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且慢行》
1. 第一章
“三年前呐,江湖上出了个女魔头,此人名为赤霜,得方外观批命,是为灭世命格。其为人残暴,屠村、夺财,坏事做尽,咱们的武林盟主玉展鸣不得已,便下了武林追杀令。”
见无人在听,小茶馆的说书先生喝了口茶,也没有再讲下去的欲望,毕竟真正的江湖人早就听过百八十遍了。
“接下来呢?”
说书先生耳聪目明,越过各个人头,找到了一双晶亮的眼,小姑娘倚靠在茶馆门边,穿得朴素,但生得却玲珑可爱,乌黑发丝上缀了几支紫斑茅,很是别具一格。
有人在听,他不由自主坐直了身子,把茶杯搁到一边,拿扇子做派头起来。
“下过武林追杀令后,咱们江湖上的正派同道可以说是倾巢而出,而那女魔头竟忽然销声匿迹,杳无踪迹,直至最近——有人见到她出现在白术门附近,可想而知,江湖又将掀起一阵动荡!”
“阁下对赤霜看法何如?”说书先生问。
“我姐姐说过,行走江湖就是要嫉恶如仇,要行侠仗义,女魔头坏事做尽,该杀!”
说书先生乐呵呵地拍手:“好好好,年纪不大却有此觉悟,令姐教育有方!”
说起姐姐,素影的心情低落不少,与说书先生摆了摆手,便准备扭头离开,好巧不巧,迎面撞上个人。
“福生无量天尊——”
素影抬头,一名头发乱得像鸡窝的老道此时正扛着旗幡,站在她面前。
“咦,小友,老道观你面色郁郁,一定是碰见了什么烦心事,”老道指了指幡上的字,摇头晃脑,“三文钱,为小友答疑解惑。”
素影上下打量他几眼,没吭声,这人打扮这般潦草,谁知道是疯子还是骗子。
“来吧,小友,”老道笑眯眯朝她摊开手,“你心里一定有疑惑不解的事情吧?”
她打定主意不理他,绕过那老道往台阶下走,谁知像被鬼缠上一般,老道不厌其烦跟着,一会走左边说话,一会走右边唠叨。
耳朵旁边这样嗡嗡嗡的不停歇,非要她问出个所以然才肯罢休。
她气得跺脚:“你这碎嘴子老道,能不能别老跟着我!”
老道笑嘻嘻:“不成啊,小友你有问题想问老道,老道不能走。”
“我没问题要问。”素影闷头走,加快了步伐。
这回老道没跟上来,停在原地,朝她喊:“你就不问问你姐姐在什么地方吗?”
素影心中一惊,下意识停下了脚步。
奇也怪哉,她从没跟任何人说过要找姐姐,这人又是怎么知道的,难道还真是个老神仙不成?
兜里正正好好三枚铜板,她攥进手中,又摊开看了眼,万分犹豫。
那老道不知何时又走到旁边来了,伸手一捞,就把铜板拿在自己手里,还故意在空中抛了一下,素影正想伸手抢回来,老道已经将之收入囊中。
他催促:“卦金老道收了,来,快问吧!”
到底信他还是不信,素影愁得眉毛都要打结了,后来想想,钱都被抢过去了,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好吧,那我问你,我姐姐丹灵现在人在何处?”
老道抓了把鸡窝头,立即掐着手指为她算,半晌之后点点头,一脸意味深长:“有点复杂……”
眼见有戏,素影立时抓着他的旗幡,态度也诚恳下来:“老神仙,方才是我多有不敬,您...”
“哎!好说好说,那你听好了,”他轻咳一声,不动声色地将旗幡扯回来,“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小和尚和老和尚说,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小和尚和老和…”
越听越火大,素影强忍着打断他:“老神仙您别糊弄我了,就告诉我,我姐姐她人究竟在哪?”
老道拄着旗幡站得歪歪斜斜,满脸无辜:“哎?小友,不可痴缠,老道已经回答过你了,后面的你需自己领悟。”
他转身走开,声音悠悠:“福生无量天尊,愿小友有一日能得偿所愿。”
素影反应了会儿,才知道是真被糊弄了,气得脑袋生烟:“你这个老骗子,不许走,把钱还给我!”
“什么骗子,实在冤枉老道了…哎!哎?你干什么,你别过来!”
几息过后,路上行人都看到一个小姑娘正狂追一个扛着幡的老道士跑。
老道在前面脚下生风地狂奔,脊背阵阵发凉,头也不敢回,大声嚷嚷:“你别过来,你别过来啊!再这样老道可要报官抓你了!”
“老骗子,还钱!”
素影一心只有还钱二字,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老道抬头正看见不远处衙门的匾额,咬牙一头猛扎了进去,眼见衙役正拿着板子杀屁股,他一个急刹,往左边打了个摆子砰地摔在地上,差点把自己这把老骨头摔散架。
穷追不舍的素影并未发觉异样,紧跟着冲进去,等看到眼前白花花的屁股,已经来不及了,眼见就要和屁股来个亲密接触,素影一个激灵,拉过衙役手里将落未落的板子,借力滚到旁边去。
衙役被拽得人仰马翻,摔了个屁股蹲,哎哟哎哟地呼痛。
那白屁股也哆哆嗦嗦往后看,然后吓住了一般,捂着屁股连滚带爬去了旁边。
堂上堂下一时鸦雀无声,半天后,正堂里的县令才回过神来,用力一拍惊堂木,怒喝:“成…成何体统!来呀,将这两个扰乱公堂的人拿下!”
老道闻之汗颜,不顾浑身散架般疼痛,拄着他那“招摇撞骗”的旗幡脚底抹油就要溜,素影第一时间发觉,伸手拽住他的衣摆,语气坚定:“还钱。”
“姑奶奶行行好!现在不是恩怨纠葛的时候,咱先跑再说好吗?”为表诚意,老道弯下身,拔葱一样将素影从地上拔起来。
衙役们已经反应过来,在旁边拿着杀威棒虎视眈眈,素影与他潦草地对视一眼,目下这般情形,好像确实是狗命要紧。
衙门岂是能随便来去的地方?县令他当了八年,何时见过有人这般儿戏,而今日一次性叫他瞧见两个!
县令气得吹胡子瞪眼:“快抓住他们!抓住他们!本官定要狠狠地打他们个三十大板!”
在衙役张牙舞爪扑上来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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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俩倒是很有默契,齐齐拔腿就跑,出门后一个向左一个向右,撒了丫子狂奔,试图甩掉身后举着板子喊打喊杀的衙役。
可惜衙役们对旗县的路早就烂熟于心,素影跑出去没多远,就被团团围堵在巷子里,他们互相对视一眼,猛地朝她扑上来。
正在此千钧一发之际,她急中生智,踩住堆在墙角的酸菜缸,飞身跃上了屋顶。
屋顶的风景当真是别具一格,可以清楚看到一群衙役扑了个空,叠罗汉似的堆在巷子里,她想笑但又觉得有些不讲武德,赶紧踩着屋顶的瓦片一路叮铃咣啷地跑开了。
离得远了,她才暗道,方才当真好惊险,都怪那个老骗子,哪里不好跑,非跑到衙门里去干什么。
她正放松下心神,不死心地想着该去哪里找那老道把那三文钱要回来,就听见一道声音在背后响起。
“姑娘当心!”
素影下意识回头,一道银光倏地从眼前闪过,几乎贴着眼睫,吓得她绷直了脸。
等细看那扎进瓦片里的飞镖,她更是心尖一颤,整个飞镖绿得发黑,肯定是从毒药里头泡过捞出来的。
这小东西要是扎到身上,不得你一筷我一筷?谁这样缺德?
那传说中的缺德鬼正从身后几个跃起,落在了素影站的屋脊上,眼睛看也不看,就要越过她跑过去。
这肯定不能是什么正经人。
素影立马将手背在身后,哼着歌,装作不经意地抬头看天,偷摸往前伸出了半只脚。
“砰”的一声,缺德鬼面朝瓦片,摔了个春暖花开,瓦片经不住折腾,被他的身躯拍碎了好几块,他像是摔晕过去了,过了好久也没爬起来。
后面追着他的人姗姗来迟,只见那人一身青袍,长发飘飘,气质颇为倜傥,边说着边从衣服里摸出一沓纸:“没受伤吧?刚刚多谢姑娘仗义相助了。”
素影好奇地瞧着他,又低头看看不省人事的缺德鬼,问道:“你俩有仇吗?”
青衣男子摇摇头,一脚踩在他的背上,后者像死鱼一样颤动了几下,很快又没动静了。
青衣男子翻动着手里的纸,露出浅笑:“找到了,李演,旗县人氏,犯下盗窃十余起,伤三人,赏银六两。”
“你是衙门的人?”素影心中警铃大作,后撤半步,随时准备逃跑。
“那倒不是。”他慢条斯理将那沓纸又塞回怀里,抱着胳膊笑嘻嘻打量她,“这么怕衙门的人,难道你也是通缉犯?那我倒要去翻一翻衙门的通缉令,看看你值多少银子。”
被十几个衙役满大街追算通缉犯吗?
素影想了想,可能或许…算吧?
“哦,我当然不是。”她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何况刚才我还帮你匡扶正义,这么说起来,你的赏银还得分我一半才行。”
青衣男子微微瞪大了眼,仿佛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半晌才道:“虽然你那一脚很是正义,但没有你我也可以抓住他的,这样吧,我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就分你...分你二两!成吧?”
一穷二白的素影掌心向上,催他拿钱。
2. 第二章
二两巨款到手,素影心情颇好,寻那老骗子讨钱的心思暂放下,就在别人房顶上慢悠悠闲逛,忽然听到一阵吵嚷声:
“来来来!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喽!猪头客栈今日周年庆,特设拼酒活动,广邀群众前来参加!”
循声看过去,发现这个猪头客栈门口摆着条长桌,上面摆满了海碗,约有百来个,小二正抱着酒坛挨个往里面倒满酒。
说话的人看样子是账房先生,带着圆帽子,胡子长长的,声音特别洪亮:“凡连喝五碗能站着的,赠猪头客栈霸王餐一回,凡连喝十碗还能站着的,赠猪头客栈永久免费入住。”
人群沸腾起来,先生伸手往下压了压,让大家稍安勿躁:“不过我可提前说好了,这酒呢是酿了足十年的玉桂酒,烈性无比,寻常人一碗就醉得不知天地是何物了,大家量力而为,可不要逞强!”
只见先生话音刚落,就有个壮汉自告奋勇,拍了拍自己胸肌,满面自信:“我来!”
胸肌壮汉左手一碗、右手一碗,仰头张着嘴径直就往里倒,别说酒了,就是喝水都没这么喝的。
人群传出喝彩声,素影也索性坐在房顶上,看得津津有味。
正当那胸肌壮汉要伸手去拿第三碗,他脸色忽然潮红,没等说上半句话扑通就倒下去,吓得围观所有人后退了三步。
小二上来把他叉走,先生还站在台阶上笑眯眯地:“来,还有哪位勇士?”
虽说第一位出师不利,但也没能消减众人的热情,短暂沉默过,接二连三有人蹦出来,自然也接二连三有人倒下,始终没有人挑战成功。
看得素影好奇不已,这酒当真有这么烈?她只喝过邻居庄叔家的米酒,也就是甜滋滋冒泡泡的水儿罢了,除了肚子涨点,喝上一缸都没所谓。
她思索着,肚子刚好也空荡荡,虽说刚得了二两银子,但往外花也着实舍不得,不如就下去喝个水饱,反正也不要钱。
一时间挑战的人全喝倒了,人群围着那条满是酒碗的长桌,皆是感叹,就在这时候,他们听见一道清脆干净的声音。
“让一让,让一让。”
往后看去,原来是个小丫头,身量纤纤,一双眼睛又亮又圆,面庞也可爱,瞧着很是讨喜。
素影穿过人群走到前面去,从小二还没来得及叉走的汉子们的胳膊之间踮着脚踩进去,终于到了桌前。
那先生微微愣了下,捏着长胡子笑道:“姑娘,我猪头客栈这玉桂酒,寻常人可真喝不得。”
素影朝他笑笑,伸手捧起一碗,只觉得桂香扑面,不由低头小饮,这味道微苦,但特别醇香,她眼睛亮起来,赞道:“好喝!”
围观的人笑起来。
“这小丫头是来试酒的!”
“哎姑娘,试过就快走吧,免得到时候喝醉了,躺地上四仰八叉的不雅观。”
“是啊,就连汉子都...”
没等他们往下说,素影已经咕嘟咕嘟喝空了一碗,脸上一点红晕也没出来,四平八稳还站在那。
“...哇!好酒量!”
一连喝了第二碗第三碗,素影动也没动,旁边人都震撼得说不出话来,半天才有人议论:“难不成后来倒的酒里掺水了不成,怎么喝不倒呢!”
这话听得猪头客栈的先生不乐意了,拍手让人搬出一坛子没开封的来,当场将麻绳解了,又把蜜蜡起开,端着给前排的人闻了一圈。
“咱们猪头客栈干不出往酒里掺水的事,就用这坛子新起的酒倒给这姑娘喝。”
先生拿了几个新碗,要亲自往里倒酒,素影连忙伸手阻拦。
围观的人看戏的心淡去不少,一个小姑娘家,喝三碗够多了,喝不下了实属正常。
谁料素影直接接过那坛子酒:“不用倒不用倒,那多麻烦,我这样喝。”
众人瞪着眼,一时间鸦雀无声,场上只能听见小姑娘咕咚咕咚的喝酒声,不过一会,她放下酒坛,面色如常,但那坛子里面已然空空如也。
先生头一个反应过来,拍手叫好,把头顶板正的圆帽子都震歪了:“好酒量!实在是好酒量!那一坛子酒,满上十碗绰绰有余,大家在此做见证,这姑娘得我猪头客栈永久免费入住,没有异议吧?”
“没有!”“没有!”“实在海量!”“佩服!”
素影犹豫了下,小声问:“我不用永久入住,能让我吃回霸王餐不?”
“哈哈哈!”先生笑声洪亮,“自然可以,自然可以,永久吃霸王餐都行,就算我家主人不同意,我也出钱给你包圆了!”
没想到猪头客栈这么客气,素影倒不好意思起来:“那倒不用...”
“来来来姑娘,我这就让人备上一桌好菜,你先吃着!”
在众人艳羡略带一丝尊敬的目光中,素影抬眼瞧了瞧招牌边上挂着的木雕大猪头,踏进了客栈中。
里头人不少,其中竟然有个眼熟的。
青衣少年坐在那儿,面前摆着一大盘酱牛肉和花生豆,正用箸慢条斯理拈着往嘴里送,见她进来愣了愣。
“咦,是你。”
先生奇道:“两位认识啊,那正好,坐一起吧?”
两个只见过一面半生不熟的人坐一块大眼瞪小眼,小二一盘接一盘往他们桌上堆吃的。
直到盘子垒了第二层,青衣少年没忍住问:“你拿我二两银子就为了胡吃海塞,合适吗?”
素影不太乐意:“那本来就是我应得的银子,怎么花和你有什么关系,况且这是猪头客栈赠我的霸王餐。”
她饿了三天,没工夫再管对面的人,鸡腿就着包子吃起来。
青衣少年不知道嘟囔了句什么,默默掏出怀里的通缉令翻看。
素影忽然觉察到什么,抬起了头,嘴里还塞得鼓囊囊的像仓鼠,含糊不清地阻止他:“等一下,你先别翻。”
没记错的话,这人手上的纸都是通缉令,那她方才不慎扰乱公堂,是不是会被登在通缉令上,被这人捉走?
想到这,素影当即抬手要夺那叠子纸。
青衣少年连忙把通缉令抽走:“你干嘛,这些钱可不能分你,都是我辛辛苦苦抓的,我一会就要去衙门交差。”
“你不能去。”素影一本正经。
“为什么?”
为什么?素影怎么跟他解释自己就是通缉犯。
她目光纠结地在桌上的佳肴和对面的少年身上游移,最终下定了决心。
不行,不能束手就擒,她还要去找姐姐呢!
“得罪!”素影从腰包里掏出来一把绳,在青衣少年还没反应过来之际,三下五除二把人绑成大闸蟹。
后者才意识到不对劲:“哎?哎?光天化日之下你干什么?”
素影拉着绳子大喇喇把人从正门带走了。
客栈里一大票人看得目瞪口呆,大庭广众之下强抢民男啊!
大家都呆着没动,角落一个穿蓝灰道袍的年轻道士见状,一把抓起佩剑就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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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跑!”
后面竟然有人追,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人,但素影更是心惊肉跳,抓着人三两下跃上屋顶,一阵烟一样溜了。
青衣少年被捆得死死的,风刮得露在外面的脸生疼,他费劲地张嘴:“你干什么?放下我!”
见素影没有回应,他咬牙:“造孽啊,那我把银子全给你成了吧?”
素影还是没有回应,只是一味赶路,少年有些绝望地闭了闭眼,捉了一年的通缉犯,这次换自己被人给捉了,想必这也是一种报应吧。
“女贼休走!”
身后那人穷追不舍,青衣少年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果然世界上还是好人多,他立刻扬声喊:“救命!救救我!”
你追我赶之下,还是扛着个人的素影先败下阵来,她气喘吁吁靠在一颗树下,看着眼前翩然落地的年轻道士。
他身量颀长,穿蓝灰色道袍,梳着太极髻,鬓边两缕银白,让他年纪轻轻就有种仙风道骨的气质。
“青天白日竟敢强抢民男,小道我今日就捉了你这女贼。”
他的剑没出鞘,直指着素影的鼻尖。
素影连连摆手,着实觉得冤枉:“我没有强抢民男。”
被扔在地上的青衣少年狼狈扭动身躯,声音拔高稍显尖锐:“你还没有强抢民男?”
素影理直气壮:“你想要抓我去衙门,但我没做什么错事,不该被抓,所以只不过是先下手为强。”
青衣少年欲语泪先流:“我什么时候要抓你了,又没人通缉你我为什么抓你,抓你又没有银子赚,我干嘛做那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啊?”素影抓起他因扭动撒出来的通缉令,仔细翻看了一遍,还真没有。
“误会误会误会。”素影手忙脚乱,连忙给人松绑,却发现方才下手太急,一时间绳子乱作一团,根本解不开,不由得将求救的目光望向握着剑的道士,“能不能...”
年轻道士摇头:“小道这剑,非杀人不可出鞘。”
素影唇角颤了两下,不知道该说什么,为什么没来由感觉这般中二,此时青衣少年又扭了扭身子,把腰间别着的匕首往素影的方向递了递:“快快快,用我的,我一把老骨头快散架了。”
素影费劲吧啦把匕首从绳子中间拿出来,刀锋瓦亮瓦亮的,她拿着挨个切断绳结,分外好使,只不过没等彻底松绑,林子外面浩浩荡荡进来四五个衙役。
为首的铁着脸,严肃问:“方才有个大娘报官,说林子里有三人聚众斗殴,事态严峻,是不是你们三个!”
三人对视一眼,暗道麻烦。
那年轻道士将剑背至身后,信口便道:“不是,我们是...”
衙役吔他一眼,很有气势。
“我们是兄妹。”
“兄妹?”衙役语气很是怀疑,“那叫什么名字,报上来!”
“我是顾得白,”道士指了指素影,“那是我二妹——”
素影机灵地接上一句:“对,我是二妹顾莫宁。”
青衣少年手还被捆着,只好拼命拿袖子遮掩,以免被衙役发现端倪,口中也顺势接上:“我是三弟顾捱笛!”
衙役狐疑的目光在他们三人身上反复逡巡,也不知道究竟相信没有,半晌,他才开口:“那你们看见那三个斗殴的人没有?”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看向同一个方向,齐声道:“那边!”
“走!”衙役挥手,带着人往那个方向浩浩荡荡去了。
3. 第三章
衙役一走,青衣少年又忙将手上的绳结递到素影手边。
素影拉着绳子切,用力过猛在手上划了个小口子,青衣少年虽重获自由,但脸色却更绿了。
眼见无事正欲离开的道士顿了顿,问道:“你的表情怎么这么奇怪?”
下一刻,那姑娘扑通倒地。
道士转抬剑指向他,愠怒道:“何至于报复心这么强,她虽绑了你,但也不能将人杀了啊。”
青衣少年大骇:“你可不能乱说,她只是中了麻沸散...”
道士原来云淡风轻的表情有一丝皲裂:“你给人家姑娘下麻沸散,你想干什么?”
两人对峙许久,青衣少年率先败下阵来:“哎,都是为了糊口啊道友!”
他说起自己来:“我名天冬,本是白术门弟子,只是去年为一个员外家生病的妻抓药,却使其病情愈重最终过世,我自觉不配为医者,便离开了白术门。可我也没有别的营生手段,只会点三脚猫功夫,便靠着抓点衙门通缉犯换赏金来花用。
你知道,那些通缉犯都是泥鳅一样滑手,所以我便在匕首上涂了特制的麻沸散,只消轻轻摸一下就能酣睡过去,免了许多麻烦。刚才是她不小心割了自己一下,绝不是我动的手。”
年轻道士的表情松动了不少,点头算与他打了个招呼:“原来如此,小道李松山,幸会。”
未了他指了指地上的姑娘:“既然你曾为白术门弟子,解个麻沸散应当没有大问题吧?”
“能解,但不行,”天冬将匕首收好,语气坚定,“我已经发过誓,这辈子绝不再行医。”
两人也没有别的办法,干脆在素影旁边席地而坐,等她自己醒过来。
素影睁眼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旁边起了团篝火,一枚铜钱正咕噜噜落在眼前,火光下显得金灿灿的,她下意识拿手去捉。
一只修长的手横过来,率先捡走。
“多谢姑娘,”因倾斜身子,少年的银发垂落,落在素影手背上,痒痒的,他笑吟吟看她,似乎窥知素影爱财的心思,“小道自己捡便可。”
素影悻悻缩回手,从地上爬起来,自语道:“我怎么突然睡着了,玉桂酒的后劲这么大吗?”
天冬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不知道。
李松山将铜钱塞回龟壳里:“今夜不利于独处——两位打算去哪,一块走吧?”
“回客栈休息,”天冬看向素影,“这位...”
“在下素影,今日实在有些抱歉,那我们一起回去吧?”
三个人一起灭了篝火堆,又仔细用土盖上,这才往回走。
今晚天色不好,月娘被云遮起来,一点亮光也透不出,林子里黑魆魆的,偶尔有小兽跑过,跟鬼影似的。
素影觉得背后凉凉的,她忍不住问:“我们为什么不轻功回去,一定要用走的才可以吗?”
李松山和天冬都停住了,对啊,为什么不用轻功回去。
三人都运起轻功来,素影足尖点地,只一瞬就把他们甩了老远,过了几息,她扭头看,背后空溜溜的一个人也没,她才后知后觉停下等。
等他们赶上来,素影疑惑:“为什么你们这么慢?”
天冬一手撑在李松山肩膀上喘成狗,俊脸扭曲:“我还想问呢,为什么你那么快?”
“你我不知道,可是道士白天的时候还能追上我呢!”素影指着李松山。
后者抚了抚道袍上的褶皱,微笑:“但那时你还扛着个身高八尺的少年。”
“要不这样...”天冬灵机一动。
半盏茶过后,素影停在猪头客栈门槛前,把扛着的天冬放下。
天冬一手捂着嘴,一手竖起大拇指,赞道:“速度很快,就是有点想吐。”
店小二听见门口的动静,迎出来,看见外面是素影,他惊讶道:“是那个千杯不醉的姑娘,里面请!先生吩咐过,您以后住店吃饭不收一文钱。”
三人踏进大堂去。
“给三位开三间上房。”
李松山制止:“不,就开一间。”
小二扫他们三人一眼,意思很明显,孤男寡女的不太合适吧,更何况还有两个男的。
李松山:“我们三人是兄妹。”
素影不知道他想干什么,虽不怎么相信道士嘴里能吐出好话,毕竟早上才被骗过,不过这时候也没反驳,顺应地点头:“对,他是我大哥顾得白,那个是我小弟顾捱笛。”
去了上房,天冬关上门,才小声问:“李道友,什么情况?”
素影也凑耳朵过去听。
“今晚独身恐有血祸,”李松山捧着烛台放到桌上,“不如将就一下。”
两人去打地铺,将床让给了素影,她将信将疑躺下,盯着幔帐发呆,心想,这客栈内都是武林中人,武艺不说高强,但自保总有些手段,能有什么血祸?
睡到半夜,忽听一声凄厉的惨叫,三个人几乎是同时惊坐了起来,这才发现外头下着大雨,闷雷轰隆隆在云层间游动,不知道是几更天了,总之到处黑得吓人。
天冬离桌子近,摸着黑掏出火折子点亮了烛台,室内被一株小小的火光照亮了一些,他刚睡醒,嗓音有点哑,望着两人:“怎么讲?要不要出去看看?”
