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情陷落》
7. 第 7 章
李文绪刚止住的热泪又洒下来,撑着桌沿痛心疾首道,“BOSS已经放下身段替我们谈来合同了,如今像签约这种小事就让我们来吧!”
“他要去你还能阻止?”盛祁泽瞪他一眼,继而摆手,“走了!”
懒散打发着一路上跟他问好的员工,男人打着哈欠旁若无人地迈进商庭樾的专属电梯。一键直登顶楼。
顶楼只分布着一间办公室,办公室外是偌大的总经办办公区。
总经办一大早忙碌得很,刺耳的电话铃声交织地在半空笼出结界。
以至于盛祁泽过来时都没人注意到他。直至走到总裁办公室门口,短暂脱离了业务轰炸的乔昂才发现了人,顿时咧嘴大笑,“呦!盛总早!”
“早!”盛祁泽凑过来,抓紧时间问正事,“听说昨晚战况激烈?那么晚才给我打电话,我以为没戏了呢!”
乔昂闻言摆手,痛苦觑觑,“别提了,将近九点才等到人,人家员工都要撵我了!”
盛祁泽着实吃惊了一下,“谈什么要谈这么久!你没去看看?”
乔昂瞠目,“我哪敢呀!就这出来还骂我一通,说以后再给他打那么多电话,就派我去菲律宾摘香蕉!”
“行吧,这个负心汉。”男人啧啧两声,拍下手里的咖啡,“我去找他说点事,不用通报了。”
“OK。”
进门就被晨光晃了晃眼。
商庭樾办公室很大,南北通透。整体布局方正利落。设计风格是和他本人很贴合的现代简约风,颜色只有白和深灰。这种单调的搭配,说好听点是气质大方,说不好听便是装逼闷骚!
同样和他本人一模一样。
此时天际渺远,晨曦落白。
城市迎来早八工作日繁华而忙碌的川流生机。
商庭樾安静地坐在原木办公桌后的老板椅上,背影健硕肃穆。大概正透过270度的全景玻璃幕墙睥睨天下,将中萃CBD的一线江景尽收眼底。
听到开门的动静,他转过来,不轻不重地将咖啡杯放回桌子上。然后翻看文件,于来人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什么事?”
“靠,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啦!”
盛祁泽气不打一处来,哼哧哼哧地走过去坐下,随即大爷似的翘起腿,比在自己办公室还放荡不羁,“听说昨天和那位明老板相谈甚欢?聊了四五个小时,破纪录了呀!”
商庭樾抬眸扫了他一眼,淡淡嗤,“不是你该关心的事。”
“问问还不行?怎么说你也是帮兄弟忙,这不是怕你受委屈嘛!”
他挑起桃花眼,吊儿郎当,凑过来嘿嘿一笑,“哎,那位明老板本人长得咋样?是不是和照片一样漂亮?”
男人不悦睨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这么八卦了?太闲就回去相亲,这样盛叔叔也不用隔三差五打我电话了。”
面前人急了,拍案叫屈,“哥们好心关心你,你非揭我伤疤是吧!”
“你的伤疤还用人揭?全申城还有谁不知道。”
“靠。”盛祁泽怒气冲天,“是,小爷我在名媛圈里的名声是不咋样,但人气再差也比你强吧?”
“放鸽子专业户,又冷又硬还不解风情,她们也就是看上你这张脸了!”
“承认别人不靠脸吃饭不难。”
“哟,那你倒是说说,那位明老板是靠脸还是不靠脸吃饭呐?”
他难得沉默了。
盛祁泽乐了,恍然大悟,“看来这位明老板的确貌美如花。我说呢,今儿就去走个流程的事你非得亲自去,不会是昨天和人家看对眼了吧!”
商庭樾签字的手一顿,不着痕迹隐去眼里微动的情绪,“我去自然我的事。”
他切,嫌弃摆手道,“得,你爱说不说!”
“不过我真觉得这位明老板挺好的。长得好看能力又强,年纪轻轻就把一个珠宝品牌经营得那么好,这不比某些整天哭哭啼啼装可怜卖人设的花瓶强多了?”边说边朝他贱兮兮地挑眉,“比如……那谁?对吧!”
商庭樾冷冷扫他一眼。
他拱手一笑,瞬间怂了。
“哎哥们,你说你这么多年寡着……不会真在等那个洛晴天吧?”
“你想多了。”
盛祁泽一拍大腿,“那我就放心了!说实话我对那个洛晴天是一点好感都没有,出道就是心机女一个!”
“你说前头扒着你,后头又跟你那个废物弟弟不清不楚的,这不是妥妥别有用心嘛!”
“也就是你老爹偏心,你又讲究父子道义,不然搁着我别说让位了,篡位都箭在弦上!”
“篡位成功后第一件事就是把那对狗男女打包扔海里,让他们好好学学本分两个字怎么写!”
商庭樾斜他一眼,轻轻笑了,“你对她意见这么大?再如何洛晴天也是公司的艺人,维持她的公众形象是你这个金牌制片人的义务。”
“何况我们已经分开了。她想做什么、想要什么都跟我没关系。你犯不着针对她。”
“至于其它……是我的就是我的,我从没想要放过谁或者原谅谁。”
“不过是——”
他适时顿了顿,笑而不语。
盛祁泽一愣,随后像发现了什么惊天阴谋,瞪大眼睛叫,“你小子!一直酝酿大事儿呢是吧!”
一缕骄阳破云而出。
他边看他边夸张地深呼吸,末了收回腿,从办公椅上跳下来,一副陪君上刀山下火海的虔诚模样,“得,你有数就行。”
“不过事业要闯没毛病,咱老婆也得带着找。可别像兄弟这样,每月相亲一百遍,老爹鞭策如初恋!”
“我看这明老板就不错,你要真上心了就放下身段追追吧!”
说着朝北侧到顶书柜旁放置的一尊大型花丝镶嵌工艺品努了努嘴,“这不就把人家的作品搬来了。”
“你觉得如何?”
“有点意思。”
他点头,“要不说人家是正儿八经手艺人呢。”
“恩。”男人难得附和他一次。
盛祁泽桃花眼一眯。“很规矩”地把转椅推了回去,“不和你扯了,还有事。走了。”
“哦对。”他刚走了两步又转了回来,“你也别光顾着挣钱,没事多喝点水,瞧你嘴上都破皮了。”
商庭樾眉骨突突跳了两下。
是破皮了,却不是干的。
而是太激烈……咬伤的。
“《东方·匠心》的事你放心,过几天开录我会亲自盯着的。签约回来就好好休息吧,明儿个还要飞国外出差呢。”
说完开门出去了。
*
九点,婳柔坊。
林易领着售宝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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销售从开张就在店门口候着了。几人衣着正式,严肃活泼,少有的正经模样惹得过路行人频频将目光往他们身上瞟。
十点整,店铺拱形琉璃窗下的落地座钟准确敲响,一辆加长版的埃尔法商务车由远及近地停在婳柔坊招牌的台阶下。
林易舒了口气,摇着扇子翩然上前,面带笑容迎接逐一下车的贵客们:
先是乔昂和一众保镖,然后是有过若干面之缘的、以李文绪为首的《东方·匠心》项目组。而最后下来的那抹身影——
他不敢相信地眨眨眼睛。
竟是昨日惊鸿一瞥便叫人不寒而栗的盛天总裁商庭樾!
面上笑容狠狠僵了僵,林易与季甜甜极快地交换了个眼神。然后镇定下来,恭敬上前与来人握手,“没想到商总您亲自来了,真是怠慢了!甜甜,你现在去知会老板一声,她知道了必然要亲自迎接的。”
季甜甜愣了愣,立马应下来,“哎好!我这就去。”
然而还没等她转身离开,商庭樾便出声阻止,“不必了。”
他气势逼仄地踩上台阶,“明老板琐事繁多,该是商某前去拜访。麻烦你通报一声,说商某有事约见。”
话落,门口乌泱泱的一堆人都石化了。李文绪一脸不解,“BOSS!签约马上……”
“你是废物吗?”男人打断他,余音铿锵,“好好配合林总监进行签约仪式。合同内容要以婳柔坊和明老板的利益为先,清楚?”
“是是是……”李文绪吓得不轻,灰溜溜躲到乔昂身后,一颗真挚的少男心因他的冷漠碎得七零八落,“清、清楚了,BOSS。”
林易见状笑了笑,慢条斯理地朝季甜甜使了个眼色。
女孩意会,立刻看向眼前这位不怒自威的冷面阎罗。
“商总请随我来。”
……
秋日阳光不灼,精艺坊的满园秋色在日头下熠熠生辉。季甜甜领着人沿架水的廊子越过雅暨堂和钿霜斋,呈风直至「清杳居」廊下。
见他眉眼稍顿,女孩只当商庭樾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于是很尽责地与他解释,“商总,我们老板早起时不太舒服,所以现在并不在工作室。”
“这是我们老板的住所,您稍等片刻,我这就进去知会一声。”
“不舒服?”男人闻言蹙眉,看向她,沉声问,“她哪里不舒服?”
“啊?”季甜甜呆了呆,不知所措地于风中凌乱,心想这是可以问的嘛?
