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小夫郎退婚当日我后悔了(重生)》 1、第 1 章 灼灼烈日,正午炽热的阳光穿透窗棂的间隙,打落在床榻上,洒下几处斑驳的光影,蝉鸣阵阵,杂乱的鸟叫蛙鸣扰人清闲。 原本在床榻上安睡的人仿若生了梦魇似的,身体不停地战栗抖动,双臂慌乱地在空中挥舞,似是要抓住什么东西,“救我..救我...”难以抑制的恐惧从唇齿间泻出,他大叫一声,猛然间从榻上坐起身来,怔怔地望着对面。 傅秉渊拍打着胸口大喘粗气,周身被层层冷汗浸透。 他记得今个儿一大早,叶湑跟着村里婶子去山上挖野菜,走之前劝他出去走走,他闲着无聊,便拄着双拐去河边溜达。 刚下过雨的河沿泥泞湿滑,拐杖落地不稳,他从河沿摔下,直直地跌落进水中,因着腿脚不便,在水中扑腾了许久也使不上劲,身子直挺挺地往下沉,冰冷的河水很快便倒灌进鼻口,胸腔处弥漫开来针扎般的刺痛,随即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仿佛阎王老爷正紧紧地勒住他的脖子,缓缓用力。 失去意识前,他想,叶湑终于可以摆脱他这个废物了。 ———— “王八犊子,还有脸在这睡觉!”屋门被一脚踹开。 傅有良身形宽阔,面目铁黑,犹如在黑暗中行走的雨夜屠夫,直挺挺地矗立在门口,手里糙黑的鞋底子捏到变形。 傅秉渊倏地跳起身来,眼前的混沌一下子被驱散,他爹...他爹两年前不是就已经过世了吗? “爹?”他试探地唤了一声。 “狗/日的玩意儿,你别喊我爹!我不是你爹,我没你这么不像话的儿子!今个儿是什么日子?你大山叔牵着牛车在村口等你多久了?你还赖在这呼呼大睡.....”傅有良攥着鞋底子喋喋不休。 傅秉渊脑瓜子嗡嗡作响,他揉搓揉搓眼睛,待看清眼屋中的陈设,整个人僵立在原地,后脖颈泛起一丝凉意。 他记得眼前这屋子,是成婚那年,傅老二特地重新修缮过的,因着打算给他做婚房用,连土炕都夯得贼结实,炕头上的两组木柜,靠墙而立的五斗柜子,皆是找村里木匠用上乘的核桃木打的,质地细腻柔和,摸上去有一圈圈浅黄如细丝般的年轮,只可惜,两年前,奸匪登门,这等好东西都被拖走抵了债,连屋子都被使坏砸塌了,一直到他溺水前,这间屋子都被叶湑拿来放些简单的杂物用,再不曾住过人。 见此,傅秉渊直觉一大盆凉水从天而降,浇得他遍体生凉。他忙不迭从炕沿儿溜下去,连滚带爬地跑出东屋,扑到水缸前,掀起罩在水缸上的竹篾,张着脑袋向里望去,一副弱冠之年的面貌映在水中若隐若现。 他腿脚一软,跌坐在地上,后背蓦然漾起一层薄薄的冷汗,他狠狠地掐了一把大腿根,随即而来的痛意疼得他龇牙咧嘴,直至这会儿,他才意识到,自己拄了两年拐棍的腿不知何时有了劲儿,他不信邪地起身猛跺了两脚,扬起的尘土险些迷了眼睛。 他看着自己活动自如的腿,打心底翻涌起阵阵欢喜,这河神老爷开眼,他居然重生了 “你个犊子,瞎乐呵什么!” 傅老二的鞋底子不偏不倚,迎面飞了过来,正中傅秉渊面门,砸得他眼前直冒金星。 “都几时了?还不赶紧去镇子上买下聘礼的东西,你要拖到什么时辰!” 下聘礼?傅秉渊往周遭望了一圈,要说方才,他还不知道自己重生在哪年,如今傅有良口中的下聘礼,倒让他猛然间反应过来了。 前世,因着不满爹娘包办的这门婚事,下聘礼当日,他空着手跑去叶湑家,大喇喇地嚷嚷着要退婚,把叶湑爹气得当场撅了过去,还是傅有良两口子带了好些歉礼登门,才保住了他与叶湑的这门亲事。 即便如此,成婚第二日,傅秉渊还是扔下一纸和离书跑了,直到李二花过世,叶湑辗转托人联系上他,才回来。 没想到,他居然重生在退婚这天,傅秉渊难掩心中喜色,退婚?!退什么婚?这般好的叶湑,哪里有拱手让给别人的道理,可不得自己扛回家塞被窝里好好藏起来。 傅有良见自家这不争气的儿子闷着头独自乐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自觉浑身瘆得慌,他抬脚套上布鞋,从腰间解下荷包,扔进傅秉渊怀里,“你还在这愣着作甚?要买的东西,昨日你娘都嘱咐过了,赶紧去,耽误了时辰,看你老丈人能让你进门不?!” 傅秉渊尚未缓过劲来,脑袋里顾不得多作思考,只傅有良说啥便听啥,接了荷包就直愣愣的往外走,刚迈出院子门,背后传来傅有良的吆喝声,“你要再给我满嘴不着调,出去嚷嚷要退婚,就别回来了,我傅老二可丢不起这个人!” 出了院门往东走便是村口方向,走出两步,傅秉渊陡然回神,他扭头望了两眼,叶湑家在村里西面靠着后山的位置,虽是同一个村,但离着也不很近,走过去起码要一刻钟。 他想着去镇上之前,悄没声地去看一眼叶湑,脚刚迈出半步,又缩了回来,自己这双手空落落地登门,若叫村里人瞧见了,还不定怎么添油加醋编排他呢,虽说他倒不在意旁个人怎么想,但毕竟重生前的名声已经够差劲了,万一不好听的话,传到叶湑耳朵里,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想到这,傅秉渊抬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兀自摇了摇头,驱散脑袋里的妄念,长长地吐了口气,还...还是先去镇子上置办迎叶湑过门的聘礼吧。 刚拐到大道上来,他瞧着大山叔赶着牛板车杵着跟块木头似的,等在村口,他快走几步,招了招手,迎上前去,敞亮地唤了声“大山叔...” “哎...来了”傅大山应了句,将牛板车上的柴火堆往旁边垛了垛,余出个一人的地方。 “大山叔,麻烦您了”傅秉渊束起衣摆,侧身翻上了板车,牛板车上堆满了砍好的柴火,空余的地方并不多,他身形宽阔,只能盘腿坐着,手撑着两边的车板子才能坐稳。 “你同我见外作甚,都是一个村的,你扶着点,这路可不好走哩。”傅大山嘱咐了两句,跟着上了牛车,长鞭一挥,大黄牛“呼哧呼哧”喘了两口粗气,身后尾巴不耐烦地朝两边甩了甩,“哞”得一声闷着头往镇子上去。 约摸着走了小半个时辰便到了城门口,傅大山忙着去送货,约定好晚些碰头的时间,二人在城门口分开。 来的有些迟,这会儿怕是只有东市还能热闹些,担心误了下聘礼的吉时,傅秉渊顾不得喘口气,忙不迭往东市去。 刚拐进东市,街头小商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傅秉渊先是从鱼摊上称了两条肥实鲜美的鲮鱼,往生禽的摊铺走时,正碰上前来摆摊儿的猎户,背篓里装的是今个儿一早刚从山林子里猎到的大雁。 他自知没有猎雁的本事,但想着不能委屈了叶湑,旁个人有的聘礼,他家叶湑也得有,遂当机立断买了下来。 再往东走两步,卖家禽的摊子多了起来,傅秉渊一水地瞧过去,笼子里的鸭鹅,不是太瘦小,就是毛糙糙的,整个蔫儿吧唧,瞧着就不景气,这要做聘礼,哪里是能拿得出手的。 临到街市的末尾,才见一精瘦黢黑的老汉背着自编的笼子,躲在阴凉处有一搭没一搭的吆喝着,傅秉渊凑前一瞧,笼中的鸭鹅大白脖子高高仰着,毛发油亮,体态肥硕,“嘎嘎”叫起来,精神头十足。 他围着转了一圈,越看越是满意,“老头儿,您这东西咋卖?” 老汉撩起盖在面上的草帽,打眼瞥了瞥,“十文钱一只,都是自家养的,瓷实着呢,你若是要的多,八文钱也卖。”,说罢,便打开笼子。 “老头儿,给我挑几只最膘肥体壮的,我这给我媳妇下聘礼呢,可不能小气了。”傅秉渊嘱咐道。 “好嘞。”老汉应得爽快,下手也利落,捏住脖子提溜起来,一把就塞进了早先备好的笼子里。 傅秉渊付了钱,临走时,瞧着笼中两只刚下的小鹅崽子,白绒绒,嫩生生的,小脑袋凑在一起摆弄着,像极了温糯糯的叶湑,他心里一软,当即就向老汉讨要了过来。 提着欢生的小鹅崽子,傅秉渊脑袋里想的都是这一双小东西围着叶湑“嘎嘎”转悠的热闹场面,嘴角不自觉地勾了起来,想见他的心也愈发迫切。 他加快脚步,将余下的东西置办好。 傅大山在城门口久等,等不来傅秉渊,本打算进城找找去,远远见一身形高大结实的汉子,风风火火地往这边来,仔细一瞧,这肩上扛的,手里提的,都挂得满当当的,看这架势,不像买聘礼的,倒像是上货来了。 他连忙上前搭把手,帮着傅秉渊将东西卸到牛车上,两对鸭鹅,六斤猪肉,两条鲮鱼,再加上零零碎碎的茶叶,酒和干果布匹,垛了满满一车,傅大山一面帮着栓绳子,一面心里暗忖幸好来时把一车柴火送去东家那里,否则可装不下这老些东西。 “大山叔,您帮我相看相看,这聘礼全乎不?”卸完东西,傅秉渊一身轻松,抬袖抹了把面颊上的汗,喘着粗气道。 “哎呦,够了够了,可是不少。”傅大山连连说道,心想这傅小子果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他瞧着光是置办这些聘礼,就能花去寻常农户好几个月的开销,也就是傅老二家底子厚,能经得起折腾。 傅秉渊不知傅大山所想,他满心眼里盛的都是叶湑,只盼着赶紧回去。 二人坐上板车,一路驱赶着牛车,到村口时,时辰还不算太晚。 因着载的东西太多,傅秉渊借了傅大山的牛车,直直地往叶湑家去,一路上碰见好些下地回来的农户,见他赶着一板车的东西往村西走,都跟着一道儿凑热闹。 这谁能想到,前两天还放话出去,说要退婚的人,今个儿居然要去下聘礼了! 哪知,刚走出去没多久,几个半大小子“呼哧呼哧”地跑来报信,嚷嚷着叶湑同人打起来了。 傅秉渊脸色一变,不等人把话说完,将牛车托付给傅大山,自己翻身跳下车,头也不回地往叶家跑去。 不成想,待他火急火燎地赶到时,记忆里瘦得跟豆芽菜似的叶湑,竟只身骑在一人的肩头上,一拳接一拳的,直往脸上招呼。 傅秉渊没由来地感觉脸上一阵酸痛,他家夫郎,就..就还挺猛。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第 2 章 “这湑哥儿也太凶悍了。” “哎呦,可不是呢,平时看着温温弱弱的,没想到,下手可真黑。” “啧啧,瞧那架势,叶文这下子有的苦头吃了。” “都给我滚一边去!”傅秉渊双手撑在膝盖上,呼哧呼哧把气喘匀,指着围在破旧逼仄的院子外看光景的村民叱骂道。这帮碎嘴子,不上前帮忙将人拉开也就罢了,还在这对他家叶湑指指点点,这他哪能容得下! 平地炸起一声怒吼,围观的农户乍然吓得一激灵,纷纷扭头循声望去,一路驰突过来的傅秉渊此时鬓发被风吹的凌乱肆意,额前冒起的热汗顺着深邃的眉骨滑落至宽厚的胸膛上,他颀伟魁岸,光是站在那,什么话也不说,便给人窒息般的压迫感。 农户们不自觉地分向两边,让开门口一条路,围挤在院里的人闻声也四散开来。 叶湑原本骑在叶文的肩头,双腿死死夹着他张牙舞爪的胳膊,左一拳右一拳,直击面门,打得正起劲,冷不丁被这声怒吼惊得身子一僵,眼里杀气尚未褪去,就只见傅秉渊几步跨进了院门,所过之处带起一阵风。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傅秉渊伸手将叶湑拉到自己身后,只身挡在他面前。 瞧着他衣衫凛乱,眼角微红,脸颊处被指甲划出了几道血口子,渗出丝丝血珠,傅秉渊顿觉心脏似是被一双手紧紧地攥住,他禁不住蹙紧眉头,下意识地抬手,欲抚上他的伤处。 下一刻,叶湑偏头躲开,望向他的眼神中写满了疑惑。 傅秉渊神色一怔,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时机不对,他手抵在唇边,轻咳一声,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尴尬,时机不对,太着急了... 他收回视线,不再看叶湑,转而望向腿边这个直挺挺躺在地上,脸色煞白,嘴唇泛紫,眼瞅着要翻白眼的叶湑堂哥叶文,看这样子,想必就是欺负自家夫郎的宵小,他瞧着碍眼,忍不住一脚踹上去,“别躺那儿装死,滚起来..” 叶文脸肿的跟猪头似的,这会儿生挨了他一脚,疼得面目狰狞,肿成核桃的双眸用力睁开一道缝,待看清眼前人的面目,霎时手脚并用地爬到叶二娘身侧,扯着叶二娘的衣角,哭嚎道,“娘!娘!叶湑要杀了我!他要杀了我!” 听不得有人搁他跟前诋毁叶湑,傅秉渊也不多说废话,登时便挥拳而出,猛然间轰向叶文,拳头尚未落在身上,这宵小竟被他吓得跌坐在地上,浑身抖成了个筛子,土黄色的液体从两腿间渗出,叫人看了直嫌恶。 叶二娘护犊子心切,哪里能忍得下自家儿子受这屈辱,又不敢同傅秉渊这混痞子发作,只得挑着软柿子捏,嘴里不干不净地叱骂起叶湑来,“好你个没脸没皮的小贱人,打我儿子不说,还敢叫你男人来给你撑腰,这还没过门的,腰杆子都挺起来了,跟你那个肺痨爹一模一样,都是黑心肝的白眼狼...” 傅秉渊还没开口,便见叶湑爹叶荣气得满脸通红,止不住地咳嗽,他半弓着身子,指着叶二娘,“你这..你这婆娘...咳咳..” 连带着平时一向老实巴交,说起来话慢声细语,从不跟人吵吵巴火的秀娘,都被叶二娘一席话气得浑身直哆嗦,“他二婶,咱做人得凭着良心说话,当年分家的时候,俺们一家三口光溜溜地被老太太赶出门,只分了几亩田地,说是你们赡养娘,可这么多年,俺们明里暗里地连银子带粮食的也给了不少,如今,你们登门来要老太太的养育钱,这算怎么回事!” 叶二娘被骂得心虚不已,脸上委实有些挂不住,可要不是家里着急用钱,叶湑这赔钱哥儿又说了个富贵的屠户儿子,听说光是礼金就给三十两有余,她哪里会打这穷鬼亲戚的主意,躲还来不及呢,本想着从叶家老二叶荣的手里抠点出来,可谁能想到,偏偏就啃到了叶湑这块硬骨头,瞧着这小哥儿不声不响的,揍起人来倒是一点都不含糊。 她深知自己理亏,站不住脚,登时就往地上一躺,鬼哭狼嚎起来,“作孽呐,可怜老太太辛苦一辈子,把你们拉扯大,到头来,连点养育的钱都捞不着,娘呐,您在天之灵,睁开眼看看呐,看看你这狼心狗肺的幺儿...” 傅秉渊掏了掏耳朵,叶二娘的哭嚎声愈发尖利,他听着浑身冒鸡皮疙瘩,“行了行了,别搁这干嚎了,母鸡下蛋都没你能吵吵巴火的,那老太太早八辈子入土了,没福消受你这养育钱,贪钱就贪钱吧,说得恁好听,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您这号人物,还真是小刀扎腚里,开了眼了...” 叶湑原是站在他身后,板着脸,凛然的目光死死盯着叶二娘和叶文,闻言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想着这人说起话来也忒损了,这般粗俗的话,叫他说出来,反倒是更扎那俩人的心窝子了。 傅秉渊听见背后一声轻笑,知道叶湑被自己逗乐了,立时抖擞抖擞身子,来了劲头,他半蹲下身子,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氲着怒意的眸光直直地射/向叶二娘,叶二娘被瞧得打了个冷颤,不知这二流子要干什么。 他正了正神色,似笑非笑道,“你说的话,倒也不是一点道理也没有,叶湑虽说还没入我傅家门,但我早当他是我夫郎了,既是如此,我自然要替他撑腰。我今个儿还就把话给你放这了,甭说是给他撑腰这点小事,就是现在让我趴下给他当马骑,我都巴巴地乐意,说白了,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在我面前欺负他,都这么大年纪了,怎么一点眼力见也没有?难不成这些年,只长年纪,不长脑瓜子?” 叶二娘涨红了脸,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偏偏她还不敢说什么,这满村里,谁不怵这傅秉渊,寻常人见着,都要绕道走,更何况是招惹他呢,这般混痞子,哪是能同人讲道理的,真要惹恼了他,保不齐能做出什么事情来呢。 只等着叶荣抚着胸口,好不容易顺过气来,才打破眼前的窘境,“嫂子,咱们两家井水不犯河水多年,娘的恩情我们一家也早已经还清了,再谈不上什么养育的钱,我就湑哥儿一个孩子,别说我现在一身病,兜里干干净净,哪怕是有银钱握在手里,那也是留给湑哥儿的,断不可能给旁个人,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眼瞅着要不到钱,叶二娘眼泪一抹,又直起腰板来,“就一赔钱的哥儿,你还拿着当个宝贝了,你自个儿合计合计,没个正经儿子给你们家传宗接代,你们家就擎等着绝户吧,现在不赶紧掏钱出来,讨好讨好我家叶文,以后连给你摔盆的都没有,看你到时候上哪儿哭去...” “我呸...”傅秉渊嗤笑一声,站起身来,他身形本就魁梧,此刻如同一座不可跨越的高山一般,居高临下地看着叶二娘和叶文,语气里浸着满满的嘲讽,“怎么就没有给我老丈人摔盆的,我不算人?你等着,到时我从东头摔到西沿儿,摔一地盆,我还专门去你们家门前,变着花样地摔,摔得咣咣响亮。” 叶二娘气得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她猛锤着自己的胸口,重重地咳嗽了两声,天杀的,造孽玩意儿,傅秉渊这话,可不就是要诅咒他们一家老小不得好死嘛!可她脑袋转了半天,愣是没想出一句话来驳了傅秉渊,反而气性更盛,脸憋得一阵青一阵白,没道理的,她还真就相信依着傅秉渊的性子,他绝对能干得出来! 叶湑从刚才便一直未吭声,眼下听了他的话,心里泛起一丝异样,头着两天,他便听碎嘴的婆子说傅秉渊要退婚,今日是傅家下聘礼的日子,等了一整日也没见着人,还以为傅家当真要退了这门亲事呢,谁料当着村里这么多人的面,这家伙居然明晃晃地护起他们来了。 一时之间,叶湑竟不知道傅秉渊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 “我看是哪个杂碎搁这儿欺负我未过门的儿媳妇呢?!”人群中乍然响起一声洪亮的吆喝声,看热闹的农户们纷纷往两侧散开。 傅秉渊循声往门口方向望去,嗬,居然是他老娘! “娘,就是他们,他们欺负湑哥儿!”他一个箭步凑到李二花跟前,将叶二娘和叶文指给她瞧。 “叶二娘,你这是又闹得哪一出?我怎么看不懂呢?”来时已经听村里人七嘴八舌地将事情的原委拼凑了个差不离,李二花本就是最看不上叶二娘这等占小便宜的人,此时说起来话,更是阴阳怪气。 刚从小的那落了下风,又来一个厉害角色,叶二娘心里咯噔一下,“呦呵,今个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下可真是热闹了。” “热闹个屁!”李二花忍不住啐了一声,“我们老傅家今个儿要同亲家商量俩孩子定亲的事儿,你这没皮没脸的老太婆跑来作什么幺蛾子?叶老太太都走了多少年了,活着时候也没见你多给口饭吃。” “可不呢,娘,别说是没皮没脸了,你就说这脸皮下面,是人是鬼,那都得掂量掂量呢”傅秉渊语气凉凉道,同李二花,二人一唱一和,默契地唱着双簧。 叶二娘被说了个没脸,又咽不下这口气,这会儿猛拍胸脯直给自己顺气儿,叶文倒是个孝顺的,见自家娘一个铜板没要到,还落了个难堪,心里气不过,想着替他娘找找场子,张了张口还没说话,就被傅秉渊不咸不淡地打断。 “听见没,我们还有重要的事儿要谈,再不走,信不信我现在就给你个大比兜子.....” “傅秉渊,你..”叶文眼底一阵发狠,顺手抄起柴房门口斜倚着的柴刀,照着他劈头盖脸地扔了过去。 傅秉渊反应极快,拉着叶湑身子往右侧一偏,躲过了迎面而来凛冽泛着寒光的柴刀,顺势飞起一脚,将叶文踹出了门外,“你不想走,我就送你一程....” 叶二娘见自己儿子吃了好大亏,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张牙舞爪地想要扑上去撕了傅秉渊。 傅秉渊顺手捏住她的双臂,将人往前一掼,指着门口位置,“还不快滚?我这可没有不对婆娘动手这一说。” “叶二娘,今个儿情形你也瞧见了,再闹下去,把村长招来的,谁的面子也挂不住。”一直跟在李二花身后未吱声的傅有良突然语气不善地开口道。 就连围在院门口看热闹的农户们也看不下去了,纷纷指责叶二娘和叶文不懂事,不分场合地胡闹,要坏了人家的喜事。 叶二娘虽是心疼叶文吃了苦头,但也心虚自个儿不占理,盘算着此番若是把村长招来,怕是没有好果子吃,她恶狠狠地瞪了叶湑一眼,拽起摊在地上不动弹的叶文,俩人灰溜溜地落荒而逃。 这闹事儿的一走,院里只余着傅叶两家人,本是大好的日子,如今被叶二娘一搅和,谁心里都不得劲。 傅秉渊没那么多弯弯绕绕,见没了碍事的人,又眼巴巴地惦记起叶湑来,他扯扯李二花的衣角,小声提醒道,“娘,该办正事儿了。” 闻言,李二花扯了扯嘴角,压低嗓音道,“门口那一车可是你置办的聘礼?” “那可不,您瞧着还行?”傅秉渊眉梢一挑,嘚瑟起来。 “不错,没给咱家丢人。”李二花很是捧场,想着跑这一趟本就是来下聘礼商讨婚事的,如今聘礼已经就位,她掐了把杵在跟前正愁怎么找话茬子的傅有良,脸上挂起笑意。 “秀娘,你看咱两家人都凑到一起了,是不是可以说道说道俩孩子的亲事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第 3 章 经李二花这么一提醒,几人如梦初醒。 叶荣忙不迭从柴房里拎出先前准备好的两挂鞭炮,悬在门边点上,一阵噼里啪啦的热闹声过后,围在门口尚未散去的农户乐呵呵地跟进了门。 叶湑进里屋端了两盘果子出来,分给村里人,这个时辰,他本应该在卧房里躲着,待同傅秉渊二人互换信物时再出来,但前面被叶二娘母子这么一搅和,他也顾不得这些礼数了。 傅秉渊早已暗搓搓地将院外的牛板车赶进门,眼下正同傅有良往下卸礼品。 “呦呵,傅小子这是置办了不少呐。”田华娘从盘子里抓了两把花生,一面熟练地嗑着,一面垫着脚尖,眼神不住地往板车上的鱼肉瞟,要说还是这屠户家底儿厚,瞧瞧,光是下聘礼,就这么大手笔,平常人家一年沾不了几次荤腥,他们家就跟不要钱似的往这边搬,可不得叫人眼热。 “这又是鱼肉又是猪肉的,还有那鸭鹅,一看就是好生将养的,比咱自家吃米糠喂大的,肥实多了。”另一婆子也跟着附和道,前年,她家女婿来下聘礼,带的东西连这儿一半都没有呢。 “那是人家傅有良两口子拿湑哥儿当回事,瞧咱这湑哥儿的福气,那可是搁后面呢。” 到底是吃了人家的果子,这鸡一嘴鸭一嘴的,好听的吉祥话不要钱似的往外抖落。 “婶子,瞧您这话说的,我能娶上叶湑这般好的媳妇,那是我的福气,我稀罕的人,我爹娘自然拿着当宝贝儿,再说了,俺娶媳妇,若是聘礼上就小气了,可不得叫俺老丈人一家笑话,您瞧瞧,这东西哪里算多?今个儿仓促了些,我娘嘱咐我的好些东西都没来得及置办呢,”傅秉渊接了话茬过去,面上谦虚两句,实则嘚瑟得身后“尾巴”都快要翘到天上去了。 叶湑虽是忙着,但也时时关注着这边的动静,方才傅秉渊赶着牛车进门时,他眼瞅着堆成山的聘礼就吓了一跳,这会儿听他这么一说,脸上热腾腾的,烧得脑袋晕乎乎,想着他还没嫁给傅秉渊呢,这人说起话来的,咋这么不害臊。 傅秉渊见叶湑原地迷瞪,还以为他热昏了头,扔下手里的茶叶作势要上前去扶他,被几个闲事的汉子瞧见了,七嘴八舌地打趣起来。 “哎呦,我说,老傅家两口子,今个儿你们也甭下聘礼了,看这傅小子热乎劲儿,赶紧直接入洞房吧哈哈。” 叶湑被打趣得脸蹭地一下涨得通红,连忙避开傅秉渊搭上来的胳臂,兀自躲进了屋里。 傅秉渊眸中闪过一丝失落,这么大一媳妇被臊跑了,他瘪瘪嘴,拎起靠着围墙边的扫把冲那几个碎嘴的汉子扔了过去,“果子也吃了,茶也喝了,走走走,别搁我老丈人家讨人嫌,我媳妇脸皮儿可薄着呢。” 先前口无遮拦的汉子敛了笑意,拿起面前的茶杯猛灌了一口,不再言语。这平日里汉子们凑在一起,口无遮拦惯了,想啥就说啥,但如今搁这下聘礼的日子,说这话,的确不合时宜,再者说了,在座的,谁人不知,这傅秉渊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混痞子,脾性一向喜怒无常,又极好面子,真要是惹恼了他,就算是他爹傅有良在这,也未必能给这面子。 傅秉渊懒得再跟他们计较,牛车上的聘礼都卸下来后,他拍拍身上的灰尘,整了整衣襟,端了个正经模样,上前对着叶荣和秀娘拱手作揖道,“荣叔,婶子,我傅秉渊今个儿特来向您们求娶叶湑,望您二老能放心将湑哥儿交给我,我保证,自此以后,但凡有我一口吃的,必定得让叶湑吃第一口,甭管什么时候,阿湑在我这,永远都是首位,我不会让他受一点欺负和委屈。” 话虽糙,倒显得他敞亮,叶荣闻言眼窝子一热,红了眼圈,他捏捏傅秉渊的肩膀,一时心绪万千,满村里都说这小子是个不着调的混痞子,但那日,他在田地里干活,一不小心摔倒,拧了腰爬不起来,周边为了好些人都不见上前搭把手的,倒是他一向看不上的傅秉渊,一把将他抗在肩上,跑着去找了李大夫,还出钱给他垫了药费,也正因着如此,傅有良头次叫媒婆上门提亲时,他才没有回绝,再看看今日之事,叶荣心中的那杆秤难免偏了些。 傅秉渊见未来老丈人眼眸中透着踌躇,晓得怕是自己恶名在外,老丈人担心叶湑嫁给自己吃亏,故而加重语气,沉沉道,“荣叔,您就把心落肚里行了,我是当真稀罕湑哥儿,不信,我给您发誓,若我今后辜负了他,必遭天打雷劈!” 叶荣连忙拦住他,“这可使不得,好好的大喜日子,咱不兴说这晦气话。你既诚心求娶湑哥儿,荣叔心里自然是高兴的,这大热天的,别杵在外面了,快进屋里喝杯茶吧。” 叶荣此话虽说得含蓄,但变相也算是认下了傅秉渊这儿婿,接下来的,便是要两家长辈坐一起,正儿八经地商讨亲事了,凑热闹的农户不便再留,纷纷说了几句好话后便告辞了。 秀娘煮了新茶,招呼傅有良两口子进屋。 傅秉渊也跟着抬脚跨进堂屋,要说起来,这还是他头次来叶湑娘家,因着墙上只有一扇矮窗,屋里稍显昏暗,晒干的稻草混着黄泥垒起来的土墙,稍稍一碰就掉土渣滓,他蹭了一手灰没处擦,只得往自己裤子上蹭了蹭。这屋中陈设简单,墙角立着一五斗柜子,外皮已经剥落,露出里面白花花毛躁的木头,正中央是一枣红色的四方桌子和零散几个手扎的马扎。 他倒也不嫌弃,大喇喇地坐在叶荣递过来的马扎上,人高马大的身形挤在一矮小的马扎上,瞧上去有些滑稽,他蜷缩起腿来,努力让自己坐得板正些,好给老丈人两口子留个好印象。 几人坐定后,李二花率先开的话匣子,“秀娘,你也知道我这人,一向是直来直去的,也不跟你在这弯弯绕绕,咱就是说,湑哥儿这孩子,我和傅老二是相中了,方才我儿也说了,湑哥儿嫁进我们老傅家,是一点亏也不能叫他吃的,这你二位放心便是。” “哎呦,二花嫂子,快别说这话,咱这当爹娘的,别的也不图什么,可不就盼着俩孩子,能把这日子过好就成。”秀娘看了眼闭着的卧房门,抿嘴笑道。 “可不是呢。”李二花跟着附和道。话锋一转,她从袖口掏出一张红纸,展开递给秀娘和叶荣,“秀娘,我找村里婆子给俩孩子相看了几个日子,咱一块儿商量商量,看哪个日子合适,就把这亲事给定下吧。” 一听要定成亲的日子,一直坐在一旁干听着的傅秉渊来了兴致,他探出脑袋,往桌上打眼瞧了瞧,六月初六,八月十八...再往后的日子,竟到了寒冬腊月,这哪能等得了? 他扯扯李二花的衣角,比了个六月初六的手势,压低声音道,“娘,就这个日子挺好!” 李二花斜瞟他了一眼,心里泛起了嘀咕,前些日子,傅老二拿着屠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都梗着脑袋死犟着不娶湑哥儿,现在居然嫌日子晚了,还真是冷锅里爆栗子,让人意想不到。 她收回视线,重新望向叶荣两口子,笑道,“秀娘,这来之前呢,我和秉渊爹也商量过了,这几个日子,我瞧着六月六正合适,这八月正好是秉渊他老爷忌日,不兴办喜事,再往后,天儿都凉了,孩子们冷哈哈地搁外面拜堂成亲,也怪可怜人的,你们说是吧。” 傅秉渊听着连连点头,到底是他娘道行深,这理由找的句句在理,正合计着要不要推波助澜一把,却见秀娘神情微微一怔,面露难色道,“二花,日子好是好,可就是仓促了点,这六月六,满打满算,也就不剩半月了,你瞧瞧,这家里乱糟糟的,可是什么都没拾掇呢。” 傅秉渊一听这话,心里捉急得不行,眼瞅着就要坐不住,怎么仓促了!这日子怎么就仓促了!六月六他都等不了,他只想现在就把叶湑卷巴卷巴扛回家里去,他一个劲儿地冲着李二花使眼色,生怕下一刻,他老娘就松口了。 好在李二花看出自家儿子猴急,没得在这事儿拖延,三言两语地又哄得秀娘改了口,半推半就地定下了六月初六的婚期。 叶湑一直躲在屋里,这会儿正贴在门板上偷听着外面的动静呢,听闻婚期已定,他自个儿掰着手指小声数了数日子,哎呦,可不没剩几天了,还以为婚期要安排在下半年,他连做婚服的红布还没裁呢。 又听闻叶荣唤他出去交换信物,他从笸箩里翻出前几日刚绣好的荷包,急急忙忙地往袖口一塞,微低着脑袋红着脸拉开屋门。 ———— 打方才,傅秉渊的眼神便不住地往卧房门口张望,左等右等,好不容易等到换定情的信物,才把叶湑盼出来,他立时就站起身来,奈何在马扎子上蜷缩了太久,腿脚早就酥麻了,这猛一起身,“扑通”一声,直挺挺地就跪在叶湑面前,把叶湑吓得连连后退,扶着门框子才站稳。 就这...这是什么架势?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第 4 章 傅秉渊自个儿也吓了一跳,直至膝盖传来刺痛才蓦然反应过来,他掌心撑地,急急巴巴地从地上爬起来,望着眼前惊慌失措的叶湑,一时手足无措,“阿..阿湑...” “你没事吧?”叶湑见他手抚在膝盖处下意识地揉搓了两把,有些担心道。 “不碍事不碍事。”傅秉渊手往两侧衣裳蹭了蹭,抹干净手,从衣襟掏出一赤色细长木盒,打开来看是一支竹叶样式的青玉翡翠簪子,他小心递交到叶湑手上,“阿湑,我今日去首饰铺子见这玉簪甚是衬你,便做主买了下来,希望...”他顿了顿声,清清嗓子,声音略有些正经道,“希望今后能与你同心结发,相守到老。” 叶湑见状,咬了下唇,将自己手中捏着的荷包往身后藏了藏,他本以为傅秉渊顶多买一把木梳随便应付一下罢了,毕竟前几日还听说他要来退婚,可谁知他一出手竟是玉簪,瞧这成色,一看便知不是凡品,相比之下,自己缝制的荷包倒显得寒酸了些。 “湑哥儿,你的呢?”见眼前人紧抿唇线,迟迟未有动作,傅秉渊厚着脸皮伸手讨要道,他记得前世叶湑给他绣了个荷包,他嫌弃寒碜,一次都没用过,后来便不知扔到哪儿去了,如今想来,当初真是不识货。 叶湑硬着头皮将身后的荷包拿出来,一股脑地塞给傅秉渊,继而脸瞥向他处,不敢瞧他的神色。 傅秉渊借着窗缝透进来的光,细细地瞧了瞧,荷包底布是染得青蓝的棉布,正面绣了只生动逼真的虎头,虎眸圆瞪,炯炯有神,看上去威风凛凛,鲜活传神,摸着质感毛茸茸的,他掐指一算,自己这刚刚好是属虎的,不由地感叹还是叶湑贴心,他将荷包反过来,这背面是金线绣的平安符,针脚绣得细密整齐,精致入微。 “阿湑,你这手艺可是顶顶好了!”傅秉渊若获珍宝似的将荷包捏在手里,对上叶湑忐忑的神情,毫不吝啬地夸赞道。 叶湑闻声,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他一向不擅长应对别人的褒奖,遂只是微微颔首,轻抿着唇浅笑,垂落的青丝下一双眼眸纯粹清澈,如珪如璧,直叫人见了,七魂六魄都要被勾了去。 傅秉渊视线狠狠地黏在叶湑身上挪不开眼,直把人看得浑身不自在,他才回过神来,挠了挠脑袋,冲着叶湑咧嘴憨笑,心里只盼着六月六快些来,好叫他八抬大轿欢欢喜喜地迎叶湑进门。 ———— 下完聘礼,叶家本该留他们三人吃顿便饭,但正如秀娘所言不假,叶二娘母子来闹了一通,把家里连同外院折腾得没眼看,方才怕误了下聘礼的时辰,仅简单收拾出个勉强落脚的地方,这会儿瞧上去一整个乱糟糟的。 傅秉渊虽是想跟叶湑再热乎热乎,无奈这个时候留下实在不合时宜,只得先行离开。 回去路上,他紧跟在傅有良和李二花身后,听他二人对叶湑赞不绝口,心里边美得跟开了花似的,他家叶湑一向软乎乎的,平日里走路上,不论见了谁都是眼中带笑,倘若不是村里人忌惮他那个病秧子爹,怕娶进了门被拖垮了全家,这等好事儿可轮不到他身上来。 乐呵了一整日,夜里他躺在炕头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了,一闭眼,眼前都是叶湑轻撩碎发挽至耳后的秀气模样,越想越来了精神头,又想着前世,自己放着好好的夫郎不要,偏偏跑去外面风餐露宿,现在看来,还真是猪油蒙了心了。 这般胡乱想着,好不容易起了困意,屋外传来“布谷布谷”的鸟叫声,他猛然坐起身子,细细听了两声。 果然,是耿年来了。 担心叫声把傅老二两口子吵醒,傅秉渊一把掀开身上的薄被,轻手轻脚地挪到炕沿儿,捞起布鞋往胳肢窝一夹,垫着脚尖,摸索着出了屋门,才敢把鞋套上。 夜已深了,屋里陷入了浓重的墨色中,傅秉渊摸黑,动作小心地拉开门闩,木栓挪动的咯吱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他放慢动作,只拽开了一小截门缝,吸着肚子钻了出去。 “布谷”,鸟叫声起,大黄原本趴在地上昏昏欲睡,听着动静,支棱起耳朵来,警惕地向四周围扫去,见墙头上冒出个毛茸茸的脑袋,汪汪叫唤了两声。 傅秉渊一个箭步上去,怒瞪一眼大黄,大黄耳朵瞬间耷拉下来,嗷呜一声,缩着脑袋重新趴下。 “老大!老大!这里!这里!”耿年趴在墙头上,露着头冲傅秉渊招手。 傅秉渊手指抵在唇边,作默声状,指了指院门口,耿年会意,翻身从墙头上跳下去,二人在门外碰头。 “大晚上的,你不困觉,在这瞎叫唤什么?”布谷鸟叫是傅秉渊同耿年的暗号,平时有什么不方便碰头的时候,便通过这暗号联络,只是这黑灯瞎火的,耿年突然跑来作甚? 耿年将头发上挂着的稻草枝子摘下来,不解道,“老大,不是你说让我等你的消息吗?” 等消息?傅秉渊先是一愣,继而反应过来,他想起来了,当初傅老二逼他跟叶湑成婚,曾许诺,兹要是成了家,便不再关着他,他怕傅老二说话不算话,便同耿年约好,等他的信儿,介时他俩一道儿跑路。眼下怕是一直没等到什么动静,耿年这才找了过来。 他抬手摸了摸鼻尖,有些尴尬,前世,他前脚刚被刀架脖子娶了叶湑,成亲第二日便翻墙带着耿年跑商去了,只是..只是眼下,他好不容易重生回来,还没迎叶湑过门,哪舍得就这么走了,他手支着下巴,思索着该如何解释,“年儿啊,是这样的,你老大我呀,手头上还有点事儿没做完...” “老大,我听说你今个儿去给叶家送聘礼去了,咋滴,是那叶湑不让你走?我就说那哥儿人不行,指不定使得什么伎俩,哄得你爹娘要逼你成婚呢!”耿年挠挠小腿肚子上被蚊子叮咬的包,信誓旦旦地揣测道。 傅秉渊挠挠头,都怪自己,那会儿因着不满傅老二一意孤行定下这门亲事,叶湑在自己嘴里就没捞着一句好话,连带着耿年他们都对他“嫉恶如仇”,他干巴巴地讪笑两声,“成..成婚,其实也挺好的,这有家室,可不就是有了牵挂嘛。” 耿年疑惑着抬手抚上他的额头,“这也没发烧啊?老大,你是被那哥儿下了蛊吗?前几日你还说不想看见他呢,说想办法去退婚,怎么这就又变卦了......老大,你放心,只要你开金口,叶湑我替你解决掉,瘦得跟弱鸡似的的小哥儿,还不是闷一棍子的事儿!”,他骄傲地拍拍胸脯,大有要替自家老大分忧解难的觉悟。 傅秉渊一巴掌拍掉他的手,“胡说什么呢,你家老大是能任人左右的人?再者说了,都什么年纪了,张口闭口打打杀杀,成何体统!还有,叶湑,那是何人?那是你嫂子,以后见了你嫂子,都给我安分一点!” 耿年瞪大双眸,怀疑自己耳朵出了差错,他下意识地拧了把胳膊上的嫩肉,察觉到痛感才恍恍惚惚地点点头,似是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傅秉渊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耿年,你老大我,就是年少无知,这身边有了阿湑才觉得日子过起来有盼头,我劝你啊,也早些成亲吧,外面的世界再带劲,都赶不上媳妇孩子热炕头。” 耿年倏地跳出几步远,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一本正经劝他收收心思,早日成家的人居然是先前抱怨成婚只会拖累他的老大,他在傅秉渊充满慈祥的目光中看到了成日给自己张罗着说亲的娘亲,顿觉后背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不过...”傅秉渊话锋一转,摩挲着下巴刚冒出来的青涩胡茬,暗自嘀咕起来,“要说这光是成亲还是远远不够的,怎么着,手里都得有点银钱,要不这日子咋能过得好,你说是吧,年儿?” 耿年止不住点头,他家老大分明先前说好要带他去发财的,怎么能被叶湑那哥儿绊住脚呢,老大曾说过的,这有本事的汉子是不能被儿女情长绊住脚的,他面露兴奋地跃跃欲试道,“老大,那咱什么时候出发?需要我这边带什么?” “不急不急...”傅秉渊拉低声调喃喃道,钱还是要赚的,只是六月六将近,成亲需要准备的东西甚多,这跑一趟,短则半月,多则一月,时间上实在是紧迫,不如先成了婚,之后再去。 打定了主意,他拍拍耿年的肩膀,“待过了你老大六月六的亲事吧,寻着合适的日子,咱们就出发。” 得了句准话,耿年自觉也没白跑这一趟,眼瞅着夜色渐浓,他打了个哈欠,“老大,没什么事儿那我先回了,等你跟嫂子商量好,可别忘了去招呼我..” 傅秉渊点头应允,正打算送耿年离开,猛然想起件事情来,便冲他招招手,趁机低声耳语了几句,耿年虽有些不明所以,但向来听他家老大的话,满口爽快地应下此事,只说等有了消息再来回他。 送走耿年后,困劲袭来,他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抬眸望了眼稀稀拉拉的星光,此时已经三更天了,再墨迹一会儿,李二花都要起来喂鸡了,他小心地拉开门闩,放缓步子,悄悄地溜回屋中。 晚饭那阵子,他答应傅老二,明个儿要同他一道儿去集市上摆摊卖猪肉,再顺道去趟吉祥布庄,裁几匹红布,下午从叶家走时,叶湑唤他明日去家里量身形,说要给他做喜服呢。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第 5 章 翌日,傅秉渊起了个大早,早饭是李二花擀的面条,面条粗细均匀,吃起来筋道有嚼劲,配上咸滋滋的浇头,他捧着碗,闷头呼噜了两大碗。 吃过早饭,天还没大亮,傅有良从邻里那儿借了个板车,用来放昨个儿分切好的肉,打老田头那买来的半扇子猪肥实得很,外皮乳白,内里粉嫩,摸上去软而不硬,尤其是那夹在中间厚厚的肥膘,像羊脂白玉一般,一年到头不咋见荤腥的人家,最稀罕这点肥膘,炼出白花花的猪油来,平日里炒菜炖菜时,挖上那么一小勺子,那油滋滋的香味儿能在嘴里打转好几天,余下的脂渣还能给孩子打个馋嘴。 剃下来的棒骨,傅秉渊也一并封在板车上,这棒骨要价不贵,又养人,拿来炖汤正合适,两人一前一后地推着板车,约摸着走了小半个时辰,才赶到了镇子上。 向司市交了两文钱,傅秉渊占下街道口的地方,同傅老二把肉摊子支起来。 这永安镇上每逢五日一大集,届时周围几个村里的人都会来这儿转悠转悠,其中不乏自己支摊子卖东西的,傅有良虽说是个屠户,但也会赶着大集时捎带着来卖点猪肉。 摊子刚支起来没多久,就有常客上门,傅秉渊帮着傅有良将分切好的猪肉挂在钩子上任人挑选,他面目生得俊朗,浓黑剑眉下眼眸深邃,着一身简单素朴的粗麻短打,腰间系着条油皮围裙,打眼看去,膀圆肩宽,腰身处紧致匀称没有半点赘肉,不少姑娘打他跟前过,都忍不住多瞧两眼,若是碰巧被他扫上一眼,臊得连耳梢都挂起红晕来。 常来买肉的客人,家里头刚好有未出阁的姑娘,便拉着傅有良打听起来,“傅老二,你这儿子模样这般标致,可有婚配了?” 傅秉渊手上称肉的动作顿了顿,伸长了耳朵打听这边的动静,闻言,不等他老爹回话,他将称好的肉膘拿油纸一裹,剁在客人面前,咧嘴笑道,“叔,不劳您费心,昨个儿俺刚上俺媳妇家去下了聘礼,你不知道俺媳妇那模样那身段,一顶一的好,给你瞅瞅俺媳妇绣的荷包。”。 他沾满猪油的手往案桌上的抹布一蹭,从衣襟掏出昨个儿叶湑给他绣着虎头的荷包,巴巴地嘚瑟起来,连眼角眉梢都透着得意,“瞧瞧,恁好吧!天底下只此一个哩,你看这上面的虎头,多威风呐,那都是因为我属虎的,你再看看是背面的平安符,多细致,那是我媳妇盼着我在外平安呢,这荷包用的底布都是我媳妇特意裁的棉布,就为了让我贴身带着舒服。” 此话一出,先前还偷摸瞧他的姑娘寡妇便都纷纷歇了心思,闲打听事儿的客人也讷讷地干笑两声,“是...是挺好的。” 谁知打摊子跟前过去一人,一晃眼的功夫,傅秉渊捏在手里的荷包不翼而飞,再见方才那人,如飞毛腿一般,已然几米开外,眼瞅着就要没了人影。 傅秉渊将抹布往案桌上狠狠一甩,“我/日/你奶奶个腿儿的,你爷爷的东西也敢瞎惦记,看我不把你胳臂撅折了。” 说罢,他结下腰间的围裙,起身拔腿就冲着小毛贼逃跑的方向追了出去。 ———— 刚摸来了个荷包,小毛贼乐不可极,想着刚从师傅那学来的真传,今日出来练练手,可谁知居然头一次就顺顺当当的,他颠了颠手中的荷包,解开来里面是白花花的碎银子,不由得高兴坏了,盘算着这把可算是赚了,待回去称上二斤酱牛肉,再提上两瓶竹叶青,可得好好孝敬孝敬他师傅老人家。 正乐呵呵地盘算着呢,只听背后一声怒喝,扭头之余,小贼被一个抱摔猛地掼在地上,浑身骨头像是被拆散脱臼又重新连接起来一般,来不及喘口气,傅秉渊转身一个跨步,骑在他背上,单手将他双臂钳于身后,“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还敢偷你爷爷的东西!” “你算什么玩意儿?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师父可是鼎鼎有名的拐子李,道儿上谁见了都得叫声李爷,你要还想在永安镇上混,就赶紧放了我,等会儿我师父找过来了,你可就是吃不了兜着走了。”被傅秉渊魁岸的块头压在身/下动弹不得的小毛贼贼心不死,嘴硬地威胁道。 “嘿!”傅秉渊不怒反笑,装混装得他老祖宗头上来了,“你爷爷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什么地痞混子没见过?我管你是拐子李还是拐子王的?今个儿不把我荷包拿出来,甭你师傅了,我先叫你吃不了兜着走!”,他腾出来的另一只手捏住刚从脚上褪下来还热乎的鞋底子,往小贼脑袋上招呼起来。 小贼被鞋底子拍得脑瓜子嗡嗡作响,瞧这大高个一副老实人模样,本想搬出师傅他老人家的名头,吓唬吓唬他,没想到竟然不吃这套,既是这般,那就得想法子请他师傅出面了,于是,他先趴伏在地上假意求饶,想着借此降低大高个的警惕性,好寻了时机摇人去。 “爷爷饶命!爷爷饶命!” 傅秉渊攥着鞋底子拍拍他浸满冷汗的脸颊,“饶命?这会儿你知道喊饶命了!抢来的荷包呢?还不赶紧给你爷爷拿出来!”。 小贼一阵吃痛,舔着脸讨好道,“爷爷,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您老人家,您且先松了小的,小的这就给您掏荷包。” 傅秉渊懒得自己去寻摸,半信半疑地卸了劲儿,“我劝你趁早别动什么歪心思,动作给我利落点!” 小贼咬着牙从地上爬起来,见眼前人身颀巍然耸拔,犹如一面无法跨越的高墙堵在自己面前,此时正面色阴沉,双眸冷冽地盯着自己,他不由得心底犯怵,但又舍不得今个儿的“战利品”,遂一面将手伸进衣襟里胡乱摸索,一面偷摸打量着傅秉渊的神色,趁他穿鞋的功夫,脚底似抹油一般,掉头就往窄巷子跑。 殊不知自己这点小九九已经全然写在了脸上,傅秉渊瞧得透透的,小贼没跑出几步,就被反应极快的他一记扫堂腿将人撩到在地,这一次,他没得再给小贼磨蹭的机会,将人揪着衣襟拎起来抖了两抖,装满银钱的荷包便应声落地。 他把快要被吓尿的小贼一把丢下,捡起荷包,动作轻柔地吹了吹上面沾染的灰尘,又小心翼翼地将其收好,心里边这才跟着踏实下来。 寻回了荷包,傅秉渊也不打算就这么轻易放过小贼,他望向小贼的眼神中淬着冷冰冰彻骨的寒意,仿若只要伸伸手指,就能把眼前瘦猴似的小贼捏瘪。 小贼苦着脸瘫坐在地上,腿脚使不上丁点力气,谁能想到,自己头一天“上工”,就碰上了硬茬,他四处张望了一圈,祈求有人路过,能将他解救出去。 傅秉渊捏着下巴琢磨了又琢磨,还是决定将他扭送县衙,这等宵小流落在外,指不定要怎么祸害镇上的人家呢。他解下腰间围着的布条,将小贼双手捆住,捏着后脖颈把他提溜起来,正准备往县衙去。 “站住,干什么的!光天化日,就敢在街上行凶寻衅!”一身着官服的捕快路过,见傅秉渊人高马大的,堂而皇之地押解着一瘦弱男子满大街晃悠,当是以为此人胆大包天,在他巡逻的地盘上闹事,登时停下脚步,呵斥道。 小贼费力挣脱开傅秉渊,连滚带爬地逃到捕快身边,抱着他的腿哭嚎道,“捕快大人,我有罪!你快抓我吧!我再也不当扒手了!您抓我去县衙吧!” 捕快看看涕泪横流的小毛贼,再瞅瞅一脸无辜模样的傅秉渊,直觉整个世界都颠覆了,哪里有小毛贼上赶着去县衙自投罗网的? “捕快大人,这小贼所言不假,他的确偷了我的荷包,被我当场抓了现行,您若是不信,可随我回街市同他人询问一二便知。”傅秉渊上前解释道,他居高临下地斜睨了一眼小贼,小贼双腿不由自主地开始打颤。 “是是是,是我偷的!是我偷的!” 小贼紧攥着捕快的裤脚,哆哆嗦嗦地语无伦次道,他现在巴不得被抓去衙门,师傅说了,去衙门无非就是挨几板子的事儿,这可比面对眼前这“阎罗王”好受多了,待他...待他将来东山再起,一定带着他师傅去找这人算账,让他见识见识师傅他老人家的厉害! 既是小贼已经供认不讳,捕快也没有必要多跑一趟去求证了,他将小贼拿镣铐擒住,押着他往县衙方向去。 见事情解决,傅秉渊不做耽搁,想着他爹傅有良还一人在肉铺忙活,遂三脚两步地往回赶,沿途见一小贩挑着扁担,沿街叫卖着如意糕,他记得叶湑一向爱吃这些甜口的糕点,招来小贩称了些许。 等回了街市,傅有良已经开始收拾摊子了,带来的半扇猪卖得精光。 “爹,我来帮你弄。”傅秉渊快走两步,帮着他将刀秤这些家伙什儿拿麻绳捆在板车上。 “荷包拿回来了?”傅有良询问道,街市上人多眼杂,那么大一个摊子在这摆着,他抽不开身,只得眼巴巴地看着傅秉渊追着小毛贼消失在人群中。 “拿回来了!那小贼足足被我撵了三里地呢,三下五除二一记扫堂腿,我就把他撂倒在地了,还碰巧遇上了县衙的捕快,那捕快倒是个知人事的,一听是小贼偷了我荷包,立时就将他擒住押送去县衙了。”傅秉渊绘声绘色地给傅有良讲述当时自己如何拿下这宵小之徒的英勇之势。 傅有良听了,撇撇嘴,自家儿子是个什么德行,他还不清楚?不过,倒也是奇了怪了,从前出来摆摊时,这祖宗是千喊万喊叫不动的,连平时油瓶歪了都不见扶一下,今个儿居然还主动去追小毛贼。 “能追回来就是好事儿,这钱要追不到,咱爷俩忙活一上午可就白干了。” “那是自然。”傅秉渊嘴上应着,满心想的却都是叶湑,好歹重活一世,可再不能把这荷包给丢了。 二人收了摊子,寻了个阴凉地,就这白水将李二花烙的菜饼子分着吃了,垫饱肚子,稍作歇息后,傅秉渊跑了一趟吉祥布庄,依着李二花出门前的嘱咐,挑了几匹质地成色皆是顶好的红布,这才推着板车,赶在太阳下山前回了村子。 搁家门口把板车卸下来,傅秉渊接过李二花先前晾凉的凉白开,咕咚咕咚灌了一大海碗,抹了把嘴后准备去叶家送红布,临走,傅有良叫住他,从背篓里掏出一包油纸包的猪肉,“晌午卖肉那会儿,我特意留了两吊猪肉,你一道儿给你老丈人家送去。” “好嘞,爹!”傅秉渊应声道,胳肢窝夹了两匹红布,左手提着两吊猪肉,右手拎着如意糕,大步往叶家去。 路过叶家靠着大路边的矮窗时,他探着脑袋往里望了望,帘子后隐约现一瘦弱身影,想必就是叶湑了,他玩心四起,从地上捡了块拇指大小的石子,眯着一只眼瞄准窗棂位置丢了过去。 叶湑从外面赶了鸭子回来,这会儿正歇在屋里穿线,准备缝两套婚嫁的枕巾,忽闻矮窗外有石头敲打的声音,他翻身下炕,将挡在矮窗前的帘子拉开,傅秉渊咧嘴呲着八颗大白牙的憨傻模样跃然眼前, “阿湑,你要如意糕不要?”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6、第 6 章 阳光穿透枝叶间的缝隙,稀稀散散地打落在傅秉渊汗津津的脸颊上,他隐藏在斑驳的光影里,周身裹着一层朦胧的光,他微眯了眯眼,汗滴滚落到眼睛里,浸得有些刺痛,他抬袖蹭了蹭,顺手将包着油纸的如意糕举到叶湑面前,“喏,我今个儿去镇子上,回来路上瞧见有卖这玩意儿的,顺手给你买了点,闻起来甜滋滋的,就不知道吃起来如何了,你将就着吃吧。” 碾磨得细腻的红豆沙甜香混着浓郁的奶香从油纸的缝隙里丝丝拉拉地溢散开来,叶湑默默咽了口唾沫,开口已是一片温意,“外面热的很,你快些进来吧。” “哎。”傅秉渊应承一句,将布匹往肩背上提了提,从大路上绕过外屋,拐进院子里。 一进院子,两只白胖白胖的小鹅崽子一左一右地围上来,伸长了脖子嘎嘎乱叫着,倒也不惧人,傅秉渊定睛一看,这可不就是他从老汉那驴来的那一双?昨个儿乱腾腾的,将一车聘礼卸在院子里后,他就跟着李二花他们进屋谈正事儿了,鹅崽子的事情早被他抛之脑后,忘得一干二净。 没想到搁外面干晒了一下午,还这么有精神头。 他忍不住弯下身子,抬手想要逗弄逗弄它们,刚一伸手,一双小鹅崽大摇大摆地绕过他,往他身后屁颠颠儿地去了,他扭头一看,是收拾好衣衫,从屋里迎出来的叶湑。 “嘿,一群小没良心的,也不看看是谁把你们买回来的。”傅秉渊笑骂道,站起身来,将带来的东西搭在院中的石桌上,看着这些东西轻飘飘的,夹拉着这一路走过来,还挺坠手。 “你且先一坐,我去给你倒碗凉白开来。”叶湑把鹅崽子赶到一旁,正准备去庖屋,被傅秉渊一把拉住,回过神来,如意糕被塞了个满怀,他诧异地望着怀中一大包软糯糯的如意糕,心中不免有些欢喜。 傅秉渊暗戳戳期待的眼神落在叶湑身上,紧张兮兮地瞧着他的反应,见他脸上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这才宽下心来,他就知道,阿湑最爱吃这黏不拉几又甜滋滋的如意糕了,“不急,我从家里灌了一海碗的凉白开过来的,这会儿肚子还撑着呢,你别忙活其他的了,先尝尝好不好吃。” “哎”,叶湑小心翼翼地拆开油纸包,先拿了一块递给傅秉渊,既是人家买来的东西,哪有自己先吃的道理。 傅秉渊摆摆手,原封不动地将其推了回来,“你快吃吧,我不爱吃这玩意儿,齁嗓子。” 叶湑这才将如意糕放进嘴里,小口小口慢吞吞地吃着,沾满糯米粉的白玉外皮裹着厚实香醇的红豆沙,入口是沙沙的绵甜,融在口中,丝丝甜味久久不散,一不小心,乳白的糯米粉蹭到了脸颊上,像只花了脸的小狸奴。 傅秉渊不自在地别开眼去,努力将心里那些不该有的念头驱散出去,可还是忍不住伸手抹掉他唇边沾染上的糯米粉。 却见叶湑犹如受惊一般,脸颊一热,飞起一道红晕。 他忙收回手,结结巴巴地替自己找补道,“我...我就是看你脸上沾着米粉了,这...这如意糕可还喜欢吃?” 叶湑咽下口里的如意糕,点了点头,顺着他的话小声道,“嗯,很甜。” 傅秉渊见他面颊染上一层胭脂绯色,一双含情眼眸水光潋滟,蓦然心头起了坏心思,他故意凑近叶湑,低眉欺身道,“阿湑,有多甜?” 头顶冷不丁罩下一片阴影,叶湑抬眸,傅秉渊就在自己咫尺之间,羽睫低垂,狭长的眼眸中透着浅浅的坏笑,温热的吐息喷洒在他的面颊上,他呼吸微微一窒,手不自觉地捏紧衣角,连心跳都莫名加快了些许,他张了张口,“就...就...” 傅秉渊靠得愈发近了,他将叶湑怼到院墙的墙角,手指把弄着他自鬓角垂下的碎发,语气愈发地不正经道,“就怎么样?” 一缕羞意透上心头,叶湑眼神躲闪开来,他浑身绷紧,嘴唇紧抿成一条线,傅秉渊如垒山一般挡在他面前,岿然不动,叫他无处可逃。 “阿湑,你咋不理我呢?”,见叶湑面颊红晕蔓延至耳后根,傅秉渊嘴角扬起一抹玩味。 “你...你....”叶湑结结巴巴道,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抬眸间,一脚跺在傅秉渊的脚面上,趁他低头之际,将如意糕塞进他怀里,“甜不甜,你且自己尝尝便是!” 说罢,他从傅秉渊的身侧躬身猫了出去,头也不回地钻进了卧房,“砰”的一声将屋门死死地别住,他背抵在门板上,长长地吐了口气,说什么甜不甜的,这家伙分明就是在戏弄他! 院外,傅秉渊望着叶湑落荒而逃的背影,先是怔了怔,接着朗声大笑起来,连眸子中都浸满了笑意,他垂眸看了眼自己并未有丝毫痛意的脚面,暗道这连踩人穿的都是软底的布鞋,他家叶湑该是能有多可爱。 他敛了笑意,大步往屋中去,刚走出两步。 “秉渊,今个儿你怎么过来了?”叶荣和秀娘二人一前一后进门,他们一早便下地去了,留叶湑在家收拾,这会儿刚忙活完回来,正碰上前来送东西的傅秉渊。 “荣叔,秀娘婶子,我来给阿湑送红布。”傅秉渊收起流里流气的模样,一板正经道。 “那快些进来,秀娘,先别收拾了,赶紧去煮一壶茶来。”叶荣将锄头立在柴房门口,整了整衣衫,迎傅秉渊进门。 “荣叔,您和婶子别忙活了,我同阿湑说两句话就走。”傅秉渊推脱道,轻叩了叩叶湑的卧房门。 躲在门板后的叶湑心里一颤,只当他这人又要说些不正经的话,脸上的红晕还未褪去,他硬着头皮将屋门打开一小道儿缝,“你要同我说什么?” “阿湑,昨个儿可是你说的,要我今日过来量身量,给我做婚服嘛,难不成,你把这事儿忘了?”傅秉渊挑了挑眉,戏谑地看着叶湑。 叶湑微微一怔,眉宇舒展开来,都怪这人耍流氓,让他差点把正事儿给忘了!他拉开屋门,让出门口位置,“进来吧。” 傅秉渊唇角勾起,跻身进了屋。 叶湑从炕头翻出一杆木头尺子,照着他的身形细细地比量了起来。 傅秉渊宽肩窄腰,魁岸挺拔,宽阔的肩背下骨肉匀称而流畅,随意挽起两臂的衣袖露出修长而结实的小臂。 叶湑站在他身后,悄没声地拿手衡量了一番自己同他的身量,虽说他自认在寻常哥儿里面也算是高个子,可如今站在人高马大的傅秉渊面前,却依旧矮小得像个小瘦猴崽子,他微微叹了口气,恐怕自己酱样婶儿的,傅秉渊单手就能抡起来,倒也难怪阿爹和阿娘会担心他嫁到傅家吃亏。 心里这般想着,手上的动作便停了下来,傅秉渊见叶湑眼神直直地落在自己结实的胸膛上,忍不住扬起嘴角,他故意攥住拳头,收紧浑身精肉,连肩背都跟着挺括了起来,身形犹如青松一般高大巍然。 叶湑没由来的相信,傅秉渊若是只孔雀,这会儿恐怕已经是满地开屏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7、第 7 章 日子有条不紊地过着,婚事将近,需要操办的事情不少,但大多都是傅有良和李二花出面,忙活着准备成亲当日开席用的东西,小到院中摆放的桌椅,大到婚席掌勺的师傅,忙得二人脚不沾地。 傅秉渊反倒是闲了下来,成日里除了给二老搭把手,就是颠颠儿地往叶家跑,今个儿去送个浆果子,明日送个甜豆花,这还未成亲,眼瞅着叶家的大门都快被他踏破了。 傅有良对自家儿子这幅没出息的模样实在没眼看,又怕他老去叨扰湑哥儿招嫌,一把短斧,一只背篓,将人一脚踹出了门,“家里生火的柴火不多了,你去后山砍些像样的木柴回来。” 傅秉渊搁家里待得百无聊赖,李二花又不许他去寻叶湑,想着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后山林里,这会儿,也就林子里能凉快些。 他嘬拢着嘴,一声悠长的口哨声响起,原本趴在地上耷拉着耳朵无精打采的大黄猛地坐起身子,粗长如扫帚般的尾巴不安分地摇摆起来,“走,大黄,带你上后山去。” 傅秉渊背上背篓,解了系在大黄脖颈上的项圈,嘴里哼着小曲儿,一人一狗往后山方向去。 村里人一向靠山吃山,农闲时便都摸索着挖挖野菜摘摘浆果子,不说贴补家用,好歹是打打馋虫,傅秉渊上山这一路,就碰见不少挎着篮子上山挖野菜的农户。 往年的这个时候,后山的野菜果子疯张,被雨水浸润过的山苜楂抽了嫩芽,掐尖的嫩叶和新芽焯水之后,混着油脂渣剁碎了包成饺子或者大蒸包子,吃起来满口油滋滋的,别提有多香了。 他溺水重生那日,叶湑便是跟村里婆子去后山挖山苜楂了,走时说回来给他包顿饺子,只可惜,自己没这福分,到底最后是没吃上。 傅秉渊咂摸咂摸嘴,心中难免唏嘘不已。 打他跟前经过的姑娘和哥儿见他紧蹙着眉头,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的,吓得都躲得远远的,不敢正眼瞧他。要论满村里,谁还不知道这傅秉渊,那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混痞子,为人喜怒无常又极好面子,稍有不顺,便动辄打砸,前些年村里有个婆娘不过说了几句难听的话罢了,竟是连屋顶都要给她掀了才罢休。 傅秉渊自是知道自己恶名在外,想来一时半会儿扭转不了村里人的想法,遂也不论旁个人如何在他背后碎嘴说闲话,权当自个儿看不见听不着,只身闷着头往林子深处去。 林子深处的杂木较多,还生着些半人高的碎枝灌木,村里人寻常便是捡些干爽经烧的竹枝杂木好回去烧火,傅秉渊懒得弯腰去挨个挑拣,便寻了棵碗口粗的枞木,提着短斧,吭哧吭哧几下砍去树干不利落的树杈子,拿腿脚顶着,将其砍成几截长短差不多的木柴,续到背篓里。 他边走边砍,没一会儿功夫,背篓两侧的细麻绳就磨得肩膀生疼,他颠了颠沉甸甸的背篓,估摸着这些木柴也够李二花烧上一段时日了,便盘算着下山。 他勾起手指抵在唇边,正准备将在林子里撒丫子跑的大黄唤回来,眼前突然闪过一个瘦弱的身影,他定睛一瞧,竟是格外的眼熟。 “阿湑!你跑什么?”傅秉渊忙不迭背上背篓,冲着叶湑的方向而去,离得近了,这才发现,叶湑身后追着一团乌泱泱的蜜蜂,怪不得他跑得恁快,感情这要是脚步慢了,还不得蛰个满头包。 叶湑正躲着身后那群支棱着大毒刺的蜜蜂们,冷不丁头顶罩下来一片阴影,耳边倏地响起低沉浑厚的声音。“裹紧了,跟着我,快跑。” 他脑袋一整个被罩的结结实实,只能瞧着脚边一双青色布鞋,又听这声音熟悉得很,他一面跑,一面推了身侧的人,“你别管我了,赶紧跑!” “这到处都是四平八廓的,连个遮挡的地方都没有,你逞什么强?”傅秉渊气喘吁吁道,他拿外衫将叶湑罩住,拽着他往树林里跑。 俩人不知跑了有多久,傅秉渊好不容易寻了个峭壁下,拉叶湑一起蹲下,将他人紧紧地摁在怀里,自个儿抻开身子遮挡住他。 只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衫,叶湑脑袋抵在傅秉渊硬邦邦的胸膛上,砰砰砰急促的心跳声在他耳边炸开,也不知是一路快跑,还是因着旁的,他面颊烧得热烘烘的,连心头都烧起一片滚烫。 等了好一会儿,再没了嗡嗡嗡的动静,叶湑一把掀开罩在头顶上的衣衫,只见傅秉渊光裸着上半身,汗珠从他鬓边滑落至结实的胸膛上,在阳光下的照耀下更显得莹润,一想到这是方才自己依靠过的地方,叶湑他微微颔首,脑袋垂得低低的,直觉脸烧得更烫了。 傅秉渊几次从峭壁处探出脑袋向外张望,确信那群蜜蜂都走了,他胡乱套上衣衫,低头看向叶湑,“阿湑,好端端的,你怎么跟那蜇人精对上了?” 叶湑抿了抿唇,他被那一大群蜜蜂吓得不轻,此刻稍稍缓过神来,又觉得自己在傅秉渊跟前丢了面子,遂磕磕巴巴地替自己找补道,“我不过就是想取些蜂蜜罢了,谁知...谁知...”谁知这群蜜蜂这么难缠,他默默将后面这句话咽了回去,这要是说出口了,多丢人呐。 “嚯,阿湑,你这胆子也太大了!”傅秉渊曲起手指轻弹了下叶湑的脑门,“你想吃蜂蜜只管同我说便是,下次可不兴这么莽了,真要是跑得慢了,被蛰得满头包,可有你受的!” 叶湑揉了揉脑袋瓜子,不服气地小声嘟囔着,“我不过就是这次失手了罢了,下次,我肯定能成...” 傅秉渊听着他的碎碎念,不禁哑然失笑,他重新背起背篓,“你方才在哪儿瞅见的蜂巢?” “你要作甚?”叶湑警惕起来。 傅秉渊挑了挑眉,“既是瞧见了,哪有走的道理?带我去,让你看看你家夫君我的厉害!” 叶湑心里还在惋惜方才错失的大蜂巢,那厚实的野蜂蜜金黄金黄的,光是凑近闻一闻,就甜滋滋的,叫人恨不得哼哧咬上一口,先过过瘾。在村里,糖可是金贵物,普通农户一年买不上一次,平时小孩馋嘴,就上山摸野蜂巢,他不过是凑巧碰见,也想碰碰运气罢了。 他走前面带路,引着傅秉渊往野蜂巢的地方摸去。 傅秉渊跟着叶湑七拐八拐的,寻到一处背阴地儿,抬眸望去,山洞夹缝处层层叠叠摞着一蜂巢,还真是不少。 “阿湑,你包住脑袋,躲到一旁去。”他搓了搓手,对身后叶湑低声道。 说罢,从背篓里找出一小捆干艾草,这本是他打算拿来熏蚊虫用的,没想到搁这儿派上用场了,他将干艾草对折,拿火折子点燃,伸长了手,小心地推到蜂洞里。 叶湑拿衣衫裹着脑袋,不放心又给傅秉渊挡了挡,想着一会儿不管能不能成,得先护住脸,他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出。 很快,大群的蜜蜂被熏出了洞,一团团地向四周围飞去,傅秉渊往蜂洞探头望了望,蜂洞口太小,他伸不进手去,又不舍得让瘦小的叶湑涉险,干脆拿了短斧,将蜂洞旁边碍事的石壁都凿开,约摸着能过一只手的空余。 他深吸一口气,脚踩着峭壁上凸出来的石头,爬上了石岩,手里捏着把短小的镰刀,缓缓地伸进蜂洞,沿着蜂巢与石壁的交界处,小心翼翼缓慢地切割起来。 岩下的叶湑眼眸不住地往周围张望,担心被熏跑的蜜蜂们去而复返,又怕傅秉渊爬的太高,脚踩不稳,再给摔下来。 出神间,傅秉渊已经切下来一块完整的蜂巢,他手伸进去将其拿出来,借着树林间打落下来的阳光,仔细瞧了瞧,切下来的这块蜂巢,蜂脾的蜜厚囔囔的,捏在手里都有些坠手,他唤了声阿湑,将蜂巢从高处扔了下来。 叶湑稳稳地拿布接住,从蜂巢的边缘处掰了一小块,潦草地吹了吹上面的土,就送进嘴里,厚实的蜂膏入口绵柔,轻轻一抿便化开了,甘甜在舌尖萦绕,经久不散。他不自觉地笑眯了眼,连带着将指腹上沾染的蜜都舔干净。 傅秉渊见他这幅陶醉的模样,直觉自己像吃了蜜一般,脸上止不住的笑意几乎要咧到耳后根,“阿湑,甜吗?” “嗯嗯,甜。”叶湑连连点头,嘴角扬起的一抹浅笑,几乎让傅秉渊失了神,他来了劲头,忙活起来愈发带劲,只一刻钟的功夫,叶湑怀中包着的蜂巢就垒起小山来。 傅秉渊没得赶尽杀绝,他将洞口重新垒好,端了人家的老窝已经够不厚道了,若是把老巢都搬空了,这群蜜蜂怕是从此要记恨上他。 他把割蜜的镰刀别在腰间,脚踩着凸起的石头上,一步一步地往下挪。 叶湑正蹲在地上,收拾傅秉渊割下来的蜂巢,忽闻山岩上一声急促的惊呼声,他当是以为傅秉渊一脚踩空了,立时站起身来往上瞧,只见陡峭崎岖的山岩上,这人似狗熊一般,双臂紧紧地攀着石壁,眼眸瞪得老大,脸上惊恐不已。 “蛇!有蛇!”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8、第 8 章 叶湑顺着傅秉渊的视线望去,一条拇指粗的小青蛇攀在野草丛生的岩壁上,此时正吐着粉色蛇信子“虎视眈眈”地盯着双腿双脚紧紧扒着石头的人,瞧那架势,像是要随时扑上去。 傅秉渊腿脚一阵发软,后脊梁冷汗直冒,他自小最是怕这些个滑溜溜的蛇了,一见了它们,就恨不得一蹦八尺高,离得越远越好。可谁知小青蛇盘踞的位置是他如何也避不开的地方,他便想着,再不济就闷头跳下去,宁愿摔断腿,也不能跟这玩意儿对付上,“阿湑,你往旁边走走,我..我...” 叶湑听出他的颤音,“你怕蛇?” 