李松山点头,握起始终放在手边的剑,素影也麻溜踹掉被子,三个人就着一根蜡烛轻手轻脚打开了房门。
外面也有人打着灯走动,素影细看,是白天在门口主持拼酒的账房先生。
他刚点上几个壁灯,很快就有小二过来接手,三四个人绕着点了一圈,这才亮堂起来。
先生往他们这边走,脸色不太好看:“几位少侠也听见了?我猜想恐怕是有人出事了,请你们先到亮堂的地方待一会儿吧。”
他挨个去敲房门,很快睡眼惺忪的房客们都被喊醒,大家半夜被叫醒,不明就里,怨气满满。
唯有一间房没能敲开,先生大声问了几次,没得到回应,登时便有些着急了,喊来两个小二直接砸开门。
小二全力撞了好几下,门板砰的一声倒下去,所有人都看见了里面的场景。
一个女人衣裳凌乱倒在地上,鲜血自脖颈处流出,淌了一地。
窗户开得很大,地上还有一趟湿漉漉的鞋印儿。
有人死了。
房客们从怨声载道转化为窃窃私语,上下房加起来十来号人如今被一块聚到大堂去,因人比较多,大家倒也没了什么害怕的情绪。
“那女人衣衫不整,必定是有淫贼犯案。”
角落里的某人听到这话抖了三抖,把头埋深了点,素影注意到他的动作,用胳膊肘捅了捅旁边的李松山:“道士你看那个人。”
“极有可能!而且窗户打开着,地上又有湿脚印,可以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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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那人是从客栈外进来犯案的。”
天冬在听他们推测,闻言抱起胳膊,摇头,小声和他们俩耳语:“我觉得恰恰相反,以我捉拿通缉犯一年的经验来看,这么明显的作案痕迹定然是个伪装。”
素影惊讶地看他:“原来你的脑子还有点灵光。”
天冬不可置信地看回来:“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这可是我的饭碗!”
“的确,那些鞋印非常干净,没有沙土,并不是从外面进来的。”李松山也认可。
“我已经派人去报官,今夜发生这样的事,大家分散开去也不安全,不妨就在大堂稍坐,喝喝茶水。”账房先生如是说道。
有人不买账,反问道:“你叫我们都在这,难道不是怀疑我们其中有凶手么?”
账房先生声音严肃下来:“既然这位少侠挑明了,那我便诚实告诉各位,凶手极大可能就是在我们这些人里面,所以,”他击掌三下,一群身彪体阔的武夫护院不知从哪个地方冒出来,瞬间围住了大堂,“直到衙门处理之前,所有人不得离开大堂半步。”
还有人不明就里:“怎么可能,那鞋印子湿淋淋的,一看就是从外面闯进来的。”
“不不不。”有人将理由解释给他,然后似乎热衷于破案般,兴味盎然地盯着每个人的脸看了一遍,“不知道我们中间哪个才是淫贼。”
方才被素影注意到的那人更加缩紧了身体,似乎想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不想这番举动在人堆里很是明显,旁边人睇他一眼,似乎发现了什么,大喊大叫起来:“你是那个——拈花闝客成宣!”
这可是个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淫贼,没想到本人瞧着这般畏首畏尾,平时只听过他拈花惹草的香艳事迹,还以为是个风姿俊郎的白衣公子。
被指认为成宣的人浑身颤抖一下,就想往外逃,幸亏猪头客栈的护院眼疾手快,揪着他的衣领就丢了回去。
“原来是拈花闝客,那不稀奇,定是他犯下的!”
“是啊,肯定是他,没别人了。”
“贼眉鼠眼的,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成宣伏倒在地上一直没起来,默默听着所有人指指点点。
“我听说前些日子长虹楼的头牌被人凌辱致死,扔在了乱葬岗,这一定也是他...”
“胡说!”成宣似乎被戳中了什么开关,猛兽一般爬起来朝说闲话的人撞过去,“你胡说!”
素影眼睛睁得溜圆,看着这场闹剧,小声问:“所以...闝客是什么?”
天冬很是诧异:“你也是混江湖的,怎么连这都不知道?”
素影很想说,在一个月之前,她连江湖是什么都不知道呢。
李松山轻轻摇头,解释道:“是色欲熏心之徒。”
此时成宣还在疯狂抓打,过了好久终于被人合力叉住,绑到了柱子上。
先前被打的那人吐了口唾沫,气哼哼看他:“你有什么不敢承认的,你敢说钟灵秀死的那天,你不在长虹楼吗?如今猪头客栈也有年轻女人死了,你又在这,哪有那么巧的事?”
成宣喘着粗气,盯着那人的脸,忽然平静下来:“我记得你,我见过你。”
薛闻惊疑不定:“你混说,我都没有见过你。”
“但我见过你,那天在长虹楼,”成宣垂下头,反复喃喃道,“我见过你...我见过你...”
4. 第四章
大堂里诡异地安静下来,却忽然听见一阵清脆的碰撞声,所有人不由得都投过目光去。
李松山正从龟壳里倒出来三枚铜钱,铜钱铛铛铛落在桌上,动静很大。
被所有人看着,天冬从桌子底下踢了李松山一脚,脸上朝着他们赔笑:“没事没事,我哥盘铜钱呢没拿稳。”
等众人不再关注这里,自顾侃天侃地去,他才咬牙压低声音:“你干嘛呢!”
李松山没理,仔细看了一会儿,挑眉道:“竟然不是他。”
小二穿梭在中间给大家的碗里倒茶
角落三个人把脑袋凑得很久,悄摸咬耳朵。
天冬盯着桌上的卦看,但他是外行人,实在瞧不出什么名堂,只能和铜板大眼瞪小眼:“什么意思,你说凶手不是成宣吗?”
“这也能看出来吗?”素影也看着铜钱,手不由自主往上摸,她只看出来这钱发着金光,很是可爱,恨不得收入囊中。
李松山当即将手盖在三枚铜钱上,隔绝了素影的视线:“铜钱跟着小道有些年头了,实在不能割爱。”
素影理直气壮:“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就是看一眼。”
李松山意味深长地看了素影一眼,看得后者有些心虚,这才回答天冬的话:“小人在阻,事不遂心。依我看,成宣出现在此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的途中,只不过有小人在利用杀人来阻止他,所以,凶手另有其人。”
不过以现在这个情况,即便衙门的人来了,也只会将成宣缉拿,谁会越过臭名昭著的拈花闝客,而去找别人的错处呢?
素影语不惊人死不休:“那我们趁现在把他劫走吧!”
“你疯了!”天冬下意识道,发觉自己声音太大,紧张地环视一圈,发现没人在看他们,又马上将声音压得很低,“到时候我们真要变成通缉犯了!”
素影不理他,天冬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李松山,希望能有人统一战线。
谁料后者思索片刻,道:“小道觉得此举可行。”
“你们都疯了,不行,我不跟你们掺和,”天冬别过脸,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可不想被抓进去坐牢。”
“可以理解,只不过我们如今是三兄妹,你跑不脱了。”李松山直视着他,语气有几分揶揄。
大堂内烛火幽幽,昏暗的环境下,人的表情都很难完全看清,更别说其他的。
而就是这时,突然两股寒芒在天冬指缝间闪烁,几乎下一瞬就脱手而出。
电光石火之间,素影手忙脚乱拿起刚喝完茶的陶碗往空中一收,只听叮叮两声脆响撞进碗底,她随即将之扣在了桌上,手腕还有些许震颤,可见天冬方才力道不小。
她瞪大眼,没想到天冬会一言不合突然出手。
天冬抿着唇,半晌才道:“我不希望你们涉险,何况人各有因果,你是道士,应该比我更懂这些。”
“话虽如此,”李松山严肃道,“但我要问你,行走江湖最重要的是何物?”
素影秒接:“钱!”
这财迷,李松山无言以对,只好自答:“是仗义。”
“哦...”素影显然不是特别认同,手上掀开了刚刚扣住的碗,桌上赫然落着两枚银针。
她特别好奇,要伸指头去摸,天冬别别扭扭地出声阻止:“手别乱摸行不,那上面有麻沸散,回头扎着手,又睡个一天我可不管你。”
“那这可是好东西,一会就用这些针把这群人全扎晕,我们就可以把成宣带走了!”素影眼巴巴看他,摊开手,“还有吗?”
天冬面无表情掏了掏兜,扔出一个巴掌大的布袋,打开看,里面能有个百来支,放得密密麻麻。
“哇,你是不是那个话本里写的那个...那个,对,东方不败!”
“不,我是西方失败。”天冬把布袋收回手中,已然妥协加入战斗,道,“不过用银针难免会有漏网之鱼,道士一会补个刀,素影轻功好,先把成宣带出去,我们到林子里去会合。”
素影附和点头,趁天冬没注意,蠢蠢欲动的手抓走了桌上那两枚银针。
这些人谈天正起劲,谁也没想到此时会有人偷袭,天冬神色一凛,手上已经捏出几十根银针,运气一甩,银针便似雨丝般从李松山与素影眼前飞出去,二人下意识往后避了避。
此番操作看着声势浩大,最终却只有零星几人被扎中而扑通睡倒过去,绝大部分人则如梦初醒一般,从高谈阔论中回神,纷纷拿起自己身旁的武器,四处张望。
“谁,是谁在偷袭!”
这些还精神奕奕的武林人士加上猪头客栈的护院,能有二十个。
李松山沉默了:“这些便是你说的漏网之鱼吗?”
天冬出自白术门,绝对是老江湖人了,若说只有这点实力,那他万万不信,无非是一出故意试探,想趁机看看他的底细。
旁边素影显然没想那么多,已经一阵风似的穿出去了,直指成宣所在的位置,见此情形,他只好抄剑起身。
素影那边已经三下五除二解了成宣身上的绳索就拉着往外跑,甚至出于不想解释和扯皮的心理,取出刚刚从桌上捡的银针就往他身上来了一下。
成宣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半句,就被麻沸散药倒了,被瘦小但力气不小的素影扛在肩上跑。
有两名护院正拦在门口,二人都手持长木棒,就像今早在衙门看见的杀威棒那样,黑漆漆的,让人望而生畏。
素影没有武器,也没打过架,全靠一身轻功很是爽利,在二人扑上来之前,平地跃起,一招飞燕上梁,踩在了二者肩膀上,转而向大门处飞奔去。
那账房先生也正站在门边,原本是张望着衙门的人来没来,谁料一回头,里面乱糟糟就对峙起来了。
素影纠结了一番,取出最后一枚银针,准备也让他倒头就睡,却见对方摆摆手,说:“别扎我,老头子年纪大了动作迟钝,你这样跑出去我哪里反应的过来?”
“哦,那您躺着吧,一会也好交差。”
“哎!”他从善如流,自己找了个舒服姿势躺下装晕了。
素影一叠声道谢,外头雨还一大股一大股地往下倒,没完没了,她只犹豫一秒,便扛着人往雨幕里冲进去。
不管了,落汤鸡就落汤□□,跑路才是第一要义!
里头还僵持着,刀剑尽数出鞘相对,却没交火,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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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山看着素影跑走,忽然飞身踢翻身前木桌,踏住立起的桌角就往外奔,黑暗中,只见那身道袍翩然摇曳。
留下一句:“拈花闝客逃跑了,还不快追!”
那些人吃不准谁跟谁才是一伙的,一时间懵在当场,天冬暗道不妙,当即也运起轻功准备出走,这回却被拦下了。
“休走!你飞针伤人,定与拈花闝客是一伙的!”
“对!不许走,胆敢害我友人,要你好看!”
“说!你给我兄弟下了什么毒?为什么他现在昏迷不醒?”
天塌了,天冬心碎地闭了闭眼。
外头的雨甚大,素影想了想,直接把成宣往头上顶,反正人都晕了,不如拿起来挡雨,这何尝不是一种人尽其用。
总之她说服了自己,反正无论怎么样成宣也得淋雨,不如造福一下她。
素影一路没怎么停过,直往约定的小树林里奔去,雨势一直不见小,她带着人在这儿几乎避无可避。
那俩货不知在干什么,慢吞吞的一直没到,但她也不好走开去找地方避雨,只能淋着雨生等着。
成宣已经有转醒的迹象,被素影扔在树下靠着树干,他浑身湿透,发丝儿也凌乱着糊了一脸,相当弱小可怜。
等了好一会,她才看见不远处有条身影踏叶而来,雨中闲庭信步,很是清爽的模样,细看却是李松山。
素影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又冷又狼狈,愤愤道:“凭什么你可以这么优雅!”
李松山这回是真心实意感到迷茫:“催动内力避雨既简单又方便,你为何不用呢?”
“我若是有内力,”素影咬牙切齿,“为什么不用呢?”
他这才恍然大悟一般,开口:“你的轻功可谓是登峰造极,没想到对内力却一窍不通,哎...你将手给我吧。”
素影依言将手递过去,温热干燥的手掌覆在她冰冷的手腕上,只见他引气渡来,一股暖和的气顺着手腕处流向四肢百骸,刹那阻隔了寒冷,也将风雨抵挡在外。
她觉得神奇,另一只空着的手摸摸自己身上的衣裳,又摸摸发丝,竟然已经干透了,不像方才湿哒哒贴在身上。
她眼睛水灵灵的,带着三分崇拜看向身侧的李松山:“太厉害了,内力还能这么用吗?”
李松山轻咳一声,略有些不自然地摇头:“小道功法特殊,是以接触到的人能暂时引渡内力,世间修习这套功法的,不超过三个人,所以并非有内力就能做到。”
素影“哦”了一声,这才问起很久没出现的天冬来:“天冬怎么还没到?”
说起天冬,李松山将目光投向漆黑的雨幕,那人的手段不可能像表现出来的那样简单,要想从猪头客栈里逃出来绝对易如反掌。
人是不经念叨的,天冬的身影出现在树杈子上,他飞身下落,却没控制好力道,险些一脑袋扎进地上成宣的怀里。
他单脚站着,将手臂甩得生风,企图稳住身形,素影笑得乐不可支,甚至想从后面推他一把,成全他和成宣。
“救命,好哥哥好姐姐,救救三弟...”
见他讨饶,李松山这才伸手捏住他肩膀,把他扶正。
5. 第五章
成宣是被雨水拍醒的,树叶子上的雨汇聚成大滴的雨珠,正正好好砸在天灵盖,叫他浑身一个激灵。
睁开眼,四下很暗,三个黑乎乎的人影围在旁边,都弯腰看他。
那一瞬间,成宣脑子里迟钝地闪过许多恶鬼吃人、悍匪抢劫等诸多不太美妙的故事,一张脸白了又青,青了又黑。
“喂,你醒了?”素影小心翼翼拍了拍他胳膊。
他双臂环住自己,惊而恐之:“你们是谁,你们要干什么?”
雨还在下,噼里啪啦的打在树叶子上,素影只能大声问他:“你还记得刚刚发生了什么吗?”
“我怎么知道?你们对我做了什么,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他更害怕了,紧贴住背后的树干,又不知从哪里抽出来把青玉折扇,展开挡在身前。
三人面面相觑,李松山直起身子,有些凝重道:“你那银针里真的是麻沸散吗,我看他现在好像有点傻了。”
天冬摸摸下巴,迟疑道:“可能...剂量太大药效太好,扎失忆了?果然,怎么说我也是白术门出身,虽说离开白术门已久,但这制药手法真的没得说...”
“现在是吹嘘的时候吗?”素影瞪他一眼,“你说怎么办?”
本来他们劫出成宣就能拍拍屁股走人,这下倒好,把人家脑子搞坏了,总不能不管不顾撂着就走吧?
素影叹气:“送回去算了,还不用被通缉。”
李松山点头:“言之有理。”
天冬心道救命,他刚刚和那群人大战三百回合方才逃出生天,他不要回去再面对他们!
靠在树干上的成宣似乎缓过来不少,他颤巍巍的、虚弱地问:“我看三位很是面善,应该是热心的武林侠士,我依稀记得我有个兄弟,住在朔方城。但我现在状态不佳,倘若路上碰见仇人,认不出来也很苦恼,能否请三位送我到朔方城?到时候必有重谢。”
“哎?什么话!我们武林正派行侠仗义,怎么能收谢礼!”素影严词拒绝,半晌又悄摸声问,“所以重谢是什么?”
众人倒绝,好一朵钻钱眼子里的奇葩。
成宣整理了一下发丝,内力一激,将身上的雨水抖去,便搭着树干站起来,身板挺直后,那气质便忽然骚包了起来,倒不像刚刚在客栈时候瑟瑟缩缩的模样。
“自然是黄金百两——”成宣摇起青玉扇子,仿佛恢复本性般,追问道,“我看这位仗义的姑娘很是可爱,不知道年方几何?可有婚配?理想怎样的男子?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天冬大咧咧翻了个白眼,果然闝客就是闝客,狗改不了吃屎。
谁知道素影回答得很详实:“今年十七,没有婚配,理想有个家财万贯的男子把钱给我花,喜欢女孩。”
“可惜可惜,在下没有万贯家财,”成宣叹息道,“不过人生还长,说不定在下哪一日暴富,还请姑娘...”
他的话被李松山打断:“目下夜黑雨急,先找个地方落脚吧。”
成宣才似回过神一般,连连点头:“的确、的确,还是这位道友想得周到。虽说我内力深厚,但也不能干和这破天气耗着,雨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停呢。”
几人当下再回旗县,恐怕要被人追杀,思量一会只好先往朔方城的方向走去,倘若路上遇见适合落脚的地方,再留下歇歇。
轻功跃了几次,素影眼尖,示意李松山看不远处山腰上模糊的影子,黑夜加之雨幕让人视物极不真切。
李松山靠前多看了几眼,黑瓦飞檐上布满青苔,背靠着一颗盘虬卧龙的老榕树,看着好像是个道观。
众人当即冒雨朝那处去,一炷香后便停在了它的屋檐下,头顶匾额上落着三个遒劲有力的大字——玉龙观。
外面雨下个不休,门外两条铜雨链哗啦啦往下淌水,水声混着铜链相击的脆响,这时候要想说句话都需耳力不凡才能听见。
李松山笃笃扣响门环,天冬感觉自己耳朵里全是轰隆隆的声响,只能扯嗓子试图把声音盖过去:“我说,这大半夜雨这么大,里面能听得见扣门声吗?”
下一刻,门吱呀一声。
“开了!”成宣惊喜道。
门缝冒出个老道士,鬓角与胡须花白,精神头倒很好,看见外面四人,也没多大惊奇,平静地往旁边让了让:“请进吧。”
素影奇道:“道长像是早知道我们要来似的,也不问我们要做什么,就让我们进去,看来道行很深。”
前面的老道士身形一顿,幽幽道:“你四人半夜造访,身上各种武器都有,老夫敢多问一句吗?”
“额......”
闻言,天冬默默将腰间匕首往后藏了藏,成宣表情也不大自然地收起青玉扇,塞进袖袋去。
这话说的,好像他们欺负老人一样。
这玉龙观不小,天井上空笼罩着重重黑影,那是郁郁葱葱的老树树冠。
众人四处看着,脚下随着老道士走过回廊,一路被他引到后殿的厢房去,老道士道:“你们自寻空屋歇脚吧。”
四人今日皆已经相当疲惫,眼下都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进了厢房几乎都是倒头便昏睡过去。
次日早,素影先醒了,雨不知何时停的,清早就出了大太阳,照着屋外水灵灵的几盆菊花,让人心情都亮堂起来。
前殿已经有几名香客,炉旁烟火气袅袅,很是香暖,见他们不约而同拿着条签,素影左右看了看,发现殿内正有人三跪九叩后摇起签筒来,她便也学着旁边人的动作,一番动作摇出来一根竹签。
捡起来一看——下下签:乌云蔽日,愁云惨淡。
素影跪坐在蒲团上,皱眉看着这签,心里想东想西,忽然一道痒感从脖颈处传来,把她吓得险些跳起来。
定睛一看,原来是李松山不知何时到了大殿,正低头看她的签,鬓边那缕银发垂落,刚好碰到颈侧。
“吓死我了,不过道士你来得正好,这下下签怎么破啊?”
李松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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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吟片刻,道:“你站起身,绕着供桌走三圈,然后面向门外,右脚先踏出门槛,直走向金炉处,将签扔进去。”
“这样就能解?”素影半信半疑,照着他的话做。
薄薄的竹签被火舌吞灭,她回头看,李松山正靠在门边,捧着签筒在里面挑挑拣拣,终于从里头捏出一支签。
他云淡风轻道:“小道这就为你逆天改命。”
没等素影白眼,一只鞋斜飞过来,正打中李松山的侧腰,一道声音中气十足,盈满怒气:“你这小道少破坏老夫的竹签!削竹子很不容易的好吗?”
昨日给他们开门的那老道士金鸡独立,从偏门一蹦一跳过来,骂骂咧咧将鞋穿了回去,停在李松山面前说了会话。
声音不大,素影这边听不见,只能好奇地左右张望,看见老道士后面李松山的脸色微沉了三分,大概是被骂了。
“年纪轻轻两鬓银白,你沾这么多因果,当心短命,不该卜的卦就别轻易去卜,该收的卦金一文钱也不能少,哼,小后生,不知轻重!”
老道士冷哼一声背手离开,李松山抬眼,正对上素影明显幸灾乐祸的目光,他微微一笑,运气将竹签抛过去,这才转身进殿将签筒放回供桌上。
竹签在空中抛出一道弧线,素影往前走了两步接到手中,低眼一看,只见上面签文写的是:“上上签:峰回路转,绝处逢生。”
她嘟囔着这些骗子道士净糊弄人,先前被老道骗的铜板还没拿回来呢。
当下也没把这签当一回事,将之随意塞进衣裳里,就准备回后厢房去,把那两位睡到日上三竿都不起的人喊醒。
天冬伸着懒腰嚷嚷着根本没睡够,忍不住恶狠狠瞪了眼旁边又开始骚包地摇青玉扇的成宣,都怪这人,否则昨晚他们就不用到处奔波,能在客栈内美美睡个好觉。
成宣则是嬉皮笑脸,满眼写着“我很无辜”四个大字。
“朔方城远不远啊?雇个押镖的给他押过去行不行?”天冬问。
“使不得,小兄弟,使不得。”成宣抢话道,“你怎么忍心让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又莫名有些记不住事的人遭罪呢?”
这话把天冬说沉默了,好吧,都怪自己的麻沸散药效太强,把这闝客脑子扎傻了,现在不得不负责把人送到该去的地方去。
一行人毕竟叨扰了老道士一晚,临要离开,专程去寻他道了个别,素影还薅着一看就很有钱是成宣去添了些香油。
老道士正翘脚坐在偏殿门外的木板凳上,闭着眼摇头晃脑唱小曲儿,很是享受的模样。
天冬见他沉醉得没眼睛看人,凑近喊了声:“老道!”
“哎哟哎哟,”老道士差点从长凳子上摔下去,瞪着天冬,“小点声,别老虐待老人成吗,这位侠士?”
天冬笑嘻嘻:“昨夜打扰了,我们要走了。”
老道士哼哼两声,继续闭上眼没说话,半天拿眼睛缝瞭他们一眼,又闭上:“走吧走吧,几个烦人精。”
6. 第六章
密林中有股子瘴气,阳光一照,烟气就袅袅升腾在半空中,细看还略带一丝青黑。
天冬一看,就说那肯定不对劲,不像天然形成的,倒像是谁在那故意烧出来的毒气,最好绕过这片林子走。
虽说绕路要多走上三两天,但还是那句话,狗命要紧。
他们正想转身走,却见身后跳出来七八个蒙面大汉,穿着粗麻短打,脚踏草鞋,身后别着个红绸大刀,围作半个圈,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雨后的林间闷湿而泥泞,气氛变得浮躁起来,两边皆按兵未动相互对峙。
素影此时却率先打破安静,惊喜道:“话本子里果真没说错,拦路打劫的就是这副打扮!”
“哼哼,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蒙面大汉声音狠厉,一手已然握住了红绸大刀的刀柄。
“没错没错,打劫的就说这句话!”素影又道。
见这四个雏鸟对他们没有任何惧怕的神情,为首的大汉觉得自己被小看,呼呵一声,左脚往侧前踏出,激起一圈泥土,右手握刀在左小臂上亮出刀身,凛凛刀光带着股渗人寒意。
成宣却展开青玉扇摇了两下,语气极为欠揍:“这刀不错,只不过还没开刃,新打的吧?花了几文钱?你批量打有优惠吗?”
大汉脸色涨红,好在有黑布蒙面,别人看不见,他怒呵道:“哼,几个毛头小子,不知所谓,爷爷们这就收拾得你们满地找牙!上!”
看出这些蒙面大汉的拳脚功夫不佳,刀还不锋利,纯粹就是唬人的花架子,几人对视一眼,决意施展轻功越过他们离开。
正踏出一步,天上落下一张绿色大网,将四个人一网打尽,全捞在了一起。
天冬暗道不妙,这些大汉原来就是个幌子,在正面吸引注意,真正的意图其实是用这张网抓人,而他们身后又是毒瘴林,正常人都不会选择往后跑。
好一出瓮中捉鳖。
李松山顺手拔出天冬腰间匕首尝试割断绿网,结果那网不知用什么材质所做,竟然坚固无比,匕首划过去只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哈哈哈,没用的,此网用百股钢丝编成,坚韧无比还重达千斤,你们休想逃出!来人,把他们压上山头,等候龙牙大人发落。”
素影被那张网压得只能弯着身子,小声问旁边人:“龙牙是谁?”
