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鬼寻仇吗?送可爱鬼哦》
1. 西苑鬼仙·撞鬼 光怪陆离
宋青君面前是双目渗血的小姑娘。
小姑娘死死扣住她的手腕,面带哀求,声音沙哑。
“求求你!阻止他!”
突然——
眩晕感袭来,宋青君猛地睁眼坐起。
噩梦里那阴冷恐怖气息还裹挟着她的身心。
她不禁手脚发凉,浑身颤抖。
又是这个梦。
可是,为什么这次竟……
出现了鬼?
她迟钝地用手拭去了额头上的虚汗,良久过后才找回呼吸。
眼前恢复成一片虚无,这让她获得了片刻的安心。
心扑通扑通直跳,仿佛要冲出嗓子眼。
宋青君轻轻按压胸膛。
等渐渐平静后,她尝试着琢磨起梦中那鬼的话来。
可思绪纷乱又心绪不宁,她什么也想不到,只觉得那最后句话看似是祈求实则是威胁。
睡是不能睡了。
迟钝地起身坐到桌前,她打算叫丫鬟倒杯热茶来清醒清醒。
突然,门外传来哭泣。
夜晚异常寂静,那哭声显得格外清晰,宛如女鬼哀吟。
联想到梦中之景,宋青君瞬间寒毛竖立。
可等仔细分辨片刻后,她发现声音不是梦中那小姑娘的,反倒好像是……
她的贴身丫鬟竹桃的。
平日这时候竹桃确实会在门外帮她守夜。
这样想着,她犹豫地轻声呼唤。
“竹桃?”
“啊,小、小姐——”
门外的哭声顿住,转为细细的呜咽。
“是奴婢,吵醒您了吗?”
确认是人后,宋青君将心放回了肚子里。
她长舒了一口气。
“不是。我有些口渴,你给我烧杯热茶吧。”
竹桃应声,哭声渐远。
不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
脚步声传来,还伴有擦脸拭泪的摩擦声。
宋青君觉得奇怪。
“怎么大半夜的在门外哭?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奴婢、奴婢……”
竹桃支支吾吾,语焉不详。
最后,她忽得拔高声音,放声大哭。
“小姐,您知道奴婢在西苑有个姐姐叫竹兰。”
“前几日奴婢去找她时听说她被派去采买东西了,不在府上。”
“可昨个一起出去的都回来了,竹兰却还是没影。
“奴婢去问,她们说竹兰是昧了银子偷跑了,但奴婢不相信,就去到她房间里……”
说到这她又停住,几乎泣不成声。
宋青君只好轻拍她的背,安慰让她慢慢说。
竹桃一抽一抽的,半晌才接下去。
“发现,发现……
“发现她床铺里藏了一张纸。上面写着救命!”
一口气吐露完后,她突然靠近,攥住了宋青君的手。
“小姐,您说竹兰她会不会……”
感受到那轻颤又冰凉的手,宋青君手指不禁微缩,但没有抽回。
她轻声安慰:“明日我会去问问西苑的管事。”
“你且放宽心,没收到什么坏消息前切莫胡思乱想。”
本意是给对方一个安心,可她没想到坏消息真就来得这么快。
第二天,竹桃在路过小莲池时,意外发现了竹兰被开膛破肚的尸体。
等青君赶到,她早已昏阙,被抬了下去。
小莲池外一圈圈的都是人。
胆小的看了一眼就逃了出去。
胆大的用手绢捂着嘴,边看边啧啧称奇。
弥漫四溢的血腥味很重,狠狠刺入鼻腔。
丫鬟婆婆们又叽叽喳喳讨论着,很吵。
宋青君皱眉。
她不打算久待,只在外圈了解大概后就要离开。
忽然,一只冰凉的小手从下牵住她。
她冷得打了个寒颤。
一道脆生生的童声也随之传来:“姐姐,发生什么事了?”
是西苑哪个凑热闹的仆人的孩子吗?
青君想着。
而后,听着周围处处是“血流了一地”“肠子都出来了”的血腥言论,她抿了抿唇。
猜测这小孩子手变得这么冰应是被吓坏了,她微微俯身。
根据声源,青君摸索着捂住小孩的眼睛和耳朵,轻推着他离开这是非之地。
那小孩倒也顺从地被她推着走。
可在一处安静的地方停来后,他又问了一遍。
“姐姐,发生什么事了?”
见这小孩这么执着,宋青君蹲下,凑近。
“小孩子不要问这么多,不然……”
她半是忽悠半是吓唬地说道:“会被鬼怪抓走的。”
但这小孩根本不怕,反而牵起她的手,咯咯笑起来。
“姐姐你别逗我啦。走,我带你去找你的丫鬟吧。”
那手还是很冰。
青君跟着走了一阵后,内心油然生出一股怪异感。
可没来得及多想她就到了地方。
“到了,姐姐进去吧。我先走啦!”
“……哦,好,多谢。”
她点头,进屋,听见一阵慌乱的衣物摩擦声。
体谅竹桃现在的心情,青君便说不必行礼。
“小姐……”
呜咽声再次传来。
她上前,轻拍竹桃颤抖的肩膀。
原本就瘦弱的小姑娘现在感觉更是脆弱,仿佛一用力就碎了。
但青君也只能对竹桃说节哀。
府里会给竹桃一些银子,不过不可能查这次事。
毕竟这宋府表面看着风光,内里,人皮兽心的鬼怪多的是。
没人会为一个西苑的小婢女讨回什么公道。
竹桃也没再说话,只是哭泣。
她一抽一抽的,仿佛下一刻就要断了气。
青君更加轻柔地帮她顺气,安慰她好生休息。
“我会同管事的说给你几天时间去处理竹兰的后事。”
一道破碎的应声从对面口中勉强溢出。
之后,她想给竹桃一点空间就出门了。
怪异感再次腾升,盘旋着压在心头。
青君说不上为什么,只能只呆呆站在门口。
这时,旁边有侍女向她行礼。
等那人渐渐走远后,宋青君听见一道刻意压低的声音。
“明明路上都没看到小姐到这来的。”
她瞬间想通了。
难怪她跟着那小孩走时,根据脑海里的印象感觉好像笔直地穿过了一间屋子。
回想起那冰冷的小手,宋青君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怎么最近总是撞鬼……
等身体回暖了,她才能迈开腿去找高间仁管家说休假之事。
那人声线一如既往的黏腻又谄媚。
“小人会安排好的,二小姐放心。”
青君点头,轻嗯了声。
接着想起之前竹桃说的字条,她张了张嘴,有些犹豫。
最终,她还是问出了口。
“竹兰那几日可有什么异常?”
对面声音突然变得尖锐,语气里满轻蔑,透露出浓浓的愤恨。
“呵!她在外面被抢了银子又占了身子,想再回来,结果被狗咬死丢到池子里了。”
“晦气!二小姐不必为这贱人劳神。”
青君皱眉,想也问不出什么便回了房。
竹桃下午领了银子带着竹兰的尸体离开了。
宋青君是已故夫人的女儿,加上是个残废,在宋府一直默默无闻。
又因本身喜静,贴身的丫鬟她也就只要了竹桃一个。
所以现在屋里屋外都只剩宋青君一人了。
夜晚,风划过窗柩发出呼呼的声音,刮人耳膜。
她懊恼自己没再找一个丫鬟。
又想着昨晚那奇怪的梦,青君根本不敢睡,只得坐在桌便喝茶提神。
但周身突然铺开浓浓的凉气,悄无声息地渗入骨髓。
“姐姐这么晚还不睡对身体不好哦。”
身后的声音清亮,清澈悦耳。
仿佛真有一个青葱少年真诚地关心她的身体。
但可惜,阳间没有这样的人。
感受着比冬日冷风更尖利的凉意,宋青君瞬间瞪大了眼,不受控制地打颤。
攥紧衣袖,她用尽全力克制颤抖。
“你、你是谁?”
那鬼头发虽高高挽起,但还有些细碎的发丝随着气流浮动。
偏偏他还嫌吓得不够似的,微微俯身。
那发丝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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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有若无地蹭着宋青君的脸颊。
他在青君的耳边呢喃。
凉意直冲宋青君的天灵盖。
“我是帮姐姐带过路的那个。”
有些痒,宋青君忍不住皱眉,微微偏头。
同时,她暗自吃惊。
几个时辰未见,这小鬼怎么长这么大了?
鬼见状,没再吓唬她,径直坐到对面。
感觉对方还算温和,青君渐渐放松。
“想起来啦,我叫宋书禹。”那鬼说道。
“……你姓宋?”
宋姓在这可不常见。
对面,宋书禹支着下巴,笑嘻嘻地点头。
“对啊。我随我娘亲姓。”
像是知晓宋青君心里所想,他接着又大大方方开口。
“我与姐姐没什么关系,也不是来害你的,反而,我是来请姐姐帮忙的。”
“我是鬼仙,专门做为惨死鬼报仇的生意。”
“……什么意思?”
青君试探地提问,想要稳住那鬼。
没想到那家伙还真像竹筒倒豆子一般叭叭地说起来。
“简单来说,鬼死后都会忘记阳间的事,一般鬼会转世投胎。”
“但有些怨念深的惨死鬼会滞留人间,若是不及时处理,就会攻击无辜之人,引发祸端。”
“鬼仙便负责向它们说明死因后借鬼气帮它们报仇,好让它们安心投胎。”
“成功后我会吸收它们的鬼气。鬼气越多我就越强。”
“不过呢——”
宋书禹拖长音,语气听上去很是苦恼。
“鬼不相信鬼的话。所以,我想请姐姐帮我说,可以吗?”
青君不知道这家伙是不是装出来的天真烂漫,不敢轻易允诺。
她抿唇。
“帮你对我有什么好处吗?”
“姐姐可以获得功德哦。这可是好东西!怎么样,姐姐要答应我吗?”
“……”
其实她试图转移话题。
但这小鬼乘胜追击,她只能被迫咽下“功德是什么”之类的蠢问题。
说实话,宋青君是真不敢直接回复答应还是不答应。
不答应可能会血溅当场。
可要是答应了……
俗话说鬼话连篇,鬼自己都不信鬼话。
答应了就是上了贼船,日后也说不定免不了卸磨杀驴。
这样想着,她在这边进退两难。
不过那边宋书禹的内心也在犹豫。
他知道宋青君的秘密。
按照原计划,只要以此威胁,他就可以借宋青君的口,吸收鬼气,变强,然后——
报仇!
可浮现在他脑海中的,那温暖了他耳目的温度,将他带回了记忆深处。
他有些恍惚,张开了嘴却说不出话。
一人一鬼都沉默。
气氛顿时有些凝滞。
最后,还是宋青君先开口。
“我答应你。”
她倒是不知道那鬼心里在想什么,只知道自己现在只能答应。
一方面,实力悬殊,她没有拒绝的余地。
另一方面,她想起早上那死状可怖的尸体,潜意识里不愿放弃。
竹兰明显是死于非命。
白日高间仁那鬼扯的说法,青君一个字都不信。
她与竹兰接触不多,但敢肯定竹兰不会是偷银子的贪奴。
这个中隐情,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阳间女子自然不可窥探。
不过……
宋青君抬眸。
无神的双眼正对着面前的鬼仙。
一个阴间的鬼或许能。
见对面答应,宋书禹无声松了口气。
方才那卡嗓子般让他有些窒息的哽咽感也顿时消失无踪。
他转头又变得笑嘻嘻。
“姐姐握住我的手,我们的合作就算达成了。”
感受到面前的冷气,青君缓慢将手覆上去。
“那好,很晚了,姐姐睡吧。要好好休息保重身体的。”
说罢,面前的鬼轻柔地将另一只手覆上她的眼睛。
她马上感受到困意。
不,等等!
那梦,不能睡……
可还没开口,她就失去了意识,沉沉睡去。
2. 西苑青衣·突变 与鬼同谋
宋青君自今年开始便一直做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身处一片闹市,小姑娘是她第一眼所见之人。
但她一开始并没有在意。
宋青君生来就是瞎子。
一下被满目火树银花冲击,就算周围喧闹无比,她也瞬间听不见了任何声音。
全身的感知涌入眼上,跳动闪烁的火光让她目眩神迷。
可深感恐惧的同时又移不开视线,她用呆愣的目光描摹事物,缓缓走入人群。
而一切又变回虚无。
此后,每晚她都会做这梦。
而且更为诡异的是,梦境是一成不变的。
相同的环境,相同的细节,甚至连她进入和脱离的时间都从未改变。
宋青君渐渐从颤抖震撼变到习以为常。
平静后,她发现所见之景会随着小姑娘视线的变化而变化。
为理出些头绪,她便向那小姑娘走近。
小姑娘对面站着个年纪相仿的男孩。
“你乖乖待在这里,我一会再回来接你。”
“哥哥……”
她还想说什么,可对面的人只是匆匆转身离去。
宋青君陪她从人声鼎沸等到月落人稀,她哥哥始终不见踪迹。
之后宋青君试探着阻拦那个小男孩。
但她只是如鬼魂般从他身体穿过,没留下任何痕迹。
她告诉小姑娘她哥哥不会回来了,小姑娘也没有回应。
尝试多次后,宋青君意识到自己无能为力,便只将这梦看做观赏世情的幻境。
那日是宋青君第四十次来到梦境。
开始,一切都还在原本的轨迹上正常进行。
可不知为何,她分外心绪不宁。
头一次倍感焦躁,惴惴不安地随意席地而坐后,她转头看向身旁的小姑娘。
小姑娘杏眼圆腮,惹人怜爱。
她听话地等在原地,时不时伸长脖子远望,期盼那人劈开人群,牵起她的手带她逃脱孤寂。
可这愿望注定没有回应。
热闹散去,花火渐熄。
灯火阑珊中只剩她一人还守在桥边。
寒风毫不怜惜地打压那瑟缩的小身躯。
配上降临的死寂,周围更显得充盈着无尽未知的恐惧,一点点蚕食,欲将她吞噬殆尽。
宋青君感觉十分压抑。
好在这场梦将尽,她用力按压胸口,准备起身离去。
可这时异变突生。
一双小手猛地从侧边射出擒住她的手腕。
她被迫转头,正好对上小姑娘的眼睛。
红肿的双眸笼罩着不祥的黑雾。
丝丝黑气挣扎漫溢,空洞的眼眶如无尽的深渊,透着森森鬼气。
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此时面色阴沉又邪得诡异。
她抵住宋青君的额头,体温骤降。
近距离地看到那灰白的死人脸和诡异的双眼,宋青君不自觉将呼吸放浅。
她怎么也不敢相信。
刚才这还是她做过很多遍且从未改变的梦,怎么竟会在一瞬之间出现如此诡异的变动?
不禁颤抖,不敢妄动,她只能一声不吭,暗自掂量自己主动出击会不会让情况有所转机。
可小姑娘出其不意,像受到难以承受的痛苦,她面容扭曲,猛地张开猩红的嘴。
不过,她没有想咬掉宋青君的脑袋,只是苦苦哀求。
“求求你……阻止他……阻止他……”
那声音尖锐刺耳,目不明耳却很聪的宋青君难以忍受。
她尝试活动手腕。
但那小姑娘力气大得惊人,她不仅脱不开还被抓得生疼。
面前诡异的双眼流出血泪。
最终,小姑娘用尽了全力嘶吼。
“求求你!”
眩晕感袭来,宋青君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就逃脱了那恐怖的梦境。
这便是昨夜发生的事。
她本以为今夜定会凶多吉少。
可出乎意料,这一夜她睡得格外安心。
醒后,宋青君轻柔眼角。
莫非是因那鬼仙的出现让寻常鬼怪不敢随意靠近了……
正想着,她突然听到熟悉的童声。
“姐姐你醒啦,昨天忘说了,我已经找到生意啦!”
那声音依然十分欢快雀跃。
但宋青君很疑惑。
“就是昨天小莲池那的丫鬟。”
“不、不是这个,是你怎么……”
她当然知道竹兰的死有隐情,所以吃惊的是面前的鬼仙怎么……
“忽大忽小的?”
“哦,这个呀。我现在比较弱,白天只能维持死时的模样。”
接着,凉气凑近,轻抚上她的脸。
那小鬼的声音透露着掩盖不住的骄傲。
“但我还是很强的,还能在白天出现。怎么样,姐姐?我很强吧!”
最后一句就一个意思:我很棒哦,求夸求夸!
宋青君意识到他死时竟只有五六岁。
难怪变化这么大,可是……
她不禁怀疑,难道性格也会随着形态变小而变得孩子气吗……
但,既然听出了对方的言外之意,她也就顺着了。
“嗯,确实很厉害。”
“不过——”
她后倾,轻轻推开趴在床头的小鬼。
“我要梳洗了,你快出去。”
宋书禹这才发觉自己不应该在这里。
脸不禁泛红,他连忙应声,立马飘走去找线索。
宋青君则去往西苑,为再找个丫鬟,也为发现些竹兰遇害的线索。
西苑是下等仆人的住处。
而她虽生母早逝,但也是嫡长女,与续弦及其嫡子一同住在北苑。
南苑住着姨娘和庶子庶女。
宋府老爷则在东苑。
宋青君眼盲,可对宋府的布局了如指掌。
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她都分外熟悉,走起来也不磕绊。
半路,她察觉有人靠近。
一道女声传来。
“小姐好。小姐可是去西苑?阿蚕可以带路。”
青君无所谓地嗯了声。
但就算有人带路,她会也边走边确认路线。
靠近小莲池时,青君突然听到身旁传来呢喃。
“阿兰怎么这般不幸,竟死得这么……”
听出两人似乎熟识,她状似无意地开口。
“你认识竹兰?”
阿蚕本出神地想着竹兰,但听见宋青君说话后就连忙回神。
“是。”
“她离府前可有什么异样?”
她思索一番后才轻声回答。
“回小姐,几天前阿兰好像看起来很生气。”
“她在那天遇见了什么怪事?”
“这奴婢不清楚。不过那天阿兰的妹妹来找过她。”
“奴婢当时觉得可能是姐妹俩闹了矛盾,还问了一句。”
“但阿兰不愿意说。”
竹桃?
宋青君低头思索。
片刻后她还想再问时却发现已经到了西苑。
“小姐,到了。还有用到奴婢的吗?”
青君觉着这丫鬟不错,便点头。
“嗯。正巧竹桃休假了,我现在缺个贴身丫鬟,你可愿到北苑来?”
“月俸不错,而且呆在我那活儿也轻松。”
闻言,阿蚕愣神一瞬,而后喜不自胜。
“奴婢愿意!多谢小姐!多谢小姐!”
声音不自觉拔高,她语气里掩不住雀跃。
太好了……
俸禄多了,时间也多了,可以多绣些帕子挣钱。
或许,就能少受责骂……
“阿蚕!你这个不下蛋的母鸡!不好好给我绣帕子赚钱又去哪儿偷懒了!”
阿蚕没想到心里才想那人,那人就来了。
刚燃起的欢喜瞬间被浇灭。
止不住地浑身颤抖,她缩着脖子,心脏如擂鼓般狂烈跳动。
宋青君被那声呵斥刺得直皱眉头。
可还没等她开口,那就声音转了几百个弯。
谄媚顺着空气穿入耳中。
“哎呀,原来是二小姐。老奴是杜嬷嬷。
“刚才离得远了些,没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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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老奴给小姐赔罪了。”
而那老家伙对着阿蚕又换了幅嘴脸。
“小蹄子!还杵在这偷懒干什么!”
不遗余力斥责一通后,她又笑呵呵地面向宋青君。
“我家这没用的小媳妇怕是会碍了小姐的眼,老奴马上带她走。”
宋青君见这杜嬷嬷脾气不好还嘴脸不少,皱眉,抬手制止。
“阿蚕现在成了我的丫鬟。”
说完,她转头,温声道:“你去收拾吧。”
阿蚕连忙踩着碎步走了。
杜嬷嬷见状,小眼睛提溜提溜打转。
想到日后搜刮的钱财更多了,她忍不住搓捏手指,笑起一脸褶子。
“嘿嘿,二小姐慧眼识珠,我们家阿蚕最是聪明能干的!”
宋青君不愿理会。
等阿蚕回来后,杜嬷嬷又借口说些体己话,将阿蚕拉到一旁。
不过青君听力卓绝,一字不拉全听进了耳朵里。
杜嬷嬷刻意压低声音,但暗含的威吓半点不减。
“别以为到了北苑就能偷懒了,今天下午一定要给我滚回来把绣好的帕子送来!”
阿蚕诺诺应声。
然后带着她去北苑,觉察对方魂不守舍,宋青君便主动开口。
“对如此尖酸刻薄的婆婆你一直这般默默忍受?”
阿蚕顿时眼眶泛红。
“奴婢也没别的法子。”
她语调戚哀,口中溢出呜咽,一顿一顿地讲着。
“奴婢是童养媳,以前就受她磋磨。如今嫁去两年了肚子都没动静,更惹得她生气了。
“丈夫又是个怯懦的,对着他娘啥也不敢说。”
声音越来越轻。
“奴婢就只求多听话多顺从能少吃苦头……”
宋青君没法插手家务事,只能轻拍阿蚕的背,以示安慰。
等对面情绪稳定后,她才问出那想了许久的问题。
“竹兰可曾写过什么信件?”