傅秉渊咽了口唾沫,意识到自己方才智慧而英勇大战群蜂的形象,因这一条小青蛇在叶湑眼中轰然倒塌,他面子挂不住,但眼下又已经顾忌不了这么多了,他低头瞄了瞄山岩的高度,冲叶湑喊道,“阿湑,你走远些,别离这么近,这有蛇!” “这蛇没毒!”叶湑朝上喊道。 “都这个时候了!它有没有毒已经不重要了!阿湑,你快躲开,我要跳下去!”傅秉渊急得满头大汗,一面担心这蛇伤了叶湑,一面看着不算矮的高度心里慌成一团。 却只见叶湑眼疾手快,一巴掌按住青蛇的脑袋,另一只手腾出来捏住它的颈部,倒提着蛇尾将其拿起来,小青蛇顺势盘踞在他的手腕处。 傅秉渊呆呆地张着嘴,一时忘了要说什么,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叶湑,以及老老实实盘在他手腕上的小青蛇,眼神里透着难以掩饰的震惊之色。 “我把蛇拿走了,你快下来吧。”叶湑抬眸吆喝道。 他徒然回神,踩着石块儿一溜到底,腿一软摔了个屁股墩儿,叶湑见状要上前来扶他,谁知他连连摇头,迅速向后挪动了几步,“阿..阿湑,我才知道,你原来不怕蛇”。 叶湑看了眼小青蛇,失笑打趣道,“我才知道,你原来怕蛇。” 傅秉渊讷讷地干笑两声,自己这副怂唧唧的模样着实有点丢人,他从地上爬起来,拍掉裤子上的干碎枝子,强颜欢笑道,“我...我也不是什么都不怕”。 叶湑抿了抿嘴,敛去唇边的笑意,他一直觉得傅秉渊胆大如斗,没想到这人也有怕的东西,故而心头冒起了个顽劣的念头,他擎着青蛇,在傅秉渊面前虚晃了一下,意料之中,傅秉渊连连跳开好几步,大惊失色道,“阿湑,这玩意儿可不兴吓唬人的!” 话音未落,他见叶湑捂着肚子大笑起来,笑声如银铃般清脆,他窘迫地背着手挠挠头,心中暗自苦笑,他家那只温温糯糯的阿湑哪里去了? 好不容易等着叶湑止了笑意,将小青蛇放生,傅秉渊起身拉起他就要下山去,这鬼地方他是一刻也不想待了。 他扬起一声口哨,欲把大黄唤回来,蓦然寂静的山林间,大黄急促而猛烈的吼叫声响起,傅秉渊面色一沉,大黄最是通人性,平日里带它上山,都是趁着没人的时候放开绳子叫它跑跑,往往一吹口哨便能见它回来,这次须臾片刻不见狗影不说,大黄还叫的这般慌张。 “是不是贪玩踩着捕猎夹子了?”叶湑见傅秉渊面色凝重,出声揣测道,这一带常有猎户上山捕猎,埋在土坑里的陷阱有时不仔细看都注意不到,人尚且如此,更别说动物了。 傅秉渊眉头紧蹙,望着不远处的山头,“听这动静八成是了”,他回过神来,对叶湑道,“阿湑,你先回,我瞧瞧去。” “我同你一起吧,万一真是大黄踩着夹子了,你一个人可顾不过来。”叶湑斟酌道,他记得去年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有哥儿上山砍柴,便是不小心踩中了捕猎的夹子,好几人帮忙才把兽夹给撑开,就这样,那哥儿还被夹断了腿,搁家里歇息了个把月才好起来,大黄若真是着了道,恐凶多吉少。 傅秉渊沉思片刻点了点头,这天色渐晚,林间都暗了下来,叶湑一哥儿在林子里穿梭也不安生,倒不如跟着自己,等找着大黄,再把他安稳送回家去。 俩人循着大黄的叫唤声,快步而去。 越往林中深处去,草木生得愈发茂密,傅秉渊让叶湑走在身后,自己挥舞着短斧,一路劈劈砍砍,勉强收拾出一条仅一人能过的小路。 大黄的叫声听上去越来越匆促,傅秉渊脚步跨得很急,一颗心似是在油锅里煎烤着,大黄是他从狗贩子手里救下来的,它瘦得皮包骨头,蜷缩在铁笼子里,怯生生地望着他,他一时心下不落忍,同狗贩子讨价还价,花了二十文钱将它赎出来,安置在院子里看家。 前世匪徒上门打砸时,大黄为了护他,死死地咬住匪徒的大腿不松口,被人一棍子抡到脑袋上,当场就吐血闭了眼,傅秉渊难受了好些日子都缓不过劲来。 一想到这会儿的大黄没准已经落了灾,傅秉渊的心像是被一双手紧紧地揪住,一刻也待不住,脚底跟生了风似的,叶湑要小跑着才能追上他的步伐。 紧赶慢赶的,一斧子下去,傅秉渊劈开挡在面前的灌木枝子,见大黄围在一棵树下急得直打转,嘴里还呜哇呜哇地乱叫着,许是闻到了自家主人的味道,大黄醒了醒鼻子,耷拉着的耳朵瞬时挺立起来,撒丫子直直地往他这边来。 “奶奶个腿儿的,可把老子给吓坏了,狗丫的!”,眼瞅着大黄腿脚利落,不像是有伤的样子,傅秉渊这才松了口气,不知不觉间,身上漾起了一层薄薄冷汗,风一过,还有些凉意,他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随后跟来的叶湑细细瞧了瞧大黄身上,见没有外露显眼的伤痕,也跟着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傅秉渊歇了半刻,刚把气儿喘匀和,大黄凑到他跟前,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他的掌心,咬住他的裤脚往方才他转圈的那颗树下拽。 他被扯得没办法,推又推不开,索性便站起身来,憋着火叱骂道,“去去去,滚一边儿去,老子满山坡地寻你,你可倒好,跟个陀螺似的围着个破树转悠什么劲儿?” “嘘”叶湑像是听到了什么动静,拍拍他的肩膀,指了指大黄打转的那棵树,手抵在唇边作默声状。 傅秉渊支起耳朵听了听,果真有微弱的猫叫声。 俩人卸下背篓,不约而同地往树下去,透着交叉的枝桠,见一赤黄小狸奴被树枝夹在中间不上不下,动弹不得,莫不是已经叫唤了许久,嗓音听上去有些喑哑。 “嘿,怕是下不来了。”,傅秉渊猜测道。 正如他猜测的那般,不管叶湑使出浑身解数勾搭,小狸奴照旧趴伏在树枝上,爪子紧紧地扒住摇摇欲坠的树枝,一动也不敢动,扯着破风箱似的嗓子叫唤。 大黄在树下呜呜地回应着,拼命地对着傅秉渊摇尾巴,似是在讨好他。 傅秉渊抬眸望了望不算高的树干,“我上去把它弄下来吧。”,方才因着一条小青蛇在叶湑面前丢了面子,他这会儿急等着给自己找回场子。 叶湑面露担忧地看了他一眼,想着这人牛高马大的,那树干瞧上去并不很结实的样子,怕是担不动他这块头,故而委婉道,“要不还是我去吧。” “有我在,岂能有让你冒险的道理,你且瞧着,你家夫君我爬树那可是顶顶好的。”,傅秉渊往掌心啐了口唾沫,搓搓手,攀住树干的两侧,两腿一发劲儿,一下子跳上了树干,接着他提脚蹬着树枝,一步步地往上挪动。 叶湑在下面看得心惊胆战,生怕树杈子不结实,这人一脑袋给栽下来,不曾想傅秉渊身子灵活的很,三下五除二就爬到了小狸奴被困的那根树干上,他将碍事的树枝撅断,伸长了胳膊,拎着小狸奴的后脖颈,将它拎了起来。 小狸奴原本摆弄脑袋,挥着爪子不肯就范,一把被捏住后脖颈,瞬时变得乖巧起来,两双细溜溜的爪子沉沉耷拉着,傅秉渊趁机将它塞进自己怀里,抱着树干溜下去。 他半蹲在树下,从怀里掏出蜷缩成一团的小狸奴,放在地上,小狸奴摇摇晃晃地,后腿瞧上去有些不利落,他伸手捏了捏它的后腿跟,骨节有些错位,但拖延的太久,关节处已经有愈合的趋势,不影响走路,但就是要跛些。 叶湑伸手揉了揉小狸奴毛茸茸的脑袋,小狸奴微眯着眼睛,脑袋往他掌心又送了送,惬意地呼噜起来,还时不时“喵呜”叫唤两声,就连大黄,也凑到跟前来,舔了舔小狸奴的脑瓜子,似是在安抚它。 傅秉渊见状,心都跟着软和下来,“阿湑,这小东西伤了腿,扔在山上怕是不妥,不如咱们带回去搁村里养着吧。” 叶湑有些犹豫,“这小狸奴,大抵也就将将满月,咱们贸然把它带回去,若是养不活怎么办?可不就是白白糟蹋了一条命。” 傅秉渊扫了一圈逐渐已经暗下来的林间,“听常往这一带跑的猎户说,这片林子里夜里有黑瞎子,小东西不大点的,要碰上黑瞎子,也就是一巴掌的事儿。” 叶湑本就踌躇不定,眼下听傅秉渊一说,一颗心摇摆起来,小狸奴好似听懂一般,围着他的腿根直打转,脏兮兮的小黄毛蹭得他腿上痒乎乎的,他将小家伙托起来,小狸奴一小只乖巧地圈在他的掌心,伸出粉嫩的舌尖试探地舔了舔他的指腹,叶湑心下一软,“那便把他带回去吧。” 傅秉渊从他手中接过小狸奴,“那先给它取个名字吧,我娘说,有了名才算是有了根,我想想,既然是大黄捡到的,那就叫他二黄咋样?” 小狸奴不安分地挣扎起来,浑身黄毛竖竖着,连脊背都拱成弓状,几乎下一刻爪子就要挥到他脸上。 “你这是取得什么名字?也太潦草了。”叶湑莞尔,将小狸奴重新“夺”了回来,安置在背篓里,“它是从树枝间被救下来的,就叫枝枝吧。” 小狸奴“喵呜”一声,安心地趴在背篓里,□□起自己的爪子来,像是对叶湑给取得名字满意极了。 傅秉渊撇撇嘴,小声嘀咕了一句自己这也太不招这小东西待见了。 叶湑听着他的抱怨,眼眸中漾起一抹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他将背篓里的野菜往下压了压,让小狸奴趴得更舒服些。 暮色灼灼,余晖刺破云间,将林子里染上一层金黄,眼见着天色渐晚,二人不敢继续在山里耽搁,收拾好背篓快步往山下赶,沿途碰巧遇到上山采药的李大夫,李大夫见他俩人结伴而行,眸中闪过些许惊讶。 因着是前世帮自己治腿的大夫,傅秉渊主动开口问候道,“李叔,这太阳都要落了,您咋才上山?这黑天了,山林子里危险着呢。” 他见李大夫神情愣了愣,怕是没想到自己同他说起话来这般客气,毕竟之前俩人在村里碰着,自己眼睛都不带斜一下的,但看他很快便反应过来,“本想着早些来的,家中有些琐事绊住了脚,明日有村里人上门换药,正缺这味药,我去寻了就下山。” “那您快些去,早去早回,俺们就不耽搁您时辰了。”傅秉渊顺手托了托叶湑身后的背篓,好让他轻松些,连带着向李大夫告辞。 转眼从后山下来,走没多久,便是叶湑家了。 傅秉渊送叶湑至院儿门口,正准备转身回家,倏地被身后人拉住衣袖,他扭头一看,叶湑站在院门口,手指紧搓着衣角,见他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他别开脸,末了,深呼一口气,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 “那个,我娘今日在家和了面,你要不要上我家吃山苜楂饺子?”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9、第 9 章 此话一出,叶湑顿时有些无措,他本想着傅秉渊今个儿帮了他好大一个忙,留他吃顿饺子该是不为过,转念又想,自己同他还未成婚,这般亲近容易招人闲话,说出口的话,兀自就后悔起来。 却见傅秉渊勾着唇,乐呵呵笑得一脸喜意,他哪里能想到叶湑会留他搁家里吃饭,头着晌午那会儿,他还在唏嘘重生那日没吃上叶湑包的山苜楂饺子,这转眼功夫,可不就是盼什么来什么! 他一把捞起叶湑堆放在地上准备提进屋的背篓,轻轻松松地往肩上一搭,大喇喇地推开院门,一面往里走着,一面假意客套道,“阿湑,你瞧我这啥也没提前准备,就空着手来的,这咋好意思的,莫不是得让荣叔和婶子笑话咧,要...要不我还是回去吧,改日再登门。” 如若不是他面上的喜意如何也掩饰不掉,叶湑对他的话还是能信上一信的,但既然开口留人,哪里再有赶他的道理,说话间,俩人前后脚进了院儿。 “让你去山上挖些山苜楂回来,眼瞅着这面团子发的比脸盆都要大了也不见个人影...哎呦,秉渊过来了。”秀娘听着开门的动静,絮叨着掀开门帘迎出来,忽见傅秉渊进门,登时顿住脚步,她面色闪过一丝的不自然,心道这小子怎么跟他家湑哥儿在一起? “婶子,我上山砍些干柴,正碰上湑哥儿去挖野菜,索性便一道儿回来了。”傅秉渊上前不紧不慢地笑道。 叶湑从他身后探出脑袋,“娘,咱不是包饺子嘛,让他搁这里这吃了饭再回吧。” 秀娘脸上的笑意微僵,虽说他两家已经定了亲事,但毕竟是没过明路,再加上她这位姑爷在村中的名声稍稍有些不太好,她其实打心里是怵的,生怕伺候得哪里不得劲,叫傅秉渊掀了桌子,可既然叶湑都这般说了,她身为长辈,也不好说什么,遂掀开门帘,招呼傅秉渊进屋。 这会儿天色已不很早,叶湑挖回来的山苜楂还得收拾,傅秉渊见叶荣下地还没回来,秀娘又要揉面,便自告奋勇地说要帮着叶湑一块儿择野菜。 他照着叶湑的动作,掐去山苜楂芽尖上的黄叶和瘪根,满满一背篓的野菜,俩人闷着头蹲坐在屋檐下择了许久,到最后,傅秉渊眼花到连山苜楂和野草都分不清了,得亏叶湑眼尖,给挑了出来,这才没的弄错。 这一通折腾,等他忙活完已是月照当空,这边李二花还等着自个儿倒霉儿子回家,左等右等的,眼瞅着天都黑了,也不见个人影儿。 “快别盼了,这砍柴还能把人给砍没了?准是又摸去湑哥儿家了。”傅有良从庖屋端出两碗浇了卤子的面条,在院里支起桌子,招呼她过来吃饭。 李二花心里怎觉得都不是个滋味,“你说,咱这到底是娶儿媳妇,还是给人送嫁?” 傅有良冷哼一声,“瞧你儿子这见天儿往湑哥儿家跑的殷勤样儿,你这送嫁还是迎娶有差别吗?就别寻思这么多了,那祖宗兹要是能点头答应成亲,你这就烧了高香吧。” 被傅有良这么一说,李二花又觉得有几分道理,想着那湑哥儿也是个招人稀罕的主儿,为人勤快又会些手艺活,自家这冥顽不灵且不争气的儿子,倘若真是诚心诚意地迎湑哥儿进门,倒也不是一件坏事。 心里一想开,她又莫名挂虑起来,傅秉渊什么性子她当娘的最清楚不过了,万一再生了混病,搁湑哥儿家闹腾起来,这可咋办? 殊不知傅秉渊这会儿正乖巧地坐在小马扎上,等着叶湑分碗筷呢。叶湑家堂屋地方窄巴了些,下聘礼那日他便知道,方才蹲坐在房檐下择野菜,肩背已有些僵硬,他抻了个懒腰,浑身泛起一阵懒意,人也跟着迷糊起来。 等到叶湑将热腾腾泛着白雾的饺子端上桌,他肚子已经咕噜叫了好几轮,刚出锅的饺子白白胖胖的,如元宝一般堆在盘中,他夹起一只,在蒜泥里滚了一圈,薄薄的外皮沾染上辛辣浓郁的蒜汁,他等不及吹凉就续进嘴里,混着山苜楂的脂渣油滋滋的,一口咬下去,满□□开鲜润的汤汁,直鲜得人胃口大开。 “阿湑这手艺当真是顶顶好的!”因着是叶湑调的馅儿,傅秉渊嘴里的饺子刚咽下肚,便毫不吝啬地夸赞起来。 许是没想到傅秉渊说起话来这般直来直去,叶湑一缕羞意打心底透上来,他眼眸低垂,敛下的羽睫遮挡住面颊浅浅的一道红晕,被傅秉渊直直不掩饰的视线瞧着,他感觉周身都热了起来,忙想着吃个饺子缓缓,谁知,滚熟的饺子外皮滑溜溜的,他一个没夹稳,饺子掉进了小碟里,溅起的蘸汁猛地嘣到了他的眼睛里。 叶湑登时眯住了眼,混着蒜泥的酸醋刺得眼睛生疼。 “怎么了这是?”他疼得睁不开眼睛,什么都看不清,只听见身侧傅秉渊焦急的声音。 “醋溅到眼里了。”他抬袖蹭了蹭无果,皱起眉头,费力挤了挤眼睛。 “哎呦,赶紧去外头洗洗。”耳侧传来秀娘的声音,却不等他反应,自己就被傅秉渊拉出了屋子。 秀娘跟着追出屋外,登时怔在原地,只见屋外的傅秉渊一脚踢开屋檐下盖在粗陶水缸上的竹篾,抄起一旁的水瓢,舀起一勺清水,濡湿了手巾,小心翼翼地给叶湑擦洗着,动作轻柔地似是在对待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见此景,秀娘禁不住看向叶荣,二人视线一碰,脸上都闪过一丝古怪,这傅秉渊拿自家儿子是不是也太要紧了些? “阿湑,你慢慢睁眼试试?”傅秉渊拧干手巾,将叶湑眼周的水滴擦净。 叶湑揉搓了揉搓眼睛,已没有方才那般刺痛,他试探着睁开眼,朦胧间是傅秉渊担忧的神色,见他眉心紧蹙,歪着脑袋,几乎不眨眼地瞧着自己,叶湑不自在地避开他的视线,抿唇道,“已经没事了。” “那没事就好。”叶荣接了话茬过去,冲着身侧秀娘使了个眼色,“去整两个下酒菜来,我这还有坛子酒,趁着秉渊在这,我们爷俩好一道儿喝点”说罢,他对傅秉渊招招手,“秉渊,你快些进屋来吧,这饺子都要凉了。” “哎”傅秉渊头也不抬地应付了一声,脚底下却不为所动,他反复瞧了叶湑好几次,确定真如他自己所说那般无碍,这才松了口气,安下心来,因着一直蹲在屋檐下,腿脚泛起了麻意,他捶了捶腿,手撑着膝盖,站起身来,顺手将叶湑也扶了起来,“可是吓我一跳,差点就要拉你去李叔那给瞧瞧了。” 叶湑抹了把脸,嘴硬道,“哪里有你说的那么严重,不过就是些蒜汁罢了。” 傅秉渊将拧干的手巾递给他,纵容笑道,“你咋还是这么爱逞强?” 叶湑犹豫了下,伸手接了过来,心里暗自思忖,这明明没见过几次面,这人说起话来,倒像是很了解自己似的,自己如何就逞强了?他撸起袖子,撑着腰硬声道,“谢谢你了,快些进屋里去吧,我爹还在等你,我去帮娘忙活忙活。” 末了,他不等傅秉渊回声,快走几步,跟着秀娘身后,进了庖屋。 傅秉渊目光一直追随着叶湑没了身影,才拔腿回堂屋里去,见他未来老丈人从柜子里翻出一小坛酒,怕是真的想要同自己喝点,他连忙上前接过酒坛子,先是给叶荣斟满,自个儿又斟了一杯,压低杯沿儿碰了碰叶荣的酒盅,“荣叔,我这做晚辈先敬您一杯。” 大抵没想到傅秉渊能对自己如此毕恭毕敬,叶荣先是愣了下,继而反应过来,端起面前的酒杯道,“秉渊,咱爷俩不兴这个,莫是要同我见外了。” “荣叔,这您可就是会错意了,咱不日就要做一家人了,我同您哪有什么见外不见外之说,只是这该讲的规矩还是要讲的,您毕竟是我和阿湑的长辈,恭敬您是我该做的,您且安心受着便是。”傅秉渊先行饮尽杯中酒,一个接一个的高帽给叶荣头上戴,前世常年在外的跑商,练就他这一副同人打交道的好口才,如今哄起老丈人来,简直就是信手拈来。 果真,叶荣听了这话,心里面舒坦极了,喝起酒来也带劲许多,二人交谈甚欢,没一会儿功夫,下酒的菜还没上,酒就下了大半,傅秉渊已有些浅浅的醉意。 _______ 庖屋里,秀娘手里剥着花生,兀自又想起傅家小子方才待自己儿子的上心模样,瞧着那紧张劲儿,可绝不是能演出来的,她看向坐在灶台前生火的叶湑,踌躇着开口,“湑哥儿,你同娘说实话,你这私底下...私底下是不是跟傅屠户家小子已经私定终身了?” 灶台里噼里啪啦的火光映照在叶湑的脸颊上,烤得他昏昏欲睡,猛不丁听秀娘这般说,他乍然回神,立时反驳道,“娘,您这是说的哪里话?我何时同他私定终身了!”。 嘴上虽这么说,叶湑自个儿也纳闷,这满打满算,他和傅秉渊也就见过几次面罢了,可这人的行为举止间为何透着一股子自然而然的亲昵劲儿? 等不及他细想,院外突然传来乌泱泱的吵闹声,他从庖屋探出脑袋向外望去,竟是村长带着村里几个壮汉,举着火把兴冲冲地往这边来,这其中,居然还有傅有良。 傅秉渊也听了动静,从堂屋出来,“爹,广乡叔,您们这是要去哪儿?” 这不问也罢,一问起来,傅有良心头的火蹭地就起来了,他一个箭步上前扯住他耳朵,恶狠狠地提溜起来,“王八犊子,你娘让你上山去砍柴火回来,你可倒好,又跑来湑哥儿叨扰人家作甚?!”。 “疼疼疼....爹爹爹,有话好好说,咱好好说!”傅秉渊疼得龇牙咧嘴,对着傅老二连连求饶,想着叶湑就搁旁边,可不能让他给看了笑话去。 叶湑闷声笑了笑,正欲开口替傅秉渊跟傅有良解释一二,偏偏叫村长叶广乡抢先了去,“有良呐,现在不是教训孩子的时候,咱得赶紧上山了,都这会儿了,李大夫还没个信儿呢!”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0、第 10 章 李大夫?傅秉渊轻挑眉梢,这李大夫怎么了?他转眸往身后望去,正与叶湑视线相撞,四目相对,二人脸上皆写满了疑惑。 “我和阿湑下山那会儿,还碰上李大夫要上山采药呢,这是咋了?”他如实说道。 “方才李大夫家小子来寻我,说是他爹傍晚上后山采药去了,可谁知已经是这个时辰了,还不见回来。”叶广乡叹了口气道,这李大夫家老的老,小的小,平时就指着李大夫一人过活,他要是出了事,可叫他一家老小怎么活。 听此,傅秉渊忙洗了把脸,敛去心头朦朦胧胧的醉意,“爹,广乡叔,我同你们一道儿上山找找去。” 闻声,院外的汉子们瞪大眼睛愣了愣,仿若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这从来在村里横行霸道,谁也不放在眼里,不指望他管闲事儿只求他别惹事的傅秉渊,居然开口说要帮忙寻人,还真是件稀罕事儿。 “我也去” 叶湑解下腰间系着的围裙,随手搭在院里的石桌上,拔步就要往院外走,刚走出两步,冷不丁面前伸过来一只手,他抬眸看去,竟是傅秉渊挡在了他前面。 “阿湑,有我爹和村里叔伯在,肯定能把李叔寻回来,等找着人,我就让大黄来知会你一声,这天儿都恁黑了,你还是搁家待着吧。”,傅秉渊知道叶湑担心李大夫出事,遂出声安抚他道,正说着,他嘴边扬起一声口哨,原本在矮墙下和枝枝戏耍的大黄听着哨声,颠颠儿跑过来。 他拿绳套住大黄的脖子,这夜里上山路不好走,带着大黄总归能安心一点,本想着同叶荣和秀娘告辞,只感觉自己衣角被扯住,他扭头往身后看去,是叶湑。 “我同你们一道儿去寻吧”,叶湑眉头紧锁,坚持着不退步,这李大夫常年给他爹瞧病,知道他们家不宽裕,最多也只要个便宜药钱,如今李大夫家生了变故,怎能叫他坐视不管,再者说了,山里入夜后有猛兽出没,若这再...再碰见蛇咋办? 傅秉渊见状,便不再说什么,想着有自己在,叶湑跟着也就跟着吧,总不会让他搁自己眼皮子底下还能出事。 一行人举着火把,浩浩荡荡地往后山方向去,火光灼灼,撕破漆黑的夜色。 等进了山,随行而来的汉子们三三两两结伴着散开,一时间,杂乱的吆喝声在山林间回荡。 傅秉渊擎着火把,往四周围望了一圈,似是想起什么来,他一把拉住要往林子里钻的叶湑,“阿湑,你先别急着走,听我说,我老爷在世时,曾带我去山上一处采药,我记得偶尔也会碰见李叔前去,要不咱们过去瞧瞧,兴许能找着人呢。” 叶湑点头附和,二人并肩往林间深处走去,吆喝声逐渐被甩在身后。入夜之后的林子里,黑黢黢地,伸手不见五指,唯有头顶处的火把燃着炽烈的光,浅浅地映照出他俩前行的路。 过了半山腰,再往上走,小路愈发崎岖陡峭,碎石子上布满了潮湿的青苔,一脚踩上去哧溜滑,傅秉渊放慢脚步,想着提醒叶湑注意脚下,不料,没等他开口,身后一声急促的惊呼声响起,他立时转头,只见叶湑一整个歪倒在碎石子上,疼得五官都紧皱在一起。 他忙不迭将火把换到左手上,伸手欲把叶湑扶起来,叶湑推开他的手,两处掌心撑着地,咬牙想要站起来,一活动,膝盖处尖锐的刺痛迅速蔓延至全身,他脚底一阵发软,重新跌坐在碎石子上,硌得身下麻嗖嗖的。 “你咋那么犟歪呢。”傅秉渊轻声嗔怪道,他一手横穿过叶湑瘦得跟树杆杆儿的腰际,将人一把搂了起来,寻了个结实的树墩,才将人放下。 “可是哪里疼?”他眉头紧锁,眼底是毫无掩饰的担心。 “没什么事。”叶湑压下从膝盖处袭来的火辣辣的灼痛,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轻松些。 傅秉渊知道这家伙性子犟得很,从不在人跟前服软,遂也不听他说的,拿着火把,细细地打量起来。 果不其然,叶湑的裤子被碎石子磨破了,破洞处渗出丝丝的血意,混着土渣糊在他膝盖的破皮处。 傅秉渊不由得攥紧了拳头,心头涌上丝丝拉拉的疼,他半蹲在叶湑面前,将他的裤脚挽至膝盖窝,从衣襟里掏出条干净的手巾,动作小心地蹭了蹭他伤口沾染上的泥渣,眼见叶湑倒嘶一口凉气,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他微微颔首,凑近对着他伤口位置轻轻吹了两口气。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叶湑蹭破皮的膝盖上,他身子一僵,浑身漾起一阵酥麻,黑沉沉的夜色掩住他面颊上晕开的绯意,他禁不住瑟缩一下,抬腿想要躲开,被面前人一把按住,“别乱动。” 叶湑果真不敢再动弹,他咬了下唇,偏过头去,不敢瞧他半分,只觉得被他触碰过的地方无端生出几分灼热,一时竟分不清是疼,还是旁的。 好在傅秉渊动作十分利落,粗实的手指虽有些笨拙,却丝毫不含糊,三下两下的,他拿手巾覆在叶湑的伤处,穿过他的膝盖窝,系了个不甚好看但实在结实的绳结,“好了,阿湑,你且活动活动试试。” 叶湑回神,顺着他的话,浅浅地动了动受伤的腿,已是比刚才好些了,他尝试着站起身来走了两步,虽还有些疼,但幸而不影响走路,想着还得去寻李大夫,遂红着脸小声道,“谢...谢谢你,我没什么事了,咱们快些走吧。” 傅秉渊不放心地看了看他的膝盖,心里暗自懊悔就不该一时心软答应带叶湑一道儿上山,这下可倒好,自己没看顾好他不说,还叫他受了伤,他不由分说地扯过叶湑的手,紧握在掌心,“阿湑,你别逞强,这路不好走,我拉着你。” 叶湑本想说不用,怕自己踩不稳再把他一通拽倒,他抽了抽手,却被傅秉渊握得更紧,他脸颊上又热了几分,低低地垂下头去,生怕这人瞧见自己的难为情。 殊不知乍看之下,傅秉渊神色一本正经的,步伐稳健,实则心里面是紧张得不行,连掌心都氤氲起丝丝潮湿的汗意。 叶湑的手握上去算不得柔软,因着下地干农活的缘故,指节有些粗阔,指骨的关节处还有常年拿锄头磨出来的薄茧,蹭得他掌心痒痒的。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稳住自己满脑子的心猿意马,只盼着上山的这条路能再漫长一些,让他再贪心一小会儿。 “你看,好像有什么东西!”,叶湑突然顿住脚步,从他宽厚的掌心抽回手,指向了密林间一条蜿蜒的小溪流。 傅秉渊顿觉掌心一空,连带着心里头都跟着空落下来,他顺着叶湑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河对岸一团乌漆漆的黑影,他后脊背立时冒起一层冷汗,腿脚不由得发软。 这都说后山有黑瞎子,他活了两世也没碰着,可别赶上今日点儿背,再给遇上了,这家伙跑得比兔子还快,又会爬树,一巴掌烀下来,他俩还不得掉半条命?想到这,他禁不住打了个寒噤,忙不迭捂住叶湑的嘴,扯着他一并蹲下,躲进半人高的灌木丛里。 紧接着,他冲大黄摆摆手,大黄听话地跟着趴下身子,耳朵直愣愣地竖起,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粗/长的大尾巴左右甩动着,驱赶凑上来的蚊虫。 就见叶湑瞪大了眼睛,一脸惊恐地看着他,像是没明白傅秉渊此举要干什么。 “走走走,赶紧走!”傅秉渊没得跟他解释,只招呼他往后退,约摸着刚退出两步,断断续续的呻/吟声从河对岸传来,他怔了怔,听着这若有若无的呻/吟声委实有些耳熟,他松开叶湑,叫他原地蹲下,别出声,自己猛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垫着脚尖往河沿儿凑近几步,微眯着眼睛向河那边瞧过去,这一走近才看清,先前那团乌漆漆的影子正像极了一个躺卧在地上的人影。 该...该不会就是李大夫吧。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1、第 11 章 傅秉渊心里一颤,他试探着唤了声,“李叔!”,声音并不很大,但足够能传到河对岸去了。 吆喝完这一声,他凝住心神,屏住呼吸,侧耳听了听,果不其然,“邦邦邦”木棍敲击树干的声音传来,这是李大夫的习惯,给人瞧病前总喜欢拄着拐棍先敲三下地,说是叫祖师爷开开眼,好保佑来看病的人身体康愈,前世,傅秉渊的腿就是托李大夫给诊治的,自然是知道他的习性。 叶湑循声摸了上来,凑在他身边,低声问道,“是不是李大夫?” 傅秉渊点点头,笃定道,“就是他了。”。他心里不免暗喜,当真是瞎猫碰着死耗子,若不是他还记得幼时这条去采药的小路,哪能这么赶巧,就碰上李大夫。 不过,这李大夫连句出声的回应都没有,想必是情况很不容乐观,否则他一个大夫,怎么能直愣愣地躺在河边一动不动呢。 一想到这,傅秉渊等不及了,他撩起裤腿脚,往河里探了探,因着还没到雨季,河流水并不很深,堪堪只没过脚背,最深的地方也只到小腿的位置。 “阿湑,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去看看什么情况。” 叶湑一把拉住他,“这黑灯瞎火的,你别贸贸然就过去,这水不深,我跟你一起,有什么事儿,也好有个照应。” “不用”二字几乎要脱口而出,傅秉渊又生生咽了回去,且不说叶湑现在受了伤,行动不便,若真有黑瞎子趁夜摸过来,他跑都跑不掉,再者,他们只带了一个火把,密林里黑蒙蒙的,就指着这点光,任谁拿着火把,另一个也不方便。 盘算着他们俩分开实属下策,傅秉渊老妈子似的叮咛起叶湑来,“我走前面打头阵,你跟着我脚下踩过的石头走,你这腿上还有伤呢,万万可得要看清楚了。” 叶湑应下,心里却想着傅秉渊也未免太紧张了,不过就是蹭破了点皮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前年他爬树摘槐花,险些摔断腿,还一瘸一拐地硬撑着回了家呢。 想归想,他还是脱了鞋,将裤脚挽到膝盖上,垂眸依照傅秉渊走过的路,跟着他一起淌水过了河。 离得近了,二人才看清,李大夫整个身子斜斜地卡在一处凹进去的石缝间,动弹不得,右腿则被猎户平日里投放陷阱用的猎夹夹得死死的,火光照过去,腿已经微微歪折,伤口深可见骨,大片的血迹蔓延至身下,濡湿了他的衣衫。 “这是哪个天杀的缺德玩意儿,把猎夹都放到这地方来了,真他娘的当现在是饥荒年吃不上了饭,净干这损阴德的事儿!”,傅秉渊齿缝里抽了一气,下意识地要捂住身后叶湑的眼睛,怕他被眼前这一幕给吓着,谁知叶湑先一步凑上前,见李大夫眼眸紧闭地侧躺着,面目清灰,呼吸微弱又艰难,他心尖儿一颤,两只手紧攥在一起,掌心里全是热汗。 他心里咯噔一声,本能地攀扯住傅秉渊的衣袖,像是抓着一根能让自己心安的救命稻草,语气里满是颤音,“这...这可怎么办?” 感受到身侧人的慌张无措,傅秉渊拍拍叶湑的手,温声安抚道,“怕甚?有我在呢。” 叶湑浑身颤了颤,没有出声,却因为傅秉渊的话,原本四处乱窜的心莫名平静了下来。 他瞅着傅秉渊靠李大夫身边位置蹲下,轻唤了两声,“李叔!李叔!” 李大夫眼皮子微微抖动,没有要睁开的迹象,唯一能活动的手好似鹰爪一般,猛地抓住傅秉渊的胳臂,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 傅秉渊一阵吃痛,心里暗忖,人都伤成这样严重了,居然还那么大劲儿...他强忍着疼,擎着火把,仔细瞧了瞧李大夫被夹住的右腿,这石缝太窄,右腿又卡得紧,实在没有可以活动的空余,得先把李大夫从石缝里拔出来,挪到平地上才行。 他往掌心啐了口唾沫,使劲地搓了搓手,把李大夫周围能松快的石头全都搬走,尽量让这石缝之间不那么拥挤。 叶湑没得干看着,将火把往旁边土里一插,挽起袖子跟着帮忙搬石块,等忙活完,二人一头抬着李大夫的上半身,一头小心抱着他的腿,只听傅秉渊一声令下,他俩铆足了劲儿,憋着一口气,一把将不能动弹的李大夫从石缝里扯了出来。 叶湑脸憋得通红,只这一下,便浑身浸透了汗,傅秉渊也好不到哪里去,李大夫怎么说也是个成年汉子,身子骨结实,不过好在他俩力气都不算小,这才能一鼓作气将人拉出来。 俩人将李大夫平放在地上,傅秉渊看着他腿上的兽夹犯起了难,这荒郊野林子的,上哪儿去寻能钳断这猎夹的东西,何况,李大夫还伤得那么重。 叶湑见他打刚才就一直紧皱着眉头,不住叹气,便知此事不好弄,琢磨着开口,“要不咱们把广乡叔找来?他应该有办法的!” 傅秉渊闻言摇了摇头,这李大夫不知在这躺了多久了,顺着石缝滴落在地上的血还是新鲜的,而如今已是夜半,正是林子里野兽最活跃的时辰,恐怕不等村里人赶过来救人,野狼群就循着血腥味先摸上来了。 合计下来,眼下这情况,还是得靠他俩,不过,叶湑说的也没错,多个人帮忙总好过他俩自己在这忙活...傅秉渊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在大黄身上,大黄是他特地带上山,这家伙识路,又极通人性,他们没法去找人,大黄倒是可以。 他从李大夫的衣衫上撕下一条沾满血迹的布条,系在大黄脖颈间的项圈上,大力地揉了把大黄的脑袋,“去,找你爷爷去,把你爷爷带过来。” 大黄“呜呜”两声,围着他俩一个劲儿的打转,似是对他俩不甚放心。 “别在这黏糊,赶紧把你爷爷找过来,有要紧事儿呢。”傅秉渊拍拍它的头,指了指他们上山的那条路。 大黄好似听懂了他的话,脑袋凑过来蹭了蹭他的掌心,掉头撒丫子似的往山下奔去,转眼功夫,就不见了狗影。 叶湑尚有些担忧,“这能行吗?” “放心好了,大黄关键时候还是很靠谱的”傅秉渊道,接着他四下寻摸了起来,“阿湑啊,咱们得先找东西,把这兽夹撬开,再耽搁下去,李叔这条腿怕是要保不住了。” “哎哎”叶湑收回目光,跟着他在灌木林里翻找起来。 寻了根碗口粗的树根,傅秉渊拿着同李大夫的腿比量了一二,觉得再合适不过,又见他的背篓里有竹节菜,便将其取些出来,拿尖利的石头捣碎出汁液来。 “你弄这作甚?这不是咱常拿来凉拌炒菜用的水竹子嘛?”叶湑见他神色专注地忙着手里的活,出声询问道。 “这东西不光能当野菜吃,平常药馆的大夫也常拿来给病人止血抗炎用。”傅秉渊耐心同他解释道。 叶湑眸中闪过一丝惊讶,没想到他印象里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人居然还懂些药理,瞧着傅秉渊将捣碎的竹节菜收集起来,留作一旁备用,顺手把寻来的树杈递给他,一面嘱咐他,一面同他比划道,“阿湑,一等我把猎夹掰开,你循着时机,将这树根横插在猎夹两端卡住它。” 叶湑怀抱着树根,讷讷地点点头,犹自又担心起来,傅秉渊这人看起来倒是一身结实的横肉,但这兽夹有多吃劲,他是见识过的,这要是一不小心受了伤可如何是好? 夜幕沉沉,惨白的月色从繁茂交叉的树叶间稀稀拉拉地倾泻下来,周遭静悄悄的,连蝉鸣鸟叫声都仿佛销声匿迹了一般,偶有一丝凉风袭来,吹动着草叶沙沙作响,无端让人瘆得慌。 傅秉渊手贴在裤子两侧擦了擦,蹭掉掌心的汗,他只身跪在李大夫身体两侧,紧紧地握住猎夹的两端,咬牙屏气敛息,正听低吼一声,猛然间双手一阵发力,双臂的肌肉瞬时绷紧,一条条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滑落。 紧箍在李大夫腿上的猎夹朝着两边稍稍分开些,李大夫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嘴里发出阵阵痛苦的呻吟,皮肉开裂的痛楚几至让他昏死过去。 叶湑见状,连忙将手中的树根,横插进猎夹,挡在猎夹两侧锋锐泛着寒光的尖牙上。 有了这粗壮的树根卡在中间做隔档,李大夫的腿堪堪能有活动几分的空余,傅秉渊卸了手上的劲儿,伸手抹了把额头上沁满的汗,他握住李大夫鲜血淋漓的小腿肚,动作轻缓地从猎夹中拔了出来,抬眉示意叶湑把剁碎的竹叶菜递给他。 他将竹叶菜敷在李大夫腿上的伤口处,解下腰间的布条简单地包扎一二,勉勉强强地先给他止住血。 方才寻撬棍时,他让叶湑找来几根直溜溜的树枝,撅断了树枝横长的枝桠,安放在李大夫被夹断的腿两侧,他顺手脱下上衣,咬牙撕成布条,叶湑帮着上前搭了把手,用布条裹着树枝固定住李大夫血刺呼啦的腿上。 伤处作简单包扎后,傅秉渊喘了口粗气,蹲坐在地上歇了歇脚,他瞟了眼依旧是紧闭着双眸没有丝毫苏醒迹象的李大夫,道“眼下也只能这样凑活了,咱们得赶紧下山去,看李叔这伤拖不起,怕是要找镇子上的医馆大夫给瞧瞧了。” 叶湑呼哧两口,把气喘匀,垫着脚朝他们来时的山路望了望,这大黄离开有段时间了,山下仍不见半点人影,也不知道大黄有没有寻到傅有良他们,傅秉渊说的没错,他们的确要抓紧往山下去了。 俩人稍作歇息,缓了缓劲儿,傅秉渊半蹲下,将李大夫扛到自己背上,山路险要崎岖,以防路上颠簸,他将李大夫受伤的右腿固定在自己身上,叶湑本想说要同他换着,一人背一段,被傅秉渊严词拒绝,只递给他李大夫的背篓,叫他拿着火把,紧跟在自己身后,二人亦步亦趋往山下去。 约摸着走了一刻钟,原本乌黑寂静的山林间亮起星星点点的火光,不远处村里人的吆喝声接二连三地响起,伴随着大黄急促的吼叫声挨近,傅秉渊将趴伏在背上的李大夫往肩头上托了托,同身侧的叶湑对视一眼,二人皆松了口气。 这不安分的一夜终于是要过去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2、第 12 章 转眼,距离婚期也越来越相近,傅家愈发忙碌了起来。 要说这迎娶进门的也不过就是个哥儿,放在寻常人家的家里,是不会忙活这成亲仪式的,顶多拜个堂罢了,哪有像傅有良两口子这般上心的,还从城里置办了花轿来,连迎亲用的高头大马都提前打好了招呼,更别说借了好些张八仙桌,正合计着俩孩子成婚那日,叫村里人都一道儿过来热闹热闹。 傅秉渊就被抓了壮丁,日日被傅有良提溜着忙活成亲和祭祖的事情,李二花又盯梢盯得紧,他掰着指头算算,打那日从后山下来,已是连着好几日都没有见到叶湑了。 好不容易捞了个去镇上买果子的活计,他偷摸地溜去叶家,正碰上叶湑背着背篓搁屋门口穿鞋,“阿湑,你这是要出门?” 叶湑将挂在屋檐下的草帽拿下来,理了理头发带到脑袋上,眯着眼望向大太阳下的傅秉渊,应道,“我要去镇子上送绣品。” 一听叶湑也要去镇子上,傅秉渊心中暗喜,他三步并做两步跨进了院子,贴乎道,“阿湑,我娘让我去镇子上买果子,咱们一道儿呗,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叶湑抿了抿唇,面露踌躇,今早秀娘出门前刚叮嘱了他,这临着婚期,要跟傅秉渊避避嫌,这哪里有俩人还没成婚就见天儿呆在一起的,让村里人瞧着,可不得笑话。 这几日一直不见傅秉渊上门,他以为傅家爹娘也是这般想的,没料这家伙不光大摇大摆地来了,还大喇喇地诚邀他一道儿去镇上,这怎么合适? 傅秉渊没猜着他的心思,见他没说话,便主动上前接过背篓,“走走走,阿湑,今个儿看能不能碰上大山叔,咱搭个便车,也好过腿着去镇上。” 一迟疑的功夫,自己就被傅秉渊拽出了门,叶湑轻叹口气,想着就随他去吧,他将原本脚上趿拉着的布鞋提上来,锁好了院门,二人并肩往村子口方向走。 出了村子没走几步路,就巧遇了赶着牛车要去镇子上送货的叶大山,傅秉渊阔气地掏了五文钱,拉着叶湑坐上了牛车,靠着叶大山有一搭没一搭地闲唠。 眼瞅着走了近一半的路程,碰见李大夫家的小三子,瘦瘦小小地背着个半人高的背篓,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永安镇方向走,看这样儿,估计是要去给回春堂给他爹抓药。 傅秉渊将人喊住,一把又给拽上了牛车,自己则从车上下来,同叶大山俩人赶着牛车走。 “秉渊哥,谢谢您嘞。”小三子是个有礼貌的,年纪不大,倒是挺会来事,一上车,便叭叭地同傅秉渊道谢,嘴甜得很。 “谢个屁,多大点事儿。”傅秉渊从路边随手择了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不以为然道,似是又想起什么来,他凝眉看向小三子问道,“你爹咋样了?能下地了不?” 小三子摇摇头,眼底漾起一抹难过,声音很快低沉了下去,“回春堂的大夫说,我爹伤了筋骨,哪怕伤口愈合了,以后走路也不会很利索了。” 傅秉渊一向不太会安慰人,起手用路边摘的狗尾巴草三下两下地编了个野兔子,递给小三子,顺手呼噜了一把他的脑袋,“能捞回一条命来就是赚的,这腿慢慢养,总会养好的,再说了,你爹就是个大夫,还能没办法?” 小三子心里正难受着,猛然见着这玩意儿,眸中闪过一丝惊喜,被太阳晒得通红的脸上飞上点点笑意,他接过“野兔子”,拿在手里摆弄了摆弄,叶湑偏头过去瞧了瞧,心想傅秉渊竟还会弄这哄孩子的东西,倒真是稀奇,冷不丁自己被杵了杵腰间,他扭头一看,一只明显要比小三子手上那只野兔子精致许多的小鸽子跃然眼前。 他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我又不是孩子,你给我这个作甚?” 就见傅秉渊把小鸽子往他跟前凑了凑,扬了扬声,一脸嘚瑟道,“那咋了?我稀罕你,还不兴我拿这小玩意儿逗你高兴高兴?” 他脸上的笑意止不住,从傅秉渊手里接过小鸽子,小心翼翼地塞进了自己随身背着的布包里,像是得了件稀罕物什。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3、第 13 章 赶着饭点时辰到了镇上,叶大山在城门口搁下了他们,引着牛车去给东家送货,小三子着急去给他爹抓药,只有模有样地道了声谢,背着那半人高的背篓,蹦蹦跳跳地往回春堂去。 眨眼功夫,便只余傅秉渊和叶湑二人。 叶湑本想着在这同傅秉渊告别,自己去裁缝铺送绣品,顺道再问问铺子里还有没有别的活计,却没等他开口,眼睁睁看着本该在他背上的背篓被这人一手扛到自己肩头上,还顺其自然地牵起他的手,“阿湑,早上走得着急,我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喝上呢,咱要不先寻个地方吃个饭吧。” 诶? 叶湑脑子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扯着拐到了道街口一家酒楼,他抬眸看了眼门匾,不自觉地念出口,“阖兴居?” “早先我跟我爹来镇上集市摆摊儿时,就听人说起这间酒楼,饭菜都好吃得很,想着若是能有机会,便带你过来,咱一道儿尝尝。”傅秉渊小心观察着叶湑的神色,暗戳戳道。 叶湑手指不由得紧攥衣角,他甚少来镇子上,更别说下馆子了,一时难免有些拘谨,又见堂厅里座无虚席,红红火火热热闹闹的,更显不自在,他后退一步,难为情地同身侧的傅秉渊小声嗫嚅道, “要不...要不咱随便找个面馆垫垫吧,这么大一间酒楼,要是搁这里吃上一顿饭,那可得花老些钱了吧。” 傅秉渊当是以为叶湑不想吃,闻言,竟是为了这般,他不以为意地拍拍自己沉甸甸的荷包,大方言道,“这有什么?既是出来下馆子,就只管吃得爽快了,一顿饭罢了,能有多贵?” 叶湑虽说心里稍稍有些犯怵,但又不想在傅秉渊跟前失了面子,遂捏紧了荷包,硬着头皮往酒楼里走。 二人刚迈过门坎儿,店中小二便迎了上来,引着他俩入了座。 傅秉渊先是咕咚咕咚灌下一大碗酸梅汤,这汤喝起来酸甜可口,冰冰凉凉的,一碗下肚,满身的暑气尽数消退。 “两位客官,想吃点什么?”店小二将碗中重新斟满酸梅汤,适时递上菜单。 傅秉渊看也不看,便将菜单放在叶湑面前,“阿湑,瞧瞧看有没有你喜欢吃的。” 叶湑颇有些难堪,这倒不是因着傅秉渊的相让,而是他几乎未下过馆子,哪里懂点菜这行当,他将其推还给傅秉渊,“还是你来吧。” 傅秉渊不再推脱,他肚子咕噜了一路,这会儿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他将菜单横铺在饭桌上,以便叶湑也能看到。 他随手掀了两页,这菜单看起来还真是别致,他前世走南闯北,去过那么多地方,就没见着菜单子上还带画的,许是怕有人不识字,每一道菜品后面都特意加了菜样的插图。 店小二见他一直盯着菜单目不转睛,贴心地解释道,“是我们家掌柜画的,这样客人们点菜,能先看到自己要点的菜品长什么样儿,咱这店童叟无欺,您放心点便是,您搁这菜单子瞧着是什么样,一会儿给您端上来的就是什么样儿。”,话了,他还指了指立在门口处收钱的账房先生。 头次下馆子还能看到菜单这东西,傅秉渊本就觉得稀奇,这打眼一瞧店小二口中的掌柜居然还是个眉目清秀的小哥儿,更觉得有意思。“瞧这掌柜的,面上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居然可以亲自操持这么一间三层的酒楼,还将生意做得如此兴盛蓬勃,倒真是有点本事在身上。” “早听说在镇上,哥儿也可出来做活,如今看来,果真是如此,说到底还是城里头的民风更开放些。”,叶湑低声喃喃道,语气里难掩几分羡慕。 “阿湑若是想做什么,以后就只管去做便是,我定然事事都站在你这边的。”傅秉渊听出了他话中的欣羡,连忙表态道。叶湑这个要强的性子,他是知道的,前世因着自己腿伤拖累了他,怎么说这辈子也得补偿补偿他。 他瞅着叶湑怔了怔,大抵是没想他能说出这般直白的话来,神色慌乱地端起面前的大海碗,咕咚咕咚灌了两口,掩在海碗后面的脸颊悄没声涨起一层薄薄的红晕,瞧着可是喜人。 他张了张口,还想再说些什么,只听自己肚子咕噜一声响,这才陡然回神,暗自调侃道,这想啥都白搭,当下,还是先填饱肚子吧。他指了指菜单,对小二吩咐道,“先来一记这个烧鸡,再来一份木樨炒蛋,两道菜的葱姜蒜都要切大块...阿湑,你瞧瞧可还有什么想吃的?” 叶湑闻声,蓦然怔了一下,他一向不喜食这等配料,炒菜时能不放就不放,实在需要调味,每每都是切成大块,以方便辨认,也不知傅秉渊是有意还是无意,点的菜都是他爱吃的不说,就连做菜习惯都是依着他的习性来的,还真是奇怪,不过,这没准也只是巧合罢了,傅秉渊怎么可能会这么了解他。 心里这样宽慰自己,叶湑放下海碗,轻摇了摇头,“这些差不多了,我不是很饿。” 傅秉渊悻悻然地收回菜单,想着叶湑待自己还是太生分了些,又觉得只有两道菜吃起来干巴,遂复点了一份玉米羹。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三道菜上齐,傅秉渊先拿了叶湑的瓷碗,给他盛了满满的一碗玉米羹汤。 叶湑低声道了句谢,舀起一勺面前碗中的玉米羹,小心吹了吹,熬煮得糜烂的玉米碎蓉入口,轻轻一抿,饱满的甜润在口中倏地化开,猛水滚开的蛋花如层层稠滑的棉絮,混着轻柔的奶香纷至沓来,他猛吸一口气,一脸惊奇地看向傅秉渊,“你快些尝尝这羹汤!。” “哎哎...”傅秉渊应声,象征性地吹了吹,端起碗来就吸溜了两口,相比较叶湑的斯文,他这吃相就显得些许粗鲁了,不过好在俩人都不是镇上的公子爷,自然也不在意这些。 他吸溜完一整碗,抹了把嘴角,“可真是不错,阿湑,你别光喝汤,再尝尝这两道菜。” 他将木樨炒蛋和烧鸡都往叶湑面前推了推,见他不动筷子,便自作主张撕下一块厚实的鸡腿肉递到他嘴边,叶湑不好拿乔,张口咬住。 饴糖涂抹过的烧鸡外皮经油锅一过,金黄鲜亮,冒着亮汪汪的油花,一口咬下去,外皮迸裂,满口生津,油滋滋的肉汁自翻滚着涌出,内里老汤闷卤过的稚嫩鸡肉烂而不散,香而不腻,连骨头都香软入髓,很是诱人。 他眼眸一亮,如星辰点点,“好吃!” 傅秉渊被他这幅憨生模样逗笑,嘴角不由得弯了起来,他拾起筷子夹了块木樨炒蛋,煎炒得金黄的鸡蛋裹着爽口的素丝,清润甜脆,青葱点缀其中,掩去腻口的蛋腥,使得木耳吊瓜的咸鲜甘脆愈发鲜明。 简单几道菜勾得他俩食欲大开,手中的筷子一起一落,再放下时,肚子撑得圆咕隆咚的,傅秉渊灌了两口解腻的酸梅汤,整个人松散地靠在椅背上,打了个饱嗝。 叶湑也难得吃得这么饱,正小口小口地啄着酸梅汤,听着傅秉渊的饱嗝“噗嗤”笑出声,冷不丁被入口的酸梅汤呛了嗓子,急促地咳嗽起来。 “怎么了这是?好端端咋呛着了?”傅秉渊立时起身,大步绕至他身后,抚着他孱弱单薄的脊背给他顺气。 叶湑猛咳了两声,憋得小脸儿通红,他缓了缓神,站起身来,对傅秉渊连连摆手道,“没事没事” 见他真的没什么大事,傅秉渊才收回手,抬眸透过窗棂望了望外面的天儿,此时已过午时,烈日灼灼之下,街道上不见几人出没,想着李二花吩咐自己买果子的活儿还没去置办,叶湑又得去铺里送绣品,稍歇了歇气,便叫来小二结账。 叶湑不肯白占便宜,坚持着要付钱,被傅秉渊回绝。 “阿湑,不出几日,咱都是一家人了,何必分得如此清楚,这我的,可不就是你的嘛?”傅秉渊从荷包里抖搂出碎银交于小二秤数,自己则不着五六地在这逗闹叶湑,直把人挑弄得脸颊滚烫,红晕蔓延至耳朵根才作罢。 出了阖兴居,这买果子的杂货铺子和叶湑要去的裁缝铺分至在两条相反的街道上,傅秉渊本想着把叶湑送过去,自己再走,叶湑知他大老远跑镇子上也是有事要忙,便叫他先忙自己的事儿,晚些二人约了地方再碰头便是,这才叫傅秉渊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离开。 ________ 依着李二花的交代,走出不过两条街,傅秉渊便寻着钦点的杂货铺子,同小二一提自己是要置办成亲当日用的果子,小二左一盒又一包地搬出了好些,摆了满满一桌子。 傅秉渊挨个望过去,除去花生桂圆瓜子这些个常见的,还有莲子和栗子,以及他叫不上来名字的干果,他懒得挑拣,干脆大手一挥,让小二看着多装几样。 一瞧这是来了大买卖,小二也不客气,东捡捡西挑挑,收拾出来两大包,这一过称,才知光是这些东西,就已经好几两银子。 小二心颤颤地看向傅秉渊,想着这人一身粗布麻衣,不像镇上有钱人家的老爷,怕是要嫌贵,正打算开口哄骗两句,却见傅秉渊大喇喇地掏出荷包,利落地结了账,拎起果子就走,步伐快地似是有饿狼在背后追他,转眼功夫,已不见人影。 这边,傅秉渊满心惦记着寻叶湑,拎着沉甸甸的布包,三步并做两步往叶湑所说的那家裁缝铺子赶,只恨自己脚步不能再快些,下一刻就飞到他跟前去,好在虽是两条街道,但离得并不是很远,他到的时候,叶湑已经交了绣品,因着婚服和出嫁的嫁妆还没有绣好,这次他没再接新绣活。 回程的路上没得碰见叶大山,二人腿着走了约摸着一个时辰才看着村口的界碑,遥遥望去,见村里人围了一圈都扎堆聚在界碑处,也不知在看些什么,离得近了,方听着乌泱泱的人群中传出一声凄厉的哭喊, “郎君,你怎的对妾身同腹中孩儿如此无情!”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4、第 14 章 傅秉渊和叶湑几乎同时顿住脚步,二人相视一眼,眸中皆是一片茫然。 这是又起了哪门子的幺蛾子?傅秉渊拉着叶湑,扒拉开看热闹的村里人,站在了吃瓜的第一线,这一看不打紧,哦豁,被围在中间受众人指指点点的,可不就是前些日子找叶湑麻烦的叶家堂哥叶文和他娘叶二娘嘛,这地上,竟然还倒了个女子。 女子衣襟被扯下,露出半个雪白细腻的香肩,束发松散,胡乱地披在肩头,姣好的面容上泣涕如雨,一瞧便是受了莫大的冤屈,有好色者直勾勾地盯着泄了春光的女子,眼神中是毫不掩饰的猥琐和轻薄。 叶湑眉宇一皱,褪下自己的外衫,别过脸去,眼眸望向他处,摸索着给女子披上,遮挡住她裸/露在外的肌肤,女子面带谢意地看了他一眼,紧了紧身上的衣衫,扭头又看向叶文,膝行几步,抓住叶文的衣裤,梨花带雨地哭诉道,“郎君,是你说要迎妾身过门的,妾身和腹中孩子苦苦等了你好些时日,为何你不来寻我了?” 傅秉渊意味深长地看了女子一眼,将“管闲事儿”的叶湑拉到自己身侧,只见被纠缠的叶文一脚踢开面前的女子,丝毫不顾及她腹中还怀着自己的孩儿,“你在胡说什么!我何时说过要迎你过门!” “郎君何出此言?分明初四那日,郎君知妾身怀有身孕,便拉着妾身的手,信誓旦旦地说要为妾身赎身,这春红楼的妹妹们和宋妈妈都听见了!郎君缘何酒醒之后说出口的话不作数了?”女子掩面啜泣道,声音不大,却让在场的人都听了个清楚。 犹如一石落水,女子的这句话瞬时激起了千层浪,虽说这村里都是老实巴交,没见过多少世面的庄稼人,可有谁不知永安镇上的春红楼,那里的姑娘们一个个身娇腰软,婀娜多姿,说起话来,声音似雀鸟似的婉转动听,瞧眼前这女子,就连哭起来都如捧心西子般楚楚可怜,直叫人听了,心都跟着揪着疼。 有懂人事的汉子眼神止不住地往女子身上落,被身旁的婆娘死劲掐了把胳膊上的嫩肉,才嘶哈着收回目光,婆娘们尽管不齿这勾栏女子,但相比下,对旁个人家的腌臜事儿更有兴致,一时之间,人群中议论声起。 “哦呦,都说叶文去镇子上读书要考秀才,原来是去喝花酒了...” “可不哩,瞧着人五人六的,内里那么多花花肠子...” “呸,真是人不可貌相...” 叶文脸涨得通红,听着四周围一声高过一声的阴阳怪气,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刚知道红玉有了身孕那会儿,他的确高兴坏了,想着从家里拿了钱,要给红玉赎了身子迎她过门,可刚一张口,他娘叶二娘便发了好大一顿火,哭闹着若他要娶勾栏女子为妻,自己便吊死在房梁上,好给叶家的列祖列宗谢罪。 叶文哪里敢再提此事,连春红楼都不敢在踏足,他娘更是掉头就寻了媒婆,去隔壁村李猎户家提了亲,本想着将此事糊弄过去,可谁知...可谁知红玉就这么找上了门,还叫村里人看了他叶家的笑话。 “哪里来的下贱胚子,敢攀咬我儿,我儿分明是日日在书院苦读,连春红楼是何都不知道,也不知是怀了哪路子的野种,竟也好意思栽赃到我儿身上!”叶二娘斜睨了一眼红玉,语气里尽是刻薄。 “婶子,您骂我可以,我自知身份低贱,配不上郎君,可我腹中孩儿确确实实是郎君的,不信,您看。”红玉从怀中掏出一把小金锁,举到叶二娘面前,“这是郎君给妾身的定情信物,您总该是认识的吧,” 叶文脸色倏地煞白,张着口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原本看热闹的众人一并凑上前去,呵!这小金锁可不就是叶文满月的时候,叶家老太太找人专门给他打的,自叶文光着屁股满地跑的时候便带着,村里长辈谁人不知? 傅秉渊下意识地望了眼身侧的叶湑,记忆中,叶老太太嫌弃叶湑是个哥儿,打出生起就不曾看顾他一天,更甭说找手艺人打小金锁了,况且,这高桥村不算富庶,能打得起金锁的又能有几户人家? 他见叶湑咬牙死死地盯着红玉手上的金锁,估摸是想起幼时那些不太高兴的事情,他抬袖揉了揉叶湑的脑袋,将人往自己个儿跟前拽了拽,继而扬眉望向叶文,阴阳怪气道,“呦,叶文,这不是你的小金锁?头着那日我揍你时,还瞧见你带来着,怎地就到了人家姑娘手里了?可不是喝多了酒说了荤话许诺了些什么吧?” 叶文脚底一阵阵发软,整个人跌坐在地上,浑身汗毛凛凛,胸口如同压着千斤重的巨石,每呼吸一下都十分的艰难,他攥了攥拳头,手心里全是热汗,哆哆嗦嗦地更是开不了口。 “咋滴,叶文,人姑娘都寻上门来了,你还躲恁娘后面吃什么奶呢?那么大个人了,只管爽完提上裤子,不顾人姑娘死活了?”傅秉渊目露鄙夷地睨了他一眼,耸肩嗤笑道。 眼瞅着叶文脸色青白,难看极了,他饶有兴致地低眉看向跪倒在地上有几分虚弱的红玉,“姑娘,俺们村里都是讲公理的人,有什么冤屈你尽管说,实在不行,就把俺们村长叫来给你主持公道,你放心,兹要是你句句属实,绝不叫孬种钻了空子去。” “妾身在此先行谢过这位公子。”红玉微微颔首,冲着傅秉渊欠身致谢道。 话落,她上前扯住叶文的衣角,失声戚戚道,“郎君,妾身不图旁的,妾身今日来,实乃想要来给自己和肚中孩儿讨个公道,不管如何,妾身只想问你,你说迎妾身进门,这话还算不算数!” 叶文猛地后退几步,挣脱开红玉的纠扯,他战栗不止,良久才从齿缝间憋出几个字,“我...我不曾说过要娶你过门之事,你...你休要胡说,我不认识你...我不认识你...”,他嘴唇抑制不住地发抖,以至于说出口的话都咬字不清。 傅秉渊双臂抱怀,对叶文的失态愈发想要嘲讽一番,却见叶二娘撸起袖子,一把扯住红玉散落的头发,将人硬生生地从叶文跟前扯开,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道,“你个小贱蹄子,淫/窝里千人骑万人睡的贱骨头,我儿子清清白白一读书人,怎叫你起了歪心思,一盆脏水往我儿身上泼!” 叶二娘骂起人来,嘴实在是脏,带孩子的婆娘都下意识地捂住自家孩儿的耳朵,莫叫他们学了这些腌臜话去,傅秉渊眼底难掩嫌恶,他皱起眉头,撇了撇嘴,“行了吧,这明眼人,谁看不出来是您那清清白白的儿子去青楼里鬼混,哄骗得人家姑娘有了身子,又始乱终弃,有这闲工夫给你儿找补,还不如赶紧回家拿两个钱,好补偿补偿这位姑娘。” 叶文本是瑟缩在叶二娘身后,只等着他娘将红玉赶走,闻声,一个箭步冲上来,双手紧攥住傅秉渊的衣襟,手臂上根根青筋暴起,发红的眼眸死死地盯着他,“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叫她来的!” 傅秉渊耸了耸肩,一脸无辜道,“叶文,你要说这话可就没意思了,我同姑娘不过萍水相逢,我一时看不下去,替姑娘说两句公道话罢了,就这也能被狗追着咬?” 叶文怒极,紧攥拳头高高扬起,还未落下就被叶湑握住手腕,将其一个猛劲推开,踉跄着后退好几步才堪堪站稳。 傅秉渊看着瘦小如豆芽菜一般的叶湑直挺挺地挡在他跟前,眼眸不由得睁大,嘴角不自觉地浮现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只听叶湑冷哼一声,语气里皆是不善,“既是你自己所作所为,缘何怨得了旁人,如今不见你好生善待人家姑娘,竟狗急跳墙胡乱败坏他人名声,你良心何在?” 叶文被叶湑的几句话,质问得一愣一愣的,支着手啊啊了半天,声音愈显无力,他本来是想筹钱给红玉打胎的,可是钱都被他娘攥在手里,一分也不给他,那次他同叶二娘去叶湑家要老太太的养育钱,打的就是想抠出叶湑的三十两礼金给红玉的主意,可谁知啃上了傅秉渊这块硬骨头,钱没要到,还白受了一身伤,红玉打胎的钱更是没了着落,他环顾四周,目之所及处都是村里人的揶揄和讥讽。 “呸,我说月初那会儿,他捉急忙慌跟隔壁村里李猎户家的闺女订亲事作甚,感情是着急抬人进门呐...” “缺大德的玩意儿,这不是坑人家李猎户家的闺女!” “何止是李猎户家的清白闺女,这孽债不是都已经寻上门了!” 叶文的脊梁被戳弯了腰,他蹲坐在地上,脑袋低低地垂着,竟是连红玉都不敢看一眼,远远地,有村里人吆喝村长叶广乡来了。 闻声,傅秉渊便拉着叶湑退出了乌泱泱的人群。 “诶?咱们就这么走了吗?”叶湑只当傅秉渊要替那姑娘寻公道,不想他拽着自己,头也不回地就往村里走,再不管身后闲事儿。 傅秉渊将挂在肩膀上的背篓向上托了托,定定地看着嘴唇微张,一脸茫然不解的叶湑,禁不住咧嘴一笑,“广乡叔的脾性你又不是不了解,有他在,还怕那姑娘能吃了亏?今个儿你折腾了一路,也是累了,还是早些回家歇着去吧。” 这么一说,叶湑只觉浑身涌上来一股子倦意,他打了个哈欠,扭头看了眼姗姗来迟的叶广乡,想着这人话糙理不糙,有村长在,叶文定然难辞其咎。只是这宵小无端攀扯傅秉渊,让他很是不爽,叶文此举,肯定是记恨下聘礼那日,傅秉渊叫他在大家伙儿跟前失了面子,但因着这事由自己而起,叶湑觉得多多少少是自己拖累了他。 遂晚饭后,趁着天色还未暗下来,他从院里摘了些新鲜的蔬果,盘算着给傅秉渊送去,也算是谢他今日请自己吃的那顿午饭。 打老远,他瞅着傅秉渊站在河堤上,低眉颔首,同一人有说有笑,聊得欢生,他在河沿边儿顿住脚步,想着等会儿过去,莫打扰了他们,可谁知,不过一时半刻,正说着的俩人齐齐扭头,朝他这边望过来,偏偏这一扭头不要紧,叶湑猛然瞪大眼睛,愣愣地看向傅秉渊身后之人,眼神中透着难以掩饰的震惊。 是你?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5、第 15 章 叶湑微微张着嘴,好半天才说出话来,“红玉姑娘?” “叫什么姑娘呐,叫红玉姐姐。”红玉葱白玉指挑起叶湑的下巴,眸中脉脉秋波流转,直瞧得他红了耳梢,目光躲闪开,再不敢看眼前女子一眼。 “小郎君,来,叫声红玉姐姐听听?”红玉见他一副小雏哥儿的羞赧模样,忍不住撩逗他两句,连说话的腔调都挂上了几分轻佻。 傅秉渊两指捏住红玉的雪白玉腕,轻轻推开,自己个儿挡在叶湑面前,讨巧道,“红玉姐姐,您行行好,别消遣我家阿湑了,我寻着阿湑这般好的夫郎可不容易,您别给我吓跑了呐。” 红玉收回手,只在傅秉渊和叶湑中来回看了一眼,香颜漾起涟涟笑意,举手投足间娇媚入骨,如扶风杨柳般婉转多姿。 叶湑喉结滚动,默默地咽了下口水,也难怪叶文能被勾的神迷意夺,情思恍惚,换旁个正经汉子,也未必能定得住心神。 可谁知下一刻,红玉扬了扬袖口的素绢帕子,半掩面对傅秉渊笑道,“你倒是嘴甜得很,不像那个扶不上墙的怂包孬种,铁公鸡一只,老娘早早就看不上他,回回来春红楼,只管着跟莽熊似的可着劲折腾老娘,连句甜嘴的话都不会说,每每要回本才罢休,如若不是老娘忘了喝药,怎会落下他的种,晦气!”,她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声,蔻丹沾染过的细长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叶湑禁不住咋舌,眼前这位骂起人来出口成章,又毫无顾忌的女子,又哪还有方才清泪连连的温顺娇弱模样。 傅秉渊跟着干笑两声,“红玉姐姐,您且消消气,那宵小本就不是什么好货色,早早认清了他的真面目,也好过红玉姐姐您被糊弄了去,您说是吧?” 红玉抚了抚青丝,垫垫手中沉甸甸的荷包,只听着里面碎银碰撞,叮当作响,莞尔道,“行了,这花腔留着哄你的小夫郎去吧,我既收了你的钱,应下你的事情,那自然是给你办的妥妥当当的,也算是帮我自己出了口恶气,没得叫老娘白折腾这一趟,不亏!” _______ 送走红玉,傅秉渊这才想起来要问问叶湑来寻他作甚?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 却见叶湑抬眸直直地看向他,一语不发,连面上都没有任何表情,直看得他心里虚得发慌,他抿了抿唇,结结巴巴道,“阿...阿湑,你这是怎么了?” “那个...你怎地同她在一起?叶文这事儿,是不是...是不是....””叶湑手指搅弄着衣角,支支吾吾。 “是。”傅秉渊应得爽快,倒是让叶湑神色一怔,好似他已经知道自己说不出口的是什么? “我看不得这些个昧良心的在背后算计你,看不得你在其中受委屈,甭说是扒下叶文身上这层假斯文真败类的皮,哪怕是豁出去要他们偿命,我傅秉渊都不带片刻犹豫”,他牙关咬得咯吱作响,眼神中藏着深不见底的狠意。前世他失了势,一朝树倒猢狲散,叶湑更是被村里人落井下石,连黄口小儿都敢来啐他一声,如今他重生回来,又如何能容得下这些歹人作祟! 叶湑乍然心头一颤,直觉自己仿若沉溺在一片望不到边黝黑的深渊中,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要破土而出,他张了张口,千言万语抵在唇边,却道不出一个字来,这人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过很快,傅秉渊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整个人又恢复先前吊儿郎当没个正形的松散模样,巴巴地凑到叶湑跟前,“阿湑,你此番来寻我,可是有事?” 叶湑徒然回神,连忙将手中提着的竹篮塞进傅秉渊怀里,“家里新下了些蔬果,我挑拣了几样新鲜的,给...给你的,今天这事儿谢谢你了。” 红晕颤巍巍地爬上耳廓,叶湑的声音如同蚊子哼哼一般细声细气的,傅秉渊要凑近才能勉强听得清楚,他瞧着脑袋低低垂下,不肯看自己的叶湑,嘴角勾起一丝坏笑,“阿湑,你同我这般生分,可是要伤了我的心呢。” 刚得知傅秉渊替他找回场子,叶湑这会儿心里本就乱得很,此时更是听不得这些不着五六让人耳根子一热的风言俏语,他捂着滚烫的耳梢,连连后退几步,“天黑了,我娘该担心我了,我先回去了。” 走出两步,叶湑霎时回头,视线撞进傅秉渊黑沉沉的眸子里,他咬了下唇,讷讷道,“以后你还是不要出面了,要是被村里人误会,会给你带来麻烦的,我...我不值当得让你为我冒着险。” 傅秉渊眼底漾起一抹笑意,他勾了勾唇, “阿湑,你值得。” ,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6、第 16 章 入夜刚过子时,院子外又响起了“不咕不咕”的鸟叫声。 