“从没听过。”李松山回道。
“道士,下次咱出门先卜一卦吧。”天冬把匕首接回去收着,语气幽怨。
“小道没有折寿的癖好。”
四人被网罩着,往山上带,山头里妇孺小孩不少,见他们被拖上来,也只是扫了几眼便不再多看,显然已经是见怪不怪。
山头简单,但像个小村庄似的,有人来往洒扫劳作、喂鸡喂鸭,看样子生活得还不错。
李松山仔细打量周围几眼,这些好像是逃荒的流民,竟然在匪寇窝里能像普通百姓一样正常生活。
山头中心有个用兽皮做的大帐篷,大白天帐外还烧着两个火把,倒显得很有山匪寨子那味道了。
“龙牙大人,我们在山下逮到四个愣头鹅,其中三个看这衣着想必有些家底,请您过目。”
龙牙毫无形象坐在上首,肤色黝黑,手腕上缠着条又黑又粗的铁链,铁链尾巴有块不知什么动物的牙,足有一掌大小,他一只赤脚踩在椅子上,脚脖子还挂了串粗糙的金铃铛,显得不伦不类。
素影瞄了他两眼,觉得这人看起来是个会生吃兽肉茹毛饮血的主,而且那一身腱子肉,力气搬个青铜鼎都绰绰有余,落到这种人手里,恐怕很难逃脱了。
“嗯。”龙牙满意地点头,“干的不错,先把他们身上值钱的东西搜出来,然后绑起来丢柴房去,之前抓的人怎么办的,现在也怎么办。”
绿网拉开,素影等人只觉得身上一轻,终于能直起身来。
龙牙帐篷里也有十好几个壮汉,不过他们的刀是真开过刃的,瞧着都是练家子,很有压迫感。
龙牙一声令下,就有人劈手来夺成宣的青玉扇,被成宣用扇骨狠狠打在手上,只能甩手退开。
下一刻又有人欺身朝李松山的剑抓去,后者当即用手借力侧身,那人没收住势头,往地上栽过去,摔得眼冒金星。
天冬身上的钱袋也被看中,他一个激灵,飞身跃起踩在那大汉身上,一把银针已经捏在手里蓄势待发。
除了看起来就一穷二白的素影,其他三个都交手了一轮。
上首的龙牙眯起眼,笑道:“倒是几个滑手的小泥鳅,识相些主动把值钱的交出来,否则这细皮嫩肉的,经得住打吗?”
旁边大汉们一拥而上,帐篷内一时间只听兵器相交,叮叮哐哐乱成一团。
素影没有内力,只能凭着轻功左闪右避,时不时还能抽空看一眼其他三人的情况,好在那些大汉虽是练家子,但也压根打不过他们。
龙牙的面色越来越沉,终于他站起身来,脚脖子处的金铃铛哗啦作响,吸引住了众人的视线。
李松山心知不妙,那龙牙能占山为王,绝对是有本事的,他用剑鞘挡开面前两人的大刀,朝三人喊了声:“施展轻功,快跑!”
“跑?哼,往哪跑!”
龙牙右手上铁链朝李松山甩出,空气被挤压得发出一阵尖啸,那铁链尾部的尖牙狠狠冲来,后者立即飞身后退,一缕发丝被尖牙带的风刮中,飘落而下。
而龙牙左手更不空闲,另一条铁链亦是倾力飞出,直指天冬面门,他此时也意识到不对,这龙牙的实力绝不简单,后退同时手指翻飞,连发出几十根银针,每支都精准击中尖牙,弄得火星四溅,才堪堪止住了龙牙的一击。
成宣趁机将堵在门口的大汉们打退,清出一条空道来:“从这走,快!”
素影拽住退到她身边的天冬,扛着人往外奔去,轻功全力运起,原地只剩一抹残影。
四人退出帐篷,外面的人见状连忙四散跑走,躲进各自屋内。
那龙牙的攻势大开大合,配合铁链打出的力道让人难以招架,他在后面穷追不舍,数次试图用铁链缠住他们其中两人拖回去,几人不回身抵挡又不行,哪怕被扫中一下,都可能重伤。
李松山用剑鞘替天冬挡住一击,整个虎口都在颤动,天冬吔他一眼,呵道:“你再不出剑,我们今天都要折在这龙牙手里!”
“龙牙虽有错,但劫富济贫供养流民罪不至死,这剑出鞘必杀人,届时小道控制不住。”
这人真是!天冬咬咬牙,飞起踏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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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牙绷紧的铁链上,一招走钢索,欺近龙牙,数百只银针爆出,直冲其面门,逼得龙牙不得不收链躲闪。
成宣飞扇打出一道青气紧随银针之后,想使龙牙再退回去,谁知龙牙双脚稳扎地下,硬生生扛了这一下,眼神陡然变得猩红起来。
素影本在旁搬石头和杂物扔过去干扰,龙牙硬吃一招正是暴怒之时,她没收住手又朝他额头来了一石头,看龙牙缓缓朝她看过来,不由得心头咯噔一下。
坏了。
“几个毛头小子,多练几年再出来混江湖吧!”
“龙牙!”一道冷斥自众人身后传来,大家不由得停下打斗,将目光移过去。
毛驴上驮着个水碧色长裙的女子,她从发丝到脚跟无不透露出精致,面色冷得像霜,只见她朱唇轻启,众人无不惊掉下巴。
“你这没天理的龟孙,竟敢将主意打到你老娘的镖上来!看老娘今日不把你打成肉泥再下锅煮烂!”
那女子从毛驴上跳下,双手一错,便亮出自己的武器来——一对脑袋大的锤子。
她并不多言,抡起锤子轰轰烈烈地一蹦两蹦便出现在龙牙面门上,一锤狠狠砸下,后者压根避之不及,只得用脸吃了她一招,吐出一口带牙的血。
成宣愣住,青玉扇僵在手上:“好...好生猛的美人。”
素影更是目瞪口呆,这般精致的美人下手竟然如此彪悍,力道也是这般强劲,一招直接把龙牙的“牙”打飞就剩下个“龙”。
她不由得对这个美人心生崇敬。
“吃你老娘第二锤!第三锤!第四锤!...”
龙牙总算反应过来抬臂格挡,只不过头一下实在被打蒙过去了,眼下面接连不断的重锤无力招架,只能节节败退。
最后那龙牙脱力坐在地上,又哗啦吐出一口血来。
美人总算收手,冷哼一声,不再管地上的龙牙,转身欲走。
“小心!”素影第一个看见龙牙不死心偷袭,他掏出条烟管子猛地吹出一口黑烟,即便素影轻功极快,瞬时把美人拉开,她还是不免吃到了这一招。
美人本想说没事,下一秒双手脱力般完全握不住双锤,双锤轰然砸进地里,凹了个深坑。
她脸色一变,转头看向龙牙:“你敢偷袭老娘!”
龙牙啐了一口,咧嘴笑:“如今你中了我的五毒,看你还怎么叫嚣!”
“五毒?”天冬惊呼,“那不是会封印人的内力么,此毒失传已久,你怎么会有。”
“那怎么办?”素影急道,这位美人突然到来,也算是无意中救下了他们,如今她中了毒,岂能坐视不理。
天冬沉思几番,自己虽然能治但早已立誓绝不再行医,于是道:“这毒我山门倒是有解药,这里离白术门似乎也不远,咱们去白术门!”
美人双眼微亮:“那多谢这位仁兄了,我是走马帮主人林水遥,不知道几位怎么称呼?”
成宣一展扇子,自觉风流倜傥:“不才正是风流倜傥风度翩翩才子成宣。”
素影道:“叫我素影就行。”
“在下天冬。”
“小道李松山。”
见他们在自己山头旁若无人攀起朋友来,坐在地上的龙牙终于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7. 第七章
一干人抵达白术门已经是两日后,天冬道:“从这九百九十九道石阶上去,就是白术门了,我如今已不是白术门人,就不上山了,在这儿等你们。”
他青袍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目光怅然,显然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成宣想了想,放弃了陪美人上山,在旁边一个大圆石上坐了下来:“我懒得爬台阶,我也在这儿等。”
最终是素影和李松山陪着林水遥上山,越往上走环境越发幽静,本该是会让人心情空旷之所,却隐约带点诡异的氛围。
素影纳闷地左看又看:“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没有声音,这里没有虫鸟走兽的声音,”林水瑶突然接话,“而且我们走了九百二十级台阶,已经很接近白术门了,却还没有听见人的声音。”
素影:“难不成白术门门人少吗?”
“不,白术门弟子有四十多个。”李松山回答道。
素影心头一突,加快脚步往上赶,走到最后一级台阶,却惊得后退一步,险些摔下去,幸而被林水遥从后面扶了一把。
“怎么了?”林水瑶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也不免发出惊呼,“怎么会这样?”
白术门内的房舍一片狼藉,像是被飓风扫荡过般,书籍与药材均散落一地,而本该在这里的白术门人却全部消失不见。
李松山探查一番,杂乱的物品上面已经积了一层薄灰,显然不是最近才发生的。
一切设施几乎化作齑粉,这是极其深厚的内力打出才可能造成的,地上有一些血迹,但幸好并不太多,那些门人可能都还活着,只是现在不知道人在什么地方。
林水遥从废墟堆里翻出个铜盒,上面有一道深足三寸的细口子。
她展示给他们,皱眉道:“寻常刀剑绝不可能薄成这样,那个人要么是个内力极强能外化剑气的剑客,要么是个擅使丝线武器的人。但据我所知,目前只有前朝的颜将军达到了外化剑气的地步,而且他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寿终正寝,不排除当下有人修成此道,不过我还是认为第二种可能性更大一些。”
“现在只希望白术门人还算安全,”素影叹气,“怎么办,这该怎么跟天冬说?”
李松山独自下山去把天冬和成宣带上来,素影就和林水遥一块到处翻,希望能找到什么别的线索。
天冬看见李松山独自一人下来,眉心狠狠一跳,心里已经闪过些不太好的感觉,他勉强笑着,问:“道士,你怎么一个人下来了,素影和林姑娘呢?”
“...你跟我上山。”李松山抿唇,终究不知道怎么开口说上面的情况。
“为什么?发生什么事?”
等看到几乎可以成为废墟的地方,天冬才知道李松山为什么不和他解释。
虽说他因自己的原因离开山门,但心里终究还是把自己当成白术门的一份子,毕竟他自小就在白术门长大,对师傅就像父亲一般亲近,对同门就像亲姊妹亲兄弟一般亲密。
白术门对外人来说只是个门派,对天冬来说却是家。
而现在,“父亲”“姊妹”“兄弟”不知所踪,也不知是否在世平安,“家”变成一片废墟,连一把完整的椅子都没能留下来。
天冬脸色苍白,却强自镇定:“他们不会有事,白术门虽说主修医术,但武功也都不低,以往我们都在那个梅花桩上练功,扎马步一天要扎满三个时辰。”
他的声音颤抖,自己却没有发现,手指的方向——那个练功的梅花桩,也已经被夷为平地。
众人不知怎么安慰,但纷纷顺着他说:“肯定不会出事的。”
天冬点点头,自顾自往早已经坍塌了一半的堂屋去,梁已经塌下来,里面空间极小,天冬几乎只能用双膝在地上爬行,他到处翻到处看,试图找出一丝信息。
素影不忍心看,转过脸去。
成宣对白术门的遭遇半是惊讶半是不忍,此刻也是哑然无话。
过了许久,天冬才狼狈地从废墟里面爬出来,青衣皱巴巴的,沾了许多灰。
“那个人是用丝状武器。”
他的结论与林水遥所说的不谋而合。
“出名的武林高手中,只有一个人用这种武器,寒冰丝黄六娘,但她分明与白术门素无冤仇,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做,我必须去找她问个清楚。”
天冬脚步不停,就往山下走。
“黄六娘居无定所,不好找,”成宣突然发话,“不过她很有可能去参加英雄豪杰会。”
大家把目光投过去,等成宣解释英雄豪杰会是什么。
“这是吏部尚书之孙薛春寒主办的,三年一会,今年的武林豪杰会还有一个月就会开始,他素来喜欢结交武林中人,我因此与他私交甚笃,请你们带我去朔方城就是想要找他。”
“那马上去朔方城。”天冬已经匆匆往下走,无心再想其他。
“不要冲动。”李松山拦住了他。
林水遥道:“黄六娘在武林中成名已久,常年占据高手榜前五,倘若真打起来,刚刚那个龙牙十个都不够她打的。”
素影听罢,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他们几个人打龙牙都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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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去找黄六娘岂不是找死吗?
天冬自然也能想到这点,他深深看了大家一眼,语气艰涩:“成宣少侠,你如今失忆是我对不住你,不过我如今另有要事去做,不能再护送你去朔方城。还有你们...”
他看向素影和李松山:“虽然相处不多,但我真心当你们是好友。今日我们就在此分道扬镳,以后若是见面,只当不认识我。还有林姑娘,多亏了你击败龙牙,告辞!”
“此事要从长计议。”李松山再度拦他,“白术门上下就指望你了,你绝对不能意气用事。”
天冬背对他们,不住深呼吸气平复心情:“我不需要你们帮我,让我走。”
素影想起来什么似的,迅速从小包里翻找出一样东西,轻功一闪便到他身后,双指拍向他的脖颈处,天冬毫无防备,即刻昏倒在地。
那天在猪头客栈,天冬因不想他们冒险救成宣而朝她和李松山发出的两道银针,一根她扎晕了成宣,第二根现在扎晕了天冬。
她把人小心放倒在地上:“没办法,他突然碰见这种事情肯定没办法冷静,不只是他,谁碰到都会这样,还是先睡一觉更好。”
林水遥点头:“你说的没错。不过他醒了之后你们打算怎么办,能不能让我也参与?我想跟你们一起去。”
成宣拍着扇子,沉吟:“黄六娘...以心狠手辣闻名,不是简单人物,你带着走马帮混迹江湖多年,应该知道得更多。”
林水遥若有所思地看了成宣一眼:“当然,不过打不赢我们大不了就逃之夭夭。她黄六娘要是真对名门正派下了手,武林会盟自然也会集结一群高手去讨伐她,我们确实要小心谨慎,但也不必太过惧怕。”
素影:“那你身上的五毒怎么办?”
“我记得白术门往东二十里,有座小城叫做远洲城,城里有专对武林人开放的草市,若能在草市里找到游侠儿,说不定就有解药的消息。”
林水遥这些年的江湖不是白混的,比起素影和李松山两个半吊子,以及脑子坏了记忆不多的成宣,她知道的信息明显更多。
成宣点头:“也对,这些游侠儿都是消息通。”
素影不免想起自己是为了寻找姐姐才踏入江湖,听他们说游侠儿的消息很灵通,自然也动了要问问的心思。
故而她当即把地上的天冬拎起——这事她早已经信手拈来得心应手,素影催促道:“事不宜迟。”
林水遥的接受能力也甚好,兴许是她自己也能力扛两个人头大的棒槌,所以丝毫不感到惊讶:“那我们现在就出发。”
8. 第八章
远洲城坐落在两山夹缝之中,有南北两个大门,更像是个关口。
这儿的城墙年久失修,有的地方长青苔,有的地方长野草,砖块破损、缺失也有很多,整体有种破败之感。
先前在旗县,那的路都铺上了青砖,而这远洲城内的路却都是泥路,几条枯树耷拉着靠在矮房上,路人的衣裳上至少都有两个补丁,或赤脚或草鞋,踩在泥地上步履沉重,看起来稍富贵些的,出行用的则是牛车。
似乎都是头一回看见这样的场景,大家不约而同都皱起眉来,本朝平定战乱已有三年,虽然还是有些吃不饱饭背井离乡的流民,但好好一座城怎么会是这种光景。
这里甚至还不如素影所住的小山村,目之所及都是一副死气沉沉的光景,她看向一脸冷意的林水遥,后者似乎也对此知道得不多。
“我只知道远洲城在这,却没想到城内是这副模样。”
草市时常在傍晚时开市,一般设点在城西,眼看时间差不多,他们便没有落脚休息,而是往城西方向直去。
钻出一道阴湿小巷后,眼前豁然开朗,同样是泥路,不过显得有生机了许多,两侧摆着小摊,摊主明显都是江湖人,因为摊位上贩卖的多是武器丸药功法书籍等品类。
林水遥随意找了个摊主,拿几块碎银子买了个小玩意儿,说了不用找零,一边和对方打听游侠儿。
摊主收了钱,笑得见牙不见眼:“姑娘真是找对地方了,远洲城正是游侠儿的一处据点,你往北直走十三步,扣四下右手边的红砖,自有游侠儿来接应。”
“多谢。”林水遥把买的东西拿上,转身给了素影。
东西沉甸甸的,用一个锦袋装着,素影肩扛天冬,空出一只手捧着,很疑惑:“这是什么?”
“送你一对峨眉刺,看看合不合用。”
林水遥帮忙把锦袋打开,露出里面的峨眉刺来,绑带用的是皮革,显得分外古朴,上面还坠着三五颗不同颜色的宝珠,两个尾端是剑尖的形状,看着就十分锋利。
素影头回有了自己的武器,爱不释手,连连道谢。
这下别人打架的时候,她就不用在旁边干着急了。
他们依照摊主所说扣响了红砖,果然不出三息的时间,一道瘦猴似的人影从另一侧攀上墙,居高临下望着他们。
“想办什么事,说吧!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江湖的事我们不掺和,如果此找我们,那还是请回吧。”
这游侠儿不过十一二岁,又瘦又小,说话却老道。
“我想求一个信息,五毒的解药如今谁的手上有。”
游侠儿眼咕噜一转,扔下句“你等等”,然后跳下墙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过了好一会才又气喘吁吁跑回来,双手攀上墙,然后就是一只脚丫子,他没穿鞋,脚底黑黢黢的,但他自己好像并不在意。
“我们有五毒的解药,不过解药珍贵,想要的话得找我们姐姐去。”
林水遥随手就是一个钱袋递过去,看得素影眼睛都放光。
“你们姐姐是谁?”
游侠儿笑嘻嘻抛了抛鼓囊囊的钱袋子:“你诚意倒是足,我们姐姐姓谢名春风,我现在可以带你去见她。”
他从墙上跳下,自顾自地走,他们就跟着游侠儿七拐八拐,到了一个破宅子的后门。
门是用木头稀稀拉拉拼成的,矮到几乎一个大跨步就能过去,但那游侠儿却很有仪式感,掏出一把钥匙去开那个防不住任何人的小铜锁。
“这里是姐姐办的慈善堂,收容了很多孤儿。”他说着。
成宣暗想,这谢春风不知道何许人也,倒是很有善心。
他们踏入慈善堂内,一群小孩正摇头晃脑念三字经,目光内移,一道纤瘦丽影半倚在台上,垂眼看着手上书籍,倒是没发现有人进来了。
“姐姐!”
女子抬起头看过来,如水眼眸带着暖笑。
“小猴子,你怎么来了?这几位是?”
小猴子亲昵地跑过去:“这些人想求五毒的解药,只是黑玉丸就一粒,我不敢自作主张,所以才带他们来找姐姐。”
谢春风笑着点头,朝他们看来,语气一如她的名字般温柔和煦:“几位侠士,请到这儿稍坐,我去取黑玉丸来。”
她很快又返回来,手里握着个红花粗瓷瓶,十分大气道:“中了五毒对于侠士来说可谓是十分痛苦,除医术高明者能治疗,也只有黑玉丸能解了,这枚黑玉丸因缘际会在我手上已经许多年,我一个普通人也没有用上的机会,今日有缘,便赠送给诸位。”
素影只觉得她这一番话下来让人如沐春风,倒很像是自己亲姐姐,她不由得对这位第一次见面的谢姑娘多了几分亲近。
“我姐姐也像谢姐姐这般温柔。”
谢春风一愣,复笑:“倘若我有妹妹,也想能像这位姑娘这样娇俏可爱。”
“可惜我姐姐数年前就失踪了,”她叹息,“我正在寻找她。”
谢春风眼神中流露出几分心疼:“你不妨将她失踪时的一些细节告诉小猴子,他和孩子们走南闯北,见识广,兴许能帮到你。”
小猴子正坐在桌子上悠哉悠哉晃着脚丫,闻言骄傲道:“找人正是我们游侠儿的强项,你且仔细一点说来。”
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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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似乎有戏,素影精神大振:“我姐姐名唤丹灵,在三年前失踪,我只记得她告诉我自己找到了个赚钱的法门,便带着一把铁剑离开了村子。”
小猴子一番沉思,就拍手肯定道:“我知道了,你姐姐她一定是去云绝岩参加武林会武了,会武只要参加无论输赢都能获得很多奖赏,每一届参加会武的人都有记录,倒是可以问武林会盟借来翻阅。”
素影一喜,这倒是种可能,她这么多日无头苍蝇一样寻找,这次总算得了点有用的消息。
“只不过,”小猴子又说,“那一届举办之时正是女魔头横空出世的时候,会武没能举办,武林盟主联合当时人在云绝岩的正道们去围剿女魔头,如果你姐姐当时在云绝岩,肯定也参与了围剿,我记得当时因此牺牲的人不少,她至今杳无信讯,恐怕早就死了。”
素影惊喜的心情随着小猴子每吐出一个字,便冰冻一分。
谢春风皱眉轻斥道:“小猴子,怎么能这么说话!”
转而又柔声安慰素影:“你姐姐兴许只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绊住了脚,也可能是因为世界大而精彩,一时贪玩忘了回家,你不要想太多。”
素影却已经在心里把那个女魔头赤霜打成了凶手,有什么麻烦事能绊住姐姐整整三年,甚至没法给她递回去只言片语,又有什么值得姐姐醉心忘了回家!
这女魔头,真该杀!
她不由得回忆起几日前在旗县听说书人讲故事,那女魔头压根没死,最近又出现在了哪来着?
林水遥已经服用黑玉丸解了毒,要给谢春风留几个银锭作为酬谢,后者连连推拒:“黑玉丸放着也只是落灰,我举手之劳,当不得酬谢!”
林水遥也没办法,干脆说:“这就算是我捐给慈善堂的,给孩子们花用又不是给你,一番好意,你不许再推拒!”
这话说得谢春风也没了办法:“那我便代孩子们收下了。”
众人准备告辞,一直没说话的成宣忽然开口问:“我许多年前来过远洲城,当时虽称不上繁华,但也不是现在这般光景,是发生什么事导致的么?”
谢春风幽幽叹气:“全因一位贵人临时起意,要把远洲城作为容纳流民的地方,许多流离失所的流民就被各地府衙赶到这里,甚至有些罪犯也被流放到此,使得远洲城内鱼龙混杂。府衙也全无作为,以至于秩序混乱,原住民不堪忍受,纷纷搬走了。”
“我多问一句,这个贵人是不是姓薛。”
谢春风点头:“是。”
素影和林水遥还没意识到什么,李松山却陡然将目光投向成宣,略带几分探究之色,他真的失忆了吗?
9. 第九章
近来江湖发生了两件大事,一件是轰动武林正派的惨事,即白术门被毁,只知道凶手内力极其深厚却不知道是谁,另一件事则是薛春寒广邀天下英雄,将要在朔方城举办一场英雄豪杰会。
江湖人不屑和政坛往来的很多,但薛春寒这人不太一样,他向来同江湖上很是密切,喜欢广交武林侠士,态度也十分亲和并不倨傲,故而肯卖他面子的不少。
如今朔方城内各色江湖人几乎比百姓还多,不少还都是能叫得出名字的那种。
那日他们刚从慈善堂出来,被扎晕的天冬才捂着脑袋醒来,他还想和几人割席,奈何他轻功捣腾得也就和其他人一个速度,更别提还有个素影三两下就能到他前头逮捕他。
折腾了一回,天冬也就不再想着要自己去面对黄六娘了,只是反复强调:到时候要是真打起来,千万别管他,定要扭头就跑。
越靠近朔方城,成宣就越像本性回归了一般,路上调戏一下这个姑娘,招惹一下那个姑娘的,看得人很是无语,都得遮着脸快走,离成宣远一些,以免被别人以为是和他一伙的。
成宣也不在意,我行我素的,由于他那张风流倜傥的皮确实不错,倒真的引得好几个女子送了香囊手帕等物给他。
他就把那些香喷喷的东西全部挂在腰间,连走路都带着股香风。
但是遇见冰霜美人他就不敢上前调戏,可能那天林水遥骑驴横空出世冷艳无比,却下一刻掏出了流星锤,把那嚣张的龙牙五连锤锤进地里,给他带来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素影路上偶然得了一本秘籍,歇脚的时候便兴趣盎然地翻起来看,头一页就教人要行善积德、以德报怨。
李松山正喝茶,斜眼看过来:“都说人生最大的行善积德就是原谅他人的过错,反正我是做不到。”
“怎么,原来当道士的要求这么低吗?”素影纳闷儿了,人家道士不都是仙风道骨,品德高洁吗,怎么她碰见的要么是旗县老道那种骗钱的,要么是李松山这种品性复杂有待观察的,甚至连玉龙观那个勉强算得上是正常的道长也是思维跳跃得不行。
被他这么一说,素影觉得自己确实也做不到以德报怨,一下子没了看的兴致,草草翻了几下,就到了最后一页,上面几个血红大字映入眼帘:非我族者,阅之横死!
好小子,这哪里以德报怨了,这和诅咒有什么两样,素影吓得当即脱手把书丢出去,差点砸对面林水遥脸上。
李松山抬手接住,语气淡然:“哪一页害怕,小道帮你撕了。”
素影捂着心脏:“整本。”
林水遥险些被砸也不怕,反而被她逗得哈哈大笑:“这回是以怨报怨了。”
五个人一路各种闹腾着,才到了朔方城又忙不迭把这拈花惹草的成宣先送到薛府去。
薛府大门洞开,两排小厮在门口迎来送往,把这些前来参加英雄豪杰会的安排到府里头住着。
薛闻就在门口管事,看见他们,不由得双眼震颤,这不是那天大闹猪头客栈的几人吗?