“算了。”商庭樾察觉到自己失态了,及时转移话题,抬手示意,“你去问吧。”
季甜甜点头,慌忙掀开帘子跑进去。室内随着她的闯入响起一串清泠的珠帘碰撞声。
凝着面前紧闭的帘门,外来者面无异色,思绪却忍不住想起更多。
昨天,同样在这扇帘外,他和她几乎一进门就吻到一起。
她的唇冰凉生涩,自己的灼热强势。触到一起便胶着开来,细密的动静比外头萧瑟的雨还要湍急。
直到后来,自己问她床在哪儿,她凌乱地指了个方向,两人才跌跌撞撞地往里走。柔软的轻纱和硬挺的西服随意丢在暖光笼罩的地板上。
最后几步,他没了耐心。打横抱起她,甩上卧室的门,便是无休无止地听雨楼上,红烛罗帐……
回忆戛然。
他不禁闭了闭眼。
8. 第 8 章
来到明婳的卧室,女孩一眼望见她倚靠在缎面刺绣的美人榻上。
姿态慵懒,柔弱无骨。乍以为在出神,实际正拿着纸笔描描画画。
美人榻正对落地的花窗。
秋日微凉的阳光透过花窗洒到她柔媚的侧脸上,看上去宛若九重天的神明圣女,温柔灿烂地叫人离不开眼睛。
季甜甜猛然吸了口气,强迫自己不被圣女的美貌迷晕头脑。
她敲敲门,三步并两步走到她身旁,大逆不道地夺过纸笔,硬气数落道,“我的婳姐,身体不舒服就好好躺着嘛,怎么又坐起来了?再把自己累着,感冒还要不要好了呀!”
女人挑挑眉,从容接受她给自己的安排的“病症”,撩唇笑道,“只是突然来了灵感,随手画画。”
“怎么,找我有事?”
“有事。”女孩在榻边坐下来,凑上前,神秘兮兮说,“《东方·匠心》节目组来签约了,你知道谁也来了吗?”
明婳笑容一顿,“……商庭樾?”
她狠狠点了点头,“还有更离谱的,他是来找你的,说有事约见。要不要见?人就在外头呢。”
女人默了默,自然明白男人今天亲自过来的目的。心下感叹一番他的谨慎体贴,但好像也不是非见这一面不可。
他们刚有过天底下男女间最亲密的接触,说不尴尬是不可能的。对自己来说,他终究是个仅有一面之缘的陌生男人。于公于私,她都想稍作休整后再盘算两人关系的后续走向。
想到这,她不再沉默。敛眉看向女孩,淡淡道,“你帮我跟他道个歉,说我身体不适已经歇下了,不方便请他进来。有什么东西请转交吧。”
“……”季甜甜叹了口气,圆眼睛耷拉下来,像是猜到了这个结果。
但她不像前几次那般皇帝不急太监急了,起身帮她掖了掖毯子,小声吐槽,“得,你有颜你任性,好好一个总裁被你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明婳嫣然,揽了揽肩头的开衫,顺手从竖柜的抽屉拿了个东西出来。
“帮我把这个给他。”
女孩一头雾水地接过来,又一头雾水地走出去。一点不清楚这只拳头大小的、婳柔坊去年售罄的同款金累丝编织迷你收纳包中装的到底是什么。
穿越重重外间,男人单手插兜立于廊檐下的矜贵背影缓缓映入眼帘。
肃黑与庭院中艳红的石榴树一远一近,交叠在一起,形成极大的视觉反差。吸引来人将目光反复流连在他的宽肩窄腰大长腿上。
季甜甜咽了咽口水。
都传盛天娱乐总裁心计深沉,手段雷霆,可为什么没人说长得这样好看啊!俊美又多金,简直是申市头一号的钻石王老五!
跟我们婳姐倒是挺配的。
她因为脑袋里突然冒出的念头嘿嘿两声,蓦然打断了男人观景的兴致。
他转头,看着面向自己傻笑的季甜甜,不明所以。于是提手敲了两下红漆斑驳的立柱,问,“如何?”
女孩被吓得一激灵,慌忙上前赔笑道,“商总,实在抱歉!我们老板她身体不适已经歇下了,说您有什么东西转交就行。另外她也有东西转交给您。”
说着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
商庭樾眉心微皱,不紧不慢地接过那只小巧精致的手包。然而他没着急打开,放置手心凝视片刻,才目光微冷地看向季甜甜:
“她不想见我?”
“!”男人直截了当的质问冰冷到没有一丝温度,季甜甜顿时吓得冷汗直流,慌忙摆手否认,“不不不是的商总!我们老板她、她真的在休息!”
“她还让我跟您道个歉,说……”
“说什么?”
女孩欲哭无泪。问题就是该说的她都已经和盘托出了,难不成还要帮忙编点新的?
自己明明只是个传话的呀!
男人看出她的左右为难,居高临下地嗤了声。随即抬眸扫了眼明婳卧室的方向,下意识眯起眼睛。
这女人……还真够翻脸不认人的。
唇畔勾起一抹莫测的弧度。他从西服口袋里掏出一枚手掌大小的牛皮纸信封,交给她,慢条斯理道,“给你们老板,她知道这是什么。如果有不妥当的地方,请她随时联系我。”
说完递来一张烫金的名片。
此时耳畔拂过一缕清风,夹杂着庭院里槐树的清甜。细细闻来,还有几丝佛手柑的馥郁,像是昨天她褪下的、那件杏色小衣的香气。
商庭樾喉咙一滑,最后看了眼紧闭的帘门,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正式而严肃的签约仪式在两个小时后完满结束,林易和市场部负责人齐鸣亲自将李文绪一行人送了出去。
店铺牌坊下几人挥别的场景在最近两个月里重复上演了四次,这次可算双方都面带笑容了,纷纷提前互贺一句合作愉快。
翌日周五。
林易针对明婳以及婳柔坊即将录制《东方·匠心——了不起的非遗》这档综艺真人秀的历史性事件专门组织了一次隆重的内部会议。
包含明婳在内的二十几名团队成员全部被要求到场议事,其重视程度自婳柔坊开张以来屈指可数。
会议开始前,季甜甜秉着内部会议一向没正形的优良传统,早早将瓜子核桃干果点心摆满了会议桌。
眼瞅着精心操持的正经会场又演变成吊儿郎当的茶话会,林易气得鼻子都歪了。然而此时阻止于事无补,提前十分钟进场的同僚们已然嗑着瓜子你一句我一句地聊开了——
詹雨佳领队的手艺坊一组坐在主位左手边,共八人。柯昊川领队的手艺坊二组分布右手边,不多不少也八人。稍远一点的是市场部的齐鸣和财务部的傅洙。
没几秒的功夫,林姿也领着售宝坊的三男两女风风火火地过来了。坐下就抓了把瓜子,从容投入在场美女们有关「婳丝柔」下季度珠宝发布会上要穿什么礼服的火热话题。
距会议开始还有三分钟,门口张望的季甜甜发现目标,忙扯着嗓子朝屋内报信。
众人闻声收拾仪容,顷刻见明婳笑容清淡地出现在会议室门口。
印花束腰的挂脖旗袍,流苏镂空的同色系披肩。一身装扮婀娜多姿却不露分毫,将端庄和性感拿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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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恰到好处。
她执扇瞧了眼会议桌前故作深沉的各位,不由乐了,对前来迎她的林易打趣道,“行了我的林总监,别难为他们绷着了。都该干嘛干嘛吧。”
说着走进来,坐下,整个人慵懒地歪靠在圈椅中,面容蕖白如雪。
詹雨佳坐在旁边,将她眼角眉梢透露的虚弱病色观察得一清二楚。于是斟了杯热茶递过来,狐疑问,“怎么脸色还这样差?不就是一个小感冒嘛倒把你折腾得不轻。要不回去歇着吧,这会也不是非得今天开。”
“我没事。”
明婳拢紧披肩,“已经好多了。”
本来是好多了。
可昨天吃了那药后免不了反胃不适了一阵,导致她一整天都恹恹地食欲不振,直到今早才好点。
“真的可以?”柯昊川摘掉耳机看过来,又在两人视线相碰时飞快移开。
“你……不要勉强。”
“真的没事。”明婳摇着扇子朝他投去安抚性眼神,随后悠悠看向会议桌前的众人,“会议开始前,提前祝除销售部轮班同事外的各位周末愉快。”
话落,台下一角应声传来中奖者们夸张的鬼哭狼嚎。林姿一个个地把他们打了回去。
明婳笑,顿了顿,才继续道,“相信大家听说了,我已经答应参加录制盛天娱乐即将推出的一档有关非遗文化传承的综艺真人秀节目,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起初,我拒绝了这档节目很多次。理由有很多,可现在再赘述没什么意义了。我只说我同意参加的理由。”
“第一,是为了……钱。”
女人缓缓撩唇,“大家知道,我明婳和什么过不去都不会跟钱过不去。盛天娱乐的商总亲至邀约,出手大方,于诚意于利益都做到了无可挑剔。”
“对于这种实实在在能握到手里的东西我没有理由拒绝。”
“而第二……”她顿了下,“是顺水推舟为「婳丝柔」即将举办的早春珠宝发布会舆论造势。”
林易闻言微讶,略显迟疑地看向她,“老板,您的意思是……营销?”
“可您不是一向反对将婳柔坊的生意过分娱乐化么?”
“没错,但如今白来的热度不要白不要。”她摇着扇子懒懒挑眉,“既然我已经答应参加这档综艺,那么无论是我还是婳柔坊都避免不了被观众品头论足。”
“只要有热度就会有关注,那「婳丝柔」的发布会想不热闹都难。”
“前天那位商老板的有句话我很认同。他说任何传统工艺的出路都在于破圈。纵观婳柔坊近两年的发展史,证明事实的确如此。”
“我们与短视频网红合作,与影视剧合作,都在一定程度上形成了破圈效应。而现在有了更直接的方式,又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听起来是很有诱惑力。”
向来对市场敏感的林姿率先发表意见,“不过以这样的方式出圈恐怕会委屈了老板您。”
“都说互联网是把双刃剑,有关注就会有质疑,随之而来的各种造谣抹黑也不会少。”
“尤其……是你这样的大美女!”