傅秉渊心中记挂着事儿,没睡沉,听见鸟叫声起,登时便爬起身,垫着脚尖,轻声慢步往屋外去。是得好好跟耿年说说了,有什么着急的事儿不能大白天登门说,非得赶在这半夜,还整些乱七八糟的暗号,这要让村里人碰见了,还以为他夜会相好呢。 俩人在院门外碰头,还没等傅秉渊开口,耿年先凑过脑袋,“老大,听俺娘说,那春红楼的红玉姑娘下午把叶家闹的是鸡犬不宁呐。” 傅秉渊抓了抓腿上被蚊子叮咬出来的包,半蹲在门口的土路沿儿上,顺手择了根草根子叼在嘴里,眼神直直地望着叶湑家的方向,冷笑道,“可不呢,热闹得很。” 耿年学着他的样子,两人并排蹲在土路沿儿上。 皎皎月光撒下遍地银辉,远处蝉鸣阵阵,凉风自田垄间袭来,吹动树影影影绰绰,带来丝丝凉意,耿年一巴掌拍死落在自己小腿根吸血的蚊子,甩了甩手,他歪头看向傅秉渊,“老大,你是怎么知道叶文那孙子有问题的?” 傅秉渊嘴角抽动一下,嗤笑道,“当年叶湑他们家分家时,叶家老大占了分家的大半好处,这么多年,叶二娘一直对叶湑家避之不及,生怕旁人知道他们有这门穷亲戚,影响他儿子叶文考秀才,就这样,他娘俩还能大张旗鼓地跑去阿湑家,张口就要劳什子老太太的养育钱,这搁谁听了不觉得荒唐?你要说他不是缺钱缺得紧了,能干出这事儿?” 耿年点点头,觉得他家老大所言很有道理,连带着自己都对叶文那一家子人鄙夷起来,“谁能想到叶文那孙子恁缺德,提上裤子就不认账了,还要霍霍清白人家的姑娘,要我说,他就是该!” 傅秉渊冷笑一声,“出了这档子事儿,光是他未来老丈人那儿,就够他喝一壶了。”,他紧了紧眉头,将嚼碎的草根子吐到地上,“不说他了,大晚上的,晦气!对了,年儿,过几日,就是我跟你嫂子的亲事了,你别忘了到时候过来搭把手,席上替我挡挡酒。” 耿年难以置信地看了他一眼,小声嘀咕道,“满村里,有一个数一个,谁能把你灌倒?” 傅秉渊一个爆栗敲到他脑壳上,“让你来你就来,废那么些话,我再能喝,能架得住别人轮番地灌?这要是喝大了酒,夜里你嫂子不让我上炕咋办?!” 耿年揉了揉被敲疼的脑袋,瘪瘪嘴,“老大,你这动不动就上手的毛病能不能改改?你等我将我娘提前安置下,我就过来....还有啊,老大,咱们何时去跟船跑商,我好提前收拾好包袱,这几日被我娘逼着说亲,念叨得耳朵都要生茧了。” “不急,现在还不到时候,我这几天一直在琢磨,也没想好倒卖什么,之前咱们倒腾蚕丝,倒是赚了点钱,但这会儿还不到蚕吐丝的时节,市面上的蚕丝贵得吓人,咱若盘过来砸在手里可就亏大了,得想点其他的。” 耿年也没多问,他站起身来,摘掉裤腿脚蹭上的呆耳,正打算同傅秉渊道别,回家困觉去。 寂静漆黑的夜里乍然响起李二花铿锵有力中气十足的声音,“傅有良,老娘今个儿话就放在这了,你要是敢去请那老太婆来,甭说给村长面子,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也进不了我这大门!” 院门外的俩人都禁不住打了个哆嗦,李二花这嗓门穿透力实在是强悍,耿年缩了缩肩膀,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响,“老大,干娘这是怎么了?” 傅秉渊掏了掏耳朵,冲着耿年摆摆手,“没什么事儿,你快些回去歇着吧,别忘了六月六那天,早些过来便是。” “行”,虽说是干娘,但毕竟是人家的家事,耿年不好多问,挥挥手,一头闷入漆黑的夜色中。 待没了耿年的人影,傅秉渊一跺脚,这才想起来,光顾着说道叶文的事情,忘了嘱咐耿年下次别整得黑天抹火地跑过来,无奈人已经跑远,他长叹了口气,背着手进院儿,临着东屋门口,透过窄窄的门缝,他朝里面望了两眼,许是李二花怕吵醒了他,故意压低了声音,但离得近了还是能听到她和傅老二争执的声音。 他知道,他老子娘这是想起从前同大伯一家和傅老太婆的一些不愉快的旧事了,不过,那一大家子人,打前世就蛇鼠一窝,他一向就不爱搭理他们,如今,哪怕是李二花愿意,他也绝不同意让这家人出现在他和叶湑的婚宴上。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7、第 17 章 六月初六 天刚破晓,树林间的茫茫晨雾还未散去,傅秉渊起了个大早,刚一推开屋门,潮湿而清冷的山风迎面刮来,他搓了搓胳膊上冒起的寒毛,长长地伸了个懒腰,不远处金黄熠熠的晨曦撕破青灰的天际,将层层山峦都笼罩其中。 傅有良趿拉着鞋,迷瞪着眼端着脸盆子从东屋出来,一甩袖将水泼洒在院子里,回头的功夫,冷不丁被傅秉渊吓了一跳,他大喘两口粗气,拍拍胸口,“天杀的,今个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起这恁老早!” “爹,瞧您这话说得就不懂事了,今日是什么日子?这可是我迎阿湑进门的日子。”傅秉渊揉了把脸,面颊上的笑意止都止不住。 “嘿,要成家了,翅膀硬了是吧,还敢说你爹不懂事!”傅有良脱下布鞋就要往傅秉渊脑袋上招呼。 “傅老二,你干什么呢!”李二花从屋里出来,指着傅有良骂道,“有你这么当爹的?今个儿是什么日子?你还动手,不像话!” 傅有良摸了摸鼻子,歇了阵,将布鞋重新穿好,背着李二花手指点了点傅秉渊,意思是叫他等着。 傅秉渊冲他爹撇撇嘴,一猛子扎进屋里,这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盼到六月六,他可得好好拾掇拾掇自己,左右他爹也不会在他娶媳妇的日子里收拾他。 狠搓了两把净了面,束发后,他换上叶湑缝绣的大红喜服,叶湑手艺极好,金线滚边的龙凤喜服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他宽肩窄背的身形,整个人瞧上去容光焕发,精神头十足,等他花孔雀一般臭美够了劲儿,再推开门时,院里已然很是热闹了。 先前傅老二放话出去,要请全村人都过来热闹热闹,这喜宴就不能马虎了,前来帮忙的婆子们陆陆续续地到了,李二花引着她们进了庖屋,择菜的,拌馅儿的,炸荤食的,一时之间,大家伙儿忙得脚不沾地。 傅有良也没闲着,他将两挂鞭炮悬挂在院门框上,搬了张四方桌子,搁在门口处,晚些时候好记录这喜宴上用的人情簿子,单单就为这人情簿子,头着前两日,他特意提了两吊猪肉去寻先前村里教书先生的儿子叶鸿铭,好说歹说地麻烦人家接下了这活计。 忙活完这些,他又带着村里几个汉子热火朝天地在院中摆桌搬凳子。 傅秉渊反倒是没事儿干了,哪哪也帮不上什么忙,干脆就提了胡萝卜去后院喂马。 这通体黑亮的小马驹是傅有良为了今个儿的婚事特地托人去镇子上找来的,去叶湑家迎亲,怎么能草草对付了。 傅秉渊拿起一把胡萝卜递到它嘴边,抚了抚它长长的鬃毛,唠叨起来,“大兄弟,老子这趟可就指着你给我长脸了,一会儿你可着劲儿支棱,放开了跑,怎么着也得让老子在村里神气一把,回头甭说这萝卜,想吃啥老子管够。” 高大健硕的马驹抬腿猛蹬了两脚,两鬓棕色的鬃毛随风扬起,它头颅高扬,发出高亢而悠长的“嘶嘶”吼叫声,似是在回应傅秉渊,傅秉渊连忙又抓了一把,满意地拍拍马背。 “傅小子,你还杵在这作甚,赶紧收拾收拾去迎亲了。”李大虎“邦邦邦”敲了敲后墙,出声提醒道。 一听时辰到了,傅秉渊这心倏地就慌乱了起来,连带着掌心不由得冒起一层热汗,他低头看看脚底下,一时竟不知先迈哪条腿合适,李大虎瞧他身子僵硬,走起路来同手同脚的笨拙模样,捧腹大笑起来。 饶是一向没皮没脸惯了,傅秉渊这会儿也被臊了个大红脸,他摸摸鼻子,难为情道,“大虎哥,这大姑娘上轿都是头一回,你可别搁这笑话我了。” “那是那是。”李大虎忍着笑意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催促道,“快些去收拾下吧,可别误了吉时。” 傅秉渊应承一句,回屋里又重新整理了整理仪容,确定收拾得板板正正的才出了门,他头顶赤色冠帽,身披大红喜稠,一个翻身,利落地跨上马背,拜别李二花和傅有良后,大摇大摆地出了门,身后吹吹打打,乌泱泱跟了好大一群人,好不热闹,更有小儿追着马,沿路跟着要喜糖,傅秉渊难得高兴一回,也不抠搜的,一路走,一路撒喜糖果子,满村里都喜盈盈的。 ________ 叶湑打老早就被叫起来,又是绞面又是梳妆的折腾了大半天,此时正穿着婚服,忐忐忑忑地坐在炕沿儿边上,藏在喜服袖摆下的手指紧握,关节处微微泛白。 如若是在一个月前,有人告诉他,他要嫁与这十里八乡有名的混痞子,他是断断不能相信的,而现如今,自己偏偏就坐在这里,等着傅秉渊的花轿来接,这心里边总有些虚虚晃晃的,不太真实。 “新郎来了!”窗外也不知是谁吆喝了一声。 叶湑忙抓过身侧的盖头帕,蒙在自己脑袋上,不多时,卧房门被推开,他由人引着出了屋子,透过眼前朦朦胧胧的喜帕,见一身穿大红喜服的俊朗男子骑着威风凛凛的骏马出现在他家门口,身后跟着一乘团花锦簇的高顶花轿。 在一众起哄的喧闹声中,傅秉渊扬了扬手中的马鞭,敞亮地吆喝道,“阿湑,我来迎你过门了!” 这村里习俗,新夫郎出门,临到拜堂前,脚都是不得沾地的,这恰恰正如了傅秉渊的愿,他大步上前,一手环住叶湑的脖颈,一手穿过他的膝盖窝,将人打横抱起来,等不及跟叶荣说上两句客气的话,便闷着脑袋往外走,那副猴急的模样,引得门口跟过来看热闹的村里人连连失笑。 虽说这因着前几日,傅秉渊背着断腿的李大夫忙前忙后的事儿,村里人对他的印象已稍稍改观,但多数人还是惧怕他的,故而,他抱着叶湑出门时,也没几人敢正儿八经地拦门,只做了做样子,收了他的红包便四下撒开了。 傅秉渊将叶湑抱进花轿里,动作小心地似是在对待一件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宝,刚放下轿帘,打从山下救回来便一直养在叶家的狸奴崽子枝枝就跟着钻进了花轿里,一个蹦高跳到了叶湑的腿上,浑身黄毛炸起,冲着傅秉渊呲牙哈气。 “小没良心的”,傅秉渊拍了把它毛茸茸的脑袋,笑骂道,倒也没把它赶出去,想着有它在叶湑跟前,小夫郎兴许没那么紧张,方才自己抱他的时候,叶湑身子板板着,连动都不敢动呢。 果不其然,叶湑先是被毛茸茸的手感吓了一跳,熟悉过来才知是枝枝跑上来了,抓了抓它的小耳朵,枝枝盘在他腿上打起了呼噜,舒舒服服的呼噜声逐渐让他惶惶的心安稳了下来。 不知走了多久,叶湑只觉得身下的轿子一颠一颠的,好似轿夫们抬着花轿,将高桥村都转了个遍,才停在了傅家院门口。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倏地响起,枝枝受了惊,“喵呜”一声窜没了猫影,叶湑欲伸手去捞它3,乍然眼前艳红的轿帘被掀开,耀眼的阳光肆无忌惮地钻进来,他下意识地闭了闭眼,直觉面前伸过来一双手,将自己打横抱起。叶湑身子一僵,手虚在在半空中,摸索着想要抓住些什么,却听耳边传来傅秉渊低沉醇厚的声音,“阿湑,咱们到家了。” 温热潮湿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耳廓,叶湑心里痒痒的,他偏了偏脑袋,心砰砰砰一阵乱跳起来,他羞赧地缩了缩肩膀,感觉傅秉渊抱着自己,往前迈出好大一步,身子稍稍有些不稳,他紧张局促地抬手环住他的脖颈,听着身侧的喜婆婆高声吆喝道, “新人跨火盆,福满成双对,合家保平安,贵子早早生。” 跨过了火盆,新夫郎的脚便可落地了,傅秉渊不舍地将叶湑放下,二人各执大红喜稠的一端,由喜婆婆引着,一路鞠躬拜堂。 行过礼,新夫郎叶湑就要被送去洞房,傅秉渊扯着他不放手,抓紧时机凑在他耳边絮絮叨叨,“阿湑,炕头的柜子里有俺娘做的油酥芝麻糖饼,我还给你买了糖葫芦,如意糕,盐渍梅子,还有浆果子...” 打今早到这会儿堪堪只吃了两个饺子,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的叶湑听着这五花八门的零嘴,不住地咽口水,他已然等不及听傅秉渊絮叨完,拔脚就迈出了屋门,徒留傅秉渊在中堂眼巴巴望着他家的小夫郎,委委屈屈地咬手指。 等到叶湑这一口那一块地填饱肚子,自己个儿又掀了红盖头百无聊赖地坐在炕头上出神半晌,才听着卧房门口,由几人搀着过来的傅秉渊手重重地搭在门槛上,“不...不喝了...老子还得入洞房呢...滚滚滚...都给老子上一边儿去,闹什么洞房!不许...不许进来!”,这动静一听便是喝大了酒,话都说不利索了。 叶湑将盘在炕上的腿放下,重新披好红盖头,等着傅秉渊进门。约摸着半刻,听到有开门的动静,叶湑不由得呼吸一窒,心如鹿撞,他藏在喜帕下,瞅着眼前走近一双布鞋,脑子里轰的一声,一片空白,他禁不住向后瑟缩一下,手脚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安放。 方才搁门外还醉得舌头都捋不直的傅秉渊,打进了门,一身醉意就悉数散去,他紧张兮兮地站在炕头前,见喜帕下的叶湑局促地搅弄着手指,自个儿这心里愈发慌乱,连手持红纸裹着的喜秤都在微微发抖。要说这正儿八经地娶亲,他还真是头一遭,前世成亲,他是被灌多了酒塞进洞房里的,别说是挑喜帕,他连正眼看一眼叶湑都不曾。 如今重活一世,冷不丁站在自己个儿惦记了两世的人面前,他这心里头仿佛压了块大石头,沉甸甸的,坠得他喘不上气来,莫名生出了几分胆怯之意。 他使劲地捏了自己一把,硬着头皮将喜帕向上一挑,喜帕下叶湑眉如墨画,眸若星辰,脸颊处两抹因着羞涩而漾起的浅浅绯意,更是衬着他模样俊秀雅致。 傅秉渊深吸一口气,将喜帕一股脑挑下,犹见叶湑发冠上簪的竟是下聘礼那日他送的翡翠簪子,难以自抑的欢喜似滚滚洪流,自胸腔汹涌而来,他唇角微勾,低低地笑了起来,他的阿湑,心中想必自是有他的,不然怎会如此用心,特地在成亲之日佩戴定情之物,只为了让他一人相看。 他舍不得挪开眼睛,面前的叶湑同他记忆中的人层层叠叠地相重合,恍惚间,竟叫他一时辨不清真假。 叶湑被他瞧得脸上一阵发热,烛光摇曳,照映着二人身影交叠在一起。不知过了多久,他张了张口,欲打破眼前的宁静,却见傅秉渊蓦然俯身,将他一整个圈进自己怀里,脑袋低低地抵在他的肩膀处,轻声道,“阿湑,你今天可真好看。”,声音听上去有些沙哑,叶湑不作他想,只觉得自己被一处硬邦邦的东西硌得浑身难受,他推了推傅秉渊,这人犹如一座大山似的,纹丝不动,自己反而又被他抱得更紧。 他轻叹了口气,小声地嗫喏道, “你能不能把腰带先解了,硌着我了。” 傅秉渊心头一颤,当即便酒醒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8、第 18 章 傅秉渊沉默须臾,不动声色地松开紧抱着叶湑的手,微微后退了半步,一时有些难以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叶湑见他神情复杂地看着自己,心中浮现一丝丝疑虑,不晓得自个儿哪句话说的不对,他眼神扫过傅秉渊,乍然神色一僵,眼尾泛起浅浅粉红,漫上脸颊,连脖颈间都镀上一层绯意。 他紧抿着唇,窘迫地偏过脸去,浓密的羽睫簌簌抖动着,他脑袋低低地垂下,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脚尖,恨不得这会儿掘地三尺,一整个把自个儿埋进去。 傅秉渊如今穿上身上的喜服是他一针一线缝绣的,有没有腰带,他本最是清楚,大抵是困乏昏了头,不然怎会鬼使神差地说出那般劳什子话来。 傅秉渊见他双手捂着两颊,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禁不住挑了挑眉,眼底蓦然漾起几分笑意。“要不我先把这碍事的外衫给褪了?省得一会儿再硌着你?”说着,他先解了衣襟处的两粒扣子,露出大片大片结实的胸膛。 昏黄朦胧的烛光下,傅秉渊身形挺拔,高大魁梧,叶湑只肖得稍稍抬眸,便能瞧见他线条粗硬刚劲的下颌线,喉间的喉结上下滚动,莹润的汗珠贴着脸际,滴落在硬邦邦的胸膛上,随之消失殆尽。 他脸颊一热,不由地咽了下口水,冷不丁想起昨夜,临着入睡前,秀娘鬼鬼祟祟地怀揣着一本小册子进来卧房,望着他一副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难为情模样,眼一闭心一横,似是下了莫大的决心,这才将怀中册子塞进他披盖在身上的薄被里,结结巴巴道,“湑哥儿,这几日,你若是...若是得空,就翻翻娘给你的东西。” 他还当是什么话本册子,稍稍翻开一页,霎时便烫红了眼眸,忙不迭扔了出去,又觉得不妥,遂暗戳戳地将小册子深埋在陪嫁过来的柜子底,不敢再触及第二次。 眼下册子上二人交叠在一起酱酱酿酿的身形印刻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他猛地站起身来、瞧见案几上明晃晃地摆放着两杯合卺酒,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他推开傅秉渊,快走几步,端起案几上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又觉得不够尽兴,干脆端起酒壶,咕咚咕咚地猛灌起来。 待傅秉渊回过神来,从小夫郎手上抢过所剩无几的酒壶时,叶湑已是面颊绯红,原本灵动的眼眸里尽是雾蒙蒙的潋滟水汽,连眼尾都染上了醉意,他只觉浑身阵阵发软,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歪倒在傅秉渊怀里。 “阿湑,你醉了。”傅秉渊接住小夫郎,干巴巴地讷讷道,这漫漫洞房之夜,可还未开始呢。 叶湑身子一抖,低低地打了个酒嗝,双颊飞上两抹酡红,他壮着胆子,捏了捏傅秉渊硬邦邦的脸颊,向两边扯开,傅秉渊被他扯得脸颊一阵吃痛,却没舍得挣脱开,配合他耷拉着眼,吐了吐舌头,像极了倒霉的小鬼怪,逗得叶湑“咯咯咯”失声笑起来,跟个小傻子似的。 傅秉渊扯了扯嘴角,抬手点了点他的鼻尖,一脸的纵容道,“从前怎么不知你这么皮呢。” 叶湑虽醉得一塌糊涂,但也听不得旁人“诋毁”自己,他皱了皱鼻子,一脚踩在傅秉渊的脚背上,“不许...不许你说我!”。 被软绵绵地踩了一脚,傅秉渊非但没有生气,这心里边反而被勾的痒乎乎的,他眉眼舒展开来,抿起一丝无奈的笑意,抬手横穿过小夫郎两边腋下,将人托举起来,放在炕头上。 炕上铺满了寓意着早生贵子的红枣、桂圆,叶湑被硌得疼,禁不住蹙了蹙眉头,气鼓鼓地从身子下面掏出来一把剥了壳的栗子,扔到一旁,微嘟着嘴,嘀嘀咕咕地抱怨道,“疼!” “哎哎,这就给您收了。”傅秉渊将炕上散落的果子悉数都收拾起来,堆放在角落里,给叶湑腾出了好大一片空地方。 许是这酒太过醉人,叶湑浑身热腾腾的,他烦躁地扯了扯衣襟,翻腾着想要脱掉身上繁杂的喜服,折腾了好一会儿,才堪堪漏出小半个雪白的肩头,“好热!” 傅秉渊顿觉口干舌燥,眼神不住地往叶湑身上瞄,视线落在他饱满柔软的唇瓣上,他俯身下去,略带薄茧的指腹摩挲着他的唇瓣,最后也只舍得在他额上印下浅浅的一吻。 他抽身而出,打了盆水进来,褪去叶湑身上层层喜服。 “抬手” 叶湑醉得迷迷瞪瞪的,但还是乖巧地抬起手来,傅秉渊润湿了帕子,给他擦了擦细杆似的的胳膊。 “抬腿” 叶湑手撑在炕沿儿边上,抬腿朝前蹬了蹬,傅秉渊半蹲下身子,攥住他的脚尖,顺着脚踝,拭了拭他修长的腿。 “脸上要不要也擦下?” 叶湑重重地“嗯”了一声,双眸紧闭,脑袋微微扬起,傅秉渊换了块帕子,拭去他脸上的薄妆和额前的花钿。 见叶湑一副小猫咪似的乖巧模样,端端正正地坐在炕沿儿上,活脱脱跟枝枝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傅秉渊眼底浮起一丝坏笑,“阿湑乖,叫声夫君来听听。” 叶湑脑袋一歪,整个人直直地朝身后跌去,傅秉渊眼疾手快地托住他的脑袋,将人稳妥妥地放倒在炕上。 不多时,炕上传来小夫郎平稳的呼吸声。 傅秉渊挨着他身边躺下,生无可恋地望着屋顶,平息着硬得发烫的贪/念,新婚之夜能混成自己这样的,满打满算,高桥村也就独独他这一个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9、第 19 章 翌日清晨, 傅秉渊还在呼呼睡着,身侧的叶湑慢腾腾地睁开眼,饶是先前已经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准备,乍一醒来,看着身边躺着的人,他还是吓了一跳,缓过神来,捂着胸口吁了口气,才惊觉这脑袋疼得似是要炸开一般,他猛锤了两下,一时竟想不起昨夜发生了什么。 他记得,自己捧着酒壶猛灌了好些酒,自傅秉渊从他手里抢走酒壶,便不省人事了,如今见身上只着里衣,喜服被随意搭在炕头的衣柜上,他不由得晃了晃神,该不会...该不会傅秉渊趁着他醉死,就像那...那册子上所画那般,将他给这样那样了吧。 傅秉渊昨夜快到子时才有了困意,这会儿正困乏得很,迷迷糊糊间见叶湑跪坐在他身侧,目光呆滞,神情恍惚,他一个翻身,像前世寻常那般,环住小夫郎的腰际,不尚清醒的脑袋沉甸甸地埋在他胸口处,哑着声音道,“阿湑,我好困,想要阿湑抱抱睡。” 叶湑身子僵立,一动也不敢动,任由傅秉渊抱着自己可劲儿地黏糊,半晌,窗外鸡鸣声起,他陡然回神,想起出嫁前,秀娘曾叮嘱他今日要早些起床给公婆请个早安。 叶湑拍了拍自己两颊,揉搓揉搓眼睛,努力地让自己清醒过来,他掀开窗帘,朝院子里张望了两眼,只听着东屋的门“吱悠”一声,隐隐有说话的动静,想必是傅家爹娘已经起来了,记挂着秀娘的嘱咐,他推了推抱着他死不撒手的傅秉渊,“你去炕上睡吧,我得去做早饭了。” 傅秉渊闭着眼,脑袋窝在他怀里蹭了蹭,口齿不清地哼哼唧唧道,“再睡会儿,娘一会儿做好早饭,会进来喊咱们的。” “哪有新夫郎头天早上就赖床的。”叶湑暗自嘀咕道,见傅家爹爹端了盆在院中漱口,就更是坐不住了。 傅秉渊听了他的小话,哼哼两声,勉强睁开眼,使劲地揉搓了一把脸,坐起身子来,“那我和你一道儿吧。” ...... 傅老二两口子一早就醒了,起来见西屋的门还紧闭着,便没出声,想着自家儿子和儿媳昨日折腾一天,怕也是累坏了,就合计着叫他俩多睡会儿,待做好了早饭再唤他二人便是。 可谁知,李二花刚把灶台里的火生起来,正准备烧锅热水时,就见西屋的卧房门被人从里到外推开,叶湑一身常衣急急慌慌地走出来,身后跟着的是打着哈欠,眼还没睁利落的傅秉渊。 她放下汲水的木瓢,笑呵呵道,“湑哥儿,天还早,咋不多睡会儿。” 叶湑整整衣衫上被傅秉渊扯皱的褶子,低眉,温温和和地唤了声,“娘”。 李二花听着这声“娘”,眼底不由得生出几分笑意,又瞧着叶湑有眼力见儿地将自己手里的活儿给接了过去,更觉高兴。 “娘,你咋不让我回去睡会儿呢。”傅秉渊跟在叶湑身后探出脑袋,见他娘笑得一脸褶子,撇撇嘴道。 李二花白楞了他一眼,手中的木瓢毫不客气地招呼到他的脑袋上,“睡个屁,都几时了,湑哥儿都起来了,你还有脸在床上赖着?!” “得嘞,我算是知道了,这个家,论地位,原本我就是老末,能喘气的大黄都排在我前头,如今阿湑进门了,我这地位啊,那是更低了。”傅秉渊捂着胸口作受伤状,说话的语气听上去委屈极了。 “自己知道就行,能娶上阿湑这样又勤快又善良的夫郎,那可都是你们老傅家祖坟冒青烟的福气。”李二花没有丝毫要安慰自家儿子受伤心灵的意思。正说着,她握住叶湑的手,轻拍了拍他的手背道,“湑哥儿,咱们家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礼数,甭个拘谨了,早饭想吃啥,只管跟娘说便是,多睡一会儿也无妨,既是你入了咱家门,娘就拿你当一家人看待,这都一家人了,咱就无需这些虚头巴脑的规矩,怎么自在怎么来。” 叶湑对李二花突如其来的亲昵有些不适应,反应过来,被她一席话说得心里暖烘烘的,都说这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可谁不愿入个好夫家,夫君贴己自己,婆母通情达理。他记得,同村家哥儿,便是因着成亲第二日起得稍稍晚些,被婆母甩了好几天的脸子,他家婆母还四处说他好吃懒做,难堪大用,如今看来,这傅家爹娘人还是好的,他抿唇笑了笑,羞赧道,“谢谢娘。” “同娘客气什么。”李二花见叶湑低眉颔首的乖顺模样,愈发喜欢得紧。 “娘,咱啥时候吃早饭,我饿死了。”傅秉渊揉了揉肚子,不满地给自己争取存在感。 “阿湑今个儿想吃什么?昨日喜宴余下的荤菜,娘给前来帮忙的婶子们分了些,还剩下不少,给你们做个炖菜可好?”李二花没得给自己便宜儿子一个目光,只柔声柔气地询问叶湑。 叶湑瞧了一眼被李二花忽略地彻彻底底的傅秉渊,歪着脑袋浅浅笑了几声,把袖子一挽,“娘说什么便是什么,我不挑的,娘既然要做炖菜,那我擀些面条吧,娘别嫌弃我笨拙就是。”。 李二花哪里有这心思,叶湑平日有多勤快,满村里有目共睹,她只嫌傅秉渊长手长脚,干杵在那儿跟座山似的碍事,想着撵他出去,可谁料自己这儿子黏糊着他家夫郎怎么也不肯走,还搬来个小木板凳,坐在灶台旁边,像模像样地给火灶里添柴扇风,她心头涌上一股子说不出来的忧伤,自己做了这么多年的饭,怎么从前就没见这扫帚在屋子中央倒了都不带扶起来的小子,来给自己搭把手呢。 她咂摸咂摸嘴,总觉得哪里不是个滋味,不曾想她那便宜儿子和儿媳,二人倒是脑袋凑在一起叽叽咕咕,不知在说些什么小话,瞧上去亲昵得很。 李二花看顺了眼,又觉得现世安好,遂也不再去想这些杂七杂八的。 等到做好饭,日头已经升高,期间傅有良进来催了一茬,被李二花提着擀面杖给撵了出去,“这一家子老小都在灶台前忙活,就你闲着,不帮忙也就罢了,还敢进来催促!” 傅老二虎壮的身形立在门口像一堵门神一般结实,却愣是不敢反驳一句李二花,只吃瘪地摸了摸鼻子,端起食盆子去喂院里的鸡鸭,一面喂,一面眼神还不时地往庖屋方向张望,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响,也不敢去催了。 好不容易盼着这饭菜端上了桌子,傅有良和傅秉渊俩壮汉早饿的前胸贴后背,不等李二花吆喝吃饭,便都拿起了筷子,傅秉渊挨着叶湑身边坐下,端起碗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巴拉。 婚宴剩下的荤肉都被李二花一锅乱炖,浇在叶湑手擀的筋道爽滑的面条上,这一筷子夹下去,油滋滋亮汪汪的挂着油花,香的让人直咽口水。 傅秉渊闷头吃着,还不忘了给拘谨到不咋动筷子的叶湑夹些菜肉,“阿湑,你多吃点,我娘的手艺可好了。” “数你嘴甜。”李二花接了话茬过去,她见叶湑瘦瘦的,一小只端坐在饭桌前,外衣挂在身上空空荡荡的,一时心下不落忍,又给他夹了满满一筷子,“湑哥儿,想吃啥吃啥,不合胃口就跟娘说。” “谢谢娘...”叶湑托着碗接住,满登登一碗菜肉着实有些坠手,他在家时,早上顶多一碗稀粥草草对付过去,谁能想来傅家的第一顿早饭,吃的这么硬实,他饭量一向不咋大,但还是硬着头皮都吃完了。 傅秉渊看他这一碗冒尖儿的饭菜,还想说他倘若吃不下,自己帮忙分摊一二,总不好将他家夫郎给撑着,谁料他三碗面条子下肚,一抹嘴的功夫,叶湑的碗里也空了。 “阿湑,吃不了你可别硬撑,剩在碗里便是,还有你家夫君我哩” 叶湑将最后一口急急忙忙地咽下了肚里,正要开口,“嗝”冷不丁打了个饱嗝上来,他连忙手捂住嘴,暗骂自己也太没出息了,抬眸见傅家爹娘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自己身上,才稍稍宽下心来,他抹干净嘴,对上傅秉渊的视线,“我...我吃得下”。 傅秉渊不同他争辩,只觉叶湑刚过门,尚有些拘束不适应,兴许过两日便好了。 见一家人都撂下了筷子,傅有良拍拍衣摆起身,“今个儿隔壁村办红事,请我过去杀猪,中饭你们赶早吃,不用等我了。” “行,那你早去早回。”李二花应声,寻常赶上这种时候,主家都会留傅有良在那儿吃一顿杀猪饭,自是饿不着他的。 傅有良说罢,又简单地问了叶湑两句家常话,便收拾他那一整套杀猪用的家伙什儿走了。 叶湑想起自己今日还得去村长那一趟过田契,趁着收拾碗筷时,同李二花说道,“娘,家里有几亩田地是爹娘当时给我备下的嫁妆,广乡叔喊我去把田契给过户了。” “去吧去吧,那田地你俩愿意折腾,就种起来,不爱动就还是让你爹娘种着,咱家粮食不缺,按年收上来的那些,养活咱一家子绰绰有余...”当初媒人说叶湑家陪嫁几亩地时,李二花便想好了,她自打嫁给傅有良就没再收拾过地,平日得闲在院里种种青菜罢了,叶湑要种,她就去搭把手,不种的话,租出去或者留给他爹娘,自己是没有什么意见的。 傅秉渊一听种地就头疼,他长到这个年纪,从没下过地,吃不了种地的苦,也不想让叶湑辛苦,直言说不种了,想些别的营生。 叶湑虽一早知道傅家不种地,但也没想好这陪嫁过来的几亩地如何处置,想着先把田契过户,别叫公婆心里有个疙瘩,等过了这几日,再看看是跟着傅家的地一块租出去,还是另寻他法。 帮着李二花把碗筷收了,二人头顶着草帽,紧赶慢赶地往叶广乡家去。 进门,叶广乡先递给他俩一人一个红鸡蛋,又从柜子里扒拉出田契来,交予叶湑签字盖手印。 叶湑虽没上过几天学,但自己的名字还是会写的,瞧他一笔一划,认真写着自己的名字,叶广乡倏地想起些往事,捋了把胡须,娓娓说道,“当年秀娘和二花前后脚生下你俩,那会儿,村里还有个教书先生,叶荣和有良便结伴去求了先生,给你俩取了名字,盼着你俩将来能够成龙成凤,没想到,一晃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不过,你俩倒也算是有缘分,如今还走到了一起去。” 傅秉渊起了兴致,“我就说嘛,我爹大字不识几个的,还能琢磨出我这名字来?广乡叔,那教书先生呢,我咋从没见过?” “你知人事的时候,那教书先生就不在,只留下娘俩,在村里相依为命。”叶广乡唏嘘道。自那以后,村里就没有学堂了,孩子们开蒙,要么送到镇上去,要么就去别的村里,再余下的,便是大字不识草草过日子的了。 “娘俩?谁家的呀?赶明儿要是碰上了,我得谢谢人家去”傅秉渊把村里人在脑子里都过了一遍,也不知道村长说的娘俩是谁。 叶广乡斜睨了他一眼,语气凉凉道,“就是你去年带着耿年把人堵在河边,揍得人家鼻青脸肿的那个叶鸿铭。”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0、第 20 章 叶鸿铭? 傅秉渊脑袋里来来回回地转了好几遭,才把这人从记忆里揪出来,他禁不住咋舌,得嘞,感情这又是自己欠的债。 不过,想当初那事儿,也不能全怪自己,谁让这叶家小子,不分青红皂白地就给他乱按罪名呢?那会儿他最是讨厌这人身上酸酸气气的读书人做派,成日里就知道说些文绉绉让人听不懂的话来训斥他,当着他手底下人的面,还一点情面都不给他留,他烦得很,就找了耿年想要教训教训他来着。 只是未成想,后来自己这落难时,居然还承过他的人情。 傅秉渊一时心情复杂,“怪我怪我,等下次碰着他,我给他道个歉吧,到底那事儿,还是我做得太过分了。” 叶广乡神色微微一愣,他活了大半辈子了,还是头回从傅秉渊嘴里听到“道歉”二字。从前,这混小子领着几个半大小子去跟邻村孩子干仗,他爹傅有良棍子都打断了两根,愣是没能叫他低个头,如今竟然主动说要去道歉,倒真是马头上长犄角,让人稀奇。 叶湑闻言也很是惊讶,他早先便听村里人提起过,傅秉渊带人围堵叶鸿铭的事情,都说这人性情暴戾,蛮横不讲理,又记仇得很,几日相处下来,他倒觉得并非如此,傅秉渊脾性虽急躁了些,但心细好善,故而此事,不知详情具体如何,他也不好多说。 他将田契签好名字递给叶广乡,叶广乡将其重新叠好,放在柜子里收了起来,送他二人出门时,他拉住傅秉渊,语重心长地嘱咐道,“湑哥儿是个不错的孩子,你可要好生待他,如今也是成家的人了,万不能再混了,你爹一身杀猪的好手艺,你学来总不会差的。” 傅秉渊后退几步,连连摆手,“广乡叔,您放心好了,我必定会好好待阿湑的,只是杀猪这事儿,我实在下不去手,我会寻些别的营生,不会让阿湑跟着我吃苦的。” 话已至此,叶广乡也不好再说什么,傅秉渊这个性子,能听他说这么多,已然让他很诧异,他望了眼单薄的叶湑,满目掩不住的忧虑,这身为长辈,都盼着这俩人把自个儿的小日子过好,但愿这傅小子真能如他所说那般,收收心思,跟叶湑好好过日子。 ...... 从村长家出来,二人并肩而行,一路上,傅秉渊紧皱着眉头,一语不发。 叶湑心里泛起阵阵不安,他当是以为身边之人是在忧虑叶鸿明一事,张了张口,正要说点什么。 “阿湑,我有事要同你说。”冷不丁听着头顶上方传来傅秉渊低沉的声音,他猛地抬眸,脑袋直直地撞上傅秉渊的下巴,疼得当场眼泪就飚了出来。 “嘶——”叶湑倒嘶一口凉气,他揉揉脑袋,温声道,“你要同我说什么?”。 因着这一撞,傅秉渊险些咬了自己舌头,此刻正牙酸着呢,他缓了缓神道,“过几日,我想走一趟杞县。”,方才叶广乡说的话也算是提醒了他,自己的确没有想跟着傅有良学杀猪手艺的心思,前世,他从家离开之后,便跟着船四处跑商,赚了不少钱,他重生回来,营生上,打的其实还是跑商的念头,如今,趁着叶广乡提起此事,他便想着干脆同叶湑一股脑全说了便是。 却见叶湑眸中闪过一丝迷茫,这好端端的,去杞县作甚? 不等他发问,傅秉渊拉着他走到一旁树荫下,俩人坐在柳树下凸起的石块上,傅秉渊抬手帮他揉了揉被撞疼的脑袋,试探地说道,“阿湑,不瞒你说,我之前什么样儿,你也知道的,一直没正儿八经地干过什么活计,如今咱们要成家,我总不能再跟先前一样无所事事,我想着跟船出去跑几趟,赚些本钱回来,等咱们在村里或者去镇子上,做点小买卖,你觉得如何?” 叶湑愣了愣,这满村里谁人不知,傅秉渊一向游手好闲不干正事的,这会儿听他说要出去赚钱,还真是出乎意外,不过跑商这活儿虽来钱快,但近几年水匪横行,傅秉渊舒坦日子过了这么多年,没吃过什么苦头,他担心到时候他应付不来,“我听村里人说,外面近几年有水匪打家劫舍的,不太安生的。” 得知叶湑是在挂虑自己,傅秉渊心中飘飘然,“无妨无妨,我之前也跑过几趟,多少算是赚了点银钱,只是觉得还不够。” 一说到这,叶湑倒想起来,是有那么一段时日,村里总不见傅秉渊的踪影,大家伙儿还传言他是去镇上赌钱喝花酒了,自己也没多在意,哪怕有几次碰上他从村外回来,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自己也不过是低着头,匆匆打他跟前走过罢了。 如今想来,怕就是傅秉渊所说的跑商去了吧,“你此番何时要去?是自己还是结伴儿?” “约摸着这几日吧,这会儿正是新茶下来的时候,祁县那边读书人多,最喜咱们这边的清茶,我想着这几日跑跑附近几个村子好收一些上来,到时候带去祁县倒倒手。你且放心便是,我同耿年一道儿结伴去。”傅秉渊如是说道。 “那样也好,有啥事,你俩路上能有个照应。”叶湑讷讷地点点头,他甚少出村,走过的最远的地方也就是镇子上了,跑商的事儿,他懂得不多,再者说了,傅秉渊现下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傅家这些年过得富裕,靠得是傅有良杀猪的一门好手艺,但眼下他俩成了家,总不好再事事依靠着公爹,还得自己手里有点钱,傅秉渊若真要出去跑商,得了闲空,他也去镇子上接点零碎的活贴补贴补家用,不好在家里闲着,叫公婆瞧着懒惰。 傅秉渊歪头瞧叶湑紧抿着唇,眼神遥遥地瞟向不远处的田埂,不知在想些什么,他伸出两根手指搁他面前晃了晃,却见叶湑没有任何反应,便壮着胆子挪动身子,贴乎着凑近他,黏黏糊糊道,“好阿湑,我知道你舍不得我,我这趟去杞县,就只为了去赚钱的,短则半月,最长一个月,我铁定会回来的,家里有你在,我可不想走远了。” 叶湑被贴乎得浑身汗津津的,懒得理他在这耍花腔,便往旁边挪了一步,可谁知这人立马就凑了过来,他又挪了一步,傅秉渊贴得愈发近了,正当他想站起来时,傅秉渊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将他摊饼似的掰正身子,面朝着自己,“好阿湑,你若不信,我就同你发誓可好?”, 说着,他立起三根手指,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起誓道,“我傅秉渊此生绝不会蒙骗叶湑半分,如若违背承诺,就遭天打五雷轰。” 话音刚落,猛然间,天空炸开了一记轰隆隆的响雷。 叶湑:“......”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1、第 21 章 傅秉渊心情极为复杂,他抬眸望了眼方才还晴空万里,这会儿已是黑压压阴沉下来的天,大团大团墨色的乌云从不远处层峦叠嶂的山林间摸了上来,小路上翻起滚滚的热浪,闷得让人喘不动气。 他摘下头顶的草帽来,给叶湑扇了扇风,艰难说道,“阿湑,我瞧着这天儿怕是要下雨,要不咱还是回家吧。” 叶湑菲薄的嘴唇微微上扬几分,他忍着笑意,点了点头,有意打趣他道,“确实,这都打雷了呢。” 傅秉渊老脸一红,咧嘴讪笑两声,假装没听出叶湑话里的调侃,一把将他拉起来,不由分说地握住他的手,拽着他就往人堆里钻,人哪里多,他就越往哪里去,沿途碰上下地回来的农户,便大大方方地上前寒暄一二,直臊得脸皮儿恁薄的叶湑头都不敢抬,藏在他身后小声求饶,才把到处开屏的“花孔雀”给拽回了家。 ———— 推门时,院里静悄悄的,只听着东屋传来阵阵李二花中气十足又略带娇羞的笑声,傅秉渊止步,歪头往门口一望,果不其然,傅有良杀猪的那一套家伙什儿正立在门口。 “诶?这么早,爹就回来了?”叶湑紧跟着傅秉渊身后被拉进了门,自然也瞧着了。 “许是看今个儿要下雨就早早回来了吧。”傅秉渊猜测道,看乌云逐渐漫上来,二人将栽在院墙下的花花草草拿油布盖了下。 刚遮盖完最后一隅,李二花一脸春色地从东屋出来,见院中忙活的两人,乍然吓了一跳,“哎呦,这俩孩子,回来咋不吱一声。” 傅秉渊最先抬头,瞧着李二花脑袋上别了朵素色绢花,“啧啧,娘,您这头顶的绢花恁好看咧。” 李二花手抚了抚头上的绢花,抿嘴羞赧道,“这是恁爹给我买的,说是城里人都带这玩意儿,我不想要,这么一顶绢花,就得几十文,不顶吃不顶穿的,多浪费钱。” 若不是自家娘笑得跟大呲花似的,傅秉渊当真还能信了她这口是心非的话,他撇了撇嘴,“没事儿,娘,爹既然都买了,你不想要,就给俺媳妇,我瞅着俺媳妇戴也顶好看的。” 叶湑大惊失色,立时掐了把他腰间硬邦邦的肌肉,低声道,“你别乱说。”,接着,他正了正神色,看向李二花,莞尔称赞道,“还是爹眼光好,娘,这绢花,我看着最是衬您了。” “瞧瞧,还是俺们湑哥儿嘴甜。”李二花被叶湑两句话哄得心肝儿乐呵,眼底都浸满了笑意,“你爹带了主家送的猪血和两吊子五花回来,湑哥儿饿不饿?娘给你做个红烧肉可好?” “哎,娘,我来帮您。”叶湑乖巧应下,跟着李二花进了庖屋帮忙搭把手,傅秉渊寻了机会,便同傅有良说道起自己想出去跑商的事情。 傅有良起初并不很同意,这刚成亲就往外跑,叫村里人知道了,像什么话?到时候定会在背后议论自己儿子是对叶湑不满意才跑的,要是传到亲家那边,他怎么交代?再说了,傅秉渊从前跟船跑商,没个十天半个月是回不来的,小两口聚少离多,这又如何能培养出感情来? 傅秉渊耐着性子同傅有良解释了良久,又同他说已经跟叶湑商量过了,这才让傅有良堪堪松了口,说怎么也要等着祭完祖再走。 二人正聊着的功夫,红烧肉端上了桌,傅秉渊想这一口红烧肉,不知惦记了多少年,前世他一跑便几年不着家,若不是李二花过世,叶湑托人辗转联系上他,他还不知道自己走后,他娘身子就不行了,可这即便是回来了,也没能见着最后一面,更别说吃上口李二花亲手做的红烧肉了。一想起来,他这鼻尖儿便泛起了丝丝拉拉的酸意,扯得心里面也跟着堵得慌,他吸了吸鼻子,顾不上烫嘴,下手夹起一块塞进嘴里,随之而来的滚烫的热意烫得他嘶哈嘶哈倒吸了几口凉气,才猛嚼两口咽了下去。 这红烧肉是李二花用炖菜余留的高汤闷炖的,她特意挑了肥瘦相间的五花,先焯水去了肉腥才下锅翻炒,煸炒得油亮金黄的肉块裹满了酱棕色醇厚的汤汁,筷子夹起来,肉块微微颤抖,一口咬下去,油滋滋的汁水就在口中爆开,让人禁不住眼前一亮。 傅秉渊将醇浓的汤汁拌进粒粒饱满的米饭中,黏糊糊的酱汁味道浸得很透,把饭汤的浓香和肉的鲜美糅合在一起,他一勺接一勺,吃得浑身舒舒坦坦的,大呼过瘾极了,那般囫囵吞枣的野蛮吃相倒是让稍稍拘谨的叶湑都跟着放松下来,忍不住学着他的样子,也给自己拌了一碗肉汁拌饭,吃了个顶饱。 闷了一上午的天儿终于下起雨来,雨势汹汹,他们将桌子抬进屋里的空闲,豆大的雨点像断了线的珍珠,噼里啪啦地砸下来,落在地上溅起朵朵水花,不远处的山间像是蒙上了一层潋滟水雾,入眼一片白茫茫,朦朦胧胧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傅秉渊只跑得稍慢些,便被浇了个全身湿哒哒,他甩了甩脑袋,回屋将身上淋湿的外衫脱下来,顺手搭在了炕头上,半跪在地上,从五斗柜子里翻找衣服。 叶湑进门时,便是看到这样一番场景,他呆呆一愣,下意识地捂住眼睛,又悄咪咪地张开手,透过指间的缝隙打量起傅秉渊,只见他光裸着上身,下半身只着一条素色粗布短打,松松垮垮,没个正形地落在腰间的胯骨处,身上的雨水尚未擦干,莹润的水滴顺着宽阔肩背上线条分明的肌□□壑尽数滑落,四下撒开,没入窄瘦有力的腰际。 他愣愣地被定在原地,一时拔不动腿,直至见傅秉渊寻了合适的衣服套上,他才如同失了魂魄一般,陡然回神,舔了舔干涩的唇,只觉这耳梢有些发烫。 “诶,阿湑,你回来了,今个儿下雨,屋里凉快得很,要不要歇息一会儿?”傅秉渊扭身才瞧着叶湑进了屋,也不知他在门口站了多久,见他一副呆愣楞的憨傻模样,还当是他折腾一上午困乏了,遂开口邀请他道。 叶湑摇摇头,假装无事地收回视线,抬手指了指东屋方向,“我不睡了,娘让我陪她一道儿说说话去呢。”,话了,他不等傅秉渊回复,慌里慌张地抱起炕头上的簸箩大步跨出了门,还贴心地给傅秉渊带上了屋门。 傅秉渊轻叹了口气,又是没有哄到媳妇一起困觉的一天。 ———— 这头着家里办完了亲事,就得开始忙活祭祖的事情,祭祖的事儿,女人家帮不上什么忙,傅有良就想着同村长叶广乡商量商量,这不刚吃过午饭,他套上蓑衣便出门去了。 刚得知祭完祖,傅秉渊就要出去跑商,李二花想着天气热了,给他做两身新衣裳带出门的时候换着穿。 她比量着傅秉渊原先的身形截了两块布,同叶湑坐在屋檐下,俩人伴着雨声,一面聊着村里面的闲杂事儿,一面忙活着手里的活。 见叶湑套在身上的外衫已然浆洗得发白,仿若稍稍一用力就能扯开,脚上的鞋更是有些挤脚,那大拇指眼看着都快顶到外面来了,李二花看不下去,她起身回屋,摸了把木头尺子出来,“湑哥儿,办喜事儿前,我让秉渊去镇上多裁了两匹布,娘给你量量身量,做几套衣裳穿。” 叶湑忙不迭站起来,慌乱中险些把身下的马扎子给踢翻,他稳了稳身形,受宠若惊道,“娘,我这还有穿着的,不劳烦娘辛苦。” “跟娘这般见外作甚?往年到这个时候,我都要给秉渊和他爹做几身新衣裳的,今年你嫁了进来,也不会少你一份,来,站直身子,娘给你比量比量...”李二花不容分说,拉过叶湑,从肩膀到腰身,挨个丈量了一番,末了摸出个鞋垫子,又同他的脚比了比,“倒是同我的差不多大小,娘比着自己的,再给你做两双布鞋。” 因着要攒钱给爹治病吃药,叶湑已是好久没舍得添置衣物了,从娘家带来的衣裳,还是他挑了又挑,捡出来的几身稍稍像样一点的,也已经洗得软塌塌地不成样子,如今能有新衣裳新鞋穿,自然是高兴的,“劳娘辛苦了,等裁了布,我同您一起忙活,我在家时,我娘也教过我缝制衣裳,只是我针线活不咋得,娘别嫌我笨拙就是。” “哎呦,这说的什么话,有你帮我的忙,可省了我老大麻烦了...”李二花眼神中是毫不掩饰的喜欢,想着叶湑这孩子脾性善良,勤快又手巧,若是将来能同她家儿子,二人好好地过日子,甭说是让她多做两身衣服,就算是旁的,她都是颠颠儿乐意的。 叶湑被夸得脸颊一红,想着自己能有新衣服,这手里的活儿都做起来带劲。 傅秉渊躺在西屋的炕头上,听着屋外屋檐下叶湑和李二花有说有笑的,相处得这般融洽,他这心里也跟着轻松起来。 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这离着祭祖的日子还余着两天,他盘算着,也该是时候去周围几个村子走走,收些清茶上来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2、第 22 章 这雨来得急齿白咧,走得时候倒是墨迹起来,淅淅沥沥的,一直下到傍晚才停。 傅秉渊听着自家夫郎同李二花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不知不觉间睡着了,待醒来时,檐下已经没人了,庖屋里炊烟袅袅,冉冉白雾自烟囱飘飘然而出,屋子里弥漫着米粥的清甜。 晚饭是一碗米粥配上一小碟子酱菜,这夜里不须的干活,庄稼人吃食上便简单多了,席间傅有良一直絮絮叨叨的说着祭祖的事情,傅家这一脉在高桥村还余了不少人,祭祖自然是长辈们出面安排,作为刚成婚的新人,傅秉渊只耐着性子听了两句,便拉着打哈欠的叶湑起了席,左不过他俩到时出面,对着老祖宗的坟头磕上几个响头便是,何须要操心这么多,尚不如早早地回屋里搂着小夫郎困觉呢。 夜里,傅秉渊洗漱好,兴冲冲地进屋,满脑子想得都是终于可以抱着香香软软的小夫郎困觉了,一推开屋门,叶湑缩在墙边,紧闭着双眸,薄被一整个盖到下巴处,炕上余出来的空位还可以塞下傅有良两口子。 傅秉渊僵立在门口,对眼前这一场景,说不出的心塞,他那么大一个夫郎,跟自己不亲近了,他三下五除二脱去外衣,厚着脸皮蹭上炕头,贴着叶湑身边躺了下来,困意汹涌而来,一闭眼的功夫,就见了周公。 直至身侧传来平稳的呼吸声,叶湑才睁开双眸,汉子火气大,他只觉身边躺了个滚热的大火球,靠着傅秉渊的胳膊已经出汗,他往墙边又凑了凑,借着微弱的月光,细细地打量起身侧的人,傅秉渊眉骨生得很高,浓黑的剑眉向上而生,他眼眸深邃,下颌线紧绷,没有表情时整个人看起来凌厉又凶悍,无端让人不敢接近,眼下睡着了倒是显得有几分憨厚,也没有外面传言那般令人生惧。 他微微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如今他已经嫁进了傅家门,成了傅秉渊的夫郎,那便就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今后若这人肯好生善待于他,他必也会好好同他过日子,他娘说了,两口子心往一处使,这日子,总归不难过。 这般想着,叶湑生了困意,他闭了闭眼,翻身背对着傅秉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正打算入睡,遽然听见院子里传来“不咕不咕”的鸟叫声,正疑惑这夜里怎么会有鸟叫,只觉身后的人动了动,继而好似是坐起身来了,叶湑忙闭上眼。 傅秉渊睡不很熟,迷迷瞪瞪地听着有动静,竖起耳朵听了听果真又是耿年的暗号,禁不住心里暗骂一句,这次高低也得跟耿年说道说道,可不兴再这么折腾人了。 他掀开身上的薄被,给靠着墙边“熟睡”的叶湑掖了掖被角,这才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挪到炕沿儿,捞起布鞋,摸索着出了屋门。 殊不知他刚把门带上,叶湑就睁开眼,他探出脑袋瞧了瞧,见傅秉渊垫着脚尖,小碎步往门外走,不知要去做什么,自己竟也起身鬼使神差地跟了过去,临近院门,才听着门板外傅秉渊特意压低的声音。 “我说,年儿,下次有什么事儿,你能白天来不?” 年儿?耿年?叶湑禁不住咂舌,谁能想到,这家伙大半夜不睡觉,跑出来相会的人,居然是自己个儿的小跟班,他愈发不理解,黑灯瞎火的,整这出是要做作甚? 可听着傅秉渊说道完有一会儿了,都不见一句回声,叶湑透过门缝向外看去,耿年蔫巴巴地倚在门框边儿上,像丢了魂失了筋骨似的,低垂着脑袋,一语不发。 “这..这怎么了?耿年儿,有事说事,咋一天不见,你就这副模样了?”傅秉渊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实在是耿年今个儿太奇怪,平时那小嘴叭叭个不停,没赶上他能说的了,如今乍一安静下来,那肯定是出了什么事儿了。 耿年面露难色地看了眼傅秉渊,又低下头去,双手紧搓着衣角,支支吾吾了好半天,才听着他蚊子哼哼似的回话,“老大,我没法跟你去杞县了,我娘今天从炕上下来的时候,把腿给跌伤了。” “这个大个事儿,你咋不早吱声呢?!带你娘去看大夫了吗?李叔怎么说?能治好不?要不去镇上杏林馆:这事不宜迟,你等我,我去大山叔家借个牛车!”傅秉渊说着就要往外走。 耿年也不知是哪来的劲儿,一把将他拦住,挡在他面前,“老大,你别着急,我找李大夫去看过了,说是没什么大碍,但我娘毕竟年纪大了,骨头筋儿松散了,摔一下的,难免得搁家静养几天,恢复恢复,你也知道的,我家是迁居高桥村的,没什么亲戚,家里就我跟我娘,我娘这一出事,身边离不了人,这杞县,我肯定是去不得了。” 听着老太太没太大事儿,傅秉渊随之松了口气,他拍拍耿年的肩膀,安抚道,“无妨,自是你娘的事儿更要紧些,你且在家好生照看你娘,其他的之后再说。”,似是又想起什么来,他转身就往屋里去,一面推门,一面叮嘱耿年,“年儿,你等我下,我有东西要拿给你。” 叶湑一直搁门里面听着,忙不迭,先傅秉渊一步逃回了屋,大气还没喘匀,便听着屋门“咯吱”一声响,由外向里推开,朦胧间,有一高大拔地的身影大步迈了进来,先是走到床边给他重新盖好被子,接着,他听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好似是在翻找什么东西。 —— 傅秉渊循着前世的记忆,从柜子里抱出个不咋地起眼的陶罐,打开来看,里面果真有自己先前去跑商赚来的钱,除去大手大脚花掉的,还有那么几两碎银子,他悉数将它们揣进怀里,顾不得物归原位,起身就往外走,路过门口时,往炕头上瞥了一眼,忽而顿住脚步。 叶湑大气都不敢出,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下来,就在他担心傅秉渊是不是看透了自己在装睡时,冷不丁感觉自己被一双手摇了摇,他装成被吵醒的模样睁开惺忪睡眼,声音故作沙哑道,“怎...怎么了?” 傅秉渊在炕头前立了约莫有一盏茶,才决定叫醒叶湑,打算同他说说耿年的情况,先前是他未成家,手里的钱自是随他摆布,想花就花,想存便存,傅有良和李二花也不曾过问一二,可如今不一样了,他已是有了夫郎的人,钱财上便不能随着自己性子来了,犹豫了又犹豫,他摇醒叶湑,“阿湑,耿年他娘跌伤了腿,我这有几两银子,想先拿给他用。” 叶湑神色一怔,他没想傅秉渊竟是要跟他说这个,当下张了张口,一句话脑袋里过了三遍才说出口,“他娘伤的厉害吗?你这银子可还够?我还有点,你一起拿给他吧。”,说着,他摸黑就去摸索炕头柜子里的包袱。 傅秉渊一把按住他的手,他早先就知道,叶湑心善,定不在意这些,但他说的那点钱,必是秀娘两口子省吃俭用给他存下傍身用的嫁妆,这但凡有点本事的汉子,就绝不会惦记自个儿夫郎的嫁妆,他抿了抿唇道,“不用,我只是同你说一声,咱俩现在是一家人了,我不好自己决定。这耿年,平日里跟着我走南闯北的,帮了我不少忙,他有难,我不能搁旁边干看热闹。” 叶湑点点头,“那你快些去吧,若是不够,只管从我这拿了应急。” “好。”倘若傅秉渊能再细心一点,必然会发现,此时已是夜半三更,他家小夫郎接受的顺其自然,竟是什么也没多问,但眼下他脑子里装不下这么多东西,只拿了钱,哄叶湑睡下,自己便又出了门。 耿年躬着身子蹲在院门前的小路上,没精打采的似是天都要塌了,傅秉渊见不得他这丧气样儿,抬脚就踹上去,险些将人给踹了个跟头,“起来,蹲那儿像什么样,你娘还得指望着你呢!别整这垂头巴脑的,拿着!” 他捏住耿年的后颈,像提溜枝枝似的,将人从地上拽起来,把银子一股脑塞给他怀里,“你娘这伤筋动骨的,好好给她补补,钱不够就跟我说。” 耿年起初说什么也不肯要,傅秉渊每次出去跑商都带着他,大钱没赚着,可零零碎碎的小钱分了不少,也算是给自己存了些家底了,如此这般,他又怎好再收这烫手的钱。 傅秉渊懒得听他在这推诿,捏着他的后脖颈扭了个方向,抬手指了指耿年回家的路,“别跟我掰扯这么多废话,赶紧走,我要回去困觉了,你嫂子还在炕上等着我呢。” 耿年知道他老大的性子,知道自己再推辞下去,下一刻,他老大的巴掌就能呼上他脑门,遂住了口,同他道了句谢,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等漆黑夜幕下,小路上再瞧不着耿年的身影,傅秉渊才重重地叹了口气,低声喃喃道, “跟我道什么谢啊,这都是我欠你的。” 前世,他遭人算计,匪贼找上门来□□掠时,是耿年掏了全部的家底给他还了账,自那之后,人便不见了踪影,只每月,叶湑都会收到一笔银两,头着最难的那两年,他断腿养伤,就是靠着这些钱和叶湑帮人浣洗衣物赚来的工钱过活,只是没能等他将银钱偿还给耿年,自己偏偏就跌进河里一命呜呼,这欠下的人情,便只能留着这辈子来偿还了。 他搁门外站了良久,兹等着腿脚都麻嗖嗖的,才陡然回神,轻手轻脚地拉开门栓,穿过寂静无声的院子,回了屋。 叶湑一直未能睡着,他闭着眼睛,只听着沙沙沙衣料摩擦的声音,身侧有人挨着自己躺下,摸索着将自己一把圈进怀里,砰砰砰强劲有力的心跳声穿过后心背,肆无忌惮地撞进了他的心窝里,逐渐同他的心跳声共鸣,他方放心下来,这一歪头的功夫,人就跌进了梦里。 次日, 傅秉渊没得提昨夜耿年来过的事情,叶湑也没问,仿佛昨夜就只是一场梦。 吃了早饭,傅秉渊就背上背篓,去离着高桥村的几里地外的村子里收清茶,因着他从前常来,这回熟门熟路地上门,谈好了价钱,付了定金,就只等着过两日祭祖完事后,便可以来取货了。 叶湑见他忙前忙后地准备跑商的事儿,本想问问,耿年这趟不跟着去,他自己一人可能行?但话到了嘴边又被他生生咽了下去,傅秉渊可没同他说,耿年不去祁县了呢。 殊不知,自己这陪着李二花忙活了一白日祭祖要用的东西,入夜累得眼皮子都睁不开,只想着蒙上被子赶紧睡一觉时,炕头上,傅秉渊一个翻身,将他怼到墙角位置,沉吟半晌,吭吭哧哧道, “阿湑,你想不想同我一道儿去祁县?” =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3、第 23 章 “我?”叶湑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我也能去?” “那是自然,你如何去不得?你若想去,赶明儿我同爹娘说一声便是,他们巴不得你同我一起呢。”傅秉渊漫不经心道,好似这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叶湑轻咬了下唇,一时心底泛起了犹豫,他打小就在高桥村里,连去镇子上的次数都屈指可数,何曾去过什么祁县?但要问他想不想去,他...他定是乐意的,论谁,也不想一辈子都被困在一个地方生活。 傅秉渊见叶湑凝眉踌躇,跟着贴近一步,脑袋几乎要怼到他面前,他扯着叶湑的衣袖来回摇晃,黏黏糊糊地讨巧道,“去吧,好阿湑,耿年是去不得了,你肯定不忍心看你家夫君独自一人,寂寞孤单地去祁县,是不是?是不是!” 叶湑被他缠得不行,再加上自己个儿也心痒痒,松口问傅秉渊打算什么时候走,自己同他跑这一趟儿,又需要准备什么东西。 傅秉渊一听叶湑答应与他同行,霎时咧嘴笑得像一朵大呲花,他脑袋埋在叶湑的颈窝,像只大狗子一般蹭了蹭他纤细的脖颈,直蹭得叶湑痒乎乎的,歪着头想要躲开,不曾想,这人捧着他的脑袋,一个响亮的“啵”印在了他的脑门上,叶湑臊得脸都要烧起来了,听他没得丝毫害臊之意地跟自己说,“准备什么?只需得带着你家夫君堪堪就足够了,介时,等祭完祖,咱就走”。 ———— 没两日,便是祭祖的日子到了。 一早起来,傅有良就在院门口摆了一张八仙桌,把烛台往放北边,晚些,人要朝南拜揖,在桌子两边,他又放了盅筷,八付一边,菜肴六盘。 堂屋内,傅秉渊搬来三张桌子摆成个品字形,点燃案桌上的对花蜡烛,蜡烛两边放了两只点酒用的盅子。 接着,他搬了二张桌子,都斜面向着堂屋门口这张桌子摆放,打南边点起一对蜡烛,又在每张桌子靠西、北两边放盅筷二十四付和菜肴六盘、热饭一碗。 这些个祭祖用的菜肴都是叶湑和李二花在鸡打第一声鸣的时候,就起来准备的,傅秉渊忙活到现在,虽饿得不行,但也不敢搁老祖宗们跟前,给坏了规矩。 弄完这些,由傅家这一脉最是年长的一位老爷敲钟点祭。 傅秉渊同叶湑,手持成亲当日用的红绸两端,向院门外的八仙桌边躬身拜揖,再转身朝向门内第一张桌子拜揖,最后才到堂屋里另外两只桌前拜揖,行三跪九叩之礼,实打实的给老祖宗们磕了几个响头,这一通又是拜揖又是叩头的,叶湑跪的腿都要打弯,连脑门都叩得晕起一片红肿。 趁着族里其他人轮着拜揖时,傅秉渊把叶湑拉到角落里,心疼地给他揉了揉,“你这憨仔,也太实在了些,不嫌疼呐。”。 叶湑蹙蹙眉头,一双眼眸瞪得溜圆,如无辜小鹿一般湿漉漉地看着傅秉渊,一本正经道,“既是祭祖,自当心诚,不可偷奸耍滑。” “是是是,我这不也是心疼你嘛,瞧着脑门上叩得,跟脸盘子开了花似的,咱家祖宗怕是都看不过去了,咱明个儿出发还不知道能不能消了去。”傅秉渊软声软气地哄着叶湑。 “我哪里生得这般娇气。”叶湑摆摆手,不以为然道,直觉这人实在是大惊小怪,“对了,你可同爹娘说,让我同行一事了吗?” 傅秉渊猛一拍脑门,都怪自个儿这两天太乐呵了,把叶湑叮嘱的重要事儿给忘了。 好不容易等着这祭祖仪式完了事儿,送走了一院子的七大婶八大叔,他才寻着机会跟傅有良和李二花知会了一声,正如他所料那般,一听叶湑也要同去,李二花立时便答应了,她正愁自家儿子这一走,好些日子不回来,叶湑搁家里孤零零的,恁可怜,这下好了,俩人结伴,同吃同住的,路上相互照应着,也省下他们搁家里面操心。 翌日, 临着出发前,李二花还在给他俩张罗此行的吃食衣物,忙的脚不沾地。 傅秉渊悄悄将叶湑拽进屋里,从炕头下摸出一小盒东西,神神秘秘地塞给他。 “这是什么?”正说着,叶湑旋开盖子,垂眸看了一眼,居然是姑娘家用的脂粉,他忙不迭塞回给傅秉渊,说什么也不肯要,“我虽说是哥儿没错,但也不会用这东西呐。” “拿着,我有正经事儿要同你说。”傅秉渊挖出一指,在叶湑额头轻点了点,眉间象征着哥儿的朱砂痣被遮盖得严严实实,他将脂粉重新盖好,推还给叶湑,难得正经地嘱咐他道,“这趟出去,我对外便说你是我出了五服的兄弟,跟我出来见见世面,切记,不管在任何时候,都别暴露自己哥儿的身份,这出门在外不比村里,人心难辨。” 叶湑后知后觉,这才晓得傅秉渊此举心思,他将那一小盒脂粉收进贴身的包袱里,预备着随时拿出来用。 一切准备就绪,俩人背上背篓,背篓里面装的是傅秉渊收来的清茶,等到了杞县,他就找相熟的商贩给转手卖掉,赚个二道贩子的差价,傅有良和李二花特地歇了空,送他俩至村口,看他二人坐上叶大山的牛车,走没了影才回。 等到了镇上的码头,已过晌午,一艘半大的商船靠在岸边,船夫打扮的一老一少,正窝在码头旁的茶水摊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喝茶闲聊。 傅秉渊直直地就冲那老船夫而去,走近,扬声打了句招呼,“任叔,今个儿走不走?” 被叫到“任叔”的老汉打眼瞧过去瘦巴巴的,外衫搭在身上晃晃荡荡,因着常年在海上飘,裸露在外的肌肤晒得黝黑光亮,只见他抬眉,半眯着眼循声望了望,抹了把嘴,当即就将手中的茶杯往桌上一搁,站起身来,“嗬,傅家小子,老子可是好久不见你了!” “那是有些日子了。”傅秉渊笑着应承道,从身后背篓里掏出两包油纸包的东西,顺手扔给老船夫,“刚得了点稀罕烟叶,给你尝尝鲜。” 老船夫也不同他客气,撕开个口子,贪婪地闻了闻,果真是好东西,他交于身后的小船夫,正瞥见傅秉渊身后跟了个脆生小汉子,“咋地,几日不见,你还金屋藏上娇了?” “什么金屋藏娇,这是我出了五服的兄弟,叫阿湑,知道我出来跑商,想跟着一道儿见见世面。”傅秉渊将身后的叶湑拉出来,按着先前对好的话,同老船夫介绍道,接着,他凑到叶湑耳边,低声道,“这年纪大的叫任大,是岸边这艘船的船长,站他旁边看着年轻的那个小汉子,叫任小,是任大的儿子。咱们此行就是跟他这艘船,载咱们去杞县”。 叶湑微微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他眉眼弯弯,笑眯眯地看向任大,红着脸温声喊了句“任叔”。 任大点点头,原本那句“金屋藏娇”是来打趣傅秉渊了,如今知道跟他身后清秀的小汉子是他家叔辈兄弟,他也不好嘴上没个把门的,遂敛了那副不正经的模样,正色道,“你们这是打算去杞县?”。 “这不从村里收了点清茶上来,想着杞县那边读书人就好这口,碰碰运气去。”傅秉渊接了话茬过来,“任叔,你们今个儿走不走?走的话,我就带我这兄弟,跟你们的船去杞县。” “走走走,我这头着上午,刚把甲板给补了补,还有几个人,也说今个儿要跟我船一起走的,等他们到了,咱就出发。” 等了没多久,跟船的人陆陆续续到了,任大指挥着手底下的几个伙计收了缰绳,扬起风帆,往杞县的方向驶去。 叶湑头次坐船,见什么都稀奇得很,又碰上任小这样自来熟的性子,俩人窝在甲板上,听任小说着出海的经历,又是在十几米高的海浪里穿行,又是在水匪的穷追不舍下全身而退,直听得他入了迷,傅秉渊喊了几次都没能喊回来。 没多久,船体震荡,伴随着海浪的起起伏伏,叶湑很快就受不住了,恶心,头晕,耳鸣随之翻涌而来,他脸色苍白,额头上直簌簌得冒冷汗,趴在船边,可着劲儿干呕,连看傅秉渊都是重影的。 傅秉渊哪能想到叶湑还能有晕船这茬子事儿,此时悔得肠子都快青了,去杞县得走大半日的水路,这才刚上船,可咋办? 他抱着叶湑坐在船尾不甚颠簸的地方,让他躺平仰卧,脑袋靠在自己身上,任小递了水过来,想叫叶湑喝上两口,压压心肺的恶心,可谁知刚一入嘴,还没热乎呢,叶湑就给干脆利落地呕了出来,再喂,就喝不进去了。 傅秉渊瞧着他那难受劲儿,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恨不得自个儿替他受罪。任小虽觉得傅秉渊待他这叔辈兄弟行为举止有些过于亲昵,但好在他心思简单,没得多想,他见水囊里空了,便起身往甲板上走,不料,转身的功夫,一脚踢倒了立在船尾的背篓,里面的东西悉数都撒了出来。 傅秉渊乍然灵光一现,他怎么就忘了呢!走之前,他娘李二花担心他俩吃不惯杞县的吃食,便做主塞了半袋子的酱菜进来,这酱菜,可是要派上用场了,他让任小翻找出油纸袋的酱菜扔给自己,夹了一筷子递到叶湑嘴边,“阿湑,来吃点这个。” 