离打探完回到府衙,名单列举无一被冤枉,虽然的确是跟甄家关系不睦,但此前造下的孽完全可以拿下。
什么逼良为娼,什么强占民田,当街抢人为妾,时不时后门扛出来的人形麻袋,说是作恶多端,完全没问题。
若非近些时候跟甄家闹不愉快,罪证也抓不到。
只是他们烧了账本,畏罪自裁,其余人等死不认账,有嫌疑,无法确证,抓来审问从流程上讲,没有任何问题。
“抓人吧,拒不受捕者,按认罪处理,贩卖私盐过千斤者,全家充入贱籍,财产充公。”
林如海将刚刚写好的逮捕文书交给竹离,郑重又残忍道:“你带人亲自去办,若抓不到人,带着文书让扬州守备出兵封府。”
“是。”竹离领命而去,林如海微微笑着,看向脸色愈发惨白的众人,“你们看我干什么?继续。”
一份名单显然不够,林如海想看看,甄家到底能送多少,才撑不住气。
官差们凶神恶煞从府衙冲出,冲进一家家繁华的大宅院里,鸡飞狗跳哭喊声不断,引得路过的百姓好奇围观。
旁人总说,这些人惹不起,背景大着呢,连知府老爷都不敢得罪。
怎得今日竟上门来抓?
“给我老实点,堵上嘴押回去。”竹离一脚踹在那肥硕之人的后臀上,“敢跑一个试试。”
“官老爷,我们老爷可是良民呀,每年没少布施,你们没有证据,怎么能抓人呢?”
几个青年急得死死拉住竹离的手,掏出银票望他兜里塞:“跟林大人通融通融,什么都好商量,何必这样呢。”
“等老爷审完再说。”竹离将银票塞回他手中,“这银子我可没胆收。”
“什么叫没胆收?林大人难道真的要做事做绝?”青年人已经穷图匕现,怨毒的目光死死瞪着竹离,“我们也不怕事,大不了去知府衙门告你们……”
“你尽管去,现在赶紧的。”竹离冷笑,“别妨碍我执行公务,你若不放我走,我可当你们拒不受捕咯?”
“我不让你走又怎么样?你真以为扬州城是林老爷说了算的!”青年人还真的挥手,满屋子下人将他们这群衙役团团围住。
竹离不慌不忙掏出文书:“拒不受捕,当认罪处理,可以直接封府抄家,扬州守备愿意来的。”
“你……”
“你也想带枷锁?”竹离挑衅地甩开他的手,“巴不得你拦我呢。”
“别,别……”被抓之人呜呜呜地发出声音,主动走向竹离,挥手让下人都让路,人抖得厉害,却也知道必须去大狱一遭。
“走。”
“爹,你放心,我一定去跟他们赔罪,你忍着点。”什么也别说,甄家之事更是半个字别提,否则真的要完蛋。
锁链上一个接一个,锦衣华服俱是体面人,不知何处飞来一捆烂菜,接着从天而降各种烂叶残羹,扬州城的百姓认得他们,都是将盐价抬得高高的混蛋。
难免受波及的竹离也是一声脏臭回来,铁青一张脸,臭烘烘的疑犯关入大狱,已经去叫审问的狱吏来。
就他们这种养尊处优之人,骨头软得很,看能吐出多少东西来。
听闻人已经押入狱中,没发生任何意外,林如海顿觉无趣,怎么不闹一下,他好直接抄家呢。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退他进,你进他退,不想撕破脸就只能是这样。
等过些时候,他需要一个不得不下的台阶,才能缓和关系,估计不是拉忠顺王下水做说客,便是薛元娘拉他拉下水自身不干净,两者同时进行也有可能。
“老爷,府里送来的信。”竹双将林笙管家送来的信递上去。
林如海一怔,眼皮耷拉下来,不会是告状吧。
信摸上去挺厚。
撕开一看,里面放着三张纸,林如海看完,脸直接耷拉下来。
敏儿的嫁妆单子,现在库房登记的单子,还有府里最近的情况,一切看似朝好的方向发展,前后几张纸,把敏儿的脸几乎打肿。
不是不清楚敏儿不耐烦管家之事,只是没想过,她嘴上说要对下人宽厚,竟还区别对待。
林笙说林家子当面对峙,赢下大半,被新太太提拔到各处当管事,太太陪嫁的管事媳妇也剩下几个,俱是他没听说过的。
怎么说呢,薛元娘轻飘飘一招,点破他敏儿在他心中的美好。
敏儿对他母亲是怨恨的,对林家的家生子不信任,他倒要看看,贾府送来的家生子对林家有多忠心。
“让竹离把人一批批带到狱中去,连带着审。”
“是,老爷。”
林笙管家得了令,把最可疑之人挑出来五个,由竹离亲自灌了迷药送上马车,悄无声息离开林府,去往府衙,顺道将老爷今晚不回家的消息送到。
金陵城,忠顺王私宅,偌大个院落里,靡靡之音不断。
几个小戏子登台唱戏,忠顺王摇头晃脑喝着酒欣赏着,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王爷。”贴身随从悄悄上来,靠近他耳边低语,“薛家当家和贾家当家现在都在扬州城,扬州的林如海突然开始发疯抓人,听闻要连夜审讯。”
“审讯?”忠顺王诧异,“他这是抽哪门子风?不是又娶了薛家的姑娘吗?大家都是一家人。”
喝着小酒,磕着酥脆的花生米,简单几个下酒小菜,忠顺王对吃食不算讲究。
“有传言,说那薛家姑娘是假身份,实则是个乡村妇人,一家老小俱是懒汉闲人,带着个没人要的儿子,林大人有过继的想法,这是他送进宫的密信。”
扬州城的事,全权归忠顺王处理,林如海直接上达天听的密信第一时间被送到忠顺王这里,上面的印泥都是完好的。
拆开一看,忠顺王好笑地弯唇:“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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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个聪明的,不需要本王亲自蹚浑水。拿密信来。”
笔墨纸砚端上来,忠顺王在盖着陛下私章的空白密信上,写下端端正正一个准字,标准的馆阁体,一如御前写圣旨的侍读学士的字迹。
封好后,让人送去林府。
另取几张白纸,细细将江南的形势说明,提起林如海之事,觉得尚可观望,有他压着,出不了大乱子,他若无能,开了窍也办不到,还是换人当这个巡演御史比较好。
不愿意也就罢了,做不到就没必要强逼,逼手下人去死可不能轻易开这个头。
写完信,心如刀绞般皱着脸,将身上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银票塞进信封,整整两万两银票,这可是用爷的名声换来的,自己才留下五千两。
算一算来江南的日子,才两个月而已,竟然不知不觉有这么多银子伴身,这还是他不去赌坊的情况下,念及近段时间那几个小辈在他耳边说起扬州画舫之事,忠顺王突然坐直身子,又悠哉悠哉继续玩乐。
扬州的话,盐运都是有银子的大户,林如海发疯之际,正愁无人庇护。
针线房的李嬷嬷带齐东西来到太太院子时,薛元娘在算账。
年底了,闭门谢客也得准备年节,库房能用的赶紧用掉,免得积压下去又被虫蛀。
还有此前断掉的关系,薛元娘一个个在看,有必要的都得捡回来,荣国府同样不能落下,林如海那么大个把柄留在扬州的确非常不安全。
说不好就会有疯狗冒出来垂死挣扎呢?林黛玉怎么说也是林如海唯一的血脉,还是最爱之人给他生的,跟继子不能相提并论。
往前翻看好几年,从贾敏掌家开始,肉眼可见送给同僚、同窗、世叔世伯家的节礼越变越少,可能她不大看得上。
比如林如海读书时书院的夫子,没有收为弟子,但有半师之实,此前林老太太都是送得重礼,现下几乎没送过什么东西。
勋贵跟清流人家的想法的确不一样,若是她,能教出年轻探花郎的夫子,肯定得好好供起来,她儿子还需要呢。
有旧历在,送东西自然得送他们喜欢的,林老太太摸得清,她后面再打探一下,应该不会有太大出路。
“太太……”李嬷嬷恭恭敬敬行礼问安,“您要的花样册子整理好了。”
薛元娘这才抬头看向她,挺老实巴交一张脸,瞧着局促不安,显然是个不怎么爱奉承的,贾敏不喜欢,她很喜欢,事情交给她会很放心。
“嬷嬷不用拘束,好料子我接触得少,不比嬷嬷懂得多,你给我推荐一二吧。”
“太太喜欢什么样的?鲜亮的,还是贵气些的。”
“都可以,什么场合要穿什么衣裙我不是很懂,但需要多做几套备用,嬷嬷应该明白我想要的是什么。”
薛元娘说得清楚,李嬷嬷心中有数。
“那太太瞧瞧这几件。”
“嗯,都还可以,你看着做吧,姑娘的也寻出来了吗?”
“姑娘要守孝三年,只能穿浅色的,这里也有不少。”李嬷嬷又推荐不少,“而且姑娘体弱,毛料加厚实些,应该会更好。”
“可以,时间还早,跟我一道去看看姑娘的意思。”薛元娘站起身,她到这里后,还没见过林妹妹呢,林如海的便宜她不会白占。
25.见黛玉
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步履匆匆从廊间穿过,迈过二门朝着姑娘的院子毓秀阁走去。
那丫头今天刚到太太屋里伺候,见过的不少。
太太主动要去见姑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旁的还好说,姑娘的事一旦过分,老爷一定会说的。
仆人们忍不住驻足观望,没多会儿,浩浩荡荡一群人慢悠悠走来,由两个丫头带路,两个粗壮婆子坠后,针线房的李氏带着两个小丫头跟在太太身后,端着托盘,毕恭毕敬。
等这一行人走远后,廊下几个丫头忍不住靠在一处,眼观八方,小声八卦。
“今天就姑娘院里的人没有变动是吧?”
“她们是没动,她们家里人被抓得七七八八,刚不知道谁说的,说姑娘院子里骂得难听,拾掇着姑娘晚上要去老爷那儿闹。”
“姑娘去闹什么?姑娘还能为她们去告状?谁不知道姑娘最烦王嬷嬷她们。”
“你也得考虑,太太到底是后娘,坏话说得多,难保姑娘心里会不会膈应,那起子小人在太太刚来的时候,就没少嚼太太的舌根,现在太太将她们屋里人扫荡地差不多,更恨了吧。”
“我看太太不是个好惹的,惹急了她趁老爷不在,把人全发卖出去也不是不可能。周嬷嬷那口子林双听说挨了十板子,一路拖到前院,关在马厩里再没见过人,有人说是被单独关起来的。”
“单独关?”几个人面面相觑,脸上难掩心慌,“所以,老爷也想……”
林府的腌臜事说不清楚,最终影响却一目了然。
大家总说府里风言风语,大抵是无稽之谈,荣国府怎么可能害女婿家的孩子?不过是林家的孩子天生体弱,不好养而已,老爷英明,太太自己查都没觉得哪里有问题,自然不会过多追究。
可实际上呢?谁敢说?她们私底下不避讳人,满嘴口花花,等着荣国府的人来接她们这群功臣走呢。
风雨欲来,大家又自发散开,谨言慎行,莫要被牵扯进去。
再一想下人房整个在洒扫,如此大动干戈,即便是合情合理,也感觉不是多美妙。
贾家的下人是完了吧。
小丫头经赶慢赶来到毓秀阁门口,看门的懒散丫头坐在门边昏昏欲睡,精气神差得很,一晚没睡好似的。
“姐姐,烦请通报一声,太太过会儿要来给姑娘量体裁衣。”小丫头声音故意提升些,免得她醒不过来当耳旁风。
“谁啊,这么大声,我又没聋。”看门丫头无语翻白眼,回过神来又震惊道,“你再说一遍,太太要来这儿?”
“姐姐,你那么惊讶干什么?的确是太太要来,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小丫头说完,坏笑着调侃起来,“姐姐,你还不进去通报吗?太太对干活偷懒的事盯得很紧的。”
“你……”看门丫头深吸口气,怒瞪着她走进门去,“狗仗人势,神气什么。”
“姐姐,你不一样狗仗人势?就你这样子,林府可供不起你这尊大佛。”小丫头不甘示弱,嘴上不饶人的。
“你给我等着。”看门丫头重重呸了一句,走进内屋,来到周嬷嬷身边,“周嬷嬷,太太派人来说,马上过来给姑娘量体裁衣,态度很嚣张,瞧着像是来者不善。”
“来者不善?她敢!姑娘也是她一个乡下人能动的!”周嬷嬷咬牙切齿,怨毒了薛元娘,咬人的狗不叫,薛家那寡妇是个面团性子,怎得换来个罗刹,在林府不管不顾得闹,半点规矩礼仪人情都不不在乎。
姑娘没去找她晦气,他还敢找姑娘晦气,老爷不会放任她的。
“嬷嬷,用不用知会声姑娘?”看门丫头冲屋内扬了扬下巴,姑娘依旧执笔写字,旁边放着三千百和四书,对周遭毫不关心。
从昨日换人伺候开始,姑娘对她们这群新伺候的没给过几个眼神,也不允许近身伺候,两个本来要留用的大丫头被她遣散回家,今儿个随府里变动,已经换上旁的差事。
早晨从见到那碗鸭肉粥开始闹脾气,只吃了几口馒头咸菜,就把她们打发了,午时也将将用过半碗青菜豆腐拌饭,说要茹素,荤菜不允许上桌,看得人心慌。
主子不吃荤食,没有剩下的荤菜,她们上哪儿去吃肉?厨房如今多要几碟子肉都不愿意给。
晚上去叫餐的多点了些,素食和荤菜都有,据说需要按手印,不按的话就照姑娘平时的菜谱来,那不得人都吃绿了?
周嬷嬷顺着看门丫头的眼神,望向黛玉,一口气堵在胸间,难受得紧,怎得就把姑娘教成这副出尘模样,万事不管,什么都不上心。
“算了,莫管她,就说姑娘在练字经不得扰,想见就老实等着吧。”
“行,那我去门口拖一拖。”
“去吧。”
屋内,五岁多的黛玉坐在书桌前,身着素衣,头上装饰没有丁点,规规矩矩守孝,峨眉轻蹙,神色认真,仿若周遭与她无关。
模样随了父母,倾城脱俗,像江南的女儿,娟秀清丽,只是身形消瘦,双唇泛白,看得出体弱多病。
王嬷嬷坐在旁边磕着瓜子,一张老脸又臭又长,眼神放在黛玉身上,嫌弃得不行。
从被林笙家的上门提点她开始,王嬷嬷一下午都在院子里待着。太太说了,如果一直不上职,就不用上值了,直接归家修养去吧。
来了后,时不时阴阳怪气一句。
说姑娘家守不住家业,连刚来的新太太都不把个丫头片子放眼底,打狗还得看主人呢,被人欺上门都不知道动一动。
随后便是自嘲,说什么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迟早会被扫地出门,顶多给套嫁妆罢了,林府偌大个家业都得送给外来人。
总之,冲着黛玉发脾气,一如往常不给她清净。
黛玉是真讨厌她,从小就讨厌,倚老卖老管东管西。
听一耳朵,明白是后娘掌家的缘故,让她们敢怒不敢言,家里人丢了差事,又被大管家抓走不放,心中有气,拾掇她去跟后娘闹。
欺负她年纪小,黛玉又不是傻子,两两对峙之下输了差事,那不是活该吗?像王嬷嬷这等好吃懒做之辈,后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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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该将她撤掉。
周嬷嬷冲王嬷嬷招招手,附在她耳边轻声一句,屋里的丫头陆续被告知情况,嘴上一个个都在骂,行为上不敢再多偷懒,老老实实擦桌子收拾东西。
直到好一会子没有动静,黛玉微微抬头,目露诧异。
看门丫头走回门口,板着脸等新太太来,有心想为难,远远瞧见两十几个人跟着的场面,还有后面坠着的两个粗壮婆子,难听的话不敢说,身子下意识站直。
薛元娘穿着的依旧是她那套土掉渣的袄子,周围的人穿得都比她体面,唯独她腰杆挺直众星捧月,不畏惧不怯弱,气势很足,完全看不出小家子气,行走之间看出她的从容淡然。
没有多好看,但不好惹。
见识过大场面,在容纳上千人的年会舞台上主持汇报演讲过的人,会怕这种小场面?虽是不甘不愿的牛马,被迫经历风雨,学到的东西不会忘。
“姑娘在干什么?”薛元娘直接迈过门槛走进去,“通报过了吗?”