阿蚕擦拭着眼泪,依然哽咽。
“奴婢不清楚。”
“那竹兰离府的那段时间里竹桃可曾去过她房间?”
“这到是未曾,小姐,阿蚕平日都在大门做活,那几日没见她来过西苑。”
青君若有所思地点头。
她一直觉得竹桃所说的字条很莫名其妙。
若是竹兰想在府内求救,怎会单单写“救命”,还将其藏在隐蔽的床下。
而若是竹兰在府外出事,那府内根本不会出现字条。
怎么都说不通。
只可能如阿蚕所言,竹桃没去过西苑。
那她为何要编造一个字条的谎言?
更重要的是——
她那时如何肯定竹兰有危险?
如此看来竹桃跟竹兰的死脱不了干系。
可青君回忆起那夜竹桃确实哭得情真意切。
她转而又想,阿蚕可能在撒谎。
但其实无论是阿蚕还是竹桃,都不会是残忍杀害竹兰的凶手。
两人很难离府,也不可能在府内做出如此大的动静。
一时间,她思绪万千,感觉被绕晕了也没理出什么头绪。
下午阿蚕要去送帕子,正巧宋书禹回来了,青君便让她去了。
宋书禹白日是去查之前一同和竹兰出府买办的人。
没什么异常。
“我在府上没有感觉到血气和鬼气,要么案发地点不在这,要么……”
“有什么东西将它盖住了。”
他语气凝重。
“无论那种,都不好对付。”
青君也将自己方才所想的告诉了他。
竹桃早已离开宋府,现在也不知道在哪。
她便建议宋书禹跟着阿蚕,看看她可不可疑。
“她现在应该在西苑。”
“不过。”
青君算了算时间,有些纳闷。
“按理来说去了这么久,她应该早就回来了才对。”
宋书禹应声,听话地去了。
可马上他又匆忙地飘了回来。
“姐姐,不好了!你那个丫鬟死了!”
3. 西苑太公·拍喜 无妄之灾
见宋青君着急赶去,宋书禹便牵起她的手开始鬼穿墙。
“发生什么事了?”
宋青君难以置信。
刚才还好好的人怎么会一转眼就死了?
可惜,宋书禹也不明所以。
他话里也满是震惊与不解。
“我才到西苑就看见那丫鬟死了,旁边还围了一大圈人。”
一人一鬼快速赶到,才进门就听见有人正极为悲痛地哀嚎。
“哎呦喂——怎么就打死了啊!这叫我们娘俩之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啊!”
“你们都要赔!”
但马上有人反驳。
“分明是你自己说铁锹效果好,这能怨我们吗!”
一旁人也连声附和,满脸义愤填膺。
觉着众人就要吵起来,宋青君扯开嗓子高喊。
“发生何事?如此喧闹!”
听见身后突然传来声音,众人顿时安静。
转头见是二小姐来,他们赶忙让出一条道。
顺着宋书禹的指引,宋青君径直走入人群。
伏在地上,哭天抢地的人正是杜嬷嬷。
听到宋青君的声音,她吓得一激灵。
接着,她又立马转头朝着宋青君痛哭流涕。
“小姐!您要帮老奴做主啊!他们打死了阿蚕啊——”
众人回神,也朝着宋青君大呼冤枉。
“小姐您别听那恶婆婆恶人先告状!”
“对啊!我们是无辜的!”
……
听他们七嘴八舌地争吵,宋青君脑袋疼。
“安静!”她揉着头冷喝,然后指向一人,“你说。”
其他人噤了声,那人赶忙开口。
“小姐,是杜嬷嬷中午托我们照着她那边的习俗帮她求儿孙的!”
“什么习俗?”
“好像,叫拍喜,就是要在妻子回家路上拿棍子打她,边打边喊生不生。
“我们当时觉着挺有意思,就答应了……”
那人心虚地瞥向宋青君,语气减弱。
可接着他又强硬起来,好像自己很占理。
“但是是杜嬷嬷说棍子不够让我们拿铁锹打的!”
青君淡淡望向他。
“那你们怎么做的?”
“我们大伙就藏在院子里,见阿蚕回来了便冲上去拍喜。”
“而且也是杜嬷嬷说就算哭喊求饶,甚至流血了都不能停手,只能等她丈夫给我们撒花生枣子后才行的!”
“我们一直没见着有人来就没停手。
“只听着阿蚕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见她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我们才、才发现——”
惊恐爬上脸,嗓音顿时拔高。
“她已经死了!”
说完,那人扑通跪地求饶。
“我们没想害阿蚕呐!小姐,您要为我们做主啊!”
杜嬷嬷见了,赶忙爬上前,尖叫着狡辩。
“老奴只想讨个儿孙,没想害人呐!是他们打死了阿蚕!”
不敢回忆那扭曲的躯体,她死闭着眼,紧紧攥住宋青君的绣花鞋。
“小姐!您要为我这个老婆婆做主啊——”
宋青君听完,眉头紧锁。
她大概猜到阿蚕死前必定承受了非人的折磨。
可这事不好处理。
加上周遭又魔音贯耳,她难以忍受,更用力地按压太阳穴。
这时,西苑的混乱将管家惹来。
高间仁身后跟还着一群仆从。
众人顿时闭嘴。
他直奔宋青君,露出一副婢膝奴颜的猥琐模样。
“二小姐,您怎么在这?此地污秽,您小心别被这些下人冲撞了去。要不您先回去,这事留小人来处理就行。”
宋青君一直觉得这人阳奉阴违,不信他,果断拒绝。
“阿蚕是我的丫鬟,我自然要为她做主。”
“不过——”
她话音一转。
“你来得正好,带一些仆人将阿蚕的尸体抬下去,整理仪容,好生安葬。”
高间仁不死心。
“二小姐……”
“快去。”
见宋青君态度决绝,他也只能领命离去了。
这边,以防有人偷跑,宋书禹在来时便施了法,将周围的仆人都定在原地。
刚才群情激奋,无人察觉。
现在静下来,就算有人意识到不对劲,却也无法开口,无力逃脱了。
听他说做了这番准备后,宋青君放下心,不紧不慢地开始审判。
“阿蚕丈夫呢?”
高间仁留下的仆人将人压上前。
那人死死攥紧篮子,抖如糠筛,跪都跪不住。
而比人更抖的是他的声音
“为何不让他们停下?”
“小小小小、小人,害害、害怕。”
“那事前为何不加以制止?”
他蠕蠕嘴唇,哑口无言。
觉得此人着实窝囊怯懦,青君便转头面向杜嬷嬷。
见那空洞无神的双眼射向自己,杜嬷嬷发毛,连忙辩解。
“老奴没想害她的!”
而后气势不由得变弱。
“只是,只是,出点意外……”
“出了人命也算意外?”
宋青君冷下声音。
接着,不给对面开口的机会,她继续说。
“杜嬷嬷,这里是宋府,不管你乡里什么习俗,在这,就要按宋家的规矩办事。
“如今你做了这番行为还不知错,当罚!”
说罢,不顾对面的求饶,宋青君高喊。
“来人,给这两人各打二十大板!”
“还有参与殴打阿蚕的,自己站出来。”
她本来担心有人会仗着她眼盲浑水摸鱼,但好在宋书禹一开始便记住了哪些人沾着血气。
他偷偷施法,那些人便不受控制地自己站了出来。
轻捏了捏牵着的手,他轻声提醒。
“好了姐姐。”
宋青君微微颔首。
“也打二十大板!”
惨叫与啪打声起起伏伏不绝于耳。
想到阿蚕死前比这痛苦百倍,宋青君仍觉得不够。
但板子打完,对众人,对她,这事就处理完了。
她只能离开,不过不忘回头警告。
“日后断不能再发生这样的事。”
无人再左顾而言它,乖乖应是。
路上,宋青君仍牵着宋书禹的手,慢慢走着。
气温有些转凉。
黑夜悄无声息地降临。
宋书禹变回少年的模样。
察觉身旁鬼的变化,青君松手,停下。
“你之前所说的鬼仙之事可当真?”
宋书禹明白她心中所想,用力点头。
“当然!自己的仇,定是要自己报才好!”
他伸出手。
注视着凉气传来的方向,宋青君缓慢地握住。
顿时,阴风卷起。
一道缥缈、熟悉又陌生的声音逐渐靠近。
“我是,怎么死的?”
宋青君说明实情。
她边说,鬼气也越来越浓郁。
等说完了,阴冷的气息浓稠到几乎阻塞了空气。
一切像吸饱了水,变得沉甸甸的。
她被压得弯下身子。
宋书禹见状,连忙伸出胳膊从背后虚环住她。
这让宋青君顿时感觉轻松许多。
接着,宋书禹伸出另一只手点上阿蚕的额头。
“去吧。”
周围恢复原样。
青君脱离了那种窒息感,连忙大口喘气。
宋书禹则将手绕上前,轻扶住她另一侧的肩膀。
然后他收回原本放在那的那只手,缓缓帮她顺气。
他神色懊恼,满怀歉意。
“对不起姐姐,我不知道这会让你这么难受。”
“……无事。”
缓过来后,宋青君轻拉身前垂落的衣袖。
宋书禹收回手。
“阿蚕去报仇了?”
“嗯!姐姐放心。”
“好,我们回去吧。”
可一人一鬼刚到门口鬼气便再次出现。
阿蚕回来了。
不过,不知道宋书禹做了什么。
这次宋青君只察觉到鬼气,没有感觉被压得喘不过气。
阿蚕将借来的和自己的鬼气都给了宋书禹。
四周的凉意慢慢变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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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突然开口:“小姐,阿蚕突然想起前一个月大少爷来西苑找过阿兰,还动手动脚的。”
“当时阿兰严词拒绝了他。”
“或许,这会和阿兰的死有关。”
说完,阿蚕投胎去了。
渗入骨髓的凉气也彻底化为乌有。
宋青君经历过这件事,心里算是彻底放下一块大石头。
重新将注意转移到竹兰遇害上,她琢磨起阿蚕的话来。
大少爷。宋锦春?
宋青君知道那家伙生性风流,喜欢调戏美人。
但是要说他会这么残忍地杀害竹兰——
她不相信。
一旁的宋书禹见她沉思,好奇发问。
“宋家大少爷?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心思单纯的纨绔子弟,不像是杀人凶手。”
不过这也算是条线索。
“对了,阿蚕是怎么做的?”
青君抬头,有些好奇。
提到这,宋书禹立马活跃起来。
“那恶毒嬷嬷不是想要孩子嘛,她就把鬼气凝成胎儿的样子塞进那家伙肚子里,让她肚子鼓起来老大。”
“然后她强迫那个窝囊丈夫在一旁看。两人最终都被吓得口吐白沫,晕了。”
“那群打人的则被棍棒铁锹狠狠打在伤口上,痛不欲生。”
“动静倒是不大,没人起疑心。”
宋青君放松了精神。
顿时,疲惫感袭来。
她有些困倦,但仍担心那梦会再次出现。
正好旁边有一个鬼,她想着或许可以问问对方。
“我身边有没有那种,会托梦的鬼?”
“嗯?没有哦。现在姐姐身边就我一个鬼哦!”
不知道为什么,他语气竟带着浓浓的自豪。
“……那我睡着的时候你可有发现异常?”
“没有。”
宋书禹严肃起来。
“怎么了姐姐?”
“回房说吧。”
好像站在门口也不算事。
但她没想到这鬼竟扭捏地拒绝了。
“不行的。”
宋青君一脸疑惑。
“我现在是大人了,不能随便进姐姐房间的。”
……还挺守礼。
不过——
“你昨天晚上可不是这样的。”
她面色古怪地看向宋书禹,可对面接得十分自然。
“我知道错了,现在在改。”
说不过,青君无奈抿唇。
“好了,别贫嘴了,快进来吧。”
坐到桌前,她详细说了那个梦。
听完,宋书禹低下头。
“那梦是从今年开始的,二月初九是最后一次?”
“嗯。”
“姐姐放心,她不是要伤害你的。那个梦,还有那个小姑娘,都不会再出现了。”
宋青君听出他话音低落,怀疑他知道什么。
而且,她觉得这两个鬼同时找上她这事不是巧合。
但不知道这鬼有什么目的,不知道自己将来的命运通往何方,她没问,也不敢问。
“相信我姐姐。好好睡吧,你今天也挺累的。”
对面传来轻柔的话语,淡淡凉意再次抚上双眼。
困意来势汹汹,转而她就陷入了沉睡。
宋书禹将睡去的宋青君抱起,轻轻放入床榻。
他盖上被子,掖好被角,然后走出了屋。
倚靠着门,他吐出一声长叹。
“阻止吗?可我怎么能停止呢……”
但这话被风吹散,消失于寂静无声的夜里。
另一边,下人在书房里汇报今日宋府的种种。
一人随意把玩手上的白玉扳指。
听到小莲池出现尸体与西苑发生闹剧后,他皱眉,挥手让人退下。
“有些人,是该敲打敲打了……”
次日,一大早就有两件不寻常的事发生了。
第一件就是西苑那边鸡飞狗跳。
杜嬷嬷变得疯癫痴傻,逢人就说:“阿蚕来报仇了!阿蚕来报仇了!”
宋青君早有预料。
可第二件事却是真出乎她的意料。
竹桃回来了。
4. 西苑妇津·转机 女尸涌入
“小姐。”
听见竹桃的声音,宋青君满腹疑惑。
毕竟才过一天,棺材板都不一定打好。
她状似随意地发问:“这么快就处理好竹兰的后事了?”
竹桃像是在走神,过了好一会儿后她才心神不宁地应声。
“嗯……”
“可有遇上什么困难,你可以再多休几天的。”
竹桃听了瞬间抬头,连忙摆手。
“没、没什么事的小姐。奴婢可以回来继续干活的!”
宋青君听罢便低头品茶,不再多问。
沉默片刻后,突然,竹桃凑前,颤抖着出声。
“小姐,大少爷要娶妻了,是真的吗?”
“哦?”
宋青君还真没听说这事。
“听说是一个青楼妓子,不知道给大少爷灌了什么迷魂药。
“呵!一个下贱的妓子也配!”
竹桃面容扭曲,尖锐刻薄地低吼。
但接着她又慌乱地攥住宋青君的衣袖。
“小姐您说大少爷是认真的吗?老爷他会同意吗?”
她的手仍是冰凉又颤抖,但宋青君这次波澜不惊地抽走。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竹桃一下子像是被卡住了脖颈的公鸭,声音沙哑生涩。
“是……”
气氛陷入沉寂。
不安与躁动笼罩着竹桃。
宋青君则在一旁默默地感受着。
两人还算安静,可外面整个宋府已经炸开锅了。
中午,发生了一件极为骇人听闻的事。
小莲池里出现了十五具女尸!
尸体腐烂的程度各不相同,不过可以看出她们都被开膛破肚了。
而且,更为诡异的是——
十四具尸体无人认识,而第十五具则是刚被下葬的竹兰。
平日幽静清雅的莲池被血水浸满,腥臭味都传到了宋青君那了。
宋书禹回来的时候都不禁目瞪口呆。
“这鬼气太浓了,要是再不告诉她们真相,大家就都要完蛋了!”
说着,他见宋青君捏着鼻子,便伸出小手在她鼻前扇了扇。
“好了,现在姐姐身边都是干净的气了。”
宋青君迟疑地放下手,发现确实闻不到了。
她连忙深吸一口气。
“多谢。这是怎么回事?”
宋书禹神情严肃,口吻不再如往常般随意。
“姐姐,我之前说鬼死后会忘记前尘往事,所以一般的鬼会直接去地府投胎。”
“但那些被人杀害而惨死的鬼不同,它们滞留人间,有着复仇的本能。”
“如果一直不知道真相,怨气的不重还好,怨念过重的就会变暴躁、嗜血,最终——”
“彻底疯狂,见人就杀!”
而后见宋青君面露担忧,他又补充。
“不过别担心,姐姐。事情应该马上就会有转机了。”
“嗯?”
“她们死于同一人之手。而且那人应该动了某些手脚,让这些姑娘找不到地方报仇。”
“但就现在的情况来看那个手脚定是被破坏了。
“很可能是西苑那个丫鬟做的,其他的也是跟着她过来的。”
“这就说明凶手肯定是府里的人!”
宋青君点头,接过话头。
“而且这人很有可能会惊慌失措,露出马脚。”
“没错!”
宋书禹脆生生回复。
“那个丫鬟很关键,不过……”
他有些困惑。
“其他的都不是宋府的,不容易暴露,可凶手为什么又突然杀了那个府上的丫鬟呢?”
想到竹桃种种怪异的行为,宋青君毫不犹豫出声。
“这就要问问竹桃了。”
现在她可以肯定,竹桃是害死她姐姐的凶手。
但她没有杀人。
那样残忍血腥的手法不是她一个弱女子可以做到的。
只可能是出于嫉妒,或者贪欲,她以自己的姐姐为筹码与真凶达成了某种交易。
但她没想到那人竟是个禽兽,杀死了竹兰。
而至于交易内容,不难猜,必然与她爱慕的对象——宋家大少爷宋锦春有关。
想到那纨绔,青君转向一大早就去调查他的宋书禹。
“宋锦春可有什么异常?”
宋书禹是在青楼酒肆找到的人。
想到那香艳场景,他顿时面红耳赤,目光躲闪。
“没、没有。”
感觉有些难以启齿,他声音很轻。
“听说他在青楼里窝了一个月了,现在正沉醉温柔乡,与这件事应该没有关系。”
宋青君点头。
既然不是宋锦春本人,那她能想到的可以达成竹桃想要的条件的人,只有一个——
并且那人完全有能力做这些事。
她大概推出了案件的真相,但仍有很多问题未能得知。
不过,好在那些问题都可以交给身边那来无影去无踪的鬼解决。
“不用管宋锦春了,你去盯着……”
半夜,宋书禹带回了她想要的消息。
“那人与你的丫鬟碰面了,现在他们要出府,我们快跟上去。”
另一边,因着宋府突发这样的祸事,一时间人心惶惶。
管家高间仁白日一直忙着清理环境和警告众人,直到晚上他才有空处理尸体。
也为掩人耳目,月黑风高之时,他与随从悄悄将所有尸体搬上车运送到城外乱葬岗掩埋。
因为十五具尸体中有竹桃的姐姐,他便将竹桃也带了去。
一群人来到乱葬岗。
“我不是让你把那个女人处理了吗!”
之前谄媚讨好的声音此刻变得阴毒狠戾。
听他说话,青君有种全身被冰冷的蛇鳞蹭过的刮擦感。
她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对面的竹桃见高间仁面色不善,连声解释。
“我按你说的做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说完,她不自觉将目光瞟向旁边。
看见那些面目狰狞的女尸,她咽了口唾沫。
高间仁也看向一旁,低声咒骂。
“那贱人趁我不注意破坏了法阵,又招来了这些东西,真是该死!”
想起前日老爷对他的警告,他面色愈发阴沉。
见今日比先前闹出了更大的动静,他分外忧心回府后要面临的遭遇,更是窝了一肚子气。
可偏偏这时一旁的人还十分不识趣。
“我按你说的做了,你答应我的事——”
“啊!”
瞬间暴起,他狠狠扇了竹桃一巴掌,将其打倒在地。
“呵!一个奴才还妄想插手主子的事?我呸!
“也不看看你那样,我就算是送了大少爷也看不上你!”
他居高临下。
“实话告诉你吧,我就没打算那狗屁履行承诺。”
竹桃没想到会这样,呆呆趴地上,脑袋一片空白。
而后猛得弹起,她一把扯过高间仁的衣襟,放声咆哮。
“你答应我的!我把我姐姐给你,你就把我安排到大少爷房里。
“你答应我的!”
“现在大少爷就要娶亲了——啊!”
旁边的侍从将她扯开,用力摔到地上。
高间仁理了理褶皱的领口,踩上她的脸。
睥睨着脚下歇斯底里的女人,他一脸嘲讽。
“谁叫你蠢呐。”
竹桃双目通红,奋力挣扎,但无济于事。
她只能愤恨地盯着那人,嘶吼。
“你!你!我知道你做的腌脏事!我都知道!”
“你杀死那么多人,你会遭报应的!”
高间仁抬脚踹向竹桃的肚子。
竹桃闷哼一声,弓起身子,顿时说不上话来。
“是啊,你知道的太多了。”
他随意朝身旁的侍从挥挥手。
“不过我可不怕什么报应,也不在意再多杀一个你!”
话音未落竹桃就被锁住了喉咙。
她双手无力地扒拉着禁锢在她脖子上的大手,没能撼动分毫。
“畜、生……”
闻言,高间仁咧嘴轻笑。
他俯下身子,笑眯眯地伸手拍打竹桃被憋得酱紫的脸。
“我是畜生,那亲手把同胞姐妹送给我的你又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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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着,他又连拍几下。
“是禽兽不如啊。”
竹桃的挣扎渐渐微弱。
而不远处的宋青君自然不能让她就这么死了。
她还有很多问题要问。
察觉到竹桃快不行了,她便轻轻扯了扯宋书禹的衣袖。
宋书禹本事不关己地看戏。
感觉到青君的动作后,他朝高间仁和他的一众随一挥手。
那些人瞬间昏迷,软趴趴地倒地。
然后他解开了宋青君身上的隐身术。
青君走向狼狈匍匐在地的人。
“为了一个浪子,不惜出卖自己的姐姐……”
竹桃脱离魔爪,粗声喘气。
听见宋青君的声音,她缓慢抬头,既不吃惊,也不出声,没有任何反应。
眼神空洞,神色呆板,她像失去感知的人偶。
“说说吧。怎么会到这一步?”