叶湑晕乎得神志不清,闻着酱菜的味道,又是一声干呕,他推开傅秉渊的手,满脸抗拒道,“不吃不吃,我难受死了。” “诶,你信我的,吃点这个,保准你没事儿了。”傅秉渊好声好气地哄着叶湑,说什么都要让他吃上点。 叶湑仅有的一丝丝神志想起傅秉渊多少懂点药理,盘算着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遂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思,捏着鼻子,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生咽了几口,他实在是吃不下了,便闭着眼睛躺在船舱里歇息,傅秉渊寸步不离他身边。 约摸着半个钟头,原本还泛在心头的恶心竟逐渐消退,叶湑浑身回了劲儿,脸色也比方才好转许多,又歇息了片刻,他都能坐起身来了。想来多半就是那酱菜起了效力,只是说来也是奇怪,这谁能想到,酱菜这种偏方,居然还真的有用。 傅秉渊见叶湑有了精神头,才放松下来,心里的大石头踏踏实实地落了地,余下的大半日,叶湑就跟酱菜相伴,这才磕磕绊绊地坚持到下船。 下船后,傅秉渊没着急去卖茶叶,先找了家客栈,安顿好被行船折磨得一脸菜色的叶湑,完完整整地歇息了一整日,才敢出门。 本想让叶湑在客栈里待着,可叶湑自觉出来一趟,若是只闷在客栈里,岂不是白来,便坚持着要同傅秉渊一道儿去转转。 傅秉渊来过几趟杞县,对这里的情况不算陌生,他循着条热闹的街道,将清茶取出一小撮来,盖在背篓上,好方便前来问价的客人们观样,然后便大大方方地沿街叫卖起来。 叶湑脸皮儿薄,刚开始躲在后面不敢出声吆喝,后见傅秉渊的叫卖声的确引来不少有兴致的客人,还卖出了一些茶叶后,方才壮着胆子,跟着他吆喝起来。 从白日忙活到傍晚,期间,两人饿了就蹲坐在树下就着水啃两口干饼子,一直到灼灼余晖西沉,两背篓炒熟的清茶终是卖了个七七八八,至于余下的,傅秉渊便以稍低的价钱卖给了相熟的杂货贩子。 夜里,俩人坐在客栈里的榻上数钱,叶湑没想在他们那儿不咋地值钱的清茶,到了这杞县,居然还能卖的上价,一时高兴坏了,直觉浑身连轴转的疲累都烟消云散,到手的银钱他数了一遍又一遍,折腾到后半夜还不曾有困意,傅秉渊看不下去,下床将蜡烛吹灭,拿薄被把人裹得结结实实,环在自己怀里, “小财迷,睡觉!” 转日, 傅秉渊起了个大老早,在原本的计划里,他是打算卖了这清茶,就跟船继续南下,再倒卖点其他东西。但眼下,叶湑晕船晕的这般厉害,单靠着那一小兜子酱菜也不是长久之计,再加上,他听任大说,最近海上不安分,水匪们蠢蠢欲动,过往船只被打劫的不在少数,他这心里隐隐不安,就想着早些往回走。 等在床上翻腾一大半夜才睡着的叶湑醒了,傅秉渊便将自己的想法同他说了说,叶湑本就担心水匪,这下子,更是萌生了退意。 在客栈里简单对付了两口早饭后,二人去钱庄,将昨日赚的银钱都换成小面值的银票,分着藏在了鞋垫的夹层里,只留了些许的碎银,以便应急用。 换完了银票,傅秉渊带叶湑进了家酒楼,既是来都来了,怎好不尝尝当地正宗的吃食,杞县是养猪大县,周边的府城用的猪肉都是由这里供应,连永安镇也不例外,既是养猪大县,猪肉的烹煮上做得就更细致些,一记干煸肉脯,一记醉酿肘子,将二人身处异地他乡里,那不安分的肺腑给熨帖得舒舒坦坦。 任大的船是晌午往回走,垫饱肚子后,二人不敢再耽搁时间,紧赶慢赶地往码头走,许是大家都想到一处去了,这刚上船,傅秉渊就遇着来时跟船的人,几人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各自分散着坐在船的四周围。 这回程,可比来时轻松多了,叶湑有了先见之明,干煸肉脯和醉酿肘子再好吃,他也没敢吃个全饱,给自己肚里留了几分空余,就怕万一再晕船,吐得干干净净,白瞎了好几百文的饭钱。 金黄的阳光穿透云层打落在船上,照得人暖洋洋的,平生了几分困意,傅秉渊同叶湑脑袋靠在一起,迷迷瞪瞪地打起了瞌睡。 不知迷瞪了多久,冷不丁船体一阵剧烈的摇晃,傅秉渊眼眸微微睁开一道缝,正想问问任大这是怎么了,却见任小猫着腰钻了过来,一把捂住他的嘴,将他和叶湑一并塞进了船舱里, “秉渊哥,水匪摸上船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4、第 24 章 傅秉渊登时便清醒了,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本想着早些走,避开这些贪财不要命的水匪,可谁知偏偏就撞到一起去了,果真早上隐隐约约的不安感不是骗人的,他探出脑袋瞧了瞧,只见甲板上立着几个彪形大汉,面颊上都围着黑布巾,分不出谁是谁。 任大身量不高,又瘦如柴鸡,被这几人围在中间你推我搡的,隐约见任大点头哈腰,不知同水匪们说着什么,忽而人堆里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嘲笑声,任小当即便忍不住了,闷着头就想往外冲,被傅秉渊捏着后脖颈拽了回来。 “别冲动,先看看情况再说,你爹跑了这么多年船,对付这些人,他有经验。”话是这么说,但也仅仅只是微薄的安慰,傅秉渊朝着四周围扫了一圈,同船的其他人也都缩缩在各处,不敢冒头,看上去连一个能打的都没有,且不说现在在海上,他们根本无处可逃,即便是他带着叶湑跳海,也无法保证俩人能全需全尾地脱险,更何况,他记得清楚,叶湑并不会凫水。 许是任大交涉得不太顺利,面前一壮汉抬脚将任大踹倒在地,任大吃痛得侧躺在地上,眉头皱成一团,妈/的!傅秉渊暗骂一句,将任小往叶湑身边一推,自个儿站起身来,抬高嗓门道,“各位老爷,咱有话好好说可不是,别动手呢。” 几个壮汉循声朝这边望过来,为首的汉子身着白马褂搂腰短打,一道骇人的伤疤从左眼眉骨至右脸嘴角,让人瞧上去无端生出几分惧意,汉子上下打量了傅秉渊几眼,确认他对自己构不成威胁,便对着身侧的俩人使了个眼色,蒙面壮汉得了命令,二人冲傅秉渊走过来,刀尖点了点他鼓囊囊的衣服,“里面装的什么?给老子拿出来!” “哎呦,瞧您说的这话,这庄稼人出门能带什么,还不都是些吃食。”说着,傅秉渊从衣服里掏出几个干饼子,壮汉一把将饼子夺过来扔在地上,狠踩了几脚,饼子被踩得稀碎,傅秉渊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天杀的,这好好的饼子叫俩杂碎给糟蹋了。 壮汉不以为然,俩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傅秉渊拳头攥紧又松开,硬是把心里窜起来的那股子火给压了下去,眼下,实在不是同他们动手的好时机,壮汉上前一步,搜了搜傅秉渊的身上,一个铜板也没有找到,多少有些不乐意,他将傅秉渊往旁边一推,径直朝着身后那群人走去。 “来来来,都识相一点,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老子这刀剑无眼,不配合的,老子当场就宰了他!”壮汉举着刀依次点过,有胆小者忙利落地将身上荷包玉佩值钱玩意儿悉数卸下来,放在了地上,更有甚者,身下已传来阵阵令人作呕的尿骚味。 壮汉嫌恶地皱了皱眉头,将人从地上提溜起来,一脚就踹下了海,动作迅速地让在场的人小心脏都跟着漏跳了一拍,傅秉渊没想他们如此草菅人命,只稍稍一动,立时就有把泛着寒光的刀抵在他的脖颈处,身后传来阴森森地警告声,“让你乱动了吗?!” 被踹下海的那人一看就不会凫水,在海里拼命地扑腾还大喊着救命,岸上的水匪非但没有要拉他上来的意思,还解了裤腰带,当场对着那人的头顶撒了一泡尿,直把人往水下逼,没多时,海面上便恢复了以往的平静,仿若刚才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但众人的心境已不复先前冷静,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往外掏东西,甚至连自己的衣物也都脱了下来。 “你呢,磨磨蹭蹭的在干什么?怎么还不动?这身上是装了什么好东西?不舍得拿出来”水匪见叶湑蹲坐在船舱里一动不动,拨开挡在他面前的任小,大步贴了过来,走近才注意到面前这人眉眼生得清秀,只可惜是个小汉子。 水匪不满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出来这一趟,连个哥儿婆娘都没捞着,真是晦气。”,他一把扯过叶湑,就要搜他的身。傅秉渊哪里能忍,他顾不得抵在自己脖颈处的刀,几步就冲了过来,喉结处被刀锋划出了一条细长的伤痕,丝丝地往外渗着血,他好似感受不到疼一般,一巴掌推开这杂碎,将叶湑拉到自己身后。 他面目紧绷,肩背整个打开作防御状,拳头攥得咯吱咯吱响,手臂上根根青筋暴起,灼灼的目光死死地地盯着面前的水匪,水匪被他这幅暴怒的模样吓得心头一颤,禁不住瑟缩一下,回过神来才想起自己是匪徒,怎能被一庄稼汉子给唬了去,他手中的长刀一挥,还未落下,便被傅秉渊捏着刀锋给推了回来,连带着他都被推了个趔趄。 水匪自觉失了面子,当即就要发作,可谁知傅秉渊寸步不让,挺着硬邦邦的胸膛迎了上去,紧张的局面几乎一触即发。 “大老爷大老爷,我们这老实巴交的庄稼人农闲时也就是出来讨个生活,跑这一趟就赚了这点钱,还请您笑纳。”叶湑扯扯傅秉渊的衣袖,冲他摇摇头,自己从衣襟里掏出个荷包,讨巧笑着递到水匪面前,这荷包里面是他们俩留作傍身用的碎银两,总归是他们逃不掉了,就当是破财消灾。 水匪冷哼一声,拿过荷包,打开来瞧了两眼,才顺着叶湑给搭的台阶下来,转头去敲打其他人。 叶湑松了口气,总算是糊弄过去了,现如今,人为刀俎,他们为鱼肉,硬刚不是什么好办法,这道理傅秉渊也知道,他本想假意先配合这群打劫的水匪,寻了机会在逃脱,可就是见不得他们欺辱叶湑,才一时失了冷静。 等到水匪将众人的财物全都打包收好,仍不见要放过船上人的意思,几人脑袋凑在一起叽叽咕咕地不知说了些什么,扭头就把刀架在任大的脖子上,“跟着我们的船走!敢不听老子的话,老子现在就让你人头落地!” 傅秉渊心中警铃大作,海上来来往往这么多商船,多数都是挂靠在漕帮,漕帮为保商船平安,每年都要给这群水匪上贡,这一般水匪都只劫财,拿了东西就走,这是他们道上的规矩,可这群人又是劫船又是杀人的,跟以往的水匪大不一样,他脑袋一阵发麻,反复暗示着自己要冷静,切不可在叶湑面前乱了阵脚。 他猛喘两口气,努力让脑子清明下来,抬眉看了眼任大,见他也是一副自身难保的模样,怕是同他所想那般,也打算先按着水匪说的去做。 他寻个稍稍舒服一点的地方拉着叶湑坐下来,趁着看守他们的水匪目光没有扫过来,他贴近叶湑的耳边,低声道,“瞧这架势,估计是想把咱们带回他们山寨,咱们一时半会儿应该是不会有什么事儿,阿湑,你只管跟着我,有什么情况,咱们见机行事,你放心,兹要是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让你出事儿。”,此刻,傅秉渊愈发后悔带叶湑走这一趟,这肠子悔得都不能再青了。 叶湑知道傅秉渊是在安抚自己,他拍拍搭在自己身上的手背,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没什么事儿,俩人相互依偎着靠在一起,眼见着回程的路越来越来,心里都沉甸甸的。 不知开了多久,等到船靠岸时,岸边已经等了好些水匪,他们手里都拿着刀斧,一个个看上去凶神恶煞的,船上的人见这阵势,瑟瑟发抖,谁不敢先下船。 “滚!都给我滚下去!”船上的水匪开始挨个赶人,一脚一个,踹得人咕噜咕噜地往下滚,好在此时已经不是海里,而是沙地,虽说摔得鼻青脸肿,但总好过把小命丢了,傅秉渊带着叶湑和任小缩在最后,想看看这群水匪究竟想干什么。 等所有人都下了船,为首的头子从船上卸下一捆麻绳,将他们手依次都捆了起来,扯着这群人往山寨里面走。 傅秉渊一面看顾着叶湑,一面四处打量着山寨里的情形,看得出来,这寨子占地方不小,只是不知为何空荡荡的,呈破败之势。 头子押着他们走到一处屋子里,拿着钥匙打开屋门,就将他们几人都推了进去,“给我老实在这待着,敢有其他小心思,就别怪老子刀下不留人!”,说着,将门“咣”得一声,重重地摔上。 傅秉渊立时凑近门板,听水匪头子在外面嘱咐道,“你们两个,把里面这些人都给我看好了,少一个,老子就拿你俩是问。” 脚步声渐行渐远,很快就听不见了,傅秉渊抻了抻腰,退了回来,这一路过来,可把他给憋坏了。 捆着他们的绳子已经被解了去,只是大家伙儿吓破了胆子,三三俩俩地分散着坐下,一时之间,屋里安静如鸡。 傅秉渊懒得理这些怂货,先行检查了叶湑身上是否有伤,任小见他满脸那紧张劲儿,先前古怪的感觉又泛上心头,但因着任大受了伤,这感觉稍纵即逝,很快被任小抛之脑后。 确定叶湑全需全尾,啥事儿也没有,傅秉渊这才将目光转向任大,任大身上多处擦伤,最严重的地方是水匪头子踹他的那一脚,胸口大片大片的乌青,稍稍一触,就疼得他龇牙咧嘴,任小在一旁手足无措的,一个劲儿掉眼泪。 “多大人了,还掉金豆豆,这地都要让你给砸塌了。”傅秉渊揉了揉他的脑袋,打趣他道,实则也是为了安抚他。 “砸塌了那不正好!咱们就可以逃出去了,让他们这伙人给我等着,等我逃出去,一定让他们好看!”任小吸吸鼻子,攥了攥拳头,咬牙切齿道。 “好了好了,去歇一会儿吧,我有事儿同你爹说。”傅秉渊冲叶湑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把任小拉到一旁去,自己则留下,按了按任大胸口处的乌青。 “任叔,皮外伤,没碰着骨头。” “那..那就好。”任大倒吸两口凉气,“傅家小子,眼下这情况,你可有什么办法?” “没啥办法,走一步看一步,他们大张旗鼓地把咱们弄到这来,肯定是有用,这帮人坏了道上的规矩,自有道上的人会收拾他们,咱们只管逃出去就是。”傅秉渊沉吟道。 果不其然,第二日一早,便有看守的人打开屋门,点了他们几个看上去壮实一点的汉子,叫他们去搬石头加固寨子门,因着叶湑和任小都是瘦瘦小小,风一吹就倒的身形,故而被安排去庖屋给寨子里的人做饭。 傅秉渊干活的时候,也没闲着注意寨子里的情况,这一看不打紧,也不知是这帮人虎还是咋滴,留下看管船只的,居然只有俩人,还分了两个时段,也就是说一次仅仅一人。就这一人还懒懒散散的,看管得也不很上心,他心头乍然萌生出一个念头。 待夜里,他们被重新锁进小破屋里后,听着屋外如雷的打鼾声,傅秉渊将屋里人集中到一起,压低声音道,“我想到咱们逃出去的办法了。” 原本绝望的众人一听这消息,登时精神头都支棱起来了,一个个地连忙问道,“怎么逃?”“何时逃?”“这鬼地方我一刻钟都待不下去!” “嘘——”傅秉渊手指抵在唇边,作默声状,只等着他们都安分下来,才接着话茬往下说,“咱们逃出去得有船,他们看管船只的人不多且较为松散,而且,我听说,他们从咱们这捞了不少东西,明晚要设宴庆祝一下,咱们只等着他们喝大了酒,神志不清时,就寻着机会,分两拨人,一拨人先去偷船,一拨人后慢慢撤退,如何?” 众人听了连连叫好,傅秉渊问谁愿意打先锋去偷船时,屋里陷入了安静,谁都知道,逃走成功与否,靠的就是偷船的人,可偷船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这万一失手了,没准自己就得被丢去水里或者砍脑袋了。 几人面面相觑,谁也不肯做这个出头鸟,傅秉渊禁不住嗤笑一声,“狗娘养的怂货,张着嘴就知道吃现成的,也不嫌臊得慌。” 他本欲是不想带这帮怂货走的,拖累不说,说不定还得因为他们把这事儿搞砸了,可他们同在一个屋里,冷不丁少了四个人,太明显了,若是有人眼红,同这群水匪告了状,傅秉渊没有把握能把这群杀人眼皮子都不眨一下的亡命之徒都解决掉,他这盘算了一天,才决定要走就一起走。 等了半晌,仍不见有人站出来,叶湑正要开口,被傅秉渊半道截了下来,“我去偷船,任小,你帮我照顾好我兄弟。” “我也去吧,咱们俩人,好歹有个照应。”任大张了张口道,他是船长,这个时候,不能缩在后面。 终于听见有人去偷船,余下那几人纷纷歇了口气,傅秉渊恨其不争,但也没办法,他走之前,答应傅有良和李二花要把叶湑照顾好,如今落在水匪手里,已经失了他作为夫君的职责,按兵不动,等不知哪年才会来的救援,更不是他的作风。 商定好逃跑的计划后,屋里重新归于安静,一直悬挂在众人头上的阴霾,因着傅秉渊的话,隐隐有消散的趋势,大家伙儿都在期盼着明日计划的顺利进行,就连叶湑也双手合十拜了拜各路神仙,保佑傅秉渊平安,保佑他们能逃出魔爪。 他如何不知道,偷船一事,才是最为危险的,傅秉渊此举,那就是在老虎头上拔毛,稍稍不慎被发现了,那下场他想都不敢想。 傅秉渊见叶湑躺在稻草上辗转反侧,怎么也不肯睡,知道是在担心自己,他轻叹了口气,将叶湑搂进怀里,手搭在他后背,一下接一下轻拍着,“乖阿湑,别怕,睡吧,睡一觉,明天醒来,我们就要回家了...” 良久,才听着他怀中人闷闷地一声, “嗯” ———— 翌日, 按照傅秉渊的计划,白日,他们照常去搬石头,叶湑和任小去给水匪们做饭,等天色暗下来,山寨里响起水匪们酒杯碰撞的声音和耍酒疯的吆喝声,傅秉渊借着上茅房的由头,把看守他的人放倒,招呼任大,俩人隐在漆黑的夜幕中,悄没声地往船只堆放的位置去。 叶湑翘首以往,好不容易靠到了约定的时间,正准备带着余下的几人悉数撤退,屋门猛地被推开,船上打劫的水匪头子赫然出现在门口,呛人的酒味扑鼻而来,叶湑几乎当场就要呕出来。 “小...小汉子,爷来疼你了!”刀疤汉子大着舌头,踉踉跄跄地往叶湑这边来。 叶湑心下一惊,浑身血液倏地降到了冰点,这人明知他是个“汉子”,竟然还对他起了这样腌臜的心思。 任小一个箭步挡在他面前,似小野兽一般浑身寒毛扎起,戒备地看向逐渐逼近的刀疤汉子,其余人则躲在离汉子最远的地方,谁也不敢上前。 “给我滚开!碍事的狗东西!”刀疤汉子掐住任小的脖颈,猛地往墙上用力一掼,任小脑袋结结实实地砸到了墙上,当即便昏了过去,不省人事。 叶湑惊呼一声,他担心任小出事,立时便要去扶他,却不料自己手腕被刀疤攥住,也不知这人明明都喝多了酒,怎还这么大的力气,他挣了两下,愣是没挣脱开,不仅如此,更糟糕的是,他蹭掉了额头上的脂粉,露出了属于哥儿的朱砂痣。 “哦呦,那天我便瞧着不对劲,怎会有模样生得这般俊俏的小汉子,没想到呐,还真是个哥儿。”刀疤汉子的油手钳住叶湑的下巴,逼着他直视自己,“啧啧,那天护着你的人,怕就是你的相好吧”,正说着,他往屋里环视一圈,乍然瞳孔一缩,怎么少了两个人! 酒一下子醒了,刀疤汉子将叶湑抵在墙角,掐着他的脖子一点点收紧,“你的相好呢?他去哪了!” 叶湑脸憋得通红,逐渐喘不上气来,他冲着瑟瑟发抖的人堆里伸出手,想让他们救救自己,趁着刀疤还没把其他水匪招来,只要...只要把他解决掉,他们就能逃走了。 可无人回应。 众人纷纷避开了他的视线,叶湑直觉通体生凉,绝望一丝一丝地吞噬着他的神志,救...救我啊,傅...傅秉渊。 “奶奶个腿儿,老子的人,也是你能瞎惦记的!” 伴随着一声怒吼,乍然一记闷响,刀疤汉子应声倒地,身子后仰直直地跌在碎了满地的酸菜坛子上,潮湿的空气猛地灌进叶湑的胸腔里,他半跪在地上,咳得眼前阵阵发黑,恍恍惚惚间,被拥进了一个结实的怀抱里,熟悉又令他踏实的声音在他耳边炸起。 “阿湑,我来晚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5-30 第25章 ? 第 25 章 ◇ ◎你凶我?◎ 傅秉渊满心后怕。 方才, 他同任大,沿着他白日特地踩好的点往船只停泊的地方走,一路上都惴惴不安的, 总感觉这心里边像是压着一块千斤重的石头,坠得他喘不过气来。 直到他二人拿木棍,从身后将看管船只的水匪砸倒, 傅秉渊心中这股子不安感愈发强烈起来,他们用偷来的麻绳捆住水匪的手脚,为防他咋咋呼呼地摇人过来, 傅秉渊还撕下身上的一块布料, 团巴团巴塞进了水匪的嘴里。 做完这些,俩人挨个检查了一遍码头停泊的船,从中挑了个最是结实的,留作他们一会儿逃跑时用的工具,傅秉渊心如乱麻,再难待下去,说什么都要回去一趟, 这叶湑不在他身边,他是真不放心。 任大见拦不住他,也担心自己儿子任小, 便说自己留下来, 让傅秉渊快去快回。 傅秉渊感激地看了眼任大, 提步正要走, 他猛地顿住脚步, 扫了一圈码头大大小小的船只, “任叔, 除了咱们这艘船, 其他的,你看着都给毁了吧。” 任大晓得他的意思,他们此番逃走,水匪那边发现是迟早的事儿,如若顺利,等这帮人酒醒了,他们肯定早就逃脱了,那自然不用惧怕什么,可若是不顺利,没了船,水匪也追不上他们,总不好游着追吧,这海里可不止有那些个吓死人的怪物,还有被他们丢下去死不瞑目的冤魂。 他冲傅秉渊摆摆手,叫他赶紧走,这里的事儿就交给自己来办。 傅秉渊不敢拖延时间,对任大耳语了几句,便摸黑顺着原路又寻了回来,这才及时救下叶湑。 眼下,他见叶湑脸色煞白,不见半点血色,穿戴着好好的衣襟被七零八落地扯开,发丝松散地垂落在肩头,脖颈间布满触目惊心的青紫淤痕,同刀疤头子挣扎时,剐蹭出来的大大小小的擦伤无数。 傅秉渊眼底一阵发狠,心头好似被一把钝刀刺穿,狠狠地来回拉扯搅动,疼得他几欲窒息,恨不得将这倒在地上不知死活的刀疤汉子千刀万剐,再扔到钉子板上,让他来来回回滚上个几百遍才算解气。 “我没事,任小他他”叶湑好不容易喘匀了气,忍着胸腔处撕裂般的疼痛,指了指墙角被砸到脑袋,至今没有醒过来的任小。 傅秉渊微眯了眯眼,敛下心头的怒火,转而看向任小,他半蹲下身子,拍了拍任小的脸颊,见任小眼眸紧闭,不见丝毫有苏醒的意识,便将他一把扛到自己的肩上,提了提脚边的刀疤汉子,道,“阿湑,此地不宜久留,那个杂碎要是醒了,肯定得去喊人,趁着这会儿,咱们快走,任大已经弄好船了。” 叶湑点了点头,他将松散的发丝随意往身后一拢,整了整凌乱的衣襟,跟在傅秉渊身后出了屋子,自始至终没有给屋中其他人任何一个眼神。 傅秉渊想起方才叶湑被掐住脖子,双脚离地,手支在半空中,一通乱抓的无助模样,和屋里其余人无动于衷的漠视劲儿,心里的火又蹭蹭蹭地往上冒,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临走时,往屋里狠狠地啐了一口,“还真是一群孬种!” 被骂孬种的几人心虚不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有开口,叶湑被牵制住的时候,他们也不是见死不救,实在是他们害怕呀,刀疤汉子那般骇人,腰间还系着寒光凛凛的佩刀,这万一若是伤着自己,得有多疼,而且,而且只要他们不跑,水匪也没伤害他们,何必非得冒险往外逃呢。 他们蜷缩在一团,目光空洞地看着地上躺着的刀疤汉子,一时间心思各异,自知得罪了傅秉渊,刚才傅秉渊走的时候,谁也不敢跟上,可现如今,若是水匪发现了有人跑了,万一牵连到他们该怎么办? 如果 人群中哆哆嗦嗦地站起一人来,猛地扑到门口 ,大声嚷嚷起来,“有人跑了!有人跑了!” 傅秉渊扛着任小,身后跟着叶湑,三人跑出没多远,便听着关押他们的屋里传来一声高起一声的叫喊,他停驻脚步,向后望了一眼,终是没忍住,骂出了口,“这群狗娘养的!真他娘的小刀扎腚里,今个儿让我开了眼了!” 叶湑愤愤然,这群人见死不救不说,居然还敢告密!真当以为那群水匪是讲道理的,能看在他们所谓的「将功补过」的份上,留他们几人一条狗命?! 但很快,这群人的叫喊声惊动了山寨里的水匪,傅秉渊听着逐渐往他们身边逼近的密集的脚步声,刀斧碰撞的声音不断地刺激着他的耳膜,他一时如坠冰窖,彻骨的寒冷从心底漫上来,浸得浑身冷冰冰的,直打寒战。 他猛咽了口唾沫,将抗在肩膀上的任小放下来,扭头看向叶湑,嘴角扯起一抹勉强的笑意,“阿湑,那群杂碎要追上来了,我去引开他们,你带任小走。” 叶湑心下一沉,好似有什么东西要从自己指缝间不受控制地溜走,他难以抑制地疯狂摇头,嘴唇不住地上下打颤“不不行咱们得一起走。” “沿着这条小路,一直一直走,走到头,就能看到任大了,他在码头等你们。”傅秉渊深深地看了叶湑一眼,咬牙一个字一个字艰难地嘱咐他。 叶湑不为所动,用实际行动无声地抗拒着傅秉渊的决定,尽管他清楚地知道,如果没有人引开这群水匪,他们谁都逃不掉,没有人等等,他猛地一抬头,瞪大眼睛,到嘴边的话几乎要脱口而出,冷不丁唇角触碰到一阵温热,未说出口的话被亲吻悉数吞没,他脑袋里霎时炸开一片空白,脚下似生了根一般,僵立在原地。 傅秉渊手掌穿过叶湑的颈肩,托住他的后脑勺,贪婪又克制地匆匆落下一吻,“乖阿湑,去船上等我,我随后就来。”说着,他将昏迷的任小往叶湑怀里一塞,亲昵地碰了碰他的鼻尖,猛推了他后背一把,声音喑哑道,“别回头,快跑!” 他强迫自己从叶湑身上扯开视线,只身没入了漆黑的夜幕中。 “想抓你爷爷我,也得看你们这群杂碎能不能追得上!”空荡荡的山寨中响起傅秉渊厉声的讥讽。 “人在那!” “快追!别让他跑了!” “奶奶的,给老子抓活的!” 先前朝这里逼近的嘈杂的脚步声迅速远去,叶湑抹了把脸,背起任小,他毕竟是个哥儿,任小年纪再小,那也是个实实在在的汉子,他踉跄两步,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将任小往自己肩膀上托了托,朝着傅秉渊手指的方向拼了命地跑去,这是傅秉渊给他们争取的时间,他不能浪费了他的心意。 没了叶湑在跟前让他畏手畏脚,傅秉渊一门心思地敞开了跑,也顾不上分辨东南西北,哪里有路,哪里离着叶湑更远,他就往哪里跑,直溜得这群喝大了酒,腿脚不咋利落的水匪满山寨的转悠。 到底是得意忘了形,高估了自己对这山寨的熟悉程度,也低估了身后这群刀尖儿舔血度日子的亡命徒,傅秉渊在经过一处窄屋时,被迎面而来的一记闷棍掀翻在地,整个人摔向身后的树干,只听咔嚓一声,树干应声倒地。 他半跪在地上,当场吐出一口鲜血,后背如刀劈斧砍似的,疼得他发木发麻,险些一脑袋栽过去。 数不清的刀棍拳头铺天盖地地落在他身上,他双手抱头,身体蜷缩成虾状,护住了自己的脑袋和要害。 “行了行了,别把人给打死了,老子还得要抓活的呢!”刀疤汉子自人群中走出来,挡在前面的水匪小弟自行让开了一条路。 “你不是挺能跑的?!来,再给我跑一个看看!”刀疤揪住傅秉渊的衣襟,将他半个身子都提了起来,止不住地鲜血从额前滑落,遮挡住他眼前的视线,但只听声音,就能辨别出来是谁! “呦呵,您老还活着呢,命大嘞。”傅秉渊呕出一口血水,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夹杂着毫不掩饰的揶揄和嘲讽,点燃了刀疤心头那股子名为憋屈和尊严的怒火。 刀疤表情扭曲了一瞬,他把傅秉渊狠掼在地上,抬脚踹上他的腹部,“啧啧,挺好的一小伙子,就是张了张嘴,可惜了。” 傅秉渊趁势瞅准时机,双臂攀住刀疤的腿,用力向外一掰,只一瞬的功夫,刀疤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扭曲的腿骨,惨叫声响彻天际。 “给老子弄死他!谁能弄死他,谁就是云峰寨的二当家!”刀疤抱着自己手上的腿,扯着嗓子怒吼道。 「云峰寨二当家」的诱惑,无疑是巨大的,饶是亲眼见着傅秉渊扭断了他们大当家的腿骨,心里萌生出退意的水匪,也壮着胆子,跃跃欲试。 一时间,提刀拿棍的水匪们跃前纵后,蜂拥而上,傅秉渊重重地一巴掌扇过去,冲在最前面的水匪当即被扇翻在地,口吐鲜血。 谁也没能想到,这人分明都被打成这副模样了,居然还能这么猛。 被扇巴掌的水匪眼皮儿一翻,便不省人事了,余下的人,多多少少都有点犯怵,但也有觊觎云峰寨二当家这个位置良久不要命的悍匪,抽出腰间的佩刀冲着傅秉渊杀了过去。 傅秉渊攥紧拳头,双臂肌肉紧绷,犹如虬龙缠身,他出拳极快,拳拳到肉,浮光掠影间,悍匪被一拳正中面门,离得近得,都能听到他鼻骨破碎的声音,傅秉渊攀上他的脖颈,生生地撕咬下一块血肉,悍匪「嗷」的一声,跌坐在地上,捂着脖子步步倒退,眼底净是惊恐。 傅秉渊将血肉啐在地上,淋漓的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滴落下来,染红胸前一大片衣衫,原本毫无表情的面孔上,浮现一抹阴寒幽怖的笑意,让人不寒而栗,他歪着脑袋,蛮不在意地抹了把嘴角,犹如淬了毒的猩红双眸落在面前一等水匪身上,好似那话本里描述的啖肉饮血的活阎王。 众人纷纷后退,再不敢上前一步,有胆小者已经扔了刀棍,跪地求饶起来。 “阎王饶命!阎王饶命!” “一群没没用的东西!废物!”刀疤汉子手撑着刀站起身来,指着怂的一批的水匪们呵骂起来。 “怎么?你想来试试?”傅秉渊眸底阴沉,好似一汪深不见底的沉潭,他嗤笑一声,喑哑的嗓音里带着几分阴鸷。 “你你”刀疤汉子脊背紧绷,却不敢轻易上前,腿骨被扭断的滔天痛意让他心生胆怯。 乍然, 人堆里响起「噼里啪啦」的炸裂声,不知是谁扔了两挂鞭炮进来,水匪们受惊,纷纷作鸟兽散去,滚滚呛人的白烟蔓延开来,一时之间,众人都被眯住了眼,什么都看不清楚。 好在傅秉渊先行趁乱,擒住了刀疤汉子,有道是「擒贼先擒王」,他看得出来,这刀疤是这云峰寨的大当家,只要将他控制住,底下的人就不敢轻举妄动,只是,让他纳闷的是,点炮的人是谁? “你没事吧!” 身侧突然传来说话声,傅秉渊心头一颤,这声音,他就是做梦都忘不了!他僵硬地转头望去,果真是去而复返的叶湑。 他脑袋瓜子嗡得一声,当即失声骂道,“混蛋玩意儿,你又回来作甚!任大那个王八羔子明明答应我了,为什么不带你离开这里!” 叶湑神色一僵,“你凶我?” 他背着任小寻到码头的任大时,便知道自己上了傅秉渊的当儿。 任大接过他背上的任小,顺手就将他拽上了船,接着便松了缰绳,作势要走,丝毫没有等傅秉渊赶过来的意思。 他只当任大也是那忘恩负义之人,拔出临走前傅秉渊塞给他傍身用的匕首,毫不犹豫地抵在昏迷未醒的任小的脖颈处,看向任大,恶狠狠地威胁道,“你若敢走,我现在就杀了他!” 任大一阵犯难,他绝不是贪生怕死,想要苟且偷生,之所以要走,是因为傅秉渊走时曾叮嘱过他,兹要是看到叶湑,无论他是否同行,都要当机立断把叶湑带走,出去寻救兵。 当下他没看到傅秉渊一同过来,其余船上的人也不见踪影,便知是计划有变,但因为他俩的约定,决计先带着叶湑离开,回镇上报官。 可谁知这娃子犟得很,他已经将傅秉渊的嘱托同他说得明明白白的了,这娃子还是干脆利落地从船上跳了下去,他这一个弱不禁风的哥儿,能有什么用呢。 虽说是傅秉渊骗了自己,说什么叫他去船上等他,叶湑却没有丁点怒意,分明他最讨厌别人欺瞒他,可这次,偏偏心头涌上来一股子酸酸涩涩的滋味,堵得这心里面闷闷地,却又觉得暖烘烘的。 他下意识地抬手抚上自己冰冷的唇,想起傅秉渊离开时那个急促而短暂的吻,和眸中缱绻难舍的眷恋,那个被他亲过的地方,忽而撩起一片滚烫的热意,烧得他扰乱了神志。 叶湑手捧起冷水,往自己脸颊上拍了拍,待眼前变得清明,他抬眸看着船上不知所措地任大,“我不知你刚才所说是否属实,倘若你尚有几分良心在,现在就带着任小赶紧离开这里,去镇子上报官来救我们,如果你是那胆小贪生之人,我便权当傅秉渊看错了人,但你记得,如果我们俩能活下来,我不会放过你的。” 话了,他头也不回地往来时的路上狂奔而去。 也算是他运气好,这云峰寨的水匪当真是要庆祝一番,还搞来了几挂鞭炮,只是没来得及点燃热闹热闹,庆功宴被他们这几人给搅和了,鞭炮被随手扔在地上,上面印满了匆匆的脚印。 叶湑对山寨里的路不熟悉,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傅秉渊,见他被一群水匪围攻,登时便将偷来的鞭炮引火点燃,扔进了水匪堆里,这才让傅秉渊抓着时机,擒住了刀疤汉子。 被叶湑梗着脖子质问的傅秉渊一阵懊悔,怎么能情急之下就吼他心尖儿上的阿湑呢,若不是手里还擒着那刀疤,他当场就能给自己一嘴巴子。 好在叶湑「质问」完这一句便没再说什么,弥漫在人堆里的白雾渐渐散去,水匪们也从先前的惊慌失措逐渐冷静下来。 这一冷静不要紧,怎么自己好好的大当家的,就到了这活阎王的手上了。 “都别给我乱动啊,你们大当家的刀有多锋利,你们可心里都有数哈。”傅秉渊夺走刀疤引以为傲心爱的宝刀,抵在他的脖颈处,只稍稍一用力,刀疤的脖颈上又添一处刀疤。 刀疤被扭断的腿一下子没了支撑,颠颠儿站不稳,又担心这刀剑无眼的,再给命丧这里,忙不迭吆喝面前的一众水匪,“按他说的做!按他说的做!”瞧这副怂唧唧的胆小模样,哪还有先前的当老大的神气劲儿。 水匪们果真不敢轻举妄动。 傅秉渊刀抵着刀疤汉子,一步步往前逼近,叶湑跟在身后,警惕地防备着这群心思不轨的匪徒。 “杀了这狗/日的,云峰寨就是大伙儿的了!”人群中也不晓得是谁吆喝了一声,恐是对大当家的位置肖想已久,蓦然一只穿云箭直直地射向了刀疤,正中他的心口,刀疤汉子当场毙了命,口鼻喷出的鲜血三尺有高。 还能有这种操作? 原本还纷纷乱乱的匪群倏地安静下来,大当家作为云峰寨最有学识的人,曾苦头婆心地教育过他们,「这攘外必先安内」。一群老大粗虽听不太懂这洋词儿,但也知道云峰寨有今天,仰仗的全是大当家领导有方,可如今大当家被暗箭射死,云峰寨顿时群龙无首,乱作一团。 傅秉渊挑了挑眉,“啪叽”松了手,没了钳制的刀疤,身子软得跟面条似的,倒在地上眼睁得老大,死不瞑目,他同叶湑,二人视线相碰,对事态的发展一无所知。 冷不防,山寨里突然冲起来大批大批的官兵,将所有人都团团围住。 身着官服头顶官帽的县令大人昂首阔步地走进来,身后跟着几个身形彪壮的捕快。 傅秉渊心里一直绷紧的那根弦猛然间松了,他长吁一口气,只觉方才被拼命压抑下去的疼痛,疯狂地卷土重来,他眼前阵阵发黑,腿脚一软,登时便跌坐在地上,把身后的叶湑也一并拽倒了。 “秉渊哥!秉渊哥!”任小忙里莽撞地奔过来,脑袋上裹着厚厚的纱布,瞧上去喜庆极了。 傅秉渊咧了咧嘴想笑,嘴角一歪就扯着脸颊上的伤口疼,他嘶哈嘶哈地倒吸两口凉气,愣是没能笑出来。 叶湑和任小废了好大的劲儿才将他从地上拉起来,往外走的路上,任小小嘴叭叭地一停没停地同他俩说着后来的事情。 “秉渊哥,湑哥,你们都不知道这群水匪有多不做人,他们扣下我爹的船,其实是想向漕帮勒索一大笔钱财,幸好我们当家的聪明,施计抓住了去漕帮送信的人,从他嘴里撬出了你们被抓的消息,这才寻着官府的人前来救你们,我爹搬救兵心切,带着我没走出多远,就碰上官船趁夜摸上来了,索性便给他们领路,一道儿又回来了。” “那几个人呢?”打刚才一直没出声的傅秉渊,突然开口问道。 “嗯?”任小呆呆一愣,才反应过来傅秉渊说的是谁,他跺了跺脚,愤愤道,“我们来时没见着你们,官老爷就先带人把他们救出来了,眼下他们那几个人已经被安置在码头了。” “带我去见他们。”傅秉渊冷着脸道,不容任小一丝拒绝。 “这”任小看了眼叶湑,不知该不该听傅秉渊的。这一瞧不打紧,他算是知道自己为啥觉得他俩古怪了,这哪里是傅秉渊所说的出了五服的兄弟,分明人俩是两口子啊。 叶湑知道傅秉渊是生气这些人出卖他们的事儿,但担心有官兵在,傅秉渊混劲儿上来不管不顾,再闹出了人命来,毕竟,今晚上见的血已经够多了。 “我再说一遍,带我去见他们。”傅秉渊眉宇紧凝在一起,少见的这般动怒。 任小无法,又不知他昏迷之后发生了什么,遂在前面带路,引着他们俩往码头去,一路上暗戳戳地问叶湑,才清楚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顿时怒意比傅秉渊更胜,恨不得现在就手撕了这帮孬种。 叶湑无奈扶额,他是拦不住了,但打心底漫上来的那丝丝恶意,让他忍不住同傅秉渊共情,抛开这些人漠视他求救这件事儿不论,那种情况下,不救是本分,救他是情分,他无话可说,但这群宵小为了自保,居然出卖他和傅秉渊,这是他绝不能容忍的。 遂 褚寒正指挥着捕快和兵卒将云峰寨的人都圈禁起来,一小卒急急慌慌地跑进来,“大人!大人,大事不好了!” 褚寒挑眉,“何事如此惊慌?” “大人,方才出去的那一对夫夫,人高马大的那一个,在咱们官船停靠的码头,疯了似得暴打咱们最先救出来的那几个人,好些个人上前都拉不开他呢,眼看那几个人要断气了,您快些过去看看吧。” “岂有此理,律法在此,我看谁敢造次!”褚寒衣袖一甩,愤然朝码头走去。 码头上, 因着大批人马都被调去了围剿水匪,只余着少数几人看管被营救出来的人,此时,整个码头乱得是不可开交。 怒骂声和惨叫声交织呼应,竟意外的和谐。 “我就知道是你!你以为你披着人皮,我就不知道你这人皮下面,装的是畜生的心?!”傅秉渊狠踹了一脚最先出卖他们的汉子,这汉子贼眉鼠眼的,声音极具辨识度,当时,傅秉渊停下脚步一听,便知是这人起的头,这会儿揍他揍得最黑。 被打的汉子连连求饶,只说自己此举也是无奈,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的,十几口人等着张嘴吃饭,他纯纯是为了保命,没想真的要害他们,况且,他们都已经逃出来了,冤冤相报何时了,何必在揪着他这点私心不放。 此话一出,傅秉渊脑门上的火蹭蹭蹭直往外冒,拳头攥得咯吱咯吱响,恨不能一拳把他脑袋锤爆了。 “住手!好端端的,你在这打人作甚?”褚寒及时出现,出言制止。 傅秉渊耸了耸肩,后退两步,一脸无辜地摊手道,“县令大人,您说的人在哪儿?我怎么没看着?我看到的,那可都是畜生!” 作者有话说: 预收主攻小甜饼《折桂(科举)》求戳戳—— 一朝穿成福水村人人厌弃的谢家小傻子,谢见君睁眼瞧着眼前破败不堪簌簌掉墙皮的破草屋,墙角处紧攥楠^枫着衣角一大一小,瑟瑟发抖的小可怜,心头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裤兜里还穷得叮当响,满打满算也就脑子还好使一点,为了能在这个时代站稳脚跟,也为了能养活自家夫郎和幼弟,谢见君不得不拿起书本,重返科举。 村里人都说,谢家那个大字不识一个的傻子居然还想考秀才,简直是痴心妄想。 后来,谢见君头顶双翅乌纱帽,一袭赤色罗袍衫打马游街,攀蟾折桂,青云得路。 村里人又说,谢见君做了大官,肯定会休了他那上不了台面的小结巴夫郎。 后来,沅茝醴兰的谢大人带领城民修城墙,筑水坝,高产粮,立学堂,身边陪伴多年相濡以沫的是他放在心尖儿上的小夫郎牧云胡。 阅读指南: 1?主攻科举文,攻前期科举,后期基建,涉及朝堂内容不多; 2?后期有生子的剧情; 3?架空背景,私设如山感谢在2022-08-24 23:34:11-2022-08-25 23:58: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零碎的时间记忆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 第 26 章 ◇ ◎我不维护我夫君,难不成要维护你这块小饼干?◎ 他们从云峰寨回来已有三日了。 傅秉渊没日没夜地昏睡了三日, 李二花一度以为他人没了,哆哆嗦嗦地试探了好几次鼻息,人还喘着气儿, 这才放下心来。 想来那日,她去耿年家给他娘送了些补身子的骨头汤,回来见村里人都围在她家院子门外, 张着脑袋往里面瞧着什么,还当是自己家里出了事儿,她这把人一扒拉开, 才看着好大儿满身血淋淋地被县衙的人给抬着送回来, 李二花当场眼一翻,就撅了过去。 好在身后跟着进来的叶湑全须全尾的,面上瞧着只受了些皮肉擦伤,最严重的地方就是脖颈间被刀疤掐出来青紫的淤痕,傅有良不放心,跑了趟李大夫家,把人给请了过来, 望闻问切走了一遭,确信没伤着肺腑才作罢,至于傅秉渊, 他睡成那个样儿, 连药都灌不进去, 李大夫也就只调了点外用活血化瘀的药膏, 嘱咐叶湑一日两次给他抹抹便成。 这听着叶湑将他们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说道了一遍后, 李二花自个儿越想越害怕, 搁家里辗转不安地念叨两日, 又听村里神婆说傅秉渊这是犯了太岁, 当即便决定去白云寺给老神仙们上柱香,再去方丈大人那给俩孩子求两道护身符。 傅有良一向不信这些东西,但又拗不过他家婆娘,晓得她是想图个安心,遂提早准备了贡品和香火。 一早起来,李二花跨上竹篮,带上叶湑就往白云寺去,连早饭都没得给这爷俩做。 打村里过时,赶上扛着锄头背篓去地里干活的农户,见他二人往这边走,立时躲得远远的,仿若叶湑和李二花是生了哪门子的瘟病似的,直至他二人走出好远,叶湑扭头,还能瞧着身后的农户对着她俩的背影指指点点。 这个情况,打他和傅秉渊回来那日便开始了,县衙的捕快们来也匆匆,走也匆匆,又是什么话都没有留下,村里看热闹的人家都有模有样地传,傅秉渊是在外面犯了事儿,被县令老爷打成这样血次呼啦送回来的。头着前年,隔壁村子里有人偷盗,被扭送了县衙,就是这样被抬着回来的。 可傅秉渊又如何能同那些个杂碎相提并论?他一时气不过想上前理论,被李二花眼疾手快地拦住,只叫他别入耳,权当是看猴子演戏了,同这些好事儿的人,说再多都是废话。叶湑嘴上虽应着,但心里总归不舒坦,自己儿子被人误解,李二花为何不解释解释呢? 直到二人走至没人的地方,李二花才悄没声地拉着叶湑,“湑哥儿,昨个儿你跟娘说,秉渊将那几个宵小收拾了一顿,那县令大人当真是没有追究吗?” “确实如此,那日夫 ”叶湑顿了顿,夫君这个称呼对他来说还是太陌生了,说起来有些涩口,可又担心叫李二花瞧出端倪,他摒了摒神色,正色道,“那日夫君怕是困乏了,没等县令大人发话,便犹自昏睡了过去,那县令大人倒也是通情达理之人,听了我等几人的作证,又求证了被打之人,说了句「无论何事都当由律法定夺,不可私自泄愤,但念其虎口脱险,难免性情冲动了些,此事另当别议」后,就叫人送夫君歇息去了,不曾提过追究其责任的事情。” “那就好,没追究就好,那褚大人是个明辨是非的好官。”李二花呐呐地点了点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余下的路,便只捡着村里的闲杂事儿同叶湑闲聊,唯一不同的是,叶湑觉得眼前的李二花身子骨乍然放松了下来,但他向来不多事儿,遂没有再开口详问。 白云寺很快就到了。 因着不是初一十五,前来供奉祈福的信男信女并不很多,李二花将自己一路提来的贡品,悉数都供奉在佛像下,接着,屈身跪坐在蒲团上,双手合十,眼眸紧闭,嘴里念念有词,叶湑学着她的模样,也跟着拜了拜佛像,他和傅秉渊跑商一事实乃是有惊无险,能活着回来,不缺胳膊不断腿,也是命大。 这几日他时常梦见在寨子里的情形,每每从噩梦中惊醒,瞧着傅秉渊在身侧平平整整地躺着,胸膛伴着呼吸声上下起伏,这心里边才安稳。 拜完老神仙,李二花又紧赶慢赶地去方丈那求了保平安的护身符,盯着叶湑将护身符放在贴身的内兜里作罢,她抚了抚胸口,长吁一口气,“哎呦,湑哥儿,可算是让我能踏实一点了。” 叶湑知道傅家爹娘这几日操心得很,他接过李二花手上的竹篮,拍了拍自己衣服里的护身符,温声安抚她道,“有娘给我和夫君求来的护身符,定能护佑我们平安,娘,您只管放心便是。” “哎哎,有你照顾秉渊,娘的确是省心多了。”李二花难得脸上有了笑意。 —— 日头升高,大中午的太阳毒辣辣的,烤得人浑身难受,李二花和叶湑没得在白云寺多作耽搁,求完护身符后便起身回家。 二人往回走着,打前面遇着一对同他们一般,刚从白云寺祈福出来的小夫夫,正不紧不慢地溜达着。 叶湑打眼一瞧,嚯,这小腹微隆,走起来慢腾腾的哥儿,可不就是先前傅秉渊带他去吃饭的那间酒楼的小老板,而他身侧这个跟花蝴蝶似的围着小老板转悠的,看上去年纪不怎大的汉子,估摸着就是他的夫君了吧。 李二花见叶湑目光一住不住地落在前面小夫夫身上,开口询问道,“湑哥儿可是认识?” 叶湑徒然回神,先是点了点头,又觉得不妥,继而摇了摇头,“说认识算不上,顶多见过一面而已,不知娘是否晓得,永安镇上有一间名为「阖兴居」的酒楼,夫君曾带我去过一次,那阖兴居的掌柜,就是前面那位有了身孕的小哥儿。” “哎呦,是那儿啊。”李二花略一思索,好似自己是有那么点印象,“你三姨母的小叔子家的二舅母同这哥儿他娘是一个村里的,前些年年节下走动的时候,曾听他们说起过,这孩子啊,打小命就苦,刚成年,就被他娘卖给了一屠户做媳妇,那屠户也忒不是个东西,待他是非打即骂,这好好的一个孩子就被逼的跳了河,所幸跳河那日,这哥儿叔伯家的兄长回村祭拜爹娘,这才把人救了下来,带去了镇子上,不光出钱给他解了和屠户的亲事,还给他相了一门顶顶好的亲事,他家男人呐,那可是漕帮的,听说有本事得很呢。” 漕帮? 叶湑留个心眼儿,他记得任小说过,县衙的兵卒之所以来的这么快,是因为漕帮当家的扣下了前去送勒索信的水匪,识破了他们的伎俩,这才得以带人包围了云峰寨,救下了他和傅秉渊,叶湑想着,等傅秉渊醒了,可得备上一份礼,去谢谢人家漕帮。 看眼下人家小夫夫情意浓浓地,也实在不是可以去叨扰的合适时机。 回程路上,叶湑都在琢磨着这个事儿。不光如此,还有那日,傅秉渊昏睡过去之后,他乱了阵脚,同任大任小匆匆忙忙地分开,到现在也不知道任小脑袋上的伤怎么样了,那毕竟是为了保护自己而受的伤,叶湑这心里过意不去,也想寻时间去看看他。 如此一盘算,这手头上需要做的事儿还真是不少,但最重要的,是得看傅秉渊啥时候能缓过劲来,否则,以他哥儿的身份,去寻外男,总归是不妥当的,再加上,村里现在风言风语愈演愈烈,别再因他传出其他不好的话来。 —— 晌午, 叶湑端了木盆,提着棒槌,去河边洗衣服,大黄一路闻闻嗦嗦地跟在他身后,等到了河边,便寻了个阴凉地趴着。 旁个在岸边洗衣服的哥儿见叶湑过来,纷纷像躲瘟神一般,都躲到一旁去了,叶湑权当看不见,自个儿搓洗着盆里傅秉渊换下来沾着血的外衣。 “瞧瞧,那就是他家汉子被抬回来那日穿的衣服。” “哎呦,流了那么多血哩,看他洗都洗不掉” “可不呢,那日你可没瞧见,官老爷们把他家汉子抬回来之后,黑着个脸呦,什么话都没说,掉头就走了。” “那肯定是犯了事儿了,才被打成那样的,听说伤得皮开肉绽,人到现在都没醒呢。” “切,醒个屁,保不齐某人要守寡了,啧啧,这才刚成亲几天呐” —— 叶湑离得并不很远,这群碎嘴哥儿叽叽咕咕说的话,他听了个差不离。他嗤笑一声,将手中的棒槌往地上一摔,直直地站起身来,抱臂看向这几个妄自猜测颠倒是非的哥儿,“来来来,有什么话当面说,少在那阴阳怪气的。” 被当场抓包的几人丝毫没有愧疚,刚才说他要守寡的那个仁哥儿也停下手里的活,跟着起身,“俺们阴阳怪气谁了?别是谁心虚了,搁这待不下去了吧哈哈”,他捂嘴笑道,连带着同行的哥儿也跟着大笑起来。 叶湑揉了揉耳朵,只觉这笑声格外的刺耳,他清了清嗓子,“少他娘的在这放屁,我夫君分明是剿匪去了,还帮着县令大人抓获了一整个寨子的水匪呢,怎么到你们嘴里,连句人话都听不到了,哦对了,瞧我给忘了,畜生是说不了人话的。 几个哥儿被叶湑这一句接一句跟放炮似的秃噜秃噜往外冒的骂人话唬得一愣一愣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敢相信这居然是叶湑说出来的话,这湑哥儿从来都是温温和和的,见谁都笑眯眯的乖巧模样,何曾这般粗俗了,“你你被傅秉渊那混痞子下降头了吧,处处维护他,居然还辱骂我们!” “笑话,他是我的夫君,我不维护他,难不成还维护你,你算什么东西?”叶湑撇撇嘴,讥讽溢于言表,他这心里头一阵暗爽,原来说话不客气是一件让人这么舒坦的事情,难怪傅秉渊从来都是依着自己性子,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叶湑,你说话咋恁难听!我们不过就是看在大家伙儿同村的份上,关心关心傅秉渊罢了,你说你家夫君是剿匪去了,可那官老爷没承认呢。”仁哥儿被叶湑下了好大的面子,急需给自己找回场子来。 “就是,保不齐是你在这胡说八道呢” “我娘说了,那傅秉渊就是个招人嫌的二流子,什么剿匪,说出来骗人的。” 叶湑哪怕是脾性再温和,日下也耐不住火了,被人误解百口难辩的滋味,他是尝试过的,既然自己知道不好受,他不敢想象,傅秉渊醒来,若是晓得旁个人这般编排他,心里得多难受,他攥紧手中的木盆,想二话不说直接盖在仁哥儿的脑袋上。 “啊,谁!是谁!” 没等他付诸行动,冷不丁一盆水从仁哥儿头顶上浇下来,浇得他吱哇乱叫一通,其余几个哥儿也没能幸免,身上的衣服都被泼湿了大半。 “谁?你说是谁?当然是你爷爷我啊!”傅秉渊单手拎着他们放在河边冲洗衣服的木盆,似笑非笑地回答道。 仁哥儿头皮阵阵发麻,凉气从脑门直窜尾巴骨,他腿脚一软,跌坐在地上,浑身冒起一阵战栗,这傅秉渊究竟是什么时候来的,他听见了什么! “醒了?”叶湑攥紧木盆的拳头倏地松开,嘴角泛起一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笑意。 “那是当然了,我再不醒,还不知道这帮杂碎要怎么欺负我们家阿湑呢。”傅秉渊人高马大,长手长脚的,直接从仁哥儿的身上跨了过去,眼皮子都不带眨一下。偏偏仁哥儿怕他怕得要死,被这般折辱,愣是一句话都不敢说。 其余那几个哥儿更是屁都不敢放,除叶湑以外,众人都觉得,此时河边的温度就如同冬日降临,明明是炽热的六月天,却冻得人丝丝打颤。 傅秉渊脑袋左右活动了一番,骨节摩擦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他将木盆随手扔在地上,扯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眼前那几个束手束脚的哥儿,嘴唇微启, “听说我犯事儿了?” 哥儿们慌乱摇头,肩膀紧缩着,避开他的视线,不敢回话。 “嗯?怎么没人回话了?刚才不是挺能叭叭的吗?”傅秉渊继续问道,他喉结微微抖动,周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戾气。 整个河滩都静悄悄的,再没有先前的热闹,连叶湑都察觉到一丝压得人抬不起头来的威压。自己要是能有傅秉渊这气势就好了,叶湑这般想着,却见傅秉渊向自己走进几步,一只手端起地上洗到半截儿的衣服,腾出来的另一只手揉了揉他毛茸茸的脑袋,温温和和道,“阿湑,咱们回去洗吧,这的水被人用过了,我嫌脏。”听声音已不复刚才那般冷厉。 叶湑点了点头,闹成这样,河滩确实没法呆了,况且,他也不想同这些人掰扯下去了。 得了应允,傅秉渊强势地搂过叶湑细弱的腰际,俩人一道儿往回走,仁哥儿咽不下这口气,趁着叶湑经过自己身边抬腿的功夫,伸出一只脚,想要绊倒他,让他也吃吃苦头,却不料,傅秉渊一脚狠跺在他的脚腕上,疼得他当场脸都变了形。 “这腿脚不想要了,不必整这么麻烦,我爹杀猪用的刀,剁骨头利落得很。”傅秉渊笑眯眯地低眉看向抖得跟筛子似的仁哥儿,眼底却不见半分笑意。 仁哥儿捂着脚腕,张着嘴大叫,但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25 23:58:21-2022-08-27 03:18: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要上天!、零碎的时间记忆、33946770 2瓶;爱躺平的咸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 第 27 章 ◇ ◎他家夫郎这无处安放的胜负欲啊。◎ 走出一段距离, 叶湑借由转身的动作,悄没声地拉开了自己和傅秉渊之间的距离,他还是不大能接受这般亲昵, 尽管对他这位夫君来说,这已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寻常得太过于顺其自然。 面对叶湑不经意间表现出来的疏离, 傅秉渊心头难免失落。但说到底,这事儿还是他自作自受,前世, 放着这么好的夫郎不要, 非得出去跑商,给自己招来了祸灾不说,还因此废了一双腿,以至于他即便对叶湑动了情,也不敢向他袒露半分心思,生生地就给错过去了。 不过,好在他重生回来了, 如今,听着叶湑在旁个人面前如此地维护自己的名声,傅秉渊这心思又活络起来, 他暗戳戳地安慰自己道, 至少叶湑待自己, 也并非全然无意, 有道是“没有磨不成针的铁杵, 只有不够努力疼媳妇的小傅, ”, 兹要是他好生相待, 还能有等不到叶湑卸下防备,对自己敞开心扉的一天? 当然,这一天,也可以提早一点,傅秉渊悄没声地贴近叶湑,二人并行,肩膀时不时相撞摩擦,他手臂自然垂在身子两侧,粗糙的指腹有意无意地摩挲着叶湑的手背,试探着想要去拉他的手,叶湑不知这人是又生了哪门子的幺蛾子,黏黏叽叽的,蹭到他痒乎乎的,他抬手想要躲开,乍然无名指和小指被攥住,傅秉渊得寸进尺,一整个握住他的手,收进了自己的掌心里。 叶湑犹豫一刻,终是没有松开,他都救了自己了,这次,便让他一回吧。 傅秉渊满心欢喜,恨不得当场就给叶湑表演个翻跟头,好叫他也乐呵乐呵, “阿湑,你说” “老大,你终于醒了!我差点都要以为你人没了!”耿年左脚拌右脚,踉跄着像只脱了缰的大狗子,哭得稀里哗啦地扑上来,打断了傅秉渊未能说出口的话,连带着吓得叶湑当即就抽回了手,眼眸瞥向他处,脸颊飞起了两抹不自然的红晕。 傅秉渊深吸一口气,忍住想打一套太极拳散散火气的冲动,将耿年从自己身上扯开,扔到一旁,“你他娘的,老子这还没死呢,你给谁撒马尿呢!” 耿年红着眼圈抹了把脸,想哭又不敢哭,憋着嘴别提有多可怜了,他仅仅这一次没跟着他家老大去跑商,就出了事儿,他还能拿什么颜面来面对傅秉渊,自己个儿在家里懊恼了许久,若不是干娘过来送衣物说他家老大醒了,他还不敢来,只是,他家老大刚醒,怎么就去河边洗衣服了? 这怎么能行! 他当即从傅秉渊手里夺过洗了一半的血衣, “老大,嫂子,你们出去这一趟受惊了,像洗衣服这样的活儿,只管使唤我来便是,你们还是好生回去歇息吧。”耿年说得诚恳恳的,扭头就要往河边去,被傅秉渊掐着脖子给拽了回来, “洗什么洗,少在这添乱了,回去照顾恁娘去。” “老大”耿年泪眼汪汪地看向傅秉渊,他就知道,老大是心疼他的,可越是这样,他更应该替老大分忧解难!他端着木盆的手死活不撒,两人争抢起来,打远处看,还以为起内讧打仗了呢。 叶湑没眼看,从中夺过洗衣的木盆,扔下一句,“我先回去了。”便从他二人中间穿过,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到手的媳妇儿没了,傅秉渊气憋,看向耿年的眼神都挂上了哀怨。 耿年不知他家老大的心思,还巴巴地凑上来,“老大,咋滴就碰上水匪了,可是好久没听着水匪打劫还劫人的事儿了。” 一提这个,傅秉渊紧了紧眉头,“他娘的,这不就是栽了!搭上钱不说,还差点把自个儿给赔上。”幸得他长了个心眼,把多数银钱都换成了银票塞进鞋垫里逃过一劫,也或许是水匪见他二人穿着素朴,不像什么大肥鱼,只摸了去那些碎银两便作罢了,否则这一趟还不得赔个底掉儿。 “哎,老大想开点,钱没了咱还能再赚,你跟嫂子能平安无事的回来,那就是烧了高香了。”耿年看他家老大一脸肉疼模样,干巴巴地安慰他道。 “幸好你没去,不然也是个麻烦局对了,你娘咋样了?”傅秉渊不愿再提这晦气事儿,便把话茬子岔开了。 “哦哦,精神头可好多了,昨日有人打门口过,踩伤了老太太门口栽的花,还被她指着鼻子中气十足的骂了两句呢。”耿年道,如若不是他娘跌伤了,也不至于没去跑商,让他家老大平白遭这老罪!。 “那就好,伤筋动骨得休息百日呢,让老太太别心急,安心躺着修养就是。”傅秉渊不放心,又嘱咐了耿年两句。 “说起来还得谢谢干娘,这得亏了干娘,每隔一天就过来送吃的,又是鸡汤又是骨头汤的,还给我娘擦洗身上,帮了好大的忙。”说起这事儿,耿年心里就感激得很。 “行了,别整这些虚头巴脑的,我这没什么事儿,回去照顾你娘去吧”傅秉渊摆摆手,叫耿年别往心里去,走之前他曾跟李二花提过耿年他娘跌伤的事儿,叫她得空去帮忙搭把手,耿年一汉子有些事儿毕竟不方便。 耿年自是知道这事儿是自家老大搁中间搭的线,心里一阵暖,又想起傅秉渊给他银钱的事儿,正好他出门时带了荷包,此时便想着将钱还给他。 傅秉渊二话没说,就将荷包推了回来,“你娘现在还伤着,正是用钱的时候,拿着吧,之后再说。” 耿年推脱不过,便说起自己这几日在码头上打短工,多少也能赚一点,还问傅秉渊今后有何打算,要不要同他一起去镇上趴活儿。 傅秉渊没接茬,眼眸遥遥地望向远方,良久,才吐露几个字,“看看再说吧。” —— 村里面的风言风语愈演愈烈,没谱儿的事儿一件接着一件,李二花气得在家里直跳脚,昨个儿去哑巴娘那里买豆腐,还差点跟村里那帮子嘴碎的婆娘吵起来,骂了几句嘴,被哑巴娘拉屋里,好半天才消了气。 她搬来成亲用的火盆,扯着傅秉渊和叶湑在院里来来回回跨了好几遭,还折了柳枝条子抽抽打打的,说要去给他俩驱邪。 傅秉渊懒得理村里的闲言碎语,又受不了他娘成日在家神神叨叨地折腾他和叶湑,干脆拉上叶湑,俩人进山里钓鱼去了。 钓鱼用的竹竿是傅秉渊从山上竹林砍来的,这竹竿儿刚砍下来还是弯的,他用火烤了之后,拿石头压在上面,将其绷直,这样的鱼竿更有柔韧性,拿在手里还不易脱手,鱼线是他特地寻养蚕人家买来的,把结茧蚕体内的丝浆都收集起来,拈拉成单股的粗丝,搁太阳底下晒干了便能用了,比起村里人自己搓捻的麻线更柔软结实,哪怕是大鱼咬钩后在水底下翻腾都挣不断,傅有良还为此笑话他,鱼没见着钓几条,家伙什儿到准备得挺齐全的。 傅秉渊左耳进右耳出,趁夜去土堆里挖了泥鳅做饵料,还削了三片像竹叶那般的中间宽两头尖的竹片子,他用鱼线拴住,将用来做饵料的蚯蚓捏起来夹在竹片子的中间,兹当这鱼把鱼饵吃到嘴里,竹片会张开卡住它的嘴,这可不比鱼钩子好用多了,那咬钩,但凡大鱼挣脱的力度大一点,便能霍开个口子,只管套了去,这竹片子卡得严实,除非半个脑袋都挣脱开了,否则都是白搭。 久雨初晴,河滩边的蚊虫多得很,将鱼竿支起来的功夫,俩人就被咬了好几个包,叶湑把熏蚊子的艾草团子点上,这东西,还是头年秋天的时候,他和绣娘去山上割了来,把结过籽的艾草和蒿草编成一缕绳子,悬挂房梁上,等天儿好了晒干它,一般就留作转年夏天点燃驱赶蚊虫用,此时,正好派上了用场。 艾草团子一点起来,二人坐河沿边上便能呆得住了,他们来得早,有道是「早钓太阳红,晚钓鸡入笼,」,这会儿正好是鱼儿饿得很了,聚集在浅滩上觅食的时辰。 傅秉渊也就只有在钓鱼的时候,才能沉得下性子来,平时最坐得住的叶湑反倒是沉不住气了,他眼神不住地瞟向河里,盼着大鱼咬钩,俩人上山啥干粮也没带,晌午饭就指着钓鱼呢。 等了好半会儿,河面上静悄悄的,似明镜一般泛着亮眼的光泽,风吹过,吹起了阵阵涟漪,打着圈地往四周围荡漾开来,河面下,青绿的水草随着水波纹幽幽摆动,离得近了,能看到莹白的小虾米在水草间穿梭,一晃而过。 叶湑起了困意,他甚少有这么安稳稳什么都不想,干巴巴坐着的时候,这会儿歇下来,脑袋里放起了空。 傅秉渊坐在他身旁,见他一个接一个地打哈欠,眼瞅着眼眸眯成了一道缝儿,仿若下一刻就要睡过去了,他悄没声地伸脚戳了戳叶湑的鱼竿,接着惊呼道,“阿湑阿湑,鱼竿动了,有鱼上钩了!” 叶湑冷不丁吓了一跳,身子一抖,差点从马扎上摔下来,他坐直了身子,探出头定睛一瞧,鱼竿正支得好好的呢,哪有鱼上钩的动静,一旁的傅秉渊见状哈哈大笑起来,得知自己被愚弄了,叶湑气不过,不轻不重地锤了他两下,瘪了瘪嘴,扭头不理会他。 傅秉渊还当叶湑生了自己的气,厚着脸皮贴近他,替自己找补起来,“阿湑,我方才呐,真的是看到鱼竿动了一动,我还以为鱼上钩了,兴许,兴许是被风吹的呢?” 叶湑小声「嘁」了一句,心里暗忖他骗鬼哩,笑得那么大声,就算是有鱼经过,也要被他给吓跑了,正想着呢,余光中瞥见傅秉渊面前的鱼竿抖了抖,他猛锤了他两下,“快!快!鱼竿儿动了!” 傅秉渊只当是叶湑识破了自己的小伎俩,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呢,他看也不看面前的鱼竿,只管贴着叶湑讨巧,“阿湑,我错了我错了,我不逗你了。” “哎呦!你个憨瓜,是真的鱼竿儿在动!”叶湑急赤白咧地掰过傅秉渊的脑袋让他往河里面看,鱼竿抖动的愈发厉害,几乎要把支撑它的架子拽歪。 傅秉渊这才反应过来,有鱼咬钩了!他忙不迭站起身来收线,水下咬钩的鱼翻滚着想要挣脱,扯得鱼线绷着直溜溜的,他手下的劲儿丁点不敢松,一时之间,一人一鱼竟博弈起来。 叶湑帮不上什么忙,站在一旁跺着脚干着急, “哎呦,它又要逃了,快收快收你再用点劲儿,这肯定是条大鱼快点,收上来咱们中午饭就有东西吃了。” “啪叽”傅秉渊寄予众望能够卡住鱼嘴除非半个脑袋都掉了才能挣脱开的竹片子碎裂,旗开得胜的大鱼神龙甩尾,消失在河底,徒留岸上的俩人面面相觑。 “呐,阿湑,我们的午饭没了。”傅秉渊心情复杂。 “我看到了。”叶湑冷漠脸,言语间难掩惋惜,心里一个劲儿的肉疼,那鱼可恁大咧。 “要不咱们再试试?” 傅秉渊又从随身的布袋子里掏出个竹片子,绑在鱼线上,转身就甩进了水里。 二人再次安坐了下来。 这一次,便没有刚才那般好运气了。 叶湑等着腚都要坐麻了,水面上安静得连波纹都没有,鱼竿仿若被冻住了一般,再不见任何动静,一旁的傅秉渊倒是不着急了,他寻了根一指粗的树枝,拿着小刀一下接一下的打磨着尖头。 叶湑坐不住了,起身想要萨摩萨摩林子里有什么吃的,村里人靠山吃山,何时上山,都从挖到点野菜果子,这连下了几天的雨,阴凉潮湿的地上冒出了不少菌子,叶湑挎着小竹篮,一路寻一路摘,等到傅秉渊唤他时,竹篮里已经塞得满满的了,只可惜带上山做饭的器具不全,菌子处理起来麻烦,稍有不慎就会中毒,叶湑也只能将菌子拾掇好,等晚些下山的时候带着。 他从林子里钻出来,瞧着傅秉渊提着他那根削了大半晌的树枝过来,树枝的一头磨得尖溜溜的,不知要做什么用。 “阿湑,咱们叉鱼去吧。”傅秉渊拿着树枝搁他面前晃了晃,一脸兴致勃勃道。 叶湑:“” 这家伙怎么想一出是一出,钓鱼没钓上来,就改道儿去叉鱼? “那咱的鱼竿呢?不收起来了吗?” “扔这儿吧。这会儿鱼都吃饱了,一时半刻儿也不会再冒头了,咱们往下游方向走走去。”傅秉渊招呼叶湑道。 叶湑半信半疑地跟在他身后,寻了处较为平坦的浅滩,傅秉渊将脚上的鞋袜一脱,只身迈进了水里,水不算深,堪堪到他的小腿肚上,他眯着眼,死死地盯着水中游动的鱼,只听他吆喝一声,使出浑身力气,将手中削得恁尖溜的树枝猛地往水里一插,树枝牢牢地定在了水里,一看便是成功了。 果不然,把树枝提上来时,尖头挂着一条足足有半条胳膊长的鱼; 叶湑双眼放光,接着把竹篮里刚才摘得半生不熟涩口的野果子悉数都丢了出去,午饭有着落了,谁还会惦记野果子! 傅秉渊一下手一个准,几乎没有空手而归的时候,河滩上的鱼慢慢多了起来,叶湑瞧着他叉鱼这般容易,心里面痒痒的,也想着自己上手试试,叉鱼而已,能有多难。 傅秉渊瞧出了他的心思,确认水里面是安全的,而河滩上的鱼已经足够他们吃的了,便招呼叶湑下水,说要教他叉鱼。 