“通报过了,姑娘在练字,说是不好打搅。”看门小丫头低着头小声汇报,身子后退一些靠在门边让开路,她就一个人,哪敢去拦太太的路。
“五岁的孩子一直练字?”薛元娘走进内屋,林双家的周嬷嬷就在门口,皮笑肉不笑迎接她,王嬷嬷难得在,两个年纪大的婆子领着四个大小丫头站在门边。
“这么多人在屋里伺候呢?不觉得挤吗?只留下王嬷嬷和两个大丫头,其他人该干什么就去干。”薛元娘没刻意关注那些仆人,眼神放到林黛玉身上。
从上到下,太瘦了些,瓜子脸带着病容,三分雪色弱骨亭亭,好看是真的好看,生来自带的气质,让她在人堆里熠熠生辉。
不愧是绛珠仙子,小时候已然与众不同。
皮猴子闹腾讨人嫌,这样漂亮安静的小姑娘谁又不喜欢。不自觉带上温柔笑意,坐在她身旁。
看她笔下已然有些风韵的簪花小楷,惊得挑了挑眉。
五岁多的孩子,一手字比许多大人写得都要好看,读一年书就已经读完四书,换个男儿身,准是个状元郎的料子。
只可惜,无人教导,被一直约束在后宅中,辗转于鸡毛狗碎的日常生活里,看不到外面的海阔天空。
怪谁呢?当然怪贾敏!
孩子是大人的写照,贾敏自己不敢去面对扬州城的风雨,把黛玉也拘在家里,万事不教,一门心思只有生儿子,明知身体不好,生不了也硬要跟林如海生一个亲生儿子。
黛玉仅有的见识来自于读书,这还是因为林如海的藏书对她不设防,等去了荣国府就再没有这种机会。
“黛玉,你年纪还小,仔细伤着眼睛。”
黛玉听见生人的声音,放下笔看到是她,微微哑然。
难怪她们安分下来,原来是继母要来。
薛元娘肉皮白嫩,一身土黄,衣角卷毛,比不得她生母光鲜亮丽,但难得的有自信,听说都生不出孩子,她怎么没半点幽怨之色?
一点不怕丢人?
26.敏感的黛玉
“不用站起来,坐着吧。”薛元娘摆摆手,示意她不用多礼,黛玉站起来,又乖乖坐回去,薛元娘低头看她身上的行头,调侃起来,“瞧我这身,觉得我不像个太太?比不得仆人穿得好?”
“穿得怎么样不重要。”黛玉真心如此认为,重要的是内里的人长什么样。
就比如王嬷嬷,穿金戴银行迹猥琐,懒得与她计较,不代表小偷小摸不惹人嫌。
“哟~小小年纪已经会看人了吗?话说得也好听,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夸我。”薛元娘心情挺好冲李嬷嬷招招手,“你身上这衣裳旧了些,守孝也不至于如此糟蹋自己,我看过你这段时间的菜谱,你是准备把自己饿出病来?又没有人盯着你,长长久久活下去,才是最大的孝顺。”
“我也是这么说的,吃又不好好吃,穿也不愿意穿,走出去还以为穷得慌,没吃没喝呢,我们劝过无数回,老爷问起来,又是我们的不是。”王嬷嬷悄然靠近,跟旧时一样,可怜巴巴诉苦。
往常,敏太太总会不赞同地看向黛玉,也会感念她的良苦用心。
“滚出去,用你插嘴,我问你话了吗?”薛元娘突然厉声呵斥,指着她的老脸开骂,“给脸不要脸是吧!当着我的面数落姑娘,轮得到你数落?但凡你悄悄来寻我说这事,我也只当你是好心,姑娘的脸你当众就敢甩,我就让你当众没脸,给我拖出去。”
“我……我只是……”王嬷嬷都愣住了,着急忙慌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两个粗壮婆子不管她是什么人,捂上嘴麻利地拖出去,屋内剩下好些没听话出去的,两婆子瞪圆了的双眸死死瞪着她们,只需要太太一声令下,那小胳膊小腿能顶什么用。
包括周嬷嬷在内,腿肚子一抽一抽的发憷。
太太又温和看着姑娘笑道:“这起子小人很不必给她们脸面,拿了银子好好干活,自然有体面,白拿银子还拿姑娘的脸作筏子,你看我打不死她,再有一会试试看。”
黛玉哑然,张着嘴,欲言又止,最终微微一笑,没有反驳,甚至隐隐有些认同这个做法。
周嬷嬷重重叹气,这姑娘是难笼络了,三言两语被人拉拢过去。摇摇头主动离开屋子,屋子里剩下的丫头面面相觑,如丧家之犬闭嘴走出去。
“笑啦?你这屋子乌烟瘴气的,早有人来向我说,今日一下午,还有你菜谱的事,事无巨细都送到我这里,你有没有什么想法?”薛元娘将两份单子交给她。
一份是她库房的单子,一份是菜谱单子,黛玉拿起来看着,眉目愈发嫌恶,再抬眸看向她:“太太的意思呢?”
“我在问你话,你倒先来问我。”薛元娘嗔怪地看她一眼,又冲李氏抬抬下巴,“不急,先量量身,脚也量准来,多做几套,你得去荣国府,几年的衣裳都先备齐,能不麻烦荣国府的,就不要麻烦。”
李氏拿着尺子看向黛玉,似乎在寻求允许,薛元娘很满意她的懂事,越看越是个能用之人,可惜是荣国府之人,父母兄弟的身契不在她手里。
谈及要去荣国府,黛玉低垂下眉眼,不置可否站起身伸开双手。
的确,能不麻烦荣国府,就不要麻烦,寄人篱下,安分些好。
看她如此乖巧,薛元娘是真喜欢,无痛当妈的好处这不就体现得玲离尽致?把她打扮得标志好看,心情都会愉悦很多。
“你去荣国府的时间不会太远,估计开春后就会把你送去,东西和人都要备齐,这事你父亲不明白,我会看着办,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薛元娘拿了个新杯子,倒了杯茶喝一口,满嘴苦涩,她一点都不喜欢。
“小丫头,人生已经那么苦,何必再天天喝这么苦的茶,找点乐子不好吗?”
“太太,我对这些都不在意。”黛玉淡淡摇头,“父亲这么早就要把我送去荣国府吗?已经定好了时间?”
“还没有,主要还是事情多起来,不安全。”薛元娘没打算瞒她,李氏还在,她又端起茶喝一口,哭得眯起眼睛无言以对。
李氏也是个看得懂眼色的,利落量完后,带着人离开屋子。
“做吧,算算时间,快到饭点,你点得多,我今儿就在这里吃。”薛元娘调笑着让她坐下,“你屋里这几个若是不喜欢,一个都不带走也行,多得是好的能用上。”
“太太,你刚来,已经摸清楚了吗?”黛玉好奇,才半日的工夫而已。
“还没有,但别人懂,会给我推荐好人的,样样都得我来干,累死我?府上现在也就上百号人,像荣国府那等六七百号下人的人家,哪记得住名字?”
“太太好像并不畏惧管那么多人。”六七百号人要理顺,的确有些难度。
“你看我,只抓制度,能完成就行,要多出彩不重要,但凡想动一动,总会出乱子,人越多越是如此,这个我以后慢慢教你。”
黛玉诧异:“您要教我管家?”
“我不教谁教?让你跟着荣国府那套走?把自己弄得跟个傻子似的,账本都看不明白?”薛元娘翻了个白眼,“荣国府富贵地儿都长了双势利眼,你天生不得她们掌家太太喜欢,很不必再去讨好人。”
黛玉不解,却不愿意问,她看不懂薛元娘,为何要跟她说这些。
“觉得很意外?想我有什么动机?”薛元娘半点不在意,直言不讳得很,“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父亲让我管家理事、甚至是过激我家宝儿,都是以教养好你为条件。”
“父亲他……”黛玉眼眶微微泛起红色,不信也不解。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你父亲现在唯一的念想就是你,为了能让你平安顺遂,他做什么都可以。”薛元娘辗转着茶杯,看着黛玉越来越激动的表情,“不信?”
为何又不多问?
“太太,父亲要我去荣国府,说是母亲最后的心愿,我急有可能回不来,不会碍着你什么事,你不必多忧心。”黛玉真觉得没有必要跟她闲扯什么东西,不值得。
母亲在时,总说她身子弱,是个药罐子,荣国府肯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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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是出自于外祖母心疼亲生闺女,自家人给自家人兜底罢了。
母亲自己没能生出儿子来,她又体弱不好生养,嫁到谁家都会被嫌弃。
她本不愿意去荣国府寄人篱下,去讨好任何人,更不想去面对荣国府的是是非非,但这是母亲最后的心愿,父亲很坚持,她的抗拒不重要。
眼泪流干,父亲不会动容。
在她短短几年的人生里,没有任何依仗之事被她深刻记在脑海中,父母对她确有几分爱重,但不多。
珏儿在时,珏儿比她重要,如今肯定也是继子比她更重要,母亲即便还在,过继一个后,也会看得比她重要。
母亲连着送了几年的重礼,到死,荣国府没松口定下婚约。
显然,宝玉比她和母亲加一块都重要。
这会儿说父亲愿意为她做任何事,这叫她如何相信?
“听你这话,怨气不小呢,不愿意去荣国府?”
黛玉没有再对此事做出任何回应,坐下后又提笔开始练字。
“荣国府你肯定是要去的,你父亲不与你说明,我告诉你也无妨,这府里府外都不安全,你是他唯一的软肋,他舍不得你面临危险,荣国府虽不是个好地方,至少,没有人会伸手进去把你给抓了去。”
“京城是天子脚下,达官贵人无数,那里匪徒不敢乱来,不像江南,银子多得烫手,穷凶极恶者不知凡几,为了小命和权势,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黛玉顿住,歪着头望过来,有几分懵懂,也有几分明悟。
“再多的话,我也说不出口。若你当真不愿意留在荣国府,那我便为你加一个归期如何?”薛元娘淡淡笑起来。
“归期?”黛玉抬眸,不可置信,“你……”
“很震惊吗?”薛元娘夸张地大笑着,“我跟旁人想法可能不同,你是林府唯一的血脉,几个月的时间已经读到这种程度,如此优秀自然得传下去,对一个家族而言,人才比家财重要。”
“没有父母兄弟亲朋好友的扶持,旁人对付你可以毫无顾忌,远不如家族鼎盛之人,有倒是不看僧面看佛面。只要有本事,银子总会有,够用就好。”
“太太的意思,接我过来,与您儿子成婚吗?”
“什么?”薛元娘差点被自己口水呛死,“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你比我儿大三岁多,你两成婚对林家血脉而言的确是好事,但是,鸡蛋全放在一个菜篮子里不安全,我更希望你单开女户,不分家的那种。”
“单开女户?”黛玉迷茫,“我没听过这个说话。”
“那你可以看看律法,能规避许多东西,我朝女户可以开,但必须得是嫡亲血脉无旁得可以寄托才行,我儿虽是继子,只要不去朝廷过户,你就能开女户,可以独掌门楣。”
“独掌门楣?我吗?”黛玉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那嫁人之事……”
“招婿呗。”薛元娘笑着道,“我看宝玉就是个好的赘婿人选,不求上进嘴甜会哄人。”
27.就这么决定
“太太说笑的吧,宝玉怎么可能做赘婿,外祖母如何能同意。”黛玉摇头失笑,“太太,我开女户真的对你没半点影响吗?”
“有啊,府里乱七八糟的事情不用我去管,我乐得自在。”薛元娘垮下身,毫无形象歪在榻上,“做个无所事事、单纯潇洒之人多好,那是我的终极目标,跟你父亲做交易的我,只是迫于无奈。”
薛元娘双手一摊,满身委屈。
“呵~”黛玉忍不住笑起来,“太太,我只见过要掌家的,没见过不想管事的。”
“劳碌命才愿意管家,你看她们个个争管家权,实则怕自己说话不够分量,兜里又没银子,被人瞧不起,真管起事来,不是怕出这个事,就是怕出那个事,管得好是应该的,管不好就是你不行,随口一句夺你的权,你说冤不冤枉?真正过得好的,都是蜜糖里泡着的,人人都想做老封君。”
“老封君?”黛玉脑子里闪过曾经见过的甄家老封君,人人尊敬,气定神闲,母亲见了都得乖乖行礼问安,“的确,还是老封君更好些。”
“是吧,我也想做老封君,你开女户,我乐得清闲,你一不离开林府,二是我自己会挣家财,不需要林家世代积攒的那些,你说说,我跟你冲突吗?我又不愿意生儿育女,尝尽这人世间的艰难困苦,偏偏儿女双全,什么都有,还有什么好争的。”
“儿女双全?”黛玉诧异望向她,“您……”
“是啊,捡来被我养大的,就是我的宝,你生母为了生儿子枉送性命,我最爱的是我自己,养儿防老这一套我不信,我自己能把自己后事的问题解决掉。虽然你跟我家宝儿不是同血脉,但有缘聚在一起,舒舒坦坦过日子,好过于你死我活,那得费多大功夫?浪费多少精气神?”
薛元娘摇头,跟个几岁的小丫头争家产,才真的丢人。
她这一番话,黛玉听得仔细,年少敏感能切实感受到别人情绪,她不像在说谎。
“太太,我……我真的可以吗?”黛玉眼神热烈些许,似有一团微弱的火苗,在眼中闪现。
“当然可以。只要你想、你能做到,你父亲会支持的。”
黛玉却摇摇头:“父亲他……”
更多话不愿意说出口,子不言父母之过,至少黛玉怎么都不信,父亲会同意她留在家中招婿,母亲每日担忧她出嫁之事,也未曾说过要给她招婿。
很多人其实跟她说过,如果林家香火断绝,只剩下一个姑娘,为何不能招婿,大抵是家风不允许,或者,根本做不到。
就府中那一群她指使不动的丫鬟婆子,即便长大之后,真的能控制得住吗?有多大的概率会被噬主?
黛玉突然又疑惑地问道:“太太今日午时那番作为,心不慌吗?”
“心慌?”薛元娘没接上她的思路,“为何要心慌?是觉得我过分会挨你父亲的批?”
“不是,她们……不太愿意听话……”黛玉想了想,说得笼统一些,“你不怕她们联合起来……”
“原来你担心这个。”薛元娘又笑着抿了口茶,不紧不慢解释起来,“你该读点律法,也该知道点驭人之术,这人嘛,总有顾忌,尤其她们身契在我手里,跑到天涯海角、有王公贵族撑腰,只要我不同意,我依旧可以把她们送到黑石场去、送到庄子上去,让她们下半辈子都不舒坦。”
“而且,有被偏爱之人,就会又被欺压之人,我只是做个挑选者,没有跟她们直接对上,今日她们的确恨我,我才会一直带着粗使婆子,以后两房计较起来,我是评理之人,跟我有何关系?”
薛元娘的话,接着她的笑意,黛玉不自觉跟着她一起笑起来。
“太太是个聪慧之人,送您来林府的,应该达不成目的。”
“谁让她们把我逼得过不下去。”薛元娘吸着气,噘嘴摇头,“话题扯远啦,再东拉西扯,就要用饭了。荣国府能保你平安长大,扬州实在凶险,你一个姑娘家太容易中招,对付你的法子千万种,仅凭莫须有的坏名声,就能让你活不下去,相较而言,荣国府好得多,也能有规避的途径。”
黛玉蹙眉,认真听着。
“你父亲对后宅内院不甚了解,我不看好他为你选得人,她们的确对荣国府十分了解,等去了荣国府,十有八九各回各位,你依旧无人可用,任人拿捏,倒不如全部选林家子,一家老小都在林家,绝不会在荣国府倒戈背叛。”
“而且,”薛元娘突然抬眸,“你带的人多,可以拥有一个独立的住处,荣国府主子多,后院能独住的位置只剩下一个老太爷养老的梨香院,独门独户,你出行方便,外出结交好友,帮林府做事都行。只有做了,做得好了,才能体现你的能力,你父亲才能相信你可以独掌门楣。”
“太太说得对。”黛玉点头,深表赞同,脸上露出笑,难得灿烂不少,“太太,如果我非去不可,却做不到独掌门楣怎么办?”
“做不到就嫁人呗,也得提前准备起来。”薛元娘缓了缓沉思道,“嫁人肯定没那么轻松,不管嫁给谁都要面临生儿育女、婆媳关系之事,甚至是纳妾不受宠之类的事情,我不知你能不能接受,我唯一能为你的做得,就是保证你的相公拿你没办法。”
“?”黛玉好奇,“怎么没办法?还能没有办法?”