对面半晌没有回复。
当宋青君以为她不会开口的时候她却突然说话了。
“怎么会到一步?呵,一出生就注定了吧……”
说完一句后她又停下后。
不知过了多久竹桃才有气无力地再次开口。
“明明是孪生姐妹,可她一出生就白白嫩嫩,我一出生就是一脸麻子。”
“从小开始,身边人都喜欢她,都小心翼翼地对她。”
“阿爹阿娘也从来都舍不得打她,可对我却是非打即骂,让我干所有的脏活累活。”
愤怒的火焰逐渐吞噬她的双眼。
竹桃绷紧身体,突然朝着宋青君大吼。
“明明是从同一个肚子里一起出来的,凭什么她就受尽宠爱!
“凭什么她是掌上明珠,我就是一滩烂泥!“就因为她漂亮我丑陋吗?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
扯到伤口,她痛得捂着肚子咳嗽一阵。
而后被迫放松身体,她用沙哑的嗓音继续。
“后来村里闹了饥荒,我们一起拼死逃出了来。
“一路上颠沛流离,直到到宋府做了丫鬟才终于安定下来。”
“我们一起在西苑做下等的婢女。
“她在脸上摸了灰,还画了和我一样的麻子,说这样安全。哈、哈——”
癫狂地笑过一阵后,竹桃双眼闪出泪花。
“她这是在羞辱我!”
而后,她又垂头,轻声呢喃。
“可就算这样,旁的人还是喜欢她,善待她……”
“其实我本希望能被调到南苑去,可没想到被小姐选中,去了北苑。”
“那是我第一次被人选择。但是……”
竹桃苦笑。
她吐出一口气,满脸自嘲。
“我知道,那只是因为小姐您眼盲。”
“您只是随手一指又恰好指到我罢了。如果您可以看见,定是不会选我的……”
“但大少爷不一样!”
回忆起什么,她猛地抬头。
“那天,下雨了,地很滑,我摔到了泥坑里,衣服脸上全是脏兮兮的。
“但大少爷没有嫌弃我,还递给我一方帕子,笑着让我擦擦脸。”
“那笑容就如烙印般刺在了我的心里。”
她满面红光,嘴角挂着迷恋的笑。
“自那以后,我都每天祈祷着,如果能进大少爷房里,叫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可是——”
竹桃又变得歇斯底里。
“她否定我的心意!”
“她说我胡思乱想,还辱骂大少爷品行不端,并非良人!
“但她明明自己也心思不纯!”
“见我走了,她就去勾引大少爷!那天,我亲眼看到他们两个在拉拉扯扯!”
竹桃双拳紧握。
她奋力锤向地面,狰狞地咆哮。
“贱人!贱人!”
“我去质问她。
“她说是有一次她洗了脸,无意间被大少爷看到了。”
“呵,我才不信!定是她故意让大少爷看见的!”
“是她不甘心留在西苑!是她想勾引大少爷!”
“当时我气疯了。邪恶的想法控制不住地滋长……”
5. 西苑黑眚·暗流 怨气腾升
“我去找了高间仁。”
长吐一口气后,竹桃用颤抖的声音继续。
“我知道他是一个好色的,平时就常用色眯眯地看美貌的丫鬟。”
“所以,我对他说我姐姐很漂亮。
“我把姐姐送给他,而他要想办法把我送进大少爷房里去。”
“他说竹兰明明不好看,我便把姐姐叫去了小莲池,哄她洗了脸。”
“高间仁也被我偷偷叫去,看到了姐姐的脸,很满意,还调戏了她。”
“他答应了。我本来也只是……”
想到之后的事,竹桃不自觉瑟缩身体。
而后她崩溃大哭,哽咽到近乎无法言语。
“可高间仁他就是个禽兽!”
“他安排姐姐去采办后在外面把姐姐掳去了他的宅子。
“那宅子是专门用来安置他买来的姑娘的。”
“他喜欢美人,可更喜欢美人诞下的子嗣。”
“他觉得那个大补。”
纵使对面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青君仍能听出她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
“那群狗腿子听从他的命令强迫那些姑娘。”
“等怀上孕,胎儿渐渐成型,他就将其挖出,入药熬汤。
“姑娘们的尸体则被丢弃到这乱葬岗。”
“然后这群畜生会再去找下一个。”
“之前他都是从人伢子那买奴隶,会先将她们饲养好再折磨她们,做得很隐蔽。”
“姐姐被带去时宅子里还有一个疯疯傻傻的孕妇。
“刚才那些事都是她从那人的疯言疯语中拼凑出来的。”
“被那群畜生折磨了三天,她想死,便捡起衣服拜托那个疯女人勒死自己。”
“可那个疯女人突然清醒,乞求她帮自己解脱。
“姐姐最终选择了勒死她。”
“临死前那女人告诉姐姐她发现了高间仁请道士做的阵的阵眼。
“那是一颗珠子,专门防止她们复仇的。”
“可珠子位置很高,那里就一把椅子,姐姐踩上去也还是差一点。”
“最后姐姐踩着那女人抠出珠子,吞了下去。”
之后响起的便是不断的抽泣。
宋青君听完双唇紧抿。
她皱眉,大概猜到了之后的事。
高间仁发现珠子不见后必然会严刑拷问竹兰,但对方誓死不说。
气愤至极之下,他剖开了竹兰的肚子。
但法阵已经失效,竹兰找到小莲池,其他鬼也跟着到了那。
现在,这涉及了十五条人命的诡案彻底真相大白。
不过宋青君突然又意识到不对。
“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竹桃闻声,迟钝地从袖口里掏出了什么。
“那天,我醒来后就发现手上有一块写满血字的布料。那可能是姐姐在等死的那段时间写的。”
“又因怨气难消,布字迹清晰,还被完好无损地送到了我手里。”
失神地抚摸着那凝固着无尽怨念的乌黑血迹,她声音暗哑。
“可能她是希望我,揭发那个禽兽。”
宋青君想起那日听到的摩擦声。
想来那不是竹桃要起身行礼,而是见有人来下意识地藏起带血的布料。
神色微动,她敛下眼。
“或许她只是希望你提防他。不过……”
“无论哪样你都没做到。”
肃杀的凉风呼啸而起,死寂逐渐笼罩大地。
这乱葬岗静谧又远离人烟,还真是杀人藏尸的绝佳之地。
于是,同先前一样,宋书禹招鬼,宋青君说话。
冷风更加肆虐,化为尖刀轻刮肌肤。
十五位姑娘的鬼气比阿蚕浓了不知多少倍。
被残忍虐杀的怨恨与被蒙蔽鬼眼无法报仇的愤恨大肆铺开,变成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考虑到马上会变得血腥无比,宋书禹提前给宋青君设了层保护罩,以防她被污渍溅到。
所以这边宋青君没什么感觉。
那边竹桃却难受地吐了一大口血,五脏六腑被搅得天翻地覆。
空气似是完全凝滞。
宋青君的耳朵被阻塞。
本来就看不见,现在又听不见,她没了感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两个时辰后,鬼气慢慢减弱。
其他鬼怨气消散投胎去了,只剩竹兰。
她一步步向竹桃走去。
竹桃瞪着眼,呆愣地望着一片血腥。
没有求饶,没有痛哭流涕,就算知道自己会遭受报复甚至屠杀,她也依然毫无反应。
竹兰死灰的脸看上去美得惊心动魄。
她磕磕绊绊地开口。
“阿爹、阿娘其实是想把我养好,卖出去作玩物的。”
竹桃静默半晌,呼吸声渐重。
而后终于意识到,或者说终于肯承认自己的罪过,她猛地跪地磕头,放声痛哭。
“姐姐!我就是个畜生!是我害了你!我该死啊……”
这声忏悔撕破了死寂的夜。
宋青君安静站在一旁,没问竹桃为什么那夜要撒谎。
她一直认为人心复杂,甚至有时候自己都不能理解自己。
被压迫而渴求自由之人在得势之时会去压迫别人。
曾经一时心软放过他人之人后续也会后悔自己当初为何没有斩草除根。
所以,可能竹桃自己都说不上原因。
或许是因为亲手将姐姐推入深渊后,担忧、焦急、懊恼、自责等多种情感郁结于心,她急需个发泄口让自己大哭一场。
这时,竹桃已是强弩之末,哀嚎完就吐血身亡了。
见她完全没了气息,竹兰僵硬地俯身将其抱起。
接着,宋青君听见细碎的撕咬、咀嚼、吞咽的声音。
那窸窸窣窣的动静格外令人毛骨悚然。
加上四周寒风吹起,她狠狠打了个哆嗦。
宋书禹见状,连忙上前。
他施着法,十分不好意思。
“抱歉,姐姐,让你在冷风里站了这么久……”
“我马上送你回屋!”
说完他轻挥衣袖。
暖气浮动,瞬间便带着宋青君回了房间。
因着异常困倦,几乎是才沾上床青君便沉沉睡去了。
次日,她才睡醒就听见一旁传来熟悉的少年音。
“姐姐你醒啦!”
光听语气她就知晓对面的家伙如今心情很好。
不过,宋青君却有些苦恼。
“我有个好消息要——”
“不、不,等等,你、你怎么……”
她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但,突然,宋书禹笑嘻嘻凑前,牵起她的手。
“这就是我要说的好消息!”
“多亏姐姐帮忙,获得了那些姑娘的鬼气后我已经可以在白天变回大人了。”
“怎么样,我很强吧姐姐!”
最后一句还是那个意思:我很棒哦,求夸求夸!
宋青君脱口而出:“嗯,很厉害。”
说完她才感受到手上的凉气,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虽说这事之前不是没有,但要么是事出有因,要么是面对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鬼,她不甚在意。
可现在情况有异。
才醒来就面对被年岁相当的异性牵手的情形,她自然手足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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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宋青君心里明白,对方只是有些得意忘形,并无恶意。
若她如临大敌般仓皇地抽手,反而会有些扫兴。
于是,她现在是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对面宋书禹见眼前人面色有异,不明所以。
等他随意下瞥后,发现——
好哇,原来自己这死手竟堂而皇之地牵上了!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做这唐突之举,更不应该出现在此地。
顿时感到异常尴尬,宋书禹内心慌乱地手脚不知该放哪。
最终,他只能状似无意又尽量自然地收回手。
“姐姐我想起来还有事,你梳洗吧,我先走啦。”
然后趁着宋青君没来得及反应,他匆忙说完,嗖的一下就飘到了屋外去。
感受着轻拂过脸颊的那落荒而逃的凉气,宋青君微愣。
而后她忍不住摇摇头,轻笑出声。
可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一觉睡到晌午,丫鬟又没了,宋青君只能自己去解决吃饭问题。
但刚推开门她就听见了一道歉意满满的声音。
“方才对不起,姐姐,你别生气——”
说着,宋书禹将手中的食盒举起。
“这个算是赔礼。”
宋青君能怎么办呢?
她只能一边忍不住低头闷笑,一边把人请进屋里。
“你这赔礼到确实是合我心意。”
之后,宋青君吃饭,宋书禹则在一旁讲得眉飞色舞。
起因是昨晚鬼气太浓郁,宋青君什么都听不清,错过了那群畜生的结局,现在她有些好奇,便随口问了一句。
其实宋书禹一开始有些犹豫。
“嗯……”
他看向正吃饭的宋青君,委婉地出言提醒。
“我现在说会不会,不太好……
“毕竟着实太过暴力血腥,姐姐你听了可能就吃不下饭了。”
“这倒不会。”
宋青君无所谓地说道。
要不是因为做过之前的那些梦,她甚至不清楚人到底应该长什么样子。
什么血、肉块之类的东西也就更别说了,完全没有概念。
所以她语气平淡。
“我想象不出什么东西,你放心说吧,就当是讲戏文了。”
听到对面这样说了,宋书禹也就直起身子,打开了话匣子。
“啧啧啧,昨天晚上哇,那可真是……”
“总之,那群畜生被折磨得不见人形,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最后还都被生吞活剥、毁尸灭迹了。”
宋青君点头,觉得确实大快人心。
不过她又有些担忧。
“这么多人无故失踪,会不会引起怀疑?”
“这个姐姐放心。”
宋书禹拍着胸脯保证。
“我把写着他们罪状的布放在了小莲池边,所以现在人们都觉得是那群畜生带着尸体畏罪潜逃了。”
接着,他抓抓脑袋,想了想后又说道。
“虽说也有人认为他们是被爬来索命的厉鬼杀死了,但不会有人怀疑到我们头上的。”
“嗯。那就好。”
正好用完了饭,宋青君拿出丝帕拭嘴,接着便端起茶杯细品起来。
这一系列血腥的故事便结束了。
宋青君没再去找贴身丫鬟。
一是有了点阴影。
二是有鬼在这,她不想让其他人看见她同空气讲话。
所以之后宋书禹便自愿地承担起了帮她送饭的差事。
一人一鬼倒也享受了几天安稳日子。
可惜,轻松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很快便到了十五。
6. 南苑痴鬼·娶亲 见他为爱痴狂
宋府上的老爷夫人、少爷小姐们平常没事都各干各的,不用请安也不用管什么杂七杂八的。
当然,前提是他们没闯什么大祸。
但每月十五,每个人都必须到中庭参加晚宴。
这是宋府老爷宋汲立的规矩。
宋汲宠幸过很多美人,可子嗣单薄,除去宋青君,便也就只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在宋青君的母亲进府前薛姨娘就生下了大少爷宋锦春。
而宋青君出生的同一年,赵姨娘也生下了三小姐宋朝欢。
小儿子宋嘉行则是续弦江夫人所生。
晚上,院中凉亭中八个人围坐在圆桌上闷声吃饭。
不似旁人家聚会和气满堂、喜气洋洋,宋家一直都是压抑又沉闷。
可今时,不同往日。
宋锦春突然蹿起身子行礼。
他语气诚恳又急切。
“父亲,求您同意锦春娶阿花为妻!”
“那个青楼女子?”
“是,但阿花她生性纯良——”
宋汲抬手,示意宋锦春闭嘴。
“父亲——”
“锦儿!”
薛姨娘打断宋锦春,然后强制将他拉回位置上。
“别惹你父亲不快。”
她按住宋锦春蠢蠢欲动的身体,低声说道。
旁边赵姨娘轻飘飘地瞥去一眼,嘴角还挂着耐人寻味的笑。
赵姨娘出生青楼,薛姨娘是商户之女。
两人向来不对付。
顿时,暗流涌动,气氛更加沉寂。
“过几日我要赴京述职,我不在的时候由薛娘你来管事。”
宋汲突然开口,眼神望着宋锦春。
“你们都别生什么事端。”
众人连忙乖乖应声,但都各怀鬼胎,最终不欢而散。
这时,宋青君尚未察觉,危险已悄然来到南苑。
次日她就听闻宋锦春出事了。
在听宋书禹说了那个纨绔大少爷的胡闹后,她微微挑眉。
“你说宋锦春他为了娶那个阿花,一哭二闹三上吊,最后被宋汲罚去跪了祠堂?”
“对啊,浪子回头金不换呐。”
宋书禹点头,啧啧称奇。
然后他又转向青君,面露好奇。
“姐姐,你说,他是认真的吗?”
宋青君仔细思索一番后摇摇头。
“我也说不准。他流连青楼多年,从来都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也不知这次是什么天仙,竟让他这么痴狂……”
突然想起宋书禹曾经应该见过,她转头。
“你之前不是去看了吗,觉得怎么样?”
宋书禹又起那画面,脸不禁泛红。
他低声支支吾吾。
“他们……我其实什么也没看到,只在外面听了别人的谈论。”
“那你觉得宋锦春会不会坚持娶她为妻?”
关于这个问题,一人一鬼一时都找不出答案。
最终,决定立个赌。
宋书禹苦思良久,赌他是一时兴起。
宋青君浅品一口茶,说他心意已决,非阿花不娶。
那边宋锦春自然不知道有人在给他的婚姻大事开盘。
在跪了祖宗祠堂整整一夜后,他只知道撒泼打滚没用处。
于是他痛定思痛,决定——
同母亲说放弃。
得知宋锦春只纳阿花为妾后,宋书禹便时不时在宋青君面前得瑟。
“姐姐你要输喽。”
宋青君则端坐一旁,不为所动。
“还没到分出胜负的时候。”
虽不能娶心爱之人为妻,但是,就算是纳妾也要有排场!
宋锦春似乎是这样想的,风风火火地准备起来。
在宋汲离开后的几日,他准备好了。
原本还胜券在握的宋书禹,见了宋锦春接下来的一番操作后,顿时目瞪口呆。
一开始,宋锦春确实遵循按纳妾之礼。
阿花坐进一抬轿子,低调地离开青楼。
可转过了街角后,一抬小轿突然被换成了八抬大轿。
那轿子上的漆画颜色绚丽,小窗上的雕花繁复美丽,悬挂轿顶的大红流苏也摇曳生姿。
但这还不算完。
更夸张的是轿子后面还跟了十箱嫁妆。
各个做工精致,华美夺目。
镶嵌其中的宝石在日光下熠熠生辉,看起来就异常华贵、价格不菲。
路上,唢呐吹起来了,锣鼓也打起来了。
宋锦春的狐朋狗友们还混在人群里大声叫喊。
“宋家大少爷娶亲了!”
人们被引来凑热闹,围满了整条街道。
顿时,人声鼎沸。
可真正把这场亲事推向高潮的,是宋锦春骑着高俊大马来接亲。
他身着红衣,笑得肆意。
下马后又满目柔情,将心上人牵起。
风流倜傥的少爷与窈窕婀娜的美人,肩并肩走进宋府的大门。
这场面——
谁不说是天作之合,羡煞旁人!
一时间,有人欢喜有人愁。
还有的人眼睁睁地看着到煮熟的鸭子飞走。
没错。
说的就是宋书禹。
他坐在视野最好的雅间观览了全过程。
一旁是淡定喝茶的宋青君。
“这招阳奉阴违可真是,真是——”
宋书禹面色精彩,一时无语,半响过后才憋出话。
“妙啊……”
宋青君拍了拍石化的少年,补刀。
“欠我一次。”
他听了,卡擦一声,碎了。
不过宋青君并不欢喜。
“他这下可真是肆意妄为,让宋府丢大了脸。”
“南苑要不太平了……”
另一边。
宋锦春和阿花果然被薛姨娘拦了下来。
刚关上门,薛姨娘就狠狠扇了宋锦春一巴掌,大骂。
“孽障!”
接着,她伸手要扯阿花。
宋锦春立马上前阻拦,又挨了一巴掌。
三人开始极限拉扯,赵姨娘在一边煽风点火。
最终,薛姨娘指向两人,怒吼。
“你!滚去祠堂!”
“你!滚去柴房!”
闹剧暂时落幕。
为避开鸡飞狗跳,宋青君在外面用过晚膳后才回府。
此时天已黑了。
她将打包剩菜的食盒放到桌上,准备洗漱睡觉。
“晚上好。”
“晚上……”
话音未落,宋青君意识到不对。
她惊慌转身,却一不小心被自己的脚绊倒。
“砰”的一声巨响,将门外守夜的宋书禹惊扰。
“姐姐,你怎么——”
他探出脑袋,见桌前坐着一个陌生女子,瞬间警觉。
“你是谁!”
火速冲上前,他挡住宋青君,面色严肃。
见自己对这人的突袭毫无觉察,宋书禹暗中吃惊,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不过,不似对面一脸紧绷,来人相当放松。
她摆弄着指甲,慢悠悠地说。
“你们不必如此惊慌。我没有恶意。”
宋青君爬起。
“你是阿花?”
花容闻声,将目光转向她。
“哦?这位小美人既然看不见,又是怎么猜出我的?”
“我在宋府从没听过你这样的声音,说明在此以前,我从未遇见过你。”
“另外……
“可能美人身上会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气质。”
“就算看不见,我也可以感受到你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这样的人,只能是早上才进门的阿花了。”
虽然理由听上去有些离谱,但宋青君真没在拍马溜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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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真有那种感觉。
所以从声音传出的那一刻起,她就对来人是谁有所猜测。
“小美人的嘴可真甜。不过——
“这宋府里的美人可不止我一个呐。”
花容卖个关子。
接着她伸手点了点宋青君,笑道:“小美人你也是哦。”
宋青君不置可否。
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
“对了,小美人你能不能不要唤我阿花了。”
“嗯?”
花容语露嫌弃。
“这名字实在是太土了!”
她美目微瞪,愤愤开口。
“我本名叫花容。
“明明选阿容、容儿甚至花儿都可以。”
“那家伙却非要挑个最俗的!”