叶湑没犹豫,一瞧就是惦记很久了,他把鞋袜都脱在河岸边,光脚踩进了河里,河水还有些凉,乍一进去,叶湑打了个激灵,但很快便适应了这个温度,他接过傅秉渊手里的简易鱼叉,见着河里有鱼,便快准狠地下手,树枝尖处狠狠地撞向了河底的石头,抻得他一趔趄,鱼没叉到,人险些跌进水里。 傅秉渊一把托住叶湑的胳膊,想着给他讲讲叉鱼的技巧,被他扒拉开,“你往旁边站站,挡着我的鱼了!” 傅秉渊后退两步,让出更多的地方,无奈地看着叶湑无功而返。 “阿湑啊,这叉鱼” 连续几次没得手,叶湑死犟劲儿又上来了,他蹙了蹙眉头,捂住傅秉渊的嘴,“你别出声,吓着我的鱼了!” 傅秉渊:“”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27 03:18:51-2022-08-29 00:45: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最爱糖炒栗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望仔 10瓶;屿与鱼 6瓶;︵盛夏﹌浅殇° 5瓶;33946770、小矮子、零碎的时间记忆 4瓶;我要上天! 2瓶;超嗲草莓大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 第 28 章 ◇ ◎阿湑喂得鱼肉就是格外的香甜◎ 傅秉渊不敢说话, 生怕叶湑下一句就要他屏住呼吸,说他的呼吸声太大,惊动了叉不上来的鱼。 他干脆就蹲坐在一旁, 手杵着脑袋,饶有兴致地看叶湑叉鱼,要论这叉鱼, 是没什么好看的,好看的是叶湑,但他没打算同叶湑说, 毕竟叉鱼用的树枝他削得贼尖, 叶湑叉鱼很难,叉他很容易。 眼见着这到手的鱼从树杈下又逃过一劫,叶湑也不知是急得还是累的,冒了满头的细汗,傅秉渊瞧着有些心疼,他站起身来,不由分说地握住叶湑的手, 一猛子将树枝叉进水中,将鱼抵在河底石头上叉了个底儿透。 叶湑沉默,半晌后, 他抽回手, 干巴巴道, “你你是怎么办到的?” 傅秉渊轻笑一声, “这有何难?” 叶湑的脸当即就挂不住了, 自尊和颜面在这一刻受到了严峻的考验, 他转身就要走, 不料, 被傅秉渊环住又给腰扯了回来。 傅秉渊教他捏紧树枝的顶端,自己握住他的手,不紧不慢道,“阿湑,别急,我来教你,你往河里瞧。” 叶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水中鱼草交织,同他方才所看并无差异,不知傅秉渊此举是要作甚。 “你平时在水面上瞧着的鱼,这其实都是它的虚影,而它实际的位置并没有这么靠上,当你觉得,这条鱼离你,仅仅只有一尺的距离时,下鱼叉的深度就一定达到要一尺半,才能够着这个鱼。” 傅秉渊一面说着,一面握住叶湑的手给他演示着,叶湑从没觉得叉鱼是这般轻松的事儿,眼见着手起,树枝落,一条鱼便得手了。 连着几次得手后,叶湑双眼放光,跃跃欲试。 傅秉渊见他一副「天晴了,雨停了,我又行了」的兴奋模样,顺势松开他的手,往后站了站,满脸纵容地看着他。 叶湑急于找回自己的尊严,牢记着方才傅秉渊的嘱咐,他半弓身子,屏住呼吸,猛地落下树枝。 只听着「噗通」一声,傅秉渊眯了眯眼的功夫,眼前的叶湑不见了人影,水面溅起好大的水花。 “阿湑!”傅秉渊惊呼,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顾不得脱衣,登时就要往水里跳。 叶湑从水中探出脑袋,冲着他扬了扬手中的鱼叉,“我叉到了!” “快上来!水里恁凉。”傅秉渊伸出手,将叶湑从水里提溜起来。 “我叉到鱼了!”叶湑再度重复了一遍,语气里难掩得手的欣喜,笑意从他嘴角的小梨涡漾开。 “是是是,阿湑可真是厉害,可真是能干。”傅秉渊毫不保留地称赞他道。 叶湑得了夸奖,面上挂起几分得意,不过,很快他便回过神来,这人待他怎么跟哄孩子似的,正要说什么,傅秉渊单手将他托抱起来,另一只手腾空揉了揉他的脑袋,接着掼住他的后背,往自己怀里搂了搂。 “上岸吧,咱不叉鱼了,衣服都湿了。” 叶湑脸腾地涨起一片红晕,脚趾用力地勾着地,挣扎着想要下来自己走。 傅秉渊瞧出了他的心思,假意脚踩得不稳,身形晃动了两下,吓得叶湑当即就伸手环住他的脖颈,双腿勾起,紧紧地环在他腰间,像只没断奶的熊崽子似的,牢牢地挂在他身上,羞赧绯红的脸颊藏在他的肩窝里,不敢抬头。 傅秉渊心里舒坦了,叶湑小小的一只,瘦得跟豆芽菜没啥两样,其实根本不须的他费什么力气,可他偏偏就稀罕叶湑这般环着他,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将自己全身心托付给他。 他慢腾腾地往岸上走,还故意绕了远道,就为了能和叶湑多贴近一会儿,叶湑臊得不行,刚上岸就迫不及待地从傅秉渊身上跳下来,忙不迭提着竹篮去收拾河滩上的鱼,落荒而逃的脚步都没能掩饰住他脸颊上的两抹酡红。 傅秉渊知道自家小夫郎脸皮儿恁薄,不敢再继续逗弄他,故而放任他从自己跟前跑走了。 正午头太阳毒辣,河滩上的石头都烤得热乎乎的,他见叶湑濡湿的衣衫紧贴在身上,一举一动被扯着难受,便招呼叶湑把外衫脱了,贴在石头上晒晒。 叶湑紧了紧自己身上湿哒哒的衣衫,难以置信地看了眼傅秉渊,好似在告诉他,“这说的是什么话!” 傅秉渊猛一拍脑袋,乍然反应过来,哥儿毕竟不比他们汉子行事自在,尤其是叶湑这般成了婚,嫁作他人媳妇的,行为举止更是被约束的严严实实,光膀子这种事儿,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 他暗道一句麻烦,将自己下河前搭在树杈上的衣衫扯下来,塞给叶湑,“先穿我的,把你的放在那太阳地里,最多半个时辰,铁定就干了,别自个儿拿体温烘它。” 叶湑看着手里干爽的衣衫,抿了下唇,这湿衣贴在身上确实难受,又因着河水冰凉,他这会儿已有些冷意,风一吹,更是凉飕飕。 犹豫片刻,他抬眸看向傅秉渊,这人半裸着上身,宽肩窄臀,猿臂蜂腰,裸露在外厚实的胸膛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水淋淋的光泽。 察觉到叶湑的目光,傅秉渊胡乱地抹了下身上莹白的水滴,星星点点的笑意落进他的眼眸里,此时的他笑得格外的纵容柔软。 叶湑红着脸收回视线,背对着他转过身去,将自己身上湿漉漉的衣衫脱下来,套上了他干簌簌的外衣,系紧衣扣,他缓了缓神,待回过身来时,神色已于平常无异,只有耳梢那点点绯意昭示着他方才含羞的酡颜,“中午了,咱把鱼收拾下吧,娘给装了调料来,咱们搁这儿烤鱼吃吧。” “行!”傅秉渊应得极为爽快,俩人就着河里的水将鱼的内脏抠出来,掏洗干净,鱼背面上划了几刀,叶湑撒盐稍稍腌制了一刻,又将鱼腹中塞上大块的葱片和姜片用来祛除鱼肉的腥味。 这种精细活计就不在傅秉渊擅长的领域了,他砍下一节细长的竹子,将其劈成拇指宽的竹条,把叶湑拾掇过的鱼首尾相串,搭放在他一早就支起来的木架上。之所以选用竹子,也是因着竹子新鲜,韧性好,即便是火烤也不会断裂。 他拿着火石,蹭蹭两下摩擦着干草,将火生了起来,火苗冉冉,烤得鱼外皮儿滋滋作响,他来回不停得翻动着,怕火生得太猛,把鱼给烤糊了。 没多时,鱼肉表皮烘烤得焦黄焦黄的,隐隐有鱼的香味飘出来,叶湑浇上一层薄薄的酱汁,将两面刷匀和,等了片刻,傅秉渊拿筷子将鱼皮轻轻挑开,露出内里白嫩的鱼肉来,他夹了一小块儿,抿嘴尝了尝,鱼肉鲜嫩,滋滋地往外冒着汁水。 “阿湑,过来吃鱼了!”他吆喝道,从架子上取下烤好的鱼递给叶湑,自己又架上了一条,在这山里烤鱼虽说图得就是它的新鲜,但总归是不方便,他这个木架子,一次也只能烤一只,若是俩人都能吃上,就得等。 叶湑打方才就饿得肚子咕噜咕噜直叫唤,眼下闻着烤鱼的鲜香,忍不住咽口水,他吹了吹表皮,撕下来一小块鱼肉放进嘴里,沾染了酱汁的鱼肉油亮金黄,入口咸滋滋的,还浸着淡淡的鲜甜。这河里的鱼自小便是吃那些个小鱼小虾长起来的,肉质格外的细嫩丰腴,因又加了葱姜去腥,此时吃起来也没有丁点土腥味,让人口齿生香,回味无穷。 “小心有刺。”傅秉渊见叶湑吃得着急,出言提醒道。 叶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只顾着吃鱼,都忘了傅秉渊还在看着自己,他忙把手里的鱼推给傅秉渊。 傅秉渊「啊」的一声张开嘴,似大狗狗摇着尾巴讨食儿吃,言下之意非常之明显,就差在脸上写着,阿湑,喂我! 念在鱼是这人烤得,这会儿还忙活着翻鱼,一停没停过,叶湑也有些不好意思,索性便依着他,自己上手撕下一块鱼肉,就要往他嘴里塞。 傅秉渊努努嘴,得寸进尺,“鱼肉太烫了,阿湑得给我吹吹。” 叶湑忍了忍,潦草地吹了两下,钳住他的嘴,看都不看一眼地给他塞进去。 傅秉渊被塞了个满嘴,猛嚼了两口咽下肚里,才一脸得意道,“哎呦,该说不说的,还是俺家阿湑喂得鱼肉更好吃。” 叶湑最受不了这人说些不着四六的风言俏语,撕下一大块紧致筋道的鱼肉塞给他,自己端着剩下的鱼跑一旁吃去了,徒留一个倔强的背影。 傅秉渊眼尾不自觉地弯了弯,歇下逗他的心思,加速翻转着烤架上的鱼。 骄阳灼灼,蝉鸣阵阵,填饱肚子的二人躲在树荫下乘凉,微风徐徐,自水光潋滟的河面袭来,温柔地拂过脸颊,云峰寨,水匪,那两日的惊心动魄和栗栗危惧,仿若都成了很遥远的事情。 傅秉渊半曲着腿斜靠在树干上,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目光遥遥地望向河对岸,心里盼着他和叶湑的安宁日子能过得再长一些。 叶湑本想着眯眯眼,休息一会儿,不成迷迷瞪瞪地竟然睡着了,醒来时,身上的衣衫已经换成了自己的,再一瞧傅秉渊,也已经穿戴好衣服,正在河沿儿边上收拾他们带来的东西。 叶湑抻了抻腰,站起身来,往河沿边儿走去。 傅秉渊正在收鱼线,还真让傅有良说对了,他们一直靠得这日头都落了,也没钓上来几条鱼,倒是晌午头那会儿叉到的鱼不少,回去也能堵上傅有良的嘴了,听着背后传来脚步声,他扭头望去,“这就醒了?怎么不多眯一会儿。” 叶湑摇摇头,打了个哈欠,“回吧,娘他们在家怕是等得着急了。” 二人将家伙什儿收进背篓里,赶着日落前下了山。 —— 刚从山路下来,迎面撞上惊慌失措的耿年, “老大,你们家来了好些官老爷,不知道是要做啥,只说是来找你的,连村长都跟过来了,这会儿正搁你家院子里等着呢,干娘让我赶紧来寻你回去” “着什么急,人既然已经来了,还能跑了吗?”傅秉渊不徐不疾地迈着步子,可急坏了一旁跟着的耿年。 叶湑反倒是淡定得很多,左不过他们剿匪有功,官老爷必然不能因为傅秉渊动手的事儿就降罪于他,倘若这群官老爷真是不讲道理,非要治罪,他就叶湑心里小声道,他就说自己也打人了,县令大人要治罪,就治他们俩的罪。 约摸着一刻钟,几人拐进小路,眼瞅着就到了傅家门口,见院子里里外外围了好些看热闹的农户,傅秉渊顿住脚步,嗤笑道, “呵,这么热闹呢”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29 00:45:17-2022-08-30 01:25: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零碎的时间记忆 4瓶;33946770、我要上天!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 第 29 章 ◇ ◎咱们一起看雪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 “哎呦, 我就说,傅秉渊肯定是犯了事儿了,你看这官老爷都上门拿人来了。” “我看也未必, 万一是因为旁个事儿呢” “还能有啥,像他这样窝里横的,迟早都是蹲大牢的命。” 院墙外嘴碎的婆子嗑着瓜子, 还有模有样地嚼着傅秉渊的舌根。 “去去去,都搁这儿作甚,赶紧该回家去回家去, 别打扰官老爷们办事儿。”叶广乡驱散着看热闹的农户, 叫他们别添乱。 县衙来的宋捕快登门时,他正躺在院里的石板上乘凉,手掌心搂着小茶壶嘬得昏昏欲睡,乍一院子里的门被推开,他还当是自己小孙子又出去野了,刚坐起身来打算念叨两句,就见黑面魁梧的宋捕快大步跨进门, 腰间的佩刀寒光凛凛,让人打心里生出一股子寒气。 更让他满心生惧的是,宋捕快不做寒暄, 开门见山地就问起了傅秉渊, 问是不是高桥村的人, 还让自己带他前去寻人。 叶广乡想起村里近几日来有关傅秉渊的风言风语, 心中泛起阵阵战栗, 哆哆嗦嗦地向宋捕快打听着傅家小子是不是犯了事儿。 宋捕快怒目圆瞪, “你且只管带我去寻人便是, 旁个”, 他捋了把胡须,故作深沉道,“旁个事儿就不是你能知道的!” 叶广乡被喝住,不敢再多问,便恭恭敬敬地引着宋捕快往傅家去,可谁知到了傅家,一问,傅秉渊这小子居然带着他家夫郎进山钓鱼去了。 宋捕快倒是个耐得住性子的人,当即就歇在院子里的石凳上,说等他回来便是,还是李二花怕怠慢了县衙里来的官老爷,叫耿年去寻傅秉渊俩人回来。 眼下,傅秉渊和宋捕快相立而坐,一个吊儿郎当没个正形,一个正襟危坐严整厉色,场面一时陷入了诡异的安静,傅有良没眼看,一脚踹向自个儿子,“还不快滚起来,像什么样子!” 傅秉渊撇撇嘴,依着他爹的吩咐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向宋捕头行了个礼。 宋捕头起身虚扶了一下,“傅家公子莫要这般客气,我今日前来,是受县令大人之托,特来给傅公子送赏金的。” 赏金? 众人听得一头雾水,连傅秉渊都跟着蹙了蹙眉头,不知宋捕头此话何意。 只听着宋捕快清了清嗓子,一脸正色道,“经县令大人查实,云峰寨剿匪一案中,傅家公子与其□□奋力周旋,还助他人逃脱魔窟,实乃功不可没,县令大人特赏白银三十两,故此嘉奖傅公子侠义行任,有勇知方。” 此话一出,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围在院子外的众人一个个惊得嘴张得老大,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连瓜子都顾不得磕,竖起耳朵凑过来,就想听听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是说傅秉渊是犯了事儿吗?怎么摇身一变还成了剿匪的大功臣了?那可是三十两呐! 傅秉渊深吸一口气,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还有这等好事儿?” “傅公子此言差矣,县令大人一向明公正义,赏罚分明,您虽有不正之举,但过不抵功,还望您严于律己,洁身自守。”宋捕快说的有板有眼的,傅秉渊听得一愣一愣的,这总结下来一句话,就是那位县令大人当真如他所说那般,并没有追究自己动手的事儿,反倒是念在自己立功的份上,赏了三十两银子。他咧嘴不住地憨笑起来,早知这样,当初就应该在踹那些个宵小几脚,好出出气! 这宋捕快传了话,附上县令大人亲提的文书和赏银,没做其他耽搁,婉拒了傅有良留他喝杯茶的请求,当即就要回县衙复命。 叶广乡和傅有良送他出村,顺道把那些个满头雾水的村民都给哄回了家。 院子里很快便沉寂下来,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我就知道我儿争气。”李二花满面春光,笑得一脸褶子,言语间掩不住的高兴,村里面那帮婆娘还四处传她儿子要蹲大牢,这下子好了,有官老爷出面证实了傅秉渊剿匪一事,看以后谁还敢在背后乱嚼舌根子。 叶湑心中亦欢喜得很,近日来压抑在心头的阴霾随着宋捕快的到来,被驱散得干干净净,虽说傅秉渊平时看起来总是一副啥也不在乎的郎当模样,但他知道,在村里被人指指点点误解的滋味有多不舒坦,如今见他能洗脱这劳什子的冤屈,他这心里跟吃了蜜似的。 傅秉渊倒没叶湑那般细致的心思,他都是活了两世的人,还能因为旁个人那些不入耳的话心烦意乱?只是,宋捕快跑这一趟,的确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因着被水匪耽误了行程,原本能赚到的钱打了水漂,还搭出去一些,这同他先前预想的不一样。 然出了这档子事儿,傅有良和李二花是定不能再让他跟船跑商去了,这条赚钱的门路也算是断了,这几日他时时在发愁,先前在叶湑面前夸下海口,说要赚了钱去做点小买卖,如今光指着卖茶那点碎银两哪里能够?他正想着要不同耿年去码头上打短工呢,谁知,这宋捕快就送来及时雨,有了这三十两,可不就得好好盘算盘算了。 —— 晚些, 傅有良拿出自己珍藏多年的好酒,非要同傅秉渊喝点,这可是他这儿子这老些年,干得最能让他老子挺直腰杆走路的一件事儿了,说什么也得庆祝庆祝,就连李二花和叶湑,还忙活着整了两个下酒菜,一家人热热闹闹坐在一起,再不见先前那股子沉闷劲儿。 席间,喝多了酒的傅有良大着舌头拍拍傅秉渊的肩膀,难有的和蔼面容,“秉渊呐,你这次,可是给咱们老傅家长脸了,赶明儿我就同你娘去趟祖坟,给你爷烧烧香,同他也说道说道,就单单你这事儿,老子就算是族谱上给你单开一页,你爷也不敢说啥!” “爹,我爷都埋了多少年了,你咋知道我爷不会说啥呢?”傅秉渊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故意逗他爹。 傅有良打了个酒嗝,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李二花欲扶他,被他推开手,自个儿踉踉跄跄地往东屋走,嘴里还絮絮叨叨,“我我这就去困觉,给你爷托个梦,跟他说,咱老傅家出息了。” 傅秉渊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招来李二花一记耳刮子,“跟你爹瞎说什么呢,瞧把他给能耐的,还给你爷托梦。” 李二花不放心,跟着进了东屋,堂屋里就只剩下傅秉渊和叶湑二人。 “阿湑”傅秉渊长臂重重地一捞,搂着叶湑让他无处可躲,顺势整个人倒进他的怀里,黏黏糊糊道,“阿湑,屋里热,咱俩去房顶上看星星吧。” “嗯?”叶湑对他时不时的亲近已经逐渐麻木,只是对他说的话稍稍起了点兴致。 傅秉渊不等他回话,一把将人打横抱起,大喇喇地往屋外走。 叶湑担心他喝多了酒,不好爬梯子,正想说要不就在院里歇歇脚算了,可谁知这人长手长脚的,两步就顺着梯子上了房顶。 “阿湑,来,我拽你上来!”傅秉渊站稳身形,转身冲着叶湑伸手。 “嘁,我自己能上。”叶湑莫名的胜负欲上身,他摆开傅秉渊的手,抻长了腿搭在梯子上,双臂攀住梯子的横梁,一使劲,人就倒翻上了房顶。 夜色袅袅,姣姣银辉铺满了整个屋顶。 傅秉渊寻来一块李二花晒东西的凉席铺在地上,俩人先后躺下,点点繁星,缀满了整个天际,清凉的晚风徐徐穿过不远处笼罩在夜雾中的林间,穿过漫山遍野中的方正梯田,迎面拂来,夹杂着离离野草的幽幽清香,让人无端生出了几分倦怠。 叶湑眯了眯眼,懒乎乎地抻了抻腰,像被抚顺了毛的小狸奴,浑身舒展开来。 傅秉渊歪着脑袋瞧了他半刻,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同他一道儿平躺着,望着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的星斗。 二人一时无话,朦胧夜色中只听得阵阵婉转起伏的蝉鸣蛙叫,等了好半晌,傅秉渊幽幽开口,“阿湑啊,你有想过咱们以后做什么小买卖吗?” 诶? 乍一听傅秉渊提起这个,叶湑有些懵,他当是以为傅秉渊还存了要出去跑商的心思,毕竟这趟卖茶没赚来多少钱,但想起前两日,李二花曾同他说过,想让他劝傅秉渊收收心思,趁着年纪小,去搏个功名出来,他张了张口,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良久,才吐出几个字,「你有什么打算」。 “嗯”傅秉渊拉长尾音,似是真的在认真思考,“还没想好哩,左不过咱们现在手里面有钱了,想干点啥不行?” “那你不打算去”叶湑顿了顿,有些艰难道,“你不打算去读书吗?” 傅秉渊神情一怔,像是听了句逗乐的话,接着朗声大笑起来,好半天才止了笑意,“我娘和傅老二究竟是对我抱了什么不切实际的期望,竟然还让你来劝我回去读书?” 叶湑讪讪地干笑两声,心里暗忖,该说不说,傅秉渊这句话说的是一点也没错,李二花提起这事儿时,他当时也是这般想法。 不过好在傅秉渊草草结束了这个话茬子,只当个笑话听了去便抛之脑后了,继而说起傅有良的生辰快到了,想给他准备点什么。 叶湑抿了下嘴,说是可以做长寿面,村里人哪怕是过得再辛苦,这生辰都少不得一碗长寿面。 傅秉渊一听也是这么回事,但此事难就难在,他粗手笨脚地哪里会擀什么面条,遂苦着脸磨叶湑。 叶湑被缠得不行,脑袋一热,就松口道,“那我教你吧。” 傅秉渊等的就是这句话,登时便爽快地应下,叶湑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被引着跳了火坑,立时星星也不看了,也不乘凉了,起身就顺着梯子溜了下去。 没两日,傅有良的生辰到了。 得知傅秉渊要擀长寿面给自个儿过生日,傅有良从早起,这嘴就合上过,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傅老二有生之年,竟然还能吃上自己儿子的长寿面。 就为了这碗长寿面,他还特地跑了趟集上,买了几样现成的荤菜,打了好酒,回来路上遇着相熟的人,便拉着人家好一通寒暄,故作无意间的说起今日是自己生辰,自家儿子起早给他忙活着煮长寿面呢。 一通炫耀回来,已是日上三竿,傅秉渊连庖屋门都没出,在叶湑的指导下,热火朝天的揉面。 师傅是称职的师傅,徒弟就笨了些,叶湑不懂,好好的面,怎么经傅秉渊的手就成了这副软塌塌黏不拉几的面团子,傅秉渊更不懂,但他话都放出去了,瞧着他爹欢天喜地恨不得把列祖列宗都请上来普天同庆的架势,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好不容易在叶湑一步步不耐其烦地演示下,揉成一个白胖白胖的面团子,傅秉渊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恨不得把前两天说出去的话重新收回来,揉吧揉吧再塞回自己的肚子里,他对傅老二有爱,但并不很多,一碗长寿面就足够泯灭掉了。 静放在一旁的面团子稍微醒发了一刻,叶湑手把手教着他将面团揉一圈圈卷在擀面杖上,不停地擀平,摊开,直至擀成薄薄的一整片,再将其叠成扇子状。 到这步,叶湑松了口气,“切,你总该会了吧?” 傅秉渊大手一挥,“阿湑,这你就小看我了,想当初我在外跑商,什么没干过,切菜而已,这有什么难的?” 叶湑悄咪咪地撇撇嘴,表示对傅秉渊的话不怎么相信。 不过好在,傅秉渊及时地在叶湑面前,给自己找回了场子,他切出来的面条粗细均匀,抖落开,倒也像是那么回事儿。 他把灶火升起来,只等着水开,就可以下长寿面了。 “一会儿,你拿筷子夹一下,兹要是能夹断,那就是熟了。”叶湑到底是操心的命,只剩下最后煮面的步骤了,他还是不放心地嘱咐傅秉渊。 “行了行了,阿湑,我这么大人了,还能不会煮面,你且出去歇着便是,一会儿唤你来吃饭。”傅秉渊赶着叶湑去屋里歇息,这一早,叶湑便跟着他忙活,后背的衣衫早已被汗浸湿大片,牢牢贴在身上,衣衫下分明的脊骨清晰可见,阿湑还是太瘦了些,他这样想着,得让李二花炖两个猪蹄子给阿湑补补,这抱起来都咯手了。 叶湑的确是有些累了,但见这人游刃有余地煮着面,便稍稍放松了警惕,打着哈欠往屋外走。 不多时,院里传来傅秉渊的吆喝声,“吃饭了吃饭了,都出来吃饭了。” 三人才推开屋门,见傅秉渊已经将长寿面摆在桌上,傅有良身子僵了僵,只觉鼻头一酸,竟有些眼红。 “傅老二,赶紧来尝尝!老子不是,我弄了好久呢。”傅秉渊手叉腰,得意炫耀道。 傅有良心窝子被这一碗长寿面暖得热烘烘的,也不管傅秉渊没大没小地称呼自己傅老二,登时坐下,端起碗先吸溜了一口。 这一口下去,傅有良皱了皱眉,嗯?好像没煮熟? “爹,咋样,咋样!”傅有良面露期待地看着傅有良。 傅有良匆匆嚼了两口,硬着头皮咽了下去,这面咋还有点拉嗓子呢?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傅秉渊煮的,他嘴角生扯出一丝笑意,猛拍了拍傅秉渊的肩膀,“行啊,儿子,你不光记得你老子我的生辰,还知道给我煮长寿面了!” 傅秉渊被他拍得猛咳了几声,吸了吸鼻子,“爹,瞧您这话说的,您的生辰我哪能不记得?!”这话说的他自个儿心里酸涩不已,从前,他哪里是会把这些日子记挂在心头的人,如若不是前世,傅有良偏偏就死在他自己生辰的那日,傅秉渊缘何会把这个日子记得这般清楚。 也正是因着如此,傅秉渊才打定了主意,怎么都要给傅有良好好地过一次生辰,也算是弥补了前世的遗憾。 傅有良只当是自己儿子成了家,身边有了人,一下子成熟了,这心窝里越发热腾腾的,有些话到了嘴边,就顺其自然地说出口了,“秉渊呐,爹知道你孝顺,这光孝顺不行,你如今跟湑哥儿成了亲,自己的事儿也得抓紧着着急,爹和你娘就盼着你们俩好好过日子,这对恁爹我,才算是孝顺呐” 傅秉渊对跑商的事儿不死心,便接着傅有良的话口,试探着想要提提,李二花眼圈一红,登时就打断了他的话,眼泪扑簌簌地掉,说什么也不肯再让他去,还说自己就这一个儿子,自小什么苦都没有吃过,这次直挺挺地让人抬回来,那满身青紫的伤痕可把她吓坏了。 傅秉渊歇了口,不再提这事儿了,转而,又像是想起什么来似的,兴致勃勃地看向傅有良和李二花,“爹,娘,我想去养猪!”他记得没错的话,大抵是明年上半年,杞县会突生一场猪瘟,死伤无数,四周邻着的几个乡镇村庄供应不足,猪肉价格堪比天价,若是他能提前早做打算,抓住这机遇,何尝赚不着钱。 可谁知,傅有良当即就把筷子摔在桌上。 一旁默默吃饭没说话的叶湑吓得抖了一激灵。 傅秉渊眼疾手快地捂住叶湑的耳朵,不满道,“爹,你能不能小点声,动静大的都能止小儿夜啼了!” “能不能止小儿夜啼你爹我不知道,但你若是再想一处是一出,满嘴里没有个着调的,你爹我保证不削死你!” “我何时就想一出是一出了?” 傅有良冷笑,掰着手指头跟他细数起来, “前年,你说要去学打猎,你爹我白搭上两瓶好酒,求得李猎户教你,学了仨月,你连弓都拉不开!” “去年,你说要去学打铁,你爹我又白搭上两瓶好酒,求了宋铁匠,这回连仨月都没有,砸了半个月的铁,你连个铁条子都砸不直!” “头着年初,你又说要去” 傅秉渊及时抬手制止了他,“爹,可以了。 作者有话说: 我来啦!! 撒娇打滚求戳戳专栏—— 爱你们!(震声) 感谢在2022-08-30 01:25:33-2022-08-31 23:56: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望仔 20瓶;糍粑 5瓶;我要上天!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 第 30 章 ◇ ◎两个人总好过一个人◎ 夜里, 傅秉渊躺在炕头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了。 傅老二在细数了他重重罪行后,念及他剿匪一事给老傅家长了脸, 居然还松口答应了他想去养猪的念头,可偏偏搬出了老田头,只叫他明日去寻老田头, 兹要是老田头愿意收他为徒弟,等出了师便随他去。 傅秉渊一想到老田头那张干瘦干瘦,眸子里透着精光的脸, 更睡不着觉了。 叶湑本面墙而卧, 身后奚奚索索翻滚的动静一直没停,他轻叹了口气,转过身来看向傅秉渊,问出了自己心里的疑问,“怎么突然想起去养猪了?” 傅秉渊神色一怔,想着该如何跟叶湑把这话茬搪塞过去,总不好告诉他, 自己是重生来的,知天文晓地理,掐指一算, 还能算出明年杞县有一大劫, 自己趁火打劫好捞一笔, 但不这么说, 又该如何解释他这一时兴起想要去养猪的念头。 叶湑见他眉头紧蹙, 张了张口, 什么也没说, 便不再深问下去, 只问起他明日是否要依着傅家爹爹的吩咐去找村里老田头。 一提这个,傅秉渊猛拍炕头,激动道,“傅老二坑他儿子,可真是一把好手!” 叶湑面露疑惑,“此话怎讲?” “阿湑,你啊,有所不知,我跟这个老田头,以前多少是有点过节的。”傅秉渊支着脑袋,歪头斟酌道,“老田头你也知道,他这人脾性古怪得很,又爱记仇,我幼时看他抽烟,一时兴起,撒尿和了泥巴把他的烟杆子都堵住了,老田头一点烟,胡子给燎了个干净,老田头气不过,便来找我爹告状,因着这事儿,我被我爹拿着柳树枝追着满院子跑,就那会儿,俺们俩的梁子算是给结下了。” 叶湑虽早先便知道傅秉渊这人混得很,但没想他还干过这档子事儿,一时没忍住,「咯咯咯」笑出声。 好在夜色浓重,掩住了傅秉渊被臊红的脸,他挠挠头,干巴巴地讪笑两声,“我爹也是,他又不是不知道这事儿,还逼着我去寻老田头。” “要论起来,总归是你那阵子太皮了些,老田头会不会连门都不让你进?”叶湑止了笑意,有些担心道。 “这谁能说得准,咱村里,论养猪这行当,老田头算是顶顶好的,不管咋说,我都得走这一趟不是?”傅秉渊叹了口气,想起明日去寻老田头,心里头直犯怵。 “没事没事。”叶湑打了个哈欠,迷迷瞪瞪地闭上眼,良久,喃喃道,“老田头若是不见你,我便随你一起去求他,两个人总好过一个人。” 傅秉渊怔了怔,因着叶湑的话,他眉宇逐渐舒展开来,好半天,勾了勾唇角,低声应了句, “好” —— 老田头每日起早,都会坐在院子里,先点上一袋烟,慢悠悠地嘬完,才会开始忙活一天的事儿,几十年来,这习惯从未变过。 这天,他倚在躺椅上,刚点上烟,摇摇晃晃地猛嘬了一口,门外便传来「咣咣咣」地砸门,肺腑间的烟气倒灌,呛得他倏地坐直了身子,咳嗽了两声才缓过劲来。 “谁啊?这一大早折腾人?”他将烟杆子往身侧的矮凳上一放,不耐地开门。 “田叔,我有事儿想同您说。”门外傅秉渊呲着八颗大牙笑得跟朵花似的。 “咣”得一声,比砸门动静更大的闭门声响起,傅秉渊面前的木门猛然间摔上,他碰了满鼻子灰,悻悻然撤退。 第二日, “田叔,我有事儿”傅秉渊吸取昨日的教训,特意轻叩了扣门。 “咣!”老田头没等他话说完,当即就摔了门。 第三日, 傅秉渊没有放弃,古有刘备三顾茅庐请诸葛先生出山替他打天下,如今为了拜老田头为师,他这三登门又算得了什么。 “田叔”,话刚出口。 “咣!” 傅秉渊脑门窜上来一团火,他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后退两步,一脚踹开门,“老田头,你他娘的没完了是吧!” 老田头冷哼一声,通往养猪致富的幸福之门在傅秉渊面前,再次重重地闭上了。 连着吃了三天的闭门羹,傅秉渊自觉失了好大面子,谁能知道这老田头油盐不进呢,他坐在屋檐下叹了大半天的气,愣是没琢磨出来要拿什么来对付着老顽固。 傅有良被李二花念叨得不行,当天夜里又提着两壶好酒走了。 翌日, 傅秉渊正搁被窝里做着大美梦呢,身上的薄毯子猛地被掀开,他乍然从梦里面惊醒,坐起身来,朦胧间见一干瘦老头背着手立于床前,他猛搓了搓眼睛。 不等看清,迎面扔过来一背篓,老田头如破风箱般沙哑的声音响,“你不是想跟我学怎么养猪嘛,先去后山把这一箩筐的猪草打满了,再来找我。” 傅秉渊还没缓过神来,只老田头说啥,他都木讷地点头。人都走了老半天,叶湑推门进来时,还见他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坐在炕头上发愣。 叶湑将院里收进来的衣衫搭在炕头上,伸出两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 傅秉渊陡然回神,瞧着自个儿手里还提着老田头扔过来的背篓,他搓了把脸,长吁一口气,瞧老田头这架势,恐怕是已经松口了,兹要是他答应教自己养猪,那割猪草就割猪草吧。 叶湑见他回过神来了,便招呼他去吃早饭。 早饭是李二花烙的单饼,配上糖水滚得蛋花汤,金黄的蛋沫似棉絮一般,浸在酱红色的糖水中,闻起来甜滋滋的。 今个儿隔壁村请傅有良过去杀猪,早早地他便走了,饭桌上只有李二花和傅秉渊两口子。 傅秉渊一向不爱吃甜的,只喝了两口,便推给叶湑,自己就着酱菜三下五除二地啃完了几个单饼。叶湑小心地看了眼李二花,这鸡蛋和糖都是村里的紧俏物,傅秉渊就这么大喇喇地都留给他,他怕李二花不高兴。 同在一个饭桌上吃饭,李二花自是也瞧见了,但自家儿子乐意,她又有什么意见?傅秉渊虽是混了些,但是待夫郎这方面,跟他爹傅有良一样一样的,那都是个疼人的主儿,再者说了,人家小两口之间的事儿,她跟着掺和什么。 “娘,我一会儿得去趟后山。”傅秉渊如牛饮似的,灌下一大海碗白开水,倏地想起老田头的话,遂开口同李二花知会道。 “哎”李二花应承道,老田头今早过来的事儿,她也是知道的,不晓得昨夜傅有良和老田头俩人商量了什么,直至半夜那会儿,才听着傅有良进门的动静,这一进门,往炕头上一倒就打起了鼾声,醒了,才跟她说傅秉渊养猪的事儿,叫她不要跟着掺和,尽管交给老田头去操练便是,这才有了今早上这一出。 叶湑听傅秉渊要去后山,提出要同他一道儿前去,但因着这几日天儿热得很,山上蚊虫又多,傅秉渊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让叶湑搁家里跟李二花忙活忙活,不用跟着自己四处跑。 —— 稍歇了歇后,傅秉渊背上背篓,拿着镰刀和水囊往后山方向去。 这虽说是割猪草,老田头倒也没特指要哪一种,村里常来喂猪用的猪菜,多数是奶浆菜,还有大洋蒿,傅秉渊便直奔这两种去了。 他一路挥舞着镰刀,从山谷的杂草丛中翻找着,烈日炎炎,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前滴落,滑进眼睛里,刺得他睁不开眼,身上的衣衫早汗透了,就这一会儿功夫,已是干了两茬了,好不容易才打满一背篓,傅秉渊顾不上歇歇喘口气,抬腿就往山下走。 老田头将他打来的猪菜从背篓里倒出来,拄着拐棍来回挑拣了挑拣,皱着眉头又把背篓扔了回来,“你这弄了些什么?又是杂草,又是碎树枝子的,这要拌在猪食里,还不得剌破肠子?” 傅秉渊抿了抿嘴,他就知道,老田头绝不会顺顺当当地认下他这个徒弟,这不,就在这挖坑等着他呢。 他耐着性子背上背篓,重新又回了后山,这次吸取了教训,他比头一茬更仔细,可打回来的猪草照旧被老田头嫌弃得一无是处,“这根儿都这么老了,掐都掐不动,猪才不吃呢!” 傅秉渊铁了心要跟着老田头学怎么养猪,故而硬着头皮又跑了第三趟,跟绣花似的挑拣了一背篓合老田头心意的猪草,眼睛都快要给睁瞎了。 这趟回来,老田头脸色才稍稍见好,但嘴上依旧是不饶人,嫌弃他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连割猪草这样的小事儿都干不好,又叫他明日上山接着割猪草。 夜里, 傅秉渊抱着叶湑好一通黏糊,说道老田头太苛刻,人不咋高,脾气不小,稍稍一不顺着他意,便吹胡子瞪眼的,还闹着要给叶湑看自己肩膀上背背篓磨破的伤。 叶湑翻出李大夫头着前些日子留下的药膏,借着微弱的烛光给傅秉渊抹了抹肩头磨破的伤,出言安慰他道,“老田头脾性虽古怪了些,但到底是干活儿仔细,要不他家养的猪卖得都格外的好哩,你且耐心些,我瞧着老田头此举,也并非是真的在挑剔你,怕是想磨磨你的性子。” 傅秉渊自然也晓得老田头非得在这大热天,折腾他一趟趟上山是图啥,但晓得是一回事儿,真要去做,那便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谁知道,明日他割了猪草回来,老田头又要使唤他作甚。 果不其然, 第二日,他割了猪草回来后,老田头扔给他一把铁锹,指了指猪圈, “去,把这猪粪给铲了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31 23:56:17-2022-09-03 23:47: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蘋香 50瓶;零碎的时间记忆 4瓶;我要上天!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0-40 第31章 ? 第 31 章 ◇ ◎你唤我一声「夫君」可好?◎ 傅秉渊拄着粪铲站在猪圈外, 迟迟下不了脚,这往上算八百年,他也不能相信自己居然就信了傅老二的邪, 任被老田头使唤着去铲猪粪。 他强忍着掉头就走的冲动,心里一个劲儿地暗示自己,不就是猪粪, 这有什么!即便如此,猪圈里浓浓的粪臭味还是逼得他连连后退,只一小会儿功夫, 便头昏脑涨, 神思恍惚。 老田头打他跟前经过,见他眉头紧锁,死活不往猪圈里走,抱臂说起了风凉话,“这人呐,嘴上说得再好听,吃不得苦, 迈不出那一步,一样没用,我劝你呢, 还是回你爹跟前, 做个享乐的少爷吧, 有钱花着, 不比掏猪粪强多了?” 傅秉渊闭了闭眼, 直觉自己不能在老田头跟前丢了面子, 他拿出身上挂着的手巾掩住鼻息, 硬着头皮踏进了猪圈, 软塌泥泞的触感让他一瞬间头皮发麻,余光中瞥见老田头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他心一横,下起了铲子。 他将猪粪都铲进架子车上,老田头也没闲着,帮着扶住车辕,二人将猪粪推到了家门前的土坑里埋好,这东西虽说是刺鼻难闻,却是浇地的好肥料,平常农户都留着给地里施肥用,来年这粮食长得又肥沃又水灵。 架子车上的猪粪又湿又沉,傅秉渊光有一身蛮力,却不会推这种两轮车,从猪圈到屋门口短短一小段路,都走的摇摇晃晃,好不容易填埋好,这肩膀又被麻绳磨破了一层油皮去,汗渍浸着,丝丝拉拉地泛着疼。 铲了几车猪粪后,猪圈里空荡起来,受了惊的猪扯着嗓子「哼哼」起来,老田头一棍子甩过去,猪叫得愈发高亢,来来回回不安分地窜动起来,蹭得傅秉渊身上尽数是污泥和猪粪,那股子腐臭味直窜天灵盖。 傅秉渊被呛得眼含热泪,下铲子的动作越发利落,心里只盼着赶紧把这活儿干完,好回家舒舒服服地洗个澡去,他快被这粪臭味给腌入味了。 这一忙活,就是大半天过去了,把猪圈打扫干净后,傅秉渊累得腰都打了弯儿,掩住鼻息的手巾不知何时也给扯掉的,对这呛人鼻息的味儿已然麻木的他,直起身子锤了锤腰窝的两侧,待缓过来浑身这酸痛劲儿,才扯下围在脖颈间的手巾擦了擦汗,拖拉着沉甸甸的两条腿出了猪圈,顺道给落了锁。 老田头难得要留他吃顿晌午饭,傅秉渊瞧了瞧自己这满身泥泞,把铁铲子往门槛儿一搭,摆摆手,就往家里去。 —— 叶湑正搁家里帮李二花浇院子里的菜地,总闻着一股子稀稀拉拉的腐臭味在身边游荡,他扔下水瓢子,抬袖闻了闻自己身上,又蹙起鼻子四下里闻了闻,咋也没找到这味道来源于哪儿。 李二花掀开庖屋的帘子,探出脑袋来问,:“湑哥儿,你可闻着什么难闻的味儿吗?” 叶湑点点头,往院子外望了两眼,压低声音猜测道,“许是咱哪边的邻居家在沤肥吧。” “这个时候沤肥,可真是缺了大德了。”李二花不满道,但也没多说什么,正准备反身回庖屋继续准备晚上饭,见傅秉渊踉跄着脚步,恍恍惚惚地进门,一副被抽干了灵魄的失魂模样,腐臭味直扑鼻息。 “哎呦,天老爷,你这是掉茅坑里了?”李二花被熏得眼泪直流,想靠近问问又拔不动腿。 傅秉渊没听着李二花的话,进门直直地朝着叶湑扑过去,委屈巴巴地唤道,“阿湑,你家夫君今个儿可受了大罪了!” 打他一进门,叶湑便被他这满身的味儿呛得喘不动气,又不好当着他的面掩鼻嫌弃,只得屏住呼吸,不敢用鼻子喘气,这会儿眼瞅着他往自己身边凑过来,忙不迭拔腿就跑,这要被抱住了,叶湑他当场就能去世。 李二花没眼看自家便宜儿子没出息那样儿,手里摘着的豇豆又舍不得往他身上扔,故而拿起晒在屋檐下的傅老二的布鞋扔到傅秉渊脑袋上,“还不赶紧洗洗去,搁这儿折腾湑哥儿作甚!” 好好的夫郎没抱到,又挨了他娘一鞋底子,傅秉渊瘪瘪嘴,心中委屈更甚,但知道自己这一身味儿难闻得很,他蹲坐在院门口,掌心杵着半拉脑袋,像只乖乖等着投食儿的大狗子,等着叶湑给他烧洗澡用的水。李二花嫌他沾得猪粪味太呛人,不许他进屋。 等了有那么一会儿功夫,期间,傅有良从外回来了,进门险些被熏了一跟头,一问才知,他这儿子是被老田头指使着掏猪粪去了,心里面不免有些震惊,要知道,他当初去寻老田头,开这个口,打得也是白扔两壶好酒的准备,想着傅秉渊既然有心思要做活计,那便让他去吃吃这苦头,可没想到,一向不爱下苦力又吃不得亏的人,居然还真的耐下了性子,但就是但就是身上这味儿也太熏人了。 被一家人从头到尾嫌弃了个遍的傅秉渊好不容易等来了洗澡水,他同叶湑成婚时,傅有良找木匠给打了个大浴桶,成婚后,俩人一直没用过,这会儿可算是派上用场了。 身上脱下来的衣物被叶湑捏着鼻子给拎了出去,想着明日去河边捶洗捶洗,李二花见了,直言叫他扔出去。这本就是为了干活穿的旧衣服,搓洗不过两遍就能扯烂了,如今沾了猪粪味道,连剪成拖布都用不得,还留着干啥。 叶湑虽觉得稍稍有些可惜,但还是老实依着李二花的吩咐将衣物打包起来扔了出去,家里还有些旧棉袄的布头,他寻思这两日拆洗下来,到时候再给傅秉渊做几身干活时候穿的衣服,来回倒换着穿。 屋里,傅秉渊泡在热乎乎的木桶里,拧干了手巾擦洗着身上,这沾染的泥灰实在太多,他搁水里多泡泡,一会儿打算出去再冲一遍。 叶湑递了澡豆进来,这澡豆,沾了清水揉搓出白沫来,能祛除身上污秽,乡下人洗澡洗衣服时都用这东西,他放下便要掀开门帘出去,被傅秉渊及时唤住。 “阿湑啊,我后背够不着,你帮我搓搓吧。” 叶湑脚步一顿,缓缓地回过头来。即便是傅秉渊成日里搁他跟前坦胸露背惯了,这会儿见着不着里衣的人,他还是脸颊微红,别过脸去,不敢同他正视。 傅秉渊瞧他耳梢飞起一抹绯意,伸手一把将他扯过来,濡湿的手巾塞到他手里,“阿湑,快帮我擦擦。”说着,他还往木桶边沿儿凑了凑。 叶湑闭着眼贴近,手巾拂过傅秉渊宽厚的肩背,硬如磐石一般的肌肉乍然收紧,摸上去硬邦邦的,他伸出一根手指,悄没声地戳了戳,面前的傅秉渊身子一抖,歪过头来,玩味笑道,“阿湑,你家夫君这身形是不是怪结实的。”说着,他还厚着脸皮抓着叶湑的手往自己的胸口上放。 强劲有力的心跳声透过紧实的胸肌传到叶湑的指尖,指腹间燃起一片滚烫,他猛地收回手去,直觉这屋里温度越来越热,他胡乱地给傅秉渊抹了抹后背,将手巾扔回给他,语序混乱道,“你你快洗吧,我出去我出去做饭去。”话落,仓皇着掀开门帘逃掉了。 “唉”傅秉渊叹了口气,他家夫郎这也太不禁逗了,还没说啥呢,就跑得比兔子还快。把叶湑臊跑了,他拿着澡豆迅速擦洗了身上,就着叶湑刚才送进来的水又冲洗了一遍,才套上衣衫。 吃过晚上饭,李二花和傅有良串门子去了。 叶湑拉着蜡烛在屋里炕头上裁剪衣服,下午那阵子,他把那些个旧棉袄翻了出来,挑挑拣拣地选了几样深颜色的布头,这会儿打算将其都拆开来,傅秉渊帮不上什么忙,就躺在炕头上,支着脑袋瞧叶湑忙活,见他对着朦胧的烛光,穿线穿了老半天,费劲巴拉地,愣是没把线头穿过针眼儿。 “哎呦,瞧你这费劲的,来来来,给我,我来。”傅秉渊不由分说地抢过他手上的线头,往嘴里轻轻一抿,原本破散的线头濡湿捻成了直溜溜的一根,他捏着叶湑的手,微眯了眯眼,一下就穿过了针眼儿。 叶湑没想这么顺利,想起方才自己眼前模模糊糊的,怎么也对不准,心里有点沮丧。他这一入夜就看不清东西,得亏这会儿还有蜡烛,若是没有这点光,他一准得抓瞎。 正想着呢,屋外一阵风刮过,吹灭了案桌上的蜡烛,叶湑眼前一黑,慌了神,手虚空着抓了抓,似是想要抓到些什么。 “这呢这呢!”借着窗外淡淡的月光,傅秉渊攥住叶湑乱抓的手,将他往自己身边扯了扯,“我搁这里呢,别怕。” 虽是漆黑一片,但叶湑还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傅秉渊抓住他手的那一刻,他那惶惶不安的心突然间落了地,浑身都跟着踏实下来。 “阿湑,你搁这炕头边坐坐,我去把蜡烛点上。”傅秉渊瞧着叶湑面色安稳了些,抬手掩了掩窗户,起身,趿拉着布鞋下炕将蜡烛重新点燃。 暖黄的烛光瞬间弥漫了整个漆黑的屋子,叶湑的眼前变得清晰起来,他揉搓揉搓眼,松了口气,察觉到自己的手还被傅秉渊紧攥着,他颇有些不自在,挣了两下没挣脱开,反而被抓得越来越紧。 “阿湑,你这人好生无情呐,才用完你家夫君,这就迫不及待地想要一脚蹬开?”傅秉渊失笑打趣道,手指勾了勾叶湑的掌心,撩得他掌心里面痒乎乎的。 叶湑被说的面上挂不住,讷讷地干笑两声,也不同他争辩,只一人又坐回炕沿边儿,继续忙活着手里缝衣服的活计。 傅秉渊翻身上炕,迷蒙烛光下,叶湑灵活的手指在衣服间穿来穿去,只一会儿功夫,半只袖子便成了型,他拿着同傅秉渊的胳膊比量了比量,瞧着大小合适,才接着下针。 傅秉渊不知何时睡着了,再醒来时,已是第二日清晨。 身边的炕上早已经空了,他摸了摸,连被褥都是凉的,叶湑怕是很早就醒了,他出屋子问了问李二花才知,叶湑今个儿一早同林哥儿去后山了,说是这会儿泥鳅都肥实得很,他去挖些回来,吐吐砂子,过日子烘豆腐吃。 傅秉渊撇撇嘴,这一睁眼就没见着夫郎,叫人提不起精神头来,他草草地对付了两口早饭,就往老田头家去。 老田头每日起早一袋子烟,抽完才干活,傅秉渊去得早了,便蹲在他跟前,有一搭没一搭地同他闲聊,心里还惦记着叶湑走到哪儿,也不知早上有没有吃饱饭。 被他惦记的叶湑正同发小林哥儿往后山路上走着呢,后山有一片荒田沟,早先有村里人把这块地方围起来养鱼,养了几年赔了个底掉后,这里就荒了下来,久而久之就没人管了,头着没嫁人前,他时常跟林哥儿结伴来这里挖泥鳅。 今年入夏下了好几场雨,泥地里湿湿的,叶湑脱下鞋袜扔在干爽的草丛里,一脚迈了进去,冷不丁想起昨夜傅秉渊给他形容踩到猪粪的那股子软绵绵的劲儿,同今日他踩泥地的触感并无两样,他禁不住打了个哆嗦,顿时觉得这泥地有些埋汰了。 林哥儿倒是个干活利落的主儿,跟着他下了泥地之后,从背篓里掏出个小铲子,把虚浮在面上的这层浮泥铲去,露出两条约摸着三四寸的小泥鳅,虽是短了些,但身形圆溜溜的,一瞧就肉多得很,他眼疾手快地下手捏住,猛地提溜起来,眨眼功夫,已经扔进了小竹篓里,转头瞧着叶湑站在泥地里,一动不动,关切道,“湑哥儿,你咋了?” 叶湑摇摇头,驱散脑袋里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东西,紧了紧挂在腰间的小竹篓子,拔出小铲子,同方才林哥儿一样的动作,将身边的浮泥铲掉,浮泥下现出拇指粗的小洞,叶湑眼前一亮,这小洞下面指定有泥鳅!他半蹲下身子,拿着铲子,动作小心地一层层铲开,见差不多了,就伸手进洞里掏了掏,还真拽出来一条粗实的泥鳅,个头比林哥儿刚抓到的两只还要大,他将其扔进自己随身背着的小竹篓子里,弓着腰继续摸索。 不一会儿功夫,俩人的竹篓里都填了不少,算着能够吃上个一两顿的了,叶湑还想去河边摸田螺,就没再接着挖。 二人脚底板上沾的都是泥,怕弄脏了鞋子,干脆就光着脚往河边走。 在河里浅滩冲洗干净脚后,叶湑没急着上岸,沿着石头缝里摸起了田螺,绿莹莹的水草下面尤其多,映在水里一抓一小把,翻开岸沿边上的石头,还有些小螃蟹,小螃蟹个头不大,走起路来横立着,煞是可爱,叶湑也没放过,抓了不少,想着回去吐吐泥,捣碎了做成蟹汁,炒豇豆时挖上两勺,这样炒出来的豇豆咸香可口,别有一番滋味。 临近午时,叶湑的背篓就塞得满满的了,上次同傅秉渊来钓鱼时摘的菌子,回去同辣子一起炒了炒,李二花稀罕得紧,这次来,他特意在林子里转了好几圈,又摘了不少,挑着没开伞的菌子,开水焯上两遍,撕成碎片,同切得细溜溜的葱白段,麻油和酥油一道儿熬汤,吃起来鲜美极了。如若是吃不了,便可以趁着日头盛晒干了保存起来,只等着天气冷了,拿出来泡发了炖鸡吃,菌子这东西,兹要是做熟了,怎么都好吃。 往山下走的路上,沿途瞧着有绿油油新鲜的马齿菜,叶湑挖了不少,村里人靠山吃山,什么能吃的东西都不会放过。 走一路挖一路,到山底下时,背篓沉甸甸的,压在肩膀上有些酸痛,俩人在道口分开。下个月林哥儿就要嫁到隔避村里,想来以后二人再见面就没那么容易了,临走前,林哥儿抱了抱叶湑,语气哽咽着说着让叶湑保护好自己,傅秉渊若是欺辱他,便叫他来寻自己,万不可受委屈。 叶湑哄了他好一会儿,一本正经同他保证傅秉渊待他不错,这才叫林哥儿宽了宽心,又说起叶湑下月得空,成亲那日定要来送送他。 叶湑应得爽快,他在高桥村里,拢共也没有几个朋友,林哥儿算一个,待林哥儿成亲时,自己肯定是要去搭把手的。 如此一来,等回了家,已是半晌午,因着一早同李二花知会过了,李二花便没有特意等他吃午饭,只单留了一碗菜肉给他。 从后山倒腾回来的泥鳅被李二花找了个面盆兜起来了,这泥鳅得吐好几天的沙子,一时半会儿不着急吃,小螃蟹也是,也被她养起来,只等着吐干净沙子再收拾。 叶湑惦记着想做田螺酿肉,凑活吃了两口,垫了垫肚子就开始忙活了。 把摸回来的这些田螺挨个刷了刷,刷去表面湿滑的青苔,又淘洗了两遍后,叶湑下锅里煮熟,掏出肚中的肉,择去那一小段尾巴,把剩下的田螺肉和肉末,葱末,以及碾碎的豆腐同调料一并拌在一起,拿勺子重新填进田螺里,起锅闷炖了一刻钟后,裹挟着肉汁的鲜香扑面而来。 他将其单独分出了一碗来,这老田头,平日里除了稀罕他那有年头的老烟袋,还喜欢浅酌两口,这田螺酿肉做起来虽麻烦些,但却是一记下酒的小菜。他想着给老田头端去一碗,傅秉渊这会儿可还跟着老田头学养猪的事儿呢,得劳他多费心思了。 李二花对叶湑的做法很是赞同,只是担心这一碗田螺酿肉单薄了些,叶湑走前还塞给他不少新鲜菜,叫他一同给送过去。 傅秉渊起早割了两趟猪草,这会儿又在收拾猪圈,忙得昏天黑地,不知四六,听着院门口传来叶湑的声音,还当是自己生了幻觉,他扔下铲子,定睛往院门口一望,他惦记了一整日的小夫郎就那么直挺挺地站在离他不远处的地方,举着一碗看不出来是什么的东西,正笑眯眯地同老田头说道, “田叔,我今个儿去后山挖了田螺,肥实得很,我做了点下酒菜,拿来给您尝尝鲜。” “你这小子,无事不登三宝殿,可是为了傅家小子而来?”老甜头捋了把胡须,拆穿了叶湑的「小心思」。 “田叔,瞧您这话说得,我们这做晚辈的,孝敬长辈还不是应当得嘛。”叶湑说着同傅秉渊使了个眼色。 傅秉渊得令,从他手里接过田螺酿肉,推着老田头进屋坐下。 老田头从柜子里翻出了傅有良当初提过来的两壶好酒,拆了封,难得同傅秉渊斟了几杯。 这酒后劲儿足足的,就着田螺酿肉,二人还真喝了不少,傅秉渊同叶湑从老田头家走时,脚步都打着飘。 回了家,叶湑去煮醒酒汤的空儿,傅秉渊闹着要寻他,又是掀米缸,又是开斗柜,嘴里还念叨着「阿湑」「阿湑」,好似他家小夫郎就真的藏在这米缸,斗柜里似的,更有甚者,找不见叶湑的身影,他颠颠儿地跑去大黄的狗窝里,差点把脑袋卡在窝里面拔不出来,惊得大黄和枝枝四处逃窜,不敢靠近他身边。 好在叶湑端着醒酒汤将他哄回了屋子,才没把熟睡的傅家爹娘吵起来,不然,照着傅家爹爹的脾性,当即就能给他个大比兜子。 叶湑本以为他醉成这副模样,兹等着哄他喝了醒酒汤,上炕安稳睡觉便是,可谁知刚把人抬到炕头上去,傅秉渊一个翻身,将叶湑不偏不倚地压在身/下,亲昵地蹭了蹭他的鼻尖,软声道。 “阿湑,咱们成亲也有些时日了,你你唤我一句夫君可好?” 作者有话说: 我枯了; 晚安安——感谢在2022-09-03 23:47:05-2022-09-06 01:25: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望仔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 第 32 章 ◇ ◎他看见傅秉渊大半个身子都湿了◎ “阿湑啊, 我这头咋这么疼呢。”一大早,傅秉渊扶着脑袋坐起身来,头疼得似是要炸开一般。 叶湑正坐在炕沿儿缝补衣服, 闻言,停下手里的活,撇撇嘴冷哼了一声, “一整个脑袋都磕在炕头柜子上了,可不得疼” “?” 傅秉渊大大的脑袋,大大的疑惑, 昨个儿他明明是记得自己喝多了酒, 把叶湑压在身下,黏黏糊糊地哄着他唤自己夫君,怎么就磕在柜子上了? 他不信邪地摸了摸脑袋,还真摸着有一处肿块,轻按一按,就忍不住吃痛叫出声,他更是郁闷, 正想开口问问怎么一回事儿,就见叶湑随手将衣服搭在炕头上,一把将遮挡的帘子拉开, 灼灼阳光穿过窗户, 肆无忌惮地钻进来, 刺得人睁不开眼。 “你既是醒了, 便快些起来吧, 这都要巳时了, 待去得晚了, 田叔定又要拿你说事儿了。” “巳时!”傅秉渊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消息, 几乎要跳起身来,他胡乱地往身上套衣服,嘴里还念念叨叨着,“咋能就巳时了!都怪傅老二的那两壶酒后劲忒大!哎呦,真是喝酒误事!喝酒误事呐!” “你莫急,灶上还温着肉饼子呢,垫吧垫吧肚子再走吧。”叶湑瞧他急急慌慌地往外走,连忙唤道。 “不吃了不吃了,哎呦,我得赶紧走了。”傅秉渊将鞋子后脚跟提上,扎紧裤腰带,临至门口又冷不防地折返回来。 叶湑不明所以,还当是他落下了什么东西,正歪头四下打量,乍然被扯进一个结实的怀抱里,额前落下轻轻一吻,再回过神时,得了便宜的某人早没了影,跑得跟兔子似的。 他轻抚了抚方才被印下的痕迹,良久,嘴角泛起一抹连自己都丝毫未察觉的笑意,蓦然想起昨晚上,傅秉渊将他囿于炕上,抵着他无处可逃,脑袋窝在他怀里,可着劲儿的让他唤自己一声夫君。 叶湑心里头别别扭扭的,如何也喊不出口,分明自个儿在外人面前,称呼傅秉渊为夫君都,都顺当极了,可偏偏就是在本人面前,他就哑了声音,愣是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傅秉渊「久攻不下」,还佯装同他生气,想吓唬吓唬他,可谁能想到,这一抬脑袋,直直地就磕在了炕头前放衣服的柜子角上,人当即就懵了,好半天才缓过劲来,也不知道是给砸蒙了还是酒劲儿上头,呼噜就睡过去了。 叶湑担心他万一再给磕傻了,硬是把他眼眸扒拉开,逼着他从一数到了十,确认无恙后才放任他睡去。 今早起来,他没唤傅秉渊起来,晓得他这几日被老田头使唤着又是上山又是推车的,精神头累坏了,想让他多睡一会儿,这老田头都吃了自己的田螺酿肉了,总不能再难为傅秉渊了。 叶湑料想的一点没错,老田头都抽完两袋子烟了,才等到姗姗来迟,跑得满头大汗的傅秉渊,可他愣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拿拐棍不轻不重地敲了他两下,便又把背篓扔给他,让他先去割一竹篓的猪草回来。 —— 傅秉渊一走,叶湑就闲下来了。 借着屋里明敞敞的光,他盘腿坐在炕头上给傅秉渊赶制衣服,这干活穿的衣服不须得多精巧,单单就图个结实,他特意将针脚都缝得密密实实的,但担心衣服太过朴素,傅秉渊恐看不上眼,他又绣了些花样上去,等收尾的功夫,大半上午都过去了。 他将针线篓子往炕头的柜子里一收,挑着穿上李二花给他做的新衣裳,就要出门。 今个儿天气尚好,他盘算着想回趟娘家,自打他跟傅秉渊跑商回来,就只见过秀娘和叶荣一面,已是有日子没回去了,虽说这嫁出去的人便是旁个人家的,可叶荣病了这些年,身子一直不太爽利,他心里自是时时挂念着,但又不好意思同傅家爹娘说,还是李二花体恤他主动提的,让他得了空也回去看看,还叫他走时带上两只猪蹄髈,好给叶荣补补身子。 叶湑很是感激,他此次回去,除了看看叶荣,还想问问秀娘这蟹汁是如何做的,他统共也就见秀娘做过几次,尽管工序上有点麻烦,但味道是极好的,他同林哥儿摸回来的这些个蟹子一直被李二花养在盆里吐沙子,走之前,他还去瞧了两眼,想着再吐上个几日便差不多了,到时候正好可以拿来捣碎了做蟹汁,等着再给老田头送去一罐子,傅秉渊这几日一直跟着他吃吃喝喝的,也不好白占人家的便宜。 “娘!”临到家门口,叶湑脚步愈发轻松,侧眸瞥见秀娘一人在院子里浇地,他忙不迭推开院门,将手里挎着的竹篮子往院门口一放,迎上前去。 “哎呦,湑哥儿回来了。”秀娘昨个夜里还梦见叶湑,今又念叨了一早上,这会儿见着人了,脸上绽开了满满的笑意。 “娘,我来浇吧,您歇着去,婆母让我给您带了两只蹄髈来,说是炖了给爹补补身子,我放在门口了,您看看给收拾下吧。”叶湑接过秀娘手中的水瓢,朝着院门口努努嘴。 秀娘顺着他努嘴的方向望过去,两只白生生的肉蹄髈兜在竹篮里,一瞧斤数就不小,肉还这么厚实,忙说道,“湑哥儿,待你回去,替我谢谢你婆母,咱家新下了倭瓜,前日你爹摘的,娘放在地窖里了,寻思过两日包了南瓜包子给你们送些去,你这来的正好,等会儿走时,也带些回去。”叶湑提着这竹篮从傅家过来,村里人肯定都瞧见了,若不叫他带些东西回去,恐怕要被人背后说把婆家东西往娘家倒腾呢。 “行,娘种的倭瓜最是甜了,等我回去蒸了给公婆也尝尝鲜。”叶湑笑眯眯地应下,赶着把菜地浇完,同秀娘一道儿往屋里走,“对了,娘,昨日我和林哥儿是山上摸了不少蟹子,想问问您那蟹汁咋做来着?” “那还不简单,你先进门喝碗凉白开来,娘一会儿同你细说,瞧这热得满头汗的,回娘这里还走得这么急作甚?”秀娘扯扯叶湑被汗浸透的衣衫,有些心疼道。 俩人说着小话进了屋子。 屋里阴凉些,叶湑一碗白开水下了肚,浑身暑气尽数散去。 秀娘忙着从柜子里往外掏零嘴,不一会儿功夫摆了一桌子. “娘,您忙活这作甚,我都不是什么小孩儿了,哪里还吃零嘴嘛。”叶湑见秀娘忙前忙后的,忙招呼她坐下。 “这说的什么话,你在娘这里,永远都是孩子。”秀娘给叶湑碗中重新斟满水,才坐在他跟前,细细地打量起他来。昨儿夜里,她梦见叶湑被婆家磋磨,瘦得皮包骨头,一早醒了她这心里面就不好受,如今瞧着不过月余,湑哥儿脸颊上有了肉,看着也细嫩了不少,身上还穿了新衣,秀娘这才放了心,后又想起什么来,她拍拍叶湑的手背,压低声音道,“可是有什么动静了?” 叶湑神色一怔,反应过来脸臊得通红,他扯了扯秀娘的衣角,结结巴巴道,“娘,您说什么呢这是?怎么怎么就有动静了,我们俩成亲到现在,才多久?” “哎呦,娘这不是问问嘛,湑哥儿,你跟娘说,成亲那日,娘给你的那东西,仔细瞧过没有?”秀娘不提倒好,一提起来,叶湑臊得连脖颈间都粉扑扑的,他哪里敢看这种东西,都压在柜子老下面呢。 秀娘一瞧他这样,便知是白嘱咐了,忙趁热打铁地念叨起来,“你俩现在年轻,公婆身子又好,早些抱上孩子才是,别叫傅秉渊见天儿往外跑了,还是要孩子要紧,生个一儿半女的,下半辈子,你也能有个指望。” “娘,夫君他近些日子是跟着老田头学养猪的手艺呢,孩子的事儿不不着急。”叶湑脸颊火辣辣的,语气更显艰难。 “唉,这事儿,等可等不得,我知你向来有自己的主意,但也得跟傅秉渊提早商量商量。”秀娘有些着急,前些日子,嫁去隔壁村的一哥儿被休回了娘家,她出去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夫家婆母说这哥儿嫁过去都半年了,肚里还不见动静,准是个不能生的主儿。小哥儿不堪受辱,转眼就跳了河,好在那日在河边浆洗衣服的人多,这才手忙脚乱地将人扯上来,娘家自觉丢了大面子,也不管那哥儿的死活,只听说,没几日,小哥儿就不见了踪影,连个找的人都没有呢。 她这又联想到了自家湑哥儿,怕他也因着这事儿被婆娘嫌弃磋磨,这不趁着这趟他过来,赶紧叮嘱两句。 叶湑干巴巴地应下,他娘催生催得紧,只是他和傅秉渊连那事儿都不曾有过呢。 头着成亲的那几日,他这心里恍恍惚惚的,对那事儿怕得很,每日都寻由头躲着傅秉渊同自己亲热,躲了几次之后,傅秉渊便瞧出来了,在那事儿上,就一直没有强迫过他,要孩子的事儿,也就这么给耽误了下来。 秀娘不好多说什么,叶湑主意又正得很,她只得是提点一二,叫这俩孩子别成日光顾着耍,得赶紧办正事儿。 叶湑被秀娘念叨得头昏脑涨,等不及叶荣下地回来见上一面,便想着要逃。 来时还晴空高照的天儿,这会儿倏地阴云密布,叶湑赶忙帮着秀娘把院里的菜地都盖上了雨蓬子,就这一会儿的功夫,豆大的雨珠就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哎呦,这会儿你爹可还在地里呢。”秀娘猛一拍大腿,雨下得这么大,还不知道叶荣有没有寻着躲雨的地方,这几日他咳嗽刚好,可别淋了雨又严重了。 叶湑担忧地望了望天,这雨来势汹汹,没有渐停的迹象,他从家里翻出蓑衣,披上就想往外走去,去田地里接叶荣回来,刚迈出屋子,迎面就撞上了傅秉渊和叶荣。 “爹!”他惊喜唤道。 “我听王婶子说,上午那会儿,瞧见你往家里来了,我这寻思赶紧忙活完,早些回来,谁知走半路上,偏偏下起了雨,得亏是碰上了秉渊,一路上把我给护送回来,要不然这么大的雨,还不得把我浇得透透的。”叶荣乐呵呵道。 傅秉渊收了油纸伞,抹了一把身上沾的雨滴,同叶荣寒暄道,“爹,您要这么客气,可就是跟我见外了,我来,本也是想来接阿湑回家去的。” 叶湑见状,给他递了条手巾,低声询问,“你那边可是忙完了?” “我早上去的时候,老田头就说今个儿要下雨,让我早些把猪圈给收拾好,还把猪都赶到屋棚下面去了,那阵子看天阴得厉害,就让我赶紧回家去,回去娘说你来这边了,我见天儿不好,想着过来迎迎你。”傅秉渊揉了揉他的脑袋,温声说道。 “不用过来,最多雨停,我也就回去了。”叶湑脸颊微红,当着秀娘和叶荣的面,他不习惯傅秉渊跟他这般亲昵。 傅秉渊察觉到叶湑的羞赧,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去,颔首冲着他打趣道,“不过是多走两步路罢了,我稀罕来迎你回家。” 叶湑听了这话,更觉不好意思,好半天,才低低地应了声「嗯」。 秀娘本一直担心傅秉渊这混小子会欺负他家湑哥儿,如今见他对叶湑这般小心爱护的模样,心里悬着的那块大石头好歹落了地。 眼瞅着雨势渐渐退去,她紧赶慢赶地从地窖里搬了几个倭瓜上来,催促着叶湑小两口子赶紧回家去,莫不要等过会儿雨又倾泻下来,走不成,叫傅家爹娘担心。 傅秉渊知叶湑一直挂念着娘家爹娘,故而多留了一会儿,天见了黑才从叶家走。 回去的路上,雨淅淅沥沥地又下了起来,朦朦胧胧的,滴落成串串珠帘,傅秉渊一手撑着油纸伞,一手搂着叶湑细弱的腰际,二人快步往家去。 平日里小半个时辰的路程,今个儿因着下雨的缘故,他俩只用了一刻钟便回来了。 傅秉渊打伞护着叶湑进了门,才把伞收起来,立在了一旁晾着。 路不好走,路面上都是坑坑洼洼雨点子砸出来的水坑,叶湑走得急,踩了不少水坑,这会儿鞋湿漉漉的套在脚上,箍得很,不过好在身上的衣服都是干爽的,没沾到丁点雨水,他想着烧些热水来烫烫脚,去去这身上的寒气,正欲问问傅秉渊要不要一道儿,一扭头,他整个人楞在原地。 