9. 第 9 章
话落,所有人都笑了。
明婳在哄笑中悠悠挑起妖媚的眼尾,眼下的红色泪痣随之漾起皎皎华光。
她摇着扇子作势叹气,“从我答应人家开始,就没准备要脸了。”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她边说边示意众人安静,“我在意的是「婳丝柔」未来的发展。”
“大家应该清楚,近年来国风回潮,金饰持续成为国内珠宝市场最受欢迎的产品。不少头部珠宝品牌纷纷顺应国潮大势推出国风系列产品,市场因此涌出大批兼具古典婉约与现代时尚的新中式珠宝。”
“而「婳丝柔」作为新生珠宝品牌的一员,同样在去年借上了这股东风。”
“依托婳柔坊成熟的花丝镶嵌技艺,我们的设计师团队通过反复的琢磨与尝试,终于找到了东方花丝工艺与欧洲珠宝工艺兼容的临界点,并于之后设计出了一系列原创珠宝作品。”
“「婳丝柔」因此于业界崭露头角。”
女人停下来喝了口茶,眼底被清淡茶香蒙上一层孱弱的雾气。
她搁下杯子,继续道,“然而创立至今,「婳丝柔」始终没能脱离婳柔坊衍生品牌的标签而独立存在。”
“这点,齐鸣应该很清楚。”边说看向对面一身酷炫赛博机能穿搭的男孩。
“没错。”齐鸣接过话茬对众人解释,“我们「婳丝柔」品牌珠宝主打三条销售线——臻品收藏、高端定制以及中端零售。”
“从今年前三季度的总体销售情况看,臻品收藏及高端定制的消费客群主要源于婳柔坊多年积累的资深买手及藏家。虽然市占率低,但毛利高,尚有可持续的利润空间支撑发展。”
“然而纵观我们的中端系列,于品牌受众上却存在着很大的局限性。而这点正是受婳柔坊客群性质所影响的。”
话落,众人神色凝重,交头接耳地讨论起来。
明婳寻隙揉了揉酸胀的腰,又微微腾挪了个舒服的姿势,才提手轻敲了两下桌面,于立竿见影的鸦雀无声中慵懒一笑,“可能不是那么容易理解。”
“林易,你来和大家解释解释婳柔坊的客群特色。”
林易点头,利落开扇120度,起身看向众人,“大家想想咱们售宝坊的布局就很容易明白了。”
“像一楼主打轻奢快销,比如各类花丝首饰、花丝文创等紧戳当下年轻人痒点的潮流产品,那么这类客群便是年轻一代的消费者。像二楼主打高奢精品,例如各类文物复刻品及工艺美术作品,而这类客群一般都是拥有相当阅历的高端藏家。”
“所以这两类主要客群,前者买不起「婳丝柔」珠宝的中端系列。而后者……纯粹是看不上。”
他耸耸肩,“这就导致了「婳丝柔」中端系列长期处于不上不下的尴尬局面,不仅市占低,而且很容易被市面上价格低廉的铸造产品挤压生存空间。”
“要知道,花丝镶嵌珠宝由于其独特的繁琐性注定不能通过降低毛利的方式来顺应市场发展,即使我们在创立之初已然引进了许多现代化机械设备来提高生产效率,但关键的核心技术仍是现代铸造工艺所不能取代的。”
“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明婳摇着扇子接过林易的话,“意味着「婳丝柔」如若再不寻求品牌升级就会面临亏损,而一旦亏损我们就不得不退出珠宝的高端市场。”
“所以在不降低产品品质的前提下,我们要尽可能扩大中端系列的消费客群。”
“尤其是拥有一定财富积累的、25至45岁之间的时尚女性。”
“而第一步……”
女人顿了顿,美眸微眯,“就是要让「婳丝柔」拥有独立的门店体验与消费圈层,而不仅限于婳柔坊三楼的方寸之间。”
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会议室再次掀起骚动。
詹雨佳支着下巴思索,半晌犹疑地说出顾虑,“你的意思我懂,你想发展「婳丝柔」线下直营的品牌旗舰店,或是线上的淘宝店、微店……这些都有发展的余地。”
“然而这样一来,我们人力物力财力的投入必将成倍增加,风险也——”
“没错。”明婳接过她的欲言又止,盈澈的眸子闪烁着无所畏惧的光芒。
“但干我们这行不就是这样嘛?有风险才有机遇,有风险才有动力。若一味安于作温水中的青蛙,那等待我们的必是被同行赶超、被市场淘汰。”
“婳柔坊创立伊始就被业内视为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另类,回想这两三年中里我们度过了多少生死一线的时刻?”
“可以说,我们婳柔坊是一路踩着地雷走到今天的。如今多一个雷少一个雷都不影响我们最初作死的那份决心。”
闻言,大家轰鸣而笑。
纷纷鼓掌应和老板这番不作死就不会死的豪言壮语。
柯昊川不着痕迹地弯了弯唇,清隽面孔浮现初雪融化般的温柔笑意,“你想做,我们自然支持你。”
“但这件事怎么做什么时候做,需要从长计议,不必急于一时。”
“嗯。”
明婳抿唇表示赞同,“「婳丝柔」独立是后话,目前的当务之急是通过下季度的早春珠宝发布会扩大品牌知名度,进而为「婳丝柔」未来的品牌自营笼络潜在消费群体。”
“那盛天的这次邀约还真是天时地利人和。”林姿若有所思地笑了,“难怪你会同意。”
大家恍然大悟,纷纷赞叹老板的料事如神。只有季甜甜一头雾水,捧着脑袋疑惑道,“哎不对呀婳姐,既然你已经提前考虑这么多了,之前几次为什么还要拒绝呢?”
女人摇扇的动作微滞,“因为……我还有一个接受的理由没说。”
“是什么是什么?”财务处的傅洙两指一推黑框眼镜,八卦之魂肃然觉醒。
“私人原因,无可奉告。”
“???”
大家幽幽看过来,“切!”
“总之——”明婳于整齐的嘘声中坦荡至极,“有意也好无意也罢,婳柔坊及「婳丝柔」面临的困境是客观存在的。”
“如此,我想请问各位,你们是否已经准备好与我并肩作战了?”
“是!”异口同声。
明婳红唇微勾,嫣然笑了,“那么废话不多说,现在就请林总监给我们讲一讲这档综艺的基本情况吧。”
林易利索打开投影屏幕。
“「东方·匠心」是一档大型文化艺术类综艺真人秀,节目宗旨是通过讲述十二位非遗传承人的匠心故事,来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与精神追求。”
“同时,节目集结了48位全明星阵容,旨在助力青年一代关注非遗、了解非遗,为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与创新注入青春力量。”
“根据节目组提供的资料看,该档综艺共有十二期,而由婳姐代表的花丝镶嵌则被放在第一期重点打造。采取访谈、记录与互动相结合的形式。”
男人把着紫竹折扇在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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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体屏幕前优雅踱步,“拍摄结构共分为四个板块,分别为「焦点访谈」,「技艺展示」,「探索寻访」和「沉浸体验」。”
“前两个比较好理解。大概是首先会有知名主持人对婳姐进行访谈,采访内容无非是从事这行的心路历程云云。”
“接着,他们会根据写好的脚本进行匠心故事的拍摄。故事载体已经定为「金累丝嵌珠宝凤钿」的复制。”
“注意,这里的拍摄主人公不仅仅是婳姐,还会涉及到婳柔坊的角角落落。换句话说,大家都有出镜的可能性。”
季甜甜一听懵了,“这怎么还会拍到我们!?”
“土妞,不懂了吧。”齐鸣捋了把自己的灰蓝头发,酷酷地解释,“纪录片的拍摄一般都会涉及主人公的工作环境。”
“哎你们说,我是不是得把这头毛染回来?”
“你现在知道丢人了?”
柯昊川慢条斯理地瞥他一眼。
众人笑喷。
林易对空气打了个响指,“好了好了,安静安静。个人仪容问题自己回去琢磨,现在继续说正事。”
“最后,也是相当重要的两个环节,即明星真人秀的录制。节目组表示会有四位明星嘉宾以学员身份跟随婳姐探索寻访花丝镶嵌的历史沿革,并学习制作一件花丝镶嵌手工艺品。”
“至于做什么由导师、也就是婳姐您决定,不能太难,要为综艺最终呈现的效果考虑。两个环节设置闯关竞赛,胜出的那位将成为花丝镶嵌板块的推广大使,同其他十一位胜出者一起,共创收官夜秀演。”
女人点头。
“至此,录制任务就结束了。整个拍摄期大概十至十五天,节目组下周一便会到我们婳柔坊拍摄素材。”
“哦对,节目组还提供给我们一份此次邀请的明星学员名单。”
“大家请看大屏幕。”
“首先对婳姐进行访谈的,是一线著名主持人,辛旎。”
“呀!我知道她!”
傅洙拍案,“她原本是央视财经频道的当家主持,很牛逼很有水准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转去做人文节目了。但总归人家跨专业也做出了大名气,简直瑞思拜!”
“差不多是这个情况。”
男人笑,继续往下翻,“接下来就是四位明星学员了。”
“第一位,三金影帝,周奎。”
“第二位,脱口秀达人,何言臻。”
“第三位,当红偶像爱豆,陆筝。”
“哇靠!是筝筝是筝筝啊!”
季甜甜瞪大眼睛,接着疯了般狂摇旁边人手臂,“婳姐!他就是我和你说的那个选秀冠军!”
“啊啊啊他竟然要跟你一起录节目,帮我要签名……帮我要签名!”
“……”明婳骨头架子都要散了。
身上某处难以言说的酸痛弥漫四肢百骸,她吸气,忙扒着桌沿求饶,“停停——”
“她还生着病呢!”詹雨佳蹙眉,一把将女孩拉开,“你再把她晃死了,到时候别说签名,工资都没人给你发!”
季甜甜幡然惊醒,一脸抱歉地看向众人,“啊啊对不起对不起,嘿嘿兴奋了。林易哥您继续,继续。”
林易无奈摇头,同时点开下一页。
“最后一位,顶流小花旦,蒋星南。”
“等等——”明婳瞳孔一缩,额角冷汗猝然滴落下来。
“你说谁?”
“蒋……星南?”