“……”
宋青君之前还以为她真就叫阿花。
但既知道了真名,她便点头,从善如流。
“没问题,花容嫂嫂。不过,您能不能也别唤我美人了。”
听着像是被调戏了一样……
“没问题,君君美人。”
“……”
好吧,也行。
宋青君见这人确实没有恶意,便拍了拍宋书禹伸在前面的手,示意他放松。
但宋书禹低头,小声提醒。
“姐姐别掉以轻心,她是画皮,最喜欢剥美人皮了。”
花容继续玩着指甲。
“我确实是画皮,不过已经金盆洗手好多年了。”
她抬眸,无意瞟了眼宋书禹。
突然,她发觉这鬼好像有些眼熟。
“你——”
“姐姐,你方才摔了一跤,肯定很痛吧,来,快坐下休息会吧。”
宋书禹狗腿地帮宋青君拉开椅子,扶着她坐好。
然后,他站到一旁,目光沉沉地看向对面。
花容挑眉,见状便移开视线,不再言语。
察觉气氛有些微妙,宋青君主动开口。
“嫂嫂怎么会到我房里来?”
“因为我被关在了柴房里,没人送饭,只能自己出来找点东西吃。
“看你这安静,菜也香,就过来了。”
“当然啦——
“还因为我喜欢美人。”
说着,花容给宋青君抛了个媚眼。
可惜对面看不到。
自从遇见宋书禹,宋青君就打开了阴间的大门。
现在又碰上妖怪,还是画皮,她觉得很新奇,将食盒推去。
“你吃吧。不过,画皮也会吃凡间的食物吗?”
“可以吃也可以不吃。
“但妖怪也是有口腹之欲的嘛。”
饱餐一顿后,花容心情十分美妙。
她靠上青君的肩膀,吐气如兰。
“多谢这位美人的款待。”
这语气颇有一种纨绔子弟调戏良家少女的意味。
宋青君默默拉开距离。
“我要休息了。”
说着,她将鬼和妖都赶了出去。
门外。
花容瞥向宋书禹。
宋书禹则冷冷回看了她一眼。
“你小子打什么如意算盘呢?”
“与你无关。”
“切。”
花容轻哼,甩头,翩然离去。
“玩得真花……”
次日。
宋锦春捂着受伤的屁股挥开一众小厮丫鬟打开柴房后就看见一双含情脉脉的眼和一张苍白惨淡的脸。
满目柔情,欲说还休。
他登时凄入肝脾。
“阿花!你受苦了——”
他扑上前去,但受了一记暴栗。
“都说了别这么叫我!”
一旁的众人都陷入沉默。
宋青君不禁感叹。
宋锦春这傻小子日后怕是要被拿捏死了。
可她看戏还没看满足却发现自己突然大祸临头。
7. 南苑罗刹·危险 阳谋避无可避
为着宋锦春“娶妻”一事,赵姨娘时不时晃来薛姨娘院里,明里暗里地嘲讽挖苦。
一天来八次,不干别的,她就是看自己分外厌恶的人一脸愤懑但又无话可说的样子。
薛姨娘烦不胜烦。
可偏偏那两人如胶似漆到恨不得时刻黏在一起,让她无处撒气。
这日上午,她正郁闷着呢,赵姨娘又来了。
“嗨呀,还在为那事忧心啊。”
边说便婀娜摇摆地踏进屋,赵姨娘掩袖轻笑,面上一派矫揉造作。
“何必呢,都说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虽说你家那儿媳还差个明媒,但也不妨事。”
“毕竟所有人都知道他宋锦春娶了谁,你怎么也不能不认这个媳妇啊。哈哈哈——”
见面前人笑得猖狂,薛姨娘青筋暴起,险些控制不住表情。
她想了想后,不甘示弱地回呛。
“是啊,还差个明媒。正好朝欢也快及笄了,明日我就找个媒婆来明明媒。”
“你觉得怎么样啊?”
说着,扯着唇冷笑,她话语暗藏锋芒。
赵姨娘被呛住,立马收了笑。
哪敢让对面找,她连夜就自己找了个媒婆去为宋朝欢说亲。
可宋朝欢那家伙向来和宋青君不对付。
她特地提了一嘴宋青君也该嫁了,想让她去做挡箭牌。
偏偏宋青君在名义上确实是姐姐,要说亲也只能她先说。
而江夫人本就不想管她的事,便随意应了。
所以,明知来者不善,她也拒绝不了。
另外说起这宋府三小姐宋朝欢,宋青君对她的评价就两个字。
骄纵。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人家,那个任性的小姑娘就是看她不爽,处处刁难。
前夫人尚在时还好,两人维系着表面和平。
可自宋青君母亲暴毙后,宋朝欢就撕破了脸皮。
她对嘲笑宋青君是瞎子以及向她炫耀母亲很宠爱自己之类的事分外热衷。
有了漂亮的衣服便说是母亲亲手做的。
有了精致的头面便说是母亲花钱买的。
一天来八次北苑就是为了说些无关紧要的事。
不过要只是说说话就算了,宋青君也不甚在意,可她偏偏对宋青君怀着浓烈的恶意。
有时伸出脚将宋青君绊倒。
有时联同她的小姐妹们一起作弄宋青君。
宋青君记得很清楚,有次宋朝欢抓了只雀鸟。
她炫耀着拿到宋青君的面前。
“瞎子!没见过雀鸟吧?我让你涨涨见识!”
说着,她抓着鸟的身体,捏住尖嘴戳向宋青君的脸。
宋青君被迫狼狈地偏头躲避。
等玩够了,她又大笑着将那雀鸟生生捏死在手里。
听着雀鸟的哀鸣,宋青君忍不住皱眉。
宋朝欢则随手丢掉雀鸟的尸体,甩头离去。
之后,宋青君蹲下身,在地上摸索了一阵,找到鸟儿后她将其安葬了。
类似的事还有很多。
直到被宋汲暗地里警告了一通后,宋朝欢才有所收敛。
但这倒不是宋汲有多宠爱宋青君,只是因为这人分外遵从主仆有别、长幼有序、嫡庶分明。
他不允许任何事超出自己的掌控。
所以两人也算相安无事好久了。
如今对面突然发难,宋青君倒也不惊慌,决定见招拆招。
而听说了这些事后的宋书禹格外担心。
他想跟宋青君一起去可又无奈正巧有事要忙活。
近日,他新发现一个鬼。
那是个小丫鬟,一直在宋府徘徊。
他觉得这可能又是个惨死鬼,但搜遍了宋府也没找到尸体,更没发现什么线索。
宋青君便让他好好调查去,不用跟着自己。
“那我去啦,姐姐你千万小心。别上当受骗了啊……”
“嗯,我会的。”
再三保证会小心谨慎地保护好自己后,她才把一步三回头的宋书禹给推了出去。
然后,宋青君便坦然地去中庭赴约了。
同一时刻,南苑。
宋锦春带着花容去敬茶。
花容恭谨地跪在一旁,稳稳地端着茶杯。
但薛姨娘则像没有看到一般,气定神闲地喝着自己手里的茶。
“娘——”
宋锦春忍不住出声。
对面依然置若未闻,不动如山。
见状,宋锦春低头,扑通一声也跪下。
“娘!此事是孩儿有错在先。孩儿一意孤行,孩儿愧对母亲!孩儿该跪该罚!”
“但这都是孩儿自作主张的,阿花她并不知情。”
说着他又抬头,目光真诚。
“娘要罚就罚孩儿吧!”
薛姨娘沉默良久,哀叹一声后还是接了花容的茶。
“起来吧。”
她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天真执拗。
一旦想做什么事他就是十头牛拉也拉不回来。
遇到南墙,就是撞到头破血流他也要把南墙撞破。
她也知道自己的儿子心性不定。
好在他不必成就什么大业。
未来的宋府也定是交给那个聪明伶俐的嫡子继承。
所以薛姨娘只希望他能一生顺遂,尽情享受富贵闲散的生活。
这也是她第一次见宋锦春这么喜欢一个姑娘,本不想打击,但这做得实在是太过了。
她扶额,语气里满是无奈。
“锦儿,宋家有权,咱家有钱,娘本来就不在意对方是什么身份。可你怎么不早和娘说清楚呢?”
“那样也好让娘帮你把这事安排得更名正言顺些。”
“啊?”
听到这话,宋锦春不明所以。
薛姨娘用杯盖撇了撇茶沫,吹气。
“随便找一个中等府邸,将花容带去认下。然后我们再三媒六聘、明媒正娶。”
“这不比你那简单粗暴的方法好得多?
“而且你能成亲,两府也能结亲,一举两得。”
“现在倒好了,被你弄得不伦不类的。”
说着,她睨着面前的傻儿子,一脸恨铁不成钢。
宋锦春有些迟疑。
“可娘,您不是厌恶妓女吗?”
“你喜欢不就行了。”
随意地说完后,薛姨娘面露奇怪地转头。
“而且我何时说过我讨厌妓女的?你之前在青楼里鬼混我不也没说什么。”
“可您不是一直对赵姨娘……”
“她?”
听到宋锦春这么说,薛姨娘皱眉,语气变化。
“她一副小人面孔,我见了就不舒服,和妓女没什么关系。”
接着,她朝花容招招手。
“这个花容倒是面如桃李,看着挺舒服。”
等花容靠近后又将其仔细端详了一番,薛姨娘更是忍不住赞不绝口。
她佯装嫌弃地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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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家傻儿子。
“这样的美人配你这个纨绔真是亏了。”
知道她这是接受花容了,宋锦春就傻笑着,没说话。
果然薛姨娘转头握住花容的手,语重心长。
“既入了宋府,那日后就好好做我宋家的媳妇吧。”
“多谢娘。”“多谢娘!”
之后薛姨娘和花容讲了些家长里短,花容分享了些美容养颜的良方。
见两个女人其乐融融地聊天,把自己抛在了一边,宋锦春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呆愣。
“娘,您怎么转变得这么快?”
对面人连眼神都没分给他一个。
“你这话说的,女人又何苦为难女人呢?”
闻言,宋锦春耷拉下眼皮,撇嘴轻声嘀咕。
“那您还总说看不惯赵姨娘呢。”
“……那是因为我总觉得她心术不正!”
而南苑的另一边,见宋朝欢不耐地将才绣了半截的帕子团成一团丢到地上后,赵姨娘意外地挑眉。
“你怎么在这,我不是找了个媒婆给你说亲吗?”
“那瞎子还没说呢,我着什么急。”
宋朝欢松松垮垮地倚靠着圆桌,一脸散漫。
然后,看着手边的纸扇,她拿过,抬手便撕起来。
清脆的破裂声格外婉转动听,宋朝欢惬意地眯起眼睛。
而赵姨娘将扇子从她手上一把夺过。
居高临下地望着宋朝欢,她皱眉,神色不耐。
“我好不容易找来的媒婆你就这么浪费了?落到那女人手里你还能落得什么好!”
“还有——”
暗芒划过双眸,赵姨娘微微眯眼。
她俯身凑前,低声在宋朝欢耳边轻喃。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如意算盘,但最好别破坏我的计划,不然,要你好看。”
音量很轻,可暗含的威胁与警告却是重重压着宋朝欢心。
她沉默,垂眸掩住神色。
而片刻后,她转头嗤笑一声,将扇子抽回,但又将其随手甩了出去。
“难道我在你手里就能落到好处吗?”
眼里藏不住的讥讽狠狠刺出。
“就你知道我吗?我也知道你只是想把我卖进个好人家帮你撑腰,给你钱。”
“那媒婆是她找还是你找又有什么区别!”
闻言,赵姨娘没有否认。
“是又如何?”
她轻飘飘地瞥眼,一脸理所应当。
“你本就是我生的,哪一处不该属于我?”
“呵!”
又是这句话……
宋朝欢烦躁地闭眼,但最终还是开口。
“放心,不会影响你的计划的。只是让她吃点苦头。而且——”
她转头拿起新的扇子撕起来。
“说不定还能让你的计划更顺利些。
“事成后将她杀了,接着伪装成她是受了那媒婆的胁迫而自杀。”
目光轻飘飘落回,宋朝欢轻声道。
“这样不是更能将你摘个干净了吗?”
觉得此言确实有理,赵姨娘若有所思地点头。
而后像是对待无价的珍宝,她缓缓地抚上自己的脸,眼里满满地映着痴迷。
而宋朝欢则又低下头。
那样的话,那媒婆便难辞其咎了,而她自己则算是逃过了这次被安排着嫁人的命运。
怎么不算是一举两得呢……
她咧着嘴笑。
8. 南苑媒婆·祸起 说媒斗智斗勇
宋青君来到中庭。
才踏进亭子她便听见一道夸张的声音。
“哎哟哟。这就是宋家二小姐吧——
“哎呦,瞧瞧这脸蛋、这身段,真是天生丽质气质出尘啊!”
“嘿嘿,二小姐好,我是贾媒婆。”
“您且放一百个心吧,贾婆我啊,绝对给您找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不会让您吃半点亏的!”
那人叨叨了好一番。
等吹捧了宋青君又夸耀完自己后,她才进入正题。
“不过呢,二小姐——”
贾媒婆嘻嘻笑着,听起来人畜无害。
但不说宋青君本来就心怀警惕,就是单听接下来的一番话她也能意识到对方心怀不轨。
只听那媒婆下一刻立马就开始提要求,还美其名曰:为了她好。
“为了让您一定能说一个好人家,接下来您一定要听贾婆我的指示。”
“这样啊,贾婆保证您能嫁得好!嫁得高!”
还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宋青君便顺从地点头。
贾媒婆走近,开始围着她转圈。
“这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啊,一定要站有站样,坐有坐相!”
“一般看一个人懂不懂礼,有没有大家风范,光看站姿和坐姿怎么样就可以猜到个七七八八了。”
“所以呀,二小姐必须要站得挺拔,坐得端正!”
她声音高亢,似乎试图通过提高音量来增强气势和威慑力。
但本来就尖细的嗓音被特地拔高后更显得刺耳难听。
宋青君忍不住皱眉。
但还好对方也没撑多久便止住了。
在她面前停下,贾媒婆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
“来!让贾婆瞧瞧二小姐的礼仪。不过——”
她又突然凑近,刻意压低声音。
“先说好了,做不好是要挨板子的!”
贾媒婆脸上涂着厚厚一层白粉。
所以,一凑近,呛鼻腻人的浓厚脂粉味便随着吐息扑面而来,争先恐后地一拥而上。
宋青君忍不住微微后撤,偏头避开。
贾媒婆还以为对方怕了,笑着满意地退回,声音又变回市侩。
“但二小姐也莫怪贾婆,毕竟,严师出高徒嘛。”
“好了,二小姐先站着让贾婆看看吧。”
宋青君猜到这个贾媒婆要耍的手段了,听话地站好。
其实她在宁夫人还没死的时候被教过礼仪。
现在贾媒婆玩的对她来说都是剩下的。
宋青君过耳不忘,又被耳提面命着要行为端正,礼仪自然学得又快又好。
平时她只是懒得端着,真要做起来那绝对标准。
“立讲求立如松,立毋跛,立必方正!额……”
见宋青君确实立得端正,贾媒婆一下子有些卡顿。
而后她转了转小眼睛,想到了新点子。
“嘿嘿,很好,二小姐再立着让贾婆仔细看看。不要乱动啊。”
宋青君听着身旁的人开始围着她绕圈的动静。
她察觉到那人脚步声重但又稍显绵软无力,而且还没走几步就开始喘气。
看来这贾媒婆是一个体态丰盈的胖妇,她想着。
确定这一点后,宋青君在贾媒婆绕道身后的时候故意松了肩膀。
这边贾媒婆见宋青君终于露出破绽,喜上眉梢。
她双眼放光,挥板子就要打去。
但在听见风声前宋青君便弯下膝盖,一下坐到薄垫上。
正好躲了过去。
“坐讲求坐如钟,两股贴踝。”
她说着。
接着,起身,她开始快走。
“行讲求行如风,抬头挺胸。”
见宋青君忽然躲了过去,贾媒婆登时愣住。
等她回过神来却只见宋青君已经蹿出去老远了。
她伸手招呼,连忙追上去。
“哎,二小姐,这站姿还没看完呢!您走慢点,等等贾婆——”
但宋青君怎么会听,继续走着,带着后面那人绕中庭的亭子。
她步履生风,任是贾媒婆在后面怎么赶也赶不上。
几圈后,贾媒婆已是大汗淋漓。
艰难地拖着步子,她一手扶腰,一手扇风,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白粉红腮也被汗水浸湿,混乱地在整张脸上晕开。
面上一块红一块白的让她看起来分外滑稽。
而听到后面气喘吁吁的声音,宋青君便放慢了脚步。
贾媒婆见了,连忙再用力一提气。
支起身体,她撑着向前走去。
“对,二小姐,您、您别走了。我们接着——哎呦!”
突然被绊到,她摔了个狗吃屎。
宋青君熟知中庭的环境。
只要是不熟悉宋府的人,走到那个地方大概率会被突出一角的废弃石阶绊倒。
她就站在那前面等着贾媒婆呢。
听着“哎呦哎呦”的惨叫,宋青君转头,慢慢靠近,隔着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
“贾婆可还好?还要看礼仪吗?”
贾媒婆正龇牙咧嘴地捂着脚踝。
仰头见面前这笑面虎一般的人儿,她忙不错地低声叨扰。
“不、不看了不看了。哎呦……”
晚上。
听青君说了白日的事后宋书禹不禁哈哈大笑。
“这贾媒婆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姐姐,你真是太厉害了!”
“嗯。”
宋青君嘴角微扬。
但然后又快速收回,她开始问正事。
“你呢?关于那个鬼你有查出什么吗?”
宋书禹严肃下来。
“我查到那个丫鬟是南苑的,前几天她生病告假后就出府了。”
“于是我就将附近的医馆都转了转。”
想到什么信息都没得到,他皱眉,语调低了下来。
“但问了医馆里的伙计们,他们都说没看到那丫鬟去过。”
“所以是在外面失踪的?”
“嗯,很可能是在半路上就被人袭击了,调查难度很大……”
宋青君点头,端起茶杯沉思。
“姐姐,你觉得这次是外面的人做的还是府上的人做的?”
想起之前竹兰的案子,她抬头,面露疑惑。
“她一直在府内徘徊不就说明凶手在府内吗?”
可宋书禹摇头否定。
“不一定哦,姐姐。我觉得她不像是被凶手吸引来的。”
“哦?”
“嗯……”
仔细想了想那鬼的表现后,宋书禹回复。
“她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但是鬼死后都傻愣愣的,所以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只能到处瞎转。”
见自己的推测有些武断,宋青君便重新思索。
可线索实在太少,她根本推不出凶手的动机、手法以及是府内还是府外的人。
目前,只能从那个丫鬟要寻找到东西入手。
“你明天可以去查查那个丫鬟的生平,看看她有没有得罪什么人,或者有什么在意的人和物。”
“嗯好。”
之后,一人一鬼安静下来。
想到宋书禹东跑西走了一天但收获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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匹配不上付出,青君猜测对方可能会有些丧气。
平日活泼的家伙突然变得这么安静,她还有些不适应。
于是她伸手轻拍了拍对方。
“别灰心。既然她可能是在府外被杀的,那一时间没有头绪也正常。”
“迟早会发现什么的。”
她温声说道。
宋书禹其实原本只是在出神。
突然感受到那温暖的手,他微愣。
而后,嘴角不自觉地翘起。
“……宋书禹?宋书禹?”
听见一旁突然传来傻笑,宋青君疑惑,微微凑上前。
“你怎么了?”
“啊?哦!没事没事,我知道了!”
宋书禹捏住宋青君垂下的衣袖的一角,微微摇着,语气欢快。
“嘻嘻,姐姐你最好啦!”
次日,宋青君到中庭后发现宋朝欢和花容竟也在。
“美人,你来啦!”
花容见宋青君如见救星,她夸张地松了一口气。
“总算是见到美人了,眼睛好受多了。”
可能是看花容在这,贾媒婆没整什么幺蛾子,只在一旁滔滔不绝。
“是啊,哎呦呦!没想到宋府里竟有两位人间绝色!今个真是让贾婆见到世面了!”
“瞧瞧这!手如柔荑,肤如凝脂,哎呀呀……”
她将花容吹嘘得天上仅有,地上绝无。
花容则坐在一旁,一副你说的很对,让你看见我是你的荣幸的样子。
宋朝欢本想来看宋青君的笑话。
听到贾媒婆的吹捧后,她仰头,嗤笑一声。
“那可得仔细看管好这张漂亮的脸皮啊……”
这语气意味不明,满是轻蔑。
贾媒婆十分拘谨和畏惧。
宋青君则在一旁沉默不语。
突然,宋锦春的到来打破了这里的寂静。
“阿花,你怎么到这来了?
“你昨天一直在和娘说话,晚上也不理我,现在还在这躲着我……”
“你是不是厌倦我了?”
他声音里充满了悲痛,听着像是被负心人无情抛弃般委屈地闷声控诉。
“阿花阿花阿花你就陪陪我嘛——”
从没听过宋锦春这样千回百转地黏腻声线,宋青君激得缩了缩脖子。
宋朝欢冷哼着甩袖离开。
贾婆见那俩旁若无人地腻歪,连忙闪身告退。
听她们都走了,宋青君也不愿多待,回了北苑。
宋书禹听了这事,见怪不怪。
“那画皮也是为那纨绔好。
“毕竟人妖殊途,一直那样待在一起很伤身体的……”
宋青君没吱声。
她有些心烦意乱。
因为她不知道自己和这鬼待在一起会不会受影响。
而且她与他的合作开始得匆忙又根本没说什么时候结束。
或许是等她出嫁了。
或许是等宋书禹变得足够强大不再需要她了。
而到那时他们会如何呢?