他看见傅秉渊大半个身子都湿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06 01:25:23-2022-09-07 23:13: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糍粑 10瓶;叶凌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 第 33 章 ◇ ◎阿湑湑哥儿心肝儿◎ 傅秉渊见叶湑直直地看着自己, 眼眸深处漾着一抹他看不懂的恍惚,他伸出两根手指搁他面前晃了晃,「阿湑, 怎么了」。 被叫到名字的叶湑猛地一激灵,反应过来摇摇头,只觉得这心头翻滚着涌上来一丝悸动, 酸酸涩涩的,好像又被什么东西填得满当当的,他望着傅秉渊, 脑袋里闪过一瞬间的失神, 似是有什么东西同先前不一样的,但这感觉稍纵即逝,他没能抓捕到,亦或者是,他在放任这种感觉侵蚀自己的神志,他扬眉笑了笑,“今个儿下了雨, 天寒,要不要一道儿暖暖脚?” “那那可以啊”傅秉渊忙不迭应下,没有丝毫的犹豫, 这可是叶湑难得的邀请, 他怎么会拒绝。“你先拾掇下, 我去庖屋烧锅热水来对了, 再切几片姜, 我老爷说了, 生姜暖脚, 祛湿解乏。”, 他抓耳挠腮地在屋里头打转,无措地不知道该迈哪条腿。 “还是我去吧,你衣服都湿了,赶紧换下来吧,一会儿再给着凉了。”叶湑将人按下,从柜子里找出一身干爽的里衣,递给他,接着拿过他立在门口的油纸伞,撑着伞就往庖屋去。 傅秉渊坐在炕沿儿边上,心血阵阵涌动,扑通扑通地,一颗心几乎都要跳出来了,就连被雨水浸湿的外衫紧箍身上都没有方才那么难受,他下炕来回踱了两步,这叶湑叶湑不会嫌他脚臭吧,他今个儿去打扫猪圈,腿脚上沾的又是猪粪又是泥的,在老田头那儿只草草地冲洗了几下罢了,万一他家小夫郎嫌他脚上脏怎么办? 他扒在窗棂上,抻长了脖子向外望了望,瞧着庖屋里,叶湑蹲坐在灶台前的矮凳上,正专心地往里续柴火。他连衣服都没换,猫着腰钻出屋子,悄没声地掀开盖在水缸上的竹篾,舀上来好大一瓢水,借着朦朦胧胧的月光,在屋檐下冲洗起来,里里外外的,连脚趾间都搓洗了好几遍,临了,他不放心,偷摸了来李二花的香珠,往脚上抹了两把。 这香珠还是傅有良去镇上卖肉时,特地给李二花买来的,他抹完后又悄悄地给放回了原处,要让李二花发现了,那肯定得扒他一层皮,就算是自小/奶大的亲儿子也白搭。 叶湑被灶台里暖烘烘的柴火烤得昏昏欲睡,没注意到傅秉渊背着他的这些小动作,等锅里的水咕噜咕噜地滚开时,他已经迷瞪了一茬了。 门外雨势减小,沾了水的地面泥泞湿滑,傅秉渊怕叶湑路过时一不注意滑倒了,便早些进庖屋,帮着他把烧开的热水舀进木桶里,再提到屋里去。 俩人近日来都有些乏累,脚刚伸进盆中,原本僵硬紧绷的身子就不自觉地舒展开来,傅秉渊瘫在椅子上,长长地吁了口气,他可好久没这么舒坦过了,自打重生回来,日子就过得紧紧张张的,这会儿倏地歇下来,疲惫似洪水般翻滚着涌至全身,他打了个哈欠,眼前罩上一层雾蒙蒙的光晕。 暖黄朦胧的烛光下,叶湑板板正正地端坐在小马扎上,微低着脑袋搓着手指,不知在想些什么,一双细长的脚平平塌塌地淌在盆底,被热水烫得稍稍发红,傅秉渊暗戳戳地伸长了脚趾点了点他粉白的脚背,见叶湑视线望过来,忙躲闪开目光,假装无事发生地吹起了口哨。 “幼稚鬼。”叶湑笑骂了一句,抬脚踩在他的脚背上,将他的脚压进盆里,傅秉渊不甘示弱,大粗脚板子往盆外一翻,登时就「翻身做主」,俩人闹腾起来,你追我逃的,不一会儿,地上绽开朵朵水花。 “不闹了不闹了,满地都是水!”叶湑出言制止道,水温渐凉,再烫下去,寒意就要浸到骨子里了。他率先抽出脚,结束了这场幼稚的战斗,艰难地扭着身子去寻摸刚才顺手搭在炕头上的手巾。 “手巾去哪了,你瞧着” 叶湑顿住,说不出话来。 原本搭在炕头上的手巾不知何时落在了傅秉渊的手里,此刻,傅秉渊拿手巾捂住了他的脚,正细细地擦拭着他脚上的水。 —— 叶湑神色怔了怔,下意识往回抽了抽脚。 “别乱动,这就擦完了。”傅秉渊攥住他细弱的脚腕,往自己腿上一搭,动作轻柔地揉搓起来。 叶湑耳根子有些发烫,傅秉渊的手掌略粗糙,掌心覆着一层薄茧,被他摩挲过的脚痒痒的,像柔软的羽毛撩动着他的脚,勾的人心里面也痒呼呼的。 “行了,钻被窝吧,我把水倒了去,一会儿回来。”傅秉渊松开他的脚,拿给他用过的手巾胡乱地抹了把自己的脚,起身,轻轻松松地端起木盆往屋外去。 走时怕风吹灭了蜡烛,他掩了掩屋门,叶湑一直目送着他倒了水折返回来,才收回视线,钻进薄被里,面墙侧躺着。 屋门推开又关上,他连忙闭上眼,假装自己已经睡着,只听着背后一阵窸窸窣窣,屋里乍然暗了下来,应该是傅秉渊吹灭了蜡烛。 眼前突然陷入了黑暗里,叶湑心里一颤,紧接着,又是一阵窸窸窣窣衣料摩擦的声音,他整个人倏地被拥进了一个硬邦邦的怀抱里。 傅秉渊得寸进尺,摸索着握住他的手,同他十指交握,叶湑本能地想要缩回手,犹豫片刻,还是作罢,算了,他想握就让他握着吧。 察觉到怀里的人身子放松下来,傅秉渊唇角勾起一抹「奸计得逞」的笑意,他又把人往怀里紧搂了搂,倒头才安心地睡去。 转过天来, 老田头让傅秉渊去镇子上卖猪饲料,傅秉渊担心自个儿眼拙,瞧不出好坏来,便拉上叶湑一道儿同去。 往镇上走的路,俩人最是熟悉不过了,因着没什么要紧的事儿,便没有搭牛车,腿着到镇子上时,已是快中午头了。 这次叶湑说什么也不肯同傅秉渊去阖兴居搓一顿,拉着他寻了家街边的小面馆子,草草地对付了两口。跑商一行,虽说卖茶赚了少许,但搭给水匪的那些钱没要回来,他这心里总有个疙瘩,虽说县老爷给了三十两的赏银,但比起傅秉渊要养猪的宏图大业还远远不够,他们得省着点花,阖兴居饭菜的确好吃,可到底也不算便宜,哪里是他们这些农家子常去的地方。 傅秉渊尽管对面前这碗寡淡无味的素面提不起半点兴趣,但还是撇撇嘴填饱肚子,他晓得叶湑心细,考虑甚多,也正是因着如此,从杞县回来,他就将一应身家都交给了叶湑,由着叶湑支配。如今如今唉,嘴上委屈点就委屈点吧。 俩人凑活地吃了中午饭,起身往杂货铺子走去,老田头没指定要哪家的,傅秉渊对这饲料更是丁点不了解,还是叶湑见他一路抓瞎抓得整个人几乎要炸毛,方带他去了自个儿常去的「金粮」杂货铺子。 金粮的掌柜是个矮矬矬的小老头,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看着和和气气的,说起话来慢条斯理,不慌不忙的,叫人听了心里也舒坦。 叶湑是这家的常客,一进门,掌柜的就笑眯眯地迎了上来。 “湑哥儿,今个儿过来可是要买点什么?” 叶湑冲他笑了笑,往旁边一闪身,露出身后的傅秉渊,“宋叔,我来买点猪饲料。” “哎呦,这位是?” 宋掌柜问。 “是是我夫君。”叶湑看了眼傅秉渊,小声地羞赧道。 “恕我眼拙,湑哥儿竟然都已经成亲了,快些进来。”宋掌柜侧身,迎他二人进门,吩咐店中小二奉茶,趁着奉茶的功夫,引着他俩去看饲料。“这两种,都是平日里卖得最好的,每次上了新货,总是卖得最快,你瞧,这可都是昨个儿刚运来的。” 宋掌柜一面说着,一面掏出一把饲料递给叶湑和傅秉渊。 傅秉渊下意识地看了眼叶湑,他不懂这东西,老田头也什么都没说,眼下,就得指着他家这夫郎火眼金睛了。 叶湑倒也不含糊,他接过来打眼儿瞧了瞧,凑到鼻尖上嗅了嗅,对上傅秉渊探究的目光,点了点头。 傅秉渊知叶湑是这方面的行家,只要他点了头,就准没什么问题,当即就要宋掌柜给称重。 还是叶湑反应快,压下傅秉渊的话,同宋掌柜讲了讲价钱,给免了几十文,也算是给老田头省了钱了。 买完猪饲料,来镇子上的要紧事儿就忙完了。 傅秉渊特意背来了背篓,将猪饲料往身后一搂,走起路来便轻快多了。 记挂着方才宋掌柜问起他时,叶湑想也不想地唤自己夫君,他这心里又按讷不住了,巴巴凑到叶湑跟前,“阿湑,你再唤我一声夫君听听呗,刚才听你喊得可顺耳了。” 叶湑没想傅秉渊还在揪着这个不放,立时加快脚步,几步将他甩在了身后。 “阿湑湑哥儿心肝儿慢点走诶,等等你家夫君。”傅秉渊提步在后面一通好追。 叶湑被他接二连三的风言俏语臊得步伐更快,几乎要飞起来,巴不得原地就消失不见。 途径拐角处时,一半大小子莽莽撞撞地冲过来,将叶湑撞了个趔趄,身后的巷子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快点!别把人跟丢了!让我逮住他,非得给他扒下一层皮来!” 半大小子抓住叶湑的胳膊,眼神里尽是恳切,“帮帮我!帮帮我!求你了!” 叶湑吓了一跳,还未说话,眼前的半大小子就被随后追上来的傅秉渊一把拎开,“干什么的!光天化日的,搁这占人便宜?” 小孩往身后巷子望了一眼,脚步声逐渐逼近,他无路可逃,想着干脆就搏一把,“求求你们,帮帮我!” 傅秉渊登时拉着叶湑就要走,这种没谱儿的事情他应付不来,沾上了就是一大麻烦,谁知道后面追来的这帮人是哪路的?他不做大哥都好多年了。 叶湑被他拽着走得飞快,他还没从刚才发生的事情里回过神来,扭头看了眼被甩在后面的小孩,小孩苦着脸,瘦得跟豆芽菜似的,可怜巴巴站在巷子口,他心里瞧着总不是个滋味。 “等等渊哥,您这是要去哪儿?” 走出没几步,乍然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傅秉渊脚步一顿,脸色立时阴沉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中秋节快乐——感谢在2022-09-07 23:13:56-2022-09-10 23:14: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山牙子、糍粑 5瓶;我要上天!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 第 34 章 ◇ ◎你捏疼我了◎ 从暗巷里走出几个身着短打马褂的汉子, 为首的汉子身量虽不算高,但精瘦结实,此时他正提着小臂粗细的木棍, 堵在傅秉渊和叶湑面前,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这多日不见的「好兄弟」。 傅秉渊将叶湑往自己身后藏了藏,迎面对上这汉子, 扬了扬声道,“你不在三爷跟前伺候着,跑这来拦我去路作甚?田丰”, 这「田丰」二字, 他咬得极重。 无人知道,他是费了多大劲才堪堪压下心底里滔天的恨意,不露声色地站在这儿,同这些人说话。前世,拜眼前这人所赐,断骨之痛,时至今日, 他只要想起来便浑身冒冷汗,如若不是受他们这帮奸匪蒙骗,他何必会落得破家荡产的地步, 连累叶湑跟自己吃了那么多的苦。 叶湑不知傅秉渊为何突然变了副模样, 浑身竖起尖刺, 好似随时都要上前撕了那个叫「田丰」的汉子, 他的手被傅秉渊攥得骨节「咯吱」作响, 他往回抽了抽, 但没能挣脱开, “傅秉渊, 你捏疼我了。” 傅秉渊脑袋轰的一声,连忙松开叶湑的手,瞧着他手腕都是被自己捏出来的红痕,他心疼地吹了两口气,圈在掌心里,给他揉了揉,“阿湑,对不起。” “你你这是怎么了?”叶湑疑惑他的失态,拧眉不解道。 傅秉渊闭了闭眼,正欲开口,却被田丰抢先了去。 “渊哥,您说这话可就是跟兄弟见外了,咱都是伺候三爷的,哪里还分得上你我,不过是我今日奉三爷的命令,出来拿人,碰巧遇上您罢了,何来拦您去路这一说?” “那你只管拿人便是,兄弟我就不奉陪了。”傅秉渊不欲同他纠缠,拉着叶湑就往一旁走去,来日方长,这断腿的仇他必寻机会报回来,但眼下叶湑在身边,他不敢冒险。 田丰嗤笑一声,他客气一句罢了,这傅秉渊还真拿自个儿当回事了。不过,还是三爷吩咐的事儿要紧,他虽看不惯傅秉渊,可不会为了膈应他,而误了三爷的事儿,毕竟,这人不在,三爷待自己的脸色可是比从前好多了。 叶湑眼看着先前求救的半大小子被田丰身后的壮汉扭着胳膊押过来,面露一抹担忧,他不晓得田丰是谁,但一见他这尖嘴猴腮的面容,便知不是什么好鸟。 见田丰一脚揣上那少年的胸口,将人踹翻在地,脚踩着他的脸颊,恶狠狠道,“你不是挺能跑的?再给我跑一个啊?” 少年被踩得动弹不得,止不住地干呕,往外吐着酸水,一瞧便知田丰这一脚踹的不轻。 叶湑担心不已,但也知道凭自己的本事,救不下那少年,保不齐还得把他和傅秉渊都栽进去,况且,他心里明白,傅秉渊不管,也是为了他好。 傅秉渊本想着一走了之,这兹要是沾上了三爷的事儿,都不是什么小事,谁知那少年干了什么,居然能让田丰追到这儿来,可听着背后一脚接一脚狠踹在身上闷闷的重击声和少年压抑不住的嘶叫声,他这步子就迈不动了。 他站定身子。 叶湑一时不察,直挺挺地撞上他坚实的后背,撞得鼻头一酸,立时漾起两抹泪花,他揉了揉鼻子,嗫喏道,“好好地,你突然停下作甚。” 谁知,傅秉渊扭头捏着他的双肩,一脸正色道,“阿湑,沿着这条街,一直往前走,你还记得上次我去寻你的那家裁缝铺子吗?去那等我。” “?”叶湑怔了怔,一时没明白傅秉渊什么意思?反应过来才晓得他想要支开自己,登时猛摇了摇头,紧攥着他衣袖,“我哪也不去,你要做什么?” 傅秉渊犹豫片刻,还是没敢让叶湑离开自己的视线,他将叶湑安置在一旁,深吸一口气,自己折返了回去。 “哎呦,渊哥,您这是还有什么事儿?”田丰见他去而复返,有些纳闷。 “这是怎么得罪三爷了?”傅秉渊没接他的话茬,扬起下巴点了点躺在地上嘶哈嘶哈倒吸凉气的少年。 “他呀”田丰斜睨了少年一眼,顿了顿,“不长眼的家伙,走路上冲撞了三爷,也不知道同三爷服个软,竟还妄想冒犯三爷,我这不过来,给他紧紧身上的皮,别什么人都敢得罪!” “你胡说!”躺在地上的少年突然来了精神,抹去嘴角洇出的血丝,扯着嗓子嚷嚷道,“分明是你们不讲理,还让我受□□之辱!” “嘿,你这小子!”田丰抬脚就要踹,少年禁不住瑟缩一下。 “行了,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三爷大度,也不会跟他一般见识,教训教训,让他涨涨记性算了,这几日,衙门查得紧,别给三爷惹事儿。”傅秉渊蹙了蹙眉头,不耐道。 “怎么?渊哥这事也想横插一脚?”田丰瞧出傅秉渊的心思,似笑非笑,干瘦的面颊上一双倒三角眼眸透着精明和算计,他躬身薅住少年的头发,几乎要将他从地上薅起来,“渊哥,不是我说,我若放这小子走了,三爷那边,我说不过去呢。” “说不过去?”傅秉渊反问道,“区区一个黄口小儿,三爷是多大气性,非得同他较出个高下来?还是说”,他挑了挑眉,故意拉长尾音,“还是说是你赶着拿这小子去三爷跟前邀功?” “渊哥,瞧您这话说的,咱都是三爷手底下的人,替三爷办事儿,不较真哪能行?”田丰干笑两声,目光同傅秉渊对视刹那,眼底拂过一丝轻蔑。 “既是这般较真,我也不好挡了你往上爬的路,就是不知道”傅秉渊凑近田丰,在他耳边轻声道,“就是不知道三爷对你私下里吃漂没这事儿,较不较真?” 田丰神情一僵,脸上瞬时煞白煞白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傅秉渊后退半步,给他整了整衣襟,“去年,你去道街口替三爷要账,那家掌柜的给了你不老少好处,转头你就打赏给了杏园的戏子,年底,布庄交不上钱,拿他们家传家的镯子抵账,你顺手就给了当时跟着你的小娘们,还有今年” 田丰脸色一变,登时舔着脸谄媚起来,“渊哥,渊哥!咱有话好好说,不就是个半大小子,咱好好说就是。”面上这般,他心里却忍不住暗骂起来,傅秉渊是从哪儿知道这些事儿的?这要让他去三爷跟前乱说起来,三爷若是深查起来,他还能有好果子吃? 傅秉渊勾了勾唇,心想自己记得果然没错,田丰这个不老实的,前世背着三爷,昧下了不少银钱,还打着三爷的旗号,搁外面兴风作浪,后来听说,他得罪了人,吃漂没的事儿被人捅到了三爷面前,他被三爷挑断了手筋脚筋,扔到了大街上,在后面,就没有他的消息了,恐怕也没落下个好下场。 自己的腿废了就是拜他所赐,傅秉渊对这人生不出半点同情,他将少年提溜起来,抬眸对田丰道,“人,我带走了,三爷那边,怎么交代,就看你的了。”话了,他扯着少爷往叶湑方向去。 田丰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一时气不过,往地上狠啐了一口,“狗娘养的东西,都骑到老子头上来了!” “丰哥,这下怎么办?”身后的壮汉凑近问道。 田丰一巴掌扇到他后脑勺上,喝骂道,“怎么办?你来问老子怎么办?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走,回去跟三爷说,叫那小兔崽子跑了!” —— 走出好远,叶湑才敢回头,见身后没了那些个壮汉的影子,他松了口气,腿肚子不自觉地打起了哆嗦,他打小就在村里生活,啥时候见过这阵仗,方才傅秉渊同那几个壮汉对峙的时候,他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阿湑,怎么了?”傅秉渊瞧着叶湑脸色发白,神色很不对劲,遂温声关切道。 叶湑摇摇头,歪头往身后瞄了两眼,傅秉渊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是打方才起就亦步亦趋跟着他俩的少年。先前是他担心田丰咽不下这口气,恐怕会偷摸来拦路,提出要送这少年回家去,少年想必也是怕极了,并没有回绝他,指了路后,就安安分分地搁在他俩身后走着,低垂着脑袋一语不发。 傅秉渊轻叹了口气,晓得叶湑也担心这小子,但眼下他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从前不懂事,跟着三爷干了不少缺德事儿,落了话柄子,重活一世,他千方百计地想要避开这伙人,没想到还是碰上了,但好在田丰一门心思地想谋上位,必然会避免他跟三爷碰面,恰恰也如了他的心愿,仇要报,但不跟他们有任何牵扯才是最要紧的。 三人都没言语,一时围绕在四周的气氛安静又沉寂,直至从大道上拐进一暗巷,身后的少年才有了动静,“两位大哥,我家就在这儿了。” 傅秉渊抬眸,一扇坑坑洼洼,残缺不全的木门跃然眼前,院中陈设清晰可见,破旧低矮的房屋,半朽摇摇欲坠的窗棂,还有院中几棵有年头的老树,瞧上去不死不活的,没点什么生气。 “两位大哥,谢谢你们送我回来,可否请你们进屋喝杯茶?”少年似是鼓起很大的勇气,斟酌着问道。 傅秉渊本不欲同他有牵连,正打算回绝了带着叶湑离开,转身时,一垂髫小童猛地拉开门,手持一杆雕刻得潦草的红缨枪,杵了杵他的腰腹, “你这个坏人!不许进门!”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10 23:14:26-2022-09-13 00:38: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要上天!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 第 35 章 ◇ ◎看起来凶凶的坏家伙◎ “嘿, 小兔崽子!”傅秉渊半蹲下身子,与小童齐高,伸手戳戳他头顶的发髻, 咧嘴笑骂道。 小童脸颊气鼓鼓的,眉头紧皱,手中的红缨枪直挺挺怼在他胸前, “坏人!不许进来!” “小满,不可无礼,快些请两位哥哥进门去吃杯茶。”少年连忙制止小童, 唤他让开门口的位置。 “元哥哥, 你回来了!”小童眼眸一亮,立时绕过傅秉渊扑进了少年的怀里,亲昵地蹭蹭他胸前,厉元将他抱起,揉了揉他毛茸茸的小脑袋,转而看向傅秉渊和叶湑。 “两位大哥,进门吃杯热茶再走吧。” 傅秉渊同叶湑对视一眼, 他们本是要送厉元回来便要离开,谁知这小子倒是个会办事儿的,三请五请的, 他们也不好推辞, 遂跟着厉元进了屋。 屋中光线昏暗, 阴冷潮湿, 厉元搬了桌椅出来, 放在院中的大槐树下, 招呼傅秉渊二人入座, 自己则去庖屋里烧水, 说是吃茶,也不过是家中经年留存下来的碎茶叶梗,烹煮了,给白水添个滋味罢了。 好在傅秉渊和叶湑也不是正经来吃茶的,几人坐定后,厉元从衣襟掏出一油纸包的糖糕招呼满地跑的小童,“小满,哥哥今个儿上街给你买了你惦记了好久的糖糕。” 糖糕外的油纸几乎揉搓成一团,连糖糕都压得实实的,失了原本蓬松的模样,傅秉渊知道,厉元一直将这东西护在身上,之所以变成这样,得益于田丰狠踹在他心口窝的那一脚。 但小满并未生出半点嫌弃的神情,他双手捧着,小心地接过厉元手里的糖糕,小鼻子凑近,猛吸了一口,“好甜呀,谢谢元哥哥。”小家伙嘴角一弯,勾起两盏浅浅的梨涡,叫人看着就喜欢得很。 连一向嫌熊孩子闹腾的傅秉渊都禁不住心头一暖,他从地上揪起几根草叶,拿在手里三下五下的,一个小兔子就摆弄成了,他拉过小满,将草编的小兔子搁他面前晃了晃,小满伸手就要去抓,全然忘了自己方才是如何警惕这「坏家伙」的。 “叫声哥哥,就给你。”傅秉渊将胳膊抬高,逗着小满蹦高去够自己手里的小兔子。 小满撇撇嘴,怎么都不肯,蹦了两下没够着,一双湿漉漉的杏眸可怜巴巴地看着厉元,好似在向他求救。 厉元手足无措,一面是自己幼弟,一面是方才救了自己的恩人,虽说知道是傅秉渊在逗小满,他也不好意思开口。 “小崽子,你跟哥哥说说,哥哥怎么就是坏人了?”傅秉渊难得有兴致,继续逗弄着眼前的小满。 小满看了眼他手上的草编兔子,默默地咽了下口水,艰难开口道,“元哥哥说了,看起来凶凶的,都有可能是坏家伙,坏家伙不可以进门,会欺负小满,把小满从哥哥身边夺走。” 叶湑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声,的确,傅秉渊脸部线条紧绷英朗,双眸凛冽,不笑时似漆黑黝暗的深潭,让人深陷其中,无端生出几分冷意。初见他那会儿,自己也怵得很,只是相处的日子长了,习惯了他搁自己跟前,成日一副不正经模样,倒也不咋觉得害怕了,但傅秉渊人高马大,不苟言笑的,在小满看来,确实是「看起来凶凶的坏家伙」。 只傅秉渊听了这话,却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皱起脸,故作严肃地对着小满做了个鬼脸,抻着嗓子道“你看看,是不是这样?” 小满被逗得「咯咯咯」直笑,学着他的样子,小手抵着胖乎乎的鼻头,嘟着嘴,“不是不是!是这样的。”还趁着傅秉渊没注意,抢走了他手上的小兔子,跑出好远,回过神来冲他吐了吐舌头,炫耀起来。 傅秉渊望着小满得意的神情,禁不住失笑两声,蓦然心里泛起了涟漪,倘若他和叶湑将来有了孩子,怕是也会像小满这般喜人吧,最好孩子要像叶湑,软乎乎的,可千万别随了他这大老粗。 越想,他这越是乐呵,叶湑见他一副傻憨憨的痴笑模样,扯了扯他的衣袖,“你自己瞎乐呵什么呢?” 傅秉渊回神,敛下嘴角的笑意,轻摇了摇头,这会儿若是同叶湑说想要个像他一般温糯糯的孩子,得要吓着他了,还是再等等吧。他借势转头看向厉元,“你今个儿是怎么回事?好端端地招惹那些人作甚?” 厉元大惊失色,“何来我招惹他们一说?分明是他们不讲理,我不过打跟前经过,便说我冲撞了他们那位三爷,还押着我,逼着我,让我从他们胯/下过,以此那位三爷道歉,我”,他吞吞吐吐地,话都说不全。 “你做了什么?”傅秉渊追问道,仅仅只是冲撞,田丰不会追来二里地。 厉元抬眸看了眼面色紧绷,一脸严肃的傅秉渊,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张了张口,浑身像卸了劲一般,“我顺手从地上找了块石头,扔到了那位三爷的脑袋上了。” 怪不得傅秉渊了然于心,怪不得田丰急齿白咧地想来抓厉元回去给三爷表忠心呢,他敲了敲厉元的脑袋,“小兔崽子,你胆儿也真够大的。” “那不然如何做!”厉元猛地站起身来,如同炸了毛一般,竖起浑身尖刺,“难道我们平头老百姓就要任这些人欺辱吗?” “行了行了,别吵吵巴火的。”傅秉渊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些,近些日子,你别往那边去了,省得他们又想起这事儿来,找你麻烦,你可以不在意,但你有什么事儿,小满崽怎么办?” 说罢,他没等厉元回话,拉上懵懵懂懂的叶湑,就往门外走,走至门口,他扭身朝身后僵在原地,好半天说不上话来的厉元道,“虽说这坏人自有天收,但你若不想被这些人欺辱,就往上爬吧,爬到他们企及不到的位置,就无人再敢欺辱你了。” 厉元讷讷地点点头,好似听懂了,又好似没听懂,直至傅秉渊二人走出了院子,他才追了上来,“不管怎么说,今日之事还是谢谢两位大哥了。” 傅秉渊没有回头,向后摆了摆手,随即消失在小巷中。 —— 回村的路上,傅秉渊沉默不语。 叶湑难得见他这副模样,心里头疑惑更甚,他能看得出来,那个叫田丰的汉子不是什么善茬,可这样一个人,偏偏会因为傅秉渊的几句话就改变主意,还任凭他把人带走,这让叶湑不得不怀疑,傅秉渊在其中是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亦或是,他在田丰毕恭毕敬的那位三爷面前,又起着什么样的作用? 脑袋里装着这样的疑惑,直至到了家,他还踌躇着,要不要开口问问傅秉渊,可若叫他明晃晃,直截了当地问,叶湑说不出口,拐弯抹角,他更是毫无头绪。 遂傅秉渊一整晚都瞧着叶湑抓耳挠腮,唉声叹气,每每瞧着自己像是有话要说,他一追问,便又像受了惊吓的小蜗牛一般,迅速缩回壳里,还探出脑袋,暗戳戳地打量着自己。 他等的不耐,趁着入夜,将叶湑怼到墙角,一阵简单粗暴的唇齿碰撞后,他亲昵地碰了碰叶湑的鼻尖,脑袋沉沉地抵在他的肩窝里,压低嗓音闷声道, “阿湑,你有何想问的,不妨同你家夫君直说可好?”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13 00:38:21-2022-09-14 23:30: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要上天! 2瓶;橘子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 第 36 章 ◇ ◎傅秉渊心里很踏实◎ 叶湑被亲得晕晕乎乎, 脑袋里一团浆糊,兹等着傅秉渊歇了心思,他才缓过神来, 细想,又觉得自己多余问了,这本是他人的私事。 “想知道今个儿的事情是怎么回事?”傅秉渊粗糙的指腹摩挲着他红肿诱人的唇瓣, 将叶湑一下午的奇怪行径搁脑袋里过了一遍,试探地问道。 叶湑怔了怔,只觉得被他摩挲过的地方冒起薄薄的一层滚热, 蔓延至脸颊, 脖颈,连耳梢都透着粉色,他无措地别开脸,好半天,低低地应了声「嗯」。 傅秉渊眼底噙满笑意,将他往自己怀里紧了紧,闲适地把玩着他散落在肩头的寸寸青丝, 叶湑往外扯了扯,没挣开,索性脑袋往他硬邦邦的胸口上一靠, 想着随他去吧。 见怀里人终于安分下来, 傅秉渊微微低头, 抵在他温软的颈窝处, 叶湑身上淡淡的皂角气息萦绕在他鼻尖, 勾得他心猿意马, 他闭了闭眼, 不紧不慢地开口。 “今日在街上打人的那个汉子, 叫田丰,是三爷手底下的人,以前,我同他打过几次交道。” “三爷是谁?”叶湑下意识询问了一句,反应过来,惊觉自己打断了傅秉渊的话,他缩了缩脖子,不再插话。 傅秉渊揉了揉他的脑袋,顺着他的话茬接了下去,“三爷的真实身份我知道的也不多,只知他在镇上是有些名望的,底下替他做事的人不少,田丰就算一个,我那会儿,也跟着他混了一段时间,后来时间长了,才认清这三爷,可真不是什么好东西。”话至于此,他轻叹了口气,前世,自个儿单纯地跟小白兔似的,还天真地以为跟着三爷能赚大钱,殊不知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最后遭人利用,失了本心,落得那般不堪的下场。 怀中的叶湑明显感觉到身后人情绪低沉了下来,他不晓得之前发生了什么,但肯定是不怎么愉快的事儿,犹豫片刻,他转身,同傅秉渊面贴面,学着秀娘幼时哄他的样子,轻拍了拍傅秉渊宽阔结实的后背,干巴巴地安抚道,“没没事,有什么事情,那也都已经过去了。” 傅秉渊嘴角扯出一抹难看的笑意,“是啊,是都过去了,只是这过去的代价也太大了。” 叶湑蹙了蹙眉头,没听懂他话中的意思,但觉得自己若追问下去,岂不是搁这儿揭人家的伤疤?他正了正身子,歪头听傅秉渊继续说。 傅秉渊清了清嗓子,“现下,我是没旁个心思了,只想着能离这些人越远越好。” “那你为啥还要折回去救历元呢”,叶湑将心中的疑问和盘托出,按理说,照傅秉渊的性子,并不是那种爱管闲事儿的,尤其是碰到他最不想见的人,这从他一开始拉着自己走就能看出来。可谁知,都要走出巷子了,这人偏偏又折返了回去。瞧着傅秉渊同田丰对峙,叶湑这心里也是怕极了。 傅秉渊抿了抿唇,“我当然是不想掺和田丰和三爷的事儿,但怎么说”,他「啧」了一口,“可能就是自己好不容易淌过了这趟脏水,想给别人铺块砖吧。” 叶湑呆呆地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嘴,有些不相信这话居然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他张了张口,良久,都没能说出话来,但又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他斟酌片刻,开口道,“咱们以后尽量不去镇子上了。” 冷不丁蹦出这么一句来,傅秉渊神情一怔,继而眉头舒展开来,他扯扯叶湑细嫩的双颊,调笑道,“都听你的,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叶湑被他扯得脸颊一阵吃痛,他挣脱开他的钳制,往炕上一倒,薄被蒙住脑袋,“睡觉睡觉!” 傅秉渊挨着他躺下来,从身后搂住叶湑,自己又往他跟前贴了贴。 叶湑身子一僵,难得没有从他怀里逃出来,感受到身后平稳均匀的呼吸声,他慢腾腾地放松下来,傅秉渊今个儿心情不好,就由着他吧。 他脑袋枕着傅秉渊的臂弯,没多久,便沉沉地睡去。 寂静漆黑的夜幕中,傅秉渊直直地盯着天花板,目光如炬,在叶湑瞧不见的地方,他的拳头攥紧又松开,复攥紧,指甲狠狠地嵌进肉里,前头说什么要离这些人远点,不同他们有牵扯,他心里门儿清,那都是说来骗叶湑的,就为了能让他安心,破家荡产,断骨之痛,前世种种,岂是能当做过眼烟云?他心里暗暗下定决心,兹等着将身边的人都一一安顿好,他就要这仇给抱回来。 —— 一夜噩梦连连,傅秉渊梦见前世,奸匪寻上门来,□□掠,自己伤了腿脚,护佑不得,眼睁睁地看着这群人欺辱叶湑,他急得伸长了胳膊去拉叶湑,冷不丁脸一疼,他从噩梦中惊醒,浑身衣衫被冷汗浸透。 叶湑跪坐在一旁,扬起的巴掌还未放下。 “我我就是看你做噩梦了,叫不醒你。”他尴尬地收回手,自己本迷迷瞪瞪睡着,被傅秉渊的呓语声吵醒,听了半天,也只听着他唤自己名字,叶湑担心这人给梦魇住了,推了推他,愣是没把人推醒,这才这才给了他一巴掌。 傅秉渊下意识地摸摸脸颊,还真有点疼,但一睁眼,能见着叶湑完好无损地搁自己跟前,他这心里面比啥都踏实。 他低头拱进叶湑的怀里,双手环住他的腰际,使劲地蹭了蹭。 叶湑立时想起,早起给大黄喂食儿的时候,大黄也这般脑袋来回摆弄着,蹭着自己腿上撒娇,这念头一起,他自己被吓了一大跳,连连摇摇头,不妥不妥,这怎么能把人同狗子放在一起相比较呢,但他还是抬手揉了揉傅秉渊毛茸茸的脑袋,手搭在他身后,一下接一下地捋顺着他的脊背,像是给他顺毛一般。 傅秉渊被安抚的舒服极了,他眯了眯眼,心头这股子骇人的心悸正逐渐消退,他从噩梦的漩涡中拔出身来,长吁了一口气,真好,他重生了,他的叶湑也还在。 叶湑不晓得他这些道不出口的心思,直觉傅秉渊也着实粘人了些。 俩人搁炕上又墨迹了一会儿,到老田头家时,傅秉渊又是饿着肚子。 连着打了几日的猪草,又收拾了好些天的猪舍,许是老田头见他是个能吃苦的,又下得了力气,便开始慢慢提点他。 老田头教得详细,傅秉渊学得也上心,前前后后两个月 ,学了个七七八八差不离,眼瞅着就要出师了。 正式出师那日,傅秉渊在老田头门口磕了三个响头,恭恭敬敬地叫了声「师傅」,虽说到最后,老田头都没有收他为徒弟,但自己跟着学了这么久,他觉得,老田头衬得上这声「师傅」。 老田头听了,面上也并未瞧着有太大的反应,只捋了把花白的山羊胡子,叫他知会叶湑,若是得了什么吃食,别忘了他老头子,这俩月,他的嘴都快被叶湑给养刁了。这小哥儿见天儿往这跑,又是送摊饼子,又是送沙蟹汁的,他自是知道,叶湑此举权是为了他这夫君,但说到底,自个儿既然吃了他的东西便不能糊弄人,他待傅秉渊也是费心思的,就算是对得起傅有良的两壶好酒和叶家这哥儿的吃食了。 傅秉渊爽快应下,临走时,又给老田头磕了个响头,同他说自己今日唤他一声师傅,将来必会给他养老送终。 老田头一生孤寡,无儿无女,到末了恐怕连个摔盆送终的人没有,闻言,他叹了口气,向后摆摆手,算是答应了。 —— 傅有良没想自己这一向「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儿子能把学养猪这事儿,完完整整地给坚持下来,故而傅秉渊出师时,他一时高兴,特摆了一桌子酒菜给他庆祝,喝大了酒又大手一挥,放话要将村西那几亩田地过给傅秉渊。 村西那位置虽说是偏僻了些,但地势平缓,开阔,土壤质地均匀,透气性强,用作盖猪舍正合适。 傅秉渊本也有此意,只是那几亩闲田这些年一直被傅老大一家霸占着,若他想要拿来盖猪舍,得先把这事儿掰扯清楚。 说起这村西的闲田,还得追溯到当年分家一事儿。 当初,傅老太不做人,李二花生下傅秉渊还坐着月子,就被傅老太逼着分了家,除了几兜子粮食,就分了不太景气的几亩薄田,也就是村西的这几亩。 傅老二靠着自己杀猪的一身手艺,后来赚了银钱置办了不少田地,但因着李二花身子不爽利,买来的田地便都租了出去,只年尾从租户家收些粮食上来,抵作租金,而分家得来的这几亩,却被傅老大一家连哄带骗地又要了回去,虽说打的是租赁的名头,但这些年甭说是租金了,愣是连一粒米都没见着,李二花每每说起这事儿,就满肚子的火气没地方发,唠叨着叫傅老二寻机会把田地重新要回来。 傅有良顾忌着兄弟情谊,是怎也开不了这个口,但傅秉渊是何须人?哪里能是同人讲情理的人,故此喝完酒地第二日,他便明晃晃地登了傅老大的门。 “大伯,大伯娘?”人还未进门,他就吆喝起来。 傅老大正搁屋里同婆娘商量自家儿子傅秉文的束脩,乍一听这吆喝声,片刻才反应过来,俩人视线一碰,眸中尽显疑惑,这傅秉渊连成亲都未曾登门送过喜帖,这会儿跑来作甚? 宋玉珠推搡了一把傅老大,叫他出门把傅秉渊打发走,自己则盘腿坐在炕头上,没有半点要挪动的意思。 傅老大有些不耐,但还是翻身下炕,趿拉着布鞋往院里走,一拉开屋门,见傅秉渊大喇喇地站在院里,他勉强扯出个笑脸,“秉渊来了?可是好久没见着你人了,这阵子上哪儿去了?” 傅秉渊扯着嘴角笑了笑,“瞧大伯这话说得,我还能去哪儿?不过就是在村里混日子罢了。” 傅老大眼底闪过一抹鄙夷,他向来瞧不上傅老二这一家子,这傅有良赚再多钱,碰上无所事事不务正业的儿子,家底也会早早地给败光了,哪像他儿子傅秉文,转过年就要考秀才了,等做了大官,就要把他们接到城里享福去。 再看箱傅秉渊时,他眼里尽是得意,连语气都傲慢起来,不自觉地开始说教,“秉渊呐,这成了家,可不得混日子了,怎么也得给自己这点事儿干,养家糊口,哪哪都得要钱,你看我们家秉文,好歹博个功名出来,给老傅家争点气,你说是吧?” 傅秉渊懒得听他说教,挠了挠耳朵,“大伯说的是,这不前段时间,我出去跑商,帮着衙门剿匪,得了三十两赏银呢,不知此事您听说了没有?” 傅老大干巴巴地讪笑两声,他倒是听傅老太提了一嘴,还当是村里传出来的闲话,没想竟是真的,那可是三十两的赏银呐!他正愁秉文的束脩没钱交呢,这钱不就送上门来了?他收起先前的傲慢,压低了身子,笑得一脸讨好,“哎呦,秉渊如今也是有本事了,这衙门就是大方,三十两赏银说给就给,哪像咱们这平头小老百姓,你大伯我就指着这点田地给你大堂哥交束脩呢,这考功名,可是费钱得很。” 傅秉渊瞥了他一眼,知道他惦记上自己那三十两赏银了,也不戳破,只当是没听见,似笑非笑地含糊了过去,“大伯,您说起田地来了,我这趟过来,跟您要提的,还真是田地的事儿,我来时瞧着俺家那村西几亩地,您还种着西瓜呢?” 傅老大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冷不丁打了个激灵,暗忖傅秉渊好端端地,提那几亩地作甚? 不等他发问,他的好大侄先行说了起来,“不瞒您说,大伯,我跟着老田头学了点养猪的本事,正打算寻地方盖猪舍呢,您看,您这啥时候把地里的西瓜收了?” 傅老大心里一沉,这村西的田地,他种了十几年了,傅有良从未开口,提要回去的事儿,他早默认是自个儿家的田地了,傅秉渊此举是何意?难不成真是奔着那田地来的? 宋玉珠搁屋里听了半晌,得知傅秉渊来要田地,她嗤笑一声,给了自己的东西,还有要回去的道理?她忙不迭下炕,从屋里出来,“秉渊呐,你也知道,你秉文哥得考秀才,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你这会儿把田地要回去,可不得断了我们家的活路?你说是吧?” “哎呀,原来大伯娘在家呢?我还当家里只有大伯一个喘气的嘞?”傅秉渊撇嘴笑了笑,望向宋玉珠的眼神里淬了渗人的毒。前世,傅有良和李二花过世后,因着他断腿身残,家中没了个能撑得起来的人,这傅老大两口子就惦记上他家仅剩的那点家产,三番几次上门要东西,叶湑逼不得已,提着菜刀砍伤了傅老大的半边胳膊,这才吓退了这俩缺德玩意儿。如今见这俩人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眼前,还惦记他们家的东西,傅秉渊心里的恨意就不打一处来。 宋玉珠身子微微一僵,神色十分不自然,“瞧我,光忙这些琐事,都忘了请你进门坐坐,吃杯茶。”说着,她便要迎傅秉渊进门。 “大伯娘,茶就不吃了。”傅秉渊摆手,“地里的西瓜也熟了,赶早还是收了吧,我这忙着盖猪舍呢,您可别耽误我给老傅家争气,您说,是吧?” 宋玉珠和傅老大对视一眼,说出口的话,被傅秉渊原封不动地噎了回来,俩人面子上都有些挂不住,宋玉珠冲着傅老大使了个眼色,这傅老太太今个儿出门去,这会儿也没回来,还地一事儿,还得先同傅老太太商量商量才是,她就不信,傅老太太能对傅秉文束脩的事情不管不顾,再者说了,傅秉渊都有三十两赏银了,哪里的田地买不起,还非得要村西那几亩? 傅老大明白宋玉珠的意思,当即就拉住傅秉渊的胳膊,同他好声好气地说道,“秉渊呐,你也知道,这地里的瓜刚熟,你也得给我们点时间不是?哪能是一天两天就能收完的?” 傅秉渊扯出自己的胳膊,瞧刚才傅老大和宋玉珠俩人眉来眼去那样儿,便知又是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他不耐继续掰扯,干脆给了最后通牒,“大伯,大伯娘,我傅秉渊搁村里啥名声您们也知道,最多七日,七日后我来收地,您若不给,到时就别怪我不给你们留情面。” 说罢,他掉头就走,甚至没听他二人回话,此等没良心的人,多说一句,傅秉渊都觉得膈应。 夜里,好不容易将傅老太太盼回家来,宋玉珠哭哭啼啼地告状,添油加醋地说傅秉渊不懂礼数,不尊她和傅老大,下了他们好大的面子,要地不成,也不晓得要好好说话,竟还出口威胁他们这做长辈的,实在是不把傅老太太放在眼里。 傅老太太原是对傅秉渊成亲祭祖,傅有良不来请她过门一事耿耿于怀,现下宋玉珠一说,心头怒气更胜,直言叫他们不须的理会傅秉渊这小兔崽子,村西的田地,也不用还回去,傅有良家底厚,叫他给傅秉渊再买几亩盖猪舍便是。 见目的达到,傅老大和宋玉珠这才收了心思,想着有傅老太太坐镇,难不成,傅秉渊连老太太的面子都不给?他若不给,那傅有良还能认下这大不孝的罪名? 眼瞅着七日之期就要到了,也不见傅老大和宋玉珠有半点动静,叶湑有些着急,但因着是这是老傅家的家里事儿,他一个新夫不敢多言,倒是傅秉渊不紧不慢地,似是对要回田地一事儿胸有成竹。 果不其然, 刚过了约定好的第七日,一大早,傅秉文从外面跑回来,进门第一句。 “爹,娘,不好了,傅秉渊那混痞子在咱们瓜田里送瓜哩!” 作者有话说: 吁—— 这几日终于加完班了,从明天开始,尽量保持日更的频率; 小可爱们,不要养肥我(可怜巴巴对手指?jpg)感谢在2022-09-14 23:30:57-2022-09-19 00:40: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要上天! 2瓶;橘子茶、LWX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 第 37 章 ◇ ◎您这是上门来送红包?◎ “宋叔, 你也过来挑瓜了,随便看随便挑,看中的直接搬走, 这瓜恁甜” “王大娘,就要这一个瓜是吧?年儿,赶紧给大娘称称” “哎, 大虎哥,你力气大,多搬两个, 过了这个村, 可没这个店了” 宋玉珠和傅老大赶到村西地里时,傅秉渊正拉拔着耿年,俩人在瓜田里忙得热火朝天,前来买西瓜的农户都排起了长龙。 宋玉珠「嗷」的一声,当场就撅了过去,还是一旁排长龙的农户,把她扶到树阴下面, 掐着她的人中将人给唤了回来。 好半天,宋玉珠才缓过神来,不知这俩犊子搁这卖了多久, 自家瓜田里的西瓜已没了大半。这些西瓜, 她原是打算多留几日, 待小商贩下乡来收, 再让人家给包圆了, 谁能算到, 傅秉渊这赖丕子说卖就卖, 愣是一点余地都不留, 听一直在这儿的农户说,来得早的那些人,抱着瓜就走,连银钱都不用给,也就是想占便宜的人多了,傅秉渊方开始贱卖的。 宋玉珠这心口窝跟剜肉似的,疼得她直抽抽,她顺势往地上一躺,扯着嗓子哭嚎起来,尖利的嗓音,让人听了直捂耳朵根,“傅秉渊,你这没良心的索命魂,天杀的,你这是要逼死我们一家老小啊,不给我们留条活路呐!” 打刚才宋玉珠和傅老大过来,就被眼尖的耿年瞧见,告知了傅秉渊,傅秉渊没得理会,只招呼人进田地里搬西瓜,这会儿听着宋玉珠撒泼的动静,他才不紧不慢地穿过瓜田,走到树荫下,半蹲在她跟前,耸肩嗤笑两声,“哎呦,大伯娘,这好端端的,你跑来俺家地里整这出作甚?说什么我要逼死你们的浑话,可不让人见了笑话?” 宋玉珠气得浑身发抖,她哆哆嗦嗦地手指着傅秉渊的鼻子,破口大骂道,“傅秉渊,你好黑的心呐,这地里的瓜,是留着给你大堂哥交束脩的,你就这么给贱卖出去,难不成是要让我们一家老小去喝西北风吗?你说,你这不是要逼死我们是什么?” “大伯娘,您先等会儿干嚎,有件事儿我得给您先匡正一下,村西的这几亩田地,是俺们的田地,自然地里的东西也是俺们的东西,跟大堂哥,跟你们一家老小,没有半点关系,也牵扯不到。”傅秉渊「好心」给她纠正道。 二人这一掰扯起来,先前买瓜的农户也不挑了,纷纷都聚了过来,围了个圈,看起了热闹。一早,听傅秉渊在村里嚷嚷着要卖瓜时,他们就觉得奇怪,这傅家老大和老二好些年不曾来往了,怎地老大田地里的东西,还能叫傅秉渊给卖了去?这会儿看这老大媳妇的意思,才得知感情傅秉渊卖瓜的事儿,老大两口子事先还不知情,这可真有的热闹看了。 宋玉珠顾不上自个儿颜面,从地上爬起来,扯住傅秉渊的衣袖不松手,“老娘辛辛苦苦忙活一年种下的瓜,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把卖瓜的银钱拿来!” “大伯娘,您这可就有点难看了,前些日子,您和大伯是如何答应我的?说好了给你们七日的时间把田地的瓜收了,怎么?当我说出去的话是放了个屁?”傅秉渊挑眉,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意。 “秉渊呐,咱有事儿好商量,你瞧瞧,你弄的大家伙儿搁这看笑话作甚?”自来了就没开过口的傅老大突然站出来打圆场,这宋玉珠不要皮不要脸的,他可拉不下这个脸去。 “来看谁的笑话?”傅秉渊反问道,“是看做长辈的强占人家的田地十几年不归还的笑话?还是看打着租赁的旗号,一粒米舍不得抠出来的笑话?” 傅老大原本准备好谴责的说辞被傅秉渊草草两句话硬噎了回来,当下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想着他这大侄子名声在村里烂透了,肯定会有人站在他这边,他话锋一转,装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秉渊,怎么跟你大伯说话呢,咱都是一家人,哪里分你的我的,这孩子,咋这么不懂事,你要盖猪舍,大伯和你大伯娘如何不晓得?只是这好端端的田地,就这么浪费了,你大伯娘也是心疼呐,再说了,秉文和你一脉兄弟,将来他科考出人头地,还不是咱老傅家一道儿飞黄腾达?” “别大伯,亲兄弟还明算账呢,您跟我爹的那点兄弟情,可续不到我这儿来,傅秉文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他就算是野鸡飞上枝头变凤凰,我也沾不上他那点光,您和大伯娘若是没旁个事儿,还是赶紧回家去吧,别耽误我做买卖,我赶着腾地儿呢。”傅秉渊对傅老大拉关系攀感情的软话无动于衷,说着,扭身就要往田地里走,去接着卖他的西瓜。 宋玉珠立时就傻了眼,她没想到傅秉渊这家伙,居然软硬不吃,傅老大都给了台阶下了,这家伙不为所动,还要接着卖她的瓜!她一阵气急,摸起身边一指粗的树枝就要往傅秉渊身上抡,一面舞着,一面骂骂咧咧,“傅秉渊,你这个无赖!强盗!丧良心的玩意儿!” 傅秉渊可不惯着她这毛病,当即握住她的胳膊,往一旁一掼,宋玉珠脚下不稳,直直地冲着傅老大摔了过去,下一刻,傅老大向旁边一躲,眼见他自家婆娘跌倒在地上,也没有搭把手把人扶住。 傅秉渊一阵咋舌,他是看准了傅老大的位置才把宋玉珠推过去的,谁知道傅老大反应这么迅速,愣是没叫他婆娘占到一点便宜。 可怜宋玉珠这一摔,脑袋都摔蒙了,反应过来,当即就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天抢地,非要向傅秉渊讨个公道回来。 “村长来了!”人群中不知谁吆喝了一声,看热闹的农户自觉往两边散开,留出中间的道路。 叶广乡闻声而至。 “怎么闹得这么难看!”叶广乡见宋玉珠披头散发的泼辣模样,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不等宋玉珠撒泼,傅秉渊先行从袖口掏出两份契约。 “广乡叔,您来的正好,给俺们评评理,早些年,俺这大伯和大伯娘打着租赁的旗号,占下了我们家几亩田地,说是年尾给粮食抵租金,村里长辈都知道这事儿的,这一晃都十好几年了,我们可是一点回头钱都没见着,您看看,这白纸黑字写得可是明明白白的。”傅秉渊将契约书递给叶广乡,大有让他给主持公道的意思。 叶广乡接过契约书,打开睨了一眼,傅老大租地的事情,他也是知道的,这些年,这家人仗着傅有良家底厚,又重情义,明晃晃地占着人家的地不给,说实在的,他心里也是不齿的,再开口,难免偏向傅秉渊一些。 “老大,这就是你们不对了,当初说好了租赁,租期已到,就该把这田地交出来,这事儿放哪都是这个理。” “村长,不是我们不给,这不农忙,没倒下空来。”傅老大面露难色,叫旁个人见了,还当真以为他们家有苦衷。 傅秉渊不吃这套,立马就说起前几日他特意登门先行知会了傅老大一家,是傅老大一家人不认账,他才先礼后兵的。 宋玉珠和傅老大被说得心虚,不同傅秉渊争辩这个,掰扯起卖瓜的银钱来,这瓜总归是拿来卖的,卖给谁不是卖,把钱握在自个儿手里才是真。 可不成想,傅秉渊反应极快,“广乡叔,这第二份契约,说得是我们家那些外租的地每年需要缴纳的租金,也就是粮食,这上面一笔一笔,写的是清清楚楚,鉴于大伯一家拖欠我们家租金多年,到现在也没有半点归还的意思,您说,这卖瓜的银钱,我还须得给他?亦或者说,我可以给,但他们得把这些年的租金都补上,二者选其一。” 宋玉珠脑袋嗡得一声,险些站不住脚,这哪是还钱,这可是活生生地在她身上割肉呐,她登时就要发作,被傅老大狠瞪了一眼,俩人都噤了声。 “老大,我瞧着秉渊说得也没错,这样吧,你做主,选一个法子,可好?”叶广乡夹在其中,给傅老大出起了主意。 宋玉珠扯扯傅老大的衣袖,意图叫他不要给这混痞子让步,谁知,傅老大张口就说银钱不用还了,但剩下的西瓜不能再贱卖。 这正合了傅秉渊的心意,他就没指望从这一家人嘴里抠出十几年的租金来,只想着赶紧把田地空出来,好抓紧时间盖猪舍,傅老大此话一出,他当下就嘱咐耿年,叫他盯着这俩人今日内把地里的瓜都收走,否则,明日他就接着摆摊儿贱卖西瓜,至于老大两口子,一个铜板也别想从他这里捞着。 宋玉珠今个儿吃了好大一个亏,当着叶广乡的面也不敢发作,只得咬碎了牙往肚里咽,盘算着,待回去了好给傅老太太上上眼药,让她出面去跟傅有良说道这事儿,她就不信,傅有良能纵容他儿子在这为非作歹,还能不给他亲娘面子! 只可惜她这如意算盘打得是「啪啦啪啦」响,傅秉渊愣是没如了她的愿。 自打有了这盖猪舍的地之后,傅秉渊便日日忙活着盖猪舍的事儿,他本想着在猪舍旁搭个小屋,自己住过去,好打理猪舍的事儿,就让叶湑留在家里,别跟着他过去吃苦。 叶湑说什么也不肯,要同他一道儿住过去,多少也能有个照应,再说,猪舍若是建起来,一个人忙活不过来,哪里有家里汉子在外面吃苦受累,忙活生计,他搁家里享福的道理。 傅秉渊拗不过他,又想每日同叶湑贴贴,便重新合计着,要把猪舍旁的小屋盖得像样一点,平日他们俩就搁那边住着,不忙的时候,回家里住。 打定主意后,俩人忙前忙后,开始找人盖小屋和猪舍,傅秉渊特地跑了趟老田头那儿,同他请教着,画出了猪舍的图纸,交给叶大虎,盖屋子用的红杉木是大虎哥兄弟家的,盖房子的人是从村里找的,如今地里的活儿不多,庄稼人都闲着,过来搭把手赚点零用都是乐意干的。 这日, 傅秉渊同叶湑正搁村西监工呢,耿年颠颠儿过来,说傅老太太找上门了,这会儿正同干娘在院里对着骂呢,叫他赶紧回家一趟。 叶湑一听就急了,立时就要往家跑,傅秉渊紧随其后,刚从大路上拐进小路,还没进门,就见着傅老太太和李二花,二人对立而站,扯着嗓子,你一句我一句,骂得正起劲儿。 傅秉渊一见这架势,反倒是不着急了,他从院里拉出一条长凳来,扯着叶湑坐下,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还从衣服兜里掏出一把瓜子,分给叶湑。 叶湑哪有什么心思嗑瓜子,当下推了推傅秉渊,“你不上去帮忙,还在这儿嗑瓜子看热闹?” “帮什么忙?我娘年轻的时候,十里八乡,甭管是待嫁的大姑娘还是身经百战的婆娘,没有一个是我娘的对手,不然,你猜我爹是怎么看上我娘的?”傅秉渊勾了勾唇,把瓜子往叶湑掌心里一塞,自个儿翘着二郎腿,乐呵呵地嗑起了瓜子。 叶湑见劝说不过,李二花的战斗力又实在惊人,只好不安地坐在长凳上,这都是长辈,他一新夫插不上手。 眼见着李二花袖子一撸,张口就骂道,“你个偏心眼儿的老太婆,搁这做什么春秋大美梦的,还敢跑来我家拿腔作势?” 傅老太太不甘示弱,当即驳了回来,“都是一家人,老二杀猪赚了那么多钱,帮衬帮衬老大一家不是应该的吗?就你这狐狸精,不干好事,成日里教唆着老二同我作对,生出来的儿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都敢骑在他大伯脸上!幸好当初分家分得早,早早地你们娘俩赶出门去,才叫俺们秉文好生生地长大了。” 傅老太不提当初分家的事情还好,这一提起来,李二花脸色一阵青白,高声嚷嚷起来,“老太婆,你还有脸提分家!当初,我怀着秉渊的时候,想吃个鸡蛋都要被你指着鼻子骂,生孩子时,傅有良找来了稳婆,被你嫌弃花钱,愣是没叫人家进门,害得我难产,硬生生地在炕头上生了两天两夜,后来我坐个月子,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若不是俺家汉子是个疼人的,带着俺们分了家,俺娘俩指不定叫你怎么磋磨呢!” “就是啊,老太太,这月子仇可是一辈子的仇,还不是你们当初把事儿做的太绝了,到头来埋怨人两口子干啥。”同李二花交好的宋婶子替她打抱不平道。 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村里年长些的人都再清楚不过了,当年,傅有良还是个老老实实的庄稼人,好不容易自己攒够了钱娶上了媳妇,赶上老子娘偏心傅家老大,连分家,大部分家产也留给了傅家老大,傅老二两口子,媳妇坐着月子,儿子还是个吃奶娃娃,大冬天的就这么被赶出了家,也就是傅有良争气,学了一身杀猪的本事,这些年才把日子过好一点,这就着了某些人的热眼了。 傅老太臊得心虚,又说不过李二花,哭天抹泪地叫喊着让傅有良出来,说他家婆娘欺负她一老太太,还说傅有良不孝顺,白眼狼,吃了家里那么多粮食,到现在也不露头出来管管他家婆娘。 傅秉渊嗑瓜子磕得口干舌燥的,又听着傅老太在这吵吵把火,跟母鸡下蛋似的烦得很,将口中的瓜子皮「tui」到地上,猛地站起身来。 叶湑本就心里惴惴不安的,傅秉渊一起身,先前坐着的长凳不稳当,立时就崛起了一头,他身子不自觉地往下一滑,险些跌坐在地上,倒是傅秉渊眼疾手快,将他一把扶住,才没叫他摔个大马趴。 “你起来也不跟我提前说一声。”他小声嗫嚅了一句。 “阿湑,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起得太着急了,没跌着你吧?”傅秉渊赶忙道歉。 叶湑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什么事儿,反而问起傅秉渊要做什么。 傅秉渊嘴角微微翘起,挑起一丝笑意,上前牵起他的手,往李二花跟前走去,一面走,一面漫不经心地同他耳语道,“带你要红包去。” 叶湑脸上写满了疑惑,傅秉渊这想一出是一出的脑回路,他着实有点跟不上。 —— “奶,您别叫唤了,我爹去外村杀猪了,没在家,您今个儿上门来,是来给我和阿湑送红包吗?”傅秉渊在李二花身旁站定,抱臂笑道。 “你胡说什么!”傅老太正在气头上,一个铜板没从李二花手里要出来,这傅秉渊居然还想着让自己往外吐钱,这怎么可能? “奶,我和阿湑成亲的时候,您都没来,如今特地跑这一趟,难不成不是为了给俺俩送红包?哦要没有红包也行,我瞧着您手腕上这银镯子挺不错的,配俺家阿湑就甚好。”傅秉渊一脸无辜地朝着傅老太的手腕上银镯儿看了两眼,扭头跟叶湑道,“阿湑,你喜不喜欢那银镯儿?” 叶湑哪敢搭话,傅秉渊能厚着脸皮直接开口要,他可不能惦记长辈的东西。 叶湑不接茬,傅秉渊也是意料之中的,他权当自己看不着傅老太阴沉沉的脸,继续自顾自说着。 “奶,你看,我这想盖间猪舍都寻不着块田地,还得被大伯大伯娘骂哦对了,奶,大堂哥定亲前,您把我爷留给你的几亩田地,都过给大堂哥了吧。” “奶,你看,我和阿湑成亲也快三个月了,俺家夫郎这手上还都是光秃秃的哦对了,奶,大堂哥成亲的时候,您送了他新妇一对银镯儿吧。” “奶,你看,如今俺两口子也盘算着要孩子,不找点活干,以后孩子能不能跟着享福都不好说…哦对了,奶,大堂哥家的水姐儿刚出生的时候,您是给打了一个金锁吧,啧啧…” 傅秉渊声音不大,足够让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傅老太登时面色铁青。 作者有话说: 昨晚太困了,实在没写完,补上昨天的更新; 晚点有二更……大概半夜,嘤感谢在2022-09-19 00:40:20-2022-09-20 11:05: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糍粑 10瓶;我要上天!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 第 38 章 ◇ ◎银镯儿◎ 傅老太高低是没想到, 她不过是上门想替自己大儿子一家讨个「公道」回来,竟还白白扔出去一个银镯儿。 傅秉渊说完那话后,原本奔着来看热闹的村里人都四下骚动起来, 要论这谁家里,还没有个兄弟姊妹,做爹娘的, 最忌讳那一碗水端不平,何况是这种明晃晃的偏心呢。当年他老傅家分家的时候,就已经有人瞧不下去, 想要替傅有良说句良心话的, 但念及那是人家的家里事儿,这才忍住了,谁知,轮到家中小辈的身上了,傅老太居然还变本加厉地偏心眼儿,这谁能看得下去。 “老太太,咱不兴这样的, 这手心手背那都是肉呐!” “可不哩,虽说是分了家了,但人家傅老二这些年也没少孝敬您老人家, 您这样可就太过分了。” “不过一对银镯儿罢了, 家底儿再薄的人家, 也没有这么亏待新妇的。” 一时之间, 傅老太像是被架在了火刑架上, 浑身裹满了浓厚的松脂, 来回不停地翻烤, 烤得她烧心烧肺, 一刻也待不住了。 她悻悻然地撸下手腕上的银镯儿,阴沉着脸甩给傅秉渊,心里暗骂这赖丕子也忒不要脸不要皮了,哪有敢张口问长辈要东西的,如若不是她的好大孙傅炳文考秀才,要给他博个好名声,任村里人戳断她的脊梁骨,也别想从她身上抠出半个铜板。 傅秉渊接过银镯儿,搁自己手心里掂了掂分量,顺手拉过身后的叶湑,就套在了他的手腕上。叶湑手腕秀窄修长,白皙里透着淡淡粉意,同这银镯甚是相称,可他偏偏瞧着哪里别扭得很。 叶湑不敢收,当即就要撸下来还给傅老太太,被傅秉渊一把按住,“摘了作甚?这可是咱奶给你,虽说大堂哥的新妇是一对银镯,但咱不做那贪心的人,吃点亏就吃点亏吧。”说罢,他看向傅老太,不咸不淡道,“奶,等过些时日,我和阿湑有了孩子,定然会去大伯家请您过来吃杯酒热闹热闹,孩子的金锁,可就拜托您老人家了,再苦我们也不能苦着孩子,您说是吧?” 傅老太气得脸色发白,愤愤地睨了他一眼,没敢接他的话茬,扭身就往院子外走,脚步麻利地好似背后有野狼撵她一般。 傅秉渊嗤笑一声,敛去眼底的哂笑,迎上傅老太落荒而逃的背影,扬声道,“奶,您慢点走,下次可再过来耍呐。” 傅老太踉跄一步,身形一歪,脚步愈发麻利,转眼就没了影儿。 傅秉渊收回视线,见农户们三三两两地攀在墙头上,看热闹看得正起劲,他走近开口道,“叔伯婶子们,这都要做晚上饭了,要不咱该忙什么都忙什么去?天色渐晚,我就不留大家伙儿进门吃茶了。” 此话一出,众人也不好意思逗留,陆陆续续地散去。 下一刻,傅秉渊耳朵一阵吃痛,“娘娘娘娘,您轻点!轻点!可疼咧!” “兔崽子,还不赶紧把地上的瓜子皮都给我收拾了!”李二花扯着他的耳朵怒吼道。 “这就去这就去。”傅秉渊从李二花的魔爪下挣脱出来,正要去寻扫把,就见叶湑已经忙活上了,他连忙抢过他手里的扫把,碰巧瞧着他手腕上晃荡的银镯,他皱了皱眉头,“阿湑,赶明儿我去镇上把这玩意儿融了重新打一个花样儿,快别戴这个了,看着晦气。” 叶湑只当他是一时兴起的念头,不成想一早起来,身边的炕都凉了好半晌了,连自己手腕上的银镯也跟着不见了,他出门一问李二花才知道,傅秉渊早早地,天还蒙蒙亮就去了镇上。 —— 傅秉渊昨个夜里翻来覆去,折腾了一夜没睡着,想起前世这帮人干的那些腌臜事儿,他这心口窝就堵得慌,膈应了大半宿,还是给叶湑把银镯儿摘了下来,起早赶着山间还未散去的茫茫晨雾,寻到了镇子上的一家银饰店,开口就叫店小二将铺子里的银饰图样拿过来。 “这位爷,您搁这儿慢慢挑,我去给您沏杯茶来。”因着是当日头一位上门的客人,小二格外的殷勤。 “去吧,我先瞧瞧。”傅秉渊翻看着图册,仔细挑选起来,今早他出门前,李二花特意塞给他一锭碎银,说是置办聘礼时疏忽了,叫叶湑受了委屈,让他拿着这钱添备上,去打个像样的银镯子回来,傅秉渊说啥也不肯要,临走还是把碎银子扔回给了李二花。虽说现在建猪舍正用钱的时候,但省出一个银镯的银钱还是绰绰有余,再说了,旁个人有的,他的叶湑也得有。 挑了挑去,图册几乎要被翻散了架,他这才挑中一个稍显简单素朴的样式,叶湑一向不喜张扬,自己下聘礼那日送他的玉簪,除了成亲那日,一次都没得见他戴过,问起来,叶湑只说怕干活一不注意,再给摔碎了,故而小心地存放起来了。 银镯质地虽渲软,但比起玉簪还是结实多了,甭说是干农活了,就是劈柴砍树也碰不碎磕不坏,村里面半大姑娘哥儿,手腕上都戴着个小银镯,叮叮当当,甚是好看。 敲中了式样,便是准备称重烧融,要不说傅老太待自己是极好的,从她那拿来的这镯子分量不轻,傅秉渊想打的这只,统共也没添上多少银钱,二人约定好晚些取货的时辰,他交了定金后,便离开了。 来镇子上这一趟,除了打镯子,他还有件要紧事儿去做,尽管先前答应了叶湑,不牵扯田丰和三爷的事儿,但傅秉渊心里这道坎儿实在过不去,他合计着任大在镇子上认识的人多,人脉又广,托他帮忙给打听点事儿。 往码头走着,冷不丁背后被猛拍了一把,傅秉渊警惕地扭头,没想居然能碰到厉元,厉元身子骨瞧着比先前结实了许多,似乎还长高了些,身后背着一竹篓,竹篓中装着的竟是些书本和纸墨。 “这是要去哪儿?”他疑惑道。 “去先生那里。”厉元紧了紧背上的竹篓,兴冲冲地同傅秉渊说道,“大哥那日同我说的话,我后来仔细回想一番,确有几分道理,如今,我已入了先生的门下,不日将参加科举,合计着去讨个功名回来。” “如此甚好。”傅秉渊颇有些赞许,那日他也不过是随口一说,也难为厉元披荆斩棘,自己杀出了一条血路。 “说来还是要感谢大哥,我同小满无依无靠,难免会遭人欺辱惦记,多亏了大哥提点,才让我幡然醒悟。”厉元语气诚恳,说得傅秉渊竟有些不好意思。 “抬举了。”傅秉渊客气道,“对了,那天之后,田丰他们没再寻你麻烦吧?” “不曾。”厉元摇摇头,似是想起什么来,他压低嗓音,凑近傅秉渊身边道,“大哥,就你说的这个田丰,前些日子,我在街上碰到过几次,每每他都是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不知在替那位三爷做些什么事儿,那日,我见他实在奇怪得很,便壮着胆子跟着他拐进了一处小院,我离得远,只听着他同手底下的人说什么要小心行事,把嘴闭严实了,若是出了事儿,不可将三爷供出来,只管顶了罪去,三爷会照顾好他们的家里人” 傅秉渊心里咯噔一下,暗忖道,难不成他们这么早就开始做那事儿?他拦住厉元的肩膀,将他带至偏僻处,四下望了望,见没人,才低声同他说,“你听到的这些事儿可有同旁个人说过。” 厉元猛烈摇头,“田丰既然这般说,那自是有什么大动作,我不敢同旁人说,怕牵连了小满,惹来祸端。” “那就好那就好。”傅秉渊喃喃道,这事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像厉元这般身无长物,又无家世背景的人,最好离得远远的,千万别被牵扯进来,田丰他们现下干的事儿,那可是掉脑袋的。他放心不下,三遍五遍地嘱咐厉元,权当是听田丰那狗腿子放了屁,左耳进右耳出,万不可入了心,也别再去跟着田丰了。 厉元虽不解,但看傅秉渊神色,便知自己发现的事儿可能不是什么小事情,心中不禁后怕起来,脸上失了血色,连后背都冒起一层冷汗。 “大哥,我我这” “把这事儿给忘了,好好考你的功名,小满还得指望着你,田丰他们常出没的那些地方,以后你就别去了,若是循着机会,离开这儿。