见了他,成宣却好像真的失忆一般,笑盈盈地扇扇子,问:“薛闻?你家主子在不在府上,带我去见他。”
“你...你。”似乎没想到成宣会是这般态度,薛闻不由得后退了几步。
这时候李松山替他解释:“成少侠因不慎中了毒针,失去了许多记忆,只怕是难以恢复,他只记得有个好友薛春寒住在朔方城,故而托我们送他来。”
天冬抱臂靠在石狮子上,嘟囔着:“什么毒针,那只是麻沸散,这话说得我像个歪门邪道一样。”
“能想出来用麻沸散扎人的,”林水遥凉凉看了他一眼,“说白了也不是什么好鸟。”
天冬敢怒不敢言。
“我最近看他到处拈花惹草才想起来,成宣就是那个闻名遐迩的拈花闝客,但你们一定不知道——”林水遥卖了个关子。
素影追问:“什么,快说快说。”
“成宣可是有过目不忘之能,如今却被扎坏了脑子,连事情都记不清,当真可惜。”
听李松山这么说,薛闻的脸色明显好看了不少,他试探问:“你记不记得那天在猪头酒馆...”
成宣眨巴了两下眼:“我何时去过猪头酒馆,难不成是他们的老板娘很俏丽?我近来忘性很大,还多亏了这几位少侠送我,否则我连朔方城在哪都找不见。”
“那记不记得长虹楼的...”
“当然!长虹楼头牌钟灵秀可是远近闻名的美人,”成宣一脸兴奋,又扼腕叹息,“只可惜我还没有一亲芳泽,就听说她死在了乱葬岗,不知道是哪个歹徒,竟然这般心狠手辣!”
闻言,薛闻彻底放下心来:“少爷正在花厅会客,各位少侠随我来。”
薛府内布置富丽堂皇,沿路都是没见过的奇珍异草,园子大得把他们走得脚都累了还没到头,而且这还是穿小道走捷径,若是一板一眼从回廊走,恐怕能走一个时辰。
成宣信步走在前面,像是回了自己家似的,偶有端着果盘的小婢女路过,还从上面摘一颗葡萄吃。
素影却只能看见薛府连小婢女都是穿金戴银,衣料用的是阳光下能流光溢彩锦缎,引得素影羡慕无比,追着问人家一个月能领多少月钱。
到花厅的时候,正看见两个伶人相互对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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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的是一出《霸王别姬》,薛春寒一身松松垮垮的紫色长袍,撑着侧脸歪在榻上听戏,很是享受。
看见是成宣,他跳下榻,连摆在边上的锦鞋都踢倒了,三两步就从两个伶人中间跑过来,惊讶道:“你这小子,我可有些日子没见到你了,正念叨着你又去哪儿逍遥快活了呢!”
成宣乐呵呵和他勾肩搭背起来。
“这几位是...”薛春寒问。
“小道...顾得白。”李松山莫名将自己的本名咽了回去。
素影觉得奇怪,但还是顺着他说:“我是他二妹顾莫宁。”
“我是三弟顾捱笛。”
众人齐齐将目光落到林水遥身上,她很上道,随口接道:“我是四妹顾奈特。”
薛春寒背着手打量他们,没有说话,他身为尚书之子,即便对人再亲和,一身上位者的气息也仍旧让人很有压力,半晌他展开笑:“你们四兄妹的名字倒是很特别,也是来参加英雄豪杰会的吗?”
成宣把话接过去:“我那天莫名脑袋一疼,忘了好多事,路上碰见这四位少侠,就重金请他们护送我到朔方城了。”
“这么说,四位武艺一定在成宣之上了,也对,他连我都打不过呢,”薛春寒两眼放光,“你们能不能和我过两招?”
天冬朝成宣挤眉弄眼,你这兄弟经不经打?我们派谁出马?
成宣也偷偷挤眉弄眼回来,不经打,没有水平,派个最菜的。
天冬了然,当即把素影推出去,笑嘻嘻道:“那不妨让我二姐和你过两招。”
侍候在旁的薛闻见状,立刻指挥侍卫们把花厅的桌椅撤走,留出中间一大块空地来给他们过招。
“好好好!取我青锋宝剑来!”薛春寒笑得畅快,从侍卫手中接过一把从头到尾缀满宝石的短剑。
素影哪里会过招,现在不过赶鸭子上架,只好也掏出林水遥送的那对峨眉刺套在手中,这些天她也就光琢磨着能让峨眉刺转起来,别的什么也没学会,此时刀锋在掌心转动,看着也很唬人。
薛春寒直直一剑击来,素影惊讶于他这毫无水平的打发,连轻功都不运,一个下腰躲过,紧接着就是胳膊抬起一用力,就把薛春寒的短剑打落在地,右手伸出,峨眉刺就停在薛春寒的脖颈附近。
一招被素影打败,薛春寒反而高兴得满面红光,直呼畅快淋漓。
说实话素影也不懂,这样哪里畅快,哪里淋漓了,她连花架子都没学明白呢。
“四位少侠,如果晚上没有要事,不如就让在下做个东,感谢你们一路送我兄弟成宣,我让春丘楼做一桌好菜,我们今夜说说闲话不醉不归!”
10. 第十章
当夜,他们去赴宴,吃喝得很是开心,最后都歇在了春丘阁,薛春寒还别出心裁,给他们每个人都安排了大惊喜。
“啊!”素影踏进屋里,一个火热的男性身体就贴了过来,她尖叫一声,退出门外。
那男人就围了条薄薄的纱巾,此刻袒胸露乳,身上不知为何还有晶莹的水泽,他对着素影面露委屈:“姑娘可是对奴不满意。”
素影吓得眼泪都要飙出来了,这是什么东西啊!
却见隔壁李松山也是颇为狼狈,逃也似的出来,还砰地一下关上了门,俊脸冷得能结冰。
看素影整个人抱着柱子不敢动,门内那个男人又扭扭捏捏地要出来勾她衣袖,李松山抬手一道内力,直接将那门给关上。
“吓死我了,我好像开到别人的房门了,里面竟然有个没穿衣服的男人。”
看这情况,李松山就知道这些都是薛春寒的安排,后者自己吃肉也不忘了带他们一块吃,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隔壁屋乒乒乓乓也不太平,过不了一会,天冬应该是扎晕了美人儿自己跑了出来,林水遥那间则是屋里的男人被一脚踹了出来,像条死鱼一样躺在地上。
三个人互相对望一眼,天冬又进屋把美人儿拖出来和死鱼并排放,他龇牙咧嘴道:“我俩挤挤,素影你去找林姑娘一块睡吧。”
次日薛春寒还一脸春风得意地来问他们睡得好不好,林水遥和素影一块睡的,于是点头:“挺好。”
“王自珍,给老娘出来!”
楼下砰的一声巨响,大家纷纷往下看,一个穿红裙,头发用头巾挽起的女人一脸怒容,站在春丘阁的门内,而春丘阁原本雕龙画栋的木门早已经死死镶嵌在正对面的墙上。
好大的力气,素影心道。
林水遥看清那女人后,下意识朝天冬看了一眼,来者正是黄六娘!
后者没认出人来,还在看戏看得津津有味。
春丘阁的掌柜忙不迭跑出来,一叠声道:“哎哟,这位夫人,您找人只管和在下说,怎么能...”
“少废话,”黄六娘拿手一指掌柜的鼻尖,“我知道王自珍昨夜在这里留宿,叫他滚下来!”
只听对间房一阵轻响,一个男人把房门打开一条缝隙,整个人趴在地上偷偷摸摸往回廊的窗户那边挪动,看样子是想跳窗从后院跑路。
素影看得忘乎所以,没留意碰掉了装着峨眉刺的锦袋,惹得楼下黄六娘是眼睛一斜,一脚狠狠踏下,地板不堪重负往下凹进去个大坑,而她人已经到了二楼,刚好落在对面那男人面前。
那男人怨恨地看过来,素影心头一跳,她一不留心才吸引了楼下女人的注意,使她纵身跃上二楼来,正好碰见了男人想逃跑,不会因此被这男人记恨上了吧。
明明是他自己犯了错,被抓现行哪能怪她。
黄六娘像拎小鸡仔似的把那男人拎起来,男人脸色灰败,惧怕得浑身抖如筛糠。
黄六娘冷冷一笑:“我早就说过,来了朔方城要老实点,结果刚到一日就敢出来找花头,哼!看来那顿板子也没打疼你。”
热闹没看多久,黄六娘拖着被吓晕的王自珍离开,只留下春丘阁一片狼藉。
薛春寒啧啧道:“这黄六娘也是不挑口,这种男人都...”
“她就是黄六娘?!”天冬浑身一震。
“是啊,她也是被我邀来参加英雄豪杰...哎?你们去哪?”
薛春寒话都没说完,天冬已经翻身追出去,紧接着素影几人也来不及说什么,怕天冬一个人对上黄六娘会有危险,当即跟了上去。
成宣道:“他们和黄六娘有些恩怨要解决,我也去看一眼。”
“黄六娘!”
黄六娘被身后的人喊住,停在房顶,她冷眼回望,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白术门的案子是否与你有关?”天冬手中紧捏银针,浑身内力爆冲,随时准备动手。
“白术门?此事我倒是有所耳闻,不过你找错了人,我和白术门无冤无仇,何必做出那种事。”黄六娘语气不耐,解释了一句就想离开。
“那人的武器是丝线,而你黄六娘用的就是寒冰丝。”
黄六娘冷笑一声,似乎厌烦了天冬的咄咄逼问,单手摊开,数百条晶莹的丝线便朝着天冬的方向冲去:“我只解释一遍,你信也是信,不信也得信。”
危险,天冬心里只有这个想法,他没想到黄六娘会突然出手,一把银针倾力飞出,却丝毫阻拦不住寒冰丝的势头,只得连连后退,这才堪堪躲过。
素影也终于赶到,连连摆手:“误会,都是误会,不要动手。”
黄六娘抬手将寒冰丝收回,语气森冷:“少来找我的晦气,看你应该是白术门人,那我好心告诉你,江湖正派没有人有那样的功力能把白术门变成那样,包括我也不行。”
看着黄六娘一袭红衣消失在视野,天冬脱力坐下:“既然不是黄六娘,那还有谁。”
林水遥沉思许久,但也没什么头绪:“不要着急,那人既然有这么强的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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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一辈子默默无闻,我们总能找到他的。”
忽然听见一阵哐当声,几人齐齐把目光聚过去,发现李松山正蹲在旁边摇他那龟壳,铜钱落下,他没解读,向天冬伸手:“卦金拿来。”
“黑心道士,自己人也收钱!”天冬话虽这么说,手上还是老实地掏出一把银子塞过去,“够不够啊,不够再来一把。”
“凑合。”李松山看都没看,把银子塞进腰包里。
成宣姗姗来迟,还不知道什么情况,这群人出来追黄六娘,而现在黄六娘不在这里,他们倒是莫名其妙围在一起看李松山卜卦,这算什么意思?
“操纵、命令...覆灭白术门是听命行事,或许背后是一个组织,而且我能感受到动手的人非常强大,已经到达无人能抗衡的地步。”
林水遥喃喃:“江湖上何时有过这种人?他强大成这样却还为一个组织行事,难不成有什么把柄握在别人手里?”
“我还看到白术门有一线生机。”李松山想将铜钱收回去,却突然顿住。
自从白术门出事后,天冬第一次有了高兴的情绪,这岂不是意味着门人可能只是被抓走,暂无性命之忧,那些人一定是想利用他们的医术做些什么。
素影第一个发现李松山的不对劲,因为她第三次试图去摸摸他的宝贝铜钱,这次李松山却不像以往那样阻止她,甚至毫无反应。
“不对,道士你怎么了?”素影连忙问。
李松山眨了眨眼,他这时候平静得可怕:“没什么,你不许趁机偷我的铜钱,我现在,看不见。”
“什么?”素影声音都变调,这个人怎么能云淡风轻地说出这种话啊?
“你卜的事物恐怕超过了你目前的极限。”林水遥蹲下来,看他失焦的眼睛。
天冬扑上去捏住李松山的手腕探查脉象,不过几息时间,脸色越发难看:“你的内力几乎到不可调和的地步,郁结在奇经八脉中,随时可能爆体而亡。这种情况你还敢运功卜卦,你这疯子,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不打紧,”李松山摆手,“反正你们帮我盯着素影,别让她偷我的铜钱。”
成宣都不知道要骂他还是翻白眼,这时候了还想着自己那三枚铜钱,压根儿没命用好吗。
最终还是当坐骑很有经验的素影把他扛回薛府去。
他这种情况,别说已经发誓不医人的天冬,就是天冬他祖师爷来了都医治不了,现在只能等他的身子自行恢复,而且短时间内绝对不能再动用半点内力。
11. 第十一章
自从回了薛府住着,他们有几日都没见到成宣那骚包身影,不用想都知道是潇洒去了。
趁现在朔方城俨然成了江湖城,天冬每日早出晚归探查关于“组织”“绝世高手”“丝状武器”的消息,不到半夜绝对看不见人影。
林水遥也趁机去宣扬自己走马帮的押镖,听说这几日拉了不少生意,今天更是一早出门,说是有个大单子要谈,风风火火只能看见个背影。
而素影只能独自留在薛府照顾一下目不能视物的空巢老人李松山,没什么事做,她就坐在台阶上,百无聊赖数蚂蚁。
“要下雨了。”李松山道。
“你又占卜?”素影抬头瞪了他一眼,想起他看不到,又狠狠道,“当心我揍你!”
李松山:“......”
“你感受不到吗,风是冷的,空气很湿,现在云很厚吧。”
素影狐疑地看他,然后扒着栏杆把脸伸出去看天。
下一刻,一滴雨水吧嗒砸在额头上。
冰凉,没有一点温度,成宣每次一闭上眼睛就可以想起那天。
他捧着钟灵秀最爱的糕点,踏入长虹楼,一滴液体落到额头上,他伸手一抹,殷红的血在指尖晕开。
他没来由的恐慌,因为钟灵秀的房间就在正上方。
成宣脑内空白,往楼上冲去,一个头戴兜帽的黑袍人抱着道裹得严实的纤细身影,与他擦肩,他只来得及看到那人的乌唇,并没有留心别的。
钟灵秀的房门虚掩着,他的手颤抖得厉害。
里面没有人,地上只剩一滩血迹。
两天后,官府在乱葬岗找到了她的尸体,但没人肯上去把她弄出来,长虹楼的老鸨嫌晦气不肯来认领,是成宣从死人堆里把她扒出来的。
鲜活的花失去生命之后只剩下一地残败。
钟灵秀的脑袋歪着,脖颈被割开了大半,他把脑袋帮她安放好,但抱起来就又摇摇欲坠了。
她好轻,像云一样,可能是鲜血流尽了,细腻柔软的皮肤都干瘪下去,像枯树皮。
成宣第一次厌恶自己过目不忘的能力,这让他永远记得钟灵秀的痛苦、挣扎、无助,记得她摆不正的脑袋以及干枯的皮肤。
还有那一滴落在额头上冰冷的血。
没人知道成宣有个心爱的女孩,她因家中巨变被卖到欢场,成宣找到她的时候,她声音藏不住的哽咽,却还是下了逐客令。
“成公子,我们早已不是一路人,请回吧。”
他明白钟灵秀的无奈和心碎,他出去闯荡了一圈,回来的时候别人已经不喊他成公子,他有个臭名昭著的称呼,叫做拈花闝客。
“我们现在是一路人了。”
绝配不是吗,一个阅女无数的闝客,一个艳冠群芳的头牌。
没事的时候,他常跑到长虹楼陪她,没有什么旖旎香艳的风光,就是对坐着吃吃饭喝喝茶聊聊天。
钟灵秀会偷偷和他说有个小姐女扮男装来玩,却撞见自己的未婚夫,两人大吵大闹摔坏了老鸨在柜上摆的招财玉如意,气得老鸨三天睡不着。
成宣会告诉她雪漫原有永远不停的暴风雪,整个天地似乎都回到混沌未开之时,会告诉她云绝岩有历代武林盟主描刻的千万剑意和大气磅礴的云海,他把她想见又不能见的一切绘声绘色地告诉她。
他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不知道谁害死了钟灵秀,成宣抱着她的尸体,一步步从南走到北,把她埋在了雪漫原,让风雪裹住她破败的身体,让她永远回归自由。
返程的时候路过旗县小歇,成宣被当成凶手绑在柱子上也懒得挣扎辩解,却在黑暗中看清了薛闻的脸,下巴一模一样的弧度,乌色的唇。
他只是薛春寒众多小厮中的一个,成宣从没有在意过他,却在那一瞬间串联起了一切。
那天在长虹楼,薛闻和他错身而过,他们互相瞥了一眼,薛闻害怕了,他知道成宣过目不忘,也知道钟灵秀对成宣来说意义不一样,世间再美好的女子都无法与她比拟。
所以薛闻在猪头客栈设计了那么一出嫁祸,想让他永世不得翻身,结果却被素影他们一腔热血地搅了局,只能灰溜溜返回朔方城。
可是杀害钟灵秀的不是薛闻,那天是薛春寒喝醉酒进了钟灵秀的房间,钟灵秀知道这是他最好的兄弟,自然不肯就范,却被醉了酒的薛春寒拿匕首狠狠割断了她脆弱的脖颈。
挣扎什么,真烦。
看到鲜血流了一地,薛春寒没兴致了,他随意喊来自己小厮中的一个,也就是薛闻去处理尸体,自己则回了家去,很快就把这事儿抛之脑后。
成宣本来想忍的,至少要等英雄豪杰会开罢,等素影道士天冬林姑娘都安全离开朔方城再动手,但是他借着喝酒在薛春寒面前提起钟灵秀之死时,薛春寒却茫然地问:
“钟灵秀是谁?女人那么多我哪有印象。对了,你和你那个妹子最近还好吗?”
他可以随便就忘却自己失手杀死了一个活生生的人,但成宣忘不了,钟灵秀的血一点点渗入腐朽的木板,滴落在额上,滴穿了他整具身体。
成宣的杀心已经到达不可遏制的地步,他安排人用“组织”的消息引走了天冬,又请人去找林水遥谈一单押镖。
而李松山那里有素影在,就算待在薛府都不用怕,素影轻功卓绝又力大无比,遇到任何问题足可以扛着人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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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毫无顾忌地绑架了薛春寒,他坐在溪水边,薛春寒双手双脚都被死死绑住,嘴里堵了个抹布,正在呜咽呜咽地挣扎扭动。
成宣最爱不释手的青玉扇被随手丢在旁边,他喝着呛人的酒,一口接一口。
“不是喝醉了酒就可以随便杀人吗,那我也试试。”
薛春寒双目圆睁,挣扎得更加厉害。
直到冰冷的刀锋贴住他的脖颈,薛春寒不敢动了,原本总是隐约带着高傲的双眸此刻却饱含卑微的祈求。
成宣盯着他看,笑了,用刀尖挑掉了薛春寒嘴里的抹布。
“你想干什么成宣,你他妈是不是疯了?放开我!”
“那天她也这样求你吗?”
“谁?你他妈在说谁?”薛春寒还是没想起来。
“你不是问我,我和那个妹子最近怎么样吗?”成宣勾唇,声音低低的像魔鬼,“不太好,我和她很久没见了,我很想她,好在我马上就要去见她了。不过你很幸运,能比我更早一点见到她,你先去给她赔罪,好吗?好兄弟。”
“你疯了,你真的疯了,为了一个被千人骑万人枕的脿子要枉顾我们这么多年的兄弟情分,你扪心自问,我...”
成宣面无表情,狠狠甩了他一巴掌,把薛春寒的话全打回了喉咙。
“我们是好兄弟,所以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不好吗?”
薛春寒似乎懂了成宣的决心,喘着粗气喊:“你那几个朋友还在我府上,如果我死了,薛府不会放过他们。”
“没事,”成宣慢条斯理地把刀又贴回薛春寒的脖颈,“我那几个朋友挺有本事的,连被官府通缉都不怕,还怕什么。”
薛春寒不说话了,心里爬满了绝望。
“别怕,我这刀很快的,像你割断灵秀脖子那样,我也割断你的,这很公平。”
成宣手下一用力,大股鲜血喷溅在脸上,就像下起一场红雨,连眼前都是一片瑰丽的颜色。
人就是这么脆弱,他咧嘴一笑,顺手送自己上路。
真的下雨了,素影抹掉自己额头上的雨水,冷得打了个寒战,奇怪了,明明近来天气转热,怎么突然又变得这么冷。
她赶紧把还站在门边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李松山推搡进屋里,看不见的李松山差点被门槛绊死。
“难怪小道今天总觉得眼前一片红,原来这是你要谋杀小道的血光。”
雨水细细密密连成一片,把天与地缝合在一起,就像是混沌未开之时。
屋里伸出一直白净的小手把窗户关上,素影骂骂咧咧:“还一片红,能看得见吗你,去去去坐那边去。”
12. 第十二章
英雄豪杰会开始的前夕,主办人薛春寒失踪了,薛府上下肃穆得吓人,有种风雨欲来的压抑感。
素影忧心忡忡,别说薛春寒失踪了,她不关心这个,倒是昨晚上天冬和林水遥也都没回来,该不会他们碰到一起,都出了什么幺蛾子。
她是坐立不安,直想着要收拾收拾出府去找找人,李松山看不见了倒更轻松自在,倚在太师椅上,整个人懒懒散散。
“你别去添乱了,那两个打架不比你强吗。”
“好吧。”也有道理,不过她没安生坐多久,一会开门看看外面,一会有点动静就捕风捉影。
李松山如今眼睛看不了,耳朵就灵敏了许多,光听见素影制造出来的各种噪音了。
“别老动。”
素影不动了,但又等得抓心挠肝,一会把左边衣袖一圈圈挽起来,一会把右边衣袖的系带打成复杂的吉祥结。
她忍不住问:“你不是说行走江湖最重要的是侠义吗,现在他们可能有危险,我们为什么不去找人啊?”
“因为小道认为,我们的处境貌似比他们危险得多。”
下一刻,门被一脚踹开,薛闻脸色难看,带着一众打手,虎视眈眈看着他们。
“绑了带走。”
素影自不可能束手就擒,挡到李松山身前,峨眉刺已瞬间握在手中。
她蹙眉:“薛春寒失踪你不去寻,绑我们做什么?”
“成宣绑走了我们公子,你说绑你们做什么?哼,你们几个,还不动手!”
这话听得素影有些傻眼,成宣和薛春寒不是好兄弟吗,怎么可能是他把人给绑走了?
眼看那群打手个个拳头都有沙包大,内力更是澎湃生风,挨一下可能要去见太奶,素影一阵胆寒,几乎没多犹豫,当机立断拎起李松山破窗跑路。
这还打啥啊,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她如青烟一阵跑远,就算肩上多扛了个成年男子也是别人不能望其项背的存在,足尖轻点,轻松翻越了重阁假山。
素影纳罕:“这薛府真够奢侈,跑了半天路还没见到头。”
这怎么可能,以素影轻功的速度,这个时间就是皇宫都闯出去了。
李松山扯扯她衣摆,示意她停下。
“干嘛?”
李松山的语气肯定:“你是不是在原地踏步。”
“胡说八道,你嫌我轻功不够快?”素影不满。
“不是这个意思,我们这么久都没从薛府离开,小道猜测,可能是被障眼法迷住了,除非能找到阵眼把它击碎,否则怎么跑都出不去。”
素影停在房顶上,把薛府的园子和楼阁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完全看不出来有什么异样,直到抬头,才发现异常。
天上的云在快速飘动,证明现在的风很大,可是园子里的树叶却一动不动。
“哎,可惜小道对阵法没什么研究,我们可能是要在薛府安度晚年了。”李松山一副安详的姿态。
素影蹲在那撑着脑袋冥思苦想了一会,说:“那就死马当作活马医,你的烧火棍借我一下。”
李松山:“?”
“哎呀这个啦!”素影直接上手从李松山背后拿了剑。
李松山一惊,但奈何看不见,拦不住素影的手,只能急道:“不能出鞘...”
“知道知道,此剑出鞘之后必杀人,届时控制不住,对不对?”素影摇头晃脑念给他听,暗自撇嘴,她都会背了好吗。
她记得李松山这把剑特别结实耐造,抗龙牙的锁链都没有损伤分毫。
素影跳下屋檐,轻轻落在鹅卵石铺的地面上,找准离她最近的一个假山,抡圆了剑往下砸,砰的一声,假山四分五裂。
抬头看,树叶不动。
她就近踢翻了一棵造型奇特的黄杨盆景。
树叶不动。
她一脚撅断了池塘边用来布景的马醉木。
树叶不动。
素影砸开心了,到后面都不关心树叶动不动,把整个园子砸得一片狼藉。
最后看着屋檐下那一排粉杜鹃,她找准了角度,甚至还摆了个马步,一剑横扫而出,陶土盆哐当哐当碎了一地。
李松山坐在屋顶,暗想,这姑娘实在太暴力了。
一阵微风吹来,凉丝丝的,树叶依旧不动,因为院子里的树几乎都被素影嚯嚯光了,全躺地上想动也动不了。
感到到风,她一喜,当即点地飞回屋顶,拉住李松山接着跑路,这回没多久便成功离开了薛府,站到了大街上。
甫一落地,正好看见一片熟悉的青色衣角,抬头瞧,这二傻子大白天带个黑面巾,生怕别人看不出来这个人鬼鬼祟祟心术不正。
看见他们,天冬松了一口气,把他们往路边停靠的一辆马车上塞,他语气沉重:“快走快走快走,出大事了。天菩萨,我还怕你们不知道要逃出来,和林姑娘一个看着左面儿一个看着右面儿,等了好几个时辰等得花都谢了。”
三人上了车,马车摇摇晃晃动起来,天冬一把拍掉对面素影要去拉窗帘子的手,正色道:“什么时候了还有闲心看,成宣死了你们知道吗?”