10. 第 10 章
“对啊。”
林易迟疑地点点头,“最近很火的那个偶像剧,叫什么……哦,《捡到猫初恋》,好像就是她演的。”
他顿了顿,突然笑,“哎齐鸣,我记得你女神不就是她嘛!”
齐鸣脸立马红了,羞恼嚷道,“你个狗!说就说非得带上我是吧!”
“哎呦戳到你小心肝儿了!”
“操,易小姐你找茬呢!跟老子决斗来!”
“男人”的战争一触即发,会议室里嘻嘻哈哈地闹起来。
明婳却没心思管了,专注盯着屏幕上蒋星南那张率直张扬的脸,心情跌落到谷底。
怎么就遇到她了呢。
……
会议结束差不多到了下班时间,婳柔坊提前关了铺子。
明婳在詹雨佳的陪同下回到精艺坊,又一路进了清杳居。刚出了一身冷汗,她不舒服,进门就洗澡去了。
而詹雨佳十分自觉,根本不需要招待。这晃晃那晃晃,显然十分熟悉她的房间布置。
帮主人收拾了下客厅,又吃完了冰箱里一盒即将过期的提拉米苏,女人这才有精力到厨房切水果。
再出来时,明婳已经洗好了。此刻裹着睡袍,歪靠在客厅沙发上,正一动不动地盯着窗外的黄昏晚霞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走过去,盘腿坐下。接着掰正她肩膀,开门见山问,“那个蒋星南你认识吧?”
素面朝天的人点点头。
“她和蒋星野是什么关系?”
女人哧了声,随手捡起一颗葡萄塞嘴里,道,“兄妹。”
“所以你和她有过节?我瞧你从听到她名字开始就不痛快了。”
贝齿轻轻一咬,果肉香甜的汁水瞬间弥漫味蕾。她抿了抿,“也不算不痛快,就是有点……怕麻烦。”
“按说、”
“还是我和星南先认识的呢。”
詹雨佳顿时来了兴趣,“继续继续,感觉信息量很大的样子。”
“我和她是大学同学。同系不同班,社团认识的。”
“后来玩得比较好,性格十分合得来,她就把她哥介绍给我认识了。”
“星野也是我们学校的学生。比我们大一级,学摄影。他人很活泼,又会玩,久而久混熟了,我便经常被邀请到他们家做客。”
“也就在那个时候,我认识了我师傅。后又对他从事的花丝镶嵌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呦!”詹雨佳笑了,“那这对兄妹还算是你的领路人呢!”
“不过也奇,你说蒋老先生在咱们业界地位这么高,怎么他的两个孩子没有一个承继父业的?”
“蒋星南做了明星,哎,那蒋星野呢?他现在在做什么?”
“自由摄影师。”
明婳剥着手里的葡萄皮,眼皮抬都不抬一下,“星野他对师傅的事业一点不感兴趣,星南可能还是有点喜欢的。”
“当初我拜到师傅门下时,她还陪我学习了一阵。可师傅很严格,总说她心不静,沉不下来性子做手艺,对她做出的东西各种看不上。”
“久而久之,星南心里就不怎么舒服了。她认为师傅偏心我,偏心没有血缘的外人,索性撂开不学了。”
“后来我跟着师傅走南访北扎根一线,便很少有时间和他们像往常一样到处玩了。”
“你应该懂。细金手艺活漫长又枯燥,时间对我们来说虽然不值钱,但很宝贵,一分一秒都舍不得浪费。”
“然而不是人人都能理解这份坚持吧,不管是亲人、朋友,还是……”
“爱人。”
她眉心闪过一丝类似惆怅的遗憾情绪。詹雨佳吸了口气,试探性问,“你是说蒋星野?他也不支持你么?”
女人先是沉默,随后像是无所谓地笑了,“算吧,总之有过很多矛盾。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不能回头的事,我就和他分手了。”
“再后来我离开了蒋昱工作室,星南知道后特别生气。她觉得我为了功名利禄抛弃她哥,背叛她爸……”
“她这人,兄控很严重的。”
边说边无奈地摊摊手,“所以就彻底和我决裂了。”
对面人哧地笑了,“暑期八点黄金档啊!还真是狗血。”
她支着两条大长腿晃悠,幸灾乐祸地看着她道,“那你们还怎么一起录节目,不怕现场打起来?”
“……”
明婳白了她一眼,“我是自律的成年人,成年人只动口不动手。懂?”
詹雨佳挑眉,“那可不见得。”
“你是,可你不能保证她也是。反正别圣母心泛滥,自己受气就好。”
说着从沙发上坐起来,反手舒了个懒腰,“行了,不说了。老娘回去补觉了!这星期差点没把我熬死。”
女人点头,随口问了嘴,“齐垣斋王老先生订得那尊「大鹏金翅明王菩萨」做好了?”
“可不是,紧赶慢赶。”
她趿着拖鞋往门外走,边走边打哈欠,“等周一我让甜甜联系他管家,叫他有空来取。”
“嗯。”
“你周末不回家?”
“回,我爸妈让我回去吃饭呢。”
“行,代我给叔叔阿姨问声好。”
“嗯。”
明婳目送女人拐进花木深处。
此时,漫天晚霞烧尽。
橘色弥漫,如梦如幻,闪闪烁烁地倒映在眼底。
还好,她想。
自己失去一个朋友,又遇见了另一群朋友。不总是孤独的,荒芜的,如朝拜的苦行僧般对这个世界无欲无求。
也许有一天,她能把失去的期许找回来。只是破镜难重圆,终究徒留遗憾。
……
回到卧室,女人伏在书桌前捧腮翻阅那本看了好几天的《荆棘鸟》。
忽地,傍晚的风沁着微凉的湿意吹进半掩的花窗,满目葱茏婆娑起舞。
纱帘乱了,耳边的乌发也乱了。
桌角被芙蓉花笺压着的名片被风吹得翻滚几圈,好巧不巧落到油墨泛香的扉页里。
她眼波一顿。
这几天,自己对着这张名片好几次思索过他们之间的关系。可就像开始的那般荒诞,无论如何分析需求,都想不到合实际的处理办法。
所以……只能逃避。
可此时此刻,不知怎得改变了心意,她突然想把这串号码拨出去。
大概就是想听听他的声音。
很低,很冷。
却总能叫她神思发软,如同泡在密封的黄桃罐头里,是一种甜津津的、被浸润的感觉。
她拿来手机解锁,利落输入十一位数字。然而在按下拨通键时,她还是忍不住犹豫了。
指尖在拨号键和删除键间反复游移,像两个自己在维持现状与更进一步的欲望天平上反复拉扯,争夺游丝一线的残躯。
就在她艰难地想要将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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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数字再一遍遍删除时,凭空响起的手机铃声蓦然打断她左右摇摆的桎梏情绪。
脑袋空白了一瞬,随即狠狠愣住了——屏幕上跃然而出的来电号码竟和自己刚输进去的一模一样!
她不禁恍惚起来,心也跟着跳一下颤一下。
很难形容此时此刻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大概是有个相隔遥远的人凭空知晓了她的心意,又在她摇摆不定到筋疲力尽时强势替她走完这一步,还能恰好得不差分厘……
这也算是一种心意相通吧。
身体触发的感应或许肤浅,可给予她的何尝不是更多的直接?直接到她顷刻荡尽所有的旧情缱绻,再不踌躇地按下接听键。
“……喂?”
“明婳。”
“嗯,是我。”
“我知道。”
一瞬静默,她轻咬红唇。
“你……还好吗?”
男人清淡的嗓音在电流声中更显磁性。她心怦怦地跳个没完,于是起身关窗,将露怯的晚风轻轻锁进秋的暮色里,“商先生指哪方面啊?”
“……”男人话头一滞,随即咳了声,嗓音更沉了,“自然是身体。”
明婳抿笑,随即手撑下巴佯装叹息,“那就不太好了。”
“怎么?”
“反胃,头痛,食欲不振。”
她一条条数着他的罪状,“说好得副作用很小呢?”
“抱歉,这、我也不太清楚。”
男人冷静平缓的声线总算有点波动了,“不过你尽可放心,药的来源很正规。我想大概是你的体质较为敏感,所以反应才会这么大。”
“这样,我现在派人接你去医院,不管什么情况,先让医生看看好吗?”
女人扑哧笑了。
“逗你的,是有反应,不过没那么严重,现在已经好多了。”
“当真?”
“嗯。”明婳收敛笑意,抬手拢了拢颈后松散的乌发。
“那就好。你多注意,如果有……”
“商庭樾——”女人打断他的话。眼波盈盈,在外头连绵亮起的琥珀琉璃灯的映照下灿若明珠。
“我想见你……就现在。”
她说。
“……”
此时此刻,遥远的地中海北岸,于卡拉迪沃尔佩顶层海景套房俯瞰撒丁岛海岸线的男人着实生出一股无力感。
他闭了闭眼,对电话那头的温香软玉抱歉道,“Sorry,即使我即刻返回国内,也要十二个小时以后了。”
明婳滞了下,撤开手机一看,才发现他的电话是从一万多公里外的意大利打过来的。
“……”
她咬牙斥,“哪有你这样的。”
“嗯,是我的错。”
他偏头点烟,深吸了口,又吐出来。冷峻眉眼在袅袅青烟中愈显深邃迷人,“不过,也不能全怪我吧。”
“我倒是想跟你汇报行程。”
“可你不见我,也不联系我,这个电话还是我让乔昂查来打给你的。”
这话听似漫不经心,却连话梢都勾着无处安放的小委屈。
明婳弯唇,悠悠哂道,“那商先生是在怪我咯。”
“是怪你。”
男人肃目沉寂,“不过一想到你为我受了罪,就不舍得怪你了。”
“抱歉,要你等了。”
“这次大概三天后才能回去。”
11. 第 11 章
明婳垂下眸子,轻轻应了声:
“嗯。”
电话里静了会儿。
“吃饭了么?”他又问。
“没,一会儿回我爸妈那儿吃。”
“好,路上小心。等回去……再找机会拜访你父母。”
女人一默,捏紧手里的名片,状作无谓地笑了,“商先生那么早就想登堂入室啊,谁准了?”