会桥归桥路归路,和平地分开吗?
重要的是她还可以重归原来的生活吗……
“姐姐?姐姐?你怎么了?”
一旁响起的声音将她从纷乱的思绪中唤醒。
宋青君回神。
问不问都无法改变现状,而且听到的也不一定是真话。
所以她垂下眼。
“没什么,你继续说吧。”
“姐姐我按你说的去查了,没发现什么。另外有了坏事——
“出现了另一个和她情况一样的鬼!”
9. 南苑媒婆·点痣 身体不受控制
之后,事态一天天变严重,鬼一天天变多。
死者之间毫无关系,有南苑的,也有来自其他苑的,甚至不只是丫鬟,还有小厮。
又因着府上每天都会有很多仆人进进出出,宋书禹根本无从下手。
而且,所有的丫鬟小厮都穿着一样的衣服。
在他眼里,他们看着实在是都长一个样,调查起来更是难上加难。
同时挂心着宋青君那边,他时不时就去中庭看一眼,根本静不下心。
他十分被动。
所以即使走访了各个院落,每天早出晚归地查找线索,宋书禹仍是一无所获。
另外,见宋青君忙着与贾媒婆缠斗,晚上回来时都面露疲惫,他不忍其忧心,没说这些事,只让她早些休息。
一人一鬼都不甚安心。
很快晃六日便晃过去了。
这天,宋青君才跨进亭子贾媒婆就将她拉了过去,给她展示画像。
贾媒婆扭着富态的身躯。
她便挥舞被香料浸泡过的帕子,便说话。
浓烈的气味铺面而来。
“哎哟,二小姐,您这几天的表现那可真是非常好啊!”
“今个咱们就来看看公子们的画像吧。贾婆保证给二小姐找个门当户对的好夫婿!”
贾媒婆依然掐着嗓子讲话,声音如常,但眼里却闪过一丝狡黠。
说完,她捻起一张。
“来!二小姐先看看这程家的小少爷。”
“天真无邪,人长得也是俊俏无比!”
宋青君摇头。
程家那小少爷是个痴傻的。
“那钱家的三公子呢,聪明绝顶而且清心寡欲,绝对是个好夫婿!”
钱家三公子一心向佛,早早去寺庙打了戒疤,甚至常驻庙里不回家。
宋青君婉拒。
“他是个出家人,我就不干扰他修行了。”
“那……”
贾媒婆微微凑前。
她将手里的画像一甩,看都没看就直接在一旁拿起了新的。
“李家的大少爷呢?”
“这一众人里啊,李家最显赫,可以和宋家平分秋色。二小姐要是嫁去了,必定是前途不可限量啊。”
宋青君皱眉。
李家表面光鲜亮丽,内里早已腐坏不堪。
而且那李家大少爷不仅品相不好,还是个酒色之徒。
吃喝嫖赌无一不精,欺男霸女坏事做尽。
世家贵女都唯恐避之不及。
还不如前面那两个呢。
她果断否决。
“这个不行,下一个。”
不过这回贾媒婆没收回画像。
也没退回,她反而意味深长地嘻嘻笑起来。
“哎呀,二小姐,姑娘家家的不能这么挑剔。”
宋青君察觉不妙,垂眸,暗自握紧绷紧身体。
“二小姐,您听过媒婆痣吗?”
还不知道那人葫芦里卖什么药,她便顺着回答了。
“听过。”
不仅听过,宋青君还知道它的位置——
在左脸眼睛垂直与人中向交叉之处。
“那正好,不过……”
贾媒婆拖长音,语气透露出诡异。
“贾婆的媒婆痣可不是一般的媒婆痣。只要点上,就没有贾婆我说不成的亲!”
说完,她从袖中掏出一支笔。
那笔由血玉所制。
原本应是通体晶莹剔透的美玉因掺杂着淡淡的红丝而看着分外怪异,让人不适。
笔尖出又流出黑气。
周围气流被带着浮动,反常的气息瞬间铺开。
贾媒婆将笔点上左脸后,黑气凝成黑点固定了上去。
那黑点看着就像一颗媒婆痣。
对面宋青君察觉异样,立马转身就跑。
但这次,见到那蹿走的背影,贾媒婆没有跟上。
她悠哉悠哉地把玩着笔,笑着开口。
“哈哈,二小姐,这次贾婆可不会再傻傻地跟着你跑了。”
“您会自己回来。”
话音刚落,宋青君就发现自己控制不住地转身往回走去。
她内心骇然,想挣扎,但无济于事。
突然她想起前几日。
难怪贾媒婆那时这么怕花容,原来是同类,她看出了花容是妖。
可她又觉得不对。
如果贾媒婆害怕的话,就说明花容应该比她强。
那为什么花容没察觉她有异常呢?
她脑袋飞速转动,同时心里默念点上痣、点上痣……
莫非这贾媒婆不是妖,是人。
但有个什么宝物可以让别人对她言听计从。
宋青君只想到了这一种解释。
而在想完的时候,她也正好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对对,真是个乖乖听话的好姑娘!”
贾媒婆娇笑着勾起嘴角,翘起的手指轻点宋青君的额头。
然后,她甩过手中的帕子,转身。
语气里满是笑意。
“跟我走吧,二小姐,去和薛姨娘说您选好夫婿了——
“就是那个门当户对的李大公子!”
宋青君被迫跟上。
她知道必须尽快想办法逃脱。
可现在动,动不了,跑,跑不了,甚至连张嘴说话都做不到,好像只有死路一条。
但宋青君不死心。
她呜呜直叫。
贾媒婆捂嘴轻笑。
“二小姐现在可真狼狈啊。”
接着,想这小瞎子也翻不出风浪,她便摆摆手,大发慈悲地说道。
“算了,您可以说话了。”
宋青君顿时感觉喉头一松。
她连忙发问。
“这是怎么回事?你是妖?”
“呵呵,自然不是”
贾媒婆将手伸入衣袖轻抚那支笔,满脸得意。
“只是幸运地得到了点机缘罢了。”
听自己猜得没错,宋青君放松不少。
这家伙本质上也还只是一个普通人,既然是人,那——
就会有破绽。
“贾婆,你说怎么样就能怎么样吗?”
“那当然!”
神情带着沾沾自喜,贾媒婆摆头嘚瑟。
但听了后一句话后她又面色一滞。
“那如果你说我不是瞎子,我是不是就可以看见东西了?”
没想到宋青君会问这样的问题,她微微收了显摆。
“这、额,这不行。”
“这样啊……”
宋青君放轻音量,故意满不在乎地拖长音。
“看来贾婆你也不是很厉害嘛。”
贾媒婆闻声,顿时不悦。
她冷下脸。
“呵!你别忘了你现在被贾婆我控制着呢!”
“这有什么了不起的。”
宋青君不以为意。
但接着,她又话音一转。
“除非你能让我心服口服,不然我可不会承认你厉害。”
“停下。”
她停下了。
“哼,贾婆我会让你心服口服的。你要怎样?”
“嗯……”
宋青君佯装思索片刻。
而后,她开口。
“这附近有鸟吗?”
贾媒婆抬头扫了一圈,回复:“有一只小雀在树上。”
“那你要是能控制得了那只鸟,我就服你。”
还以为多大点事,贾媒婆听了,不屑地撇嘴。
“这还不容易。你想让我怎么做?”
“你让它从树上掉下了。”
她转头朝鸟高喊。
“那只小雀从树上掉下来!”
砰的一声,雀鸟果真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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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
贾媒婆顿时眉飞色舞。
她仰头,嘴角勾起得意的笑容。
“怎么样啊?”
“这、这说不定是意外。除、除非你还能让它停到你的右肩上去。”
见宋青君还不死心地狡辩,她轻哼一声。
“二小姐还真是嘴硬啊。瞧好了,小雀,停到贾婆左肩上来。”
那只雀鸟飞了过去。
被迫定在那,它不安地叫鸣叫。
现在,贾媒婆站在宋青君的右前方,左肩正好对着宋青君。
“怎么样,这下二小姐该服了吧。”
宋青君顺着佯装赞叹。
“哇,贾婆您确实厉害!”
贾媒婆听了,满脸的得意之色更是消不去了。
“那是!你当我贾婆是谁!”
听出那人已完全得意忘形,宋青君便觉时机成熟了。
她试探地开口。
“贾婆,您知道的,我是个瞎子,不知道鸟长什么样。
“所以您能不能,让我摸一摸。”
接着,她还连忙用惶恐的语气地补充。
“就让我右手能动了就行!”
那边贾媒婆轻瞟去一眼。
她觉得宋青君就是个有点小聪明的柔弱小瞎子,不足为惧。
哼,料她也玩不出什么花样。
这样想着,她答应了。
“你的右手可以动了。”
“多谢贾婆!”
试着动了动后宋青君顺着叫声,轻轻安抚那只躁动不安的雀鸟。
说实话,她心里也没把握。
但别无选择。
根据声音的方向,她静下心,在脑中推测贾媒婆嘴巴的方位。
然后,她猛地握住雀鸟,用手指捏住它的嘴。
瞬息之间,宋青君以雷霆之势将鸟嘴刺向贾媒婆左脸上的媒婆痣。
为以防万一,她还特地将伤口拉长了。
幸好,她赌对了。
“啊——”
媒婆痣被破坏了,她可以动了!
宋青君迅速伸手捂住贾媒婆的嘴,踢她的脚,将她绊倒。
还没反应过来的贾媒婆尖叫着向后栽去,正好磕上身后的石头,晕了。
听见砰的巨响,宋青君连忙蹲下去搜她的身。
摸到那支冰冷的笔后,她将其装进了自己袖子里。
接着,她犯了难。
这贾媒婆实在是太胖了,她根本抬不动。
但就在宋青君站到一边苦思该怎么办时,宋书禹发现了这边的异动。
“姐姐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他连忙赶来,语气里满是担忧。
青君长话短说地简单解释了一番。
“什么!”
听完后大惊失色,宋书禹慌张又懊恼,来来回回围着她绕圈。
“姐姐你没什么事吧?都怪我,不应该留你一个人的。”
没想到这鬼会是这样的反应,宋青君微愣。
因为从未受过这般急切的关心,她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应,竟傻傻地顺着宋书禹的绕圈开始转动身体。
转了几下感到晕晕的后她才回过神。
为自己这傻傻的反应感到懊恼,宋青君连忙停下,扯住对面的衣袖。
“……你放心,我没事。”
自习检查了几番后,宋书禹发现确实没事,便顺着力止住了飘动。
“那就好,不过……”
稍稍放下心的宋书禹恨恨地飘到贾媒婆旁。
打算让那家伙吃点苦头,他沉声道。
“家伙怎么处理?”
语气冷硬。
但低头看到那人的脸,他瞬间又哈哈大笑。
“啊——她脸上被踩了好几个鸟爪印呢!”
闻言,宋青君想了想画面,也不禁微笑起来。
“先把她绑到我房里吧。”
10. 南苑缢鬼·惨死 傲慢自食恶果
回房后,宋青君转头,问。
“你那还是没什么头绪吗?”
宋书禹想到自己啥也没发现,情绪瞬间低落。
“嗯。我是个蠢家伙,没找到什么线索……”
听出他话里的懊恼,青君抿唇。
其实相处过这些时日后,她感觉得出这鬼心思不坏,甚至算的上单纯。
而且她也认为自己如今与他帮鬼寻仇之事并非坏事。
不过宋书禹是鬼,目的不明,危害不明,她便一直对其抱有警惕。
这样做自然是对的。
但,避免不必要的怀疑与猜忌也是对的。
于是,宋青君上前,轻拍对方的肩膀。
“别灰心,你仔细想想那些鬼有什么共同点吗?”
“嗯……”
宋书禹提起精神,脑海里闪过一张张脸。
突然想到了,他恍然大悟地捶拳。
“府上的仆人大多都长得不差,而他们按死去顺序来看好像一个比一个漂——”
“啊!鬼啊!”
贾媒婆醒了,一睁眼就开始尖叫。
她见自己被绑在椅子上,前面还有一个和之前那个画皮一样恐怖的鬼东西,不禁欲哭无泪。
这算是个什么事啊……
这边被打断的宋书禹挑眉。
“醒了?那就先处理你吧。”
说着,他撸起袖子,一脸干劲。
“姐姐,怎么做?”
宋青君拉住他。
“先不急,贾媒婆,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
对面立马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全招了。
“哎呦!我原是被你们府上的赵姨娘请来给三小姐说媒的。
“但三小姐命我来磋磨你,还一定要你同那个李家大少爷定亲……”
说着,贾媒婆瞟了眼面色未改的宋青君,拿不定主意。
最终她干脆闭紧眼,高声干嚎。
“啊!是我鬼迷了眼,我错了!二小姐,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
那语气是在不够打动人心,宋青君自动忽视。
“她们为何能找到你的?”
闻言,贾媒婆突然停下哭声。
她仰头,又恢复一脸骄傲。
“这还不好想,自是因为贾婆我说什么都能成,美名在外!”
嘚瑟完,她又低头哀嚎。
“哎呀二小姐,您饶了我吧!我上有老,下有小——”
“别吵!”
宋书禹板着脸地呵斥。
贾媒婆立马噤声,缩如鹌鹑。
“你之前也是这样给别人说亲的?”
她沉默,视线飘忽不定。
“快说!”
“是、是是的……”
宋青君皱眉。
“那你还真是害人不浅。”
然后她抽出袖里的笔,当着媒婆的面递给宋书禹。
宋书禹接过,握住笔的两端,佯装用力。
“姐姐,要把这个东西掰断吗?”
贾媒婆见了,眼珠子都瞪直了,连声哀求。
“别啊!这是贾婆我吃饭的东西啊,鬼大人,二小姐,别啊——”
“先不。”宋青君也摇头。
宋书禹懂了。
他把玩起那只笔,慢慢走上前。
“媒婆啊,如果你还想保下你这吃饭的家伙——”
贾媒婆目不转睛地盯着笔,咽了口唾沫,等着下一句。
“那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听就这事,她立马松了一口气,忙不迭地点头。
“好好好!交给我吧,贾婆办事,你们放心!”
“就是,这笔……”
气势昂扬地保证完,她瞄向面前的鬼,又低下声音暗示。
“做好了就还给你。”
宋青君不赞同,上前想开口,但被宋书禹悄悄拉了拉衣袖。
她觉得对方自有打算,便退了回去。
贾媒婆被松了绑。
然后,见自己脸上不仅有糊成一团的白粉与红血,还有几处乌黑的鸟爪印子,她心一抽。
这小瞎子真狠呐……
最后还是宋书禹帮她恢复了仪容。
然后他将笔递出去,可在对面要碰到时又将其收回了。
贾媒婆一惊。
但,只见那鬼皱眉,满脸严肃。
“是你自己财迷心窍的,和鬼可没什么关系。”
“……”
贾媒婆嘴角无声抽了抽。
点头表示自己懂了后她才拿到笔,点上痣。
青君有些不放心。
“她会不会控制我们?”
宋书禹十分自信。
“放心。她不敢也控制不了。”
贾媒婆点头哈腰。
“对对,贾婆不敢,也没这个本事。”
收拾好后,她走向南苑。
宋书禹和宋青君则隐去身影跟了上去。
贾媒婆趴在门上,轻唤。
“三小姐,贾婆将事情办成了。”
听到动静,宋朝欢连忙欢喜地开门。
“真的!”
“当然了……”
贾媒婆眯着眼笑道。
接着,她面上划过锋芒,语气便冷。
“三小姐,您现在跟贾婆去薛姨娘那说您想嫁给李大少爷!”
宋朝欢瞬间瞪大了眼。
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就被控制了。
一群人来到薛姨娘处。
“姨娘,二小姐没有满意的。三小姐倒是——”
未等贾媒婆说完,宋朝欢便上前打断。
“朝欢要嫁给李大公子!”
薛姨娘微微皱眉。
但念到对方平日骄纵惯了,她也就没深究这失礼之举。
不过——
“你可知那李家大公子是什么德行?”
“朝欢知道!但李家家大业大,李大公子未来还会继承李家家业。朝欢觉得不亏!”
原来是为了富贵。
薛姨娘想着,打算给小姑娘提个醒。
“这李家可不想表面那么——”
“朝欢意已决!姨娘您……”
宋朝欢皱紧眉头,满脸怀疑之色。
“您该不会是不想让朝欢嫁过去享受富贵生活吧?”
闻言,薛姨娘眉头紧锁。
因着宋朝欢娘不爱父不管,她一直对其心怀不忍。
小时候送过衣服头面,现在还苦苦相劝。
可谁料对方根本不领情,薛姨娘顿时火气就上来了。
她拍下茶杯,冷声道。
“呵!好好好,自己要跳火坑我也不白费口舌劝你了。
“明个一早我就派人去李府,你不要后悔!”
说完她就将两人赶了出去。
贾媒婆让宋朝欢自己回房去。
宋书禹则按照约定将笔还了回去。
接过后,那家伙立马匆匆离去。
宋青君不放心。
“就这样还给她了?”
“姐姐。”
宋书禹状似无辜地眨眨眼睛。
“我答应了会还给她,可没答应会原封不动地还给她呀。”
闻言,青君抬眉。
她望向对面,不由得轻笑。
“那你有些坏心眼啊。”
“嘻嘻。”
另一边,宋朝欢回房后就摆脱了控制。
她先愤恨地大骂贾媒婆一通,接着又变得惶恐不安。
她当然知道李大少爷的德行。
但她没想到给宋青君挖的坑最后竟被自己跳了进去!
可刚才的话已经将薛姨娘得罪死了,再过去求情也无济于事。
没有余地了……
宋朝欢只得跑到赵姨娘房里,想在慌乱之下寻求些安慰。
但她忘了,那人不会的……
听完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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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释后,赵姨娘沉默。
而后,慢慢抚上那张青春靓丽的脸,她轻声呢喃。
“是啊,这样好看的一张脸,嫁了就可惜了。”
宋朝欢顿时止住哭声。
愣神片刻后,她崩溃地怒吼。
“你疯了吗!平日一直嫌弃我不如宋青君好看,如今又这么说。难道……”
语音颤抖,满是难以置信。
“难道你还要剥自己亲生女儿的脸皮吗!”
对面的女人面色平静,一脸理所应当。
“你本就是我生下来的,哪一处不该属于我?”
瞬间面如死灰,宋朝欢跌坐在地。
次日,宋青君听说了宋朝欢死亡的消息。
她看起来是上吊自缢。
可能因为不想嫁给那个畜生,她想不开,自杀了。
但之所以说是看起来,是因为她脸皮被诡异地剥了下来,血肉模糊。
同时身体干瘪,只余一层皮松松垮垮地挂在骨头上。
像是被吸去了全身的血肉。
宋青君没料到会这样。
她清楚当时薛姨娘只是一时在气头上,说了气话。
薛姨娘自然不会像宋汲那样会真将宋朝欢推到火坑里去。
而且赵姨娘也定然不愿答应。
再不济,宋朝欢自己也会大闹一通,不至于悬梁自缢。
可现在,怎么会……
她与宋书禹匆匆赶到现场。
赵姨娘正跪在宋朝欢尸体前,哭天喊地。
“啊!我的欢儿啊!怎么就这么命苦啊!怎么被害成了这样啊——”
“你!”
突然,她转向花容,指着她大喊。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干的!你一来,我的欢儿就出了这样的事。”
“一定是你害的!”
宋锦春连忙护到花容前面。
“赵姨娘,您这话可不能乱说。阿花她怎么会干这种事呢?”
“你敢肯定!长得这样,你敢肯定她不是什么妖怪变的!”
“你——”
“我要剥,也只会找比我好看的。”
花容打断两人,语气随意。
“这样的,我看不上。”
说着,她还瞟了赵姨娘一眼。
狠毒浸润赵姨娘的眼。
她面容扭曲一阵,被气得浑身颤抖。
“你!你!”
指向花容的手在空中扑腾了几下。
而后,赵姨娘低头,弯腰拍着地哀嚎。
“啊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居然连小辈也敢对我出言不逊啊!”
薛姨娘看不下去了。
她先命人将宋朝欢的尸体带下去,接着厉声呵斥。
“好了!赵杏梅!你在这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
赵姨娘听了,嚎得更大声了。
“如果她不是妖怪,我的欢儿怎么会死得这样惨,这样诡异!”
“你们都被蛊惑了!”
花容确实是画皮,
但她高傲,又美而自知,说不屑便是真的不屑。
所以青君相信宋朝欢不是她所害。
她正想着,赵姨娘却突然转头,目光直直地望向薛姨娘。
“呵!你也不是不知道!
“从她进府起,每天都有一仆人失踪,男的女的都有。
“而且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说不定——
“就是她用妖术害的!”
薛姨娘脸色一变,连忙拔高音量。
“你住嘴!”
她当然知道这事,最近正为其发愁。
但她没有声张,生怕引起府上人们的恐慌。
可现在赵姨娘竟大大咧咧地说出来了,顿时就有仆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这时,一小厮突然来报。
“姨娘!外面来了个道士,说我们府上妖气冲天!”
“什么!”
11. 南苑狗皮·设网 真凶浮出水面
“看吧!我就说吧!”
赵姨娘连忙起身招呼那小厮。
“还不快快将那道士请来除妖!”