“什么!”素影整个人蹦起来,撞到了马车顶又哀嚎着坐回去,“什么叫成宣死了?好端端的怎么会死?你开什么玩笑呢?”
“林姑娘亲眼看见的,她谈完生意去溪边散步看见的,”天冬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声音紧绷,“薛寒春也死了,他们俩死在一起。她想了想觉得事情很不对劲,赶紧先把薛寒春一脚踢湖里了,然后把成宣的尸体暂时藏起来,就马上去找了我。”
“我俩一合计,英雄豪杰会就快开始了,薛寒春和成宣一块失踪找不见人,薛府肯定要排查,我们这几个和成宣走得近的当仁不让是重点观察对象。
所以薛府肯定是不能回去了,我俩就在外面找地方对付了一晚,今天天不亮就来薛府附近盯梢接应了。”
他一口气说完,素影难得没有了打趣他智商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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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脑子里就一句话“成宣死了”。
前几日还活生生的人呢,又骚包又好色,怎么就死了?
李松山亦是沉默不语,几人陷入一片死寂中。
他们和成宣虽然交往不深,但经过与龙牙那一战,也算是有过命交情的人,乍然听到他的死讯,谁能不唏嘘难过呢?
马车在人群中穿梭,一晃一晃往城外方向走去。
过了好久,李松山才开口:“恐怕这事他谋划已久。那日薛闻在猪头客栈里想要把死去的女人嫁祸给他,和他们提到的长虹楼头牌一定有紧密的联系,薛闻也因此有不得不把成宣解决掉的理由。
所以成宣后来才假装失忆,要求我们送他去朔方城,就是为了在薛闻面前展示自己已经忘记了那件足以要薛闻治他于死地的事,他才能大摇大摆继续和薛寒春称兄道弟。
但他明明可以直接闯入薛府杀死薛寒春,不必绕这么大一圈…想来他一开始也未必想让薛寒春死,应该是后来又发生了什么,才让成宣真的起了杀心。”
不过这一切恩怨,如今已随着二人的死,烟消云散了。
马车已经驶出了城,素影心情很低落,声音蔫蔫的:“我们把林姑娘忘城里了。”
天冬:“我们的马车会经过她蹲守的位置,她看到马车就知道我已经接到人了,回头会去把成宣的尸体运出来。”
三个人出了城,找了个别人不好注意到的地方等,没过多久,就有辆和他们之前坐的同款马车驶出城外,一只手探出递给马夫钱袋,后者就欢天喜地跳下马车返回城里去了。
一道水碧色的身影拨开车帘子跳出来,左顾右盼,明显在找人。
几人成功汇合,但都相顾无言,默默牵着马走在马车左右。
林水遥从腰带里掏出来一张纸给他们看。
上面字迹很潦草:哈哈!吓到你们了吧?人好脆弱,嘎巴一下就死掉了,不过我是要去地府泡妹,你们可别学。如果你们不巧找到了我,出城往东走十里有片桃花林,春天会开满花,帮忙把我葬在哪里吧!
素影垂着眼不发一言,只顾往前走,这江湖闯得好累,等她干翻女魔头给姐姐报仇,就回家,回到小山村里去再也不出来了。
现在不是春季,桃花树早就开败了,只剩下葱郁的叶,地上有块地方用小石头围了一圈,还拔了杂草,不必想都知道,这是成宣提前给自己准备的“风水宝地”。
几人默默蹲下来刨坑,没刨两下,摸到一个硬物,原来是个小木盒,打开看,里面是一叠厚厚的银票和一张纸。
字迹还是那么潦草:答应给你们黄金万两,别说我食言啊,其实里面都不止万两,这可是我这么多年攒下来的老婆本,哎,现在是用不上了,只能便宜你们了。
他未必真想杀了那个罪魁祸首,但却早早策划了自己的死亡,一个人得有什么样的决心才能做到这部田地?
李松山看不见,但李松山看见了,那是一个闝客忠贞不二的爱。
13.第十三章
连下了两次雨后,太阳高挂在天空,暑气便从地里源源不断冒出来,素影走在山间,边走边拿手扇风,衣袖挽着露出一截藕臂,看着嫩生生的让人想啃上一口。
那天离开朔方城后,林水遥暂时与他们告别,说是接了许多单子要回走马帮去处理,留下了个地址,交代他们要时时去信,便潇洒骑着毛驴离开。
众人还来不及问,她那日揍完龙牙,分明就人走驴留,怎么人从白术门走到远洲城,又从远洲城走到朔方城,这驴还能出现在这。
但林水遥急匆匆地走,早已经一驴绝尘看不见背影,总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专门去一封信问问,合计只能下回见面再问她。
素影轻松跳上两级台阶,回头问:“那个富贵山庄真的有消息吗?”
“那天去找线索,正好碰见个老道和我说的,我看他长得蛮可信,虽然说得不具体,但反正去碰碰运气,也没有损失嘛。”天冬吊儿郎当走在最后。
老道?这种人专骗钱呢,最不可信。
素影不吭声,埋头走,还是想想要去哪里找女魔头的踪迹好了。
她脑海中浮现那天说书先生的话,心里反复念着,女魔头赤霜得方外观批命是为灭世命格,她坏事做尽之后却忽然销声匿迹,直至最近,有人发现她出现在...出现在...
出现在白术门附近!
素影在原地停住,女魔头一出世,白术门就覆灭,而且黄六娘和道士也都说过,那个人的实力在武林正派中几乎无人能及,这岂不是暗合那曾经以一己之力对抗武林,身负灭世命格的女魔头吗!
李松山近来已经适应瞎子的生活,耳朵灵敏很多,听见前面人停下,也停住步伐:“怎么了?”
她把猜测一说,成功引得一片沉默,尤其天冬脸色特别凝重,她憋了会儿话,没忍住:“你们不觉得我猜的很有道理吗?”
天冬:“不是,这太有道理了,但你为什么不早说?朔方城那儿人多还能打听女魔头的事,现在走到这深山老林问鬼去。”
素影正想辩解,忽然一阵狂风大吹,扬起一阵沙石,她连忙抬臂掩面,过了会才放下手,却见一双枯手成鹰钩状,正对着自己双眼抓来。
素影慌忙勾一下粗糙的石阶,身体柔软下弯,方才堪堪躲过,后面三五个细细的破空声,不用想都知道是天冬出招。
银光趁着素影弯身的功夫,飞掠而过,朝突袭那人的拳头扎去。
也不知道来人是谁,素影先行退至李松山身前护住他。
等沙石散去,他们才看清对面是个枯瘦老头,斗笠遮着双眼,让人看不清神情,他一手拿竹竿,一手还保持着鹰爪的姿势,发力猛震,激起白烟四散,就将没入皮肤的银针噗嗤震开。
老头哈哈大笑:“无知小儿,区区毒针也想制服我渔佬...”
忽然,他单膝跪下,只觉得身体麻痹,眼前一阵迷幻,拼着发出句:“你...什么毒竟然能进我经脉,可恶!”
见那个自称渔佬的扑通一声当场倒下,背篓摔扁了,几条鲈鱼争相蹦着跳出来,几人虚惊一场,面面相觑起来。
这出场看着牛逼哄哄的,怎么一招就倒啊?
李松山也是一阵无言,半晌才道:“这鱼,听起来挺新鲜。”
天冬走到渔佬旁边,扒开他的斗笠,洋洋得意:“你可能对毒免疫,但我那可是超强力麻沸散,只要扎进皮肤,普天之下有谁能防?”
没多久,三个人就地起了个火堆,拿壶里的水冲冲鱼,把渔佬的竹竿劈成签子,就串着烤起来了。
渔佬身体素质倒真的不错,被银针扎了,只是半个时辰就转醒,此时他被五花大绑在棵两人合抱的树上,连一根头发丝都动不得。
“哎?他醒了。”
两个人连忙把还没烤好的鱼塞在李松山手里,叫他照顾点火候,准备去拷问一下这个莫名对他们出手的老东西。
李松山手里握三根签子,转着三条鱼,脑子难得有点迟钝,竟然让他一个瞎子照顾火候?没人教过他们要照顾残疾人吗?
渔佬的斗笠已经被丢去旁边,露出的一双眼睛便朝他们狠狠瞪过来,竟如同恶鬼一般,那眼眶里,只有眼白没有眼黑。
“哇!”素影先是震惊,然后便很诚恳地发问,“像这样时时刻刻都在白眼整个世界,会不会很损阴德啊?”
渔佬脸上的皮肤褶皱堆叠,他扯动一下,笑起来:“尔敢大放厥词,你们以为凭这根绳子能困住老夫吗?”
“天冬他不老实,扎他!”
闻言,渔佬很识时务,瞬间卸力,一张面皮松弛下来,白眼仁警惕看向天冬手上的银针。
他声音嘶哑,像是声带漏气,说话颇费劲:“老夫养蛊吃蛊,早已百毒不侵,你这是什么毒,竟还能透入我四肢百骸?”
“你倒先回答我,平白无故为什么对我们动手。”天冬拿针逼近他。
“哼,自然是看你们几个细皮嫩肉,要抓回去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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蛊虫。”
天冬语气一狠,银针几乎贴到渔佬那可怖的眼白:“别扯谎。”
被贴脸威胁,渔佬的面皮抖了两抖,知道天冬的“毒”对他有用,如今也不敢嚣张,只能道:“有人花钱,买她的命。”
他眼睛移动,虽然一片白,但素影知道是在看她。
她指指自己,不解道:“我?我惹谁了?”
“既然是雇主,老夫自然不能透露他的身份。”
“你这时候还有道义起来了,”天冬踹他一脚,“能被买凶杀人的能是什么好鸟,还不说?”
渔佬啐一口唾沫,冷哼:“王自珍。”
听这名字,两人都很茫然,王自珍是谁啊。
李松山烤着鱼听他们问话,知道那俩没头脑肯定不记事儿,便提醒:“黄六娘闯春丘阁。”
原来是那个看见黄六娘来,在地上爬生怕被发现的男人!素影可算把人和名字对上号儿了,那天男人看她那阴毒目光,她可还深刻记着呢。
只不过那也不是多大仇,她又不是故意让他被发现的,怎么还到买凶杀人这一步了,心眼子真小。
天冬眼珠一转,另外掏出根银针,在渔佬惊惧的目光中刺入他皱巴巴的手臂。
“你敢,这是什么!”渔佬大惊失色,“信不信老夫拉你们垫背!”
“别怕,我这毒无色无味也无痛楚,只是你一旦运功就会内力破体而亡,不过只要你老实三日,这毒自然烟消云散,没什么危害。”天冬笑嘻嘻地拉着素影去吃烤鱼。
渔佬自然不信,什么毒这么厉害,进入体内什么感觉也没,看着三人香喷喷吃起烤鱼,不由运起内力。
岂料内力刚流转一周,自手臂针扎处传来一股酸麻,浑身通电一般,他一时间内力滞涩,连忙收力,不敢再尝试。
那小子,还真有点本事,没想到他百毒不侵的身体,竟一连在他手里栽了两回!
他们美滋滋啃了鱼,扯两片叶子擦手,撂下还一动不敢动的渔佬就接着赶路去了。
走得远了,素影才问:“你什么时候有这么厉害的毒了,我看那渔佬一动不敢动,脸色难看极了,那当时打龙牙你怎么还藏着掖着,真不怕死啊?”
天冬双手背着,一脸高深模样,却道:“其实那针里什么也没有,我就是扎他麻筋上了,他一旦运功浑身就又麻又疼,他惜命,自然不敢再尝试。”
“?”
这贼小子,要不说他能混江湖呢?
14.第十四章
茶摆上桌,茶汤黄澄澄的,清香四溢。
小屋简陋,只就两方小桌,并几条钉得歪歪扭扭的长椅,茶碗是粗陶的,缺了几道口,不知道用了多久。
这里在九君山下,也就是白天素影他们走的那座山。
山脚下这处茶驿,里里外外拢共也就这点摆设,顶多再算上一个烧水的小土炉。
其中一个桌上放老板的大茶壶,另一个桌还坐着个黑衣大侠,铜色皮肤,脸很板正,眼神中带几分冷意。
太阳大,三人走得口干,但壶里的水都拿去洗鱼了,好不容易看见茶驿,自然也只好进去和别人拼一桌坐。
大侠的刀还拍在桌上,没有拿起来的意思,茶碗摆上去挤挤挨挨,天冬瞄他一眼,笑嘻嘻招呼:“这位大侠,烦请把您这刀...”
噌地一声,大侠反手拔刀,那刀磨得光可鉴人,一看就是削铁如泥、吹发可断的利器。
素影瞪圆了眼,赶紧从桌底拽天冬一下让他别往下说。
就他们那三脚猫功夫,之前遇见渔佬的时候,若非他托大非要挨扎,后面又惨被天冬哄骗,否则打起来他们估摸得恨不能长八条腿快跑。
面前这大侠的气势百里开外都感觉得到,那更是惹也惹不起,还是当自己是个透明人,默默喝完水就溜吧。
刀声太过凛冽,李松山瞎着眼睛说瞎话打圆场:“小道的弟弟幼时发高热,我因有眼疾,没来得及背他去医馆,如今小弟如同五岁稚童,脑子不大好使,见什么都好奇,您见谅。”
天冬:“?”
嗖一下,刀回鞘,又重重拍回去,小桌都要被折腾散架,黑衣大侠单手拿海碗就准备喝茶,从始至终未发一言。
茶驿老板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头发用布巾扎着,生得一副利索模样,把他们的茶端上来便拎着壶去外头的水井里头打水。
李松山也端水要喝,天冬却忽然道:“等等,不能喝,里头有东西。”
大侠的手也顿住,冷淡撩起眼皮看过来。
他低头靠近嗅闻,脸色凝重起来:“是散功茶。”
外面那女人有问题!
李松山:“正好将计就计,看看她想干什么。”
素影左顾右盼:“但我看这里没有能倒水的地方,倒地上指定被发现。”
“有了!刚刚没有,但现在有了,”天冬嘿嘿笑着,把茶碗推到素影面前,“你又没内力,你不怕,随便喝。”
素影呆呆捧着自己的,面前又依次排好了三碗满满的茶。
等会儿,为什么是三碗呐?
她把目光移到黑衣大侠身上,眼神里明晃晃地写着一行字,我承认你可能很强,但是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呢?
“喝。”他惜字如金,但摸在刀柄的手却好像已经千回百转说了好多话。
算了,打不过,你强你有理。
连喝四海碗,素影打了个水嗝。
刚把碗都物归原主,那女人正好提着一壶新打的水回来,壶底碾磨在炉上,发出沙砾的刮擦声,她背对几人站着,慢悠悠摆正了壶。
“夜行歌——曾以一刀对五虎全身而退而名扬江湖,性情淡漠,不爱财色,却为得一把绝世宝刀断魂,自愿留在富贵山庄当打手。”
无人应答,那女人也不恼:“和我合作,只要你助我取得富贵宝库中的秘宝,我这有比断魂更好的刀作为酬谢。”
说时迟那时快,夜行歌一掌拍桌,桌上四个空碗腾空而起。
素影都没看清他的动作,空碗已经如飞镖一般朝女人那飞去。
女人轻笑,伸手摸向腰间,一抽一转,竟拉出道黑色骨鞭,她出鞭快如闪电,鞭身似黑蛇漫舞,甚是灵活,哐当哐当哐当便击落其中三个陶碗。
而最后一个碗已经欺近眼前,长鞭无法触及,她转而向左墙用力甩鞭,靠着那股推力侧身避过。
陶碗几乎转出火星子,擦着女人的鼻尖险险飞过,像插入豆腐那样,半个碗轻松没入墙体中,那碗甚至都还没碎。
“好强的内力,”女人感叹道,却又似乎想到什么,眼眸一厉,自信的表情濒临破碎,声调猛然上扬,“你没喝!”
夜行歌没有废话,手悬在离桌三寸的地方,刀已经吸到手中。
李松山手掌搭在旁边素影胳膊上,声音放低:“风紧,扯呼。”
下一秒,寒光出鞘,三人却已经连滚带爬溜出了茶驿,几人混江湖就一个心得,打不过就跑,别人打也跑,谁知道会不会被误伤。
“三个蝼蚁,你们也给我留下。”
刚踏出小屋几步,天冬身形却猛地一僵,一节骨鞭不知何时已经缠在脚腕,鞭尾的倒刺疯狂搅进肉里,血肉横飞,而那力道还不见减弱,近乎要把他的骨头生生截断。
素影反身要去拉,已经来不及,只得亮出峨眉刺,与天冬擦身返回,决意近身与那女人打个照面,逼她收手。
却听砰地一声,屋内的刀气已然蓬勃斩出,本就摇摇欲坠的小屋哪里能承受得住,从中心处向外爆开,砖瓦轰然碎成一地。
“你的对手是我。”夜行歌语气淡淡,伫立废墟之上,又一刀缓缓朝女人斩出。
女人瞳孔一缩,当即要收回骨鞭应对,谁料此时的天冬自腰包里掏出瓶棕色的丸药直接往嘴里倒,反手全力拽住骨鞭,内力疯狂灌出,双脚使出千斤坠,硬是僵持了几息。
就这一会功夫,那凛冽刀影蕴含张狂的杀机,已然送到女人近前,她不得不抛下骨鞭,向后腾越翻滚,卸掉力气,再设法空手接白刃。
开玩笑!这刀的势头简直能直接把人劈成两半,怎么可能硬接,她急忙调出全部内力,用手臂去挡,急声道:“无耻,女人都打!”
“男人有野心,女人也有野心,我斩的是野心,不是女人。”
这一刀力达千钧,刀意精纯已至臻境,把素影都看傻在原地,只留峨眉刺还在掌心疯转。
四面的树叶被搅动得簌簌落下,又被狂乱地吸卷入刀风之中,随着刀意一道化做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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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流光。
“落叶斩!”女人短促地斥了一声,当即不再犹豫,掏出身上的全部底牌。
这些本是要用来闯富贵宝库用的,如今这夜行歌下手竟毫不留情,连他成名刀法落叶斩都用出了,她也只能先保住性命再说。
五枚流火弹砸出,在空中和刀相撞,其中一枚滚落到素影和天冬身前,二人均未曾察觉,李松山却耳朵微动,猛然拉起二人,足间点地向后倒飞。
几乎同时,五枚流火弹轰然炸响,似乎引发了地动,整个山头都在不住震颤。
那刀意被流火弹爆炸的威力削减不少,但落到女人身上,还是让她不由得呕出一口鲜血,五脏六腑撕裂般疼痛。
她美目一冷,此人,不亏为英雄榜第三的人物,难怪这么多年都没人成功进到富贵宝库之中,更别提拿到里面的秘宝。
一片烟尘中,只能隐约看到夜行歌黑色的衣角,以及冷光闪烁的宝刀,女人咬牙,不敢恋战,撑着剧痛的身体当即转身欲走。
“我的对手,没人能活过三招,包括你。”
黑影不知何时已经闪至身后,她只见细细的刀锋袭来,时间恍若静止,她的瞳仁控制不住放大。
这刀虽没有先前那样恐怖的攻势,但她重伤又毫无防备,已然无力抗衡,甚至来不及吐出半个字,人头落地。
夜行歌长靴踩过一地殷红的乱草,收刀回鞘,不知何时刮起大风,细碎的草屑纷飞,他微眯眼,远远看向还在手忙脚乱给少年拔骨鞭的姑娘。
年纪不大,胆色倒不错,为了营救同伴,面对比自己强大无数倍的敌人也没有转身逃跑,反而不知天高地厚地迎面而上。
那青衣少年也是拼着一股劲,宁可自己重伤也要把一鞭之仇还回去,多亏那股劲儿让女人放弃了自己的武器,否则他杀那女人还要多费点功夫——斩出第三刀。
而旁边静立着的道士...分明是个瞎子,在一通乱战中感知竟然这般灵敏,能在流火弹爆炸前及时带走两人。
天冬叫嚷着:“哎痛痛痛痛,轻点轻点。”
素影束手束脚:“这每根刺都钩连着肉,实在没办法。”
“算了,这样更折磨,”天冬用力闭眼,别过头,“直接用力拽!”
“啊不行不行,我不敢!”素影急得跺脚,把旁边李松山的手拉过来,搭在骨鞭上,“你看不见,你来。”
“行。”李松山手指顺着骨鞭慢慢摸索,最终握紧,手背上青筋鼓起,素影赶忙背过身去不看。
“等会等会我有麻沸散,啊——!等会儿啊魂淡!”天冬小脸煞白,骨鞭连皮带肉拽下来,他手里银针刚掏出来一半。
“长痛不如短痛。”
天冬脸色惨白,冷汗涔涔:“问题是我可以不痛的。”
夜行歌就站在那儿远远看着,不知为何竟有些想笑,坚毅淡漠的面庞略微柔和下来。
如果是这些心思干净澄澈之人,倒是真有可能成功走进富贵宝库,取出其中的宝物。
15.第十五章
“想进富贵宝库看看吗?”
那声音随着风送过来,冰冰凉凉,素影抬眼看夜行歌,触及他冷硬的轮廓和手上拎的大刀,她头发一炸,连忙摆手。
“不不不,夜前辈我们不去看宝库。”
还没出人头地呢,别先人头落地了。
他笑:“不杀你。”
被一眼看破顾虑,素影脸微红,不过看夜行歌好像没带杀心,连语气都比之前和缓了许多,倒真像是个邀请。
天冬迫切想去富贵山庄找那个不知道在哪的线索,连忙金鸡独立站起来,往前蹦了两下:“前辈我们,我们听说富贵山庄收罗了许多奇珍异宝,想去饱饱眼福,不知道方不方便?”
“庄主好客,不会拒绝。”他声线沉稳,“但是你...”
“我发誓,”天冬有些急,生怕自己被拒绝,“我绝对不是为了富贵宝库去的!”
“不是。你腿不疼吗?”
顺着他的视线,素影也低头去看天冬的腿,只见后者虽然想金鸡独立保护伤腿,但好像一时没和腿商量好,现在支撑自己全部重量的,正是那条受伤的腿。
素影秉承仗义的精神,先把李松山拉远一点,才默默捂住自己的耳朵,下一秒,天冬传出杀猪般的嚎叫。
震耳欲聋。
李松山不懂就问:“...过年了吗?”
夜半时分,几个人走在一片竹林的小径里,除了竹叶在夜风下婆娑,发出簌簌声响,此外这里再没有别的响动。
小径两侧摆着白烛,已经烧了大半,灯火跳跃晃动着。
素影紧跟在夜行歌身后,觉得这地方阴森森的,像是通向地府,一时间紧张得都快不知道怎么走路。
“这儿埋过不少人。”夜行歌语气淡淡,“都是闯宝库失败的,有的掉了脑袋,有的只捡到胳膊,零零碎碎。”
越听越害怕,素影白着脸,刚想问什么时候能从这里走出去,忽然一阵妖风,吹得人身形都有些晃动,也将照明的两排烛火尽数熄灭。
今夜无月,原来明亮的视野乍然变黑,她眨巴两下眼,因没有适应黑暗环境,此时什么都看不见。
她伸手胡乱抓住旁边人的衣袍,声音有些哆嗦:“好黑,不会有鬼吧。”
感受到衣摆被拉住,李松山顺手一捞,是一只冰凉的手,纤细柔软,他顿了顿,便用两只手指捏住她的手腕。
“有是有,但近不了小道三尺内。”
“那我跟你混了道士。”素影紧挨着他走。
“哎?真有啊?我也跟你混,务必保护好我们!”天冬连忙扯他另一侧衣袖。
三个人挨着走,前面夜行歌倒是很自如,黑夜里不受影响,仍旧健步如飞,实在不愧他的名字。
过了好一会,几人才终于看到片亮堂的地方,入目先是道一人高的白墙,然后便是杂草后面那个狗洞,里面大抵就是富贵山庄了。
天冬:“前辈,我们为什么不走正门,走狗洞不好吧?会不会人被当成小偷?”
夜行歌颔首,语气平淡:“会。”
庄主热爱收藏宝物,引得不少人觊觎,故而庄中雇佣了不少高手保护,用剑用箭用枪用飞镖的,十八般武艺都有,一旦发现可疑人物私自闯入,那这个人有很大概率被打成兵器架。
不过他们下手很有分寸,一般死不了人。
“所以我们翻墙。”
天冬:“......”
有区别吗?