“比如让你父亲收一个关门弟子,等他考中进士,娶你进门,林家的人脉关系全由他继承,只要他还想升官,名声大于天,你但凡拎得清、看得透,不执着于情爱,他不能把你怎么样,即便做到宰辅之位,大抵只能当你不存在。”
“或者,直接让你父亲加把劲,脱层皮把盐税解决,以功劳换你王妃之位,你没有作奸犯科之事,这辈子无人可以动你。”
“怕就怕,你自己立不住,为了个男人要死要活。”薛元娘嫌弃到翻着白眼,“可不是每个人都像你母亲这样有正缘,你仔细看看你母亲的婚事,顺遂吗?婚后的日子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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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心吗?”
黛玉默默无语许久,最终摇摇头。
哪里开心?母亲很少笑,养着珏儿当块宝,偶尔还是会念叨她是个男儿身才好。
“路我说给你听了,你自己好好选,后果当然也由你自己承担,就算你哪日想嫁宝玉,我都不拦着,我还是很好看你的,几个月学完三千百,得羞死多少书生,你若是个男儿身,你父亲会重点将你培养,未来一个科举苗子不在话下。”
“啊?很快吗?”黛玉懵懵懂懂,“她们都不觉得奇怪。”
“很快!非常快!”贾宝玉七八年没学完四书,开蒙起码要两三年,就算是贾珠,都没有优秀到这份上。
只学过一年,六岁大的孩子说自己学过四书,贾府的老太太能高兴吗?王夫人能看得惯?她们家被寄予厚望的那个都做不到。
林府一脉单传,代代读书厉害,下人们少见多怪罢了。
“有这么快吗?太太的意思,我有培养的价值?”
“对,我想把你们林家的好种子留在林家,肥水不流外人田,人才是别人家的只能羡慕,是自己家的就能让我做老封君。”
“果然,太太很有理想,很有目标。”黛玉眉眼弯弯,“说得我都想做老封君了,我会继续读书的,努力称得上太太的夸奖。”
“不错,继续读,能读多少读多少。”薛元娘心随意动,笑起来引诱道,“名声越大,对你越有利。”
“可我说了不算,母亲说得能算吗?”黛玉心中已有论断,“您能说服得了父亲?”
“用他同意吗?你的人生你做主,你得去看律法,用它保护好你自己。”
“好。”黛玉深深吸气,又重重吐出来,“玉儿谢谢太太提点。”
“你是个人才,我才愿意提点你,就出个嘴巴费不了多少事,可你若想报答我,就不容易了,我一点没亏,不用谢。”薛元娘说得直白,利益关系从不隐瞒,想要什么都直言不讳,这反倒让人安心。
“这段时间,你跟我学习管家,你自己院子里的事,除了王嬷嬷外,其他都你自己处理,我不会管。”薛元娘将今日已经列举好的林家旧交名单交到她手里,“瞧瞧这个,往后京城你父亲的故交之家,我会让你亲自去送节礼,你软磨硬泡也好,交银子收买也罢,让荣国府的琏二奶奶带你出去参加宴席,偷偷的,别让人知道。”
“为何是琏二奶奶?因为她管家?”
薛元娘摇头:“因为她是长房媳妇,赦大老爷的儿媳,她出了事,大房一个跑不掉,都得替她担着,相应的,她是个上进之人,你父亲把她丈夫拉下水,她就会对你鞠躬尽瘁,是个不可多得的助力。”
“?”黛玉脑子懵懵的,“太太,父亲把琏二哥哥拉下水干什么?”
“挟制赦大老爷呀,他唯一的儿子,人质。”
黛玉更加莫名其妙:“我不懂,挟制大舅舅又为何?母亲说大舅舅不学无术……”
28.良心不痛吗
“你母亲讨厌他罢了。赦大老爷是先太子的伴读,由陛下和先太子一起教养长大,恩候之名上皇所赐,在宫里平平安安长到成年,风头无两没出过事。”
薛元娘怕她不明白,又笑笑说得更深入些。
“在宫里能活是本事,能活得好更是本事,荣国府的确厉害,但宁国府的贾敬身份相当,同样是伴读,还未成年就被送出宫去,贾赦作为太子伴读,太子两年后不需要进上书房,他这个伴读名存实亡,却无人敢欺,跟皇子争强好胜,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事。”
黛玉眼珠转悠着,面露诧异。
“至少,他情商很高,仗着年少分寸拿捏得很好,名为主仆,实则既有同窗之义,又有扶持养育之情,看他如今落魄,可这份落魄是亲人给予的,而非外人落井下石。”
“落井下石!”黛玉突然顿住,“大舅舅他……”
“废太子铁杆之人,根本撕不下的铭牌,宁国府敬大老爷要入道观避祸,赦大老爷依旧逍遥快活无人欺凌,黛玉,你自己想想看,是怎么一回事?”
“……”黛玉突然无言以对,感觉曾经的三观都被重塑。
“不仅如此,你应该听说过你政二舅舅不得志,外人不给面子,几乎在府里与清客闲谈。外人对你政二舅舅这个荣国府掌家人完全不客气,依靠着四王八公和王子腾这个京都节度使才能撑住门面,却不敢欺凌赦大老爷,为什么?他是废太子之人,最该死的嫡系。”
“太太,你怎么会这么多?”黛玉好奇,也心神敬佩,“我母亲本是荣国府之人,都瞧不清楚这些事。”
“因为带有偏见,心有所向,所以无法正确判断,有的时候真的是旁观者清。”薛元娘最后一口喝尽这苦涩的茶,“以后别喝这些苦苦的茶,小姑娘喝点甜的,笑开心才好。”
“听太太的。”黛玉甜甜一笑。
“真乖。”笑起来的黛玉精致小脸可爱到不行,薛元娘暗自无奈,这是想诱惑她生女儿呢,怎么这么可爱呢,不过,可爱的女孩不能太单纯,容易被人骗。
薛元娘又望向屋外,神色愈发凝重起来。
“你若是没有你母亲的好命,遇不到一个有担当能保你一生无忧的相公,就别那么单纯地活着,到时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瞧瞧外头那些人,两百万两银子只需要弄死一个姑娘,划算吗?”
笑着的黛玉的脸瞬间惨白,冷汗森森。
“我今日告诉你这些,一则是你问了我,我也想得到你的认可,二来,是因为你父亲已经准备好拿她们开刀。开春你要去荣国府,早一些知晓,早一些平复,有些话心里清楚,却莫要让人知晓,未来该干什么也得有杆秤去衡量,莫被人几句话哄得辨不清方向。”
“玉儿受教了。”黛玉忍不住后退一步,给薛元娘结结实实行个礼,“谢谢太太教导。”
“要谢我,就帮我管家。你父亲的心眼子只有针孔大,不许下人帮我,可没说不许你帮我?”薛元娘的算盘打得啪啪响,似乎已经看到林如海无语又无法拒绝的表情。
“嘿嘿,我就不信教你管家,他还能有意见,给我安排那么多事,等着吧,看我不死催着他干活,累不死他。”
薛元娘几乎是咬牙切齿,要不是老板愿意给米,她早撂摊子不干。
“呵呵……”黛玉在忍不住,哈哈大笑出来,“太太,你跟父亲原来是这种关系?”
“不然呢?他就是个讨债的债主,谁叫我穷呢,等我哪日不穷了,看我甩脸色给他瞧,一老菜帮子以为我看得上他的外在。”
“还是银子好看?”黛玉忍不住调侃。
“不,金子好看。我准备给我自己多弄几套好看的头面,顺带给你也做点。剩下几个月,多花点银子筹备,咱不费荣国府半点事,衣食住行和仆从跑腿都自己出,只需要荣国府出一块地,咱结结实实给银子孝敬,就当租她们的。”
“好。”黛玉重重点头,“太太,我后面该怎么做?”
黛玉看开后,有了些许期盼,只要能回来,去荣国府也没什么好怕的,大不了关上门什么不关心。
但想想又觉得事情应该不会那么简单,这位太太总能往后面想很远。
会是什么事呢?有点好奇。
“怎么做?”薛元娘眼眶渐渐放大,“把水搅浑,联合你琏二嫂子,对抗王夫人,挖墙脚,让自己过得好的同时,让王夫人跳脚,还有大太太,拉拢她,她是个长辈,又是长房太太,跟王夫人斗起来名分上压一头没问题。”
“可我为什么……”要去搅浑荣国府的水?
黛玉没有来得及说完,薛元娘抬头阻止她的话。
“荣国府够乱,才没有工夫管你是不是偷偷出了府,去干什么了,你也有人护着,不至于孤身犯险,懂吗?”
“懂,拉拢大舅母和琏二嫂子,针对二舅母,拖琏二哥哥下水,挟制大舅舅,对吧。”
“对,你记在心里,莫让任何人看出来你的想法,否则你大舅舅非翻脸不可。”
“好。”
“那我等会儿把府里的账册送来,你好好学学看,里面被下人糊弄掉多少银钱,铺面的账等你做完我再送来。”
薛元娘心黑地将最麻烦的部分交给黛玉。
“还有府里的差事全都换了一遍,你正好去规整一下新的花名册,还需要点清楚所有的人数,针线房才能做衣裳,账房才能发月钱。”
“除此之外,厨房的菜量和价格是否合理,各个位置的人数是否需要增减,上一回府里修缮是什么时候,库房里还有多少剩余的木料可以做家具,是否要再采买一些上好的木料,你都要管一下,我等会儿让林笙家的过来教你。”
“对了,你嫁妆也要筹备,从你现在到你后半辈子一共要用多少东西,一一都要开始做,府里做不及时就让外头同时做,还要去租船,问一下有没有一道上京的官船或者商船,反正一样样来,做过一遍你就明白得七七八八,现在跟你说也说不清楚。”
“太太……”黛玉一张好看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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皱成菊花状,“这些都让我做?我还要读书呢。”
“唉,就是让你管一管,又不是让你亲自去做,你让下头人给你方案,你敲敲板,顺道立立威,你屋里的尽快解决掉,解决不掉你威信绝对不够。”
说完,良心有点痛的薛元娘准备开溜,黛玉看出她的意图,有些好笑。
“太太不是说要留下用饭吗?怎么走了?”
“我要去给你挑选几个粗壮的婆子,带在身边才安心,我那儿也点了菜的,不吃浪费了。”薛元娘说完,走到门口,带着她的一行人迅速离开。
黛玉站在门口送她,似笑非笑觉得颇为好笑,她的这位后母真是懒得出奇,或许懒人才懂得如何让自己过得更好。
富贵安宁的老封君有那么容易做吗?至少婚事不能出差错,儿女不能有问题,否则无一不是头疼的事。
周嬷嬷见她笑,就觉得不大对,故意上前上眼药。
“姑娘,你可别听她瞎说,瞧她走那么快,指不定多心虚呢。”
“她的确心虚,怕父亲说她罢了。”懒到让一个五岁孩子给她干活,亏她做得出来,未来她那弟弟估计也是个劳碌命。
黛玉转身回屋,又不想理人,周嬷嬷心里着急,跟上去刚要开口,被黛玉突如其来的一个瞪眼吓到,愣愣地觉得姑娘有了些许变化。
比她更无所顾忌的王嬷嬷一张老脸挂不住,冲进来就哭诉道:“姑娘,我好歹将您奶大,您就这么任由外人欺负我,我自己儿子都没得奶喝,全都让您喝了,你怎能如此狠心。”
“奶娘,我就是如此狠心,你要是不服,可以去跟父亲母亲说,再不济,你还可以去跟外祖母说,我现在不喝你的奶了,你让我不舒服,还想我护着你,你算个什么东西。”
黛玉突然地破口大骂,把王嬷嬷直接骂懵了。
“你……”姑娘原先那回如此说她!
黛玉甚至觉得还不够解气,冲着王嬷嬷咧嘴一笑:“现在可没有母亲为你撑腰,你再敢如往常一般行事,我通报了太太,瞧她不把你送庄子上去。”
“姑娘……”
“闭嘴,出去,谁再给我多嘴一个字,晚上我就告诉父亲,让他把谁送出府去,不让我好过,我也让你们更不好过。”
这时,天色已然昏暗下来,厨房将晚上的食盒送来,满满当当三盒子,屋子里油水的味道充斥味蕾。
黛玉的脸肉眼可见变得漆黑,一双琉璃般的眼瞳扫过众人,亲自走到食盒前,在众多仆人不安的神色中,打开一一翻阅。
厨房送菜来的人都下意识站旁边不敢动,五岁多的娃冷脸吸着粗气,同样令人畏惧。
“好啊,我说的话都是废话。”三盒菜,只有半盒是自己要的,剩下的都是荤菜。
守孝期间要来这么些大鱼大肉,是嫌弃她名声太好,太过孝顺是吧,父亲倘若知道还不知会如何想她呢。
虽说不会责怪,只会觉得她还小,贪口腹之欲。
黛玉真的忍不了了。
29.一个不留
“你过来。”黛玉看向厨房的小丫头,“这些都赏你们厨房了,待会儿给我重新送碗素面来。”
“姑娘……”王嬷嬷尖利地大叫。
黛玉看都没看她一眼,只跟厨房的小丫头说话:“你若不敢提回去,我就把它们掀翻。”
说罢,伸手就要往地上砸。
厨房小丫头赶紧上前拦一拦,微微笑着提上食盒告退,临走前再看一眼屋里其他人的脸色,嘿嘿嘿万分满足。
这么多好菜,够她们厨房大吃一顿的。
“不许拿走!不许!”王嬷嬷冲上来阻拦,旁人不敢当着黛玉的面耍性子,她根本毫无顾忌,也放肆惯了的,一时半会改不回来。
小丫头歪着脑袋,撇撇嘴觉得她是疯了,新太太管家还敢这么不把主子的话当话?没看见姑娘都已经生气了吗?
“姑娘的意思,你这老婆子也敢拦,疯了吗?”即便是个普通的烧火丫头,也有好一把力气在身,轻轻用食盒一拱,王嬷嬷被推得没站稳差点摔倒在地。
不仅王嬷嬷惊诧到瞪圆了眼,在场所有丫鬟尽皆面面相觑,视线汇聚到黛玉身上,有一种难言的敌意上涌。
她们都是正房来的,仗着贾敏的威势在府里作威作福,姑娘见了她们都得叫声姐姐嬷嬷,王嬷嬷更是不知踩着黛玉做脸多少回,惯来只有黛玉被她们上眼药挨骂的时候,从来没有因为黛玉被贾敏骂过。
贾敏习惯了老太太那副厚待下人的说辞,念着照顾人总有错漏的时候,一些小事放过也就放过,免得寒了忠仆的心。
也许在贾敏看来,珏哥儿体弱实在受不得一丝不精细,黛玉这边人好好的,养大不成问题,性子刁钻总闹出事情来更耗费她的心神。
黛玉总被贾敏说教,可能不是很严厉,但不是让她莫耍小性,就是让她认错,讨厌之人在眼皮底下蹦跶毫无办法,渐渐失了计较之心,她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如今,她仅仅不悦表态,一张张带有敌意的脸同时望来,脊背发凉,顿觉毛骨悚然。
仅一顿饭,便能辨出忠奸,她们的忠臣甚至比不上一顿吃食。
她的食谱也不只是吃了一日两日,怎得之前就没半点问题?
“姑娘……”王嬷嬷发疯一样尖叫,“你不愿意吃你可以赏给我们,何故非要置气,让我们这些忠仆如此没脸,我们没有脸面你能有什么脸面?”
黛玉眯着眼,心跳剧烈,突然有些后悔发作太快,应该等那些粗壮婆子来了后的。
难怪新太太一直带着两个粗壮婆子。
“敏太太若是知道你如此亏待我们,在底下都不会安心的,我们跟着你母亲十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新太太鸠占鹊巢,你怎可轻易相信,满府如今只剩下我们还坚定站在你这边,你到底知不知道?”
周嬷嬷一样的歇斯底里,指着门口大骂。
“新太太把我们家人都抓走,明摆着就是要让你孤立无援,让你跟荣国府断绝往来,没有荣国府给你撑腰,她有儿子伴身,几千两银子就能把你打发了,你怎么就能信她的话。”
黛玉漠然看着她们一个个哭诉的表情,想起太太刚刚的话,用旁观者的角度去看,她们为何如此?