薛姨娘面色有些迟疑。
宋锦春见形势不妙,连忙出声。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妖道,危言耸听!”
“娘,您别信。”
他头转向薛姨娘,身体却依然护在花容面前。
“要是阿花是妖怪,那我早就没命了!可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
仆人们的私语声越来越大了。
薛姨娘骑虎难下,皱眉,头疼地揉了揉额头。
最终,她还是吩咐道:“把那个道士请进来吧。”
“娘——”
“好了!别说话了!”
宋锦春还想在说什么,但被薛姨娘的呵斥打断了话语。
一群人走去中庭。
暗中观察的宋书禹悄悄凑近。
“姐姐,你有没有觉得……”
“嗯。”
宋青君轻声回应。
“这赵姨娘有问题。”
府里各个苑都有人失踪。
这件事管家的薛姨娘知道不奇怪,可赵姨娘为什么也知道?
而且,这道士出现的时机也太凑巧。
想再发现点什么,宋青君跟去了中庭。
而宋书禹为防止自己被发现,就没去,只提醒她要小心。
“我觉得这个赵姨娘跟之前看起来不太一样了。可哪里不一样我也说不清……”
他面色不解,但又马上变得神情严肃。
“总之,这其中一定有猫腻,姐姐你一定要小心!”
“嗯。”青君点头。
然后,除了江夫人和小嫡子宋嘉行,宋府里的人都到了中庭。
院里人满为患,挤不进的则在外圈围观。
一圈一圈的人踮着脚,翘首望向慢步走来的道士。
那道士身着白衣,头戴玉冠,昂首阔步地走来,端着一派仙风道骨。
他抚摸下巴上的白须,颔首。
“贫道来自紫霄宫,姓陈。”
“陈大师。”
薛姨娘上前,恭敬地邀他上座。
安排下人端来茶水,她示意陈道士慢用。
接着,等对面慢悠悠细咂一口后,薛姨娘问道。
“您说我们府上有妖,这是怎么回事?”
陈道士轻甩拂尘,开始煞有介事地掐着手推算。
“贫道路过此地时就察觉这宋府黑气缠绕,似有恶妖出没。”
说着,他瞬间转向花容。
但一见了花容,他手就猛地一抖。
眼睛不自觉瞪大,他顿住。
但余光瞟到侧边那人的暗示,他最终还是勉强压着颤抖的声线开口。
“这这这,这是只画皮啊!专门剥美人皮的!”
中庭顿时一片哗然。
宋锦春皱眉,怒吼:“你胡说!”
“贫道不会胡说。”
颤抖的手轻抚胡须,陈道士假装淡然开口。
而赵姨娘听到满意的话则立马转身,对着仆人们煽风点火。
“我就说她是个妖怪!再把她留着,宋府恐有大祸啊——”
“好了!都闭嘴!”
见事态逐渐脱离了控制,薛姨娘猛拍桌子,高声制止。
众人安静后,她又转向陈道士。
语气平淡,但眼里却带了丝威慑。
“陈大师,您怎么证明她是妖怪?”
陈道士见了,挺直腰杆,变回一派风轻云淡。
“贫道明天便会让她现出原形。”
“可若是你不能……”
“贫道绝无半句谎言!”
陈道士掷地有声地保证。
薛姨娘无法再说什么,点头。
“那好。来人,将花容关到柴房去。”
没人敢上前,一室安静。
最终还是花容自己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顺从地离去。
但宋锦春心急如焚。
他连忙跳出来。
“娘,我和阿花一起——”
“你胡闹!”
薛姨娘见宋锦春跟脑袋缺根筋一样不懂得审时度势,终于忍不住怒了。
她也和花容相处了几天,知道那孩子本性不坏。
但现在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她,她也只能顺着那个陈道士的话去做。
眼不见心不烦,薛姨娘闭眼,狠狠捏了捏眉心。
她挥手。
“把大少爷带下去,关到房里,不准让他出来!”
这场闹剧暂时落幕。
之后,宋书禹悄悄潜伏到那陈道士身边查看。
宋青君则回了房间。
她点着茶杯梳理目前得到的线索。
突然福至心灵,她想通了。
那群鬼可能同宋朝欢一样被剥了皮。
而它们要找的东西说不定也就是自己的脸皮。
既然如此,现在那些脸皮应该就在宋府。
或者说,就在,某个人的脸上——
赵姨娘!
宋书禹方才说的她的变化,应该也和这个有关。
这样想着,青君垂眼,轻微蹙眉。
身外的画皮用药草良方美容养颜。
心中的画皮却通过活剥人皮追寻美丽……
正出神,宋书禹回来了。
“姐姐,那个道士果然有问题!”
“他和那姨娘碰面了。姨娘说今晚就动手。
“但他说没想到那个家伙真是一个妖怪,他惹不起……”
复述了两人的话后,宋书禹一锤定音。
“可以肯定,他们和那些丫鬟们的死脱不了干系!”
青君同他说了自己的猜测。
听完,宋书禹恨恨挥舞手臂,砸了一拳空气。
“定是那个妖道用了什么妖术,扒了皮还藏了尸。真是可恨!”
接着,他凑前,牵起宋青君的手。
“姐姐,他们的目标是美人,说不定会要谋害你。”
语气满怀担忧,但下一刻又突然变得激昂高亢。
“不过姐姐放心,我保证会寸步不离地保护你的!”
他神情严肃,但低头后发现自己又唐突了。
顿时有些尴尬,宋书禹赶忙收回手,还惩罚般拍了一下。
耳尖微红,宋青君将手抵于唇边,轻咳。
“手有点凉……”
次日,众人浩浩荡荡赶去柴房,打开一看,哪还有花容的身影?
陈道士松了一口气。
整个宋府炸了锅了。
现在,几乎人人都相信花容是妖怪,看见陈道士后畏罪潜逃了!
当然,宋锦春不信。
见柴房空无一人,他跪地悲鸣。
“阿花!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而后气急攻心,吐了一口鲜血后他就晕过去了。
宋书禹说那道士根本不足为惧。
画皮离开只是因为她再待下去宋锦春的小命就不保了。
“那纨绔只有点气虚,调理几日就好了。
“而且在我看来,他的心痛可比身痛多多了。”
见这鬼没正形地看戏,宋青君轻推了推他。
宋书禹立马听话地去监视了,很快便收到新消息。
他模仿那两人的声音,绘声绘色地描述。
“那样一个百年难遇的美人,要是被我吸收了该多好!”
“姑奶奶哟,那家伙可不好对付。
“再说了,府上不是还有一位吗?还是个柔弱的小瞎子,这次肯定能成!”
说完他用手支着下巴,望向对面。
“姐姐怎么做?”
头随着嘴巴的闭合一晃一晃的。
宋青君倒掉茶渣,淡淡回应。
“守株待兔。”
当天夜里,她独自坐在房前的走道上,惬意地喝着茶。
赵姨娘不请自来。
“二小姐真是有闲情雅致,这么晚了还在这喝茶。”
听到那娇柔妩媚的声音,宋青君又沏了一杯,推去。
“姨娘怎么深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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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不会是想同我一起品茶吧?”
赵姨娘自信,宋青君已是瓮中之鳖,无处可逃。
所以她不紧不慢地坐到对面。
细细咋一口茶后,她突然主动开口。
“你知道姨娘为什么叫杏梅吗?”
宋青君清楚这是对方开启话匣子的信号,没有回应。
赵杏梅果然也不等她回答,自顾自地说下去。
“院里的姑娘们都喜欢用花来取名字,什么傲梅啊、香兰啊、春桃啊的。”
“她们都嘲笑我,说我这个名字太土气。”
“呵呵,我从小就在妓院里长大,我很清楚地知道——
“在这里,只有美,才能让你过得好,也只有美,才能让你有话语权。”
“杏梅,杏梅,是信美!”
她眼中带着狂热,抬手轻轻抚上自己的脸,而后,又放下。
像是将宋青君当成倾诉对象,她把多年苦水一股脑地吐了出来。
“你知道吗,我们做妓女的,每天就是上妆、拉客、陪客、卸妆。”
“老鸨总是一脸凶样,常对着我们破口大骂。”
“粉敷少了,她说你难以入眼,一嘴巴就过来了。
“粉敷多了,她说你败家不要脸,又是一嘴巴过来了。”
“当然啦,接客才是最要命的。”
赵杏梅低头皱眉,摩挲杯壁,神色浮现厌恶。
“运气好,遇上个温柔大方的也好受点。运气不好,半条命也就没了。”
“但就算是这样,明天也不能停,来了月事,也不能停,只能乖乖受着。”
“院里头还有叫小打的伙计,长得贼眉鼠眼。
“专门在窗户外听,监视你有没有好好服侍客人……”
而后,她长叹一声。
“这些都是普通的妓女的待遇。”
“我当年是花魁,表面看着光鲜亮丽,但也是这么一步一步爬上来的。”
“我懂得讨好老鸨,也狠得下心。
“只要有出头的机会,我绝不会心软放弃。”
“该陷害的陷害,该栽赃的栽赃。”
“和宋汲第一次就是我耍手段抢来的。”
“我伺候得不错,他捧我,我们倒也腻歪了一阵。”
“本以为只是露水情缘,可没想到我运气居然会这样好。
“我中了。”
“因他位高权重又子嗣稀薄,老鸨不敢随意处理。
“所以最后是宋汲花了大价钱将我赎了出去。”
“那天,老鸨脸都要笑烂了。”
嗤笑一声,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本以为进府了就可以过上好日子了,但事实上并非如此。”
“我依然是个以色侍人的妓子。
“只不过从侍很多人变成侍一人罢了。”
“而且宋汲是个风流的。
“院里有燕环肥瘦各色模样的美人,倒也和妓院没什么两样。”
“不过……”
她把玩着茶杯,满脸倦怠。
“之前有的姑娘不服管教,有的姑娘不堪大用,所以我能混得风生水起。”
“可在这宋府,阴私勾当还真是防不胜防啊。”
“等磕磕绊绊地保住了胎儿,想来个母凭子贵,但生下来的竟是个女儿。”
“女儿也就罢了,好歹也到了姨娘的位置。”
“可我万万没想到——”
赵杏梅猛地攥紧茶杯,手上青筋暴起。
“生孩子后,容颜身形会下滑这么大!”
下一刻,她尖声控诉。
“你知道我看着自己一天天憔悴、衰老。
“看着自己肚子上那恶心的皱纹,我的内心是多么痛苦和愤怒吗!”
宋青君被吓得手一抖,茶水都泼出去几滴。
“不过……”
那女人的声音又变回妩媚。
但在这死寂的夜里,那婉转的声音听起来一点也不勾人。
反而十分诡异。
“幸好我有可以恢复容貌的良方。”
12. 南苑画皮·暴毙 求美走火入魔
诡谲阴森的气息渐浓。
凉风乍起,宋青君感受到冷意,牙齿轻微打颤。
“……什么良方?”
“呵呵呵……”
女人婉转的声音再次传来。
“在妓院里待久了,难免会认识些三教九流的人物。
“那陈道士就是我曾经的恩客。”
“这人看着一本正经,但贪财好色,心术不正,被道观赶了出去。”
“到我们楼里时,口袋里都没多少银两了,他居然还将钱都拿去包姑娘们的笑了。”
说着,赵杏梅撇眉,轻笑。
“真是可笑。姑娘们都暗地里嘲笑他。”
“而因那时我地位不高,旁的姑娘就把他丢给了我。”
“不过,现在想想……”
她又抚脸,意味深长地笑着。
“是老天都在给我机会啊。”
“耳语厮磨了几日后,他突然告诉我,他自创了一种秘术,可以让我越变越漂亮。”
“那就是——”
赵杏梅咧开笑容,眼露精光。
“用美人来滋养美人!”
“怎么,滋养?”
“就是将那些漂亮人儿全身的血肉压成一张薄薄的皮,敷到脸上。
“接着等全吸收了,我就会变美。”
拂过自己滑嫩的肌肤,她面带着满意的神色。
“他给我用了几次,我果然更娇艳欲滴、妩媚动人了。
“能当上花魁,他也算功不可没。”
“毕竟,没有好看的皮囊,就算再谄媚讨好我也爬不到高处。”
藏不住的喜悦在话语里跳动,配上那血腥恐怖的内容,更显得对面扭曲至极。
宋青君皱眉。
就算知道那人脸庞绝美无暇,她也只觉着对方满身脓包,散发恶臭。
而且,内里的污水正不断汹涌翻腾,似是下一刻便会将身外虚假脆弱的面皮冲破摧毁……
“所以,那些丫鬟都成了你的养料,甚至连宋朝欢也……”
“是啊。”
她漫不经心地回答。
“当时我还没用够他就走了。
“现在既然又有这机会了,我自然要好好把握。”
宋青君神色异样,眼里满是疑惑与难以置信。
“可她是你的亲生女儿。”
“那又如何?”
赵杏梅理理袖口,毫不在意。
“要是能让我变美,牺牲她,牺牲旁人又如何?”
闻言,青君蹙眉垂眸,低下头,抿唇。
这家伙为了求美,真是疯了……
但接着,想到宋朝欢诡异的死法,她感到奇怪。
又抬起头,她问。
“那你为何要留下宋朝欢的尸体?这样不是会让你暴露吗。”
“那样做当然是为了陷害那个花容啊!”
赵杏梅突然凑上前,似乎快要贴上了宋青君的脸。
眼里充斥着狂热,她语气急切。
“只要再吸收一个,我就可以青春永驻了!”
“我本计划着让你做最后一个,便听了欢儿的话让媒婆磋磨你嫁给李家大少爷。”
“然后等将你悄无声息地杀了时就可以伪装成你其实是受了胁迫,因不愿出嫁而出走。”
“那样罪责会被推给早已离开的贾媒婆,无人会怀疑我。”
“但是……”
声线恢复平静,赵杏梅退回去,倒了杯新茶。
“见了花容后我就改主意了。”
珉了口茶,她掀起眼皮望向青君。
“因为说实话,你太清冷了,我更喜欢她那样美艳的。”
“所以我之后便想着留下你的尸体来陷害她是妖怪。
“接着趁她被关起来时将她变成我的养料。”
“这样旁人都会认为她是畏罪潜逃,而我,既找到了替罪羊,又可以永葆青春!”
一想到那番场景,赵杏梅不禁拔高声音,止不住浑身激动地颤抖。
可又见如今跟自己预想的千差万别,她瞬间面色阴沉。
狠狠砸下茶杯,她咬牙切齿。
满含愤恨的词句从嘴里艰难地蹦出。
“但我没想到她还真是一个妖怪!最后还被她跑了,真是该死!”
吼完,余光瞥向对面神色冷淡的宋青君,赵杏梅收回狰狞的面容。
她叹气,一脸惋惜。
“本想让你做诱的,可欢儿竟做了那样的傻事,我便顺势让她代了你了。
“而花容最后竟也不知了去向。”
“事已至此,只能由你做最后一个了。”
“呀,不知不觉说了这么久了……”
赵杏梅起身,抬头望了望天。
然后,居高临下地俯视自己不以为意的小瞎子,她嘴角缓缓勾起胜利的微笑。
“好了,你该上路了。陈——”
“你的计划很好,但有件事你错了。”
下一刻,宋书禹出现。
他将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陈道士丢到赵杏梅脚边。
赵杏梅一愣,而后瞬间被吓得花容失色。
“什、什么!”
宋青君轻抿茶水浸润有些干燥的嘴唇,平淡开口。
“我不是一个软弱可欺、任你摆布的小瞎子。”
然后她细细摩挲茶杯,冰冷的目光射向两人。
“追求美自然没错。
“但是你昏了头,选择邪门歪道,害人性命……”
“那便要付出代价了。”
阴风呼啸而起,惨死者的鬼魂渐渐浮现。
望着将自己团团围住的一群鬼,中间那两人脸色煞白。
不敢直视那些空洞的眼,但又浑身僵直挪不开视线,他们只能瞪大双眼坐在地上。
恐惧如针般扎着脸。
赵杏梅面容抽搐。
陈道士下巴上的白须则随着松弛的皮则一抖一抖。
很快,所惧之事便成真了。
青君说完话,鬼们立马蜂拥而上,撕扯赵杏梅的脸皮和身体。
但宋朝欢仍呆在原地,看着不太清醒。
听宋书禹说了她的异样后,宋青君想了想,说道。
“你其实是自缢身亡的,也是在死后才被剥了皮。”
话落,宋朝欢果然瞬间恢复神智。
她扑向陈道士,将他扒皮抽筋后生啖其肉。
宋书禹面带疑惑地飘来。
“姐姐,你是怎么知道的?”
“赵杏梅只想剥皮,不会剥完后还费力将尸体吊起。
“而且就算做了也是多此一举,没太大意义。”
“所以,只可能是宋朝欢自己选择在母亲下手之前自缢。”
宋青君耐心解释道。
但宋书禹仍没不明白。
“她为什么要那么做呢?”
轻叹着放下茶杯,宋青君抬头,望着惨叫的方向。
“因为很绝望,也因为——”
就算是挣扎着痛苦地死去,她也要让最后保留在自己脸上的是,扭曲狰狞的表情。
算作无声的控诉……
“想做最后的反抗。”
感慨完,哀嚎求饶的声音瞬间涌入耳朵,让人毛骨悚然。
惨叫声格外响亮。
听着那难以忽视的动静,青君有些担心。
“不会被别人察觉吧?”
宋书禹则嘻嘻一笑。
“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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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他们做了万全的准备,早早就设好了屏障。
“我们正好用现成的。”
最后,赵杏梅和陈道士都消失在了寂静的夜里。
就同先前那些姑娘们一样。
次日,人们发现二人失踪,有的说是被画皮报复杀害了,也有的说是私奔了。
一时间,众说纷纭、流言四起。
但薛姨娘如今没空理会那些流言蜚语。
因为,宋锦春这回真出事了。
自上次吐血后,他就一直高烧不断,昏迷不醒。
薛姨娘愁得头发都白了,重金聘请郎中治病。
可郎中们都说宋大少爷是相思成疾,无药可医,只开了些解热药方便匆匆离去。
她便每日命人熬汤煎药,还亲自侍药。
各路神仙都拜了好几回了,宋锦春依然不见好转,甚至越来越差。
原本丰神俊秀的面庞变得干瘪发黄,身体也一下子瘦的不成样子,好似只剩了皮包骨。
而到了第三天,他没撑下去,彻底咽了气。
薛姨娘当即崩溃大哭,也昏了过去。
“这不应该啊。”
微张着嘴,宋书禹皱眉,一脸不可置信。
“按理来说调养几日就好,这纨绔怎么就突然死了呢?”
他语气里满是疑惑不解。
宋青君却觉得不是没有可能。
“说不定爱得太过深沉,他真伤心欲绝了呢。”
她平静地说着。
不过,不同于她的不甚在意,宋书禹在一旁若有所思。
是夜。
宋书禹在门外轻唤。
“姐姐,你出来一下。”
青君不解,不过还是推门而出。
“怎么了?”
“我带来了宋锦春的鬼魂。”
闻言,她挑眉,有些意外。
“他没去投胎?”
“嗯。他执念太深,没法投胎。”
执念?
宋青君想了想,觉得好像确有可能。
毕竟这家伙某种意义上也算是个爱情疯子。
发生了那样的事,他确实能耿耿于怀到死。
不过——
“你怎么把他带来了?”
这才是青君最疑惑的地方。
毕竟宋锦春不是惨死鬼,鬼气也少得可怜。
“因为鬼不是会忘记前尘往事嘛。
“如果没人告诉他,他的执念是什么,他就会一直痴痴傻傻,直到消散。”
宋书禹轻声解释。
接着他挠了挠头,补充。
“虽然消除执念这事不归我管,但姐姐你跟他说死因也可以增加功德的。”
“所以我就把他带来了。”
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青君微愣。
她神色有些呆,张嘴但不知说什么。
最终,微低头,她轻珉嘴角。
“……多谢。”
她自然不会拒绝。
毕竟做了十几年名义上的兄妹,而且说几句又不会吃亏。
于是,转头面向宋锦春,她细细斟酌了一番。
“宋府大少爷宋锦春,曾是风流浪荡子。
“后遇青楼女子花容,为她痴狂,甚至力排众议,娶其为妻。”
“可新婚不久,她便对你冷淡疏离,你委屈。”
“但其实事出有因,她是画皮,不愿太过亲昵而伤你性命。”
“之后身份败露,她悄然离去。
“你相思成疾,卧榻三日后,咽气。”
说完,一片寂静。
见那鬼仍然痴傻地没什么反应,宋书禹意识到不对劲。
“这家伙的死好像另有隐情。”
13. 南苑乌丸·暗杀 瞬间毛骨悚然
一人一鬼想不通。
宋锦春如果不是那样死的,那就是被人害死的。
而且还是被神不知鬼不觉地害死的。
可是。
他一个纨绔。
一没才,二没德。
之前跟个大傻子一样流连青楼沾花捻草。
之后更是跟大傻子一样成天黏在花容身边,腻歪得让人无法直视。
这样一个蠢材,谁要费那心思害他呢?
“不会是他之前勾搭的哪个小丫鬟因爱生恨,下毒谋杀了他吧?”