老子虽然不识多少字,但也晓得,人得往高处走。”傅秉渊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厉元下意识咽了口唾沫,缓了缓神,他本也是好奇之心盛起,如今知道了事情的要紧性,自然不敢再涉足,巴不得现在就离那帮人远远的,傅秉渊见他上道得很,心里也跟着放松下来,因着还得去码头寻任大,他不便多逗留,又嘱咐了厉元两句,就放他离开,自己加快脚步往码头去。 临近码头,只瞧着任小一人在甲板上忙活,一问才知,他爹任大帮着镇上的人抬货去了,傅秉渊靠坐在茶摊前,歇了歇脚,不远处包工指使着船夫们一袋一袋地往船上扛东西,瞧那袋子不知装的什么货物,塞得结结实实,满满当当的,船夫们抬得很是费劲,走几步就得停下来喘口气,包工在后面不停地催促着,叫他们动作麻利些,别给误了船。 傅秉渊有一搭没一搭地瞧着,等任大回来,乍然眼前灵光一现,他仔细一琢磨,这三爷费心思要倒腾的东西,会不会就是走的船运? 作者有话说: 晚安感谢在2022-09-20 11:05:46-2022-09-23 01:13: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蘋香 50瓶;我要上天!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 第 39 章 ◇ ◎赠尔只铃铛,一步一响◎ 心里一冒出这个想法, 傅秉渊忽而觉得脑袋里清明了许多,细细想来,大抵当年三爷能找上自己, 就是看中他常年跑商在外,在漕帮那里多少能说上两句话,还能帮他搭桥牵线, 故而画着赚钱的大饼骗他入火坑,他也是傻,偏偏就信了他的邪, 最终引火烧身, 害人害己,自个儿还落了个破家断腿的下场,这帮匪徒却继续逍遥法外,过的要多舒服有多舒服,一想起来,他这牙根恨得直痒痒! “哎呦,秉渊, 咱可是有日子不见了。”从镇上过来的任大打断了傅秉渊的神游。 “任叔,可算是把你等回来了,上次一别, 已有两个来月了吧, 你这腿脚恢复得如何?”傅秉渊陡然回神, 同任大寒暄笑道。 “早没什么事儿了, 这会儿走路都利落了。”任大跺了跺脚, 又使劲甩了两下腿, “从云峰寨回来, 歇了几日, 就没什么大碍了。” “那就好。”傅秉渊应道。 “你来寻我作何?是要去跑商?”任大见他突然登门来找自己,还当是傅秉渊又要跟他的船出去跑商了。“我跟你说,自打自打云峰寨的水匪被缴之后,水路上太平了许多,有云峰寨的先例在前,其他水匪也不敢造次,在外讨生活的船户日子可都好过了不是一点。” “我不打算再去跑商了,任叔。”傅秉渊摆摆手,“上次出的那岔子事儿,可把我一家老小吓得不轻,到这会儿了,我一提起来,我娘就掉眼泪,可不敢再动这心思了。” “说的也是,那事儿毕竟怪吓人的,任小回来都做了好几天噩梦,还是我找镇上的婆子给他唤了唤魂才好些。”想起云峰寨发生的事情,任大心有余悸,他可是将近大半个月,都没再敢走水路,一直到县衙发了公告,说是水匪蹲大牢的蹲大牢,流放的流放,他才放下心来。 “可不呢,我这都不敢再提这事儿了,寻思着就在村里做点小买卖得了。”傅秉渊引入正题。 “那倒是也不错的,找个活计干,总是要比闲着强,秉渊,既是如此,你此番来找我,所为何事?”任大接着傅秉渊的话茬说下去。 “我想麻烦任叔帮我打听打听杞县的情况嘛。”傅秉渊讨笑道。 “你都不打算去跑商了,还打听杞县作甚?”任大不解。 “我这不是要干点小买卖嘛,想就在我们村里寻几亩地建个猪舍,平日里养养猪,卖卖猪货,这杞县,不正是那养猪大县,您得空了帮我打听打听,看看人家做这行当可是有什么好东西,好门路,我也能跟着凑凑热闹。” “感情你这是打算分人家一杯羹?”任大打趣道。 “任叔,瞧您这话说的,我就是做点勉强糊口的生意罢了,咱大钱赚不着,赚点人家指缝里漏下来的小钱还不行?”傅秉渊咧嘴笑笑。这明面上,他是找任大帮忙打听着杞县外销的门路,实际是想知道杞县明年上半年猪瘟的情况,好把握时机,从中捞上一笔。 任大笑了笑,应下了这事儿,他现下每三四日都得去一趟杞县,打听这事儿容易得很,再者说了,云峰寨里,如若不是傅秉渊搭把手,他和任小还不定会怎么样,这份恩情,他说什么都得报。 要紧事儿说完,傅秉渊此行的目的算是达到了,他犹豫着,要不要让任大也帮忙「关照」下三爷那边。 任大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就知他还有别的事情想和自己说,便爽快说道,“秉渊,咱们认识也有些日子了,你有什么事,尽管同我开口便是,何来这般扭扭捏捏,这可不是你的性子。” 傅秉渊细细盘算了一番,身边除了任大,也没有能搭的上手的,遂将任大拉到角落,四下打量了一圈,见无人,才敢压低嗓音小声开口道,“任叔,我想让你帮我在打听打听三爷的事儿。” “三爷?”任大重复道,有些纳闷,“你不是一直在那个三爷手底下干活吗?怎现下叫我去打探他的消息?打探他哪门子的消息?” “这任叔,你有所不知,这三爷呐”,傅秉渊凑到他耳边,低声耳语道,“我想托您帮忙探听下这三爷走私盐的事儿。” “你说什么?”任大大惊失色,“他怎么敢!这律法上可写得明明白白的,售卖私盐2石之上,即处死刑,掉脑袋的事儿他也敢去做?!” “这有什么?那三爷,是何许人也?百事儿利为先,但凡能赚钱,他啥不掺和掺和?”傅秉渊摆摆手,不以为然道,“咱们这盐田虽少,但采盐的成本低,这盐田的人从盐场提了盐,再私下与贩卖私盐的盐枭做交易,将大批的私盐流通出去,说不好听的,这官盐什么价?私盐又是个什么价钱?光是这其中的差价,就能赚上好大一笔,那些个贪心的盐枭往往不满足于此,以次充好,往价位高利润低的官盐里添加杂质,然后再以官盐的价钱卖出,你说说,这稳赚不赔的买卖谁不想干?” 任大的表情逐渐古怪起来,直看得傅秉渊心里泛起了嘀咕,“任叔,怎么了?” “你既是什么都知道,还托你叔我,帮你探听什么?这走私盐的营生,你也干了?”任大询问道。 “任叔,这你可真就误会我了,前头你都说了,这可是掉脑袋的,我哪里敢做这样的事儿,我托您帮忙打听,是想知道他们的盐是怎么流通出去的。”傅秉渊赶忙表明立场,他也不过是想抓到现成的证据,好给三爷捅到县衙那儿去。 他思来想去了好些日子,虽说他眼下的确想要报前世的私仇,但终究力量悬殊,若是一不小心把自个儿给搭进去,那可就不划算了,倒不如捏着三爷的把柄,交到县衙,让县老爷去惩治他们。这样既不用他出手担风险,还可以将自己摘出来,何乐而不为? 任大闻言,也没有多想,手捋了把胡子,喃喃细数起来,“走私盐可不是小事儿,那么一大批的私盐走镖不现实,县衙查走镖查得严,山路崎岖,匪徒横行,稍有不慎,就赔得血本无归,他们不会冒这个风险,估计是走的船运,但船运这边都被我们漕帮垄断了,他若要走船运,定然是同我们漕帮的船户勾结在一起了,只是谁这么大胆,替他运私盐?” “这我就不知道了,干这种掉脑袋的行当肯定捂得严严实实,像你说的,若真是走的船运,被买通的船户八成就是沾亲带故的人,有这层血缘关系在,再加上给的银钱数目客观,自然有人愿意出这个力。”傅秉渊将自己多日来的猜测同任大娓娓说来。 任大点点头,认可了傅秉渊的说法,只是他蹙了蹙眉头,“不管怎么说,这走私盐的事儿,我都得同我们老大先知会一声,你也知道,我就是一船户,漕帮的事儿我说了不算,真要是通过我们漕帮走私盐,可得让我们老大提早揪出来,免得将来东窗事发,漕帮受了牵连。不过,秉渊呐,我有一事儿不明白,你好端端地,咋么要打听起他的事儿了?可是私下结了仇?” 任大是个实诚人,傅秉渊向来信得过他,但这会儿也不好跟他说是前世仇,今生报,只寻了个勉强说得过去的由头将此事给糊弄了过去,叫任大尽管去打听,若是得了什么消息,便给他带句话。 关系到自己营生的事儿,任大还是很在意的,故而毫不犹豫地就将此事给包揽了下来,还叮嘱傅秉渊不要轻举妄动,万一再给打草惊蛇,失了先机,那就得不偿失了。 二人敲定了此事,傅秉渊这悬挂在心里多日的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这会儿才察觉到肚子咕噜咕噜地直叫唤。 告别了任大,他寻了间码头上的羊汤铺子,同店家小二要了一碗羊杂汤。 这羊杂碎,一般是由羊的头、蹄、血、肝、心、肠、肚等混合烩制而成,故又名「羊杂烩」,汤汁奶白鲜香,面上飘着一层厚厚的奶脂,细细闻起来有一丝丝的腥膻。 这喜好辣口的,便浇上一勺辣子油,拿筷子轻轻一搅弄开,辣子的咸香裹着汤汁的醇香迎面扑来,羊杂是用高汤吊锅熬成的,闷炖得温软糜烂,入口劲道饱满,鲜味十足。 傅秉渊嘴凑上去,先吸溜了一大口,喝得额头上的汗都细细密密的冒上来,他将芝麻烧饼掰碎了,浸在碗中,浸润了鲜香羊汤的烧饼,水滋滋的,一口咬下去,满嘴爆香。 他捧着碗一阵呼噜,暖烘烘的羊汤顺着喉咙蔓延至肚子里,直教人五脏六腑都通畅起来。 傅秉渊想着下次来镇上,怎么也得带叶湑过来尝尝,前世他每每出去跑商前,都得这么吃上一顿,心里面可是踏实极了。 这吃完了羊杂汤,同店小二约定取货的时辰也差不多到了,傅秉渊结了饭钱,就往银饰店走。 进了店,小二先奉上一杯热茶,傅秉渊猛灌了一口,冲淡了口中的油腻,这才见这小二将打好的银镯呈上来,他拿起银镯,仔细地看了两眼,这打银饰的师傅手艺极好,银镯表面浮雕着简单不繁琐的暗纹,泛起的银光如夜空中点点星辰。 他小心地收好银镯,临走又瞧见柜台上摆着一古花掐丝银质腕饰,腕饰上挂着一通体透亮的小银铃,风吹起,小银铃铛叮当作响,声音清脆悦耳,他喜欢得紧,当即就买了下来,想给叶湑戴在脚腕上,碰撞起来,叮叮当当的,光是听动静,他这心头窜起来的欲/火就烧得浑身滚烫,恨不得立时就能见到叶湑。 等着他紧赶慢赶地赶回村里时,已是夜里,漆黑的夜幕中挂着零星几点星光,姣姣月色下,一盏赤色灯笼在静默夜色中尤为显眼,昏黄的烛光随风微微摇动,拉出一道浅浅的残影,他快走几步,临着走近一瞧,才发现提着灯笼,等在村门口的,居然是他家阿湑。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23 01:13:56-2022-09-26 01:02: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佩德罗 5瓶;我要上天! 2瓶;橘子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 第 40 章 ◇ ◎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 “阿湑”, 傅秉渊扬声唤道。 原本提着灯笼在村口焦急踱来踱去的叶湑,听见动静,忽而顿住脚步, 眯着眼循声望去,见自个儿等了好些时候的人终于出现在村口,他这才松了口气, “你怎地回来的这般晚?可是吃过晚饭了?” 傅秉渊快走两步,应道,“没吃呢, 这不是拿银镯去了, 夜里黑,路上不好走,耽搁了些时辰”,他从衣襟里掏出一桃木圆盒,递到叶湑跟前,小心打开来,“瞧瞧, 这银镯可还衬你心意?” 借着烛火微弱的光,叶湑凑近瞧了瞧,他虽不懂首饰的工艺, 但也能看到出来这银镯儿做工精细, 匠心独运。 他身边的哥儿姑娘自出生起, 就带着银镯儿, 家底再薄的人家, 都不会在这上面亏待了孩子, 可叶荣病了多年, 吃药瞧病都得花钱, 银镯子这东西,他哪里敢肖想,只是未曾想到,他长到这般年纪,得来的第一只银镯,居然是傅秉渊给他的,他心中难免欢喜,但又担心傅老太那边不爽利,他抿了下唇,有些为难道,“我只当你是说笑,没想你真的给融了,若是奶奶知道,怪罪下来咋办?” “怪罪?有什么可怪罪的?她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哪里还敢往上凑?不绕着你走,那都算好的,”傅秉渊语气轻佻地嗤笑道,看上去丝毫不当回事的模样,他从盒中摘下银镯儿,穿过叶湑如藕节般白嫩细致的手腕,给他戴了上去,这银镯打的是活扣,他收紧活扣,挂住了叶湑手腕,让其不往下滑,这会儿再一瞧,可是比昨日顺眼多了。 叶湑暗戳戳地摇了摇自己手腕,银镯儿颇有些分量,他戴在手上尚有些不太习惯,但实在喜欢得紧,故而也不舍得撸下来。 傅秉渊见他双眸放光的欣喜劲儿,自个儿心窝都跟着揣着一股子喜意。他接过叶湑手中的灯笼,自然地牵起他的手,“夜里有些凉,咱们早点回吧。”正说着,他这肚子咕噜咕噜地叫唤起来,虽说走之前吃了一碗羊杂汤,但赶了这么多路,肚里早就空落落的了。 叶湑闻声,浅浅地笑了笑,“娘下午擀了面片,怕你回来得晚没吃的,多留了点,咱快些走,我回去给你煮了来。” “行”。傅秉渊爽快应了一句,狡黠地捏了捏他软乎乎的手掌,待叶湑嗔怪的眼神望向自己,他偷笑着快走两步,像只偷了腥的猫儿,连脚步都充斥着得意。 身后叶湑轻叹一声,直觉同傅秉渊搁一块儿时间长了,自己都被磨得没什么性子了。 —— 从羊肠小道上拐进傅家院子,叶湑赶着傅秉渊去盥洗,自个儿则闷进庖屋里,将灶台的火重新生起来,打算给他煮碗面片汤喝。 这面片是用细绢筛筛得的面粉揉成的,李二花搓得极薄,搁烧开的水中滚过几遭就能烫熟,叶湑从竹篮里掏了两个鸡蛋出来,拿筷子打散了,沿着锅沿儿倒下去,待金黄如棉絮一般的蛋沫咕嘟咕嘟冒起了细密的小气泡,他撇下几根青菜叶子,点了两滴香油进去,擎着木勺一搅拌,袅袅如烟的馨香自锅中溢散开来。 傅秉渊寻着香味摸了进来,他那会儿就饿得前胸贴后背,眼下更是一刻都忍不了了,偷摸地想捞一勺尝尝鲜,被叶湑一巴掌拍掉不安分的爪子,“猴急得你,菜叶子还没煮熟呢。” 傅秉渊收回手,咧嘴傻憨憨地笑道,“不生不熟,吃了没毛病。” 叶湑没得理他,又等靠了须臾,待汤中的青菜叶子愈发青绿软嫩,才浇灭了灶台里的火。 “怎么还拿了两个碗出来?”他见傅秉渊从柜子里掏出两个大白瓷碗,不解问道。 “一道儿吃点嘛,我一个人吃多没劲儿。”傅秉渊拿过他手里的木勺,将锅中的面片汤均匀地分成两份,正要往外端,叶湑又将一碗中的面片汤往另一碗添了些,“我不是很饿,陪你吃点好了。” 俩人端着汤碗往西屋走,李二花从东屋探出脑袋,“湑哥儿,灶台旁的陶罐里还腌了些酸豇豆,你俩捞些出来,就着面片汤吃。” “哎,娘,我这就去。”叶湑应下,汤碗由傅秉渊端着,他正好倒出手了,便回庖屋洗了酸豇豆切碎,端上了桌。 西屋只燃了一盏烛火,二人相对而坐。 傅秉渊饿得狠了,端着碗呼哧呼哧地往嘴里巴拉,面片劲道绵软,入口很有嚼劲儿,汤头是炖骨的高汤,甘香丰腴,喝起来别有一番滋味儿。 连着灌进几大口,填了填肚子,他这才落下清闲,同叶湑说上两句话。 “阿湑,你猜我今日去镇上瞧着谁了?” 叶湑本有一搭没一搭地搅着碗中软滑的面片,闻言,心里一颤,连手里的动作都停下来了,早先从李二花那里得知傅秉渊去镇子上,这等天黑了都不见人回来,他就担心是不是碰上了田丰或是那劳什子三爷,被绊住了脚,可又不敢同李二花和傅有良提这事儿,故而才提着灯笼等在村口的,现下傅秉渊一问,他有些心慌。 傅秉渊瞧着叶湑眼神中忽而流露出些许的不安,还当是以为自己说错话了,霎时紧张起来,连说话都结结巴巴的,“我我就是想跟你说我碰着那个历元了,历元你可还记得?” “历元?”叶湑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立时想起那日从田丰手底下救下的少年,点了点头。 “晌午那会儿,我正走路上呢,冷不丁被人从背后猛拍了一把,还把我吓了一激灵,我这回头看了,才瞅着这小子背着个竹篓子,鸡贼地跟在我后面,就为了吓我一跳,见了我还呲着牙乐呵得很,我问了问他近况,才知道他跟着镇上的私塾先生读书去了,说要搏个功名,给自己和小满挣个前程出来。” “那倒是好事儿,只是读书这条路要辛苦些,不过,他能这么想,也总归是能有个奔头了。”叶湑身子稍稍放松,顺着傅秉渊的话茬说道。 “确实,我这次一见,人瞧着可是比之前有精神头多了,也长高了些,模样看起来都标致不少。”傅秉渊随意地唠着闲话,借此掩去他寻任大帮忙打听三爷的事儿,不想叫叶湑知道了担心。 俩人就着酸豇豆,七拉八扯地喝完了面片汤,傅秉渊往椅子靠背上一摊,舒坦地打了个饱嗝。 “你要暖暖脚吗?煮面片汤那会儿我多烧了些水,想着你今日在镇子上跑了一天,定是乏了吧。”叶湑收了碗碟往屋外走,临到门口,转身对着傅秉渊问道。 “好”傅秉渊起身捡了洗漱的木盆,跟着出了屋子,顺道邀请叶湑一起暖暖脚。 叶湑想着今日去村西跟大虎哥忙活着搬材和泥,的确也累了,遂依着傅秉渊,等他打了水回来,便脱了鞋袜,脚一浸入微烫的热水中,浑身的疲乏似滚滚洪水翻涌而来,暖意自丹田横流,迅速蔓延至全身,这身子都被浸得酥软,叫人不自觉地舒展开来,他微眯了眯眼,抻长了懒腰打了个哈欠,眸中水汽氤氲,连眼尾都染上一层淡淡的薄红。 傅秉渊见状,眸色暗了暗,目光滑过叶湑被热气熏腾得红扑扑的脸颊,落在白皙分明的锁骨上,他只觉口干舌燥得很,本能地咽了口唾沫,喉结微微滚动,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叶湑被他赤/裸/裸的目光瞧得满身不自在,不由得偏了偏脑袋,葱白手指假意拂过额前散乱的碎发,掩住了内心的慌乱。 “阿湑,你可真好看,好看得就跟年画上的小娃娃似的。”眼见着傅秉渊挪动着身子往他跟前凑了过来,灼热的气息尽数喷洒在他的面颊上,叶湑腿脚阵阵发软,几乎要坐不稳,一颗心胡乱地跳动起来,如擂鼓一般砸得他喘不动气,也不知哪里来的猛劲儿,他一把推开眼前的傅秉渊,恍惚之中不小心打翻了暖脚的木盆,水濡湿了一地,浇灭了满室热腾腾的旖旎。 “我我去拿拖布来”他手慌脚忙地就要下炕,被傅秉渊拦住。 “还是我去吧,你搁炕上坐着吧。”被叶湑推得一趔趄,傅秉渊乍然如梦初醒,他深吸了一口气,从案桌下翻出抹布,将地上的水悉数洇干,接着捡起被打翻的木盆,拎出了屋子。 院中,风裹动着树叶簌簌作响,他蹲坐在屋檐下,揉搓了一把脸,缓了好半天,直至压下那抹滚烫,才起身回屋。 一推开屋门,瞧着叶湑雪白细嫩的脚腕大喇喇地裸/露在被子外,傅秉渊怔在原地,拔不动腿,他想起自己偷买回来但不敢拿出来的腕饰,先前硬生生压下去那抹滚烫如潮而至,将心里这把火烧得愈发旺盛,几至冲破他那根名为理智的弦。 叶湑听着他进门的动静,就往墙根挪了挪身子,让出炕沿儿的位置,良久不见傅秉渊动弹,他愣愣地看向他,朱唇微启,“你不困吗?还不上来困觉?” 昏黄的烛光下,叶湑姣姣容颜如画,灵动纯粹的眼眸中浸着几分柔软暖意,傅秉渊脑袋里的弦「啪叽」一声被生生扯断,他翻身上炕,手指嵌住他的下巴,迫使他看着自己,继而直愣愣地亲了下去。 叶湑被这沉甸甸的压迫感钉在炕上,身子如同僵硬的木板一般,一动也不敢动,只觉得傅秉渊呼吸声越发沉重,屋中的温度节节升高,他惊觉有些不对劲,但早已为时已晚,他沉溺在傅秉渊眸中黝黑不见底的深渊里,越陷越深。 “阿湑,咱们咱们”傅秉渊声音沙哑低沉,久久压抑在神智之下的渴望即将破土而出。 案桌上的红烛湮灭,屋中陷入无尽的漆黑,叶湑本能地抓住面前的救命稻草,二人紧贴在一起,感受着彼此胸膛激烈肆意的起伏,无数道出口的言语被淹没在傅秉渊隐忍而克制的亲吻中。 叶湑眼前一片迷蒙,思绪被撞得七零八碎,不知何时被傅秉渊穿戴在脚腕处的银铃,伴着吱悠吱悠声,叮当作响,拉扯着浮浮沉沉的神智,他几欲失神。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26 01:02:31-2022-09-27 15:02: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糍粑 3瓶;我要上天!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0-50 第41章 ? 第 41 章 ◇ ◎好好好,都依着你◎ 汗水濡湿了二人的青丝。 窗外风声凛冽, 被吹落的树叶摇摆飘零,落在地上扬起圈圈漩涡。 “别闹了”,叶湑声音哑得可怜, 迷蒙水眸湿漉漉的,叫傅秉渊瞧了心头都跟着一颤。 “好好好,都依你”, 他生生惦记了两世的人,一朝如了心愿,莽莽撞撞地没了个分寸, 粗糙的指腹摩挲过他的眉眼, 好似要将他深刻在自己心里,再也磨灭不去。 “嗯黏糊糊的,难受。”叶湑艰难地从齿缝间挤出几个字。 “你躺会儿歇歇,我去打些水来。”将人里里外外都吃抹干净的「始作俑者」忙不迭翻下炕头,趿拉着布鞋就往外走。 叶湑烧来的热水留了些,摸着还算温和,傅秉渊悉数舀在盆里, 从庖屋端着出来时,冷不丁跟从茅房解手回来的傅有良撞在了一起,险些把魂儿都给吓散了, 手里的木盆几乎要扔到傅老二头上去。 傅有良被泼了大半身的热水, 紧了紧眉头, “黑灯瞎火的不睡觉, 搁这儿折腾什么?” 傅秉渊心疼泼出去的热水, 没好气道, “黑灯瞎火的也没见你睡觉呐, 连点动静都没有, 可吓死我了。” 傅有良一言难尽,望向自家儿子身上胡乱套上的衣衫,仓促中还系歪了扣子,再看他盆中的热水,他欲言又止,到最后也只说了句让他俩早些歇息,都累了一天了,别闹得太晚便进屋了。 傅秉渊撇撇嘴,想着叶湑还卧在炕上等着他呢,愈发小心地端着水盆回了屋子。 他浸湿了帕子,给叶湑净了身子,叶湑被折腾得浑身乏累,抬手都费劲,眼一闭心一横,将颜面自尊这些劳什子虚头巴脑的东西抛之脑后,躺平任他摆弄。 待傅秉渊给叶湑换上干净的衣服,扯下糟乱的被单,又铺上新的,已是半夜,初识人事,他脑袋里兴奋得没有丁点困意,像只毛茸茸的大狗子撒了欢地凑在叶湑跟前黏黏糊糊地,蹭了蹭去,叶湑数不清第几次将他的脑袋从自己颈窝扒开,最后干脆把人拉上炕,脑袋拿薄被一蒙,八爪鱼似的缠在他身上,威胁道,“再不睡,明个儿我就回娘家去!” 傅秉渊直直地躺在炕上,不敢再有其他动作,只余着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到末了,餍足地把叶湑拉进怀里,靠着他沉沉地睡去。 翌日, 叶湑愣是没起来床,早饭都端上桌了,他才迟迟地从炕头上爬起来,浑身似是被车轱辘碾过一般酸软无力。 傅秉渊正整理着昨日折腾得糟乱的床铺,见叶湑挣扎着要起床,把人按倒在炕上,“阿湑,你不用起,躺下再睡会吧” “不躺了,一等娘该过来叫咱们了。”叶湑摸过叠放在一旁的衣衫,慢腾腾地往身上套。 “我同娘说了,你昨日等我,受了点风寒有些不适,娘让你在炕上多躺会儿,待我把饭给你送进来。”傅秉渊俯身亲了亲他的脸颊,温声道。 “我哪有这般娇气,没什么事儿。”叶湑坚持。 傅秉渊犟不过他,知道他家小夫郎的性子要强,便帮着他穿戴好衣衫,扶着他往堂屋走。 “哎呀,湑哥儿怎么起来了,我还想一会儿去李大夫那儿给你抓点药呢,这夜里还是冷了些,昨个儿出门是穿少了吧。”李二花把米粥端进来,瞧着叶湑步伐缓慢地走出来,关切说道。 “娘,我没啥大碍,歇歇就好。”叶湑撑着腰坐下,坐定才觉得腰际酸痛不已,他皱了皱眉头,什么都没说。 傅秉渊晓得他难受,手搭在他身后,有一下没一下地给他揉着,好叫他能舒服些。 叶湑有些别扭,身子不经意地往前凑了凑,想躲开傅秉渊,毕竟傅家爹娘还都在饭桌上,他们俩这样亲昵不合礼数。 “躲什么?不喜欢我这样?嗯?”傅秉渊歪头抵在他耳边,轻声耳语道。 叶湑怔了怔,打心底透上一缕羞意,他身后逐渐滚烫起来,暖烘烘的触感极大地缓解他腰际的酸痛,就揉了这一小会儿,已是比早上刚起来时好多了。 “行行了。”他红着脸,难为情道。 “这就没事儿了?”傅秉渊勾了勾唇,手劲儿加大,捏了捏他身后柔软,招来叶湑一记愤愤的眼刀。 他旁若无人地收回手,将盘中冒着油花的荷包蛋夹给叶湑,一脸坏笑道,“阿湑,多吃些,补补身子。” 叶湑被臊得脸涨得通红,脑袋几乎埋在碗中不敢抬头,只盼着赶紧吃完这口饭,便回屋躲着去,他是没什么脸能见人了。 李二花不知二人在这闹腾什么,但瞧着他俩感情甚好,这打心里面就高兴,顺口还问起了村西小屋的事儿。 “前几日我问过大虎哥了,他说再有个半月就差不离了。”傅秉渊如实回道。“等盖好了我这边就收拾收拾先住过去,阿湑说要陪我一道儿。” “也好,有什么事儿你俩也能互相有个照应。”李二花欣慰道,“对了,你可嘱咐好大虎,这盖房子要舍得用料,天儿说冷就冷的,别入了冬,屋子里四处漏风不暖和,那修补起来可就麻烦了,你们要睡的炕一定要夯结实了,多花点钱也无碍。” “知道了娘,大虎哥是啥性子,您打小是看着他长大的,还能不了解他的为人?哪里能会给缺斤短两地糊弄咱们?”傅秉渊不以为然。 “那倒也是,大虎这孩子从小就憨厚老实,爹娘没得早,吃百家饭长起来的,前些年好不容易攒够了钱娶上了个媳妇,偏偏还是个不能生的,大虎也算是有情有义,只是可惜了。”李二花唏嘘道,又想起自家儿子和湑哥儿成亲已有几月了,也没听着什么动静,顺势说道,“如今你俩也成亲了,还是得把要孩子的事儿提上日程,娘在家没事儿,给你俩看着孩子,你们搁外面忙活,多好?” 叶湑昨个儿刚同傅秉渊有了深入的交流,眼下乍然听李二花说起要孩子的事情,脸红得似是要滴出血了,一句话也不敢接茬。 傅有良搁案桌下踢踢李二花的腿,示意她别闲着没事瞎催。 “傅石头,老娘给你胆儿是吧!”李二花当即炸起,揪住傅有良的耳朵,将人拎起来,“说话就说话,你踢我作甚!没个轻重的,疼死我了哎。” “哎呦,你这乱说什么呢,俩孩子可都看着呢。”傅有良自觉失了面子,难为情地求饶道。 傅秉渊幸灾乐祸地笑出声,他都这个年纪了,才晓得他爹的乳名居然叫石头,谁能想到这响当当的雨夜屠夫,在他娘面前愣是一点腰杆子都直不起来,可真是有意思得很。 叶湑不轻不重地踩了他一脚,让他不要在这儿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等着惹恼了傅有良,小心要挨鞋底子收拾。 傅秉渊立时正襟危坐,他昨个儿折腾叶湑,折腾了大半宿儿,这会儿老实得很,叶湑说啥就是啥,生怕自己惹他家小夫郎一个不高兴,今晚上连炕头都不让他上。 好在李二花还知道在孩子面前,给这当爹的留点面子,瞧着傅秉渊搁这儿明晃晃地笑话他爹,登时拿筷子敲了下他的脑袋,叫他吃完饭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傅秉渊得令,说大山叔兄弟家的母猪前些日子下了一窝小猪仔,他想着瞧瞧去,若是合适,便先定下几只,等断了奶就收过来,那会儿猪舍也就建好了,正好能用得上。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9-27 15:02:19-2022-09-28 16:37: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要上天!、糍粑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 第 42 章 ◇ ◎傅秉渊说养他们自己的小牛犊◎ 吃完早饭, 傅秉渊让叶湑在家歇息,自个儿出去打听猪仔的事情。 叶湑腰酸腿软的,便没有坚持, 只叮嘱他早些回来,瞧今日天阴得很,恐是要下雨。 告别叶湑, 傅秉渊拿着大山叔给画的路线图一路打听到了两碗村,这两碗村离着高桥村仅几里,走了约莫着半个时辰就寻到了。 因着大山叔先前已经打过招呼了, 傅秉渊站门口轻叩了两声门, 大河听着动静,便应了出来。 “来来来,秉渊,快些进来。”大河推门,招呼傅秉渊进门。 “大河叔,叨扰您了。”傅秉渊将手里提着的两壶酒递给大河,提步往屋里去。 “你看你, 来都来了,还买什么酒,同你大河叔整这么客气作甚。”大河嘴上虽这般说着, 心里还是乐呵得很, 他兄弟大山说傅秉渊这小子混得很, 早先他还担心应付不过来, 如今见人一表人才, 彬彬有礼, 这心里就跟着踏实了。 “一点薄利罢了, 大山叔别嫌弃。”傅秉渊谦让道。 这进了屋才知道, 他来的也算是巧,大河正在给猪仔们掐尾,火炉上烧得滚烫发红的烙铁「滋滋」冒着白烟,小童扒着栅栏,好奇地往跟前凑,一双剪水秋瞳圆溜溜的,炯炯明亮,大河担心烧红的烙铁烫着小童,遂提溜着耳朵,哄赶到一旁去,“走走走,上一边去,给哥哥去倒杯茶来。” 小童杏眸忽闪忽闪地打量着眼前高个子壮实的傅秉渊,怯生生地唤了声「哥哥」,接着扭头蹬蹬蹬往屋里跑,没多时,小心地端着一白瓷茶杯出来,“哥哥喝茶。” 傅秉渊接过来,轻抿了一口,润了润喉,抬眸见小童还在偷瞧自己,他抬袖揉了揉他脑袋,从衣袖里掏出个糖果子,塞进小童怀里。 小童眼前一亮,眸底漾起一抹喜意,来不及说谢谢,拿着糖果子就跑没了影儿。 “小兔崽子,也不知道跟哥哥说声谢谢。”大河笑骂一句。 “无碍,我瞧着这孩子可爱得紧,今日来的仓促,忘了跟孩子带点零嘴了。”傅秉渊有些惋惜,他自打同叶湑成亲之后,见这些个小豆包再不像从前那般烦厌,总想着逗逗一二。 “秉渊,你这是说的哪里话,屁大点的孩子罢了。”大哥客气道,提起火灶上的烙铁瞧了瞧火候,“我正给这几个猪仔掐尾的,你若不嫌弃,就过来瞧瞧,这一窝下了八只,可是个顶个的肥沉呢。” 傅秉渊应了一句,跟在大河身后,往猪圈去。要说掐尾这事儿,老田头也曾给他讲过,这猪平时扎推凑在一起,容易打仗掐架,会互相去咬对方的尾巴,刚出生三四日的猪仔掐尾,就是为了避免他们在打架时咬尾,掐得越早越好,不光可以减少生病感染的可能性,也是为了节省饲料。这猪的尾巴甩来甩去的,一是为了驱赶蚊蝇,二是像狸奴的胡子那般,可以用来平衡身体,早早地将尾巴掐了,实际上是避免猪摆尾,来拼命消耗猪的力气,不单单如此,掐尾还能改善肋间肉质,使口感变好,虽说有些残忍,但总归是好处多多,故而猪仔刚生下来没几日,猪倌便给他们掐去尾巴。 他瞧着大河将粉嫩嫩的小猪仔尾巴搁置在台子上,拿着烧红的烙铁,满满地放在猪仔的尾巴上,沿着它尾巴的下侧往上侧掐,没一会儿功夫,细溜溜的尾巴被烙断,大河将掐尾后的小猪仔寻了个暖烘烘的地方放下。 小猪仔「嗷嗷」两声,瞧不出什么异常,傅秉渊还特地探头去看了看,猪仔尾根处被灼烧的干净,竟没有出血,实在是手段厉害。 大河手起烙铁下,约摸着两刻钟,八只小猪仔整整齐齐地被安放在猪栏里,头尾凑缩成一团,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味道。 “秉渊,咱们进去喝杯茶吧,过会儿出来瞧瞧,不出血就没什么大碍。”大河把烙铁往水盆里一扔,滚滚白雾,裹着烫猪皮的熏臭味儿翻腾升起,傅秉渊不耐地蹙了蹙眉头,大河在一旁,他不好意思掩鼻,只快走两步进了屋。 俩人在案桌前坐定,大河将面前的茶杯斟满,递到傅秉渊面前,“我听大山说,你打算买小猪仔自个儿养猪?” “是,我在我们村西那块拿了地,这阵子正找人建猪舍呢。”傅秉渊接过茶,凑上去喝了两口,就拿在手里把玩。 “那你的猪舍啥时候能用上?”大河问。 “最多一个月,基本的房屋框架已经搭起来了,剩下的就是搭窝棚封顶了。”傅秉渊如是道。 “那差不多”大河捋了把胡子,算着猪仔断奶的时间,喃喃道。“一个月的话,这八只就能离了娘了,你到时候找车过来拉就是。还有我那其他猪栏里的几只母猪也都怀了崽,前后要生,你若是要的多,我还能给你便宜些。” “那倒是可以的,我这是头一茬,大概想买个二三十只吧,多了怕照顾不过来。”能搁一个地方买到这么多猪仔,也省下傅秉渊四处去打听了。 “行,你要能等的话,等我劁了猪,你再过来也可,不过这劁猪,我得另收一份钱。”大河思量道。 “劁猪就不麻烦大河叔您了,我爹是屠户,这劁猪是他老本行。”傅秉渊驳道,心里暗忖这银钱得花在刀刃上,像劁猪这种不必要的支出,能省就省,反正他爹最擅长干这个,为何不用? “好。”赚不着劁猪的钱,大河也没往心里去,同傅秉渊约好了过来拉猪仔日子。 傅秉渊先付了五百文的定金,临走时,大河嘱咐他到日子赶着牛车过来便是,在车板上铺上稻草,细沙 ,麻袋这种软和和的垫子,以免擦伤了猪蹄。小猪仔体质赶不上大猪强壮,稍稍受点伤就容易感染,一旦感染了,那可就一传十,十传百,麻烦得很。 傅秉渊很是感激,告别了大河,回程的路上琢磨起牛车的事儿来。 天很快阴沉下来,想起叶湑走之前的嘱托,他加快脚步往家里赶,刚迈进院子,大雨倾盆而至。 “快进屋来!”叶湑穿着蓑衣正准备出门去迎他,茫茫雨幕中见傅秉渊奔驰的身影,连忙招他进屋。 “哎呦,这雨下得可真急。”傅秉渊跑慢了一步,浑身被浇得透透的,叶湑将手巾递给他,从炕头的柜子里翻出了干爽的衣服,“赶紧把衣服换下来,一会儿该着凉了。” “哎”傅秉渊动作利落地把衣服褪了个干净,拿手巾胡乱地抹着身上沾湿的水滴,他光/裸/着身子,晶莹剔透的细雨从青丝滴落在宽阔结实的胸膛上,顺着滑进紧致的腰腹。 叶湑眼神一顿,蓦然想起昨夜的星星点点,兀自红了脸颊。 “阿湑,我这回来的路上想一件事儿呢。”傅秉渊抹干净身子,正说着,扭头见叶湑站在自己身后,微微颔首,耳梢红憨憨的,他故意慢腾腾地往身上套衣服,还贴近叶湑撑了撑肩背,犹如花孔雀求偶展屏。 叶湑轻咬了下唇,无奈道,“快收了你的神通,说正事儿!你今天路上想了什么?” 傅秉渊套上衣衫,正了正神色道,“我想买头牛,我算了算,咱们今后拉猪仔,送货,提饲料都得靠牛车,也不能总去找大山叔借牛车,赶上人家有急事的时候,咱们就得抓瞎了,你说是不?” “说的也是,总归咱们也能用得上。”叶湑合计了一下,的确如傅秉渊所说不差,这老是一趟趟地去借牛车,人家不定哪天就烦了,倒不如他们自己买一头牛,老牛忠心亲主,养大了他们何时用都方便。 “是吧,咱爹不是还有几亩地嘛,等秋上拉犁的时候,也不用巴巴等着人家用完牛才能去借,到时候,咱牵着咱家的牛过去给咱爹犁地去。”傅秉渊掰着指头细数道。 叶湑颇有些诧异,没想傅秉渊居然连这层都考虑进去了,确实,他们家每年到犁地的时候,都要盼着日子,等家里有牛的农户忙活完才去借,有时还得忍着旁个人的白眼儿,可也是没办法,谁叫他们实在买不起牛呢。 想起先前明里暗里的轻蔑和讽刺,叶湑的情绪明显低落了下去,傅秉渊亲了亲他的颈窝,将人抱上了炕头,把他圈在自己怀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说道,“等让爹帮忙出去打听打听,看谁家下了小牛犊子,咱们先去占上一头,我请大虎哥在村西小屋的院里搭个牛棚,就养咱们的小牛犊,你若喜欢,养鸡养鸭都可以,你不是还惦记着家里的那一对小鹅崽嘛,等着一道儿接过来,叫它们来陪着你,省得我去猪舍忙活的时候,你一人搁家里无聊,可好?” 傅秉渊脑袋抵在他耳边,低低地哄着,虽说昨日开了荤,但他不敢得寸进尺,遂只搂着人过过干瘾,待叶湑脸色好看些,他才松下心来,掰过他的身子,吮了吮他粉嫩的耳垂,黏黏糊糊道,“阿湑,叫声夫君吧。” 叶湑抿了抿嘴,眼撇向他处,任傅秉渊怎么哄都抵死不从,脸颊红得像秋日里熟透的山柿子。 “不叫,我可就亲你了?”傅秉渊不死心。 叶湑愤起,这两者有何两样!分明都是在调戏他! 傅秉渊一把将炸毛的猫儿按住,温热的唇瓣一点点吻过他的眉眼,挺巧的鼻尖,最后落在那片心心念念的柔软上。 叶湑鼻息里尽是他身上那股淡淡的皂荚味儿,脑袋里晕晕乎乎的,仿若下一刻,就要溺倒在傅秉渊眸中的缱绻里。 第43章 ? 第 43 章 ◇ ◎又可以和小夫郎出去耍了◎ 趁着吃早饭的闲空, 傅秉渊同傅有良提起想买头小牛犊的事儿,说是自己和叶湑商量过了,之后用到牛车的地方多, 总去大山叔家借牛车也不是什么长久之计,眼下手里还有点银钱,便想着先买一头小牛犊子养着。 傅有良很是赞同, 自觉自家这不成事儿的儿子成了亲后,有了叶湑在一旁督促着,可是比先前上道儿多了, 这心里面一乐呵, 他大手一挥,让傅秉渊尽管去挑选,买牛犊子的钱他和李二花给掏了。 吃过饭,他叫着傅秉渊,俩人往叶洪生家去。 这叶洪生是村长叶广乡的大儿子,去年娶上夫郎,就分了家, 住在离叶广乡家不远的祖屋里,他们家母牛前些时候一窝下了两头小牛犊,有心思的农户上门去讨要, 他家夫郎还有些舍不得, 只说再养养, 养得壮实些再看。 这掐指一算日子, 也得有仨月了, 傅有良想着去登门瞧瞧, 看能不能讨一只过来, 这乡里乡亲的, 都是认识的人儿,有啥事也好说。 叶洪生的夫郎近日查出来有了身孕,原本这两头小牛犊都是他夫郎照顾,哥儿身子弱,稍稍不慎就有可能会滑胎,一家人紧张得很,怎么也肯让他再忙活,叶洪生这两天正琢磨着怎么把小牛犊出手呢,傅有良父子就找上了门,得知他二人是想来买牛犊,叶洪生笑着将人迎进屋子。 “有良叔,秉渊兄弟,你们此番前来,可解了我燃眉之急呐,我正想让俺爹去问问谁家要买小牛犊,着急把它俩出手呢。”叶洪生给他二人倒上茶水,绕绕头憨笑道。 “那可不正好儿。”傅秉渊乐呵道,来时他还在担心叶洪生不舍得卖呢,如今你情我愿的,倒省下劲儿了。 傅有良提出想先看看牛犊子,叶洪生便引着他二人去牛棚。 牛棚里,一大俩小,三头黄牛紧紧依偎在一起。两头小牛犊嫩生生的,「哞哞哞」地叫唤着,叫声听上去可有精神多了。 “有良叔,您是懂行的,这俩牛犊寿命上您是甭个担心的,你看这颈项下的肉都是交叉长的,活得长久着呢。”叶洪生指了指小牛犊颈项的地方,同他二人说道。 “您再看看这儿。”叶洪生又摸了摸小牛犊的脑袋,“眼睛大,和牛角又挨得近,胫骨宽长,这一看就是跑得快的,您们买这牛不也是为了拉车?瞧瞧这后腿,笔直笔直的,准叫你们吃不了亏。” 傅秉渊不懂这个,但看他老爹跟着叶洪生的话点头,大抵就是赞同他的话,两头小牛犊都瞧着可有劲儿了,他喜欢两处牛角中间一缕白毛的,瞧着就跟旁个黄牛不一样,丢不了,也没人敢打歪心思。 “秉渊兄弟,这是相中了哪个?我看你一直瞅。”叶洪生见傅秉渊的目光不停地在两个小牛犊之间打量,开口问道。 傅秉渊指了指脑袋中间一撮白毛的那头,“我看这个就挺好的。” “确实不错。”傅有良接了话茬过去,叶洪生他夫郎是个仔细人,瞧这牛棚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三头牛身上的毛发都油亮油亮的,一看就是将养的很好,他们带回去也不用多费劲调理。 两边都是爽快人,又都是邻里乡亲的,也没怎么讲价,就把小牛犊定下来了,兹等着傅秉渊村西小屋的牛棚搭好了,把牛犊子接过去便是。 这边, 叶湑和李二花正收拾过些日子要带去村西小屋的东西。 昨夜下了一夜的雨,今日天好,李二花就想着把被褥都搬出来搁院子晒一晒,虽说傅秉渊和叶湑要搬去村西的小屋住,但偶尔也会回来小住两天,故而他们俩卧房里的东西不需要挪动,只再找出两床被褥来,过几日搬过去时铺盖上。 “哎呦,湑哥儿,瞧瞧我这翻出了什么东西?”叶湑正在院子扎绳子,听见李二花在东屋唤他,忙不迭扔下手里的活,进门瞧着她从樟木箱子里拿出了一床小被褥。 “娘,怎么了?” “看这床小被褥,这还是秉渊小时候睡过的呢。”李二花慢腾腾地在自个儿膝盖窝摊开,兀自回忆起来。 叶湑顺着她的话,探头瞧了两眼,小被褥中间有一大滩黄色痕渍,一看就是尿床了。 李二花见他盯着那一团尿渍看,捂嘴笑道,“你都不知道傅秉渊这小兔崽子,小的时候可多了,他自个儿尿了床怕我和你爹骂他,不敢承认,你爹举着鞋底子逼问他,他硬着梗着脖子说不是他,还说是老鼠打洞,打到这儿撒了泡尿,被他给赶跑了。你爹这又生气有觉得好笑,说就这?老鼠来了都能给冲泡喽,结果,问到最后,这小子高低就是没敢说实话,当时可把我给乐坏了。” 叶湑没想傅秉渊打小就这么混,被逗得「咯咯咯」直笑,心里惦记着,等傅秉渊回来,寻个机会笑话笑话他,叫他平日老是哄着自己说那些个风言俏语,这下,也得臊臊他。 夜里, 困觉前,俩人在炕上铺铺盖,傅秉渊注意到炕底下不知何时有了个一拳大小的洞,“这啥时候多了个洞啊?”他纳闷道。 叶湑瞄了一眼,随口道,“许是老鼠打洞,打到这里凿了个坑出来,跑了。” 傅秉渊听着这话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扭头一瞧,叶湑正憋着笑,憋得满脸通红,他乍然想起下午回来时晾晒在院里的小被褥,反应过来,猛一拍大腿根子,心里懊悔道,哎呦,可是在他家小夫郎面前把老底儿给漏了! 叶湑笑得合不拢嘴。 傅秉渊被臊得脸通红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这搁谁面前丢面子都赶不上叶湑跟前丢脸,他破罐子破摔,把叶湑压在炕头上,黑着心地挠他腰两侧的嫩肉。 叶湑最怕痒了,登时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嘴上一个劲儿地念叨着求饶,让傅秉渊放过他,他保准不再笑话他了。 俩人在炕上闹腾得出了一身汗才作罢。 傅秉渊将窗子推开一道缝,翻身从背后搂住叶湑,摩挲着他手腕上的掐丝银镯,“娘怎么把我这么丢脸的事儿都跟你说?” “只是翻出小被褥,顺口提了一句,叫我听了去罢了。”叶湑抿抿嘴,敛去唇边的笑意,小声道。 “我就知道,一准是想笑话我来着。”傅秉渊佯装生气,自个儿冷不丁又突然想起什么来,扒拉着叶湑说,“我小时候啊,那干得丢脸的事儿那可真是多了去了,娘肯定没跟你说,我那会儿跟耿年在外村上学堂,有个小孩骂耿年没爹,我气不过,就跟他约好了找地方干仗,结果你猜怎么着?” 叶湑来了兴致,“你打赢了?”照傅秉渊这壮实的体格,真要跟人干仗,肯定是占上风的。 傅秉渊竖起一根手指搁叶湑面前晃了晃,“那小子八百个心眼儿,干仗那天,他居然把我爹摇来了,我爹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身量,真要撑起肩背来,王麻子门口那条小路都过不了俩人,我当时被吓得浑身一哆嗦,寒毛都竖起来了!叫我爹拿着鞋底子撵了好几里路呢,你是没见那小子笑得那个喜庆嘞,现在想想,我都恨得牙根痒痒。” 傅秉渊攥了攥拳头,大有时隔十几年再去找人家算账的架势。 “好啦好啦,不生气不生气。”叶湑学着他的样子,揉了揉他的脑袋,安抚道。 “不过嘛。”傅秉渊话锋一转,“你家夫君我,又不是吃亏的主儿,你可知道我干了什么?” 叶湑见他一脸得意洋洋,安抚他的手不动声色地收了回来。 “那年冬天,寒冬腊月的,天儿冷得很,我假借着要同他说和的由头,骗他说屋外的铁是甜的,叫他去尝尝看,这孩子还真的信了,你都不知道,他当时舌头沾在铁柱上,哭得是一把鼻涕一把泪,我又骗他说只能用童子尿去呲” “他也信了?”叶湑失声问道,童子尿着实有点缺德了。 “这我记不太清了,就知道我爹的鞋底子揍人挺疼的。”傅秉渊苦着脸笑道。 叶湑乐得直捶床,险些笑岔了气,傅秉渊认命地给他拍了拍后背,“阿湑,你怎么能笑话我呢,这谁,还没个小时候嘛。” 叶湑拼命摇摇头,表示他可真没有这般「辉煌」的过去。 傅秉渊一直等他歇下气,才岔开话题说起了旁个事儿。 “我听洪生哥说,赶明儿秀水村有个集会,说是热闹得很,夜里还有灯会讷,阿湑,趁着还没开始忙活正事儿,咱去热闹热闹?” 叶湑稍一作想,的确动了心思,“娘今日还说,等这几天秀水村大集的时候,叫咱们去集上置办些带去村西小屋的东西呢。” “那行,等我明日问问娘要不要跟咱一道儿去。”傅秉渊心中雀跃不已,想着又能同叶湑出去耍耍,翻来覆去折腾到后半宿才睡着。 翌日, 饭桌上,傅秉渊说起后日十五,他和叶湑想要去秀水村赶集,傅有良顺着他的话茬说自己又从老田头那要了半扇猪,等着拉去集市上卖卖,李二花闲得无事要去帮忙,叫他俩自个儿逛逛去,置办好的东西正好借着牛车拉回来。 傅秉渊顺口问道,“娘,秀水村夜里有灯会,我和阿湑盘算着去转转,等爹白日里忙活完了,咱结伴都去凑凑热闹呗?” 李二花闻言,大惊失色,“你没有自己夫郎吗!这么大人了,你闲着没事儿,搁我和你爹之间这么碍事作甚!” 傅秉渊垮起个批脸:“”,我真傻,真的,我就不该多这句嘴。 作者有话说: 祝大家国庆快乐—— 小小地抽个奖叭,国庆节作者想要心想事成,盼了好久好久,希望这次能如愿!做梦都想如愿!! 感谢在2022-09-28 23:32:19-2022-10-01 00:30: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要上天!、糍粑 2瓶;Zhang、橘子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 第 44 章 ◇ ◎赶集◎ 十五这日, 起早,傅秉渊便帮着傅有良将半扇猪肉分装到牛车上去,同叶湑背着竹篓, 一家人赶着牛车往秀水村走。 刚下过雨,路不好走,四人揣着泥窝窝, 深一脚浅一脚走得慢腾腾的,等到了秀水村,多数小贩都已经支起摊子来了。 “咱就搁这儿吧?”傅秉渊拉住套在大黄牛背上的缰绳, 往四周打量了一圈, 人来人往,都是个一眼能瞧着的摊位。 “行,这就挺好。”傅有良应声,从板车上往下卸家伙什儿。 “你俩该干嘛干嘛去吧,这有我和你爹忙活。”李二花扬扬手,赶着傅秉渊和叶湑去集上。 拗不过自家娘,又瞧着东西已经卸下来近半数了, 傅秉渊这才拉着叶湑,背挎上竹篓,沿着西流河往里走。 大集上热闹得很, 来往挑担摊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吹糖人画糖画的, 走街串巷磨剪刀的, 还有乌泱泱围成圈瞧着的杂耍, 那壮硕汉子身着白色马褂, 手持一柄长剑, 给周围人展示了一圈长剑后, 他身子后仰,伸长了脖子,将长剑悉数没入喉嗉,最后只余着刀柄在外,叶湑张大了口 ,好似那柄长剑是顺着喉咙吞进了自己的肚子里,直到汉子将长剑拔出口,他才回过神来,大呼精彩,连手掌心都要拍红了。 傅秉渊前世走南闯北,这等糊弄人的小把戏他见得多了,叶湑稀罕,他就陪他一道儿看,末了还投了那汉子几个铜板,都是出来混口饭的,谁都不容易。 待杂耍收了摊子,谢了幕。叶湑骤然反应过来,光顾着看杂耍了,把他们赶集的要紧事儿给忘了。 他心虚地瞧了眼傅秉渊,见这人面色无异,才稍稍宽了宽心。 傅秉渊见叶湑仰着个脖子看自己,有些不解,「阿湑,怎么了」。 “没事没事,”叶湑连连摇头,轻吁了口气,“咱们快些买东西去吧,”,说罢,他先行起身朝前走着。 傅秉渊不作他想,快走两步,上前握住叶湑的手,这集上人头攒动,熙熙攘攘的,就怕一分神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叶湑被握得紧实,粗糙的薄茧摩挲着他的掌心,他抿了抿唇,心里说不上来的踏实,从前赶集时,因着身量单薄,他总被人挤得东倒西歪,若是不小心踩到旁个人的脚,还要招来一记白眼,难得有傅秉渊牛高马大地走在自个儿身边,一般身量的人还真不敢往上凑活。 二人沿着西流河,一路逛着一路买,叶湑是讲价的一把好手,经他手的,甭管是锅碗瓢盆还是筷子勺子刷碗的篾子,没有他砍不下来的价钱。 傅秉渊观战观得是目瞪口呆,记忆中,叶湑向来都是乖乖糯糯的性子,不爱说话,遇见熟人就抿嘴腼腆地笑笑,何时有这般大杀四方的气势,他在旁愣是一句话都插不上去,先前还担心叶湑吃了亏,如今看来,他多虑了。 等着东西都买了七七八八差不离,竹篓里塞得满满当当当,已是中午头,「奋战」了一上午,俩人肚子都饿得咕噜咕噜叫,寻了个热腾腾的面摊儿坐下。 傅秉渊要了碗卤肉面,问起叶湑要吃些什么,瞧着他犹豫不决,便说这家面摊儿的卤肉面味道极好的。 不多时,两碗卤肉面,一小碟酱牛肉端上了桌子。 傅秉渊扒了扒碗中的卤肉,挑了挑眉,“掌柜的,你们家这浇头可是比先前少多了,要这样抠抠搜搜的,我们下回不来了。” 面摊儿掌柜闻声,满脸歉意地舀过一勺卤子, “客官,不瞒您说,近日里来,这肉价涨了,我这小本生意也顶不住,又不敢给各位客官涨钱,只能在这分量上稍作缩减,还望您二位谅解。” 傅秉渊让他将卤子浇到叶湑的面碗中,自己则对着掌柜笑了笑,道了声谢,旁个再没说其他的。 掌柜的识趣退下,傅秉渊将一小碟酱牛肉推到叶湑跟前,“阿湑,你多吃些,今个儿可是辛苦你了。” 叶湑知他是说自己砍价的事儿,一时脸上红了红,担心自个儿掐腰蛮横的模样落在傅秉渊眼里,叫他看了不喜,他微微颔首,掩住面上的难为情,手拿着筷子将碗中的卤子同面拌匀。 煸炒得酥软金黄的卤肉丁肥瘦相宜,入口轻轻一抿即化,浸透了浓郁的酱汁的细面黏稠筋道,醇香味十足,他这不过三口两口,一碗卤肉面就全下了肚,可把叫嚣了大半上午的肚子,给安抚得熨熨帖帖。 傅秉渊见叶湑吃得这般着急,忙又给他碗中夹了两块酱牛肉,“阿湑,你慢些吃,咱下午没旁个事儿了,不着急,这面条不好消化,吃急了小心肚子不舒服。” 叶湑这嘴里还咬着细面,腾不出空来回应他,便点点头,示意他也吃,别总顾着自己这边。 待吃过饭,结了账正要走,叶湑记挂着李二花两口子也在秀水村的集上,问傅秉渊要不要给爹娘带些过去,怕他们忙起来没空闲吃饭。 “不用。”傅秉渊提起地上的竹篓背到肩膀上,爽快回道,“他俩每次来集上,都少不了要去吃陈叔家的水馄饨,这些年了,雷打不动从未变过,不信咱们一会儿过去,你瞧瞧便知道了。” 叶湑闻声不再说什么,跟着傅秉渊背上竹篓,往傅有良的肉摊儿方向走去。 这会儿大家伙儿都吃饭去了,街上来来往往的,零星几个人,早没了上午的热闹劲儿。 叶湑低着头走在后面,心里琢磨着等下若是路过药馆,要去买些药草来,冷不丁被迎面过来的精壮汉子撞了个趔趄,他肩膀一阵吃痛,还未开口,就被人抢了话头去。 “你这哥儿怎么回事?走路不长眼,净往人身上撞,走开走开,碍事儿的东西。”精壮汉子横眉怒瞪,语气不善地质问道。 叶湑一阵气憋,狭路相逢,碰撞是难免的,缘何说话这么难听!他正欲回嘴,乍然自己被一把拉开,下一刻,傅秉渊已经站在他面前,只见他横眉一瞪,伸出手指杵了杵那精壮汉子的肩头,“咋滴,给你张嘴,你就当自个儿是人了?” 汉子被他杵得连连后退几步,原本嚣张的气势在傅秉渊魁岸身形的笼罩下,顿时矮了一大截,结结巴巴道,“我我我” “我什么我?搁这儿母鸡抱窝呢?”傅秉渊不耐地斜睨了他一眼,眼底深处冷若寒潭,瞧得汉子阵阵发颤。 汉子骂人在先,这会儿本就是理亏,又看傅秉渊黑着脸,实在骇人的很,遂不敢再回嘴,夹拉着尾巴”灰溜溜地逃了。 傅秉渊收回视线,不由分说地搂过叶湑的肩膀,“阿湑,下次再碰到这般不讲理的,尽管回嘴便是,这些个没皮没脸的赖丕子,就惯会寻软柿子捏。” “没事,也是我寻思旁个分了神,不然定能躲开的。”叶湑软声软气地回道。寻常碰着这种蛮横不讲理的人,他总是能躲能躲,虽说他这身量,在哥儿里面也不算是矮小的,但毕竟比不上汉子壮实,没得以卵击石,非得给自己讨回个公道来。倒是同傅秉渊成亲之后,借由他拔山举鼎的身形和不吃哑巴亏的气性,他再没吃过什么哑巴亏。 “可是在想什么呢?”傅秉渊抓住他话中的重点问道。 “就就想”叶湑回望了一圈四周,“我想去药馆里买些草药,做几个香囊。” “你想要香囊,咱们去买几个便是,别费那功夫了,净赚怪伤眼的。”傅秉渊大喇喇道,寻思着叶湑尤其爱夜里忙活,本就看不太清,还要费劲巴拉地缝香囊,没必要这么辛苦。 “不麻烦的,我想着这猪舍里净是泥地,那蚊虫自然是要多些的,填些驱虫的香囊来,你挂在身上,总是要管用一点的。”叶湑小声嗫嚅道,满脸写满了羞意。 叶湑做香囊竟是为了自己!傅秉渊颇有些惊诧,反应过来,他脸红地挠挠头,“那那咱们找找去,不就不就是药馆嘛,肯定是有的。” “嗯。”叶湑浅应了一声。 去找傅有良两口子的路,二人走得格外仔细,沿途还真碰着了一个药馆,叶湑称了些许,又去布庄裁了点布,说是一道儿给傅秉渊缝两件短打,好在干活的时候拖拉着穿。将这些都置办完,背篓里塞得几乎要溢出来,这才歇了心思。 赶到肉摊儿时,傅有良和李二花已经在收拾家伙什儿,今个儿集上人多,带来的猪肉都卖了个七七八八的,余下的,他都留给了大山叔,此番借人家的牛车,送些猪□□骨也是说得过去的。 “娘,你们中午吃过饭了?”傅秉渊帮着把案板封死在牛板车上。 “吃了吃了,上午那会儿,你爹去买了你陈叔家的馄饨回来,俺俩一块儿吃了。”李二花应道。 傅秉渊冲着叶湑努努嘴,得意的神情溢于言表,“瞧吧,我就说他俩肯定吃的老陈家馄饨,吃了这好些年了,也不嫌腻得慌。” 李二花不轻不重地照着傅秉渊的肩背锤了两拳,“你这王八羔子,好话不会说,搁这儿揶揄起你爹娘来了。” 叶湑见傅秉渊吃瘪,也不上去帮忙,躲在后面,抿嘴偷笑,身子抖得跟筛子似的。 傅秉渊自觉在叶湑跟前失了面子,臊得脸红,忙将背上卸下来的竹篓往牛板车上一搭,“爹,娘,俺们置办回来的东西就交给您二位了!” 话了,他拽起叶湑,蹭蹭蹭往街上跑,边跑还边回头扬声嚷嚷道,“娘,俺俩看灯会去了,您二老也玩得高兴!”气得李二花脱了布鞋就想往他脑袋上炫。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01 00:30:34-2022-10-10 23:06: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团崽儿 13瓶;糍粑 4瓶;橘子茶、Zha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 第 45 章 ◇ ◎年年有余◎ 天色渐晚, 小街上逐渐热闹起来。 手拿着糖葫芦,头扎小抓髻的孩童蹦蹦跶跶地打跟前跑过,留下一串细碎的笑声, 让人听了都心生愉悦。 路遇买绢花首饰的小商贩,傅秉渊见那竹筐里绢花甚是新鲜,他抬袖拉住叶湑, “阿湑,这绢花瞧着脆生生的,怪好看咧。” 叶湑被他扯得身形一愣怔, 乍然还未反应过来, 头顶就落下了一朵艳丽的绢花,他伸手往自己发髻上抓了抓,神色慌乱地扯了下来,一把塞进傅秉渊怀里,结结巴巴道,“我我哪里能戴这东西,可使不得, 叫人笑话的。” “怎地就笑话了!我真觉得这玩意儿甚是衬你”傅秉渊拿着绢花往叶湑脑袋上戳了戳,那一板正经地模样好似叶湑只要一点头,他立马就掏钱拿下。一旁的小商贩捂嘴偷笑, 显然是对傅秉渊的眼光并不苟同。 叶湑吓得连连后退, 羞得脸颊红得跟同那水灵灵的秋柿子似的, 一想到自个儿脑袋上戴着那艳丽的大绢花, 他这青筋就突突突暴起, 他顺手从小贩的竹篮里扯出一根素色扎缬发带, 怼到傅秉渊面前, 试图将他的注意力从大绢花上转移开, “你常戴的发带都磨起了毛,咱再挑一条吧,喏我看这条就挺适合的。” “是吗?”傅秉渊的目光果真被吸引了去,借着叶湑的手将他挑选的发带搁自己发髻上比量了比量,的确觉得合适极了,大手一挥,当即就买了下来,还挑了根大抵相仿的发带,闹着说要两人相衬着才好,叶湑拗不过他,又怕他还存着大绢花的心思,付上银钱,拽着人便走。 “阿湑,阿湑,真不再瞧瞧那绢花了?”傅秉渊被叶湑扯着,歪着身子往水乡桥上走,仍是不死心地问起。 叶湑咬了咬唇,恨不得一脚把他踹到水乡桥下,“这满村里哪有头顶绢花的哥儿!” 傅秉渊朗声大笑,决计不再逗弄气急败坏的小夫郎,牵起他的手下桥寻了个卖如意糕的小贩,这如意糕软糯糯的,绢布帘子一掀起来,热腾腾的甜香味儿扑面而来,叶湑眼前一亮,禁不住咽了口唾沫,期盼的目光望向傅秉渊。 湿漉漉的眼神,犹如林间钻出的灵动小鹿,直直地撞进傅秉渊的心里,他呼吸一窒,恍恍惚惚地指着小贩竹篮里的如意糕。 “这些这一部分”他手比着,几乎要给小贩包了圆儿,还是叶湑拦着,说吃不了吃不了,才称了一小块,拿油纸细细地包起来。 傅秉渊原是不爱吃这黏糊糊粘牙的零嘴,但架不住叶湑支着手要喂他,他「嗷呜」张大口咬了过来,猛嚼了两下,果真是甜滋滋儿的,连心肺都浸着蜜香。 叶湑也拈起一块,塞进嘴里,沾了满口白岑岑的糯米粉,他下意识地抿了抿唇,粉嫩的舌尖舔/弄过柔软的唇瓣,傅秉渊瞧着口干舌燥,他喉结微微滚动,咽了下口水, “阿湑” “嗯?”叶湑忽而抬眸,口中的如意糕还没咽下肚,面前抵过来傅秉渊俊逸英朗的脸颊,唇上冷不丁落下微凉湿润的柔软,他不自觉地「唔」了声,眼眸一下子瞪大。 趁着四下无人,傅秉渊悄没声地亲了亲叶湑的嘴角,一朝偷香,他难掩心中欢喜,搂过小夫郎细弱的腰际,暗戳戳地将吻意加深,灼灼余晖中,他们囿于四方小桥边,旁若无人肆意地亲吻着。 “糖葫芦又香又甜的糖葫芦了!”小贩的叫卖声打破了此时的宁静。 俩人回过神来,彼此眼眸深处都噙满了笑意,他们好似做了这个世上最大胆的事情,傅秉渊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瓣,只觉得内心烧起一团滚烫的火,越烧越旺,他给被亲得晕晕乎乎的叶湑整了整衣袖,继而扭头看向卖糖葫芦的小贩,扬了扬声吆喝道,“来两只糖葫芦!” “好嘞,您且挑挑,看中啥拿啥。”小贩应声,顿住脚步。 稻草棒上的糖葫芦个顶个的红艳艳,很是喜人,光是闻着,这酸甜劲儿就让人止不住地流口水,傅秉渊挑了两只粒儿大,麦芽糖裹得瓷实的糖葫芦,从小贩手里接过来,塞到涩然的叶湑怀里,见他羞得头都不肯抬,出声打趣道,“阿湑,你这脸颊可比糖葫芦鲜红多了。”惹得叶湑不轻不重地锤了他两拳才作罢。 —— 过了水乡桥再往里走,就到秀水村搭起来的戏台子了。 今个儿灯会,秀水村特意请来了皮影班子,三尺生绢做戏台,拿线的艺人动作娴熟地摆弄着手中鲜艳通透的剪影,演奏着一出出生动的灯影戏,唱调时而高亢激昂,时而万阮悠扬,好不生动; 傅秉渊和叶湑来的晚些,戏台前乌泱泱聚满了人,或站着或蹲坐着,后排瞧不着的小童便被爹爹扛在肩头,举得高高的。叶湑身量不高,来得又晚,更是什么都看不到,垫着脚尖冒了半天脑袋也就只能听个响。 傅秉渊看不下去他蹦蹦跶跶的小鸡崽模样,单手搂过他的腿根,将人一把托抱起来,“这样能看清了吗?” 叶湑眼前顿时一片清明,连藏在绢布后的手艺人都看到清清楚楚,他大惊失色,挣扎着想要下来,哪有做夫郎的骑到自家汉子头上去的,可不兴这样,被人瞧见是会在背后戳脊梁骨的。 傅秉渊偏偏不在乎这些,他脚下扎得稳实,托抱着叶湑根本不费劲,察觉到叶湑扭动身子,他紧了紧怀抱,低声唤道,“别闹,快些瞧,这一会儿该要结束了。” 叶湑挣扎不动,漆黑的夜幕掩住他微烫的脸颊,虽说做夫郎的,不可这般僭越,但傅秉渊待他这般好,他心里是高兴的,尤其是瞧着四下晚来的哥儿垫着脚使劲探着脑袋,而他们夫君在旁无动于衷时,他更是觉得心窝子被翻涌而来的暖意填的满当当的。 一场戏落幕,艺人走至前台谢幕,傅秉渊率先叫了声「好」,围观者这才从惊心动魄的戏曲中陡然回神,拍手叫好。 叶湑拍得掌心都红了,他已是好久没这么恣意地看过灯影戏了,一时看入了迷,都忘了自己还被傅秉渊像抱小娃娃一般,托抱在肩头上,激动地歪了身子。还是傅秉渊眼疾手快地将他放下来,才免得他摔翻在地。 “你啊”傅秉渊捏捏他挺巧的鼻尖,笑得一脸纵容。 叶湑摸摸被捏得麻飕飕的鼻头,讪讪地勾起一丝羞意。 “走吧走吧,咱们再逛逛去,这会儿该是更热闹了。”傅秉渊假装没得瞧见他的羞赧,自然地牵起他的手,顺着人流往小路上去。 一路逛一路吃,芝麻烧饼糖果子,果脯枣糕茯苓饼,二人嘴都没有停下的时候,撑得叶湑肚皮圆咕溜秋的,直打饱嗝,傅秉渊再递过蜜饯时,他挥挥手,“嗝,我是真吃不动了。” “行吧,那等饿了再吃。”傅秉渊拿油纸将蜜饯重新包起来收好,自个儿连看都不看一眼,如若不是叶湑爱吃,他才不会买哩。 小道上张灯结彩,火树星桥,傅秉渊瞧瞧这个,看看那个,总想着给叶湑整个不一样的花灯,可看来看去的,总觉得缺点什么。 好不容易转到一家样式要多些的商铺,傅秉渊打眼就瞧着悬于屋檐下的走马灯,立时就让小贩把那走马花灯给取下来,拿在手里拨弄了一番,花灯的各个面上都绘满了少年将军打马游街的热闹场面,灯面转动起来时,好似将军身/下的骏马活了过来,高昂着头颅,踏着马蹄在街上奔驰,鬃毛飞扬,瞧着就威风极了。 小贩见傅秉渊爱不释手,乐呵呵地凑上前来,“这位公子,可是看中了这个?” 傅秉渊点点头,想着把这走马灯送给叶湑,他定然喜欢得紧,当即就要买下,扭头见叶湑站在小贩的摊儿前,望着案桌上的「手札花灯」出神。 “阿湑,你想自个儿扎花灯?”傅秉渊踱步到案桌前,温声问道。 叶湑点头笑道,“瞧着还挺有意思的。” “那咱就试试”傅秉渊将手里的走马灯递给小贩,“小哥,搬两把凳子来。” 小贩得令,殷勤地搬了凳子过来,又将闲碎的竹藤,绫绢以及剪刀、浆糊等家伙什儿一应都准备好,谄笑道,“两位公子,案桌上的一应材料,您们尽管用,最后我们只按十文一人收钱。” “那倒也是合适的。”傅秉渊心里合计了合计,这买一个花灯都不止二十文呢,立时他便拉着叶湑坐下。花灯固然好看,可哪里能有手札花灯的叶湑赏心悦目。 只见叶湑十指灵活地在竹藤间穿梭,用细麻绳将竹藤交叉的衔口捆绑结实,没多时扎了个傅秉渊瞅半天没瞅出来啥模样的骨架子。 “阿湑,这是要做什么?”傅秉渊试探着问道,看着叶湑开始往竹架上,沾着浆糊糊绫绢。 “赤磷鱼。”叶湑漫不经心道,继续手里的动作不停。 “怎么突然要做赤磷鱼,我还当是什么蟾蜍兔子呢。”傅秉渊不解。 “老人们不都是说这赤磷鱼象征着年年有余嘛,我想着,给讨个好彩头,盼着咱们以后的日子年年都有余。”叶湑小声地将心中所期望之事同傅秉渊细细道来。 闻言,傅秉渊神情一怔,继而眉头舒展开来,他唇角不由得勾起一抹笑意,贴乎着叶湑身侧,俯身亲了亲他的脸颊,叶湑说的,可是「咱们以后」。 “肯定会的,等猪舍建起来,咱们的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的。”他信誓旦旦地震声道,眼见着叶湑匀称分明的锁骨和杳杳烛光下泛着绯意的脖颈,他心尖儿颤了颤,恨不得现下就把人卷巴卷巴扛起来,丢回炕头上,新被一蒙,好好同他厮磨一番。 只待着叶湑不紧不慢地将绫绢覆好,灵动有神的赤磷鱼蓦然跃然于眼前,傅秉渊惊呼一声,他家夫郎的手艺当真是极好的,连卖花灯的小贩都夸赞出声,说叶湑是来这儿手扎花灯的客人里,做的最好的一位。 叶湑难得听别人夸赞自己,刚散去热意的脸颊又翻滚起来,他腼腆地抹了把脸,从荷包中取出二十文递给小贩,“手艺不精,废了些竹藤,还望见谅。” 说罢,他手持赤磷鱼花灯,主动地扯住傅秉渊的衣角,趁着他看自己时,莞尔道,“天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傅秉渊知他在秀水村折腾了一整日,又是赶集又是逛灯会的,定然是乏累了,他浅浅应了一句,自个儿走到叶湑面前,半蹲下身子拍了拍自己的肩背。 叶湑呆呆一愣,他的确累了,扎完这花灯后,精神头明显跟不上了,他倒也没再扭捏,老老实实地趴伏在傅秉渊宽厚紧实的肩背上,一手拎着花灯,一手从背后勾搂住他的脖子。 傅秉渊直等着叶湑稳住身形,才托住他的双臀,稳稳地站起身来,又将人往肩头上托了托,让叶湑趴伏得更舒服些。 他一步一行,脚下踩得极妥当,叶湑那瘦得跟豆芽菜似的小身板,算不得什么,甭说是从这儿走回高桥村,就是让他一天一夜不停歇,背着叶湑走遍所有的地方,他也是乐得愿意的。 隔着薄薄的一层里衣,砰砰然的心跳声不谋而合,交合在一起缱绻反侧,绵绵不绝,似是要将彼此的身形都揉进骨血中。感受着身后人起伏的胸膛和均匀的呼吸声,傅秉渊放慢脚步,只盼着回家的这条路能再长一点。 —— 刚拐进村里,皎皎月光下,正撞上傅有良背着同样累得拖不动脚步的李二花,匆匆忙忙地往家里走。 