一则家人被抓,心神不宁,二则,怕回不去荣国府,或者说回去了讨不到好。
算来算去,都不可能真心为她考虑,先前伺候她的丫鬟们顶多劝诫两句,从不会像今日这般要她低头认错。
场面一时哽住,黛玉回到座位不说话,其他人依旧盯着她,在沉默之下,思量着如何说服她。
至少黛玉不认为她们能说出什么有用的来,甚至是她的生母都未必能说出什么有用的来,考虑事情的出发点都不在一个面上,高下之分犹如天堑。
没多久,四个粗壮婆子抬着不少东西进来,同时来的还有林笙家的和几个林家家生子,差不多十一二岁,如何领着二等丫头的份例。
林笙家的笑容满面,直到听闻太太吩咐,才知道太太早有让姑娘管家的打算,下午之时让她挑选好人,还以为是要放在自个身边。
又是账房那边的丫头,又是针线、库房和厨房那边的丫头,每个地儿要一个人。
其中那账房的丫头正是林笙家的亲闺女,林笙管家专为姑娘培养的管家陪房,只是此前敏太太不愿意要,一直搁置着。
“姑娘,太太让送食盒来。说是守孝食素,但也不能熬坏身子,些许荤油和汤还是要的。”
林笙家的一进门,将鸡汤锅子摆上桌,撇得干干净净犹如白水一般透亮的鸡汤香味浓郁,素食包子一小碟,鸡油拌面一小碗,再来几个果脯和小碗蜜水,足够黛玉吃得饱饱的。
粗壮婆子放下两个大箱子,林笙家的更是笑容满面介绍道:“这是今日老爷送去太太那儿的账本和花名册,太太让您先学着,府里一切重新开始,出了问题也不怕。”
“这些丫头是太太提拔起来干活的人,姑娘放在身边用便是。”林笙家的突然又环视一圈,看所有人都望着她们,防备之色明显,“至于其他人,太太说是去是留由您说了算,她们今日已经越矩多会,按照旧例,该送回家去的。”
王嬷嬷第一个不答应,开口便是质问:“你什么意思?姑娘连一个体己人都不能留吗?你们太太……”
“我一个都不留,让大管家来把人带走。”黛玉深吸口气,冷然道,“这种无视主家的仆人我用不起。”
“姑娘!”周嬷嬷大惊失色,“我们可都是您母亲留下的,你怎能……”
“周嬷嬷,我母亲留给我的东西,我瞧过,留给我的人,我也瞧过,只是我无一满意,都不喜欢,带走吧。”
林笙家的下意识让几=四个婆子护在黛玉身边,走到外间用力吼一嗓子:“来人,外头巡视的都给我进来。”
外头竟还有好些粗壮婆子候着,林笙家的晚上领了太太的吩咐,本来要带着这群婆子去确定巡视的路线。
太太说府里抓了人,人心浮动,怕夜里生乱,合该安排人巡逻,确保她们都安分守己,巡夜的婆子给二等的份例,夜里两班倒,每班四个时辰,白日不用做其他事情。
这不,才刚开始就用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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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人。
也是这群人不识好歹,把姑娘惹毛了。
乌泱泱十个婆子进来,抓几个人不在话下。
“姑娘,你不能这样……”周嬷嬷还没说完,林笙家的一块手帕塞她嘴里,随后王嬷嬷也被人捂嘴拖出去。
被四个粗壮婆子拦在身后,小小的身形甚至没露出来半点,直到所有人都被拖下去,林笙家的这才扶着她用饭。
四个二等丫头乖觉得在一旁伺候,粗壮婆子留一个在屋里,剩下的三个,一个守在门外,两个守在院子门口。
昨日还神气无比的人,今夜全被拖死狗一般拖去前院的马棚,跟她们家人关在一处。
尤其是周嬷嬷,林双和他儿子儿媳们下午时分已经送出府去审问,只余下她家几个懵懂不知事的瑟瑟发抖着。
直到此刻,周嬷嬷突然灵光乍现,顿觉后背发麻。
老爷发现了什么吗?
难道是徐嬷嬷这个叛徒,把府里的事都告诉了老爷?这才让老爷下定决心接纳新太太和她儿子?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气得当场厥过去,好半会儿都清醒不过来。
不过府里是真的没空多搭理她们这群人,搬家搬得不亦乐乎,林笙管家把大通铺都一一弄好,剩下的院子仔仔细细盘查。
还真被他们查出不少东西,有数额巨大的银票,有来历不明的药粉,还有主子们的首饰摆件,小东西也就罢了,敏太太的嫁妆都找回来不少。
林笙管家没有声张,全部放一块登记好,等老爷回来再定夺。
针线房需要的布料不少,李氏婆媳计算好后,将单子送来太太处,太太看过没什么问题,让她们又去姑娘那儿领对牌。
太太美滋滋吃着大鱼大肉,还有一些厨房提前腌制好的蔬菜,都用高汤和牛羊肉炖着,味道是从来没吃过的滋味,看不出内里到底用过多少原材料。
锅子是个羊肉锅,酱香味掩盖了羊肉的膻味,涮什么都好吃,几盘肉才下肚,吃得肚儿圆圆,这种吃饱喝足的餍足感,才叫人生嘛。
吃饱喝足沐浴更衣,今天干了那么多活,已经累够呛,谁也不能让她继续上工,吩咐一声明日要出门买衣服,就窝进被窝睡得不省人事。
反观黛玉那边,针线房的人拿着单子来领对牌,好大一笔支出,但列得清清楚楚,用料多少、人均多少明明白白,复杂点的就是她跟太太的,每一套成衣需要的东西都有不少。
很详细,才不至于被糊弄。
林笙家的适时候翻出之前的旧账,李氏的面色明显有些挂不住,此前也没有说要记账,她没做什么鬼,每次多报一些而已,就怕不够用,记得账不多,一笔笔加一块就挺多。
最主要,根本没让她写要领东西干什么用。
前后一对比,黛玉心中有数,给了对牌,让她们迅速去做。
“明日太太要去外面买衣服,李嬷嬷,你到时候一块去看看,别让人给坑了去。”她跟太太估计都不明白购买成衣是个什么章程。
一想到明日要出府,黛玉鲜少出门,既害怕又好奇。
30.脸皮真厚
“明天要出门?那不得让人套车?还要让商户准备好货,别临时看到的都是别人选剩下的。”林笙家的愣一愣,又不解开口,“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出门吗?”
“这个时候不能出门吗?”黛玉眼珠转溜着,没想明白哪里不妥,“可能太太实在受不了身上的旧衣服,才准备先买几套,府里先做肯定得等上一段时间。”
她那身老土衣裳的确出不了门,若非皮子白,富态又爱笑,只怕能让人认成个老妈子去。
“那就还得准备银子。”林笙家的一合计,“老爷今日在府衙不回来,太太在公中顶多只能支取百两银子,买不了太多东西,要不要明日一早跟老爷说一声。”
“去问父亲吗?”黛玉摇摇头,“父亲今夜不回肯定有事,几套衣服的小事何须让他再烦心,我这儿还有几百两,回头等父亲空闲再说吧。套车和通知商铺的事你看着安排,再配上几个同行的护院。”
“好的,府里还有好些人没有安排职务,姑娘院里也得补新人,小人现在就去安排。”林笙家的风风火火离开,黛玉又看向李嬷嬷。
“府里最快什么时候能做出几套衣裳给太太穿?”
“最快七日,之前老爷让做了两身,但不知怎得给过来的尺寸小了许多,腰身袖口没法改,得重新做。”
尺寸还能往小了给?黛玉又很是疑惑。
“那你安排一下,招齐人手,快些做出来,我记得你小儿媳更会做首饰对吗?让她另招五个人,专门做首饰。”
“是。”李嬷嬷剩下一个小儿媳妇也领了更好的差事,笑得见牙不见眼,当即下去连夜筹备。
扬州比较好的成衣铺面肯定是薛家的那些,连宫里的许多时兴花样都是薛家这边出的,太太同为薛家人,肯定不会被当肥羊宰。
黛玉等李嬷嬷走后,揉了揉酸涩的眉眼,再看那高高一垒没看完的账本,打了个哈欠,准备洗漱睡觉去。
一堆烂账,几乎把贾敏在她心中威严的形象破坏得一丝不剩。
小小年纪初管家,有林笙家的细心教导,琢磨的事不少,再没有时间去思虑那些有的没的。
尤其听闻太太已经安睡,黛玉觉得她一个人劳累有些冤,学习归学习,生活归生活。
明日出门,精神头肯定得充足,尤其近日府内更换一新,太多事要处理,不得不早睡早起,明日看书都得抽空。
累够呛,趴在床上很快睡着。
林笙家的安排完事情回来,她闺女林苗冲着她摇摇头,笑着指向屋内,做了个安睡的动作。
林笙家的诧异万分,今夜姑娘没有哭,吃得多话也多,看着她熟睡的面容,看着十分踏实,没再像往日那般粗这眉心,反倒宽心的像新太太,没心没肺似的。
轻手轻脚将被子压实,笑着让众人都各自歇着去,如此吃饱睡足精神饱满,才能将身子养好。
明日出门,斗篷和马车都让人弄得厚实防风,护手和手炉不能少,可不能冻着了。
只是,这时候出去真的好吗?他家那口子啥也不说,儿子也几日未归家,让找老爷,只说全权让太太做主,总觉得要出什么大事。
明日还是多安排些护院跟着去。
夜间,林如海揉着酸涩的眼角,平静地等待每一位书吏上缴一份名单,才允他们下职离开。
一整日的功夫,可以抓的名单已经上升到七八十号人。
从大到小各种人物,有大盐商,也有不少小盐贩子,各种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盐商被一一列上来。
连林如海自个都诧异,他的这些书吏竟然能把人家转卖私盐的小贩记下来,有问题供上去顶罪,说是没有盐引私自贩卖。
一早就备着呢,足见跟盐商们勾结得有多深。
是觉得他林如海太过好欺负,什么都不懂?乡里人家不常去县里,基本靠小贩购买日用,尤其这些小贩的盐走得是私盐,价格比铺子里的便宜不少,他若去抓,名声定然脏臭。
既然不要脸,那就都不给脸,反正是不入流的官职,他想换人就能换。
等那群书吏拖着疲惫的身躯和亢奋异常的精气神下职后,林如海让侯在外面的七八个落地秀才进来。
这些秀才俱是竹离精挑细选出来的穷酸秀才,不知变通死脑筋还整日标榜自己读书人,与众不同高人一等,讨人嫌、又家贫,举人功名遥遥无期,家中生机迫在眉睫,却失踪无能为力,未做过什么贪赃违法的事。
可不可靠不重要,他需要能为他鞠躬尽瘁之人,只要这个时候能顶上事,府衙书吏的职位他们就应该名正言顺坐上去。
倘若后面也变了,再换就是。
穷酸秀才想要体面的活计,家徒四壁想要稳定说得出口的银子进项,一听闻有这等美差,即便要去面对一群穷凶极恶的盐商,心里有些发怵,却依旧想抓住来之不易的机会。
一个胆子大些的秀才忍不住开口问道:“大人,若是抓住了,人可会放过?”
“你们可以自己去狱中看看。”林如海淡淡笑道,“本官要的是能抓进狱中就好。”
“那……我们这就去看看。”几个秀才面面相觑,互相打气,觉得最靠谱还是亲眼所见,只要能一棒子打死,让他们回头不好报复,什么事都能做。
林如海点点头,竹双带着他们又朝大狱中走去。
等屋内安静下来,林如海终于抽出空来用饭,天已经完全黑沉下来,坐一整日,甚是疲惫。
林里伺候着他擦手净面,在他自个的书房内用饭。
“林里,家中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林如海有些好奇,“太太她把事情都安排妥当了没有?”
“安排了,人已经押到马棚边,会陆续送来审问的。”林里镇静回答,“而且姑娘也开始学习管家,府里大多数的事情现在都是姑娘在管,太太没有揽权,姑娘将敏太太身边的丫鬟婆子俱都退掉,换上了新人。”
“什么?黛玉在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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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呢?”林如海诧异地瞪圆了眼睛,“那厮偷懒?”
“太太教导姑娘管家。”林里不知老爷是何意,还以为老爷不反心小小的姑娘管家,“我母亲和父亲也都在教导姑娘,姑娘已经能够理顺府里大多数的事情,有决定不了的才回去问太太。”
黛玉才五岁,就已经被薛元娘拉出来干活,薛元娘这脸皮是真得厚。
关键他还不能让黛玉别管家,否则黛玉肯定要多想。
“明日太太还要带姑娘出门购买成衣,太太只支用了一百两,再多就需要经过老爷您的同意,只是太太没有说要跟你报备,姑娘自个出了银子,说等您后面有空再支用。”
好家伙,黛玉已经会为薛元娘提供银钱了吗?
她哪是不报备,是知道肯定有人跟她他这事,催着他赶紧搞事,明日太阳升起之前,她出门需要有人为她付银子。
别说一百两,她一两银子都不准备出。
林如海深吸口气,一桌子菜吃得味同嚼蜡。
真的有些哽住,薛元娘自己以身犯险,甘当这个出头的靶子,还带上黛玉干什么?准备连黛玉都安排出去认识外面的世道吗?
再一细想,薛元娘带上黛玉招摇过市,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有意动者绝对会去,相比薛元娘,黛玉的份量明显更重。
她怎得如此自信,她可以将那些人都拿捏住?
思来想去,林如海放下筷子:“让账房支五百两给她们,多带点护卫,我明日也不归家。”
“是。”
林如海随意罢啦两口,就冲着大狱走去。
被狗撵着呢,她倒是睡得舒坦,今晚林如海已没打算睡觉,打起精神来,让所有人都陪着他熬两天吧。
官衙的大狱很少有这么多人,狱吏也才七八人,今日一抓十来个,个个都是活祖宗,受不得饿,禁不住渴,要这要那的,还有偶尔一嗓子震天响的惊叫声,让人休息都不安生。
还有那等探监之人陆续不断,狱吏们得了吩咐,人可以进,东西他们都可以自个留着,一下午每人收了几个大包袱,好吃好喝着,银钱更是塞满钱袋子,依旧没一个好脸色。
是真的累够呛。
到了晚上,不再允许探监,大人要安排审讯,好不容易吃口喝口喘喘气,竹双又带着不少秀才来围观大狱。
大狱有什么好看的。
那群秀才来这儿,本是盼着他们没有好下场,他们才敢继续查明,结果里面一个个吃得好睡得香,气定神闲毫不害怕,顿时就不懂林大人的意思。
“看不出来吗?大人只想抓人,没准备严刑逼供,不会出事的。”竹双微微一笑,“顶多关个几天,做做样子放回去。”
“那这种事原先的书吏们为什么不做?”众人质疑。
“他们心虚,觉得大人会不顾律法枉顾人命。”竹双好笑到摇头,“我家大人觉得今年的盐税给得不够多,得多多的要,不想低声下气得求,懂吗?”
31.怎么变成这样
众人不回话,竹双无奈翻了个白眼:“他们跟甄家有仇,我们家大人要银子,最好一个个都抄家,今年的盐税就完成得圆满,单拎出来一个,百万两家私肯定有,凑一块千万两白银都有可能,只是我家大人心善,不想要他们全家的命,只需要银子。”
“哦,对了,还想顺道把府里听不懂人话的都赶走,一点眼力见没有,还得老爷亲自说出来才行,留他们何用?自己考量吧。”竹双甩手离去,留下一番令人质疑的话。
林如海名声如何?那肯定是兢兢业业查盐税的,几乎从未听说过草菅人命养敌自重这种说法,似乎也没到要杀鸡取卵的地步。
真有那么缺银子?秀才们面面相觑。官府衙门现在要银子都这么直白吗?
“你们认为,他说得有几分真?”