宋书禹想了想,犹豫着开口说道。
没办法,竹桃那事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但宋青君不赞同。
“如果是下毒的话,那些郎中不会查不出来的。”
“可如果不是下毒的话……”
觉得有理,宋书禹点头,摸着下巴忖量。
“还能有什么方法让这样一个年轻力壮的青年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死了呢?”
“会不会用了什么巫蛊之术,或是你们阴间的什么术法?”
这回宋书禹摇头。
“没有。现在府上除了我,都是阳间的人。而且,我也没感觉到有什么异人在这。”
闻言,宋青君不置可否。
她低头,声音变轻,神色有些怪异。
“想要一个人死,可以不用亲自动手,自然,也可以远在千里之外……”
“只不过,我想不通的是——”
她皱眉,喃喃自语。
“为什么会有人这么大费周章地杀一个纨绔?”
“还是一个才丢尽脸面的。”
突然灵光一现,宋青君顿住。
她微微张嘴,抬头。
是啊……
如果是他的话,一切就合理了。
那下毒和妖术,他选的会是哪一个呢?
思索着,宋青君又想到一个令她毛骨悚然的问题。
他是怎么知道的?
不过,其实这也算不上问题,毕竟她用脚趾头想都可以知道为什么。
但也正因为答案显而易见,她才感到不寒而栗。
后背渗出冷汗,宋青君不自觉地伸手抓住面前的鬼的衣袖。
她声音微颤:“宋书禹……”
“嗯?”
对面那鬼偏头回应。
“你有没有发现一直有人在监视我们?”
宋青君凑近,语气放轻。
语音因为颤抖有些模糊不清。
不过宋书禹还是听懂了。
他立马沉下脸,瞬间想清了事情的原委。
面色变白,双眼微微瞪大,手不自觉攥紧。
但震惊一瞬后他就立马回神。
扶住宋青君轻颤的肩膀,宋书禹懊恼又满怀歉意地开口。
“对不起,我之前从未留意此事……”
想到自己也可能早已被察觉,他内心闪过慌乱。
似万匹骏马呼啸着奔腾掠过,激起烟尘肆蹿。
尖锐的马蹄狠狠踩踏着他的心,让他格外心神不宁。
虽知道早晚有一天会与那人兵戎相见,但现在来也太突然了。
他还没有足够的把握。
而且……
望向前面那面容呆滞的人,宋书禹陷入沉思。
宋青君也正内心惶然。
她想到如果整个宋府一直处于他的监视之下,那她的秘密……
不不。
她甩甩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可能,如果他知道了,自然不会让自己留到现在。
确认了这一点后,宋青君渐渐放松身心。
身体不再颤抖,面色也恢复如常。
深吸一口气,她抬头,声线重归平静。
“无事,我们先别自乱阵脚,现在发现倒也不算太迟。”
宋书禹闻声,回神,凝重地点头。
“嗯,好!”
没错,现在发现还不算太迟。
“我现在马上去宋锦春的尸体那里检查,看看有没有被下咒的痕迹。”
这边宋青君和宋书禹发觉事情有异。
那边薛姨娘却突遇祸端,但又因祸得福发现端倪。
自儿子去世后,她也悲戚入骨,卧病床榻。
两人的症状是惊人地相似。
郎中都说是忧思过重,简单开几副调养的方子后便走了。
晚上,丫鬟刚端起药,养的花猫却猛得跳过来,正好撞上那人的手。
药碗被打翻,药汤洒落一地。
“啊!你——”
那猫从容舔了舔地上的药汤。
可它却突然浑身抽搐,没过片刻便倒地不起。
薛姨娘见这情形,将怒斥声生生掐断。
一旁丫鬟白着脸,抖着手,小心翼翼地探过猫的鼻息,而后惊慌后退。
“姨姨姨、姨娘,这猫死了!”
原本疼痛不已的脑袋不知为何突然清醒。
抓住了那个一闪而过恐怖的猜测后,薛姨娘死死咬住毫无血色的嘴唇。
她连忙下床,轻微打颤,但依然严词下令。
“彻查所有碰过药汤的人!郎中也不要放过!都送到中庭审理!”
大晚上的,突然这么风风火火地来一下,所有人都被惊醒了。
宋青君和宋书禹怀疑情况有变,连忙赶去。
到后,她才发现江夫人竟也来了。
不怪她难以置信。
毕竟江夫人着实性情冷清,一般能不出院就不出院。
她就如冰雪般高不可攀,似乎凡尘的一切纷扰都与她无关。
而她也确实对任何事都神情淡淡,提不起兴趣。
就算一同住在北苑,宋青君也鲜少与她见面。
另外,江夫人不仅对宋青君冷淡,对她的亲生儿子宋嘉行也是不闻不问。
宋嘉行三四岁时尝试假装失踪来引起江夫人的注意。
可结果江夫人根本没当回事,仍然按时用膳、按时入睡。
这样一个冷漠的人会到这来凑热闹,宋青君是分外吃惊。
当然,吃惊的也不止她一个。
薛姨娘惶恐地朝江夫人行过礼。
“夫人,可是动静太大扰了您清净?”
她微微抬眼,望着那冷淡看不出喜怒脸,小心询问。
江夫人则随意摆手。
“随便看看,不必紧张。”
然后,她坐到侧边气定神闲地喝茶,一派轻松惬意,看起来就像是来听戏。
薛姨娘松了口气。
她分开听了些仆人的检举和郎中的解释,抓到了一个嫌疑人。
那人被绑着,跪在庭中。
“姨娘饶命啊——”
“休要喊叫!”
薛姨娘猛拍桌子,语气凶恶。
“说!把你知道的通通说出来!”
那人立马埋头,哆哆嗦嗦吐露罪责。
“是、是老爷叫小人做的啊!”
“小人原是在厨房做事,也识些个字。
“老爷临走前便特地对小人吩咐,在他离开后要盯紧大少爷。”
“所以小、小人就将大少爷娶亲的事传了过去……”
“然后呢!”
“然然然后,老爷送来了一包药粉和、和一封回信。”
“信上,写着,写着……”
微抬眼偷瞄上方一脸阴沉的人,他卡住了。
而薛姨娘早已面色铁青。
眼神中透露出滔天的怒意,以及,一丝悲戚。
她怒吼。
“写着什么!”
“写、写着,将这两个丢人现眼的东西用纸包里的毒,毒死……”
瞬间,像是被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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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力气,薛姨娘跌坐下去。
她声音沙哑,有气无力。
“那后来你是怎么做的?”
那家伙不敢再沉默,一口气全吐露了。
“那日小人见大少爷吐血晕过去后就知道机会来了。”
“小人将信展示给请来的郎中看,让他们不要声张,然后将毒药撒入药汤。”
“怕一下子用过量,引人怀疑,小人便将那毒药分成了几批。
“想、想着正好伪装成大少爷因情而伤无药可医。”
“而且姨娘您会亲自侍药,也中毒,等大少爷死了,您也会病倒。
“这样,这样,也可以伪装成忧思而亡了……”
声音越来越轻,说完,那人猛地磕头讨饶。
“求姨娘放过小人!小人也是被逼无奈啊!”
每听一句,薛姨娘脸色就阴沉一分。
眼里藏匿不住的冰冷杀意,如有实质,狠狠刺向面前连声讨饶的身影。
同时她感到疲倦,头晕的恶心感又一涌而上,脑袋眩晕嗡鸣。
最终,她扶住额头,冷声道。
“杖毙。”
那人被捂着嘴拖了下去。
庭内如死一般寂静。
江夫人听完戏,转身离去。
青君则叹气,知道薛姨娘现在很痛心。
她最是看重家庭与感情。
宋锦春如孩童般天真地对待爱情也正是遗传自她。
在场的人里,薛姨娘进府最早,和宋汲相处的时间最长。
他们也曾度过一段美好的时光。
那时,风流才俊和商户小姐的爱情也是构成了一段佳话的。
薛家不像江、宁家那样有地位有权势。
做不了妻,她是知道的。
她也知道宋汲不会心系她一人,从不强求,为他操持家务,为他养儿育女。
可结果呢?
他竟为了区区颜面,要杀了她,还杀了她的锦儿!
她猛地想起十五年前那对在北苑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的母子。
之前她一直以为是别的美人害了他们。
现在想来,根本不对!
宋汲风流,但对那个女子情有独钟。
谁都不会蠢到触碰他的逆鳞。
况且当时那孩子都五岁了,比宋锦春还大点,动他们就是自寻死路!
只可能是母子俩也如这般惹怒了宋汲。
所以——
他们会如人间蒸发般不见踪迹。
所以——
宋汲明明那么宠爱她却不愿调查,还刻意让众人忘记。
甚至宣称宋锦春是大少爷,是他第一个儿子!
原来他的自私凉薄早已有迹可循!
可笑她竟等事情发生到了自己身上后才有所察觉!
她双眼干涩泛红。
面色苍白如纸,如死人一般毫无血色。
终而,惨怛一笑,她失魂落魄地摆手让众人散去。
宋青君不由得摇头。
现在,宋府里唯一一个善良可亲的人,也被伤透了心……
随后,她回房,搭上宋书禹的手。
暖的。
与常人的体温无意。
她想起之前无意说的话,顿时哭笑不得。
“怎么把鬼气用在这上面?”
“反正有很多嘛,而且——”
宋书禹低头,微微凑近,散发暖气。
“我也不想让你受凉。”
“之前是我考虑得不周到。”
脸上被熏出热意,宋青君轻微偏头,不自觉地弯了眉眼。
如一股清风袭来,原本弥漫着朦胧雾气的青山远黛渐渐显露,焕发出生机与活力。
她缓慢缩回手,心里暖意融融。
但想起宋锦春还在一边,青君又连忙转头,向他道明真相。
14. 北苑莺粟·逃避 释然的离开
宋锦春听了正确的死因后精神瞬间清醒但面色依然有些呆滞,似是难以置信。
“所以是父亲派人杀了我,而且,还要杀我娘……”
想到母亲,他匆匆上前,神色慌乱。
声音带着沙哑,甚至还因舌头打结卡顿了一下。
“我娘她没事吧!”
“姨娘没事,你放心。”
青君觉察他着实心急如焚,便轻声向他说明了情况。
“姨娘她发现得及时,现在没什么大碍。”
平静温和的语气有着安抚人心的功效,轻拂躁动不安的神经。
稍稍放下心,宋锦春微松了口气。
不过仍是分外担忧,他想要自己去确认下情况。
“不行,我要去看看她……”
说着,他匆忙地转向宋书禹。
但感受到压迫感与冷气,宋锦春又有点发怵。
原本在心里肆虐灼烧的焦急之火一下子像是铺上了冰,嗞的一声化为雾气消散。
他被迫按耐躁动。
“额,这位鬼鬼、鬼,大人……”
说实话,对着面前似乎只有十五六岁的鬼叫大人宋锦春着实感觉怪怪的。
但没办法,他知道自己强不过对方。
所以他只能缩着脖子,小心翼翼地开口。
“我如果借您鬼气去报仇了,那我会不会就要被吸收了啊?”
“不,只是鬼气归我,你不会怎么样的。”
双手交叠胸前,宋书禹摆摆头,纠正。
“你的魂魄会摆脱这一世的纷扰,按理来应该去投胎,不过——”
他上下打量过宋锦春,歪了歪脑袋。
“因着你是心有执念而不是心怀怨恨,所以不管报不报仇,你会留在阳间。”
闻言,宋锦春猛地睁眼,喜不自胜。
“我会留在这?”
“嗯……”
没接触过执念鬼,宋书禹有些不确定。
但见对面满眼期待,他思索片刻后还是面带真诚地颔首。
“应该是可以的,如果你没被什么强大的鬼吞噬或者干坏事被道士收走的话。”
激动之情猝然汹涌而起,宋锦春满脸喜色。
透明的魂魄也不自觉地轻颤,一晃一晃的,像是跳动的微弱烛火。
最终,他下定决心。
“我不去报仇了。”
毕竟确实是自己有错在先。
而且在宋府生活的二十年里自己也确实分外潇洒肆意、无忧无虑。
就算不为家族添光,也不应该自私地为其蒙羞。
甚至……
还害了一心为他的阿娘。
神情逐渐落寞自责,宋锦春垂下眼。
接着回神后他又猛地抬头,忍着对面令他有些不适的尖锐鬼气,犹豫着开口。
“还有一事请教您……我想同阿娘说说话,您可有什么办法?”
对面板着脸,看着生鬼勿近但却意外地好说话。
只听宋书禹认真地回复:“托梦。”
宋锦春身体放了松。
“多谢鬼大人,不过,额……”
喜色再次浮上眉梢,他抬眼偷瞄,露出憨憨地笑。
“还有一事,如果人妖殊途,那,鬼和妖呢?”
“……”
看着那诡异的羞怯笑容,宋书禹微微后仰。
虽然知道那家伙心有执念,会这么问很正常,但他还是被噎住了一下。
还真的是个情种啊……
他心里嘀咕着,但嘴上认真地答复。
“如果那画皮没想主动攻击你的话就没事。”
宋锦春自然不知道宋书禹在想什么。
听到满意的回答,他只是欣喜若狂,内心的激动如岩浆喷发,铺天盖地地席卷全身。
“多谢鬼大人!”
飞速地说完后便火烧屁股似的,宋锦春嗖的一声蹿走了。
而等飘远了,他才意识到不对劲。
二妹怎么和一个鬼在一起?
而且那鬼的面容还和自己有些相像。
他心里泛起疑惑。
不过,想到那鬼周身满是煞气,眼神还不带一丝温度,宋锦春就浑身发毛。
他抖了抖,脚下不停。
算了,二妹,你自求多福吧……
屋内,听到托梦,宋青君不禁想起之前那古怪的梦境。
现在她仍是不知所以,只猜测宋书禹应该和那个小姑娘有点关系。
但至于是不是哥哥,她也不确定。
不过,这倒不是她必须归结的问题……
“原来还可以选择不报仇?”
她转身,轻声问。
“当然啦。决定权在鬼手上。”
“而且我吸收的是怨气所化的鬼气,他没什么怨恨,只有执念。”
宋书禹无所谓地耸耸肩。
“那鬼气还是让他自己留着千里追妻用吧。”
接着,他低头,神情变得饱含深意。
不过仇还是是会报的。
为了她和自己……
青君也垂眸,但她想的是另一个问题。
近日的经历走马观花般浮现在脑中,她沉默了片刻。
而后,宋青君仰首,语气轻柔。
“对了,我还有一事一直没有问你。”
闻言,宋书禹回神,又笑嘻嘻起来。
“什么事呀,姐姐?”
“和你呆在一起,我会受什么影响吗?”
寂静。
“啊?”
一息之后,宋书禹愣愣出声。
“我不会之前一直没说吧……”
见面前人确实不明所以,尴尬之色胀红脸颊,他连忙手忙脚乱地解释。
“姐姐不用担心这一点。
“我们、我们的关系和一般的人和鬼不一样,所以我们之间是并不存在阴阳的排斥力的。”
“而且姐姐你放心,我绝对不会伤害你的!”
铿锵有力地说完,他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又低头哈腰地道歉。
“对不起,我这蠢脑子居然忘了,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说着,宋书禹时不时抬眼偷瞄,生怕对面人皱眉。
青君没有马上反应。
因为看不见,从小到大她都不能得知是否语气恳切的人其实眼神嘲弄,不知是否面带热情的人实则目光冰冷。
不过,好在她有颗淡然不惊心。
心不能感知全部,但有时却能帮她撇去那些迷惑人的虚伪因素,使其窥得一小片真相。
所以,这次她也打算遵从内心的想法,抬手摸索着将对面扶起。
“没事便好,你快起来吧。”
“嗯!姐姐你最好啦!”
宋书禹眼神亮晶晶的,带着乖巧的笑容。
等青君进屋后他才敛了笑容,转身去了中庭的房顶。
不久,一只信鸽飞出。
他抓住,取出信,展开。
薛姨娘未死,府上恐有异动。
下一刻,字变了。
薛姨娘已死,府上一切安好。
一日后,宋府挂起丧幡。
宋府的一位姨娘死了。
旁人只知其是突然暴毙,而且很快被下葬,法事十分简单。
无人注意,一辆马车低调地离去。
释然的人轻松地走了,留下的人却命苦了。
因着管事的走了,江夫人,不,她的大丫鬟就湘鱼遭殃了。
如今府里的大小事都撂到了湘鱼肩上。
而且,最近西南两苑接连出事,府上现在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只要一有点火星子,宋府就能爆了。
很快,这个火星就来了——
宋府那个聪明伶俐的小嫡子,失踪了!
宋嘉行在书院念书,每月只有初八、十五、二十二这三天回府。
初七晚上,他回来了。
可初八一早,人却不见了!
湘鱼不想府上大乱。
她只得先将此事藏下,然后才再偷偷派些丫鬟婆子去找。
但宋书禹因身份之便一直在府上瞎转,宋嘉行失踪之事自然瞒不过他。
他知道了,青君自然也就知道了。
“姐姐,你说那个小家伙不会也遭遇不测了吧……”
语气满是难以置信地说完,他皱眉,欲言又止。
因为别说人了,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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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情况来看,他一个鬼都怀疑宋府是不是犯了什么邪祟了,接连出事。
一个死一个。
而后,一激灵,宋书禹低头看了看自己。
嗯……
好像,也差不多……
对面宋青君略有猜测,摇头。
“应该没有。”
接着突然想到这鬼令人疑惑的年龄,她试探开口。
“你不是也才五六岁吗,怎么叫他小家伙?”
宋书禹微愣。
瞪大眼,他立马跳起来抗议。
“我才不是只有五六岁!”
说着,他顿住,一脸惊恐。
“姐姐你不会一直把我当小屁孩吧?”
宋青君低头认真想了想,发现没有。
顿时,一人一鬼都松了口气。
“我确实在五岁的时候就死了,但还做了十五年的鬼。”
宋书禹捏住青君的衣袖,轻轻摇晃。
“所以我不是小孩。你也千万别把我看作成小鬼。”
“哦。可是……”
青君稍显不自在,疑惑地指向自己。
“你一共存在了二十年,却,叫我姐姐?”
宋书禹脱口而出。
“姐姐是一种感觉嘛!”
“……”
见面前人突然沉默,他有些迟疑。
“那我改叫妹妹?”
这回青君连忙出声制止。
“别!你当我什么都没说。”
然后她快速摆摆手起身。
“我们去找宋嘉行吧。”
“姐姐你知道他在哪吗?”
“不能完全肯定。”
“嘉行一向守礼,不会干什么出格的事。”
“但有一次,他为江夫人的无视伤心坏了,不管不顾地冲出院子,藏了起来。”
“我虽眼盲,但走过府上各个角落,知道些隐蔽的藏身之处。
“我从北苑开始找,本以为会很耗时。
“可没想到他就藏在北苑,很快就被我找着了。”
宋青君边走边轻声和宋书禹说着,没一会就到了地点。
这是北苑花园的一处假山后面。
因被层层藤蔓缠绕,没人发现里面还有个小洞。
青君放大声音。
“其实本来我是发现不了的,但突然间听到了响动。”
“就像现在,我也听到了。”
她上前,轻轻拨开藤蔓。
“对吧,宋嘉行。”
阳光射入,驱散了黑暗与害怕被遗忘的恐惧,让里面那抱着腿缩着身体的小孩感受到了活着的温度。
宋嘉行带着一抹淡淡的苦笑,语气生涩。
“果然,又是二姐姐你先发现我。”
宋青君让出路。
他挣扎着从假山里爬出。
出来后,宋嘉行拍去尘土,转头望向那个小洞,神情落寞。
“再过一阵子,应该就藏不进去了……”
能让他如此这般的人,只有一个。
“发生什么事了吗?江——”
“二姐姐,我现在一点也不想提起她!”
宋嘉行厉声打断。
但喊完他就后悔了。
“对不起,二姐姐,嘉行失礼了……”
他满怀歉意地低头,垂下无神的眼。
胸腔里郁结着几乎要将其撕碎的郁气。
察觉面前的小人情绪不稳,青君便不再多问。
不过也不能让他把话一直憋在心里。
她蹲下身子。
“没事,二姐姐不提了。”
轻轻揉了揉宋嘉行的脑袋,青君温声询问。
“那让二姐姐带你出府逛逛可好?”
宋嘉行本来就不想回去,便答应了。
“那二姐姐和湘鱼说一声。
“她现在要操持府上的大小琐事,我们不能让她担心。”
意识到自己此举的任性,宋嘉行顿时脸上燥热,也乖乖点头。
“嗯,麻烦二姐姐了。”
脸色不再紧绷,他顺从地握住青君伸来的手。
青君随手拉了一个丫鬟,派她向湘鱼通报后便带着一人一鬼出了府。
15. 北苑莺粟·昏迷 片刻的放松
宋嘉行说想去江边游湖,她就带他去了。
宋嘉行说想去梨园听曲,她也带他去了。
宋嘉行说想去酒楼求醉,她还……
宋青君一顿,没带他去,只将他拉到了茶楼去喝茶听书。
她俯下身,义正言辞地拒绝。
“小孩子不能饮酒。”
“哦。好吧。”
宋嘉行鼓起的嘴巴顿时泄了气。
只得坐到方桌前,他郁闷地借茶浇愁。
青君无所事事,便在一旁帮他剥瓜子。
而见她手指翻飞,宋嘉行又有些不好意思。
他端着茶杯,专注望着对面,长长的眉毛一扑一闪。
“姐姐,其实我可以自己用牙咬的。”
“对牙不好,你专心听书就行,不用在意。”
“哦,谢谢二姐姐!”