他也不恼,哂道,“那等我回去当面征求你的准许。”
她腿一软,险些没站稳,果断认怂,“不说了,你、你忙!”
捕捉到她语气里的慌张失措,商庭樾唇畔失笑,喉咙却愈发干涩。
他夹烟瞭望远处来往的船只,哑道,“恩,那先这样。”
“把我电话存上。”
挂断前,他说了这么一句。
明婳没有理由不应允。
于是在他那边断断续续的海港鸣笛声戛然而止后,认认真真地将来电者的手机号码存储在通话簿里。
备注——
商庭樾……删掉,太直白。
商总……删掉,太官方。
商庭庭?
商樾樾?
嗯,后面这个不错。
她想。虽然有点像宠物狗宠物猫的爱称,不过总之是爱称了。
怎么都不算辜负他。
*
盛天娱乐,艺人经纪中心。
又是周一最繁忙的时候,豪华的公共办公区一大早便忙碌开来。
十点一刻刚过,入口感应门发出咔地一声轻响,于七层结束会议的苏亦真一身米白西装西裤干练利落,踩着十厘米的细高跟风风火火走进来。
一路苏总的问候络绎不绝,她打发着,目的明确地走到助理办公桌前。
“啪!”厚厚的一沓策划案被丢到桌上,“BRIGHT少年团压轴登场中秋晚会的表演歌单已经定下了,你抓紧安排下去,让他们的执行经纪跟进到位。”
“好的苏总。”
女人嗯了声,低头匆匆扫了眼腕表,“有文件要签吗?有得话现在拿过来,我马上要出去办事,今天不一定回公司。”
“有有有!”助理笑了下,立马从一堆干果零食中抽出几沓文件双手奉上。
苏亦真没时间跟她计较关于保持办公室整洁的问题,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笔,一目十行地翻阅起来。
然而没过多久,忙中有序的电话铃声中突然乱入几句激烈的争吵。她蹙眉,忍着签完最后一份文件,才将笔帽盖回去,沉声问:“什么情况?”
“蒋星南……”
助理扬下巴点了点艺人休息区的方向,小声吐槽,“吵一上午了,好像是为了参加《东方·匠心》的事。那小姑奶奶你还不知道嘛,性子高傲无法无天的!”
女人目光一凛,“我倒要看看她在作什么!”
说完拍下钢笔,冷脸越过一众当红大咖的休息室,循声于其中一间门前立住,伸手一推便走了进去,“大清早地闹什么!”
她冷冷睨着屋里面正吵得脸红脖子粗的两个人,“蒋星南,你把公司当你家楼下菜市场还是任由你作威作福的片场!?”
“上次新剧发布会你任性提前离场的事公司刚给你解决没多久,又犯病了是不是?”
“不是不是!苏总您误会了!”
沙发坐着的卷发男人蹦起来,慌忙拉着来人解释,“苏总,星南现在懂事多了。上次的事您清楚,是剧组的那个男二号大庭广众跟我们星南开黄腔,星南气不过才离场的!”
“当然她确实太冲动了,我已经狠狠批评过她了!”
“您别跟她计较,来来,进来坐。”
“郭鹏飞你少跟我来这套。”女人冷嗤地甩开他的手,转而看向沙发另一角翘着腿的、一脸不爽的蒋星南。
“你自己说,这回又在不满什么?”
被质问的人冷冷一笑,“我不想参加《东方·匠心》这档综艺。”
“理由!”
“我不喜欢!”
“你不喜欢?”苏亦真像是听到了个天大的笑话,“公司的安排会考虑你喜不喜欢!”
“蒋星南,是不是最近火了几部戏顺带着把脑子也烧坏了?你知不知道外头多少人跟我争取上这部综艺的机会?”
“比你红的、比你有资历的一抓一大把!要不是看你形象定位符合节目组抛出的要求,哪轮得上你?你还跟我拿乔挑起来了?”
“行,我不挑。”
女人低头吹了吹鲜红的指甲,一脸无所谓地笑了,“他们不都争嘛,那我把名额让出来,谁爱去谁去。”
一旁的郭鹏飞越听越心凉,忙扑过去捂她的嘴,“我的小姑奶奶,快闭嘴吧!都说了每期节目的嘉宾名单是商总过目批准的,谁有资格说换就换?”
“咱别闹了好嘛?老老实实上节目,千万别辜负苏总的一片苦心啊!”
“那行。”
蒋星南拢起黑裙缓缓起身,抱臂施然一笑,“我去可以,但我不想见到那个明婳,你让节目组换人。”
“你说什么??”
她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破口大骂,“你区区一个明星学员竟然想换掉这期节目的灵魂人物,蒋星南你脑子没坏吧!”
“为什么不能换?”女人无所畏惧地反问,“花丝镶嵌非遗技艺的传承人又不止她明婳一个。比她有实力又有资历的老手艺人比比皆是,凭什么非得选她?”
“她根本不配上这个节目!”
“你给我闭嘴!”
苏亦真这回真生气了,周身迸发出逼人的寒意,“蒋星南,我不管你和这位明老板有什么过节,但她配不配不需要你来指点!”
“我只告诉你,明婳明老板是商总苦心孤诣请来的贵客。你最好给我恭恭敬敬地对她。否则惹出什么乱子来,别指望我会保你!”
趾高气昂的人一怔,“你说她、她是BOSS亲自去找的?”
“是啊是啊!”郭鹏飞心头一喜,只当她害怕了,赶紧上来添把火,“所以咱别作死了好嘛?您这番闹腾要被商总知道了,后果不得了的呀!”
蒋星南抿唇,满脸愤然不甘忽然被一股突然其来的、藏不住的雀跃笑意所取代。
她解开腰间系着的牛仔外套,又十分细心地理了理裙摆坐出的褶皱。末了看向面前疾言厉色的两人,“行……我不闹了。但我想我还有提建议的员工权利吧?我自己去找BOSS说清楚,不连累你们。”
说着便要旋身出门。
她经纪人没反应过来,倒是苏亦真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抓回来按沙发上。
“你给我回来!”
“……又怎么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得什么主意!”女人眯着眼睛,狐狸一样盯着她,“且不说商总现在人不在国内,就算在他也不会见你这个三线小明星。”
边说边示意郭彭飞关上房门,“我不管你对商总是真喜欢还是假喜欢,但今天作为你的上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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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明确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以前多少被雪藏的例子不用我再给你细数一遍吧?你最好不要拿自己好不容易挣来的前途开玩笑!盛天的天价违约金杀不死你也能压垮你,你给我清、醒、一、点。”
蒋星南瞳孔一震,瞬间明白苏亦真为什么能常年稳坐盛天娱乐经纪部老大的位置了。
论洞察人心她做到了滴水不漏,连自己这份暗自萌动的心意她都能知晓地一清二楚……简直敏锐到令人发指!
看她脸变得青一块白一块的,苏亦真冷笑地松开她肩膀。继而看向已然吓懵的郭鹏飞,“给我好好看着她,再惹出什么乱子来唯你是问!”
……
*
晌午的风轻柔得发痒,于婳柔坊的铺子里吹了一个来回的穿堂。
季甜甜领着售宝坊的几个人将厨房里晾好成色的冰镇果茶送到休息室,此时《东方·匠心》节目组正在屋里面睡得四仰八叉的。
甘甜的茶香夹杂着清凉的风扑簇簇地拂过张张疲惫的脸,清一色的粗糙汉子们于雨后空林般清爽的气息中逐渐醒来。
还是门口沙发躺着的导播指导最先发现几人的到来,顿时羞得从沙发上跳起来,“你你你们好!请问有有……有什么事嘛?”
季甜甜抿笑,“实在不好意思,打扰到大家休息了。我们林总监说今天天热,各位老师这两天拍摄又辛苦,所以让我们送点冰镇果茶和小点心过来。”
“贵坊真的太周到了!”夏导拖着半麻的腿走过来,憨态十足,“来来,你们都来尝尝,闻着就很香呀。”
有了领导班子的允许,满屋呆雁不再羞涩,蜂拥而至,十分捧场地将茶水点心分了个干净,“谢谢谢谢……哇!太好吃了!”
女孩乐,“不用客气。”
“夏导,今天下午的拍摄计划您安排在精艺坊了对吧?我已经提前知会我们明老板了,各位老师等下直接过去就好。”
“好的呀!”夏导眼睛一亮,忙吞下喉咙里的茶应下来。
酒足饭饱,又稍作休整了片刻,导摄团队扛着摄影器材浩浩荡荡地往精艺坊进发。
一路槐香扑鼻,绿树成荫。
林易同夏导走在最前面,身后陆续跟着年轻小伙子们。大家踩着抄手游廊经年的青石板,脚步轻快,面上笑容雀跃,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
“咱们都来这儿取景三天了,今天终于能见到这位传说中的明老板了!”
“谁说不是呢!不知道李主任今天会不会过来,他都来拜访多少次还没见过,相比之下我们很幸运了。”
“所以李主任呢?”
“好像在邻市隔壁组。缂丝,今早开机,他不得去盯着嘛!”
“那他下午还过得来么?”
“谁知道呢。”
“嘘嘘,好像要到了——”
说着,队伍缓缓停住。
为首的林易掀开「钿霜斋」牌匾下的竹帘,将摄制组的成员井然有序地领了进去。
蓦然进入一室清幽淡雅的空间,众人纷纷放轻脚步闭紧嘴巴,异常沉默地架机器的架机器,对流程的对流程。
忽然,神秘的内室传来一阵轻微的珠帘声响。
大家心一绷,不约而同朝那方翠竹荷月的楠木卷帘投去期待的目光。
一切恍如慢动作……
碍眼的竹帘被一只纤细的手从里面掀开。接着,一位明艳婀娜的女人如云如雾般出现在秋日午后醉人的阳光里。
12. 第 12 章
细眉红唇,迢迢杏眼。
白皙的肌肤如雪色般遮掩在藕粉锦丝的抹胸长裙和轻薄小衫里。
惊鸿一瞥,再瞥,三瞥……
满屋呆滞的数十张眼睛终于相信自己不是在做梦,而是真看到了仙女下凡。这仙女不仅会动,还会笑!