“我们如何知道,我们连扬州的官场是什么样的都不知道,但甄家的确是个庞然大物,他们竟敢得罪甄家,不要命啦。”
“之前那群书吏肯定懂很多,他们能找出来得罪甄家的,我们也可以找一些得罪过其他大人的,到时候总归有个由头,能得一些庇护。”
“行,这事就这么干,我们不需要找那么大的盐商,没多大背景的最好。”
“不行,得有一点背景的,银子不能少,否则林大人不会满意的。”林大人明显要的是银子,几个盐铺的盐商可不够看。
“那就找差不多的。”中间档,抓到谁,谁倒霉。
秀才们摩拳擦掌离开,他们显然没怎么接触过盐商,不知他们已经完全勾结到同气连枝的地步,可能他们对付不了封疆大吏的林如海,对付几个书吏毫无问题。
也许他们要的,就是将林如海架空,再有一腔抱负,无人可用,也是徒劳,有足够的内应,林如海要抓到实证太难了。
也就忽悠一下不知政事的落魄秀才。
夜深人静之时,夜色渐深,林如海走进来时,大狱中已无旁人。跟随在他身后的林里将关在狱中的林双一家子拖出来,挂在审讯室的木头架子上。
被喂了药带出林府,一睁眼已在一个牢房中,手脚捆着嘴被堵上,阴冷漆黑的环境将几人的胆几乎吓破。
想过很多种可能,唯一没想过的,便是会被老爷亲自审问。
林双一家子看着审讯室内挂满的刑具,一颗心瞬间拔凉。
原来一切都是老爷在背后操控,老爷想要他们说出过往的秘辛,可那些一说便只有一个死字,没有那家老爷能够容忍。
“还没开始审呢,就已经是认罪的架势。”林如海好笑,收拢披风坐在碳盆之前,“林里,给我抽,我倒要看看,他们能说出多少东西来。”
林双小儿子还没看清楚形势,下意识叫屈道:“老爷,我们是冤枉的,我们什么事都没做错,就被太太送到这里来,啊……”
谁先开得口,林里就抽谁。
不需要问具体的问题,一人一鞭顺着抽,哪个没放过。
一道道血痕挂在身上,触目惊心,惨叫不断。
整个牢房仿佛都安静下来,再无人敢乱吱声。
关得近的几个盐商一下子聚集到一处,面色惨白到不行,从对方的眼睛里,都看到了惊讶之色,林如海竟然也学会了逼供!学会了不择手段!
林里和林如海不擅长审问,但知道他们这群人都是软骨头,没一个有担当之辈。一家子被抓住,若是不招,往死里打就是。
反正抓得人多,总有一个会招。
就算招不出来,澄清此前府里的那些谣言也好。
林府下人堆里一直流传着十分离谱的谣言,什么珏哥儿养不大是因为下了药,敏太太生不了是因为下了药,甚至还说老爷也被下了药才生不出男胎。
谣言私底下几乎是默认的状态,没人敢闹出来,更没人敢跟林老爷说,连林笙管家都不敢,在老爷心里,所有人加一块不如敏太太一根头发重要,证据摆在眼前,抵不过人家一句话的狡辩。
更何况还只是猜测,没有实证,搞不好还会被倒打一耙,承受无妄之灾。
可这会子不同,是老爷自己察觉到不对,认为是贾家人害了太太和哥儿。
可林里依旧不敢询问,不敢做任何引导,默默无言重重甩鞭子,只让他们自己吐出来,毫无审讯章法,因为不知道他们到底要问什么,想要知道什么,才更令人绝望。
林双一家除了他媳妇外,本都是林家的家生子,这回首当其冲抓来审讯,林双挨了十几鞭子,愣是什么没敢说,抽到口吐鲜血神志不清,依旧只喊冤,没多说一个字。
他这硬骨头的架势,非但没让林如海觉得他忠诚,反倒更觉得他问题最大。
像他几个儿子一被打吐得很快那才算正常,连怎么算计旁人、偷拿太太东西、跟荣国府通风报信一一言明,被打晕过去之前,哭爹喊娘说着再没有什么可以招的,求老爷饶过他们。
林如海本不想信,林双的架势摆在眼前,气到说不出话来,不自觉捏着手腕上的佛珠,努力压抑愤怒的心情。
最终,林双也没能撑过几鞭子,林里乖觉得将林双单独关好,让狱吏坐在他狱前看守,随后将林家送来的人一一招呼个遍。
王嬷嬷家的人更不顶事,吃酒赌钱样样都来,甚至还偷拿了黛玉的肚兜小衣去外头抵债,人家也愿意收,一件十两银子,前前后后起码送出去十几件,气得林如海恨不能将他们活剐了。
想想他家姑娘的小衣流落在外,即便没写任何身份标注,依旧膈应到不行。
那几个赌坊他林如海记住了,等着吧。
之后就是王嬷嬷有意在敏太太跟前抹黑黛玉,让敏太太认为黛玉一无是处,只能嫁到娘家去。
唯一失算的,便是黛玉根本不在乎外人的抹黑,她自有想法,无事看看书写写字,不喜欢的不去搭理,旁人要抢她的东西,她烧了都不愿意给。
既说她小性,她便真的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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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给她们看。
敏太太说她,她也不改,反倒不好拿捏。
林如海听着,两行清泪忍不住滴落下来,心中愧疚难安。
想起过往,贾敏总跟她说黛玉性子刻薄寡恩,对照顾她的人都如此,往后该如何是好,他没怀疑过,一一信了,时常劝解,没想到竟是如此。
他林如海唯一的姑娘被人欺负到这份上,生母还帮着隐瞒,这到底是为什么?敏儿怎得如此糊涂。
曾经的敏儿,万众瞩目多才多艺,品格更是少有的出众,母亲与她不睦,也只是因为她是个真正的贵女,金尊玉贵长大,不怎么将旁人看在眼中,恐为林家招祸。
可如今,怎得昏聩至此?他不管后院是想给敏儿最大的体面,而不是想让后院一团污糟。
一直在挥鞭子的林里揉了揉酸涩的肩膀,能抽他讨厌的人固然开心,抽到后面也是麻木了,看见竹双又扛进来的周氏和王氏,翻个白眼认命般将人又挂在木架上。
后院之事,哪还能逃过这两位的法眼?
“老爷,林府又送了正房伺候的婆子过来,说是没有规矩擅自做主,跟姑娘顶嘴倚老卖老,姑娘一个不留给全退回来,府里想着可能她们知道的多,就给连夜送了过来。”
林如海恨毒了的视线扫向昏睡中的周氏和王氏,敏儿和黛玉都被她们磋磨已久。
“给我狠狠得打!”林如海咬牙切齿道,“若是开不了口,去把胥吏叫来,无论如何撬开她们的嘴。”
“是。”林里扯下她们堵嘴的棉布,一顿鞭子抽下去,哭爹喊娘的尖叫声接连冒出来,林里也是个心狠的,完全没有停下,人被抽醒了依旧没松手,直把人抽到额头冷汗森森,疼得说不出话来,这才开始问话。
“你们自己招吧,别逼我叫来酷吏,让你们把这牢房里的刑具都用一遍。”
“老爷,我们做错了什么?您要这样审我们……”周氏死不承认,一张惨白的脸虚弱至极,“小人从小跟敏太太一同长大,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敏太太的事,老爷,你莫要听信谗言,小人对敏太太的忠心日月可鉴。”
“是吗?可惜你家那口子已经全招了,说都是你拾掇的。”林里冷冷勾唇,“你肯定跑不掉关系,他嘛……老爷说还可以考虑他主动招认的态度,免他死罪。”
“他在放屁,我什么时候干过对不起敏太太的事。”
“说了就能从轻处理吗?”王嬷嬷突然冒出来,带着哭腔大喊道,“我说,我都说,别再打我了。我什么都没做,府里的事一向是她做的,跟荣国府的往来也是她去做的。”
“你……你血口喷人,我只是听从敏太太的意思,去给荣国府筹备节礼。”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二太太的人,你一家子都被二太太安排做了管事,你前阵子还说去了荣国府,已经有主子预留了管事的位置给你。”
“你……你这完全是……”周氏怎么可能承认,她根本没法承认。
32.狗咬狗
“老爷,我真的没说一句假话,府里的事大多都是她干的,她经常在敏太太跟前说二太太如何如何,生出的儿女如何优秀,要多巴结才行。三天两头说谁家又在宴席上提及太太,笑话太太不能生,还给敏太太找来无数的生子秘方。”
“你胡说,我什么时候给敏太太找过生子秘方!!!”周氏一点就炸,歇斯底里挣扎着好似药吃了王氏,青筋外露到脸一下就红了的程度。
王氏被她这一嗓子差点给吓到哽住,畏畏缩缩看向老爷,再瞄周氏恨不能吃了她的眼神,忽然福灵心至,好像抓到什么把柄似的,迫不及待要开口。
“你不就是想让我把所有罪都顶下来,好让你逃过去?”周氏等不及了,哪敢让她继续说,转头开始诉苦卖惨,“你这不要脸的贼婆子,真的假的全往我身上栽,就能洗得干净你自己这身脏皮吗?”
“我怎么啦?”王嬷嬷下意识反问,甚至莫名其妙瞪她硬杠起来,“老爷不清楚,我还不清楚你这贱人的德性?我老子娘在荣国府早就不受重用,我回荣国府不过是混吃等死逍遥自在,你这二太太的走狗,早跟周瑞家的串通一气,二太太保你回荣国府继续当管事,你帮她把敏太太的嫁妆全都倒卖,黑了心肝的东西,你还……”
“你放屁,老爷,她无凭无据这么冤枉人。”说她是王氏的走狗,王氏跟敏太太不和人尽皆知,这不是要她命吗?
瞅见老爷的眼神都冰凉下来,周氏再不能继续看着王嬷嬷乱说话,摆出昔日的架势,苦口婆心满脸委屈弱势。
“你王嬷嬷是懒,不代表没有要体面的心思,看着形势不对开始落井下石,我平日在敏太太跟前是得脸些,收到的赏银也比其他人要多一些,大家心里嫉恨我可以理解,可也不能这样说瞎话害我,我没做过的事,我死都不会认的。”
周氏说哭就哭,满脸真诚找起林如海表起忠心道:“若是老爷不相信,小人这就随了敏太太去,也好过在这里被这起子小人诬陷。”
“你……你简直不要脸。”王嬷嬷看得叹为观止,啧啧称奇,怕极了老爷信她,用力怒骂道,“敏太太是瞎了眼才信你的话,你最是那蛇蝎心肠,为了能多捞银子,折腾那生子秘方,买了无数好药材,让药房多多得配,用足足的份量,说是见效快。”
一提到药,周氏的脸有一瞬间僵硬,不可思议望向王氏,她怎么敢跟老爷说这个。
王氏本就胆肥,底气也足,不是她干的,她怕什么,瞧见周氏愣住,她还洋洋得意。
“老爷您是知道的,敏太太和珏哥儿身子都不好,虚不受补,她非要用最好的药,充足的份量,直接夺了太太和哥儿的寿数,还赖到厨房的头上,在林府里散播谣言,说是厨房相生相克的饮食出了问题。厨房的人跟她打着配合,实则不怕人查。敏太太曾经也怀疑过,查过多会,却什么都没查出来,便更加相信她们这些人。”
“你放屁!!!”周氏挣扎的更加激烈,恨不能当场撕碎她那张嘴。
“我有证据!!!”王嬷嬷这一嗓子喊出来,把所有人都震惊了。
“老爷,我人证物证都有,林笙大管家见到过,我去药房想扯着姑娘的脸面,偷拿几根人参出去换银子喝酒,药房的人说都是给太太和哥儿的,姑娘不能用,我非说姑娘一直吃着人参养荣丸,怎么就用不得好人参。”
一边说,王嬷嬷一遍恶狠狠瞪向周氏:“药房的人见林笙大管家也在,就说人参都有定数,其他的药可以随便拿,我原以为府里的好药估计是被那起子小人给贪了不少,也就嘴上说用好药,实则用的是次等品,多放些也应该,结果林笙大管家让药房给我取人参,拿了支百年的上好人参,我瞅见那柜子里的人参个个完整粗壮,份量不轻。”
林如海的眉心赫然拧成一团,药房里有上好的人参?从她们的行事作风和林笙管家上报的那些烂账来看,不全是人参须沫子就算有良心,能留得好货才真见了鬼!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无需更多辩解,林笙管家在场,自然不会帮周氏打掩护,周氏低垂着眉眼,没有继续多说什么。
只一心觉得王嬷嬷害人不浅,说点什么不好,非说那要命的。
“老爷,你知道我胆儿小,只是懒散些,大抵不过捞点银子,害人的事我真的不敢做,我怕自己猜错了,还特意去太太屋里请安时故意打翻几丸药,打着哈哈塞嘴里求饶,转头吐出来让我家那口子拿到外面去查,真真儿是好药做的,对旁人来说没什么问题,对虚不受补之人却是剧毒,那药我不敢随便乱放,一直带在身上。”
林里主动上前松开她,王嬷嬷从衣袖内的暗袋中掏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几枚已经化了一些的药放在里面,林里稍稍一闻,看向林如海。
林如海已经气到发笑,还以为需要怎么审,一个蠢货,将所有内里全部暴露地清清楚楚。
“去验一下。”
“是。”林里鞭子是真的甩累了,将它交给竹双后,走出大狱去寻大夫。
看周氏那模样,其实查不查结果已经一目了然。
“老爷,我说得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让我断子绝孙不得好死。”王嬷嬷伸手发誓,说得坦坦荡荡,“我去姑娘和太太的屋子极少,只为保住那点子差事,真的没有害过人,姑娘身边的丫头大多都是周氏安排的,她们整天说荣国府有多好,二奶奶有多好,宝二爷多不错,我哪里插得上话,顶多规劝姑娘大度一些,别计较身外之物。”
王嬷嬷说到此处,心酸得跪坐在地,她虽然是姑娘的奶嬷嬷,在姑娘那里不得脸,在姑娘伺候的丫头堆里更是得不到个好脸色,说出去都心酸一片。
近些时候连姑娘的妆笼银匣子都拿不到,这才想在外头打着姑娘的名头混点东西。
“老爷,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只是觉得太太也认同荣国府富贵,姑娘嫁过去又亲上加亲,荣国府也不是什么虎狼窝,我心思不坏,只是胆小,不敢把发现的事情挑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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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周氏冷眼瞅着王嬷嬷把自己的事一推三五六,认了小罪扯开干系,这哪里蠢了?明明精明到可怕,但凡人没出事,她都没多大责任。
只可惜,敏太太和珏哥儿身亡,本来问题全在甄家身上,现在荣国府是彻底洗不脱嫌疑,到嘴的鸭子真的飞了,老太太和二太太都不会放过她们的,连她们一家子在荣国府的都讨不到好。
王嬷嬷把王太太拉下水是真的蠢,把老太太拉进来都比把二太太拉进来好些,老太太这么做可能是因为甄家的授意,二太太这么做难保不是王家的授意。
老爷受甄家胁迫可不受王家胁迫,相反老爷想打压王子腾,断王家的生计却很简单。
四王八公里头,金陵薛家和贾家这两个钱袋子一旦被死盯上,全家白身能保几个?甄家手里人多,说不好就换人用,王家却从此再无进项。
损害了王家的利益,二太太讨不到好,可不就伤害到宝玉的利益,老太太不会为她们求情的,该死的蠢货。
若非如此,她也无需刻意隐瞒。
“奥,对了,张厨娘也脱不得干系,虽然太太和哥儿的身子骨不是她直接造成的,但太太不好生养,还有几个姨娘和姑娘身子骨都日渐乏力,都是她做的,听说是宫里的秘药,就算太医来看,都看不出被下过药,但实实在在很难有孕。”
王嬷嬷的嘴完全是个不把门的,一股脑全给秃撸干净,周氏听得直抽抽,若非不能动弹,这会子恨不能将她掐死。
宫廷秘药,这不又把老太太给牵扯进来,只有开国元勋家中才可能存在这些不得了的东西,贾家曾经第一个闯入宫中,带出什么来都不稀奇。
“还有吗?就没有一点甄家的事?”林如海不信,跟甄家半点关系都没有,甄应嘉能忍得住不直接动手,甄应德可以吗?
那么蠢的货,总走在薛贾两家之前,替他们当出头鸟。
“甄家?”王嬷嬷在想,最终摇摇头,“这个我真的不知道,我跟甄家一点来往都没有,都是她跟外头联系的,她家那口子经常出门,传递消息方便。”
“你……”周氏已经什么都不想说了。
“把她们都带下去。”林如海冷冷一笑,陆陆续续都会送来审,总能找到是谁给甄家干活,他又不着急。
原本愤怒至极,突然平静下来,颇有股无奈的释然之感,随意转动着手上佛珠,泪意上涌,深深吸着气,抬首透过窗户看向大狱外的夜色。
敏儿的不幸来源于荣国府,更来源于他林如海。
他世代单传无依无靠,父亲早死导致无人帮扶,在贾老太太看来,他只是穷书生一个,被荣国府选中才勉强上位的,这些年无功无过,也可有可无,唯一的价值不过是府中钱财。
倘若他一定要死,所有人都希望他早点死,将林府的家私全都交给荣国府,也算全了贾敏的情谊和贾老太爷的扶持之恩。
合情合理,是他林如海不够体恤。
33.严刑审讯
想起当年贾敏在生下黛玉后无意间流掉的那个成了型的男胎,便是如此,才让岳母认为他林如海能生出子嗣来,下药让贾敏不能再生,才好让林家彻底断根。
因为跟甄家对着干,他对荣国府失去了价值,为了宝玉,能对自己亲生女儿下狠手,林如海想笑,又笑不出来。
只留下黛玉一个,旁人没想过要动她,只有王氏那蠢妇不想要黛玉这个媳妇,勒令王嬷嬷将她养废养残,示意张厨娘让她不易受孕。
仅凭这两点,老太太便不可能轻易答应两个孩儿的婚事。王氏是即想要银子又不想出孩子,嘴脸之难看闻所未闻。
如此算下来,确实是他害了敏儿,他的身份,他的背景,让他成为那个被选中之人,薛元娘说他身份合适,陛下打算让他鞠躬尽瘁,荣国府想下注,赌他能成功晋升封疆大吏,为荣国府后嗣提供助力。
即便他不能成功,也不过是浪费一个姑娘。
可这对敏儿来讲,就是生死大事,敏儿如若不嫁给他,随了岳母的心意,如今好赖是个王妃,也不用考虑生育之事。
一想到贾敏被所有亲人算计包围,将早年的意气风华磋磨到最后的偏执疯狂,林如海的心很疼。
从没如此深刻地意识到,在爱里包围长大的人再没见过风雨,很难适应骤然变坏的环境。
岳母、王氏和既得利益者的贾政贾宝玉,还有王家和甄家,一个别想好过。他们都该死!