虽然不知道夜行歌明明受雇于富贵山庄,为什么一定要偷偷摸摸回去,但素影接受良好,后面有鬼前面有高手,如果非要选那还是面对高手吧。
她一手刚摸上墙,李松山眉头却微皱,似乎听见什么细微的响动,当即把她拉回来。
就在刹那,一只无头箭矢猛地洞穿白墙,正是刚刚素影放手的位置,那箭矢穿墙而过后,力道甚至都没有削减多少,直接斜扎入土地足有七分。
落点正在天冬脚边,他心有余悸,一蹦一蹦地往后退开,可千万别把他的好腿也给撅了。
“夜闯富贵山庄者,当如此墙。”一道声音懒洋洋响起。
“那白天闯行吗?”天冬嘴比脑快,脱口说出来之后想扇自己两个大耳刮。
“白天吗,”那声音似乎思考了下,“白天可以闯,我在睡觉,那你们白天再来呗,不过动作要轻点,别吵醒我。”
除了夜行歌面色淡然,他们几个都是听得满头问号,富贵山庄招这样奇葩的高手看家护院,确定屋里的宝物还在吗?
“单公珏。”夜行歌面无表情。
里面忽然一阵兵荒马乱,像是谁从高处摔下来的闷响,过了半晌,那道声音干笑道:“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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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前辈这么晚了怎么走后门,带客人来也不说一声,差点一箭扎穿,真是失礼。”
几个人翻墙进去,只见一张绳编吊床挂在树杈子上,还在不住晃荡,树下站着个唇红齿白的红衣美男,他衣襟半敞着,露出一大片蜜色肌肤,发丝凌乱,像是才睡醒。
手上还握着把漆金长弓,箭桶倒在脚边,大概是不小心碰倒还没来得及收拾,此刻无头箭矢零零散散地,一部分在桶里,一部分滚落在地上。
看见这么多人,单公珏拿脚踢了踢地上那一片狼藉,想不动声色把它们拢到一起去,显得整洁点。
“这三位是?我怎么没见过。”
“我觉得他们能拿到富贵宝库里的秘宝,”夜行歌道,“今夜太晚,明天我带他们去找庄主。”
闻言,单公珏打量起这三个客人来,样貌倒是都很正派,但是一个眼盲一个瘸腿,还有个好像连内力都没有。
他抱怨:“夜前辈,不是我说你,要是别人实在惹你了就痛痛快快的,一刀一个了结算了,非让别人去宝库里面送死,最后还得我去收尸埋尸,很麻烦的好吗?”
夜行歌吔他一眼,单公珏立刻眼观鼻鼻观心,不说话了。
三个人被安排住在一处装潢精致是小院子里,但没人睡得着觉,不约而同坐在了门口的小台阶上。
天冬:“这里面肯定有什么问题,明明夜行歌的职责是拦住所有想闯富贵宝库夺宝的人,但他现在却直接邀请我们进宝库。”
末了,他像是想起什么,忽然倒吸一口凉气:“不会是夜行歌背叛了富贵山庄的庄主吧?他也想要里面的秘宝?”
李松山却摇头:“他武功高强,如果真想要秘宝,早就自己闯进去了,有谁能拦他。”
“那更想不通了,我们三个起到什么作用?到时候在旁边抚掌助威吗?”
素影支着下巴听,眼神涣散,早已放弃思考。
“这个不重要,现在除了跟着夜行歌干,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对了,那什么老道让你来富贵山庄,所谓线索在什么地方?”
天冬抬头看着乌黑的天,月娘也没,星子也没,就一层迷雾般的云笼罩着,他幽幽叹气:“他也没说啊。”
素影冷哼:“我就知道,全天下的道士都不靠谱。”
被一杆子打死的李松山:“......”
16.第十六章
单公珏来小院找人的时候,天冬正给李松山把脉,他眉头拧起又松,松了又拧,很棘手的样子。
“哎,你!哎...明明这么久都没有动用内力了,为什么还是没有改善?”
李松山丝毫不在意,将衣袖掖好:“不算什么,就是看不见稍微麻烦些。”
天冬掰着手指和他说:“你再折腾几下,别说看不见,听觉、触觉、味觉、嗅觉,一个也别想剩下,而且保准你活不过三十。”
“这位侠士是大夫?能不能给我也把一脉?”单公珏背着他那张漆金大弓,信步踏进小院内。
天冬上下打量他,唇色红润,面如冠玉,发丝乌黑发亮,他摩挲着下巴,沉吟片刻,末了诚恳道:“单侠士,你气血旺盛,精壮得像头牛,平时多起来走走,别躺着,没什么把脉的必要。”
“额,好吧。”单公珏揉揉脸颊,小声嘟囔,“其实也没睡多久。”
“还有一位女侠呢?”他问。
李松山:“她说有只黑猫叼走了她装钱的布袋,所以追出去了。”
“黑猫?巧了,那是庄主的爱宠,它看见喜欢的东西就会叼回去放在窝里,两位先和我一起走吧,一会正好能和女侠汇合。”
素影从院子追出去,跟着猫翻过至少三条回廊五个门洞,不知道已经走到富贵山庄的哪一处,好不容易才把它堵在水池边。
她蹲着和猫讲道理:“猫大人,那是我的全部身家,虽然不多,但是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所以还给我行吗?”
黑猫咬着布袋没松口,傲慢地睨她,无声表达拒绝。
素影放弃谄媚,白它一眼:“臭猫,还我。”
背后传来中气十足的笑声,素影一手拽着带子防止黑猫趁机逃跑,扭过头去看来人。
这是个精神奕奕的小老头,发须皆白,面容慈祥,穿着灰绿色的褂子,手上还挂着串葡萄大小的手持,隐约带着股从容的贵气。
“这位女侠想必是夜行歌带回来的三人之一,竟然是年轻英才。”老头笑眯眯,“我那黑猫品性顽劣,喜欢的东西素来不肯撒手,我替它买下你的布袋,可否?”
他拍拍手,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个年轻侍卫,端了个木盘子上来,上面用织金的锦缎盖住,素影大气都不敢喘,隐约能猜到里面是什么。
侍卫在她面前将锦缎掀开,直接亮瞎素影的眼。
四排金锭闪闪发光,她咽了下口水,下意识地将扯着带子的手松开,放任黑猫嚣张地蹭着她的鞋边走开。
“这,这太多了,我那布袋里面就二两银子,”她特别想大义凛然地说自己不要钱,但是又觉得非常肉疼,于是小声道,“这个,给我半块就行。”
老头哈哈大笑:“我送出去的东西从没有拿回来的,女侠如果不要,那就当石头抛着玩,旁边正好有个水池。”
素影犹豫再三,还是说:“不行不行,那我就拿一块,剩下的请这位大哥帮忙处理吧。”
“庄主!我把人给你领来了,”单公珏领着两人从月洞门钻出来,阔步前行,红衣拂过洒扫得分外干净的台阶,他扬眉笑道,“女侠果然也在这里,正好。”
几人在水畔的亭子里坐下,侍女及时奉上了几盏香茗,黑猫也灵巧地钻进来,嗅了嗅李松山的衣摆,然后一跃而上,窝在他怀里。
他现在只能凭感知,将手指探过去,摸到一团柔软的茸毛。
庄主将手持搁在桌上,便直入主题:“原本夜行歌说你们能进入富贵宝库取宝,我还不相信,今日见到这位女侠,我就知道他是对的。”
素影一脸懵。
庄主没解释:“实际上富贵宝库并不算什么藏宝的地方,只不过里面的东西被我视若珍宝,所以江湖人都以为那是一件绝世宝物,传来传去就成了里面那东西能让人得道成仙。”
“越来越多人想要强行闯进去取宝,但是宝库是由我女儿公输伶亲手打造,别说旁人,就连我也不能轻易进入。”
公输伶?
李松山手指微动,不自觉扣入掌心。
这名字简直如雷贯耳,此人年纪轻轻对于机关术的造诣却已然登峰造极,许多宝库与建筑都是由她绘制图纸打造,而这些地方几乎无人能闯入。
包括...方外观,那个让他无比眷恋又无比怨恨的地方,那个囚困了他又给他温暖的地方。
没人发现李松山的异常,素影却用胳膊肘捅捅他,声音很小:“认真听讲。”
“但你们可能不知道,”庄主的神情落寞下来,“她生来不足,汤药不断,直至五年前彻底药石罔顾,有一天她把自己关进了宝库内,切断了宝库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从此江湖失去了一名惊才绝艳的机关师,而我失去了世上唯一的血亲。”
“我曾经集结许多高人破解宝库,但无一例外全部失败。而那些想要私自闯入的人下场凄惨,几乎可以说是全军覆灭,所以我才招募了夜行歌与诸多武林高手,阻止他们自寻死路。”
没想到是这样,庄主招募高手保护的不是富贵宝库,而是那些为了宝物试图闯入的人。
“我们发现宝库的机关似乎只针对那些心怀不轨之人,可惜江湖上心思纯善的人可以说是万中无一,他们或爱财无道、或私心过重、或逐利、或血腥,好在你们的出现让我看见一丝希望。”
被夸成这样,天冬难得不再贫嘴贫舌,态度都拘谨起来。
“我今日郑重恳求三位,”庄主因老迈略显浑浊的瞳仁扫过他们,“帮帮我,人总要入土为安,她母亲的坟旁已经为她留好了位置。”
素影听得动容,这样血溶于水的亲情分外引人羡慕与共情,她看了李松山和天冬一眼,他们也都没有提出什么拒绝的话。
“若事能成,愿将整个富贵山庄的财产赠送给三位。”
素影连忙摆手:“不需要富贵山庄的财产,只是我们完全不懂机关术,武功也很差劲,恐怕会辜负您的期望。”
她盯着茶盏上繁复的纹路,感觉这事情一团乱麻:“容我们考虑一下吧。”
庄主带着单公珏离开,连赖在李松山身上的黑猫也被单公珏掐住后脖颈拽走,很快就剩下他们三人围坐着。
虽然很为庄主的爱女之心动容,但连众多高手都无法破解机关进入宝库,他们又怎么可能做得到?
天冬撑着脸,表情严肃:“或许我们真的有什么自己没有发现的才能。”
李松山听笑了:“绝无此种可能。”
天冬白了他一眼,忽然意识到他看不到,又多白了他好几眼。
“还是得去,”素影用手指拨弄着杯盖,“如果那个老道有几分可信的话,说不定富贵宝库的事就是那个线索,当然我倾向于老道在胡说八道。”
倘若真的是女魔头赤霜对白术门下的手,那么天冬想找的这个线索,对素影来说也是个契机,毕竟她正苦于找不到女魔头的踪迹,好为牺牲的姐姐报仇。
她坦言:“不过我觉得道士可以不去,宝库里面风险肯定不小,你完全可以不趟这趟浑水。”
天冬附议。
“说好的仗义,”李松山摇头,“看来是都把我当外人。”
天冬一口茶差点喷他脸上:“有毛病,这时候还仗义,小命不要了。”
“怕什么,反正夜前辈会看着你们的——”
这声音懒懒散散,尾音拉得老长,不是单公珏又是谁。
只见那道红色的身影正斜躺在墙上,一只脚还在空中晃荡,他的墨发垂在敞开的衣襟里,有几分魅。
“咦!”天冬让素影别转头看,“少儿不宜,非礼勿视。”
单公珏抱着后颈躺下,直视着瓦蓝的天空,睫毛扑闪:“其实夜前辈的实力,是可以硬闯富贵宝库的,只是庄主不忍心破坏公输前辈的心血,所以才希望你们去,但是他也说了,如果你们有危险的话,就让夜前辈不需要顾忌,救人重要。”
他幽幽叹气:“如果不是庄主年事已高,他肯定要亲自进去。哎,真是天妒英才,那年公输前辈还没到知天命的岁数,如果现在还在世,不知会造出多少令人叹为观止的奇迹。”
素影不知道为什么不能回头,只好拿后脑勺对着单公珏:“什么时候进去?要不找个黄道吉日。”
闻言,李松山突然掏出他的龟壳和铜钱:“这个小道在行。”
素影劈手把他东西抢了,揣进兜里:“暂时没收赃物,再卜卦就给你扔了。”
“我觉得现在就挺好,现在去吧?”单公珏突然道。
天冬:“好在哪?”
“万里无云,微风徐徐,再躺下去我要睡着了,所以干脆把事情办了吧。”
富贵宝库的位置他们都没想到,居然就在昨天住了一晚的那个小院里。
夜行歌正抱着刀站在院子里,目光盯着中庭的水井。
压井石已经被搬开,露出西瓜大小的井口,上面还搭着一根粗绳。
在单公珏的示意下,素影去拉了那条绳子,起初没怎么用力,后来发现绳子紧绷着,仿佛拉扯着什么重物,她才使起力气来。
看着脚边堆积的绳子,单公珏啧啧称奇:“女侠的力气真不凡,这至少有几石的重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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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随着绳子不断拉起,耳边似乎也传来咔哒咔哒的响动,天冬找了番声音来源,才确认是中间那个屋子。
门忽然被一股巨力冲开,屋内的地板出现一条向下的甬道,他们昨天住在里面,却丝毫没有发觉地下还有乾坤。
天冬先一步走入甬道,李松山紧随其后,素影殿后。
甬道很长,只能依稀窥见底下有一抹亮光,素影有时候挺鲁莽:“在这边一步三试探堤防机关暗器要到什么时候,不是都说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吗,那我们直接冲下去好了。”
天冬和李松山竟然都觉得有道理,他们一鼓作气往下跑,竟真没碰到什么机关,只是刚在下面的平台站定,身后的甬道轻微颤动,开始快速合拢。
素影后怕:“还好我们往下跑,不然要被夹成肉泥了!”
来时的甬道封闭后,他们现在站定的平台宛若孤岛,因为前方无路,独左右两侧墙上各有一盏壁灯温吞地为他们照明。
天冬一边敲墙一边侧耳听,半天也没捣鼓出什么名堂。
“依我看的话本里面来说,这时候应该去转一下灯。”素影踮脚去够左边的灯,试图在上面扭出机关。
灯很稳固,任由她怎么拧都没有动静,她只能从镂空处看着里面燃烧着的灯芯,赤色的火苗随着她的动作在颤巍巍地晃动。
李松山沉吟片刻:“如果按照夺宝人的心思,他们现在会怎么样?”
“着急,因为这里把人困住了,他们可能会胡乱攻击,”天冬眼睛微亮,猛拍大腿,“如果庄主和夜行歌觉得我们和他们不一样的话,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先睡一觉吗?”
“我知道了!”素影晃了晃天冬的胳膊,语气兴奋,“虽然生气了会胡乱攻击,但除非在这里耗到极致,否则一定不会打碎灯,因为这里没了灯会什么也看不见。”
素影凑近灯的镂空处:“我想把这两盏灯吹灭。”
二人没有异议,天冬跑去吹另一盏灯。
室内陷入绝对黑暗,凭着衣料摩擦的声响,习惯了黑暗的李松山把两人挨个拉到身边。
“好像没什么事情发生,我...啊!”
寂静中传来“轰隆”的巨响,把素影吓得后背瞬时发了层汗。
原本壁灯的位置变成了两个相对而立的门洞,通道内微微有几分亮光,凑近一看才发现是内里的壁画在发光。
素影:“怎么办,二选一。”
“如果你把龟壳和铜钱还给小道,那...”
素影不理他:“天冬你选。”
“我有个秘法!”天冬神秘兮兮地伸出一根手指,“小、公、鸡、点、到、谁、我、就、选、谁,我们去右边那个。”
素影和他一拍即合,喜滋滋道:“那就去右边的。”
李松山无言,早知道不和这两个不靠谱的进来了,下次再仗义就是狗。
顺着右边通道一路走,墙上瓦蓝的线条勾连交错,绘制成完整的故事。
在庆祝中呱呱坠地的娃娃,抓周那天握住了一把锥子,在母亲温柔的教导中,她慢慢学会了搭建秋千、水车。
她用木头造出了人生中第一把机关伞,被父亲的大手高高举起,笑得合不拢嘴。
她长大了,身边时常跟着一个少年,他陪她捧着烛台窝在屋里绘制图纸,陪她走南闯北还被两只张着翅膀的大鹅狂追。
天冬喃喃道:“他的装束...这个人是白术门的弟子,说不定是我哪个师叔。”
她设计建造了许多藏宝阁、机关楼,最后一个,也是最宏大的一个,是皇家道观。
壁画上绘制出了道观大概的图样,在最中心的位置,却出现了个不一样的颜色,乌红的一点,像是仓促间按在上面的。
素影凝目凑近看了许久:“这一点好像是血,不知道是意外溅上去,还是刻意的。”
回去后,女人病得好像很重,她挺拔的背渐渐塌下去,但又马不停蹄完善了一直以来作为自己秘密基地的富贵宝库。
某天,纤瘦的身影独自走进了那个院落,在甬道合拢的前一刻,她回头,模糊的光中是父亲和母亲的身影。
壁画在此处结束,他们的足下一沉,陷入丰茂柔软的草地。
眼前一片开阔,这里是个巨大的山洞,头顶有一处大概小臂宽的缝隙,洒进外界的阳光,这点光亮孕育了洞里的世界。
尖牙般的石头倒挂天上,藤蔓缠缠绵绵地盘绕其中,甚至开了好些橙色的小花,这里像是公输伶的秘密花园。
“等一下,”天冬忽然瞪大眼,手指向前方,“那个...是什么?”
17.第十七章
一滴水从天而落,擦过李松山的眼睫,落到鞋面上,感知到异常沉重的气氛,他下意识握住了剑柄。
洞内的阳光渐渐消失,那条缝隙转而被厚重的云层盖住,压抑得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而天冬指向前方,脸色难看至极。
“钟山水马,那不是志怪古籍里面才有的东西吗?”
那所谓的钟山水马外形与马十分相似,鬓毛长而卷曲,是平时很少见的棕绿色,头上一对鹿角,身后又长着条极为粗壮的牛尾巴,可以说是头杂合的怪物。
它缓而沉地站起身,体型如同一座小山丘,足有三个素影高,每向前走一步,都发出沉闷的巨响。
昏暗中,它的影子拉得很长,硕大的头颅朝向他们,一双血红的眼猛然睁开,噩梦般的阴影瞬间笼罩而来。
外面的雨堪称滂沱,大概还引起了山洪,此刻大股洪流自缝隙中灌入,如同悬空的瀑布,不过几息时间,就已经积到脚踝。
水没到小腿,刺骨的凉,而水马还在稳步朝他们逼近,山峦般庞大身影颠覆了想象,素影眼珠都在震颤:“这...这怎么可能打得过,我们先往通道里面撤!”
李松山已经将剑横在身前:“刚才我们是从通道往上走的。”
所以雨水会率先灌满通道。
他们此刻根本没有回头路!
天冬咬牙,内力倾巢灌出,率先出手送出几道银针,直朝水马的双眼而去,试图阻拦它的前进,谁料那针竟然像触碰到什么坚硬物体一般,瞬时弯折,落入水面。
“坏了,超强麻沸散用不上了,这厮是什么做的,眼睛居然比针还硬!”
水已经漫到腿窝,李松山侧耳听它的位置,把素影和天冬都拦至身后。
它的步态很稳,每步都像是丈量过一般,庞大的足踩在积了水的地面,搅动浑水,带得自己的身体也随波摇晃。
“你、你你你你、你你...”
“我怎么了,素影你怎么成结巴了?”
素影悚然朝天冬那边看过去,浑身起鸡皮疙瘩,声音都有点颤抖起来:“我没说话!”
天冬头皮发麻,一双眼瞪得老大:“什么,那谁在说话?道士你快想办法驱邪!”
雨水漫到腰部,水马愈发逼近。
天冬急道:“这山洞中除了水马没有任何飞禽走兽,这怪物吃什么才能长这么大?另一头肯定有出口!”
李松山:“不可能,世上怎么可能有怪物。”
天冬无语,老天,这是什么唯物主义道士!
“都快踩你脸上了还不可能,先往那边跑,快点!素影你也傻了吗,快!”
素影这时候难得没有跑路,竟然认真注视起水马。
它的动作笨重,沿着直线的轨迹走动,鬃毛一绺一绺脏兮兮的,不太柔顺地搭在两侧,她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既然公输伶是最厉害的机关术师,那这东西有没有可能也是她一手打造的机关兽?”
水马停下了。
“你你你、你你...”
李松山听清了,这道机械卡壳般的破碎女声,是从水马的方向传出来的。
志怪古籍上写,钟山水马,形同马匹,高数尺,长鹿角、牛尾,皮肤用斧劈不进,声音如女人魅惑。
素影忽然动身,在水中艰难移动,竟直接走到了水马身前,大着胆子伸手剥开了它被水泡得湿漉漉的毛发。
内里坚硬,遍布星星点点的红色锈迹,她惊喜:“真的是机关!我好像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放水马了,快爬上去!”
天冬将信将疑,身体却诚实地拉着李松山翻身跃上:“开玩笑吧,这么大的机关兽,在这里五年了还能动?”
不过比起让他相信志怪古籍里的东西出现在现实中,还不如相信这是公输伶的炫技手笔。
三人浑身湿漉漉地坐在水马庞大的身躯上,听见了水马清晰的声音:“你好。”
天冬双目含泪:“公输前辈打招呼的方式当真新颖,差点把我们送走。”
水马又动了,李松山没坐稳,身形晃了一下,下意识抓住手边的鬃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久失修的缘故,鬃毛直接被他抓下来一大片。
他默默把毛按回去:“罪过。”
雨水还在不停灌入,很快淹到水马的腿肚,它似乎正在遵循自己的路线,一步步朝后倒退,退回一开始的位置。
素影长舒一口气:“公输前辈真是好人,可那些闯进来的人是怎么死的?”
很快她的疑问得到答复,头顶上的石柱被水势冲垮,落下一大块碎石,在他们都没反应过来之时,正砸中水马硕大的脑袋。
几乎下一刻,四周石壁像是有什么齿轮被拧动,近千根蛛丝从四面八方投射,扑通扑通落入水马身前的水里,那密集程度堪称变态。
“蛛丝上有剧毒!”天冬怪叫道,“不是吧,所以不能攻击水马吗?那我刚刚...”
李松山淡讽:“武功太弱,连机关都触发不了。”
天冬:“呵呵,你等我出去找个好东西把你毒哑!”
水太深,水马行动略有滞涩,缓慢退回原位,左侧巨大石柱伸手可触,素影粗略瞥了一眼,突然回过味儿来,又转头看。
她兴奋地拍拍天冬的背:“快看,这柱子是空的,里面有绳子!”
素影用力往下拽了拽绳子,很稳固:“我先上去看看。”
顶上还是个石洞,不过素影很难用语言形容那个场景,非要说的话,大概是——原始。
足有小臂粗的藤蔓,甚至上面还有类似蛇鳞的纹路,它们交织缠绕,形成一个青色大网,彻底笼罩了去路。
“是什么?”李松山问。
天冬伸手拽了拽,纹丝不动,又抽出匕首用劲劈了一刀,只削掉两片叶子,断口处不断冒出乳红的汁液,慢慢淌下,在地上聚成湿黏的一滩。
“好恶心,应该是蛇藤。”
他嫌弃地在石壁上蹭了蹭匕首。
骨节分明的手朝蛇藤伸出,素影还来不及阻止,就见空气中阵阵激荡,恍若石头投水泛出涟漪。
蛇藤像是碰见什么惧怕之物,触电般急退,窸窣声过后,留出了一个够一人钻进去的小洞。
天冬:“哇,这是什么邪术?”
在素影骂他之前,李松山已然识趣开口:“内力堵不如疏,小道有分寸。”
行,素影懒得管他,小心翼翼朝那个洞口往里探了一眼。
古朴的黑金铜铃自洞顶垂下,高低错落,粗略看得有上万只,中央一个巨大棺椁安静停放,她连呼吸都不自觉放慢,生怕惊动了铜铃,导致什么严重的后果。
她有点紧张,怕鬼的情绪和想帮庄主的情绪在打架,虽然公输伶生前绝对是个高风亮节的大师,但在这种天杰地灵的地方会不会变成厉鬼真的不好说。
“我看到棺椁了,但是这里面能进去吗?”
天冬也往里瞄了一眼:“这个真的不好说,要不然还是出去搬救兵吧。”
“底下水退至少要几个时辰,”李松山心安理摸索了个空旷角落坐下,“不进去的话可以在这里睡一觉。”
素影这时候突然想起一句至理名言——来都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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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路上运气好,也没遇到什么危险,但是走到这里也不算容易,到此临门一脚说要停下来实在让人有些抓心挠肝。
她现在特别好奇,那个棺椁里面,装的真是公输伶吗?
天冬则丝毫没有好奇心,径自拽了李松山的道袍垫地板,然后一屁股坐下。
“嘶!”他倒吸一口凉气。
素影以为他坐到什么机关,忙问:“怎么了?”