笑起来眼睛会勾人。
尤其是眼尾那颗红色泪痣,生动得好似能跳出来,一闪一闪的。
“各位老师,有失远迎了。”轻柔的嗓音随着婀娜的身姿翩跹而至。
众人这才惊醒,“明老板,您……您好!”
明婳嫣然,朝面前说话的人伸出手,“想必这位便是夏导吧?实在抱歉,这几天赶活计,一直没时间和您坐下来聊聊节目的事。真是怠慢了。”
夏导憨态的胖脸顿时涨得通红,躬身极快地与她回握了下,“明老板哪里的话,是我们打扰了才对。”
“夏导不必客气,配合节目是我们应尽的义务嘛。”林易摇扇上前,与明婳介绍起在场的其他人,“老板,这位是导演郭副导,这位导摄万指导,这位是……”
他思绪卡了下,正在思忖,被点到了人就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仙女姐姐,我是您的跟拍摄影马小北!”
……就你能耐!众老实人们咬牙切齿地朝显眼包投去鄙视的目光。
女人笑了,和他们一一握手。末了看向导演,关切道,“不知这两天拍摄还顺利?”
“顺利的!”导演满脸堆笑,“来之前真没想到,婳柔坊的各位师傅不仅手艺天下一绝,各个还都是气质卓然的帅哥美女!不仅镜头感十足,还十分配合咱们导摄组的工作!连送来的点心茶水都比外头卖的要正宗许多。”
她闻言谦逊,“夏导谬赞了,隔行如隔山,对于综艺拍摄我们到底是外行,所以还要请各位老师替我们好好把关呢。”
“一定一定。”面对仙女请求,大家头点成拨浪鼓,恨不得把心掏出来自证诚意。
明婳颔首,“关于今天下午的拍摄内容,我和林总监已经提前过了一遍脚本,大概内容有数了。剩下的交给夏导您把控,我会全力配合的。”
“没问题,明老板您不用紧张!就正常做活,我们会捕捉您最真实的工作状态来呈现一套完整的花丝镶嵌制作流程,这也是我们观众最想看到的。”
“嗯,那再好不过了。”
她撩唇挽起鬓边掉落的发丝,精致的长眉舒出温婉的弧度。
“就请开始吧。”
……
深秋天短,不到五点,外头的光就黯淡下来。工作室层层摄像机的包围下,明婳伏在工具琳琅的案桌边,正聚精会神地将搓好的素丝并排缠绕在塑料棍上。
此刻,柔和的光洒在她脸上,将她妖而不俗的侧脸衬托得犹如中世纪的油画——美丽,神圣,非得是血脉正统的王室宗亲才有资格近距离欣赏她堪比神迹的绝世容颜。
然而和她做活时专注肃穆的神态比,只称赞她的美貌又好像过于轻浮了!
美貌是冰冷的。
归根究底是她妙手生花的细金手艺,让她这个人由内而外闪闪发光。
万指导盯着显示屏里的女人,越看越崇拜,不由和旁边人小声赞叹,“不带滤镜也不加光圈,咱就说明老板这个脸、这个气质,和现役娱乐圈里任何一位女明星比都不输吧?我现在算是明白李主任为啥非要请她了。”
小北得意洋洋得好像领导在夸自己,“何止是现役,放以前神仙打架的年代也不输。你还记得杨惢吗?”
“那位退圈的三金影后?”
“对,你不觉得明老板和她是一卦象长相么?又美又飒。不过搁内娱,这种长相容易被骂,攻击性太强了。还是洛晴天那种小白花吃香,够弱嘛,粉丝才能有代入感。”
“嘘——别瞎说!”
万指导瞪他一眼,“又不是不知道洛晴天和大BOSS的关系?闭上你的嘴吧!”
小北:“……”
“你说大BOSS怎么会喜欢洛晴天那种人?”
“你问我我问谁?再说了,人洛晴天又没得罪你,你干嘛替大BOSS不乐意。”
“还不是她粉丝太癫了。尤其前两年,自诩盛天老板娘后援团。和她沾边的合作对象没有不被骂得的。还好大BOSS和她分手了,不然咱们这些……”
“停停停,说没完了还。做好自己本职工作就得了!”
“……切,不说就不说。李主任今儿还过来吗?再不来我们补补镜头就该收工了。”
“不知道,应该吧。”
两人咬耳朵间,郭副导喊了声“cut”。明婳脊背一松,放下手里的东西站起来,“接下来要等膘丝风干,时间比较久,各位老师不妨移步外厅喝点茶休息休息。”
场务连忙示意大家散开包围圈。
这时,一直坐在显示器后的夏导停止了和林易的实时讨论,若有所思地问了明婳一个问题,“明老板,像进行到这类需要等待的步骤时,您一般会怎样打发时间?”
“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们想拍些您工作之余的日常画面作为空镜在节目中穿插,这样会让纪录片更真实、更有人情味。”
女人用湿巾擦手的动作一顿,微微偏头想了想,笑了,“可以。大概就是喂喂鱼逗逗鸟,要不然就是翻翻书。”
“我想看书对节目来说有点沉闷了……不如到外头吧,我正好想出去透透气。”
“那太好了!”
众人立刻着手架机器换场景。
场景置好了,新的气泡茶和薄荷糕也送了过来。夏导心宽体胖,十分和蔼地让众人吃了茶水点心再开工。
槐香和茶香在徐徐清风中散开,精艺坊一时布满了人,热闹极了。而明婳如往常一样,拢着薄衫在雅暨堂的廊下喂鱼。
池塘里个个三斤重的锦鲤争先恐后地跳上跳下,十分给面子地为镜头里的秋光增添鲜活的氛围感。
见四周没外人打扰,林易开始跟明婳汇报刚刚听闻的喜讯,“老板,我们婳柔坊今年走鸿运了吧,生意不是一般好!刚我姐在群里说,下午又出了两个大单。”
“川哥的「忘川之畔」和佳姐的「贵妃醉酒」,一个一百七十万一个两百五十万,买家基本没还价。接连开张的感觉好爽!”
女人闻言笑,扶了扶发髻上的芙蓉簪,感叹道,“是不错。在花丝人物的攒织上,雨佳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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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算是一绝了。”
“我同她比,倒是她更像我师傅的徒弟。京派花丝的风格技巧她比我领悟得要透彻。”
“昊川也很好。”她话家常一般和林易聊起来,“只是以银为原材的工艺在成交价格上到底比K金弱些,不过这也是他独有的风格。”
“论花丝镶嵌工艺的飘逸淡雅,除了川渝那位赫赫有名的井大师,也就是他了。”
“那是!”男人摇着扇子笑,“川哥的忠实买家一直赞誉他的作品能戳中少女心。况且从咱们这几年的用户反馈来看,银制品虽然不如金制品保值,但它硬度更高更易于保存,因而热度持高不下,利润空间十分可观。”
明婳点头,挽袖朝水里又洒了把鱼食,“不过银相较于金饰也存在更难清洗的问题。”
“对了,之前会上你说要升级换代一批大容量超声波清洗机,这事办得怎么样了?”
“奥!定制要求和图纸已经交给厂家了,预计下个月月中交付第一批。”
明婳垂眸略作沉思,“好,要尽快。花丝镶嵌珠宝在市场竞争上的劣势之一便是容易藏污纳垢不好清理,所以在工艺的后期保养上要不计成本地为客户提供最完备的服务。”
“婳柔坊如此,未来「婳丝柔」的品牌自营也要如此。”
林易闻言正色,“我知道了。”
……
两人这厢规划的认真,丝毫没注意到不远处出现的一抹焦急忙慌的身影。
而那道裤腰松垮的身影同样没注意到被花木遮掩的明婳。拐过弯就直不楞登地朝熟悉的夏导和郭副导奔去。
“拍完了?明老板呢?我台本里那么大的大女主呢!”
“我紧赶慢赶地从邻市飞回来,苍天啊!不会又见不到了吧?”
“……”
此时此刻,盛天娱乐的员工在人家的地盘上、吃着人家的茶水点心,活活生迸发出一种叫丢人的情绪。
他们用手小幅度地指了指他身后的方向,然后于男人不明所以的转身之间重重将头垂了下来——
被人发现自家老大略显智障,这何尝不是加倍的丢人现眼。
李文绪望见不远处坐着的、那位同照片如出一辙的美人后,不负所望地大叫出来。随即脸色爆红,在众人不忍直视的目光下同手同脚地走过去。
“这这、这位想必就是明明……明老板吧!我是李、李……”
男人“李”了八百遍也没把自己的名字说出来。大家头埋得更低了。
本想他再丢人也不过如此了,谁知在女人淡笑起身迎接、与他相距也就四五步的时候,他一脚踩在不知是谁洒落的茶水上,接着鞋底打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
明婳再淡定也吓得不轻。
眼前生生砸来一道疾速的身影,她为求自保连连往后退。然而过近的距离根本没给她留有太多逃避的余地。凌乱中她失去平衡,就要摔倒——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温热有力的手忽然出现托住她的腰,于惊恐未定的喘息声中将人牢牢揽在怀里。
“李文绪,你越来越能耐了。”
一道云淡风轻却令人肝胆俱寒的声音不疾不徐地从头顶飘来。
13. 第 13 章
其实商庭樾不说话,明婳也知道是他。
没什么辨认技巧,仅源自他们肌肤相触时那股油然而生的酥麻感。
她仰头看向近在咫尺的男人,而男人也在看她。
视线交融的刹那,周遭空气都凝固了。只有彼此强烈的心跳怦然于这静谧的暮色黄昏。
“还好么?”