他必为陛下鞠躬尽瘁,让四王八公和甄家全都覆灭。
只是现在还不可以,他还有黛玉,陛下还没有彻底掌权,尚需隐忍。
离开林府,黛玉想找个安全的地方都难,就算送到宫里,还有个甄贵太妃在,甚至上皇可能都亲自下手。
“老爷……”王嬷嬷自认为最无辜,爬到林如海脚边,跪求道,“老爷,求求你行行好,放过我吧,我以后绝对老老实实伺候姑娘,姑娘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你的忠诚于我而言如同鸡肋,我现在还不想跟荣国府闹翻。”林如海微微一笑,淡然平静的神色下,因显怪异,才更令人惊惧。
“所以,你虽然招认有功,但还得看后面有没有其他的事。”
周氏的瞳孔一瞬间颤抖着,她似乎听懂了老爷的话外之意。
消息不能外传,还需继续审,那她们这些人还能留吗?
“只要老爷能留小人一条贱命,小人一定老实做人。”王嬷嬷是真的蠢,竟然还在磕头谢恩。
林如海好笑地摇了摇头,看向竹双。
竹双意会,一手刀下去,王嬷嬷不省人事倒在地上。
随后又朝周氏走去,周氏没有尖叫闪躲,已经认清自己的下场,她绝对躲不掉,能被带到大狱中来审问,林老爷如何能让她们回去多嘴?
原本,林如海的确想就地解决,可转念一想,还是得问问薛元娘的意思,可能还有些利用价值没被挖掘,等事儿过后慢慢算账也来得及。
林如海暗自思量着,最终留下最可疑的周氏夫妇,剩下的全让竹双安排人送回林府。
相信薛元娘会给他一个满意的安排。直接杀了她们反倒便宜了她们。
好不容易又喂了药送人回林府,听闻太太已经睡下多时,人暂时关回马房那儿。竹双真不理解,大老远把人送到狱中,又血淋淋送回林府交给太太,难道让太太处理这群背主之人?
是不想污了自己的手吗?
自家事忙完,就该轮到公事了。
酷吏被连夜叫到牢房,竹离就在府衙门口等他,没有丝毫避讳人的意思,手中握着一把竹签让他抽三根。
签上写着人名,抽中谁,谁就倒霉。
一直在门外小摊上守着的线人看见此等场景,心肝颤抖着面面相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林如海深夜叫酷吏入府,难道是准备严刑拷打?或者只是单纯的泄愤?
酷吏抽出三支签,竹双当着众人的面,轻声爆出三家名号,被抽中的那三家的线人瞬间面色青白,跌跌撞撞回府通报。
不同于林里他们的简单粗暴,酷吏祖传的手艺,审讯手段不要太多,而今天,他说时间匆忙,只带来一套常用的银针,家中开始筹备更多的,明日才能用上。
想让人崩溃又看不出痕迹,一根针足矣,他可以将它扎在任何让人痛不欲生的地方。
酷吏的出现,倒霉蛋们被牢头从牢房里拖出来时,两股战战胆寒颤抖,黄色难闻的液体流了一路。
还没开始呢,已经面无人色。
“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你们这是严刑逼供,我一定找人去参林如海一本。放开我!你们想要什么,我错了,我有得是银子,你们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拿的什么?你别过来!”
酷吏向来心狠,手段百出,林如海曾经从未用过,顶多打打板子,这会子将人捆死在木架上,掏出的细小银针放在火上烧。
那根针在火光的炙烤下被烧得通红,酷吏只需要看他,亮出他的针,被捆绑的肥硕之人吓得恨不能当场厥过去。
“大人说,你们太过分,给脸不要脸,在狱中还嚣张跋扈。”酷吏冷硬的脸上露出慑人的笑容,“但是大人愿意给你们机会,抄家还是破财,你自己选。”
“要多少?”谈到银子,他就不困了,“林大人想要多少?我给。”
“你们全家值多少?自己思量。”酷吏笑着望向他,很享受这个驯服的过程。
竹双给他亮了个底价,让酷吏心中有个数,林大人说每家现银不少于百万两,庄子铺面田地价值几十万毫无问题,还有现货之类的东西,家产估计不会少于三百万两。
如果不想出现银,要用其他东西换,一律按市价的一半算。
妥妥的是要榨干这些人,能榨多少是多少,竹双偷偷给他壮了胆。
一来这群人没人保,得罪了甄家,二来盐税不够,蛮夷犯边,朝廷不管求和还是求战,银子物资都还缺着。
国库能有大笔银子进账,都不需要林大人在前面顶着,自有人会为他辩驳,现在他什么东西都敢收。
三则为朝廷办事,处理几个贪得无厌之辈,多得是草菅人命的把柄,自愿出最好,不自愿还得麻烦收集人证物证,让扬州知府出手干预,再挖地三尺将他们到处藏匿的钱财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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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贩卖私盐的罪证收集不到,只能从其他地方下手。
到时候见者有份,大人不会一毛不拔,扬州知府怎么说出了大力气,得分一大杯羹。
所以,酷吏才需要出手,能不麻烦扬州知府,大人不会吝啬钱财。
这群商户失去那么大一笔钱财,还想东山再起,没个几十年肯定是不行的,榨得越多,就越不会被他们报复。
酷吏甚至觉得林老爷还算心善的,倾家荡产留几口饭给他们吃就行,抓一个干什么?把一家三代的爷们全抓来,府里的婆娘还能不尽力捞人?
谁让他们平日嚣张,又得罪甄家呢,虽然只是些许小事,大事大非面前,甄家不保人,自当百无禁忌。
“我……我出十万两。”
“呵,打发要饭的呢?”酷吏直接笑崩,还是不够害怕,“我很欣赏你的胆色,死到临头还死要钱,难怪会被抓到这里。”
“我只有十万两,再多的真的没有……啊……”
酷吏没有回话,大人说有肯定就有。
一针连续扎在他肥硕的屁股上十几下,仅出了十几个红点,一滴血都没流出来,疼得人咯吱乱叫。
“再说一遍,有没有?”
“啊!!!我真的没有!!!”
狱吏就在旁边看着,非但不觉得难受,甚至觉得好笑。
“老六,他今儿还跟我说有千万家私百万现钱,搁我这儿要东要西,说有什么靠山女婿,甄家都不敢动他,结果就十万两?”
“哟,千万家私?你们家几百口人就值一根毫毛?”
“五十万,真的不能再多,真的没有了,再多就要卖铺子现货了。”
“那就还有,你要是不愿意给,我把你儿子叫来,看他愿意给多少。”
酷吏说到这里咧嘴一笑,戏谑道:“要是到时候一分不愿意给就好笑,说起来,你家谁得罪甄家来着?是你儿子还是你?他不会就是想弄死你吧。”
“不可能,不会的!”
“狱头,大人现在允许探视吗?”
“允许,就吃完饭那会儿不允许,现在完全可以探监,我去外头等他家人来,你悠着点,人到了我先通知你。”
狱吏笑呵呵出去,也等着看好戏。
疾行的马车飞快赶到,三家人满头大汗争先恐后地来,狱吏只带一家进去,让其他家现在外头等等。
被允许进入的那一家脸都直接绿了,可想而知第一个被审讯的就是他们家老爷。
“林如海疯了?真的彻底疯了?他什么凭证都没有就敢上刑?”
“他有什么不敢的,弄死我们,他被弹劾不过是罢官,就算让他赔命,我们也亏大啦!”
“完了完了,甄家的真是不靠谱,这么点小事有什么不能商量的?直接就把咱们给供出去,给了林如海一个能抓人的把柄,我们家可是十里八乡的大善人,年年布施捐银子,从来没吝啬过。”
“我家难道就捐的少?林如海这竖子怎得先把咱们几家给弄了!还不知道老爷撑不撑得住!”要是说出个什么东西来,那才全完了。
能撑住吗?那百分百撑不住酷吏的大刑呀。
34.抄家
巡演御史的衙门口堆积的人越来越多,已然深夜,各路探子不断。
最早收到的,是遗留在扬州城的薛家二老爷,他近日就在巡演御史府衙附近住着,年纪轻身份低想要受甄大老爷重视,一直都亲力亲为帮他干活,贾二老太爷辈分高靠着宁荣二府的关系,才能逍遥一些。
甄二老爷的意思,是断臂求生,送一些给林如海的同时,再拖他下水,让他也不好过。
几个盐商对他们来讲不算什么,再扶持几个简单得很,可能还更听话好用,但凡有些歪心思的,薛二老爷不介意把他们供出去,让国库的脸面好看一些。
本来今年就准备收敛一些,满意扣边,国库实在是空虚,上皇的意思也是多交点盐税,否则他对勋贵们的慈和会变成难以言喻的败国象征,最后的那点体面都挂不住。
往常三百万两,已经说好多交到六百万两,翻一倍绝对能堵上朝廷的嘴。
林如海这边搞一把大的,他们之前让出去的利润都可以收回来,算算每家的家私,弄个千万两毫无问题,若是能把现银送进京的活揽下来,说不好还能捞个百来万。
他们和河运的漕帮都能赚得盆满钵满,责任全让林如海一个人担下。
“你去把这些罪证送过去,再知会扬州知府一声,准备抄家。”薛二老爷打定主意,死道友不死贫道,顺道还准备跟甄家的人说一声,说不好财产充公时,还能低价接手他们的产业。
“老爷,外头还有消息。”薛家小厮弓着身子轻声道,“我们铺子的管事来报,说林薛氏会带着林姑娘明日一起到店中挑选成衣和首饰,让准备一些普通的,不需要多贵的。”
“明日?”薛二老爷乍然间瞪大双眼,不可思议,“你是说薛元娘明日要带林姑娘出府买东西?她怎么敢?林姑娘愿意出来?”
这什么风口?林家要抄家呢,她们跑出来给人当靶子?
“是真的,说明日一早就来。”薛家小厮想了想猜测道,“有没有可能薛氏并不知道林老爷的事,仗着林老爷近日不归家,拿着辈分压着林姑娘出府?林姑娘要是不出府,她估计拿不到银子出来花。”
“也对。”薛二老爷细想着,嘴角越咧越大,“正愁找不到机会拉林如海下水呢,薛氏果然是个好的,明儿你准备点好东西,低价卖给她们,将账记好,要能看出咱们送银子给她。”
“要送多少?管事的可能不敢乱来。”具体有个数,才好动手。
“嗯……”薛二老爷沉思着,“暂时先送一万两,弄点精致的看不出来价格的那种,比如玉镯子、琉璃之类的,别给太重的金银,她肯定能看得出来价格。”
“还有那成衣,别把镇店之宝送上去,送点她不认识的锦缎,务必不让她花超过三十两。”
“一万两只收三十两?”不能用金银?还得是她看不出来价值的,那就只能上翡翠玉石碧玺珍珠,甚至不能给常见色的。
“嗯,铺子的银子让这个盐商去付,就说出十万两银子,甄家保他此次无忧,林府的名单绝不会有他家,让他再准备个庄子,顺道五十两银子卖给薛氏,算给薛氏的送行礼。”
“是。”薛家小厮笑着离开,十万两银子送给薛氏顶多三万,剩下的可不就是甄家和他们家分了,对方还得感恩戴德。
就是苦了那铺面的管事,今儿晚上要筹备出合适的货,估计都不能睡。
林如海从没如此做过,离开牢房后,听见远远飘来的依稀惨叫声,心里不知是何滋味,这哪是报复?没有半点出气的意思,人都不对,不过是被抛出来的弃子。
竹离端上一杯茶,劝诫道:“老爷,昨日就未曾休息好,身子骨熬不住的,那儿有竹双看着,不会出事的。”
“唉!”林如海摇摇头,“我还是去看看。”
“老爷,您若现在去,肯定要撞见他们那群人,到时候扯起来不好看,竹双能处理好的。”竹离觉得这档口不能过去,被人家撞见还不直接拥上来,到时候或是哭或是跪,老爷如何应付得了?
“远远看一眼吧。”林如海还是想去看,想亲眼目睹没有依仗之家,会被人如何算计,他林如海近日能如此做,往后他那可怜无依的闺女更是任人宰割。
不看,他狠不下心肠来,坚持不了后面的做戏。
与虎谋皮,但凡有一丝破绽,绝对万劫不复。
林如海站得远远的,大狱门口一堆人,牢房里惨叫连连,是比林里审讯时更可怕的尖叫声,听得出来已经极尽崩溃,而非简单的求饶。
不愧是家传的手艺。
酷吏的针从最开始的屁股,已经拐着弯地挑皮刺肉,老爷在里面接受审讯,儿子在外面看着,两人俱吓到面无人色,却只出到七十万两,顶多再给两个偏远一些的庄子。
“老爷,你看那人。”竹离突然指向一个行色匆匆的狱吏,“他手里好像拿着东西,今日他出府好几次,应该是眼线。”
林如海的心神一下被吸引过去,没多久,竹双拿着那一叠文书出来,眉头深深蹙起着。发现他们在远处看着,拿着那叠文书就走过来。
“老爷,外头门房处被人丢进来一叠罪证,如果查实,可以抄家了。”连私盐囤放的位置都告知清楚,现在去抓,绝对一抓一个准。
搞不好都不需要他们亲自去,自会有守备或者扬州知府代劳。
看到这些,林如海深吸口气,气到两眼泛白。
“去查一下,确认抓到私盐,封府抄家,挖地三尺给我把所有家私搜出来。”林如海直接下令,竹双微微一愣,点头带着府衙的官吏们去查案抄家。
临走时,抄家的文书都写好送上来。
看着屋外皎洁的月光,林如海直觉得周遭污秽,如若他真的没有下一步计划,看到这一叠罪证,可想而知他会有多崩溃。
抓了十年没抓到一根毛,发疯之事对方主动放弃,甚至还能跟在他身后大赚一笔,显得他好生无用,也无可奈何。
至少还得挣扎三日,等他抄家抄到疲累,抄到盐商们联合上报他草菅人命,他才会更加崩溃,想要求和,自认无用。
那时候薛元娘得到的好处,估计能让林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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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私翻一倍,他林如海已然同流合污,要么被参秋后算账,要么给他们足够的好处做同盟。
扬州城临近清晨之时,扬州守备和扬州知府联合巡演御史府衙的官吏,将昨日被抽中的三家团团包围,除了大门之外,全部被贴上封条。
府内男女俱被带到院子里捆着,一个两个都还穿着寝衣。
同样是抄家的老手们,挖地三尺扒拉出各个角落里的东西,地契票据和现银一一被抄出来,城内数得上好的当铺和钱庄的管事被拉出来辨认,看是否有遗留的家私存在外头。
抄完家,当场现分,守备和知府的人都得了令,让林大人先选,竹双毫不客气把现银八十万两带走九成,庄子地契也拿走八成,剩下十几大箱子的珠宝首饰只取了最好和最差的六箱,剩下默认归守备和知府的犒劳费。
分给两家的不算少,归案得算巡演御史府的,大头还得上报朝廷。
分配妥当后,人都带回巡演御史衙门,浩浩荡荡的金银财物无人敢过来看,只暗自思量,林大人真是雷厉风行着呢,昨儿抓人,今儿抄家。
扬州有钱的商户太多,连秦淮花船上的红姑娘私房可能都有上万两,抄个一两家根本不算事。
只是,这一抄,甄府门口求饶之人更多,被薛家提点去送钱的人家吓得脑门直哆嗦,赶紧现将十万两现银送到薛家铺子。
这要是给得慢了,明儿抓的就是他家了。
天很快亮起来,薛元娘睡了个美滋滋的觉,还没到日上三竿之时,就起床洗漱,今天没喊要吃锅子,让厨房准备快点端过来,她已经迫不及待出门。
“林笙家的,去看看车套好了没有?把黛玉也叫起来,告诉她我们今天白日都不归家,就在街上逛,看见什么好东西,能买就买。”
薛元娘一想到有人会为她付钱,她就高兴,卖命的钱嘛,花起来不会心疼的。
“今天真的要出去嘛?昨晚老爷送回来不少人,太太您还需要处理。”林笙家的有些犹豫,老爷今儿早上抄家之事,已经传进府里,感觉不会太平静。
“都说好的,肯定要去。”薛元娘郑重告知,“你快点去跟黛玉说,账房那边一百两拿来没有?”