天冬龇牙咧嘴:“太,太凉了这地。”
素影白眼翻上天,受不了了,老天,现在来个机关把他收了吧。
还是道士看起来稍微靠谱点,她凑过去:“如果我轻功进去开棺椁,有几成机会成功。”
修长的手在面前摊开,李松山满脸写着无辜,语气很欠扁:“没龟壳没铜钱,不知道啊。”
素影伸手给他掌心来了一下:“用脑子想。”
“好吧,”他把手缩回去,“你轻轻碰一下最近的那个铃铛,要轻。”
她依言照做。
铜铃轻轻拨动,却像是起了什么连锁反应,从外至内,所有铜铃都同时震响起来,嗡鸣声激荡,宛若魔音贯耳,穿透性极强,只这一会时间,几人就感觉耳内剧痛,连忙抬手紧紧捂住。
“这些铜铃是联动的,只要一个响,所有的都会响,”待声音平息,李松山细细思量,“这个洞穴应该是个喇叭口的造型,所以一点声音都会被扩大无数倍。”
听他这么说,素影几乎打消了闯进去的念头,谁知道李松山没说完:“但是也有破绽,你伸手。”
素影还在犹豫这狡猾的道士是不是要报复她刚刚打了他手心,李松山已经自顾自摸索了一下,抓住她手腕。
微凉的指尖在掌心游移,素影只觉得痒痒的,很想缩回手,但手腕被李松山紧紧扣住,他画完后,问她记住了没。
素影很诚实地摇头:“没有。”
“算了,看这里,”李松山在地上画出路线,“这是我能听到的最宽的线路,但是这,这,还有这,再灵巧都很难躲避,需要天冬用针把铜铃打落,但是很难。”
“什么?你在质疑我的实力?”
李松山微微一笑:“小道并无此意,只是这里线太多了,以你在猪头客栈扎人的准度来说,这很难。”
天冬尴尬摸了摸鼻子,那天只是想试探一下李松山的虚实,后来差点自食恶果被人群殴。
“那是意外,等着,我马上展示我真正的实力。”
三枚飞针穿过千条细丝掠入,精准射中被李松山标记的那三枚铜铃,素影几人立即蹲下捂住耳朵,铜铃应声落地的同时,那点震动牵引了所有铜铃一齐响起。
这次的声音比刚刚那次响了至少百倍,即便提早捂住耳朵,整个脑内还是像被用力搅动一般刺痛。
素影脸色发白,说话都有点不利索:“好,好厉害的铃铛阵。”
待到声音彻底平息,她也做好了闯入的准备。
“我觉得你们可以先下去,万一碰到铃铛至少你们不会被波及。”
天冬严词拒绝:“什么话,我们是相亲相爱三兄妹,怎么能扔下你跑路呢?”
“不是,”素影盯着地上的路线,反复在心里盘算,“至少我要是被震晕了还有人能来救一下我。”
未了,她抬头看,只见一片青色衣角迅速消失在洞口。
“?”
她目光呆滞地移向李松山:“还是你仗义啊道士!”
后者随之起身,摸着石壁离开。
“......”
她收回刚刚的话。
18.第十八章
铜铃影影绰绰,犹如小小鬼魅,她只觉得像是被无形的视线盯紧,束缚了身体,连呼吸都逐渐不畅快起来。
素影觉得可能是自己太过紧张,深呼吸几下,当下不再犹豫,提气钻入,循着李松山给出的路线而行,堪堪躲过几个离自己只有两指宽的铜铃。
她身形轻如飘叶,快若光影,瞬息后便落在中央那个棺椁旁。
黑木棺椁远比想象中要大,两人都未必能合抱住,素影心里建设许久,双手搭上棺盖,许是尘封已久,她推了几下,才推动一个小口。
猛然一股寒气从棺木内涌出,空气骤冷,烟雾混杂尘土的气味,素影连忙捂住口鼻,担心是什么毒气。
石洞本就湿冷阴寒,如今棺内还在源源不断散发冷意,让人如同身坠冰窖,浑身不自觉颤栗起来。
这里面是什么,竟然寒冷至此?
她手上用力,棺盖推开一半,正这时,周围铜铃发出异动,素影还以为自己用力过猛,碰到了铃铛,连忙捂住耳朵。
她心想自己这时身处中心,可能要被那声音震得七窍流血,不知道天冬这时候是会仗义救人还是说他早已经弃医从武恕不能治。
不曾想,原来是所有的铃心同时断裂,落雨般纷纷坠地,原处只余下铃身还悬在细丝上,微微晃动。
素影悬着的心暂时落下,原来这也是公输前辈设计的一环,只要推开棺盖就会触发机关,所有铃铛都不能再响。
棺内寒气更重,里面并没有公输伶,而是躺着一卷破旧的帛书,她伸手够出,帛书已经被冻得僵硬,难以展开。
“道士!天冬!你们快来!”
三人蹲在洞外,小心翼翼把帛书摊开,由于实在僵硬,它呈现卷曲的状态,几人也不敢用力,借着一点微弱的光线研究上面的内容。
天冬眉头紧皱:“这写的什么字,龙飞凤舞的,完全看不懂啊!”
素影更是文盲,她除了话本就没读过几个书,这卷帛书对她来说宛如天书般难懂。
唯一比较有文化的李松山如今是个睁眼瞎,素影依瓢画葫芦把上面的字在他手心画出来。
刚到第三字,他眼睫轻颤,声线隐约不太冷静:“不用画了,我知道这是什么。”
两人半是疑惑,半是好奇,眼巴巴等他回答,后者伸手卷起地上帛书,鬓边那两缕银白随着他的动作垂在身前。
“上面记载的是破解傀儡术的方法,可是这卷帛书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素影不解,“公输伶走南闯北,获得些秘籍也很正常吧。”
“这是方外观的密藏,几乎不可能出现在外人手里,”他把帛书收好,“我不知道公输伶为什么会得到它,又特意把它藏进棺内。”
天冬恍然:“通道里壁画上绘制的皇家道观可不就是方外观吗,公输前辈从那里回到富贵山庄后,没几天就把自己关进了宝库,说不定就就是为了藏住这个帛书。”
傀儡术算是一等一的邪术,听说傀儡师会将人的关节和脏器挖空,分别填入傀儡丝与蛊虫,成功的傀儡与常人无异,能保留其生前的武功,甚至还能自主说话与吃饭。
只是傀儡感知不到疼痛,而且行动受制于傀儡师。
会使用傀儡术的人并不多见,甚至不确定是不是有这类人,反正这几十年来江湖根本无人见过真正的傀儡。
这么说要藏也应该是藏傀儡术,藏一个破解傀儡术的是什么意思,谁会需要这个东西?
众人冥思苦想,最终也没明白公输伶为什么要这么做,只得暂放。
现在还有个更棘手的问题,他们是应庄主的约进入富贵宝库寻找公输伶的,如今连公输伶一根毛都没找到,到时候要怎么交差?
雨停了有一会,土地吞吐吸纳走了大量的水,草地上狼藉一片,像是经历了场打斗。
三人从通道原路返回,路过绘制着方外观的那处壁画,素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可能是被洪水冲刷过的原因,壁画上的涂料越发亮起来,衬得中心那点血迹很不起眼。
宝库内的一切好像和赤霜、白术门都没有太大关系,唯一有牵扯的也就跟在公输伶身边的那个可能是天冬某位师叔的人,可是这根本与白术门的覆灭毫无关联。
果然不能对老道留有一丝期待,她心情沮丧,提步跟上李松山。
反身回至平台处,来时的甬道仍是封闭状态,这回再找不到什么机关能打开,就算向外呼喊也不见回音。
天冬腹诽:“单公珏在外面说得倒好听,什么保驾护航的,实际上我们几个死里面他们都未必晓得。”
几人等了好一会,实在没什么动静,只好试着走另一侧先前没被选择的通道。
这边艰难许多,真是集所有机关为一体,时而滚落巨石,时而走两步出现个陷阱,左右射出暗箭飞镖更是家常便饭,三人一瞎一瘸一没武功,对付这些也实属狼狈。
好不容易走出通道,又走进一间暗室,正当他们疲于应付之时,头顶传来炸响,烟尘四散后,才发现顶上破了个大口子,还隐约带有凌厉刀意。
天冬一喜:“这不是夜前辈的刀意吗,原来他们只是换了个地方接应,我们快从这里出去!”
一片红色衣角落在破口附近,素影第一个爬出,并没有察觉,只顾着手指攀住地面,春笋一样冒头。
突然冒出个毛茸茸的人头,单公珏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尖叫跳起老高,但由于衣角又被素影手掌压住,撕拉一声只剩半截衣裳挂在那。
素影也被这动静吓了一跳,差点松手掉下去,好在最近心理素质提高了不少,她还是手脚并用,颤巍巍爬到地面上。
单公珏背靠着树干,一双细细的狐狸眼惊得瞪圆,胸膛剧烈起伏:“你,你怎么从这里出来?”
“不是你们在这里接应吗?我还想问呢,有现成的甬道不开,干嘛到这里劈一刀,这不是把公输前辈的宝库破坏了吗?”
单公珏唇色殷红得不正常,他拿手背胡乱蹭了两下,一手鲜血,他摇头:“出了点事,你们先回山庄,等会我再和你们细说。”
说罢他提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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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走,长弓握在手中,一看就是去干架。
李松山语气微沉:“对方的实力恐怕有些强,对上夜行歌,竟还有伤人的余力。”
天冬几乎瞬间就想到,这人或许就是那个武功凌驾武林之上,导致白术门覆灭的人,当即话也来不及说,随着单公珏离开的方向急追过去。
“难道是女魔头赤霜?”素影怔愣一会,也连忙跟上。
几人接二连三追过去,不知不觉到了悬崖,夜行歌一身黑袍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他动作缓慢收起配刀,目光沉冷地凝视那道钻入林间的赤色背影。
“赤霜。”
他冷涩的声音卷进风里,破碎的音节送进了每个人的耳畔。
素影握着拳,指尖泛白,没想到和夜行歌对打的人真的是赤霜,她果然没死,一出世又在江湖上掀起腥风血雨。
如果不是这个人人得而诛之的女魔头,此时她应该和姐姐一起在山村里捕野兔、挖草药,她们或许生活得贫苦,但心里却很是满足。
赤霜已然走远,单公珏收弓回转,却忽然觉得心房一阵绞痛,喉间腥气涌动,没忍住吐出一口血来。
见状,天冬三两步上前,扯开他衣领,仔细看了伤口 ,半截晶莹细线断在血淋淋的伤处,他神色霎时凝重下来。
“傀儡丝...”
白术门的事果然是赤霜干的!
他们方才还在说江湖上已经几十年没出现傀儡,结果转头就碰见了。
没想到赤霜会此邪术,这消息要是传出去,今后江湖上只怕再无宁日,毕竟所有人都可能被她捉去掏走脏器和关节,制成傀儡。
更何况女魔头本身已经强到离谱,连英雄榜顶尖的夜行歌都不能伤她分毫,要是再让她有傀儡加持,这世上还有谁奈何得了她?
众人的心情不住下沉,几乎跌至谷底。
素影打破沉默:“我觉得我们可能需要去一趟方外观。”
众人朝她看去。
她正色道:“世界上不可能有完全没有破绽的存在,方外观的天元大师不是号称知晓天下万象吗,他一定有办法。”
“天元大师羽化已有三年了,”夜行歌走过他们身侧,“现在主事的是了元大师。”
闻言,李松山微微抬头,语气三分急切:“这是什么时候的消息?”
“很久了,但知道的人不多,毕竟方外观向来封锁,守备森严,里面的人不能出来,外面的人也很难进去。”
夜行歌缓步离开,只给他们留下个背影。
“怎么样,你们找到公输前辈的尸...额,”单公珏自己把断裂在伤口里的傀儡丝仔细挑出,疼得额角冒汗,嘴上不停,“你们找到公输前辈了吗?”
看几人的表情,单公珏就知道什么也没有,不过他是个乐天派,懒散道:“这也是好事,她既然不在宝库里,说不定正在某处活得风生水起呢!”
“真的吗?”
“有可能...吧。”
“吧?”
几人的声音渐渐消散在林间。
19.第十九章
早晨阳光极好,洒在面庞上,暖洋洋的相当舒服。
两排老榆钱树抽条生长,叶芽嫩生生的,在微风中摆动,山里的夏天来得晚,虽然已是五月,但榆钱还正是时候。
庭院里搭着几十个木架,侍女们来来回回从屋里搬出许多卷宗和图纸,小心翼翼铺在架上晾晒,满院书墨香。
素影一脚踏入院中,看见单公珏懒洋洋躺在藤椅上,脸上还盖着本册子。
红衣曳地,还被路过的侍女踩了好几脚,他也浑不知情,早已经睡得不知天地为何物。
她狐疑看一眼天色,确实是大白天没错,这人怎么又睡上了?
天冬和李松山慢她一步进来,他们今天是来找方外观的建造图纸的。
昨日和庄主说明了宝库里的情况,他高兴起来,和单公珏的反应一模一样:人不在宝库,说不定在哪里快活呢!
和他提起想要看看公输伶设计的图纸,他也欣然应允,让他们自己到藏书阁找,来时候正撞见里面热闹景象。
“山里潮湿,庄主吩咐过,这些册子要时常拿出来晒晒,以免发霉。”侍女同他们解释。
天冬点点头,阔步走到单公珏旁边,掀开他盖在脸上的书:“喂,醒醒,大白天睡什么,昨晚出去偷鸡还是摸狗了?”
书册被拿开,光有些刺目,单公珏睁了下眼,又立马闭上,不满嘟囔:“大白天正是睡觉的好时候,你们干什么?”
“外面的榆钱长得很好,素影说要摘点下来大展身手,你这有没有木梯?”
“女侠还有这手艺,”他一骨碌爬起来,睡意全消,“藏书楼里面就有,我去搬。”
两人一拍即合,搬着木梯去摘榆钱,素影和李松山留在里面找图纸。
不过李松山帮不上什么忙,过去占领了单公珏空出的藤椅,将剑抱在怀中,悠悠闲闲。
只剩素影一个半文盲,在藏书阁里面对几百个书架犯难,她挨个翻过去,不知不觉就过了一个时辰。
正当大脑胀痛的时候,摸到本蓝色封皮的图册,她本是草草扫过去就要合上塞回去,后知后觉想起上面好似有方外观三个大字,又连忙打开确认了一遍。
“真是方外观的图纸,”她欣喜地捧出去,“道士道士,我找到了!”
虽然李松山没说过自己的来历,但由于他昨日的种种表现,她和天冬都默认这厮肯定是从方外观出来的,这时候拿到图纸,就赶忙交给他参详。
李松山眨了眨空茫的眼睛:“你是准备让我看吗?”
“我忘了,”素影自己打开图册,在旁边找了个台阶坐下,和他仔细探讨起来,“四个角落有个像亭子的东西。”
“那是瞭望台,上面各有一个神箭手,看见不怀好意的人就地格杀。”
“好凶残,”她咋舌,“前面还有个像围栏的地方。”
“这是参考瓮城的设计,只要有不明身份的外人闯入,就地格杀。”
“你们这些道士真是...”她不住感叹,指尖在图纸上移动,“那旁边这一圈应该就是设计的机关,真的好精妙,咦,这里还有个小方格,实际应该特别窄吧,是做什么用的,进去也要就地格杀吗?”
李松山默了默,不知是不是在回忆:“那是茅厕。”
素影:“......”
翻来看去,整个方外观除了茅厕不把人就地格杀,其他地方都快杀穿了,当真是可恶。
他们偷偷摸进方外观的计策,在看完图纸后算是彻底落空了。
“那你能不能直接带我们进去啊?”
回答她的是更长久的沉默,久到素影以为他睡着了,不由得抬头看向李松山。
他的轮廓在暖阳下显出几分倦怠,长长的睫羽投下一片阴影,唇瓣翕动一下,淡声道:“不能,我也会被就地格杀。”
素影叹气,把册子合上塞进李松山手里:“再想办法吧,反正天无绝人之路。你拿着,我去看看天冬他们榆钱摘得怎么样了。”
侍女们还在忙碌,架子上已经铺满了大半,哗啦哗啦的翻页声中,他听见素影脚步轻快地跳出门槛,仿佛任何打击对她来说都只是小意思。
她清脆的声音被风碾碎,送到耳边已经很模糊,好像是在骂天冬摘下来的是叶子不是榆钱,消停不了一会,又吐槽单公珏的动作太慢,出去这么久了只摘下半筐。
李松山合上眼,唇角不自觉勾起个小弧度,突然很想睡觉。
外面一通乱忙,素影指使着两人把几筐鲜嫩的榆钱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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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厨房,今天借山庄的厨房做个榆钱宴。
嫩绿的叶放进木盆里,天冬吭哧吭哧打了桶井水,一把倒进去,清凌凌的水在阳光下仿若碎金。
单公珏把袖子挽得老高,蹲在旁边清洗,出于对美食的渴望,他今天干活分外努力,难得没有哈欠连天懒懒散散。
素影在灶台桌旁边忙碌。
她取来一个盆,舀进去一勺面粉、一勺玉米面、一勺猪油、一大把榆钱,再洒少许盐调味。
搅拌揉搓后,分成鸡蛋大小的面团,简单整理形状,在中间掏个洞,就能挨个放入冒着白气的蒸锅,不消一刻钟,榆钱窝窝就能出锅。
榆钱窝窝吃起来口感瓷实,包裹着蒸熟的榆钱嫩嫩滑滑,带着一股清香,再蘸上辣酱实属一绝。
虾是清早刚从河里捞的,个个肥美,在桶里活蹦乱跳。
把它们去头切块,虾头放入烧热的砂锅中炒香出油,浇一瓢井水,再倒进清洗干净的香米和榆钱,焖熟了后放进虾肉和几许盐巴,不需要额外调料就十分鲜美香甜。
蛋壳在碗边轻轻一嗑,橙红的蛋便落入碗中,放入榆钱一起用筷子搅散,加上葱末与简单调味,倒进锅中滑炒,不出片刻,榆钱炒蛋就大功告成。
在她将还在砂锅中咕噜咕噜的榆钱粥端上桌后,才发现桌旁围着好几个人,都抓着筷子眼巴巴等她。
她愣愣的:“庄主和夜前辈怎么也...?”
“不请自来?”庄主笑眯眯,“说来也巧,我正在院子里和狸奴散步,闻到香味不由自主就走到这里,素影女侠介意多一双筷子吗?”
夜行歌言简意赅:“两双。”
一群人热火朝天盛粥掰窝窝头,素影忽然有些心虚,这些人基本都是养尊处优惯了,平时吃的都是精细的东西,这些俗物不知道合不合别人胃口。
她提了一句:“如果吃不惯的话...”
单公珏拉她落座,啃着榆钱窝窝说话含糊不清:“你想说什么?先别说了,快吃,我觉得他们好像都是饿死鬼投胎。”
“哦。”素影在他们中间坐下,自己夹了一筷子榆钱炒蛋,看他们都吃得顾不上说话,心里不住冒起甜滋滋的气泡。
嗯没错,本姑娘的厨艺天下无双。
20.第二十章
素影只知道,天元大师在江湖上赫赫有名,人们神话他,把他说成全知者,素影苦寻姐姐无果,也曾动过去找天元大师的念头。
但从没有人说过怎么才能见到他,更未提过他所在的方外观究竟有什么特殊之处,为何不能进也不能出。
对于这个问题,李松山解释是:“里面有许多先皇的嫔妃修行,相当于半个后宫,值年末祭典,皇室子弟皆至,所以分外森严。”
她突然想起另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夜前辈说天元大师已然坐化,那现在那位了元大师的道行怎样,也是什么问题都能回答吗?”
对于方外观相关的事,李松山自己从不提及,但素影问了他也会回答:“了元是他钦点的接班人,自然道行高。”
“那我就放心了。”素影喜滋滋。
天冬:“你先别放心,了元大师就算能知道赤霜的弱点,我们也见不到他的面。”
素影冥思苦想半天,突然灵机一动,要了套笔墨给林水遥写信。
她押镖多年,江湖经验丰富,说不定能有什么好门路。
‘见字如晤。林姐姐近来可好,生意兴隆吗?我们现在正在富贵山庄做客,得知在白术门作乱的正是女魔头赤霜,她的武功实在高绝,并还擅长使用邪术,这样下去恐怕江湖大乱。我们想到方外观同了元大师求一个破解之法,故而想请教姐姐,有没有什么好办法能进方外观?’
一些比较难的字她还不会写,就这一小段话求助天冬好几次。
“下次你念,我写。”天冬看她狗爬一样的字迹,嘴角抽搐了一下,在想这鬼画符林水瑶不知道能不能看得懂,恐怕还要另外翻译一张夹送过去。
在山庄等了几天,庄主三番五次让人来请,要他们去同管事交接富贵山庄,又让人将库房钥匙、契书之类的全送过来。
他们避之不及,生怕侍女将东西直接搬进来,连饭都只开个小门缝取,其余时候都躲在屋里不出去。
这样躲了好几天,天冬感觉自己都快发霉了,拿了个坐垫子挂门上,时不时扔扔飞针来排遣无聊的心情。
李松山也给自己找了个事干——给自己的那把烧火棍做新穗子。
素影躺着转峨眉刺,坐着转峨眉刺,站着也转峨眉刺,都快把自己玩成耍杂技的了,终于等到回信。
一支箭砰地射穿门板,穿透天冬扎满的坐垫,狠狠钉在地上,不必想都知道是单公珏那厮干的,肯定是他懒得走动,所以用箭传信。
信封卷着,用几根干草绑在尾部。
天冬愣了几息,暗道这箭悄无声息的,百里开外杀人简直是易如反掌,即便他有武功傍身也照样反应不过来。
他心有余悸地去拔箭,箭卡在地里没拔动,只好退而求其次把信封拆了下来。
门破了个洞,光照在上面有个圆点,素影骂几句缺德,使了点力气才把箭从地上拔了下来,扔到一边。
展信一看,林水遥的字迹极为潦草,有许多写错涂抹的痕迹,大概是在百忙之中抽空写下的。
‘最近走马帮都要忙疯了,下面的龟崽子总是办不好事,所以我走不开去找你们。你们想进方外观,我倒是有个思路,虽然那里封闭,但吃穿用度总还是要的,所以经常需要运送东西进观,只不过那些多是皇商,他们傲气得很,不大好说话,想混进去也不容易...’
林水遥洋洋洒洒写了三页纸。
天冬翻来看去,终于找到最重要的那句:年末有一批银水花生酥要进贡到方外观,只是由哪个商号做还没定下,这算是个肥差,不少商号都要竞争,你们说不定可以在中间浑水摸鱼。
“银水花生酥?”素影眼睛微亮,“好吃吗?”
李松山本在给挂了新穗子的剑再重新缠上红线,闻言挑眉:“这似乎不是重点吧?”
素影讪笑,把林水遥的回信叠起来收进小包...哦她的小包早前被那只猫叼走了,她的手落空,只能尴尬地丢给李松山,让他收起来。
趁着天色尚早,几人整理了不多的行装,准备辞行。
听说他们要去银水城“经商”,庄主捻着花白的胡子,笑得眉眼眯起来,令人取来一个玉碟。
玉碟精巧,呈碧绿色,是上好的翡翠打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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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上头刻着个“富”字,这是钱庄一等的贵客才能有的,只要亮出,不需拿什么票号去兑换,也不需给利,就能取钱,而且各个钱庄还必得优先服务。
他道:“银水城商号众多,要想在纷争中站稳脚跟,钱是必不可少的。”
素影此时还不知这是什么,懵懂接过,只觉得这玉碟入手温凉柔和,细看上面光华流转,不似凡物。
“持此玉碟可在任何钱庄取钱,你们不愿接手山庄没关系,但这个务必要收下。”
几人辞了庄主,本想转道去单公珏那儿,说不准还能碰到多日没见过的夜行歌,一块道个别。
但刚走出院落,就碰见一袭黑衣的夜行歌正在眼前,他仍戴着斗笠,抱着把与之前不大一样的刀,斜靠在树下,像在等他们。
“我已得了宝刀,马上便会离开山庄,”夜行歌淡声道,“也不用找我特意辞行,反正都要走。”
“前辈这刀看着真不错。”素影称赞道。
夜行歌眼中竟含几分难得的笑意,他抚摸怀中宝刀:“实际也不是什么上乘名刀,只是对我来说含义不同,要说好武器——”
他将目光落在李松山背后的剑上,新穗的流苏在风中飘飘晃晃。
“这把不见生,才是真正的绝世好剑,只不过杀伐之气太重,轻易就能影响用剑之人的心智。这把剑,会杀人。”
天冬与素影对视一眼,交换了个信息,原来道士之前没在装叉啊,这剑他真的不能拔。
“能完全控制不见生的人,世所罕见,”夜行歌道,“除了它第一个主人外,恐怕也就只有天元大师能拔出剑不受影响,你内力本就紊乱,绝非必要,绝不能拔剑出鞘。”
李松山点头,接纳了夜行歌的好意:“晚辈明白。”
“嗯,单公珏那里你们也不必去了,有缘自会再见,告辞。”他留下这么句话,便先一步离开。
话到这份上,许是单公珏特意嘱咐他说的,三人也就识趣地直接拐道离开富贵山庄,没再去找单公珏道别。
身后树枝之上,一抹红色悄然掠过,树叶未动,无声无息。
21.第二十一章
滚水浇在盖碗之上,叮当当一阵脆响过后,清茶浮上,茶师葱白般纤细的手指翻飞,烟气袅袅中刮沫摇香一气呵成,便将橙红茶汤添在三只花口茶杯内。
“此茶是本店金字招牌佛手,闻之醇厚甘鲜,品之回味绵长,三位侠士尝尝。”
素影一口闷进去,只觉得烫口,真是牛嚼牡丹,品不出味来,搁下茶杯,眼巴巴等着他们另一样招牌——花生酥。
见状,茶师掩唇轻笑,观这人扮相就是个乡野丫头,不会品茶也实属正常,倒是旁边青衣公子颇有贵气,应当...