傅秉渊故意凑近几步,冷不丁出声揶揄道,“爹,您看,这不赶巧了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10 23:06:18-2022-10-13 23:42: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叶凌雪 5瓶;糍粑 4瓶;橘子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 第 46 章 ◇ ◎有了?◎ 被自己儿子和儿媳当场「抓」了个正着, 傅有良这老脸的确有些挂不住,就连他背上的李二花都跟着脸一红,俩人一时走也不是, 留也不是。 叶湑扭动着身子想要从傅秉渊背上下来,叫旁个人瞧着也就罢了,当着人家爹娘的面, 自个儿大喇喇地趴伏在人家儿子背上,还一路摸黑从秀水村走回高桥村,这如何能得了。 傅秉渊没得叫他「得逞」, 特意背着叶湑搁李二花和傅有良跟前晃悠, 一面晃悠,一面还调侃他两口一把年纪了,还挺有情趣。 傅有良臊得满脸通红,又碍于面子,不稀得搭理他,倒是李二花一把掐住他胳膊上的嫩肉,打着转使劲地拧了一把。 傅秉渊「哎呦哎呦」疼得直叫唤, 搂紧了叶湑就往家里冲,腿脚利落得几乎要将他家夫郎从背上颠巴下来。 直至俩人洗漱完搁炕头上躺下,才听着院外传来「吱呦」门闩拉动的声音。 “怕是爹娘回来了。”叶湑将散落在肩头的青丝捋顺了捋顺, 悄没声地掀开窗帘向外张望了两眼, 果真看见漆黑的夜幕中, 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慢腾腾地压低脚步进门。 “有啥好瞧的, 今个儿月色这般好, 他俩肯定不知道猫去哪儿待着了, 等下次问问, 咱们也去。”傅秉渊将叶湑扯过来, 拿薄被给他掖紧身子,不以为然道。 叶湑立时摇摇头,光是想到他们两家人卿卿我我的黏糊劲儿,就足够让他浑身冒鸡皮疙瘩了。 他平躺着,脑袋缩进薄被里,只余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眸露在外面,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显得格外有神。 傅秉渊手肘支着脑袋,半靠在炕头上,有一搭没一搭摩挲着叶湑手腕上的掐丝银镯儿,心中思绪早已飞去了八丈里外。 自那日尝着甜头之后,他仿若开了荤,时不时就黏着叶湑,想同他亲热亲热,眼下见小夫郎羽睫微颤,杏眸忽闪忽闪的,抓挠得自个儿心里痒痒的,他抓过薄被,蒙到二人脑袋上。 眼前乍然一黑,叶湑有些慌,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沉溺在无边无际的温柔中,晕晕沉沉地不知今朝是几时,俯身将他压在身/下的人,肩背紧绷成一条线,手撑在他两侧,前前后后,不知疲累地伏/动着。 叶湑额前浸满了香津津的细汗,他眼眸低垂,红肿的唇瓣微微张着,剔透的银津顺着嘴角滴落,没入染着浅浅绯意的脖颈间。 傅秉渊被眼前人勾得心猿意马,他将叶湑狠狠地箍在怀里,隐忍地克制着手指穿入他青丝的向往,名为「理智」的那根弦在这一刻支离破碎,不可说被彻底释放,他浑身卸了劲儿,搂住叶湑一个翻身,将人带到身前。 叶湑乖巧地趴/伏在他硬邦邦结实的胸膛上,抬手摸了摸他锁骨处,方才被自己情急之下咬出来的牙印,血红血红的,还沾着自己的涎液,他脸热腾腾地涨起一层热气,连耳梢都烧得红扑扑的。 傅秉渊被摩挲得痒极了,他勾了勾唇,攥住叶湑乱动的手指,圈在掌心里捏了捏,心下暗道眼前这日子别提是能有多舒坦了。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抚顺着叶湑的脊背,像哄孩子一般,轻哼着小曲儿,叶湑本就困乏极了,直觉翻涌而来的困意席卷了神志,他眯着眼睛,一下子坠入了梦中。直至怀中人的人传来平稳的呼吸声,傅秉渊才收回手,在他的额前落下轻轻一吻。 —— 转眼大半个月过去。 村西的小屋和猪舍都已经搭建的差不多了,傅秉渊和叶湑收拾着东西准备搬过去,需要带过去的包袱看着并不多,但也堆满了整个板车。 李二花很是不舍得,送他二人过去时,直拉着叶湑的手,一遍遍叮嘱,末了,还红了眼圈。 傅有良拿帕子给她拭了拭眼角的泪,心疼地劝着,“哎呦,瞧瞧,这么大年纪了海还掉金豆子,叫孩子们看着该笑话你了。” 李二花被臊得脸红,锤了傅有良两拳头,替自己找补道,“这地方没个遮挡的,风太大了,沙子吹我眼里去了。” 傅有良笑了笑,没得揭穿自家婆娘,便说道,“都在一个村里,平日里不过就是多走几步路罢了,你若是想孩子,我陪你过赖看看便是,如今这孩子们都已经成了家,必然得过人家小两口自己的小日子,咱们这当爹娘的,也是时候退出来了,你说,是不?” 话糙理不糙,李二花也明白这道理,就是年纪大了心眼儿软和了,一时没忍住,这俩孩子自成了亲就在自个儿眼窝子下,贴心贴肺地照顾着,这冷不丁家里头空了,让人看了都不得劲。 傅秉渊和叶湑也跟着劝了两句,直说自己过几日就会回去一趟,又不是分家,无非就是住在这儿更方便些罢了。 李二花虽心里百般不舍,但还是被傅有良劝着走了。 这一走,村西小屋就余下了傅秉渊和叶湑二人。 趁着天还亮堂,他俩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遭,还把锅碗瓢盆都摆上,这一搬出了家,吃饭上的事儿,就得指着他们自个儿了。傅秉渊前世在外跑商,自然也会做些简单的吃食,好不好吃算不上,能吃就行。 当天晚上,叶湑看着桌上的米粥,一言难尽,这都说糟蹋粮食的行径可耻,可他觉得,把粮食做得这般难吃,才是真的糟蹋粮食,当即,他拍案决定要接过这做饭的活计来,傅秉渊知自己能力有限,便将生火和刷碗的事儿大包大揽了过来。 俩人连着拾掇了两日,傅秉渊这才倒出空来,叫上耿年,去把先前就定好的小猪仔和小牛犊都给接了回来。 耿年娘腿脚好了之后,走路仍不是很利索,耿年便歇了去镇上码头打短工的心思,留在家里照顾他娘,正巧傅秉渊养猪缺人手,就把人吆喝了过来,现下猪舍主要靠他俩忙活。 刚接回来的猪仔头着第一日不用喂吃食,这老田头说道了好几遍,说是担心这群猪仔们刚换了地方,水土不服,介时痢疾,只喂些水便好。 耿年见没了什么活计,帮着将猪仔安顿好就离开了,只等着明日早些过来瞧瞧情况便是。 送走耿年,傅秉渊琢磨着在院里搭个棚子,先前答应了叶湑,等搬来这边,就把老丈人家的两只鹅崽子接过来,说是鹅崽子,这会儿已经长得很大只了,叨起人来凶得很,虽说是自己买来送叶湑的,可这俩小东西一点情面都不讲,上次登门,他还被这俩鹅撵着追过呢。 他从院子里圈了块不大点的四方地出来,铲去了大块的石头,将地里填巴得松软些。后山上砍来的细竹,他横刀劈成两片,借着灶台的火烤了烤,竹片韧性大,经火一烤,轻轻松松地就可以掰弯了,傅秉渊拿麻绳三下五除二将竹片的接口处捆/绑结实,没一会儿就先搭了个简易的竹架出来。 “怎么样?”叶湑端着凉白开从屋里出来,围着竹架子转了一圈后,欣喜地望向傅秉渊道。 “差不离了,等和了泥把顶部和四周围的缝隙糊上就行,到时留个小开门,也方便它们进出和喂食儿。”傅秉渊接过海碗,「咕咚咕咚」地猛灌了两大口,支着手大致地给叶湑比量起来。 叶湑点了点头,四下张望了一圈,低声喃喃道,“枝枝跑去哪儿了?”搬来村西小屋时,枝枝就跟了过来,这几日屋里屋外地收拾,也没顾得上它,这会儿连猫影都寻不着了。 “这小崽子到处胡窜”傅秉渊歇了歇气道,“前些天,娘拿着它吃饭的碗,满村里转悠着敲碗,吆喝半天也没找着,我昨个儿起夜的时候,瞧着它溜溜地跑这边来了,脑袋上的毛秃了一小块,怕是跟别的狸奴打架去了,今个儿一早起来就又没见着。” “唉”叶湑轻轻叹了口气,如今的枝枝威风得厉害,早就没了先前他们从后山救下来的怯生生模样,李二花又喂养得仔细,一身毛黑亮黑亮的,太阳底下泛着油光,谁见了都得赞一声。整日里不着家,不是去这家逗狗,就是去那家捉鼠,抓来的老鼠也不见吃,叼在嘴里,玩弄得没生气了就丢在一旁,转头又去戳弄旁个小野猫,这性子实在皮实得很。 “没事,饿了就回来了,这小东西认路,不会亏待了自己。”傅秉渊拍拍叶湑的肩膀,不以为意地安抚了两句。 叶湑还是有些担心,想着等会儿忙活完,就出去寻寻它,别叫好事儿给抓了去,剥皮吃了肉。他又给傅秉渊倒了满满一海碗的凉白开放在一旁的石桌上,这才回屋继续缝香囊。 断断续续地缝了好些日子,这香囊才收了尾,他特地裁了个招财旺福的元宝模样,用单面绒布里里外外走了好几遭线,针脚细细密密地,里面填满了驱蚊虫的草药,下端打了个同心结,缀着两截子流苏,佩戴起来,既不繁琐又实用得很。 傅秉渊喜欢得紧,当着叶湑的面就装戴在身上,洗净了手才敢小心摸了摸,藏在衣襟里护得仔细。 转日, 耿年过来,傅秉渊特意将香囊耷拉在外衫上,挺着胸膛挤眉弄眼地暗示耿年。 偏偏耿年是个大咧咧的直性子,愣是没明白自家老大的隐喻,见他一个劲儿地冲自己挤咕眼儿,还当是以为他眼眸里进了沙子,“老大,你眼睛这是怎么了?迷眼了?我给你吹吹?”说着,扔下手里的钉耙,上前就摸了过来。 “走走走”傅秉渊气憋,一巴掌推开耿年,心道这没成亲的汉子就是没眼力见儿,不比他屋里有人心疼有人惦记,连驱蚊虫的香囊都替他打算好了,一想到这,他望向耿年的眼眸里浸透了怜悯,直瞧得耿年心里发毛。 “老老大你这是怎么了?”耿年拾起钉耙,哆哆嗦嗦地问道。 “年啊,你娘说的没错,你也是时候成家了。”傅秉渊拍拍耿年的肩膀,意味深长道,“年纪到了就别挑剔了,你娘眼光好,叫她给你挑个好相与的,早些成家吧。” 耿年不懂他家老大自打成了亲后,就像是被叶湑下了蛊一般,先前打死不肯成家的人,这会儿都劝着他娶媳妇了,他不动声色地后退两步,赶着小猪仔往一旁靠了靠,吓人,忒吓人了! 傅秉渊没注意到耿年的「疏离」,他摩挲着怀中的香囊,满心里都是叶湑的温柔乡,早知成亲是这么带劲的事儿,前世他就不逃了。 叶湑正在屋中蒸笋肉包子,无端打了个喷嚏,他揉揉鼻子,暗自嘀咕了一声,抬袖蹭去脸上沾染的面粉,继续忙着手里的活计。李二花一早送了秋笋过来,说是昨日跟村里卖豆腐的哑巴娘一道儿上山挖的,新鲜得很,叫他俩蒸肉包子吃。 叶湑揉了面,调了馅儿,忙忙叨叨地一早上也没停下,灶台坐上笼屉,才停下来喘口气,见傅秉渊和耿年俩人在猪舍里忙得热火朝天,顺道儿去给他俩送了些水,说起自己秋笋剁碎了混着肉馅蒸了包子,叫耿年在这儿吃完了饭再回去。 耿年虽有些怵叶湑,但又馋那口喷香喷香的肉包子,故而矜持了一下就应了。 冒着尖儿拱了一季的土,秋笋生得愈发丰腴鲜美,拌在剁得细细密密的肉馅里,吃着脆爽细腻,一口咬下去,浸着醇厚肉汤的鲜汁爆开,傅秉渊顾不上烫,猛吸溜了好几口,三口两口的,一个包子就下了肚,再抬眸看耿年,他也吃了大半个了,唯独叶湑,咬了一口后,就坐在饭桌旁蹙着眉头发呆。 “阿湑,怎么了?”傅秉渊关切道,他这几日总瞧着叶湑没什么胃口,精神头也差些劲。 就连叶湑自己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许是那日在秀水村的集市上吃的东西太繁杂了,回来这半月老是不舒服,看什么都不想吃,他将滋滋冒着肉汁的包子放下,摇了摇头道, “,我没事儿,你们吃吧,我不是很饿,有点累,我去歇一会,碗筷吃完放在这儿就好,等我起来收拾。”说罢,他起身就往屋里走。 “嫂子,一会儿我收便是,辛苦你了。”耿年赶忙接了话茬过去,白吃人家的肉包子也就算了,若是还这么懒,等着人家伺候,这哪里能行。 叶湑没顾上搭腔,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眼尾水汽氤氲,看起来越是没什么精神,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 傅秉渊见状,想着晌午头时,回趟家里,李二花晒了山楂干,他拿些回来,给叶湑开开胃。 —— 晌午, 傅秉渊进门时,李二花闲着无事儿,正在院子里翻晒着山楂干,她昨日同哑巴娘上山,摘了不老少,都切成了片,合计着趁天好,把这山楂都晾晒干爽,只等着冬日的时候,好拿出来当个零嘴。 听闻他要来拿这东西,便笑骂他猴急,说等过两日晒好了再给他们送去。 傅秉渊可等不了,叶湑不咋地吃饭,眼瞅着人都瘦了,先前好不容易养出来的那二两肉都掉没了,他急急火火地同李二花说着,寻了个竹篮子就要装。 李二花越听越不对劲,不想吃东西?还总困乏?没精神?反应过来,她猛一拍大腿,“你这犊子,还吃什么山楂,赶紧把湑哥儿带李大夫那里瞧瞧去!” 傅秉渊怔了怔,一时没明白他娘这话什么意思。 李二花咬咬牙,一巴掌扇到自家这啥也不懂的便宜儿子脑袋上,恨恨道, “哎呦,愣着干啥,这湑哥儿怕是有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13 23:42:12-2022-10-17 17:38: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橘子茶、糍粑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 第 47 章 ◇ ◎他们同一个小家伙有了约定◎ 有了?有了什么? 傅秉渊傻愣愣地看着李二花, 回过神来,乍然脑袋里如烟花迸开,突如其来的欢喜犹如滚滚洪水, 汹涌而来,他呼吸一窒,仿若连心跳在这一刻都停止了跳动。 “有了有了”, 他低声嗫嚅道,一遍遍地重复着,耳边, 李二花还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 可他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他揉了揉耳朵,冲着身后摆摆手,掉头就往村西小屋跑,腿脚快得就像是在脚底板安上了俩轱辘一般。 —— “我不过是吃坏了肚子罢了,怎么还非要来瞧大夫呢。” 李大夫家里,叶湑端坐在案桌前, 手搭在四四方方的小枕头上,配合着李大夫把脉,嘴里嘟囔着有些不满。 “来都来了, 瞧瞧嘛, 左不过你近些日子身子骨都不很爽利, 正好让李叔给一道儿拾掇拾掇。”傅秉渊勉强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 拍拍叶湑的肩膀安抚着他。先不管怎么说, 有孕一事都只是他和李二花猜测的, 怎么也得经大夫确诊后, 方能让叶湑知道, 如若不是,倒也不用跟着自己空欢喜一场。 叶湑隐隐觉得傅秉渊神色奇怪极了,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索性耐着性子等李大夫把脉。却见李大夫眉头紧锁,眼眸微眯着,似是在思量着什么,好半晌,才吁了口气,收回手,清了清嗓子道,“湑哥儿,你这脉象,可是有孕了!” 叶湑闻言,张大了口,眼眸瞪得老大,一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难以置信地看了眼李大夫,又瞅了瞅身侧明显压抑不住喜悦的傅秉渊,手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小腹。这就这就有孕了?! 先前的猜测被证实,傅秉渊再也无法假装矜持了,他激动地手下猛地一用劲,捏得叶湑肩膀一阵吃痛,叶湑淡墨如画的双眉几近拧到一处,他缩了缩身子,「你捏疼我了」。 傅秉渊如梦初醒,连忙松开手,没忍住给了自己一嘴巴子,怎么就下手没个轻重,这要是伤着叶湑该如何是好? 他小心翼翼地将叶湑从椅子上搀扶起来,仔仔细细地听着李大夫的叮嘱,就差拿嘬嘬笔,当场给记下来了,“湑哥儿这是头胎,必然是要紧些,那些个重活累活便不得让他继续再做了,若是有不适的地方,千万别耽搁,赶紧来寻我,吃食上,也给大人和孩子都补补,哥儿有孕都是要更辛苦些的。” “是是是李叔您说的是重活?不曾不曾,不曾让阿湑动过手知道知道,我这就让我爹娘去买土鸡”,李大夫说的话,傅秉渊一字不差地都应了下来,平日里他拿叶湑就要紧得很,如今更是恨不得捧在手心里了。 李大夫见叶湑神色自然,又听村里人说傅秉渊拿他这小夫郎成天跟宝贝似的,这才放心让傅秉渊把叶湑带走,走前又禁不住叮咛他两句,记着多给叶湑补补身子,但也不可补得太过了,否则孩子个头太大,生起来要受苦的。 这些傅秉渊都背了下来,只等着回去把这好消息告诉爹娘和老丈人一家。 他手穿过叶湑的腿弯,将人打横抱了起来,叶湑的这点小身量,对他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他稳稳地抱着人,慢腾腾小步踱着往回走。 叶湑一开始是不肯的,挣扎着想要下来自己走,怕村里人瞧见了背后乱嚼舌头,但耐不住傅秉渊力气大,他挣扎了两下,反倒叫这人搂得越紧,干脆摆烂,缩在他的怀里,像只受了惊的小蜗牛,缩进自己的堡垒了,从此外面的风吹雨打,同自己再无半点关系,他知道,无论如何,傅秉渊都会护他周全,再没有哪一刻,比此时更让他觉得踏实了。 傅秉渊不负叶湑的期望,尽可能让他舒服些,生怕颠簸了他肚中的「小豆芽」,一步一脚印,踩得结结实实的,连过土坑都好似如履平地。 李二花在村西小屋等得很是着急,搁院子里来来回回地踱步,还时不时地往门外张望,左盼右盼,好不容易把俩人盼回来,见傅秉渊抱着叶湑进门,连忙招呼他俩进屋里,铺平了软和的被褥,才让傅秉渊把叶湑轻手轻脚地放在炕头上。 “怎么样?李大夫可是说什么了?”她扒拉开碍事的儿子,一腚坐在儿媳妇旁边,抚摸着他的手背,有些焦急地问道。 叶湑看了眼被赶到一旁可怜巴巴凑不上钱的傅秉渊,轻笑一声,抿嘴道,“娘别担心,我没什么事儿,就是李大夫说我有孕了。” “哎呦!”李二花登时笑得一脸褶子,望向叶湑的眼神更显慈爱,“天爷爷哎,明个儿娘就去祖坟上拜拜,让老傅家的列祖列宗都保佑俺们湑哥儿和肚里孩子平平安安的。”说着,她扯过薄被,给叶湑盖上,兴致勃勃道,“湑哥儿,娘这就收拾东西,你跟娘回家里住去,这小破屋子就让傅秉渊自个儿在这,你别跟着遭罪了,回家去,娘照顾你!” “阿湑,娘说的没错,你跟着娘回去住吧。”傅秉渊接茬道,回来的路上他就在琢磨这事儿了,如今叶湑有了身孕,旁边没有照顾的人实在不行,猪舍刚起步,他夜里要起好几次去查看猪圈的情况,实在脱不开身子,虽然心里舍不得阿湑,但也想着让叶湑日子过得舒坦些,别跟着自己瞎折腾。 可谁知叶湑立时就拒绝了,只说自己这月份还小,还没到需要人照顾的时候,就这么歇下了,他呆不住,二人见拗不过他,李二花便决定闲着没事就往这边多跑跑,等将来月份大了,再做打算。 她唤过傅秉渊,让他跑趟腿,去他老丈人家里,把湑哥儿有孕的事儿同叶荣两口子知会一声,但若是旁个人问起,就先不要说,待过了三个月,胎像稳住了,再跟别人说。 “行,我这就去。”傅秉渊应承一句,给叶湑掖了掖被角,起身就往外走,这边屋子有李二花在,也不须得他担心。 走出没两步,正碰上前来寻他的大虎哥,身后还跟着好些日子没见的任小。 大虎哥是在村口碰上任小的,得知他是来找傅秉渊的,便自告奋勇帮忙引路过来,碰面后同傅秉渊简单寒暄了两句就借口有事离开了。 傅秉渊知道,任小这一来,肯定是先前他托任大帮忙打听的事儿有眉目了。 果不其然, 大虎哥头着刚走,任小就径直开门见山道,“秉渊哥,我爹让我过来给你带句话,说是你这几日得空了,去镇子上一趟,他有重要的事儿要跟你说。” 傅秉渊的喜色僵在脸上,当即心下一沉,这消息早不来晚不来的,偏偏赶在叶湑有了身孕才来,他眉头闪动一下,语气沉沉道,“任小,回去跟你爹说,我明日就过去。” 任小见着人,又得了回复,就没有多留,话带到后,趁着天还明着,急匆匆地往回赶。 傅秉渊望着他离去的身影,重重地叹了口气,一时心如乱麻,再没了知晓叶湑有孕时的欣喜劲儿,连带着给叶荣和秀娘两口子报喜时,瞧上去都阴郁郁的,叫人看了,还当是以为傅秉渊不想要这孩子。 傅秉渊这心里好似坠了千斤顶,沉甸甸地压得他喘不动气,夜里躺在炕上辗转反侧地睡不着觉,他是想给自己报前世的仇没错,可又不甘心自己眼下好不容易得来的安生日子就这么被打破,一时难以抉择。 叶湑本就睡不太安稳,听着身侧沙沙衣料摩擦的声音,他睁开眼,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翻身将人按住,学着傅秉渊哄他睡觉的样子,轻抚着他的脊背,嘴里还念念有词,唱着听得不很清楚的歌谣。 傅秉渊知道自己扰了叶湑安眠,立时不敢乱动弹了,闭着眼睛,享受着难得的温情时刻,竟也就这么睡着了。 再一睁眼,就到了大天亮。 耿年来得很早,到时嘴里还叼着他娘烙的菜饼子,「咯吱咯吱」地嚼着。 傅秉渊给他盛了碗粥,招呼他在院里坐下吃,顺势同他说道。 “年儿,我一会儿得去趟镇子上,你嫂子有了身孕,等下我就去把我老丈人他们请过来,家里你帮我照看下。” 乍然听到这消息,耿年一口稀粥灌进了气管里,呛得他抚着胸口猛咳嗽了好几下。 傅秉渊给他拍拍后背,“我可跟你说前头,你嫂子有身孕的事儿,你给我闭好嘴,要是叫外人知道的,小心我削你。” 耿年缩了缩身子,只待喘匀了气,才开口道,“老大,我办事儿你还不放心,你尽管去就是,猪舍的活交给我行了。” 傅秉渊自然知晓耿年还是靠谱的,故而吃了早饭后,他进屋揉揉还没睡醒的叶湑,跟他说自己要去镇上买点东西,稍晚些就回来。 叶湑困得迷迷瞪瞪的,只听着傅秉渊说要出去一趟,脑袋一歪又沉沉地睡过去了。 傅秉渊没敢再耽误时辰,小跑着去了趟叶荣家,将他和秀娘二人都请了过来,通通安顿好,才急赤白咧地镇子上赶。 —— 今个儿路上清净,走了大半段了,都还没见这个拉人的板车,傅秉渊歇了搭车的心思,加快脚步,就这样脚程,赶到镇子上时,也快中午头了。 任大一早就在码头等着傅秉渊,见人过来,忙拉起傅秉渊就往自个儿船上走,一面走着,一面同他小声道,“秉渊,你那位三爷的事儿,我基本上都打听清楚了,的确和你所说的差不离,只是我们帮主想要见你一面。” 傅秉渊顿住脚步,满面疑惑,“你们帮主见我作甚?你把这事儿同他说了?” “可不是呢,你想要在帮里做点什么,总瞒不过他的,你别担心,他就是想见见你,顺便同你做个交易。”任大斟酌着说道。他们帮主现下,可就在船舱里等着傅秉渊过来呢。 傅秉渊抿了抿唇,他虽明白任大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把三爷的事儿查清楚,肯定是借了外力,但他没想到,任大居然找到了他们漕帮的帮主那儿,这下子他犹豫了,没再继续往前走,本来三爷这事儿,知道的人越多越不是什么好事,还让任大闹得几乎人尽皆知,这哪里能行! 他登时转身就要下船,却不料身后乍然传来清润低沉的声音,“傅公子就打算这么走了吗?” 傅秉渊脚步一顿,扭头见船舱的门帘被掀开,走出一十□□的少年,正是那声音的主人,跟着少年出来的,还有两位壮汉,一个吊儿郎当不着五六,一个黑着脸正经八板的,像两堵门神似的,立于少年的两侧。 “我同几位没什么好说的。”傅秉渊一抱拳,就要下船。 “秉渊,有话咱好好说,帮主也就是想见见你,同你谈笔交易罢了。”任大挡在他跟前,好声好气地相劝道。 傅秉渊眉毛蹙起,心里合计了下眼前的形势,清楚自己硬刚下去恐不好脱身,遂快走两步入了船舱,端起桌上的茶壶,先给自己倒了杯茶水,这一路赶路过来,口干得很,连着灌了好几杯,才缓过劲来。 “说吧,要跟我谈什么交易?”他大喇喇地往船舱里一坐,气势丝毫不输给少年身后的两个壮汉,倒是让庆阳有些意外。 庆阳给他面前的茶杯重新斟满水,有条不紊道,“傅公子倒是不用如此戒备我,我要谈的这笔交易,对你,对我,都有好处。” “废话少说,赶紧的。”被任大无端摆了一道儿,傅秉渊很是不爽,连语气都挂上了不耐烦。 被人这般不算客气地对待,庆阳脸上也没有半丝的尴尬,相反继续和善地说道,“傅公子,我听任大说,这三爷同你私下里有些旧怨,你此番动作,是想替自己出口恶气?” “明知故问,如若不是这般,我一平头老百姓,何来同他人过不去。”傅秉渊挑了挑眉,语气倒是有些松弛下来。 “那正好,我同这位三爷,也有些旧怨,傅公子不妨将自己知道的事儿跟我再多说一些。”庆阳敦敦诱导道。 “多说一些?对我有什么益处?”傅秉渊斜靠在船舱里的柱子上,漫不经心地手里把玩着茶杯,似乎听了个好大的笑话。 “我要说得正是这个!”庆阳贴近身子,语调不由得正经起来,“傅公子给我们漕帮多提供些消息,你的仇,我们漕帮出面替你报了。” “你们能有这好心?别瞧我一个乡下农户,可我也不傻,这天上不会掉馅饼,你们也不会白帮我。”傅秉渊微眯了眯眼睛,目光灼灼地看着眼前或站着或坐着的三人,一时看不透对方此举是图什么? 庆阳轻笑两声,心道这家伙果真没有那么好糊弄,但内里的意图是如何不能告诉傅秉渊的,他正想着如何劝服呢,却见傅秉渊将茶杯放平在桌子上,清清嗓子,开口道,“让我把我知道的事儿都告诉你们,倒也不是不行,但我有个要求。” 之所以这么说,是傅秉渊自己琢磨过来了,庆阳之所以提出这样的要求,八成也是看中了三爷手里走私盐的野路子,且不论什么旧怨,想黑吃黑是真的。但就像他话中所说的那般,他不过一个平头老百姓,想要搞掉三爷那伙人,定然是难于上青天,可若真要让他这样算了,他不甘心。 所以庆阳他们既然张了这个口,傅秉渊想着不如就顺杆而下,左不过这帮人失了手,还有他自己呢,不看着这些人遭报应,他郁结于心的这口气是如何都咽不下去的。 庆阳瞧着傅秉渊应得如此爽快,颇有些震惊,连忙追问道,“傅公子有何要求但说无妨,兹要是我这边能应下的,自然不会负了你。” 傅秉渊摆摆手,“别整这些虚头巴脑的话儿,你们成了,就让任大知会我一声,不成,别再来寻我,今日只当我从未来过,我大字不识几个的庄稼汉子,同你们这些满身心眼儿的城里人搁不到一块儿去。” 庆阳讪讪地干笑两声,同身后的两人一对眼,正色道,“傅公子这点要求,我还是能做主的,你尽管放心便是,定不会将你牵扯进来,只是,傅公子所说知道的事儿,是何事?” 傅秉渊略一沉思,“那三爷在外养了个能唱能跳的戏子,好些年了,三爷待她极为信任,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走私盐的私印和账本,应该都在那戏子手里,至于别的事儿,我也不知道了。”他说的是实话,就戏子这事儿,还是有次灌多了三爷的心腹,从他嘴里听来的呢。 庆阳一时没接话,手下意识地磋磨着衣角,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冲着傅秉渊抱拳,“多谢傅公子指点了。” 傅秉渊起身,整了整衣襟,甩袖往船舱外走。庆阳还想送,被他按住肩膀,“不用送,我说过的,只当我今日没来过就是。” 说罢,他掀开门帘,只身走了出去,任大原是一直在外警戒,见他出来,有些难为情,不敢上前同他搭话,还是傅秉渊先开的口,说有了进展让任小去村里叫他,没什么要紧事儿,他一时半会儿就不过来了。如此,这才叫任大心里稍稍宽松了些,客客气气地把人送走。 —— 从码头回来,傅秉渊绕路去买了些酸杏干,叶湑啥也吃不下可不行,买些酸口的零嘴,能给他涨涨食欲也好。 怀揣着酸杏干,他惴惴不安地往回走,一路上魂不守舍的,有几次险些踩进了坑里去。 他本来盘算着,等和叶湑的日子安稳住了,再琢磨三爷的事儿,可没想这事儿赶事儿的,偏偏都挤着一起来,他不怕事难办,只是担心会牵扯到叶湑身上。前世便是这般,重来一次,他最想要的就是避开。而如今,叶湑有了身孕,身旁离不了人,猪舍又正是用人的时候,倘若那位漕帮的帮主当真能兑现承诺,倒是省下傅秉渊这边的功夫了。 他一路盘算着,临了都站到家门口了,还焦头烂额的,这心里头就如同那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乱成一团。担心叶湑瞧出端倪,他站在院门口,狠搓了两把脸,让自个儿尽可能瞧上去神色轻松些,这才勉强扯出一丝笑意,推开院门,咧嘴扬声道, “阿湑,我买你爱吃的酸杏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17 17:38:15-2022-10-18 22:38: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叶凌雪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 第 48 章 ◇ ◎好似他们的小日子本就该这么安宁◎ 傅秉渊走时, 叶湑正困得睁眼都费劲,自是连他说的话也没得入耳里去,这起早问过耿年, 才知傅秉渊去镇子上了,他这一整日心都恍惚不定的,就连同秀娘和叶荣说闲话, 也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左顾右盼等到了这会儿,听着傅秉渊的动静,他乍然从凳子上蹦起来, 一溜烟跑了出去, 吓了秀娘好一大跳。 “哎呦,天爷爷来!”秀娘抚着胸口给自己顺气,眨眼功夫,眼前人都没了影儿,她哭笑不得地起身,掀开门帘出来,就看见自家儿子一整个扑进了儿婿的怀里, 瞧得她这心里涩涩的,有些发紧。 傅秉渊也没想叶湑就这么直愣愣地冲出来,他结结实实地抱了个满怀, 心里暗自嘀咕道, 他家夫郎何时待他这般主动了, 明明先前想拉拉他的手, 还都得扭捏一下才不挣开, 今个儿反倒是像转了性子。 不过, 眼下此景虽说是自己求之不得的, 但他还是晃了晃神, 笑得一脸纵容道,“着什么急,我这不是回来了嘛,慢些跑,如今你有身子的人了,可不敢跑跑跳跳的。” 叶湑低垂着脑袋,脸颊红红的,大抵也知道自己是一时着急,忘了有孕这档子事儿了,他藏在傅秉渊怀里不肯抬头,任面前这人单手将他托抱起来,颠了颠,搂紧了身子,才随着他大步进了屋。 “呐,给你买了酸杏干,尝尝”,傅秉渊进门将叶湑放下来,扶他站稳,才从怀中掏出油纸包的酸杏干递给他。 叶湑凑近闻了闻味儿,倒不很排斥,还未吃呢,这嘴里就泛起了酸水,他挑拣了一块放进嘴里,软糯糯的杏干酸中浸着丝丝甜意,吃起来还挺有嚼劲,他一时贪嘴,多吃了几块,竟酸得牙都酥软了。 傅秉渊笑他小馋猫,不敢再让他多吃,抵着叶湑哀怨的眼神,将酸杏干收了起来,藏在柜子里,只等着明日再拿出来。 秀娘见俩人感情好得不行,这心里面也跟着踏实下来了,昨日傅秉渊过来时,脸色阴沉的厉害,她还当是以为湑哥儿有孕,她这位儿婿不高兴,今个儿惴惴不安了一天,如今得见傅秉渊那副紧张模样,不像是装出来的,她才松了口气,喜笑颜开地迎上去,“秉渊呐,湑哥儿有了身孕,可是要辛苦你一些,不过你也别担心,得空我就过来帮忙,地里不忙的时候,他爹也会过来。” “娘,瞧您这话,阿湑是我夫郎,他怀了我们俩的孩子,我自高兴得不行,辛苦又算得了什么,能赶得上阿湑辛苦?”傅秉渊巧言巧语,哄得其余二人都乐呵呵的。 夜里吃完饭,送走秀娘和叶荣后,傅秉渊打了热水给叶湑暖脚,琢磨着天渐渐冷了,过些日子去镇子上的杂货铺子买几个汤婆子来,困觉的时候放在被窝里,一晚上都不冷呢。下午买酸杏干的那个老板娘就是这么说的,这有身子的人冬日都怕冷,他可得早早地做打算。 叶湑暖过脚就钻进被窝里了,斜靠在炕头上,等着傅秉渊洗漱后上炕,不多时,人还没等回来,他就已是哈欠连天,支着脑袋直磕头。 傅秉渊去转了一圈猪圈,瞧着没啥事儿才回来,身上沾染了寒露,怕冰着叶湑,他站在屋外搓暖了身子进来,见叶湑人还坐着就迷糊住了,给他扯了扯被子,低声嘀咕道,「怎么靠在这睡了」。 叶湑趁着等他的时候,已经打了个盹了,现下听着动静,他揉搓了揉搓惺忪的睡眼,有些不满道,“你咋才回来了?我都等很久了”,语气里浸着潮乎乎的湿气。 “怪我怪我,在外面多呆了一会儿。”傅秉渊吹灭了案桌上的蜡烛,翻身上炕,将叶湑搂过来,拿被子给他把手脚都掖紧实。 叶湑习惯了傅秉渊这些睡觉前这些个雷打不动的「仪式」,肚子被温热粗糙的掌心贴着,暖烘烘地直发烫,他舒展开身子,懒洋洋的,像猫儿似的靠在他怀里,打起了瞌睡。 “明个儿起早,我给你煮个鸡蛋吃,娘说了,以后要你每日都得吃等吃过饭,你爱动弹就溜达溜达,不爱动弹就回炕上接着躺着,左不过现在院里就只有那一双鹅还有小牛犊子,我来喂就是咱成亲前,爹找木工给打了个躺椅,我等搬过来放院儿里,平时你出来晒晒太阳,也舒服”傅秉渊絮絮叨叨地说了不少。 叶湑从没觉得傅秉渊有像现在这般嘚吧嘚地喋喋不休,偏偏他还就听得有滋有味,就好似他们的小日子本该是如此,慌里慌乱的,但又安宁极了。 他蓦然想起,昨个儿下午在李大夫那时,傅秉渊紧张得脸煞白煞白的,就连手触上去都是冰冰凉,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得了什么不得了的绝症呢。叶湑想想当时他那傻劲儿就想笑,不过,转念一想,能赶在这个要紧时候有孕,也是他万万没能料到的,眼瞅着家里还没拾掇好,哪哪都是操心的事儿,又赘上这么个小家伙,真够他们忙活的。 可有道是「既来之,则安之」,没头没脑的小家伙既然挑着日子来了,那便是同他们俩的缘分到了,叶湑不禁暗戳戳地设想起来,将来等小崽子落了地,家里又是怎样一番热闹的场景。 琢磨着琢磨着,人就睡了过去,傅秉渊在外跑了一整日,叭叭地絮叨着,把自个儿也给说困了,脑袋一沾枕头,也跟着会周公去了。 —— 翌日, 傅秉渊睁眼时,叶湑还睡得不着四六,他轻手轻脚地从炕上下来,先生起灶台的火煮上两个鸡蛋,又煨了小米粥温在锅里等叶湑起来喝。 他就着白开水,简单对付了两口饼子,背上竹篓就往后山去割猪草。猪舍里的活儿,等会儿耿年过来,顺手就做了,他早点去,割了猪草回来,好拌着饲料赶紧把这二十头小猪仔喂得白胖白胖的。 清晨的林间雾蒙蒙的,下了一夜的白霜,太阳一上来,凝化成白露,一颗颗悬挂在枝头树叶尖尖儿上,傅秉渊打跟前过,沾了一身的露水,阳光打落下来,亮莹莹的。 他没心思欣赏这林间美景,找定了地方,将背篓往旁边一搁,闷着头就开始专心致志地打猪草。塞满一大筐后,他站起身来,抻了抻腰杆子,瞧着树丛间嫩黄小花生得好看,就摘了一小簇,拿捻成一条勉强能当成是细绳的树叶捆成一圈,想着回去的时候,带给叶湑,兴许他能喜欢。 怕耽搁的时辰久了,摘来的小花被晒蔫巴了,他打完猪草,便脚步利落地往山下走。 待进了村,他特地拐回了家,将昨夜同叶湑说好的那个摇椅给搬到了村西小屋里。 叶湑正搁棚里喂小牛犊呢,余光瞥见傅秉渊扛着一老大的摇椅踉踉跄跄地进院,赶忙放下东西要迎上前去,被傅秉渊一个侧身躲开。 “这玩意儿重得很,快躲一边儿去,待弄好了再唤你过来玩。”傅秉渊哄孩子般的语气,哄得叶湑些许的无奈,他往一旁一让,躺椅被闻声而来的耿年接了过去。 傅秉渊吁了口气,松了松浑身的筋骨,这东西看着不怎地大,可是不轻嘞,走这一路可把他给累坏了,差点就回不来了,他指使耿年将躺椅先放在院子角落里,扭头看叶湑穿的淡薄,又禁不住念叨起来,“天凉了,该是加件外衫了,早上寒气重,稍稍不小心,得了风寒可就受罪了。” 叶湑点了点头,才要回屋,见傅秉渊一脸涔涔的细汗,又顿住脚步,从衣襟里掏了条帕子出来,傅秉渊当即会意,微微一弯腰,与叶湑齐高,毛茸茸的脑袋凑过去,摆明了让叶湑给他擦汗。 叶湑难得依着他,知他脏兮兮的,还未净手,便擎着帕子给他浸了浸额前的汗珠,温声道,“别走的这么急,晚些也没什么的。” “我自个儿夫郎搁家里等我回来,如何不急?”傅秉渊亲了亲叶湑的侧脸,眼底深处噙满了笑意。 耿年见此,浑身不得劲,两个人黏黏糊糊地自成一片天地,他在一旁,看上去多少是有些多余了,他接过傅秉渊背上的竹篓,提了把菜刀,吭哧吭哧地剁起了猪草,那「咣咣咣」的动静,叫旁个人听了,还当是他剁骨头呢。 这边傅秉渊拉着叶湑回屋,换了身旧衣服才出来,耿年已经将猪草切得差不离了,他找来大木盆,将猪草和饲料拌匀和,一股脑地都倒进了猪草里。 饿着肚子的小猪仔们「哼哧哼哧」地凑过来,脑袋挤在一起,吃得带劲。 傅秉渊数了数日子,再有一个月,等小猪仔们身子骨都壮实壮实,就可以劁猪了。 —— 一眨眼,约摸着得有个六十天了。 傅秉渊特意把傅有良叫了过来。 这劁猪一直都是村里的大事儿,到这天儿,好些汉子都惦记着呢,割下来的猪/蛋/蛋,那可是一记大补的下酒菜,温肾壮阳,强身养心,谁不明着暗着想要跟自己婆娘夫郎跟前说说威风呢。 就连村里的小孩,都一早扒着猪舍的围墙,垫着脚尖往里看,但都被大人们揪着耳朵,陆陆续续地赶走,劁猪这事儿,被这些个不知人事的小犊子们瞧了去,那还了得。傅秉渊连叶湑都避开了呢。 只见傅有良厚实的大巴掌一挥,将猪仔摁倒在地,身子一歪,半跪在猪仔的身上,叼着劁猪刀,磨得锃亮的刀头闪着骇人的银光,他下手一掏,手起刀落,两只像脱了外皮的荔枝果子模样的肉团子跃然眼前。 他在伤口处抹了一把柴草灰,手一松,小猪仔玩命地逃,转眼就没了影儿。 就这样三下两下,除去猪舍里的四只小母猪和傅秉渊单独留出来的几只公种猪,其余的小猪仔都在这一天失去了自己的「蛋蛋」。 嫌来凑热闹的汉子们三三俩俩地挤坐在一起,没皮没脸地说起了荤话,瞅着傅秉渊将割下来的肉团子收拾起来,扔给旁个人,就壮着胆子闹起了他的笑话。 “秉渊呐,这好东西留着给自个儿吃多好” “就是啊,弟夫年纪轻轻的,正是当使劲儿的时候呢” 傅秉渊面无表情地听着这些个荤脏话,又想起屋里有了身子的叶湑,顿时,清心寡欲,不为所动。 ——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18 22:38:26-2022-10-21 00:56: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3946770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 第 49 章 ◇ ◎年夜◎ 临近年关。 大家伙儿都开始忙活起来, 叶湑的肚子已经显怀,如今看着像是身前兜了个小西瓜似的,行动起来多多少少都有些不方便, 遂多数时候,他都是盘腿坐在炕上,手里擎着针线, 要么给傅秉渊干活磨破的衣服打补丁,要么就是给未出生的孩子做些小衣服,今个儿绣个虎头帽子, 明日纳双小布鞋, 倒也没闲着,这屋里热烘烘的,呆的久了,烤得人昏昏欲睡。 他打了个哈欠,停下手边的活计,目光下意识地往窗外看去,前些日子下了雪, 洋洋散散地覆满了整个屋顶,打眼瞧上去,白茫茫的一片, 太阳出来, 染着金黄金黄的朝晖。 “娘今个儿又送这羊奶过来了。”傅秉渊掀开厚棉帘一条小缝, 侧身挤了进来, 将煮好羊奶端给叶湑, 嘱咐他趁热喝了。 叶湑身后接过来盛满羊奶的小瓷碗, 将炕头的针线簸箩往旁边推了推, 让开炕头的地方, 轻拍了拍,示意他上来暖和暖和。 “不上了,我这刚从外面回来,身上凉呢。”傅秉渊摆摆手,从身后的案桌下,搬了个板凳过来,坐在暖炕旁边。 叶湑见他搓手,便从被子里掏出灌满了热水的汤婆子递给他,“暖暖手吧,这天儿可冷了。” “这下完了雪,就更是冷了,我今个儿去猪舍,还见着那群猪仔,都头挨头地挤在一处取暖呢。”傅秉渊手捧着汤婆子,斜靠在炕沿儿,温声同叶湑说着小话。 “高叔上次不是多给了些秸秆和稻草嘛,赶明儿我同你一道儿过去,给它们铺得厚实些。”叶湑抿了抿嘴,合计道。 “不用,今早我和耿年已经换过新的了,改日买些油布,把围栏周围护一护,这个冬天,它们就能好过些。”傅秉渊揉揉叶湑的脑袋,催促他快些把羊奶喝了。 叶湑点点头,继而苦着脸看着碗中的羊奶,犯起了难,他总喝不惯这东西,但李大夫说他前些年辛苦,亏空了身子,让他多喝些羊奶补补,将来好生养。就为这,李二花还特意买了头奶羊回来,日日挤下新鲜的给他送来。 “喝吧,我煮开了三回,早没那味了。”傅秉渊温声哄他道,他晓得叶湑不喜那羊奶的腥腻味儿,故而找人打听过,说是拿厚纱布反复多过滤上几次,膻味就淡了。他闻着没什么味道,只是叶湑鼻子尖儿,对气味又格外地敏感些,才总觉得难闻。 叶湑皱皱眉,捏着鼻子一口「咕噜咕噜」地猛灌了下去,喝完嘴边四周沾了一整圈「白胡子」,瞧上去好笑极了。 傅秉渊抬袖给他抹去唇角白岑岑的奶沫,听着他小声地嘀咕自己这「山猪吃不了细糠」,禁不住笑了笑,捏捏他圆润的鼻尖,“瞎说什么呢。” 叶湑被捏得鼻子一酸,扭着身子躲开了傅秉渊的手,顺口就问起猪舍的情况,他有日子没去了,也不知那些个小猪仔们怎么样了。 “欢生着呢,有大虎哥和耿年在那边照看着,没什么事儿。”傅秉渊娓娓道。 前段日子大河那边的母猪下了新崽,因着有了经验,他这次放开了手,又去定了几十只,当初猪舍建的地方足够大,养这些个不过是绰绰有余。 这猪仔一多,他和耿年就忙不过来了,赶着农闲时,他就把大虎叫过来帮忙。大虎家里养了两头猪,也是懂行的,总比啥也不懂的耿年要强上一些,他一来,这猪舍里的活计便更好做了。 第一批猪仔,傅秉渊盘算着养够了十个月再出栏,寻常的猪户都是八个月左右就出栏,但八月出栏的猪肉口感稍显干柴,比不得十月的肉质细腻鲜嫩,左不过就俩月,他不急在这一时。 也正是因着这般,年关杀猪,傅有良高低是没得吃上自家儿子养的猪肉,还是去收了老田头家的。 —— 杀猪那日, 傅秉渊起了个大早,他要去傅有良那儿帮忙,就将秀娘两口子叫过来,想着有他们陪着叶湑,自己也能放心点。 赶回家时,院里已经聚了好些人,都是赶着过年来割一刀的,三三两两地围坐在院子里插科打诨,李二花也是阔绰,从屋里抓了花生果子出来分给大家伙儿。 傅有良用黑布蒙住猪的眼睛,将它从圈里拉了出来,傅秉渊连带着人一拥而上,甭说,这猪还贼有劲,几个壮汉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它按倒在地上。许是知道自己即将要迎来什么样的命运,被按在地上的猪死命地挣扎,大张着嘴,「嗷嗷」地嚎叫着。 傅有良没得给它留恋人世间的机会,一刀子下去,插进了猪颈下,鲜红的血喷涌而出,潺潺流淌,他提前拿来木桶接在一旁,等着一会儿分给前来买猪肉的农户。 傅秉渊紧闭着眼,缩了缩肩膀,他打小就怕傅有良杀猪,故而不论谁劝,哪怕是自个儿亲爹拿着鞋底子逼着,也咬紧了牙关,说什么也不肯继承傅有良的「衣钵」,很快,身下的猪就没了动静,卸了挣扎的劲儿。 傅有良就着烧开的滚烫的热水,动作娴熟地给猪烫皮刮毛,接着,提溜起猪俩蹄髈,一个升龙甩尾,挂在了钩子上,手起刀落,一整头猪被分成了两扇,露出内里白花花厚实的猪肉。 看热闹的农户陆陆续续起身,相继都聚了过来。一家人省吃俭用了一整年,就指着年底这会儿好打打牙祭,故而也舍得花钱。 没多久,三百来斤的肥猪肉分了个差不离,连没收拾的猪下水都被买了去,兹等着大年夜卤了作下酒菜吃。 傅有良也留了不少,今年家里添人口了,又因着叶湑有孕这等喜事摆在这儿,置办起年货来,格外地大手大脚。 村里人已是知道叶湑有了身子,来买猪肉的农户,多多少少都会说上一句吉祥话,傅有良听了高兴,起秤也比寻常要大方些,多给个一两二两的,也不当回事。 转眼到了大年三十。 傅秉渊和叶湑早早地就锁好门,李二花喊他俩回家吃年夜饭,只等吃完了饭再回来守岁。 叶湑还穿上了李二花给缝制的新衣,这新衣填了厚厚的棉花,一整个裹在身上,半点风都吹不进去,红艳艳的,穿在他身上倒不显俗气,脖颈间围着一圈软乎乎白绒绒的兔毛围脖,又暖和又好看,瞧着就喜人。 路上谁见了都得夸上一句,如今的叶湑早不见了先前蜡黄蜡黄的脸色,红润润的,一看就是将养得仔细,到这会儿,谁还敢说傅秉渊的不好,瞧瞧人家的夫郎,那闲适日子可是叫人羡慕极了,就连先前瞧不起傅秉渊,不愿意将自个儿闺女嫁给他的人家,都不免有些后悔,但后悔又能如何?这满村里,谁还看不出来,傅家小子满心窝儿都让这湑哥儿给塞满了,哪是能再揣得上旁个人的。 李二花早早地煮好了大白鹅蛋,叶湑一进门,就塞进了他怀里,将人赶去屋里歇着,傅秉渊可就没有这么好的命了,他苦着脸,跟在傅有良宰鸡杀鱼,准备着年夜下的吃食。 临着中午饭,傅秉渊提出要去叶荣家一趟,晚上的团圆饭吃不得,好歹能吃顿中午饭。 李二花也没拦着,知道是叶湑头一年嫁过来,还不习惯,大过年的想家,故而给俩人拾掇了不少菜肉,叫他俩带去给叶荣和秀娘,叮嘱傅秉渊照看好叶湑,前两日下雪,路上滑得很呢。 傅秉渊爽快地应承下,提上竹篓子,扶着叶湑,慢腾腾地,一道儿往叶荣家去。 因着没提前跟叶荣和秀娘知会,俩人到时,秀娘刚把面碗子端上桌,叶湑一见碗中清汤寡水的,连点油花都不见,心里酸涩涩的,很不是滋味。 “哎呦,这大过年的,你俩咋过来了。”秀娘见二人进门,忙把面碗往身后藏。 叶荣闻声也从屋里出来,瞧着叶湑挺着肚子站在桌前,眼圈红红地,忙迎上前讪讪笑道,“这不晚上要吃年夜饭,中午就简单对付两口行了。” “就是就是,凑合吃点,我们晚上可做了不少吃食呢,你们俩别搁外面站着了,天冷,快些进来暖暖吧。”秀娘将面碗端到一旁去,招呼他俩进门。 傅秉渊自是也瞧见了,晓得叶湑肯定是心里不好受,忙从竹篓里往外拿菜肉,“爹,娘,我和阿湑也没得吃中午饭哩,正想着来您们这蹭顿饭吃,我娘让我给您二老带了些吃食过来,咱中午一块吃点?” 带来的菜肉几乎都是李二花做好现成吃的,傅秉渊摆了一满桌,这才瞧着像样些。 秀娘眼窝子一热,“秉渊,替我谢谢你娘,等忙完了年,我就过去寻她来来来,趁着还热乎,赶紧来吃吧”,她见叶湑不动,就上手扯了扯他,笑道,“锅里有娘蒸的白面馒头,你打小就爱吃,娘给你拿几个来,可软和了。” 叶湑想着大过年的,也不好这么伤感,勉强扯出个笑脸,坐在饭桌前。不多时,面前的碗就盖满了荤菜,秀娘蒸的大白馒头就搁在他手能够着的地方,现下,大家伙儿总是拿他更要紧些。 傅秉渊贴着叶湑身边坐着,一面给他挑着鱼肉的刺,一面分神同秀娘和叶荣扯着闲话,活跃着过年的气氛,才叫这顿饭乐生生地吃完。 吃过午饭,歇息了片刻,秀娘就赶着他二人回去,这年三十,哪有一直赖在娘家的?叫村里人见了,不定在背后说什么呢。 叶湑知道一直呆在这儿不合礼数,但到底是不舍,又加上年节,走时眼圈都红了,还是傅秉渊哄着他,说过了年,初二一早就陪他过来,直待满一整日再回,这才叫他心里宽了宽。 —— 暮色悄悄摸上天际,家家户户都热闹起来。 饭菜陆陆续续地端上桌,鸡鸭鱼肉,素菜豆腐可谓是丰盛极了,傅有良还特地去买了屠苏酒,洗了几个酒杯,挨个都斟满。 叶湑虽吃不得酒,但也得了份开胃的梅子汤,借着一起举杯凑凑热闹。 团圆饭一直吃到了夜里,直至四周响起接二连三的炮仗声,才收尾。 傅秉渊也早早买下了烟花炮仗,帮着李二花将碗筷盘碟稍稍一收拾后,便带着叶湑往回走,来时他们俩就说好了,晚些要去河边放焰火呢。 临走,他还从家里顺了两盘饺子,想着大年夜的,老田头孤寡一人,指不定怎么凑活呢。 不出他所料,老田头连盘像样的菜都没收拾,单单炒了些花生米当下酒菜,孤孤单单地坐在院里,冷菜冷酒地喝着,见他二人登门,才想起去烧些热水来。 傅秉渊哪能叫他伺候,安置好叶湑后,自个儿熟门熟路地生起灶火,把一路拿过来凉透的饺子重新热了热,又烧了锅热水温了两盏酒。 “我说,老头,你这日子过得也太糙了些,好歹过年呢。” 老田头一口饮尽杯中酒,满不在乎道,“过年如何?左不过都是我一人,又跟平时有什么区别?一把年纪了,凑活着吧。” 傅秉渊叹了口气,一直忙着猪舍的事儿,他有日子没来了,老田头生了不少白发,不知怎地,瞧着没什么精气神,他心下一时不忍,乍然想起点什么来,凑近老田头,开口道,“田叔,我记得那宋婶子年纪和你相仿,也一直单着哩,近日听说她想寻个老伴儿,不然,我去给你说个媒,你俩搭伙过日子呗。” 老田头横眉一挑,“走走走,走一边儿,别在这儿咸吃萝卜淡操心,你家湑哥儿有身子不容易,有这闲工夫,好好去陪陪他,我这些年单着惯了,别给我乱点这鸳鸯谱。” 傅秉渊见说媒不成,悻悻然作罢,同他多喝了几杯酒,也没多留。 等回了村西小屋,叶湑都有些困乏了,但记挂着想去放炮仗,强打起精神头来,跟着傅秉渊往河边去。 河沿边儿围了不少人,都是来放炮仗焰火的。 傅秉渊不爱同他们凑热闹,拉着叶湑寻了处偏僻的地方,将大地红一溜儿摆开,他特意买了六尺长,能响一阵子了。 他捏着火折子,半蹲着身子凑近大地红,哆哆嗦嗦地点燃了引线,等着引线「呲呲」地往外冒着火花,就掉头蹭蹭蹭地往回跑。 叶湑离得远些,模模糊糊地只能瞧着有火光,还未等他反应过来,耳朵被一双温热的掌心紧紧地覆住。 漫天焰火在他面前,无声地炸开。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终章】 第50章 ? 第 50 章 ◇ ◎关关难过关关过,前路漫漫亦灿灿◎ 大地红噼里啪啦地响了有一阵子, 叶湑被紧紧护着,只见着眼前大片大片绚丽的焰火。他心下一暖,直觉耳朵被傅秉渊温热的掌心捂得热烘烘的, 傅秉渊的身量生得高大魁岸,仿佛随时都要拥抱自己一般,他忽地面色一红, 脑袋不由自主地冒出个念头,这炮仗要是响地再久一点就好了。 殊不知傅秉渊也正有此意,这是他同叶湑成亲后的头一个年纪, 这其中意义之于他, 总归是不一样的。放在前世,甭说是能同叶湑出来放焰火,哪怕是正经好好地过年,他都不敢肖想。故而这越是琢磨,便越觉得眼下的日子实在是极好的。 傅秉渊微微垂眸,见叶湑挺翘圆润的鼻头冻得通红,俯身轻吻上他的鼻尖。 鼻尖乍然一阵湿热, 叶湑缩了缩脖子,不由得想要躲开。 傅秉渊将他正过身子来,一只手捏住他的下颌, 迫使他抬眸与自己四目相望。 “躲什么?不喜欢我这样?嗯?” 温热的气息悉数喷洒在叶湑的脸颊上, 他红着脸, 偏了偏脑袋, “扑通扑通”急促的心跳声同震耳的鞭炮声交织在一起, 激烈而又张扬。他大喘了两口气, 望着眼前人坚毅俊朗的侧颜, 默默地吞咽了口唾沫, 踮起脚尖,闭着眼,吻了上去。 傅秉渊先是一怔,继而唇边涌起一抹笑意,他一把拦住叶湑的细腰,将他往身前一带,叶湑被扯了个趔趄,他紧了紧眉头,尚未开口,掠夺般霸道的吻铺天盖地地落下。 叶湑的神志被一点点侵蚀,似是有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二人牢牢地包裹在一起,四方天地间,只余着他二人,再容不下其他。 不知过了多久,身侧传来一声笑意。 叶湑冷不丁回过神来,脑袋「轰」地一声,他猛地推开面前的傅秉渊,循着笑声望去,竟是村里王叔家的小叶子,一双乌黑的杏眸眯成一轮弯月,正笑呵呵地瞧着他俩。 他忙不迭整了整被搓乱的衣襟,心中不禁后怕起来,虽说他们俩来的这地方偏僻得很,寻常放炮仗的人家走不到这里来,但毕竟比不得家里,一时情动竟失了分寸,若是叫村里人见着了,可要遭人笑话的。他轻咬了下唇,满脑子都在想要怎么把「看戏」看得正带劲的小叶子给糊弄走。 “小叶子,哥哥这儿有糖果子,你想不想吃?”没等他张口,却见傅秉渊率先半蹲在小叶子跟前,揉揉她毛茸茸的脑袋,语气温和地问道。 小叶子含着手指点了点头,糯声糯气道,“哥哥,想吃——” 傅秉渊掏出一油纸包的糖果子,搁小叶子面前晃了晃,这原本是他哄叶湑喝羊奶的零嘴,如今打算拿来「收买」这小鬼丫头。 小叶子张着手想去抓,糖果子却被傅秉渊背在身后。 傅秉渊捏着她软乎乎的小手,笑道,“小叶子,你可瞧见哥哥们刚才在干什么了?” “在香香,就像娘亲和爹爹一样。”小叶子一整个目光都黏在糖果子上,咿咿呀呀地说道。 傅秉渊弯了弯唇角,从身后将糖果子拿出来,一股脑给小叶子塞了个满怀,“哥哥给你糖果子吃,但小叶子要答应哥哥,香香的事情不能告诉别人,娘亲和爹爹也不行。” 小叶子咬着甜滋滋的糖果子,看了看傅秉渊,又瞧了瞧他身后羞得抬不起头的叶湑,懵懵懂懂地点点头,好似听懂了,又好似没听懂。 傅秉渊也没做多大指望,只哄得小叶子蹦蹦跳跳地回去找爹娘了,才扯过叶湑,脑袋沉沉地埋在他的颈窝,闷闷地笑起来。 叶湑脸颊晕起两抹酡红,恨不得现下就扔下傅秉渊,自个儿回家里去,又舍不得洒落在地上的鞭炮。 傅秉渊瞅着叶湑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便松了桎梏,吹起火折子,递给他,“小心些,点着了就快跑,那二踢脚响着咧。” 叶湑点点头,将二踢脚摆放平坦,露出引线位置,缩着身子试探着引燃上面的引线,见引线上冒起火星,他捂住耳朵连连退后好几步。 鞭炮原地炸开,接着飞到半空中,“砰”地一声巨响,叶湑直觉连天都跟着震了震。他来了兴致,一连引燃了好几个,不一会儿功夫,河滩上都是鞭炮炸开后洋洋洒洒落下的碎红纸。 他意犹未尽,要算起来,自己可是好些年都没有放过鞭炮了,今个儿一朝如了愿,难免有些兴奋。 傅秉渊蹲坐在一旁,目光灼灼地凝望着他家小夫郎,眸底泛起点点柔色,早知叶湑稀罕玩这东西,他赶集的时候就多买些了,怎么也得让他玩得尽兴了才好。 他起身拍拍身上落下的烟灰,上前捏捏叶湑的脸颊,眼底噙笑道,“天冷了,阿湑,咱们回去守岁吧,赶明儿初五迎财神,我去集上再买些来,这次不买炮仗了,买焰火,那玩意儿一引燃,跟天女散花似的,比这大地红二踢脚可有意思多了。” 叶湑难为情地讪笑两声,“都是孩子们玩的,我最多就是凑凑热闹罢了,哪里还专门去买这东西作甚,净赚怪费钱的。” “怎地就费钱了,千金难买我家阿湑一乐呵呢。”傅秉渊勾勾唇,打趣道。 叶湑脸红了红,没再接茬,他吹灭了火烛,同傅秉渊将河滩上的红纸收拾干净,俩人并肩相携着往村西小屋走。 —— 早起回家时浇灭了炉子,这会儿进门,屋里冷哈哈的,连呼出去的气都蒙上一层白雾。 傅秉渊赶着叶湑进屋,自己则去了庖屋,把炉子生起来,今个儿除夕夜,他们要守岁,这屋里冷了可待不住。 叶湑盘腿坐在炕头上,闲来无事便借着烛火,倒腾起娃娃出世后穿的小衣服,这算着日子,孩子出生时,正是半夏,天儿最热的时候,换起衣服来,总归是要勤些,就得多备下几件。李二花和秀娘也闲不下,光是虎头鞋就给纳了好几双,他手艺要欠些,又没得经验,不晓得孩子穿什么合适,便只裁些简单的里衣来。 傅秉渊抱着灌满热水的汤婆子进来时,叶湑正往那围涎上绣莲花。交织的碧绿莲叶间,微微上弯的白玉花瓣托举着嫩黄的花蕊,犹如小姑娘的脸颊那般娇俏稚嫩,零星小鱼在其中游动,更显生动鲜活,煞是好看。 他瞄了两眼,将屋中的烛台依次点亮,让叶湑能瞧得更清楚些。 “灭两盏吧,屋里已是够光亮了。”叶湑心疼蜡烛钱,这东西虽没有多贵,但也经不起这么个造法。 “无妨,这除夕夜本就要点岁火,守岁火的,这灯烛要通宵燃着,否则就得把来年的气运给赶跑了,那可不行!”傅秉渊不以为意道,怕烛火燃烧,烟熏火燎的,熏着叶湑的眼睛,又往旁边稍稍挪了挪。 屋外霎时传来「邦邦邦」地敲门声,二人齐齐扭头,朝着院子外的门口处望去。 “谁呐?这大年下的,不在家里守岁,还到处乱蹿。”傅秉渊嘟囔了一句,起身就往屋外走。 “我同你一道儿瞧瞧去”,叶湑说着就要下炕穿鞋,被傅秉渊一把按住,重新丢回到被窝里。 “去凑什么热闹?唔系嘛黑的,老实实在这呆着,我看一眼是谁,回来跟你说。”傅秉渊安抚他道,自己提上鞋跟,点着灯笼往屋外去。 敲门声未停,傅秉渊不紧不慢地拉开门栓,不耐地嚷嚷道,“谁啊!” “秉渊,是我。”院外站着的,赫然是任大,他身后还停了辆精致华丽的马车。 “大年三十儿,是得有多着急的事儿,劳您跑这一趟?”傅秉渊抱臂笑道。 “秉渊,三爷的事儿有了结果,我们帮主特来跟你说一声。”任大后退一步,做出个「请」的手势。 傅秉渊心里咯噔一声,不动声色地朝他身后看了一眼,知道任大的意思是让自己上马车,村西这块儿虽偏僻,但免不得有人路过,若叫旁个人瞧见,不定传出什么话来。 他点点头,没立时就上马车,而是重新返回屋里,装作无事的样子,跟叶湑简单知会了一声,只说任大来寻自己,他出去一趟,最多半个时辰就回来。 叶湑虽纳闷任大赶着年夜跑过来甚是奇怪,但也知道肯定是有什么要紧儿,故而也没有拦着他,叮嘱他多穿些,外面冷,自己在家里等着他回来守岁。 傅秉渊抓过搭在炕头上的外衫披上,走时亲了亲他温软的脸颊,这才出门,一脚蹬上了马车。 “三爷如何?”不等寒暄,他开门见山地直接开口问道。 “傅公子莫着急,我今个儿就为了这事儿而来。”庆阳老神在在地依靠在马车上,满脸从容道。“先前从傅公子这得了消息,我派人去搜寻了一番,三爷私盐的账本册子果真藏在他那外室的屋子里。” 果然傅秉渊心中暗道,前世糟了那么老些罪,也并非没攥住三爷的把柄,原是以为那心腹喝大了酒乱说的,如今看来,三爷还是没防住底下人的嘴。 “你既是已经拿到册子了,又来寻我作甚?我们不是约定好,这事儿成了,单单叫任叔来告知我一声即可,还需得劳烦你们大张旗鼓地赶在大年夜过来走这一趟?”傅秉渊眉眼闪动了几分,连语气都冷了下来。他最是不喜同这些人牵扯到一处去,尤其是叶湑有了身孕后,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要躲避开,没想还是趟了这趟浑水。 “傅公子有所误会,只是今日我同家中夫郎回老家祭拜,顺路而已,再者说了,任大不知其中详情,怕他传错了话,另生事端。”庆阳娓娓解释起来,他当真是顺路罢了。 傅秉渊没得跟他继续掰扯这件事儿,便问起他拿到了册子,作何打算。 “走私盐的账本册子我已经私下交给了县令大人,只等着开年就将三爷此等人一举拿下,届时,如何判罪皆有县令大人定夺,我等平民老百姓也掺和不了,但傅公子,你也是知道的,走私盐,这罪轻不了。” “你说得轻巧罢了,三爷在永安镇遍布眼线,你就不怕他得了消息,不等着开年,就先行跑了吗?” “他跑不了”庆阳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傅秉渊,轻声笑道。 傅秉渊蓦然心中一紧,暗自思忖道,倒是他给忘了,眼前这个瞧上去年纪不大的毛头小子,可是永安镇上一家独大的漕帮帮主,自然行事作风比他所想的,更要稳妥些。 那日他从镇上回来,也曾仔细琢磨过这位帮主大人此举的意图,大抵能找上他,也是因为看中了私盐的暴利,借他的手铲除异己。想来三爷走私盐多年,其中人脉渠道必不可少,若是能直接黑过来,可不比他自己搭桥建梁容易多了。 不过,那都是他们之间的事儿,他当初透露消息给庆阳,就只是为了报前世之仇而已,至于谁走私,谁又在其中牟利,归根结底,于他又有何关系?还是早早结束这件事儿,同他们撇清才是。 故而,傅秉渊顿了顿声,“帮主大人既然这般说,定然是有自己的考量了,我兹等一个善恶终有报的因果,至于旁个,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庆阳见他如此上道,似笑非笑着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傅公子是个聪明人,待此事了结,我等便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只当此事从未有过。” “如此甚好。”傅秉渊拍掉他搭在自己肩头的手,扔下一句话,一把掀开门帘,毫不留恋地下了马车。 “敢问傅公子同那位三爷是何私怨?”庆阳憋了一路的话,终于问出口,据底下人来报,傅秉渊自两年前就开始替三爷做事儿,却不知为何,成亲后就不见了人影,到这会儿,居然不声不响地已经结下了深仇大恨。 傅秉渊顿足,手搭在门栓上,沉吟片刻,最终什么也没说,拂衣而去。 —— 叶湑在家里久等傅秉渊不归,很是心焦,本想着出去寻人,又担心走了两茬处,他窝在炕头上,频频地往院中望,好不容易听着门闩拉动的声音,他耐不住,起身蹬蹬蹬跑了出来,乍然撞进一个温热的怀抱。 “捉什么急呢?我这不是回来了嘛。”傅秉渊笑着将人托抱起来,两步迈进了屋子。 临近子夜,村中静悄悄的,大家伙儿都聚在家里,烤着火吃着零嘴,静等着白云寺的第一声钟响。 傅秉渊也端了个火盆进屋,沏上一壶热茶,同叶湑围坐在火盆前。粲然的火光照映在二人的脸颊上,烤得人昏昏欲睡。 叶湑折腾了一天,有些困乏,但念在要守岁,来年好图个事事顺利,他强打起精神来,看着傅秉渊,缓缓道,“任叔找你何事?” “嗯?”傅秉渊打了个哈欠,沉沉道,“陈年旧事罢了,不值得一提。” 叶湑见他一副不想说的模样,猜测怕是那位三爷的事儿,便没有继续再追问,往火盆里扔了几根干柴,良久,才讷讷说道,“我从前听过一句话,叫「关关难过关关过,前路漫漫亦灿灿」。” 傅秉渊不解抬眸,不知道叶湑缘何突然说起这个。 “是村里一位长辈同我提起的,我那时听着有意思,就入了心,大抵就是说,纵然往事不如人愿,前路亦可能漫长悠远,但脚下所行之路终归是光明灿烂的。”叶湑手搭在傅秉渊身后,轻抚着他的脊背,轻声道。 后背传来一阵酥麻,傅秉渊怔了怔,定定地看了叶湑好久,眸光深不见底。 叶湑内心慌乱不已,当是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他张了张口,舔了舔干涩的唇,犹豫着要不要在说些什么,却见傅秉渊紧皱的眉头刹那舒展开来,俯身握住他的手,圈在掌心揉了揉,半晌才开口道, “阿湑说的是,这人生短短一世,哪能留这些个过往,容人被扯住后退,无端唉声叹气,费尽神思,正所谓「唯知足者长乐,乐其所乐」,你说是吗?” 他声音略有些低沉沙哑,落在叶湑心里,荡起了层层叠叠化不开的涟漪。 叶湑轻笑了下,回握住他的手。 白云寺的钟声响起,新年伊始。 “新年褀乐,夫君”,叶湑道。 作者有话说: 小甜饼到今天就正式完结啦,感谢大家一路的陪伴。 人生不会重来,希望大家珍惜眼前人,祝大家想要的都能如愿。 “关关难过关关过,前路漫漫亦灿灿”取自网络用语; 「唯知足者长乐,乐其所乐」取自网络用语; 咱们下本主攻科举文《折桂》再见! 一朝穿成福水村人人厌弃的谢家小傻子,谢见君睁眼瞧着眼前破败不堪簌簌掉墙皮的破草屋,墙角处紧攥着衣角一大一小,瑟瑟发抖的小可怜,心头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裤兜里还穷得叮当响,满打满算也就脑子还好使一点,为了能在这个时代站稳脚跟,也为了能养活自家夫郎和幼弟,谢见君不得不拿起书本,重返科举。 村里人都说,谢家那个大字不识一个的傻子居然还想考秀才,简直是痴心妄想。 后来,谢见君头顶双翅乌纱帽,一袭赤色罗袍衫打马游街,攀蟾折桂,青云得路。 村里人又说,谢见君做了大官,肯定会休了他那上不了台面的小结巴夫郎。 后来,沅茝醴兰的谢大人带领城民修城墙,筑水坝,高产粮,立学堂,身边陪伴多年相濡以沫的是他放在心尖儿上的小夫郎牧云胡。 阅读指南: 1?主攻科举文,攻前期科举,后期基建,涉及朝堂内容不多; 2?后期有生子的剧情; 3?架空背景,私设如山; 感谢在2022-10-23 22:20:57-2022-10-27 11:50: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糍粑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魔·蝎·小·说·MOXIEX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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