徐嬷嬷乖巧上前道:“拿来了,厨房那边把早食都提前准备好,就等太太您洗漱完呢。”
“还是徐嬷嬷疼我。”薛元娘美滋滋撒娇夸赞,“府里给我做衣裳收拾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这马上就年关了。”
黛玉那儿起得也早,她才是真正鲜少出门之人,一听今日傍晚才会,说不好会去听书看戏,中午会去酒楼用饭,这哪里还做得主。
第一回舔着脸带着她的素食跑倒太太屋里一起用饭,脸上的笑格外真实。
“哟,我家玉儿也想去是不是?那现在吃个包子,立刻就走。”薛元娘三两下吃下一只肉包,肉汤一小碗下肚,基本吃了个大半饱。
“垫一垫就行,待会儿还出去买糕点。”
“太太,我们只有一百两银子,不够用的。”林笙家的有些焦急,“要不再去账房……”
35.遇见柳氏
“够用的,绝不会超。”薛元娘点了下黛玉的鼻头,“你是不是准备了银子?用不着你的私房钱,有人给我们付账。”
“啊?还有人帮我们付账?”黛玉诧异,小脸上全是意外之色,“您告诉爹爹啦?”
薛元娘点点头:“他肯定知道,我跟他说过了。”
可也不能随便乱花吧,黛玉不确定地想着。
匆匆用过饭,走出林府,坐上套好的马车,身边跟着十来个林府的家生子,有男有女,将马车周围站满。
林笙家的还是不放心,多安排些,省得出事。
原先敏太太都不敢轻易带姑娘出门,就怕出个什么意外。
马车走在热闹的大街上,周围的人群看到一行人远远就会避让,林府家眷出行的消息不胫而走,非但没有惹来麻烦,反而出现很多热情招呼她们进铺子参观的叫卖之声。
薛家二老爷的主意,送银子给林薛氏,林如海的夫人拿了银子不办事,林如海就等着被参贪污受贿吧。
而且真的不用花太多,人均一万两,够林如海抄家的。
暗地里一直躲在酒楼的柳氏如往日一般坐在窗边看着外头,姣好的容颜带着倦色,她独自带着宝儿来到扬州,若非实在信任,又怎会如此冒险破费。
约好在最好的酒楼想见,这里一日房费至少一两银子,她的路费加一块顶多能在扬州待个七八日。
薛元娘若再不出现,她坚持不住只能直接找上林府。
林家的马车从下头走过时,薛元娘突然叫停,从马车上走下来,站在酒楼前,四顾抬眸望去,很快与柳氏四目相对。
柳氏的瞳孔瞬间颤抖,下意识看向屋里睡着的宝儿。
终于来了。
“这里就是扬州城最出名的酒楼状元府?”薛元娘望着比旁得地方高出一大截的三层建筑,铺垫格局着实跟旁的都不一样,算得上这条街的标志性建筑之一。
“是的是的,太太可要尝尝?”掌柜的笑脸迎人走到马车边上,态度要有多恭敬就有多恭敬。
虽然不认得人,但林府的马车他认识。
他们楼里好几个常年包房的人家都定了菜,指明要给这位太太和姑娘吃,他们象征性地收一两银子,剩下的有人全包清场,他今日算是赚大发了。
“行,我们午时过来用饭,可以先定桌吗?”
“肯定有位子给您的,小人看您第一回来,又气势非凡,午时定给您露一两手,只收个一两银子,还请下回多来,照顾照顾小店的生意。”
“那感情好,午时我们就在这儿吃两桌,我这么多下人都给他们尝尝味道,另一桌的钱我照付。”
“哪有点两桌付一桌的,小人也不是吝啬人,两桌就两桌,收二两银子便罢。”掌柜的无比慷慨,拍着胸脯做主,薛元娘笑弯了眼,点点头表示下次一定多来。
随后,重新坐上马车离开。
楼上的柳氏看到如此场景,歪着头无法理解,那掌柜平日可见不着面,楼里饭菜之昂贵,她住在这里后鲜少点肉食,一桌好菜至少得十几两。
等人走后,掌柜的站直身子,朝后头吩咐道:“去,好生准备,下人那桌可以普普通通,上几道招牌菜就行,主子那桌给我把看家的本事拿出来。老爷说了,不计较银钱,务必让她们尽兴而归。”
“是。”一群厨子摩拳擦掌,热闹非凡,只是今日酒楼人少,早上便开始清场,除了一直住在店里的雅客外,其余一切不招待。
大堂内零星只有几个住店雅客在用早饭,这些人初来扬州,并不知道今早发生的大事。
柳氏站在二楼看着酒楼里的人为了迎接薛元娘的到来而兴师动众,心越跳越剧烈,视线灼热地望向薛元娘离开的车队。
再回头,床上睡得香甜的宝儿突然呵呵呵在梦中笑起来。
真是个好运道的,遇上这样一位养母。
若只是跟了她,现在估计还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一想到跟张郎闹翻后偷偷带着宝儿来扬州,心情肉眼可见更为低迷。果然情爱抵不过权势,知晓薛元娘可能要过继后,竟想出李代桃僵之策,想用嫡子去接这泼天的富贵。
若非薛元娘提了个醒,让她好生掂量,她想都没想直接去黑市办下路引,收拾行囊连夜出逃,她跟宝儿只怕连城门都出不去,就得被当逃奴抓回去。
唉!命苦啊!
没多会儿,酒楼门口又停下七八架富贵人家的车马,掌柜再一次笑脸凑上去,引着人朝二楼和三楼的包房去,他们楼里最好的几个包房难得人那么整齐。
来回伺候的小二们笑得合不拢嘴,荷包肯定鼓鼓的。
“林家的包房可是在天字一号?”一个富贵无双的老太太指着视野最好的那一个包房问道,“那个包房是我家老爷常年包的吧。”
“哟,原来是甄太太,这个包房的确是您家包的,您要在里头等,还是……”掌柜的身形都变得格外恭顺,这位可是甄家大房的庶女,下嫁商户那也是背靠着甄家的,能来就说明甄家同意今日的荒唐事。
“给我来一间三楼的包房,你们也给我好生筹备起来,等这事情一了,我父亲要接待忠顺亲王,别给我掉链子。”甄太太话里话外根本不在意这等乱象,更多的是来观望的。
“忠顺亲王?那可是皇亲国戚,竟然跟您家走得如此近,小人一定竭尽全力,不会让您家丢了面子,太太,楼上请。”
甄太太又回望剩下的那些女眷,每个人都讨好地看她,可不矫情起来,翻着白眼提点些个。
“今日这里清场,估计也没几个外人,我小声提点几句,你们听过便罢,想要破财消灾,就把嘴巴闭紧,别随便一嘴露出去,人多口杂的被林如海提前发现,银子悉数退回,你们更没好果子吃。”
“甄太太,有好东西怎么可能少得了您的,您要不再多提点几句,咱们每家都感恩甄家的看顾,有什么需要的绝不二话。”一个乖觉的太太率先从人群靠近,小小一个荷包塞在她丫鬟手里,没敢污了甄太太的手。
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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鬟轻轻一摸,厚实的纸张,定是大额银票,脸上笑意不错。
“太太,进屋说吧,站在这里也不像话。”丫鬟看向掌柜的,“还请带个路,这位太太也来吧。”
“好嘞。”送礼成功的太太喜笑颜开,亲自搀扶着甄太太上楼,其他人赶忙掏出准备好的荷包,一一塞在丫鬟手里,这才被允许跟上楼。
光明正大送东西,柳氏透过门缝看得清楚,总觉得薛元娘又在搞什么事情。
黛玉回到马车后,秀眉微微蹙着,欲言又止许久,才忍不住疑惑道:“太太,我们第一次来,他直接送两桌酒席,难道不会亏本吗?”
“怎么会亏本?他赚大了。你自己多看多想,等回家再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薛元娘半个字不提前透露,单纯只是笑着,若当真全数告知,黛玉绝对坐不住要回去。
别说黛玉没看懂,徐嬷嬷和林笙家的都感觉莫名其妙。
以往敏太太出行哪有这阵仗,状元楼的东家一直不知道是谁,但大多数人的面子都不给,也没几个人敢去他们楼里闹。
以林府如今的地位,曾经受不到此等有待,现在更不可能。
所以,是状元楼不差钱吗?
也没别的可以解释的。
没多会子,马车停在薛家门口,薛家的管事媳妇早已在门口等候多时,亲自上前搀扶她们下马车,尤其是黛玉,柔和万分提醒她小心别磕着。
干净利落的管事媳妇不卑不亢,爽朗大方热情相迎,一瞬间拉拢住黛玉的好感。
“太太,昨儿个您打发人来说要看衣裳和首饰,我们薛家铺子旁得没有,就衣裳首饰最多,我们金铺种类齐全,昨夜把所有物超所值的好东西都找出来,不会让您太过破费。旁边成衣铺子我让人去通知她们,待会儿让她们把货送过来,省得还要两头跑。”
楼上雅间准备好,茶点果脯样样齐备,屋里炭火充足,走进屋暖风迎面,斗篷都不需要穿。
铺子里人不算少,周围雅阁里也有丫头进进出出,只她一来,里面便没了声响。
薛元娘但笑不语,跟在管事媳妇身后走进雅间,招呼着黛玉也赶紧跟上。
徐嬷嬷和林笙家的分别帮忙将斗篷解开放置一边,薛元娘瞧着外头捧着盒子进来的丫头们个个神色紧张,突然笑道:“你们在屋外看着吧,我跟黛玉两个人慢慢选,咱们只选对的,不选贵的,省得被她们念叨浪费银钱。”
“太太,我们哪能念叨您……”
可金店的管事媳妇笑着将人拦下来:“放心,这屋里没别的出口,人还能丢吗?说好的物美价廉,银子不够咱们也不敢将货硬赖给你们是吧。”
说罢,关上门,没让旁人进来。
这两个老婆子想来比屋里两位主子更懂行,有她们在,今日的戏还唱不唱得下去,尤其那年纪轻些的婆子,瞧着眼熟,不常来,但肯定来过。
林贾氏以前偶尔会来挑选礼物送人,后头来得就极少,近些年更是没来过,保不齐这些伺候的曾经来过呢。
36.送礼
都是好货,好些都上百两银子,甚至还有几件上千两银子,一般人家想买都不给她们看的。
主要是不能准备常见的好东西,连翡翠都不敢选绿色的大胖镯子,金银珠宝更不行,只能找价值不菲的罕见物,每一样都难寻第二件,掌柜的自己都心疼。
“都看看,有些什么东西。”薛元娘兴致勃勃,啥也没准备吃,拉着黛玉好生瞧着。
第一个盒子里都是绢花,明艳动人的绢花有大有小,每一朵都精致到不行。
“这个好看。”黛玉的注意力霎时被吸引过去。
好看的东西,人人喜欢。
“这只是个填头,用裁衣服的剩料做的,不值钱,一盒子才三两银子,您要是选一只,只需要半吊钱。”
管事媳妇拿起一只最大的黄色牡丹花,纱织的料子,比真花更艳丽多姿。
如此一朵戴在发髻上,薛元娘都不敢想有多美。
黛玉震惊不已,指着那朵花道:“这个才半吊钱?”
想到她今日带来的五百两银子,看起来绝对够用。
“是的,姑娘您也瞅瞅。”
管事媳妇乖觉得又奉上一朵小巧雅致些的紫色兰花,黛玉接过便舍不得撒手,看得出是真心喜欢。
能不喜欢吗?这可是薛家能拿得出手的极品绢花,前日卖的那一朵还不如这些呢,都需要十两,这等货色平常都会上供,余下些许也只会用来送人。
现在只需要半吊钱,随手可买的东西,能不让人心动吗?
“三两不多,都要了。”薛元娘满意收下,“再看看别的。”
管事媳妇将绢花盒子关好放置到桌边,接着又开了一盒珍珠五件套。
成套的钗环手串耳环项链,珍珠不大,但胜在是紫色的,非常好看,绝对稀有。
薛元娘看到这一套,眼瞳都放大了。
“这个多少银子?”
“十两银子,要不是成套,我也不敢拿这么小的珍珠出来卖。”
管事媳妇颇为嫌弃的架势,这套原本要近三千两银子,现在只能卖十两,心都在滴血,能当传家之物的好东西。
“要了。”薛元娘直接拍板拿下。
一旁的黛玉抿着嘴,心里有说不出的困惑道:“真的只要十两?我看它不止这个数。”
“姑娘您有所不知,它不是白色的,个头还小,如果是白色的,也不值几个银子,一斗才百两银子,这里面的加起来都没有半斗。”
管事媳妇继续忽悠,盖上盖子就这么随手放一边,好像真不怎么值钱的架势。
黛玉年岁小,轻易被忽悠了去,还格外夸赞道:“您这里的东西真的物超所值,每一样都好,感觉没有白来。”
“那可不,我们薛家的东西必然都是最好的。”管事媳妇又打开一盒项链,两根小珠的高冰翡翠串,一根阳绿一根春色。
“瞧瞧这个,你们都看不出门道,瞧着像翡翠吧,其实只是普通的玉石,这种玉石更容易通透些,不是行家看不出来的。”
管事媳妇甚至还不好意思道:“这个平日戴着好看,磕了碰了不心疼,去外头应酬最好别戴这绿色的,外头太太戴祖母绿的多,一对比出了差错,只怕要讨人笑话,戴春色的还好说。”
“是吗?”黛玉拿着那根高冰阳绿的项链珠串看着,怎么瞅都像是翡翠,这个色的翡翠一串起码上千两,“这个多少银子?”
“一根五两。”这两根翡翠珠串随便卖个两三千两毫无问题,管事媳妇说是假的,那自然不值钱,“假的就是假的,就算是我们铺子里卖得,那也卖不上价的,只收个辛苦费。”
“行吧,假的就假的,挺好看的。”薛氏点点头,那根阳绿的拿在手里就不舍得撒手,高冰种翡翠项链,她这辈子竟然也能拥有。
“太太喜欢便好。”管事媳妇的脸上瞬间笑开了花,这两套珠宝收下,七八千两银子已经送出去了,剩下的便是日常穿戴之物。
随后,八支镶嵌各色翡翠珠子的银发簪,小小的珠子做不成珠串,只能做首饰点缀,用得银子分量不重,摸着轻飘飘的,关键是好看。
还有一些小的玉簪耳环和各种点翠头面,每样都不算大,加一块十两银子,黛玉看得甚为喜欢,当真辨不出具体价值。
全都收下,摆满一桌子,才花了不到三十两。最后管事媳妇说买得多,送一盒小珍珠,凑够三十两,拿回去磨珍珠粉或是自己做东西都方便。
十几个盒子,除了那明显不对的两套珠宝外,其他小巧玲珑,做工比原料贵,手艺真不是盖得,太太姑娘都用得。
粗略算下来,该有一万两的货,薛家也出了点成本。
薛元娘看破不说破,一副爱不释手捡到宝的架势,直到钱货两讫,登记造册,忽悠着薛元娘按下手印,管事媳妇总算松口气。
这会儿就等成衣铺子的管事媳妇前来,事情应该可以圆满完成。
一个乡下丫头,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忽悠起来简单至极,好在那几个老嬷嬷没进门,否则还需要一点波折。
成衣铺子的管事来得不慢,三个大箱子的成衣被扛上雅间,金铺管事笑着放她进去,徐嬷嬷和林笙家的想跟进去,金铺管事悄然挡下,仅一个眼神,成衣铺子的管事媳妇立即意会。
“我们自会为太太更衣,她们几个一向都是服侍贵人试衣的,很不必担心。”说着,把金铺管事推出去,金铺管事无语翻个白眼。
转头笑眯眯跟林笙家的道:“太太买的东西已经打包好,该怎么送回去呢?只有一辆马车的话,您瞧这一大箱子,还有成衣铺子估计也有一箱子货,待会儿怎么放得下。”
一整箱子的东西,上着锁,钥匙在太太手里握着,她怕中途有人调换,到时候扯不清楚。
整整一万两的货,千万不能出差错。
林笙家的看着这么大一个箱子,瞬间诧异道:“这些都是太太买的?”