天冬已经喝干,朝她再讨一杯:“这两天转热,真是口干舌燥。”
茶师额汗微冒,替他满了茶,又转看向旁边玉貌清绝的蓝袍道士。
只见后者纹丝不动,她没忍住问了一嘴,人家竟说:“烫茶伤身,凉了再喝。”
茶师实在维持不住得体的笑容,搁下公道杯拂袖而去,决定不再伺候这一桌三个土鳖。
“她怎么走了?”素影疑惑不已。
“不知道,可能人有三急吧,”天冬自己拿壶给杯上满了杯白水,“总不能连这点自由都不给人家,那也太没人道了。”
李松山点头附和:“是这个道理。”
等了一会,另一位茶师将精巧玲珑的酥点端上来,两个小碟各三枚花生酥,形状规规整整,没有特别之处。
左侧那碟华光水润,撒了几粒芝麻,更像是糖,右侧那碟层层叠叠,瞧着很是酥脆。
素影拈起一块,酥脆入口即化,口齿充斥花生的香气,但又像是沾满蜜汁,分外甜腻。
她不由得就了一口茶,苦甘与甜腻中和,沁人的香一股脑冒上来,此时才真品出二者的味道来。
“难怪它远近闻名,果真是谁吃了都迷糊。”
三人昨日才抵达银水城,安置了一晚,今日就忙着找铺子,预备盘下来一间经营,伺机和那些老商号竞争。
但是他们初来乍到,谁也不面熟,什么也不懂,碰壁了好几次,才终于问到一间要转手的铺子,并通过门房与老板约见在此地。
百里山踏入唯茶小楼,拿帕子擦了擦薄汗,绿豆大的眼睛在室内逡巡许久,才终于找到了靠内侧围坐一桌的三个年轻人。
外来人、愣头青,人看着挺傻但不知钱多不多,不过一股子江湖气的大概都穷酸,他下了定论。
他走上前,见人就是三分笑,小胖脸上和和蔼蔼:“就是三位想要盘下我的铺子吗?”
素影连忙让他坐下:“正是正是,您就是百里掌柜?快请坐。”
百里山从善如流,面对他们坐下:“不知三位小友怎么称呼?”
出门在外,他们习惯了用之前编的假名,故而这回也是这么告诉百里山。
“原来是兄妹,长相倒不像,各有千秋,”他笑容讨喜,“我观三位不是银水城人,不知为何到此,又想做什么营生?啊,你们别见怪,只是近来只问不租的人很多,往往谈到签字画押那步就没了下文,所以容我多问问。”
“呃,”素影被问倒了,不知道他们的盘算能不能往外说,故而干脆把难题抛给李松山,“让我哥跟您说。”
“我们游荡江湖数年,想找个地方安定,听人说银水城官民和睦、山水秀美,慕名到此,果然传言不虚。”
倒是把他问的东西撇得干净,什么都答了,又什么也没答,百里山盯着李松山,复笑:“银水城确实不错,经商者也不少,我这商铺处于黄金地段,若非我身体不佳,无力经营,否则也不会转手。”
天冬急切踢了踢素影,对她挤眉弄眼,意思是:假的,他在说谎,他身体好得不得了。
素影半信半疑,这位百里掌柜看着人挺和善,怎么会是在说谎?
不过想想天冬虽智商不高,但医术这方面倒是权威,当即想把这骗人的话挑明,李松山似乎有所察觉,迅速伸手拉住她。
“我们兄妹是诚心想盘下店铺,只是不知道百里掌柜这铺子要价几何?”
百里山眼珠一转,比出三个手指头。
“三千两?”几他们虽不懂行情,但是一个空商铺顶破天也就这个价钱,更何况这只是个小城,又不是天子脚下寸土寸金。
百里山咧嘴一笑:“三千两黄金。”
天冬硬从他的笑脸中看出八分奸诈,差点没忍住揍他,好让他知道心地险恶的人有更险恶的人惩治。
好在李松山开口及时,才让百里山保住了那张俏皮的圆脸:“我们兄妹只做小本生意,恐怕手头资金盘不下贵店。”
“我这铺子的位置,日进斗金不成问题,但看你们三人初来乍到无依无靠,我也于心不忍。那你们说,能拿出多少,好让我心里有计较。”
李松山比出一个指头:“一千两金。”
他又是皱眉又是叹气,最终作势咬牙:“就算你们一千两黄金!就当是接个善缘了!”
“不过一千两黄金也不是小数目,百里掌柜容我和小妹小弟再商量商量,咱们下次再约见,如何?”
“嗳,好说!”
他们到店外分别,躲到无人的街角处,盯着百里山走远的背影,小声互通有无。
素影咬牙切齿:“这百里山就是欺负我们不懂,所以才胡乱要价!你和他说这么多干什么,咱们肯定不能盘他那家店!”
天冬也说:“就是,而且还装病博可怜,想把我们当呆头鹅耍!”
李松山虽也对他的行径很是不满,但是理智尚存,轻轻摇头:“他虽然无耻,但你们要想想他姓什么。”
银水城有三大商号,秦家玉家百里家,其中秦家最盛,玉家与百里家略次之,大家族底蕴丰厚,绝非什么散户能够硬碰硬的,更何况是他们这种初来乍到、毫无根基的。
“就算明面惹不起,但我们也不能就这样让他宰,”天冬转眼就是一个坏主意,将声音压得更低,“就跟他说要盘店,签字画押后交接契书后,将钱给他,等他出了门走到无人处,直接一个闷棍把他打晕,然后抢回来!”
素影闷闷道:“可他是百里家的人,有靠山的,你要是使坏被他们抓了怎么办,到时候我们怎么在银水城立足?”
“当然不是我去!”
“那谁...”素影正想发问,突然见天冬意味深长盯着自己,语气都不由得上扬,“你让我去?”
天冬理所当然:“自然是你去啊,你轻功快,没人追得上。”
计划挺好,但她的功德怎么办?素影无言望天。
另一边,拐进小巷的百里山也正要与人碰头,不知为何连续不断打了几个喷嚏,他看着明媚的天,纳闷地搓了搓鼻子。
对面人嫌弃不已,甩着帕子往后退:“你怎么了?离远点别过了寒气给我。”
“二小姐,对不住。”百里山讪笑后退,道,“那三个要盘铺子的我打探过虚实了,实打实的愣头青,而且还是江湖人,没根的浮萍,现在手头有点资产,少说能拿出一千两金来。”
那女声娇俏,哼笑道:“要不是被玉堂彩用计抢了我的盘子,又快到家中月末盘点的日子,谁看得上这三瓜两枣?你把嘴巴闭紧了,但凡走漏半点风声,我要你好看!”
百里山讷讷,擦了擦虚汗:“是、是。”
“我姐成天打压我,倘若被她知道这个,少不得受她鄙夷,等熬过这次盘点,我就要全力筹谋年末进贡的事了,待我拿下这差事,助我族成为皇商,到时候谁也别想踩在我头上作威作福!就算是大姐也休想!”
“二小姐天资聪颖、行商有道,而大小姐总是自视甚高,早晚跌跟头的。”
百里山嘴上奉承两句,心里却暗道:脚跟都没站稳,一点小事就败在玉堂彩手下毫无还手之力,如今还要靠着不光彩的手段来往窟窿里补钱,生怕盘点的时候被大小姐知道。
而进贡是天大的事,各大家族都要出手,以她的水平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别把整副身家打水漂都算好了,到时候再灰头土脸回去挨骂,还想着踩在大小姐头上,真是异想天开!
“那还是照之前那样,交接了房契,就安排人抢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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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都说了,几个愣头青罢了,不过混迹过江湖,怎么也有点手段,总之你自己看着办吧,处理干净点,别像那次一样闹起来。”她撂下话,扭头离开。
正目视二小姐背影,忽觉头顶一凉,像有什么东西掠过,百里山抬头一看,只见树枝摇晃。
许是有鸟飞过。
他搔搔下巴,快步离开了此处。
这一桩买卖,各怀鬼胎,次日他们再约见时,直接在店铺内碰面。
铺子里有几张桌子架子,上面摆了些杂物,早已经落灰,百里山迎他们进来,眼神不住往他们身后扫了几下,朝李松山笑问:“令妹今日怎么没来?”
“她水土不服,身体抱恙,正在客栈里休息。”
百里山适时流露几分关心:“远道而来确实容易水土不服,我有一瓶养气丸,小友拿回去给令妹服用,说不定有所帮助。”
李松山道了谢,旁边天冬伸手接过,趁他们聊起商铺的时候,打开瓶子扭过头嗅了嗅,什么嘛,不过是一些低劣的人参丸,像是大家族的主子们随手赏的那种,哪里有治疗水土不服的功效。
他撇撇嘴,随手把瓶子揣进兜里。
店铺的契书摆在桌上,百里山取了笔墨搁在旁边:“这契书过了官府明路登记在册,都是合规合法的,大可仔细看看,有任何疑问都可提出。变更文书我也已经拿来,小友若是确定要,就在底下签上姓名即可。”
“我们相信百里掌柜的为人,契书就不看了,捱笛,你来签字吧。”
突然被叫假名,天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直到百里山疑惑看过来,他才如梦初醒,连忙取过笔,在文书上落下“顾捱笛”三个字,又按了指印。
李松山没有迟疑,从怀中将一叠银票掏出来,递了出去。
接过厚厚一叠银票,百里山笑逐颜开,道:“小友信任我,我也信任小友,我就不点数了,咱们交易愉快。只是我这铺子里还有些杂东西,待我午后喊几个小厮来运走后,即刻交付。”
“不急一时,”李松山笑道,“我妹妹抱恙,我们也担心,至少等她全好了,才会到店里来布置。”
他又道:“捱笛,你二姐先前说想吃糖糕,我们买了再回去吧。”
天冬被叫一身鸡皮疙瘩,硬着头皮:“那百里掌柜,我们先告辞。”
目送二人离开,百里山将银票揣进怀中,拍拍手,自货架后冒出四个人影,步下轻快,一看都是练家子,朝着他们追了出去。
百里山也将铺门掩上,四下看了眼,匆匆走入人流中,没一会便拐入一处巷内。
素影本猫在屋顶上,看百里山拐进巷道,也立刻轻手轻脚从屋顶绕了过去。
忽听咻的一声,像有什么利刃破空,素影心头突跳,连忙往下探了一眼,百里山脸上一道划痕,血流如注,人已经昏死在地上。
她等了会儿,没见有什么可疑人物,想必偷袭之人已经离开,她才跃下,小心探了探百里山的呼吸。
没死,只是昏过去了。
他胸前衣裳凌乱,本该在怀中揣着的那一沓银票早就没了踪迹。
素影气得攥紧拳头,可恶,是谁把他们的银票截胡了!竟然只用几息时间就完成了伤人取钱逃跑的动作,她甚至都没看见那人的半片衣角!
素影没处发泄,恼怒地踢了昏迷的百里山一脚,就反身去找李松山他们汇合。
她丧气地找到约好的地方去,才发现那儿不止李松山和天冬两人,地上还躺着四个黑衣人正哀嚎不已。
“什么情况?”
李松山慢条斯理将剑穗理顺,放回背后剑袋中。
“这几个人要抢商铺的契书,”天冬冷笑,随手补了针,让他们原地睡觉,“这百里老贼比我们想的更奸诈。”
本就没抢到钱的素影火冒三丈,后悔刚刚没多给百里山来几脚:“气死我了,有人先一步抢劫了百里山,我连对方是谁都没看到!”
闻言,李松山正欲开口安慰,却听见什么动静,微转向巷子转角处,语气微凉:“什么人!”
22.第二十二章
凉风拂掠而过,天冬踮脚跳过地上几人,过去瞧了一眼。
转角处空空荡荡,哪里有人。
“你是不是听错了?”
李松山迟疑道:“或许吧,但自从富贵山庄离开,我总觉得有人跟着我们。”
回到热闹的街道,素影因被先一步抢了银子而闷闷不乐,连路上喷香的煎饼都不看一眼,只顾埋头往前走。
他们和百里山交易的事,分明没透露给任何人,为什么会有人目的那么明确,在他刚拿到钱离开的时候下手。
她恍然地拉住天冬的手臂,严肃道:“我觉得或许真的有人在跟着我们。”
天冬目视前方,不敢左顾右盼,以免被传说中那个藏在暗处的人发现异常:“当真?那道士的感觉可能是对的,但是那人为什么跟着我们,图财吗?”
图财?那倒真有可能,不然为什么要去抢百里山。
素影下意识摸摸藏在怀里的玉碟,确认还在,方才松了一口气。
那日庄主说的确实不错,没有本钱在银水城寸步难行,这里的商号多如牛毛,还有三大家族压在头顶,想要出头何其困难。
这次的一万两金才只是试金石,开了铺子以后要花费的地方还多了去了。
“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李松山沉吟片刻,“要想办法抓到他。”
“跟了这么久却不下手,一定是打不过咱们,想要抓他恐怕需要陷阱,我抓这么多年通缉犯,我有经验。”天冬得意自夸,“不过说起来,还是怪我们太强了。”
素影大受震撼:“我们...吗?”
她觉得人有些时候不能太过自信,事实上偌大的江湖已经很少有人打不过他们了。
“我想到个点子,你们靠过来些。”天冬左右揽住他们的肩,掩饰不住兴奋,详细说了他的好点子。
李松山越听越无语,戳戳脑子:“你这里是不是...”
素影严肃起来:“他还是个孩子,你怎么能这么说他?”
在天冬感激与骄傲的目光中,她问:“不过之前道士有句话说得很对,你小时候发高热一定没及时看大夫,对不对?”
天冬:“?”
“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呢?为什么不相信我的主意?”
他不爽了,开始像苍蝇一样在他们耳边小声念他的超绝主意,不知道第几轮,终于把耳力更灵敏的李松山折磨投降了。
天冬下巴微抬,抱着手臂斜睨素影:“怎么样,二对一了,少数服从多数。”
素影:“......”
求放过。
几个时辰后,一个面如土色的瘦小人影从客栈中钻出,“他”衣着破烂,脖子上挂着个绿到发光的玉碟,撞翻了桌上几盏茶,“狼狈”逃窜到大街上。
天冬在后面夸张地拉长语调喊叫,追逐的速度却慢得不如八十岁老太:“不要抢我们的玉碟啊——快把它还给我们——小贼——快还我们珍贵的玉碟——”
李松山早已经从别的地方绕出去,埋伏在东街,耳边听着这场糟糕的闹剧,满脸写着无语和不情愿。
这么浮夸的演技,盯着他们的人得有多蠢才会上钩。
天冬“气喘吁吁”地扶着双膝停下:“小贼——你不要以为往东面一直走我就抓不到你——”
前面的“小贼”身形一颤,背影中似乎带着几分恶寒,脚下匆匆往东边拐。
在无人处停下,她叉着腰,僵硬地哈哈两声,放粗了声音:“连我一个没有武功的都追不上,真是没用,这个能取到很多钱的玉碟是我的了。”
咻的一声,一片翠色飞叶裹挟凌厉内力朝她袭来,素影双瞳震颤,不是,这真能引出那个人啊?
她连忙退避几步,捂住胸前玉碟扭头去看,刺金红衣落在墙头,那人头罩幕篱,见不到脸,只能凭着身量判断出是个男子。
“你是什么人?”
他不答,似乎感知到什么,微微偏头。
李松山自他身后跃起,未出鞘的不见生握在手中,朝他肩膀处劈去。
蒙脸人抬肘格挡,顺势伸手一撩李松山的剑,卸掉大部分力气,数片绿叶随着动作从他袖口洒落。
天冬此时赶到,几支银针已悄然夹在指缝间呼之欲出。
那蒙脸人看见他们,稍顿片刻,竟然毫不恋战,扭身便跑。
“看你们不相信我吧,这不是引蛇出洞了吗,”天冬洋洋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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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而且他就是打不过咱们,看见我们来就逃跑。”
“求你自卑一点,别贫嘴了!”素影胡乱擦了擦脸上的土灰,足尖点地,百忙之中还白他一眼,朝蒙脸人逃跑的方向追去,她身姿飘然,几息间只剩背影。
李松山亦不多话,侧耳分辨声音去向,紧跟着追去。
蓝色道袍偏飞带起一阵风,原地只剩下天冬。
“哎你们,等等我,没我打得过吗?”
素影落在蒙脸人身前,玉碟已经被她收进怀中,她定定看着那人,总觉得有几分眼熟。
他似乎并无伤人之意,正欲后退,却撞见赶来的李松山和天冬。
三人围住他,逐步逼近,想看看他的庐山真面目。
“你究竟是谁?”
正在素影伸手要拽下他的幕篱时,一阵白烟袭来,眼前瞬间什么也看不清,她茫然睁大眼,双手试图拨开迷雾。
天冬则下意识朝烟雾处扑去,却只扑了个空。
只有李松山本就看不见,听着动静又追几步,发现素影与天冬扑通两声倒下,他才堪堪停住,只能任由那人逃走,自己回身去找两个拖油瓶。
天冬没有彻底晕过去,只是抬不起手脚,他唉声叹气:“着了道了,这人怕不是跟我学的手艺,怎么在烟雾弹里面塞这种无色无味的迷人散。”
迷人散的效果和天冬的特制麻沸散差不多,吸一口能昏睡好一会儿,不过天冬毕竟是白术门出身,多少有些免疫,所以这东西对他作用不是很大,只是浑身无力。
但是素影就完全中招了,她本身就对这些江湖伎俩就懂的不多,刚刚全无防备,呼吸了好几口,现在和那日被天冬的匕首划了一样,已然昏睡过去。
“天天拿麻沸散扎人,报应来了。”李松山蹲在旁边,略微摸索一番,把素影轻松抱起。
天冬嘿嘿一笑:“我错了,下次还敢。”
李松山抱着人准备离开,丝毫不管天冬死活。
“你等会,那我呢?”
“躺那睡一觉,不过记得翻身,近来日头毒辣了许多,当心别把这面晒焦了。”
“?”
天冬无可奈何地闭眼,感觉人生一片黑暗。
23.第二十三章
屋里逼仄,小窗撑开一半,博山炉里飘出的香困在梁上出不去,熏得人睁不开眼。
胡掌柜翘脚坐在太师椅上,慢条斯理刮着盖碗边缘的茶沫子,连眼都不抬一下。
空气沉闷得让人浑身不舒坦,素影也是头回这么憋屈,连凳子也没有,在胡掌柜面前堪称是狗腿,只差捏肩捶背了。
今天已是他们盘下铺子的第十日,本来说好要开个常规些的茶水铺子,聘位师傅做花生酥,先将生意做起来,后面再徐徐图之。
不想各个茶叶商仿佛都得了什么信号,从高于市价十倍到最后直接闭门不见,甚至连谈好的只差定契这临门一脚都能反悔。
屋外蝉声嘈杂,天气越发燥热,素影心里也越着急。
觊觎他们玉碟的人没抓到,离选定上贡花生酥商号的日期也只剩五个月,再这么下去,恐怕走这条路也行不通了。
胡掌柜却越发悠然,品着茶发出满意的喟叹,却对边上的素影视而不见。
“胡掌柜,”素影忍不住问,“供茶叶这事,您怎么想?”
闻言,胡掌柜凉凉扫她几眼,上翘的胡须抖动,他腔调古怪:“嗯?倒忘了这儿还有尊大佛。”
盖碗搁在桌上,发出闷响。
“我要得不多,铺子盈利我要占六成,至于茶叶子——我这儿只有好茶,没有劣品,不二价一斤20两金。”
高于市价五倍,但又加了条件。
她不能自作主张,还需要回去商议一番才好,虽然他们为了进方外观才来到这里,意不在经商,但也不代表要被人当傻子宰。
“那胡掌柜,我明日给您答复成吗?”
“可以——”他拉长调子,“但出了这个门,明日也不需要来了。”
到这个地步,素影就算是傻子也知道这些茶商联合起来刻意刁难他们,不出意外,道士和天冬那里也是空手而归。
不知是出于排外的缘故,还是有人在背后搞小动作。
但这就是明显的欺负人,素影冷了脸,在胡掌柜不可置信的表情中一脚踢翻了他的小茶桌,博山炉摔在地上滚了几圈,香灰洒了满地。
“如果生意是这么做的,那你们银水城可真是让人开了眼了。”
“哼,”胡掌柜不怒反笑,伸出胖手指着她,“年轻人心气就是高,肯卖你都是我老胡心好,你往外面问一圈,现在哪个茶商敢把茶卖给你们!”
“胡掌柜也别忘了告诉他们,我们江湖人有怨报怨有仇报仇,”素影抛了抛峨眉刺,反手握住,“想把人逼到绝处,还要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命够不够硬。”
她摔门而去,迈过门槛的时候被自己的衣摆绊了一下,虽然刚刚气势汹汹放了狠话,但背影却颇有些狼狈。
屋里狼藉一片,胡掌柜死死盯着她,啐了一口:“呸,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不先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银水城可不是好混的地方!”
李松山在外面等她许久,听她步履沉重,便知道这一家也是个不好谈妥的,这么看来全城的茶商似乎都有着紧密联系,方能这般刻意针对。
天冬正好也从远处狂奔过来,一个趔趄险些摔趴下,他果断扯住李松山的袖子,堪堪稳住身形。
他气都没喘匀:“我、我从银水城的游侠儿处打听到,城中所有茶商都归百里家二小姐百里婷所管,我觉得肯定是百里山想给我们做局,结果钱被抢了契书也失手,赔了夫人又折兵,所以现在狗急跳墙了。
不过这位胡掌柜倒是个例外,他不久前才被玉家商号挖走,手中握着三成货源,想必他不会像百里家那样为难我们。”
“那你想错了,”素影叹气,“或许百里山是故意辖制,才让茶商不许卖货给我们,但是这玉家的胡掌柜也一样坐地起价,二者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李松山:“按理说银水城的三大商号都是以茶楼发家,那为何只有百里商号有茶叶?”
天冬和他们大眼瞪小眼,几番冷场后道:“我怎么知道,你没跟我说这个也要问啊。”
“......”
玉秦两家既然在银水城中没有供货商,又把茶楼经营得风生水起,定然是还有别的渠道,说不准这渠道也能为他们所用。
天冬终于承认自己脑子不转的事实,认命又跑了一趟。
银水城坐落于群山之中,极目远眺,四面环山,山间一条玉带穿过,那玉带就叫九江,孕育了银水城的茶业繁荣。
九江左右分布的大大小小的山头,均是茶山,而这些茶山有六成以上归属于三大商号,余下的则是原本茶农的地盘。
除了百里家外,另两家的茶山产出的茶都不卖,全用来供给自家的茶楼。
“居然有茶山,难怪...要不别找了元大师了,”素影把这封情报盖在脸上,安详躺下,“我现在考虑直接去找赤霜打一架,她爱死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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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死我死。”
“也不要这么消极嘛,至少我们能破解赤霜做出来的傀儡,虽然赤霜好像根本没做傀儡...但说起来公输前辈真是高瞻远瞩,仿佛预料到我们会去富贵宝库一般,哎,等等,这不会是天元大师的手笔吧?”天冬肃然起敬,“真不愧是传说中的全知者。”
素影被他山路十八弯的脑回路惊呆,一时间没有吭声。
“咦,破财之兆,”李松山随手掐算一下,“看来就算你想直接找赤霜单挑,这钱也照飞不误。”
听到这四个字,素影都没察觉李松山又开始卜卦,满心满意都是悲伤,紧捂着怀里的玉碟,有些牙酸。
好端端怎么就破财呢,穷了十来年了,才富这几天也不成吗?真是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挑苦命人。
“那怎么办,有没有破解的办法?”
她脱口问出,又觉得有些后悔。
毕竟李松山破解书中诅咒的办法是撕了那页,破解下下签的办法是从签筒里挑一根上上签,当真不靠谱到极点,问了还不如不问。
“这些灾祸,选择规避者多,主动应象者却很少,”李松山道,“你现在只需主动将钱花出去。”
素影不大理解,把盖在脸上的情报拿开,扭身看他:“但这和破财有什么区别?”
“你傻啊,”天冬似乎理解了这个做法,激动得一拍桌子,“至少你可以主动选怎么破财啊!”
银水城周边的茶山并非完全掌握在三大商号手中,那么他们只要花钱盘下茶农手上的茶山,无论是货源之难还是破财之兆,这些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这件事做得倒没什么阻力,全因他们在一处茶山那儿碰见了个“熟”人。
女子乌发挽起,背着竹篓,身着粗布衣裳在茶山间劳作,烈日照下,额汗打湿了碎发。
她用手背轻轻擦拭,笑意格外清浅,边采摘嫩叶边与别的采茶女们话家常。
左不过是谁家鸡生了几个蛋,谁在雨后摘了许多菌子,谁的小孩上私塾被先生打手板。
素影愣愣看着,关于丹灵的记忆不断冲刷脑海,她温柔可亲,身材与姐姐也别无二致,光看那背影几乎就是同一个人,素影不由得止步在树下,踟躇犹豫,不敢近前。
近乡情怯,姐姐就是她的孤乡。
谢春风率先注意到她,面露惊讶之色:“素影女侠,还有李道友和天冬侠士,你们怎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