女人回神,笑了,“谢谢,我没事。”
他点头,不动声色地将人松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因子伴随两人距离的拉远呈风消散。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而被林易铆劲救下的李文绪几乎头抢地爬到了明婳和商庭樾身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认起罪来,“明老板您没事吧?对不起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
“呜呜呜BOSS我错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千万别和我一般见识啊!”
“……”男人眉骨一跳,将自己熨烫平整的衣袖从他手里抽出来。
他环顾四周把人家婳柔坊当大观园逛的员工,眉宇不禁皱得更深,“你就是这样管理手下的?盛天付你们工资是让你们来工作还是闲逛的?恩?”
话落,包括夏导在内的所有头头都把脑袋埋起来装死,不约而同选择让无辜的李主任承担大老板的怒火。
明婳见状失笑,斟酌解释道,“商总误会了。是我觉得闷想出来透气,夏导迁就我才让大家中场休息呢。”
此时天边出现黄昏的第一道晚霞,晚风清凉朔朔。而于凉风中瑟瑟发抖的盛天员工们却感受到一股如朝霞般明媚的暖意,各个热泪盈眶。
这分明是清汤大老娘啊……
商庭樾很难不给她这个面子。
他低头瞧见女人被风吹起的衣袂裙摆,如丝缕般撩动心弦。于是也没心思搭理其他人了,手一挥打发道,“你们先进去,我和明老板有话说。”
话落,所有人抱着机器就往屋里钻。林易也不动声色地咳了声,说要去前头看看,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廊下恢复了往日的恬淡寂静。
两人面对面站着,两步的距离,不远不近,很合理的社交空间。
到底是明婳先动了,在花木阴翳的遮挡下上前半步,仰头看他,剐过脸颊的风随之漾出一个清浅的笑,“什么时候回来的?”
“一个小时前。”
她眉头一蹙,“那急着过来是有事?该好好休息的。”
“还好,习惯了。”男人转了转指腹的尾戒,“不过这么急也是有原因的。”
“晚上一起吃饭吗?”
她挑眉,“你这是一时兴起还是蓄谋已久呀?”
“既是已久,也是兴上。”
他提唇,滴水不漏地回答她的问题,“从意大利到申市,一刻未停,我想商某还算是有诚意的。”
“明老板要不要赏光?”
女人扑哧笑了。
她抬扇为他拂去落在肩头的一只飞虫,眼尾的红痣在夕阳余晖的照映下熠熠生辉,“是该赏光的。”
商庭樾以为她这是同意了。可下一秒,她叹了口气,“但很抱歉。”
“你来得不巧,我师傅中午让我晚上去他家吃饭,我已经答应了。”
“你师傅?”
他微忖,“……蒋昱?”
“嗯。”明婳点头,“你认识?”
“听过。”
男人笑了下,没说其他,只捏捏鼻骨,颇为无奈的样子,“那今天算了。”
“准备怎么过去?”
“打车吧。我的车在保养。”
他眉头一皱,“等下是晚高峰,你这里又在闹区,打车怕是不方便。”边说边扫了眼腕表,不作犹豫道,“等录制结束我送你。”
女人一怔,回神后略作挑衅地看向他,“果真?商先生时间那么宝贵,舍得为我空等吗?”
“不应该么?”
他淡淡反问,“我认为我在履行身为男朋友的义务。”
说完撤开,波澜不惊。
“我到车上等你。”
“哎……等一下。”
明婳拉住他,“你车在哪儿?”
“门口。”
“……”女人觉得不可思议,“商庭樾,你平白无故在婳柔坊门口等那么长时间,你想怎么跟你的员工解释?”
男人嗤,“我为什么要跟他们解释?”
明婳无话可说了。妩媚的脸上竟平白多出了些许良家妇女的踌躇。
她想了想,道,“你还是停到清杳居后门吧,沿大路绕半个圈子就行。后头是老巷子,没有人,清静的很。你要是累了,还可以在车里休息休息。”
商庭樾喉咙一滑,很难不承认明婳就是那种极少数的、可以令男人同时拥有保护欲和征服欲的女人。
他清楚,两人纠缠的开端无关爱情,是男女间最原始的欲望。或者说是双方磁场莫名相吸的指引。
然而即使清醒,向来薄情寡欲的自己还是有意忽略她最初提到的那半年期限,预备以长久的姿态尽心扮演好她“男朋友”的角色。
或许在潜意识里,明婳很适合做自己的女朋友,甚至是妻子。
既然以后总会结婚,那她这样完美的存在,自己没有理由不近水楼台先得月——
或者说,先下手为强。
可相比自己的“色令智昏”,女人貌似从没有沉沦过。什么都给他了,却洒脱得根本不怕失去。
她熟练地以弱者的姿态占据两性关系中的主动位置。不向他索要名分也不给他名分,而自己毫无可以指责对方的立场……她由里而外地八面玲珑。
比如刚刚,她很明显不想让第三人知晓两人的关系,于是像打发姘头那样将他安置在见不得光的角落,可自己偏偏生不起气来。
大概是她用心地将自己冰冷的念头套上了个温情的壳子,而那壳子同她妖娆的外表一样会伪装温柔,甚至蛊惑人心……真是要命!
商庭樾舌尖抵腮,低头极快地笑了下。随后于她狡黠无辜的打量扯松领带,克制地从牙缝里迸出个字来,“行。”
明婳忍笑,但也没过分,腕中轻摇的芙蓉扇面有意无意蹭着他的西装下摆。继而抬起那张勾魂摄魄的脸,巴巴地望着他,“那……我进去了。”
“恩。”
夕阳将两道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
天色渐暮,随着最后一组特写镜头的捕捉完毕,一下午的拍摄任务在欢呼声中圆满结束。
喧嚷的工作室里,明婳倚着桌沿擦手,而面前的李文绪正联合导演副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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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你一句我一句、情绪激昂地感谢着女人刚才对他们的救命之恩。
她忍俊不禁,“你们这么怕他呀。”
“怕啊!”李文绪脱口而出,“您别看我们大BOSS人年轻,但他发起火来简直跟阎罗似的。哦对,你可能不知道,他有个外号就叫「冷面阎罗」!哈哈哈……是不是很贴合他?”
他越说越上劲头,眉飞色舞的,完全忽略身旁拿胳膊肘提醒他的两位导演,“您说都是老板,您怎么就这么温柔漂亮又讲理呢?我真是太羡慕婳柔坊的员工了!”
“……”大家没想过会有人一个下午丢三次脸还不长记性。
女人极快掩去眼底生出的一丝戏谑,陪笑道,“李主任谬赞了。”
“盛天娱乐家大业大,哪里是我们小作坊能比的。我还羡慕商总手下有你们这样优秀的员工呢。”
夏导被夸得高兴,也顾不上缺心眼的李文绪了,忙接话道,“明老板您才是值得大家尊敬的青年匠人啊!”
“今天的拍摄内容这么完美,我相信等节目播出,一定会有更多人了解并爱上花丝镶嵌的这项非遗传承的!”
明婳点头,“那也是我的荣幸。”
这时,万指导走过来招呼他们,说外头的器材都收好了。
一群人这才依依不舍地告别明婳。
熙攘的工作室一下子安静下来,女人撑不住露出些许疲态。她捏捏后颈伸伸懒腰,接着拿手机打了个电话。
季甜甜接得很快,“怎么了婳姐?”
“甜甜,你抽空到食堂帮我打包一份新鲜糕点。”
“不要太甜,也不要很多,我回去时要带上。”
“好嘞!”
她麻利地应承下来。
挂了电话,明婳回清杳居洗澡。洗去疲倦再回钿霜斋时,桌上已经打包放着一份精巧的点心盒了。
她盯着这份多余的心意犹豫,纠结装上它出了清杳居后院的角门。
暮色已浓,月光下的巷子十分安静。巷口很窄,拐过弯便看到男人的车艰难地横在那里——
迈巴赫62S,黑顶,黄牌,车窗半开。
而他袖口挽起,冷白的腕骨露出一截,就搁在窗叶上。
手指修长,手背青筋凸起,还夹着一根未抽完的烟。
青烟袅袅。
如梦如幻。
明婳看了会儿,走上前。
蹭亮的车窗循声降下来。
真……诱人的一张脸。
女人不由舔了舔刚染了胭脂的唇。
男人喉咙一滚,要说话,她却抢先开口打断他:
“商庭樾,你外号是什么?”
指尖燃尽的烟灰断掉一截。
他倏地眯起眼睛。
“你说过,不会对我撒谎的。”
“请如实告知吧!”
商庭樾低头轻嗤,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叼着烟、吸了口,再重重捻灭。
接着开门,下车,拦腰一抱。
不给任何反应机会地,明婳被扔进迈巴赫豪华后座的旖旎昏暗里。
两侧遮帘自动并拢。
“……我错了。”
她极其后悔。
男人居高临下,森凉一笑:
“抱歉,晚了。”
14. 第 14 章
场地受限,时间受限。商庭樾这场即兴的惩罚并没有肆意过久。
然而仅一次,明婳也被折腾得不轻。
结束时,男人替她穿衣服。
她本想投桃报李地帮帮他,可天不遂人愿,她连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还好,男人比她要体面。
除了不怎么体面的地方,其余衣物都好好地穿在身上,像有意用这一身矜持昂贵的西装来压制灵魂中嗜血疯长的暴虐一样。
商庭樾把她放到干净的座椅上,腾出手收拾自己,收拾车厢。
他将计生用品用纸巾包起来,又细心擦去座椅上和地毯上残留的污浊痕迹。然后擦净手,穿好衣服,将她从对面又抱回来。
难以想象他这副同出席高层会议如出一辙的正经姿态竟然是在做这样不正经的事——
连明婳都忍不住脸红了。
“还说不是蓄谋已久。”
她阖着眼在他怀里嗔,“车里连那个都有。”
男人提唇,“有备无患罢了。”
明婳没认真跟他生气,只戳着他似笑非笑道,“商先生,知不知道你的信誉值已经在我这里大打折扣了。电话里说好的三天回来,结果呢?”