“自然是太太买的,精挑细选的样子货,放心,不值几个银子。”
金铺掌柜笑着示意她们把箱子抬走。
“要不先跟着我把东西放楼下,若是府里不方便叫马车来,我们铺子也能安排一辆马车过来,给个辛苦费就成。”
“那还是回府叫一辆马车来吧。”徐嬷嬷眼珠一转,示意林笙家的,“何必多费银子,不过走一遭的事,太太这里肯定还要试衣裳,没那么快回去。你去叫吧,这里有我守着。”
“成。”林笙家的最后望一眼屋子里的太太和姑娘,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想着还是回府跟他家那口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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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到时候知会老爷,该如何处理也该有个章程。
薛家好歹是太太的娘家人,应该不会坑太太。
她一走,徐嬷嬷带着几个婆子待在一楼守着那一箱子货,金铺管事将供货的单子送上二楼,薛太太她们等着呢。
“怎么只有薛元娘的手印?黛玉的没有吗?”薛家二太太看完那账,气不打一处来,相当不满意,“只坑到一个新媳妇,大不了休弃,没准还要赖上我薛家管教不力。”
“可这林姑娘一小姑娘,躲在林太太身后,怎么也轮不到她签字画押。”金铺管事为难着,“上头我写着是专给小姑娘用的,林府可不就只有林姑娘一人可以用。”
“那也可以赖掉,黛玉一推三五六全然不知晓,还不是没用。”薛二太太依旧不高兴,单子丢给旁边一个打着哈哈的太太,“你把这账结了,签字画押,就没你家什么事。”
“诶,这就结。”那太太笑得见牙不见眼,掏银子画押动作麻利,最后更是乖觉地送上准备好的庄子、铺面和银票,“这些都已经挂在林太太和林姑娘名下,这些是孝敬您们的。”
“算你懂事。”薛二太太瞅眼六千两的银票,她们这儿三个人,一人两千两,也算没白来一趟,各个脸上露着笑。
等人出去后,薛二太太瞅着这两个庄子和两个旺铺,啧啧啧地羡慕。
“你瞅瞅,好大个庄子,连成片的五百良田,起码三四千两才买得下来,还有这旺铺,扬州城数得上号的热闹长街,俱是两层的大铺面,这出手阔绰得,咱们是不能比的。”
甄家的大房太太甄王氏看不上这点,她们甄家和王家都不缺这个。
“能把林姑娘的名字加上,事情就好办许多,实在不行,咱们冲进去让她们签字画押,她们就那点子人,门一关,里头什么情况,外面守着的丫鬟婆子哪里来得及救。咱们还怕她们报复不成?”
扬州知府的太太陈贾氏呵呵呵地笑起来:“咱们怕什么?就是不知道林如海得知消息以后会不会气死,你是不知道,昨日甄家送那些证据过去,他们巡演御史府的衙役来得有多快,再慢一点,抄家都不是他们的事了。”
“薛二老爷谨慎小心是好的,但我家老爷想得还是让林如海尽快平息为好,年底了,忠顺亲王可能要来这边过年,被他瞅见免不了要大出血。”
陈贾氏拍着桌子:“我很同意冲进去直接让她们签字画押,铺子里送的珠宝是物证,再有这些在官府衙门记了档的过户文书,最后我把那些被抓了当家人的太太找来,人证物证齐全,林如海怎么都抵赖不掉,只能老老实实趴下,敢再闹试试。”
“也行。”薛二太太点头同意,“甄家三房的老太太在状元楼里压场子,提点那些消息灵通的,送不出银子她们那群人真的会炸,我家老爷现在都出不了门,今早上事一出,全乱了套,那群盐商已经快崩溃了,唉。”
“能不崩溃吗?说抄家就抄家。”甄王氏点点头,“你家老爷也是,怎么能送罪证过去,原本不过花钱消灾的事,谁信他没有证据敢下死手,他们自己撑不住泄了底,跟咱们几家又没关系,大不了之后林如海再抓人,吃服药半死不活,他又能怎么样。”
“这……”薛二太太的脸沉下来,有些担忧,“我家老爷可是做错了事?”
37.强行收礼
“嗯!”甄王氏重重点头,“二老爷今儿晨起被人堵在府里出不去,递上来的帖子还是各路京官、通政司那等人家的帖子,他们拿背后之人压二老爷呢。往日瞧着那群盐商老实,实则早已另投他人,把二老爷气个半死,一早上在家里骂骂咧咧,这才让甄三老太太出来主持大局。”
“那可真是……”薛二太太有些忧心,“回头我家老爷还得上门赔罪才行,多谢你透给我知晓。”
“你家老爷别总跟着我家大老爷,大老爷万事不管,出了事只会找二老爷善后,他们是亲兄弟,又是做大哥的,你家好歹提前跟二老爷说道说道,得了二老爷的同意再做,也免得出了事要落下脸赔罪。二老爷真气死了我家老爷擅自做主弄死林珏玉的事,这才想给林如海点面子,怕他真的破罐子破摔,所有人都没好日子过,咱们难道还能给他陪葬不成?”
“那肯定不行!”薛二太太沉着脸摇头,“回头我肯定好好跟我家爷说这事。”
“你也别说是我故意挂你的脸面,原是甄三老太太今日被临时叫到府里来,当着我的面说的,说我跟你两家好得跟一家似的,全让她家老爷善后,可见气得不轻,连我这个大太太都不放眼底。”
“消消气,待会儿有什么看重的,全带回去,我让管事的把好东西全拿过来给您瞅瞅。”
甄王氏微微笑道:“我还能差你这些个?”
“多多益善,年底了,也该添置几身,就算您不需要,你家姑娘们难道也不需要?”薛二太太心中滴血,面上还是和气良善。
当然,陈贾氏也见者有份,谁叫薛家地位最低呢。
“我这就让人去把剩下的几家太太全叫来,还有那几个上了名单的,要做就做绝一些,大不了抛几家明显有异心的出去,叫他们紧紧皮子。”陈贾氏将名单交给她们看,不用说肯定是她家知府老爷拟定的名单。
“去叫吧,让她们快些来,从铺子后面进,我去安排些个婆子拦着林家的下人。”薛二太太说着就出去干活,陈贾氏也知会身边人去办事,甄王氏悠哉悠哉,乐得自在。
论起出身,她是金陵王家二房的大姑太太,跟王子腾是堂兄妹,嫁给甄家大老爷后,可比薛王氏要过得体面。
京城中的嫡支是勋贵,守着原本的那点家业,越过日子越穷,哪像他们背靠甄家,宫里有甄贵太妃和上皇,还有个郡王爷保下半辈子无忧。
成衣比珠宝更复杂,锦缎种类繁杂,价格变化巨大,但绝对不像珠宝首饰那样天差地别,最顶级的那种一看就知刺绣比布料更贵。
所以成衣管事带得多,好的次的加一块差不多5000两,相应的,日常穿出去更容易被人记住,每家成衣铺子的花样肯定都不一样。
徐嬷嬷和林笙家的可能对部分比较了解,但绝对不会完全懂,张冠李戴或说是次品,你也没法说清楚。
比如蜀绣、苏绣,看得懂有什么用,她说是铺子的绣娘仿制的,好看是好看,不是真品,达不到别人的工艺。
更甚者还可以说线头没收好,能看出来,整体价格不就下降许多。
成衣铺子拿出了压箱底的好衣裳,连夜根据林府送来的尺码改好的。
不仅薛元娘有,黛玉也有,春夏秋冬四季每人24套,一套大概十来两,绣工都还行,胜在锦缎不错,看得出有点价值,但价值不多。
“这些是今年流行的款,原本穿着出门走礼没问题,可惜绣娘没弄好,留有一点瑕疵,若非您吩咐只是家中穿戴,我也不敢拿出来给您看,一直压箱底一直没拿出来卖,所以半两银子一件卖掉,留着也难受。如果要专门定制,年前有些优惠,十两一件起步。”
成衣管事一件件摊开来,肉眼可见的好衣衫,她又把瑕疵的地方露出来,的确线头没收好,或者内里沾染一点颜料,不易清洗。
“真厚实,掂量着还轻飘飘的,这是什么毛做得?”黛玉看到了那根线头,暗自觉得可惜,她摸着她能穿的那条竹纹祥云湖水绿的素锦狐袄外杉,摸起来特别舒服顺滑。
“肯定是兔毛的,若是用狐狸毛之类的,原料都不止半两银子。”成衣管事说得似模似样,“您瞧瞧,这毛填得厚实,做工精良,半两银子物超所值,只收了个成本价,上哪儿去都买不着这样物美价廉之物,在家里穿足够舒适暖和。”
“是挺好,瞧着就暖和。”黛玉微微一笑,“原来这就是兔毛。”
“姑娘太太可以试一下,看合身不合身。”成衣管事示意丫鬟们上前伺候,黛玉有些犹豫,薛元娘迫不及待起身换新衣,她身上这件已经是难得能出门的。
内里衣衫不换,只换外杉,镜子一道被成衣管事带了来,薛元娘左看右看,怎么看怎么满意。
“黛玉,你也试试,不合身回家还得改。”薛元娘拉着她也来试,“给她穿这件湖水绿的,颜色素一些,这件淡紫色的,还有那件白色的也都试一下。”
“太太……”黛玉被她拖着没办法,脸色斐红,她还从来没在外头脱过衣,着实难为情。
丫鬟们手脚麻利,几乎没碰到她的身,换完后,娇俏羞涩站到铜镜前,将女儿家的娇柔展现得淋漓精致,将薛元娘惊艳到瞪大双眼。
真的好看!
不施粉黛已然绝色,换上锦衣华服更是美颜非常。
成衣管事喜不自胜,能找个好看的人穿她家铺子的成衣,在外头走一圈,往后她家的生意不会差。
冬装连着试了个遍,件件合身,似乎压根没想过她会不收下,一早改好了尺码。
薛元娘依旧不说破,将最后一件穿身上没再脱下来。
“都要了,一共多少银子?”
“都要了的话,只需要二十四两银子,一共四十八套,四季俱全。”
这四十八套几乎将她们成衣铺子的好货几乎清空,尤其是黛玉的那些小款式的,多一件都再找不到,回头还得另寻些好货放铺子里卖。
“我顺道带了两匹织花锦来,花色俱是不同色的牡丹,半两一匹,凑够二十五两,令给您填上两匹棉布做添头,您便不要再与我磨价格,已经是最低的价。”
“二十五两是吗?要按手印吗?”薛元娘爽快掏银子,成衣管事当即拿出货单,一长串的名单,那四十八件衣衫每一样都描写的格外清楚,薛元娘扫一眼按下手印,人手一张钱货两讫。
这波又稳了,货单上没写上是次品,再说她这些也不是次品,回头线头一拔,就是正儿八经的好货,拿回来对证她都不怕。
“太太往后可要常来,有好东西定然给您留着,若是往后还想定制,我们一定给最优惠的价格,快快给您做出来。”
“很好,你们薛家的铺子东西都不错。”只是近段时间肯定没有那么好的货色了。好东西特意做成次品卖给她们,难为她们舍得下手。
“既然买卖已成,那我这就帮您折好锁起来,钥匙给您,可要帮您送回府?”三个箱子上了锁,钥匙给薛元娘拿着。
“不需要,家里应该会安排马车来接。”
“那便让您的嬷嬷开门进来抬走吧。”成衣管事得了允许将房门打开。
房门一打开,徐嬷嬷迫不及待走进来,瞅见又是三大箱子,再看太太和姑娘喜笑颜开的表情,提醒的话咽下去,没做扫兴的事。
一百两不到买那么多东西,是个人都会觉得有猫腻。
难道消息送出去,荣国府已经跟薛家商议好,算计太太不识货,多多送礼把老爷拖下水?只是,这薛家反应实在太快,昨日晨起的事,今早就齐备了?
“黛玉,今天真高兴,吃点东西吧。”一大桌子果脯,样样不错,茶水喝着也是上好的碧螺春,不吃白不吃,她不着急走,好戏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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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后头。
“是挺开心的。”虽然大多是次品,只要好看,又有什么关系,黛玉轻轻摸着身上的新衣,真的很好看,哪哪都妥帖合心意。
悠闲时光没过去多久,门外传来小小的敲门声。
“房里可是林大人家的女眷,难得凑巧遇见,还未恭喜新婚,不介意一道坐坐吧?”
薛元娘装着惊讶,下意识看向徐嬷嬷,徐嬷嬷心头微动,点点头道:“人已经到门口,不见只怕有失礼数。”
“不介意,请进。”薛元娘端正坐姿,黛玉同样正襟危坐,确认没问题后,徐嬷嬷将门打开。
门外走进来三个富贵太太,各个穿金戴银,肉眼可见富贵体面。
为首之人笑呵呵坐到薛元娘身边,颇为亲近道:“林太太,我是薛家人,你是四房的姑奶奶,我是二房的太太,算下来你得喊我声嫂子,往常见得少,以后可得多走动。”
“原来是二嫂嫂。”薛元娘笑得拘谨,黛玉第一回见她如此放不开,在府里她好像从没这样过,免不了闭紧嘴,什么也不说。
薛二太太瞧见黛玉也在,似乎更是惊喜。
“这丫头长得正标志,第一次见面,见面礼是要给的,长辈赐莫推辞,拿着吧。”
薛二太太直接从手上褪下来一对羊脂玉镯,拿起黛玉的手便想套上去。
“哎,你送了玉镯,让我们送什么?林姑娘可只有一双手。”旁边陈贾氏立刻拦下,她手上褪下来的同样是一对份量不轻的金镯子。
“这样,拿个盒子装,金铺子里还能差个盒子?”甄王氏最大气,硕大一个金锁说送就送,沉甸甸的,黛玉觉得她小胳膊小腿肯定戴不起来。
“这也太贵重了点。”薛元娘眼神下意识瞄向徐嬷嬷,徐嬷嬷皱着眉,微微摇头,薛元娘尴尬拒绝道,“小辈的见面礼,随便给点什么便好,破费就不必了。”
“哪里破费?咱们几家还能差这点东西?”薛太太故意剜她一眼,瞧不上她小的家子气,“你好歹也是我薛家出来的,这点东西都不敢收?”
“不过也是,你家没多少产业,早已是落魄门户,林老爷将你接回府连个婚礼都不办,哪像个正经太太过门?过些时候咱们薛家的宗妇薛王氏肯定要上门讨说法的。”
说到此处,似乎还上下打量一番。
“你这衣裳瞧着也就那么回事,头上就这么几根便宜簪子,难怪要被林大人瞧不起,正巧有几位太太有求于林大人,你拿点体己银子傍身,腰杆子才能硬。”
“我哪敢收这些个……”薛元娘连连摆手,“快放过我吧,回头我家老爷还不休了我。”
“你也别想着瞒我,林老爷要过继你儿子的事我知道得一清二楚,拿钱办事你不用慌,她们花钱买个平安,林老爷可以整的盐商那么多,难道非得是咱们家的亲戚?你瞅瞅,我是薛家人,她是贾家女,还有那位是王家女,能往这儿带的,能不是正经姻亲?你若收下,林老爷过继你儿子之事咱们帮你跟荣国府周旋,若是不收,今日金陵贾府就得找上门来不得安宁,你儿子能不能全须全尾到林府,就不好说咯。”
三位太太将别人送上来的大额银票和旺铺契书放她面前,态度嚣张跋扈根本不怕她不收。
“我……”薛元娘脸霎时白得可怕,为难地望向黛玉,黛玉同样神色复杂望着她,“我要是收了,老爷一定会休了我的。”
“怕什么,抓到她们几家,悄悄放人便是,你便是不收,我也有办法让人相信是你收了,这些铺面我已经用了点关系,过到了你们二人名下,你见好就收,别闹得太僵,对你没好处。”
听到此处,薛元娘拿起那些契书看,果然都已经挂在她薛元娘和林黛玉名下,她差点没压抑住嘴角的笑意。
“现在没话说了吧?你不愿意收也得收,谁让你今日胆大包天离开林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