他很坦荡,“SORRY,有事儿耽搁了。”边说边从冰箱中拿出一瓶电解质水,打开先喂她。等女人摇头说不要了才接过来喝完剩下的,然后将瓶子丢到不远处那堆用过的纸巾里。
甘甜的水湮没喉咙,润物无声,明婳舒服了些。于是满意地搂着他亲了亲,笑,“行吧。看你服务态度良好,原谅你。”
男人微挑起眉,“这样简单?可以过分一点。比如要个补偿礼物、道歉礼物什么的。”
明婳眼睛一眯,“看来已经准备好了?那还非要让我开口,坏不坏?”
“我觉得你很喜欢我的坏。”
他意有所指,女人很难不浮想联翩。毕竟他刚刚的强势霸道带领她见识了另一个世界。
那是一种要融化的感觉。意识浮在半空,身体的感官却被一波高过一波的浪|潮湮灭。灭顶的瞬间,眼前白光一闪,她几乎窒息了,可男人依旧凶狠地探索那个叫人崩溃的点……最后彻底没了意识,他才餍足地撤开来。指腹描摹颤栗的下唇,安抚性地吻了一遍又一遍……
想不下去了。
顿时觉得他真的很坏。
坏人于“怒视”下从储物格中拿出了个包装精致的盒子,递给她,道,“在威尼斯谈合作时有场珠宝发布会,无意中发现有一款很适合你。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明婳眉心微动,顿了顿,才小心翼翼地揭开他的“惊喜”。
入目是一条工艺极为精巧的钻石项链。
以云中仙鹤为载体,同时融入并蒂芙蓉的主体设计。鹤栖芙蓉的造型如同一幅栩栩如生的水墨画,将诗画意境中东方女性的柔美内敛寓意地恰到好处。
细细观摩一番,女人目露惊艳,不禁赞叹,“很漂亮,而且链体的设计也很有想法。很久没在西方的珠宝发布会上看到将东方美学艺术呈现得如此透彻的作品了。
商庭樾淡笑,“艺术我不懂。只是觉得这条项链很配你,尤其是芙蓉花的部分。”
明婳收起盒子放到一边,仰头疑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芙蓉花?”
“很容易猜到,不是么?”
男人的手滑向她腰际细细摩挲,躬身与她贴耳,低哑的嗓音被夜色烘得极为性感。
“发簪,扇面,衣服的绣样,甚至是……”
他眼底通红,及时住了口,女人却如亲耳听到般热了脸。
她知道,第一次的时候他便发现了。
自己小腹往下靠近子宫的位置,纹着一片芙蓉花的图案。诱惑,震撼,花蕊层层叠叠,嫣红盛开在蕖白如雪的肌肤上。
他好奇,只是没机会问。无论是上次还是这次,或搅或捻,他身体力行地表达了直白的喜欢。
其实没什么好解释的。
明婳倚在男人臂弯里陷入沉思。
不过是分手后的自我麻痹,所以逃离到京市的一家刺青馆体验叛逆的感觉。也就在那里,她碰到了早有耳闻却一直没见过面的詹雨佳,这个纹身的位置还是她建议的。
男人耐心的吻将她从回忆里一点一点唤回来。她怔了怔,没解释,只不讲道理地抱着他问了另一个问题,“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芙蓉花吗?”
他摇头。
“因为……”
她抵着他的肩骨笑了,“我的小名叫芙芙。”
商庭樾眉骨一挑,“……芙芙?”
“嗯。”明婳继续说,“当年我妈怀我的时候,我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都想给我取名字。”
“我爷爷取了一个“芙”字,我外公取了一个“婳”字。最终爷爷没拗得过外公,就应了后者的想法叫明婳,而“芙芙”就成了我的小名。”
话落,他默了默。大掌抚上面前人如瀑的青丝,来回摩挲,像是有些羡慕,“婳寓意美好,芙寓意祥和,你家人真的很爱你。”
明婳点头。许久,才又有点不可思议地笑了,“商庭樾,没想到除了我家人,你会是第一个知道我小名的人。”
男人勾唇,不语。
“你看我连小名都告诉你了。”
女人眨眨眼,突然与他打了一记回马枪,“你准备什么时候坦白说出你的外号,嗯?冷面、阎……唔!”
商庭樾俯身欺上她的唇。
“芙芙,你还真是记吃不记打。”
明婳:“……”
*
两人这番情不自禁耽误的时间不算长,但也不短。
等迈巴赫一路疾驰到目的地时,弄堂里已经飘出了灶头间的饭香。
车一停,明婳便醒了。
她从副驾驶上不怎么利落地坐起来,朦胧的睡眼像结了层雾气,呆呆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开口说话:“我下去了,你也回家休息吧。”
商庭樾见她累得随时要倒下的样子,不放心,“我在这等你吃完。等下不是还要回你父母家么?”
女人低低笑了,“我没事,你要一直等我才过意不去呢。回去吧,我让我爸来接我。他退休在家闲着没事,不知道有多乐意。”
“真的?”
“嗯。”
男人不想强迫她,点点头,将她绣着团花纹样的对襟开衫紧了紧,“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能有什么事啊。”她鼓鼓腮,“倒是你需要好好吃个饭,再补一觉。”
说着,像想起了什么,她从包里拿出了个精致小巧的食盒递过来,“刚出来时让前头给你打包了一份小点心,带着路上垫垫肚子吧。”
他微怔,缓慢地接过来,幽深的眸子里涌动着看不懂的情绪。
明婳挑眉,“怎么,怕我下毒?”
他回神后笑了,“怕你不下毒。”
“那就多吃几块。”
女人自卖自夸,“我婳柔坊的点心可不是人人都能吃到的。”说完在车门自动开启的通道中走下去……
蒋昱家位于徐湾区,住户楼是二十世纪典型的海派花园式老洋房。
尖尖的屋顶,椭圆形钢窗。三层楼的围墙贴着绿色釉面砖,就掩在弄堂成排的梧桐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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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此时华灯初上,轻快的钢琴曲伴着古朴唱片机发出的绵软小调,从不知道是谁家亮着灯火的窗户里飘出来。
她拖着酸软的身体,艰难地上了二楼,在一扇老旧的防盗门前停下。接着抬手,叩门,静静等待门那头响起棉布拖鞋摩擦地板的声音。
门很快打开了。
就见师母单洁浑身烟火气,提着锅铲兵荒马乱,“可把你盼来了,是不是又加班了?就说让你师傅打个电话催一催,他偏不肯,说做细活儿的人催不得。我就骂他,地球没有你们这些做活的人就不转了?再如何也不能饿着肚子吧!”
明婳不禁红了脸,进门把人搀扶到客厅沙发上坐下,“单女士,我太清楚了,您就是想找机会骂师傅。下次能别带上我嘛?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帮谁都算偏袒,太难为我了!”
“数你嘴甜!”
单洁点了点她脑袋,“瞧这脸又瘦了一圈,工作再忙也得好好照顾自己呀!你说你一个女孩子撑起那么大生意,大大小小的事儿都得过问,劳心劳力的。你爸妈看着心疼,我和你师傅看着也心疼!”
“我知道,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女人撒娇似的握住妇人的手,“我够会偷懒了,您看我不是一有空就来您这蹭饭么?师母做得到饭天下第一好吃!比我妈强多了。您不知道她有多羡慕你呢。”
单洁被夸的得意,笑吟吟的,只是忽然想到什么,又深深地叹气,“你这样孝顺的孩子怎么就不是我闺女呢?”
“瞧瞧我们家星野星南,俩野孩子,天天不着家,电话都不想着打一个!说什么养儿防老,谁家要是养了这俩小白眼狼,祖宗棺材板都压不住!”
乍然听到想念的名字,明婳眼波一顿,勉强笑了下,强撑着扯开话题。
“上个月星南主演的那部电视剧我还看了。她现在人气高,行程多,难免会顾不上家里,师母您要是想她就多给她打电话。”
“我才不愿意理她哩!”
妇人挥着锅铲起身,表情十分傲娇,“我看着我的土豆炖牛腩去。婳婳啊,你去书房陪你师傅说说话,还有一个汤一个菜咱们就开饭,啊。”
女人点头,起身往书房走。
蒋昱的书房和蒋星野的卧室共用一个没封装的阳台。刚靠近,她就被远处飘来的、忽远忽近的钢琴旧曲捆住了理智的犄角……
那年,夏日午后,二十二岁的明婳窝在蒋昱书桌前赶工师傅留下的测评作业。
老人崇尚环保和节俭,燥热的房间只有角落里一架简陋的风扇在咔咔运作。
她热得汗流浃背,鼻尖额头都沁着汗。可要强的女孩没有丝毫放松的迹象,不断重复手上已经持续了三小时的填丝动作。
然而蒋星野就没这份耐心了。
他着急让女朋友陪自己去看晚上首映的外国大片《钢铁侠》。所以冒险避开客厅说笑的蒋昱和单洁,偷偷从阳台溜进来。
女孩被他拎回隔壁房间,按在门板上说尽了的好话。
可她就是不松口。最后只能抱着人胡乱亲一通泄愤,直亲得她嘴唇微肿寻得机会逃离,才气呼呼地撕票作罢……
后来,蒋昱发现了儿子时不时冒出来打扰爱徒静心做工的恶劣行径。于是连夜在阳台摆满了鲜花绿植,满满当当的,还有不少长着刺。
他便想过来也过不来了。
现如今,时间悄声走过了许多年。
阳台在夫妻俩的打理下依旧郁郁葱葱,可无论儿子还是徒弟,却都不在这里了。
只留一灯,一人。择一事,终一生——真正的匠人精神。
绳索断了,她提手敲响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