绽开笑容,宋嘉行脆生生答道,然后便转头听戏了。
到底也还只是个八九岁的孩子,垂头丧气没一会他就被说书的讲的故事吸引,听得津津有味。
这时,宋书禹悄悄凑上来。
“姐姐。”
他趴在桌边,探出脑袋,模仿着宋嘉行的语气,像小孩子一般撒娇地说道。
“我也想要。”
闻声,青君微侧头。
“现在不方便。你先抓一把带着,晚上回去我再帮你剥。”
“嘿嘿,姐姐你最好啦!”
宋书禹边说边傻笑着退了回去。
对面的宋嘉行好像察觉到动静。
他转头,面露疑惑。
“嗯?二姐姐,你刚才在说话吗?”
宋青君神色未变,但手还是不自觉顿了一下。
接着,她继续动作,镇定地回答:“没有,你听错了。”
对面小孩也只当自己是听岔了,没有在意,又转头支着下巴听戏去了。
几个时辰悄无声息地略过。
等他们出了茶楼,天已黑了。
夜幕降临,暗黑的背景将四周衬得更是灯火通明。
吆喝声,小摊上热油烧起的滋滋声清晰入耳。
各种甜辣鲜香的气味也钻入鼻腔,勾得人心痒痒。
领着宋嘉行去楼里用过晚膳,青君还顺道带着他去逛了夜市。
她将买来串糖葫芦递给宋嘉行。
然后想了想,她又买了串,打算给身边另外那个“小鬼”。
“嗯?”
见向来不偏爱甜食的二姐姐手里拿了串糖葫芦,还不吃,宋嘉行感到奇怪。
牵着对方的手,他仰头好奇地问。
“二姐姐,你不是不喜欢吃甜食吗?”
“……突然想尝试一下。”
“哦,那二姐姐你怎么不吃呀?”
“嗯……我想回府再吃。”
听到回府,宋嘉行面上的喜色淡去,落寞爬上眉梢。
他微微垂头,沉默。
片刻后,一道刻意压低的声音穿出。
“二姐姐,我想直接去书院。”
“好,我回去会告诉湘鱼的。”
青君没多问,只是离别前,她又蹲下轻揉小孩的脑袋。
“安心念书吧。”
“嗯!”
宋嘉行挥去面上的阴霾,重重点头,绽放笑容,挥手向其告别。
“真的很感谢二姐姐今天带我出来玩!二姐姐再见!”
青君也挥挥手。
接着回府,她还是随手找了个丫鬟去通知湘鱼这事。
而等进了屋,彻底没旁人后,她将糖葫芦递给宋书禹。
青君不清楚它会化掉,一直拿在手上。
而这糖葫芦之所以到现在仍完好如初是因为宋书禹用法术将其保存了下来。
他不想糖浆黏住青君的手。
傻笑着接过后,他将其递到青君面前。
“你不吃吗?”
“我不用。”
青君摆手拒绝,然后又伸出胳膊。
“对了,把瓜子给我吧。”
“啊?”
“你没带吗?”
她望向对面,歪歪头。
“不是说回来后我给你剥吗?”
宋书禹呆呆地眨巴眨巴眼睛。
而后,金子般细碎的星光一点点拨开黑暗,映满了整双眼。
他注视着面前的人,漾开笑意。
“啊,这事啊。嘿嘿,我只是随口一说的,你也累了,快去好好休息吧。”
将青君推去睡觉后,他出屋,从衣襟里掏出一个小布袋。
布袋里装了些瓜子。
宋书禹抓出几颗,细细摩挲。
嘴角怎么也压不下去。
另一边。
湘鱼得知宋嘉行没有回来后,沉默,随意摆摆手让丫鬟退下去。
等熬到把事物都打理好了她才回到江夫人院里。
江夫人也没睡。
她一个人慵懒地半卧在亭子里,倚着亭柱,望向上空漆黑的夜。
那一半的皓月早已消失无踪。
“夫人,小少爷已经回书院了。”
江夫人没应声。
“小少爷他……发现了吗?”
这次江夫人应了,但也只是随意嗯了声。
气氛沉寂下来。
突然,她转头,淡淡开口:“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湘鱼抿唇,跪下。
“奴婢知道夫人心里知道奴婢要说什么。奴婢也清楚说出来就逾越了。”
“可是,夫人,您对小少爷这样冷淡,会不会……”
“太残忍了?”
四周再次安静。
良久,江夫人闭目叹息。
“退下吧。”
几日匆匆而过。
宋书禹来回踱步。
宋青君一如既往地坐在廊檐喝茶,眼珠随着动静来回摆动。
有些晕了,她开口:“怎么了?”
宋书禹停下,但神色分外犹豫不决。
“这这个、内个……”
支支吾吾好一会后他才组织好语言。
“姐姐,事先声明,我绝对没有什么偷窥的癖好!”
“我只是怀疑那小孩的娘那边可能有什么异常,就、就就去那里查看了几次……”
他声音减弱。
宋青君好奇心被勾起,不只为宋嘉行的举动,还为宋书禹现在这扭捏的态度。
“那你查到什么了?”
“我、我发现那个夫人她红杏出墙,额,也不对……”
宋书禹卡卡顿顿地说着,而后又挠挠头,一时间不知如何形容。
“怎么说呢,是——”
突然想到合适的词语,他一拍脑门,激动开口。
“旧情复燃!
“她好像嫁进来之前就有了情人,现在两人……”
掩藏在心底的记忆一下子翻涌腾升,在宋青君的脑袋里横冲直撞。
她瞳孔收缩,手指脱力。
茶杯摔落在地,咕噜噜地滚远。
“……姐……姐姐你怎……”
感觉宋书禹的声音听起来好像离自己很远,宋青君只能迷茫地望向声源,伸出手。
最终,陷入黑暗……
宋青君一直都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是什么宋府的小姐。
她只是一个野种。
江夫人的事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心里那扇尘封已久的门,让她不得不再次直面自己的过去。
十五年前,宋府和宁府结亲。
俊美公子和冷艳小姐从表面上看是门当户对、天作之合。
但事实上,宋汲当时正心系美艳大方的妓女赵杏梅。
宁小姐也在闺中就有了情郎。
或许是为了释放压抑已久的天性。
或许是为了报复那些让她恼怒的礼教宗法。
表面上一直端庄守礼的宁小姐做了件最大逆不道的事——
她与人暗通款曲、无媒而合。
那人不是旁的,却是来宁府打秋风的陆姓远房表亲。
可惜天下没有不透风墙,宁府老爷还是知晓了此事。
恰逢正要安排宁宋两府结亲,他勃然大怒,欲将姓陆的那小子除之而后快。
宁小姐拼死阻拦。
为此,她甚至答应了之前死命不同意的婚事。
最终那人被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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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死丢出了府。
宁小姐则被勒令永不得再与其相见。
然后,她穿上嫁衣,坐上花轿。
那花轿晃晃悠悠地进了宋府的大门。
宁小姐也成了宁夫人。
但谁也没想到,她其实早已珠胎暗结。
可能是为了报复,可能是想让那场惊天动地的反抗有一个结果。
也有可能只是想留一个拿来逗趣的玩意,她偷偷吃药,不断推迟临盆产子的时间。
所以在旁人眼里,宁夫人是来到宋府后不久才有的身孕。
接着怀胎十月后,她生下了一位“二小姐”。
宋青君也正是因为受了过多的药物,一生下来就是个瞎子。
这宁夫人做了这么多,看起来就像是个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怀春少女。
但事实并非如此。
她很清醒,清醒到整个人都是冷的,心更是冷的。
她只爱自己。
因为厌恶被逼着学女戒,学那些圣贤书,她会在仆人身上发泄怒火。
因为痛恨被当作物品被卖入宋府,她放任自己堕落于情欲之中,获取片刻的欢愉。
她未尝不知道姓陆的只是为了在宁府里好过一些才对她倍献殷勤,对她嘘寒问暖。
但她不在意。
她只是想放纵一次,想看到自己父亲那像是吃了苍蝇一般的表情。
那会让她有报复成功的快感。
不过,她也知道,事情不能做太过火。
心里痛骂女戒狗屁不通,实际上她也表现得谨遵教诲。
就算暗地里再暴躁易怒,明面上她也依然是大家闺秀。
即使厌恶与宋汲的婚事,行为上她也对丈夫关怀备至。
她很清楚,在那些人眼里,她只是个锦上添花的物件。
只有顺从,她才有价值。
可清醒的同时,她又心怀不满。
不满自己被任人拿捏。
有时不想让他人太称心如意了,她便会在一定限度内做些反抗。
所以,对她而言,陆郎与宋青君都是她的战果,是她反抗胜利的象征。
她确实对两人抱有特殊的情感,但那不见得是爱。
就算有那么一点爱,那她爱的也是——
背后所展现的、反抗成功的、显露出真实叛逆的一面的自己。
然而就算是反抗她也只能做这些无关痛痒的事。
知道自己可悲,她便格外痛恨那些高高在上的,可以随意主宰她命运的人。
但是,她其实更痛恨的是——
高高在上,可以随意主宰他人命运的人不是自己。
不过这种状况在她面对仆人与宋青君时,就变了。
因为那时,她掌握了生杀大权,掌握了高人一等的特权。
所以对于宋青君的出生,她也算高兴。
她喜欢像她父亲那般,以上位者的姿态,将宋青君塑造成她想要的模样。
宁夫人身边有一个贴身丫鬟,叫春华。
因着家里是杀猪的,她力气很大,干活也利索。
加上又很会在宁夫人面前谄媚讨好、伏低做小,她便深得其喜爱。
而且,她也不是个甘居人下的家伙。
面对宋青君,她会背地里辱骂其是野种,更甚,有时还会动手。
宁夫人让宋青君学礼仪,动辄站几个时辰,跪几个时辰。
只要稍有晃动,她就令春华拧宋青君的皮。
春华便学会了这一招。
她常以此来发泄不满,顺便找些自己也算是高人一等的快感。
春华力气大,拧一下就会出现青紫,几天消不掉。
那时,宋青君身上几乎就没有完好的皮肉。
宁夫人当然知道这事,但她不在意。
在她眼里,宋青君弱小无用,活该任人蹂躏。
只有成为立于高处的人,才能随心所欲,才能揉搓别人。
这是她的真理。
五年后。
很多事变了,宁家也渐渐没落了。
宁夫人又遇见了陆郎。
一切急转而下,朝着不可避免的悲剧急速驶去。
16. 北苑莺粟·悲剧 尘封的过去
当年姓陆的那小子被赶出府后,被迫北上流亡。
但在路上他又意外碰上了机遇。
因着出色的样貌和惯会说甜言蜜语和花言巧语的嘴,他被一户富商招去做了病弱小姐的赘婿。
花三年熬死老丈人和媳妇后,他继承了万贯家财。
可惜他不善经营,花钱又大手大脚,仅仅两年便将财产败光,变得一贫如洗。
锦衣回乡的美梦破碎。
最终,他也只得灰溜溜地回来,想再借着往日的情谊死皮赖脸地打打秋风。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
宁小姐之前算是想同他玩玩,便对其有点用心。
但她毕竟不是真的善心。
现在这陆郎于宁夫人而言就是眼中钉肉中刺,是随时会将她拉下高台的索命鬼。
所以,她虽面上挂着倩笑,但笑意幽深,让人看不出内心真实的想法。
嘴上信誓旦旦地保证了会给银子后宁夫人就在对面转过身子时猛地沉下脸。
她眼神冷厉。
一点红光在其中明灭地闪动。
接着,猩红逐渐变浓,化为了散不开的阴狠戾气。
杀意喷涌而出,霸道地铺开,堵住了所有人的嘴。
宋青君与春华都待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春华是单纯被主子黑得能滴墨的脸吓到了。
因为每当宁夫人摆出这幅表情,她们这些仆人要做好承受其无边的怒火的准备。
早已形成习惯,她埋着头,冷汗直冒,身体控制不住地打颤。
而一旁的宋青君却并非是因此而心神不宁。
事实上,她有一种背后发毛的感觉。
似乎是有一只带着厄运的大手将他们所有人裹挟着卷入深渊。
但他们根本无力反抗,只能一点点坠入黑暗。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但宋青君相信这种直觉。
她很清楚,宁夫人是绝对不会那么轻松地答应的。
于是,心事重重的三人呆站着沉思,各怀鬼胎,谁都没有说话。
呼呼声响起。
寒风夹杂着凉意侵入屋内。
宋青君轻搓了搓有些发凉的胳膊,垂眸。
应该很快,表面的平静就要被撕碎了。
有事要发生了……
三月十四,宁夫人乔装一番后带着春华去了酒楼。
她是去赴约的。
但两人早上一大早出去的,直到晚上才回来。
回来时,春华神情恍惚,魂不守舍地匆匆回房。
宁夫人则拿着一个陶罐去了北苑的后院。
北苑后面那块地方异常荒芜,像是早已被遗弃了,杂草丛生。
而且草也不是葱郁的翠绿,反而是让人倍感分外萧瑟凄凉的枯黄。
被杂草拥簇着的是一口井。
那井边缘爬满苔藓,口还被巨大的石块压住了,看着有些诡异。
平日根本不会有人来这里。
宁夫人自然也不会心血来潮地看什么风景。
所以一直警惕地暗中观察的宋青君觉察不对劲,偷偷跟去了。
沙砾顺着呼啸的风腾跃,刮擦人脸。
在一片死寂中,宁夫人透过石头的缝隙将罐里的东西撒了进去。
那东西如流沙般倾泻入井中。
沙沙声听着像是蛇用其冰冷的鳞片穿越草丛。
同时蛇露出毒尖牙,分泌毒液,窥伺着暗中偷袭。
“真是的,当时就应该斩草除根的。”
低沉婉转又满含嘲讽的语音响起。
声音温柔妩媚,但听着却像索命的厉鬼。
“不过……”
宁夫人抚过粗糙的石块,嘴角勾起笑意。
“既然还想回来待在我身边,我也可以满足你。
“另外你别担心,也别觉得孤独,因为——”
笑容扩大,她定定地望着井,目光凌冽。
“很快就会有人来陪你了。”
那饱含深意的呢喃如针般刺入宋青君全身。
凉气猛地从头灌到脚底,她脑袋胀得有些眩晕。
手脚发寒僵硬,青君尽量没有发出动静地悄悄退出这诡谲恐怖之地。
死的是谁,她当然知道。
马上要死的是谁,她当然也知道。
一个是知道宁夫人太腌脏事的春华。
而另一个自然就是——
不知道以后会长成什么样,随时都可能暴露往事的自己!
想到那人要永除后患了,宋青君混沌的头脑又在一瞬间恢复清明。
她清楚,必须要想办法先一步破局,不然,等着她的只有死路一条。
而目前能与她站着同一条线上的人,只有一个……
宋青君悄悄溜到春华房里。
春华显然被今日发生的事吓得不轻。
她精神错乱般缩在床脚,啃咬指甲,浑身发抖。
瞪得大大的眼睛呆呆望向一处,但视线有很涣散,好似完全没有集中主意力。
“春华姑——”
“谁!”
突然听到声音,春华猛得一惊,慌乱抬头,尖声嘶哑地吼道。
“是我。”
见来人是那小瞎子,她顿时松了一口气。
而后怒意涌上心头。
她又扭曲起面容,上前怒斥。
“你个野种!吓我干什么!”
说着,春华还伸手就要拧宋青君。
感受着直冲身体的风,宋青君侧闪着躲避。
“姑姑,你先别生气。
“我是来提醒你要小心的。”
听到这话,春华顿住。
手停在了半空,她起皱眉头,冷声道。
“你什么意思?”
宋青君开门见山。
“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姑姑,你觉得你还能活多久?”
而对面春华闻言,眼珠子都瞪鼓出来了。
她猛地抓住宋青君的肩膀。
手指几乎要抠破那小身板的血肉。
“你怎么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
轻颤但满是狠厉的声音从紧咬的牙关蹦出。
语气里的咬牙切齿让青君觉得春华似是将空气当成了她,用牙齿来回研磨,想要将她撕碎。
“……我猜到的。”
无法挣脱,宋青君只能缩起身子,忍着疼痛开口。
“她不会让那人活着威胁她的地位。
“但她一个千金小姐,做不了什么重活,更别提杀人了。”
“所以她今日带你出府定是要你去杀了那人的。”
语气里满是肯定,加上语速不快不慢,听者很容易信服放松。
春华便渐渐卸了了紧扣的力。
感受到对面的变化,青君趁热打铁。
“而既然都敢杀人了,那一个和多个又有什么区别?
“那知道她这么多事的你和我,又会有什么下场?”
“她也定是不会放过我们的。
“所以,姑姑,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春华彻底垂下手。
而后沉默片刻,她猛地蹲下,抱住脑袋,崩溃哭诉。
“那个女人就是个疯子!”
从她的呜咽中,宋青君大概得知了今天发生的事。
宁夫人邀请陆郎去了酒楼。
一开始,气氛和谐,两人相谈甚欢。
可笑着笑着,陆郎嘴角竟缓缓渗出鲜血。
接着,因震惊而瞪圆的双眼里倒映出一张肆意嘲讽的笑脸。
宁夫人微微凑前,伸手轻柔地抚上那人僵硬的脸。
她笑容轻松,仿佛对面嘴边溢出的不是鲜血,而是让人愉悦的艳丽胭脂。
“谁让你这么蠢呢,居然还敢回来找我。而且……”
轻笑一声,宁夫人又退回,随意地一撇眼。
“你动脑子想想,我要是真想偷情,怎会轻易让人发现?”
见那充满血丝的红眼正带着恨意死死盯着自己,她毫不在意。
宁夫人继续轻飘飘说道。
“真可惜,本想饶你一命的。”
陆郎想起身掐死对面的人。
但他身体里的力气疯狂流失,如今就连挣扎着起身都做不到。
最终,他只能狠狠又不甘地瞪着前方,死不瞑目。
春华定在一旁,早已震惊到无法言语。
可谁知,宁夫人让她将尸体搬入马车,然后还命她驾着车驶向城外。
到了一处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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旷之地,宁夫人随意地指了指角落里的包裹。
她打开,入目便是几把刀和一件蔽膝。
春华呆愣愣地抬头。
宁夫人见对面那傻样,不耐皱眉。
“嗯?日子久了,都忘记怎么杀猪剔骨了?”
灵魂像是逃离了躯壳。
身体僵硬地重复一个动作,而灵魂则飘在上空,什么都想不到、感觉不到。
春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的。
她只知道,回神时,自己全身溅满血迹,车厢的四面也染成了一片通红。
最后,血腥肮脏之物都被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两人将灰烬装入陶罐,趁着夜色回了府……
听春华说完,宋青君头一次这般庆幸自己看不见。
因完全想象不出画面,她神色不改。
春华在一旁一直哭。
害怕被人察觉,宋青君便轻声制止。
“姑姑,你别哭了。”
“除、除了哭,你说我能怎么办?”
春华伸手抹了抹眼泪。
她没好气地说着,内心只觉得绝望。
腥红黏腻触感似乎仍停身上,如跗骨之蛆,除非死,否则永远无法摆脱。
但她不想死!
人在惊惧之下本就无法思考。
而见宋青君又如此镇定,她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春华猛地攥住对面人的肩膀,语气急切。
“我该怎么办!”
“……你知不知道她把毒药藏哪了?”
“不、不知道。”
闻言,宋青君不禁皱眉,陷入沉思。
片刻后,察觉春华越来越躁动不安,她只得无奈开口。
“算了,你先顺势而为,就是装作被吓病倒了,什么都没察觉。”
“然、然后呢?”
“然后什么东西都别吃,我来想办法。”
春华连忙点头。
但接着,她又捏住宋青君的皮,威胁。
“你可别搞什么花样,不然,小心我拧你!”
青君垂眸,轻声说着。
“当然不会了,姑姑,我说了,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
这段记忆在宋青君昏迷的时间里不断地重现脑中。
纵使过了十年,变换的声音,颤抖的声线还历历在耳,仿佛就发生于昨天。
昏了两日,她醒来已是十四了。
明日便是十五,但上个月的团圆之景应是再也不会出现了。
现在,除了东苑的宋汲老爷尚未回来,不知是死是活,其余围在桌上的人大多都遭遇了不测。
南苑的姨娘庶子们早已死的死、亡的亡。
北苑的二小姐则突然昏迷,数日不醒。
尚且健康的夫人和小嫡子也在今天早上匆匆离去。
将和离书放入书房后,江夫人去了书院。
谁也不知她和宋嘉行说了什么。
反正一同回来后两人就马上收拾收拾好东西,离开了宋府。
想必是不会回来了。
一时间,树倒猢狲散,宋府乱成一锅粥。
“仆人们都惶恐不安地准备卷铺盖走人了。
“外面更是漫天流言,说这宋府是招了什么不得了的恶鬼了……”
宋青君醒来便听到这些消息。
她轻微点头,神色呆呆的。
“我想出去吹吹风。”
宋书禹面露犹豫。
“可现在天黑了,会受凉的。”
“没关系的。”
见面前人执意如此,他最终也还是点头应了。
“……那好吧,我多拿些衣服来。”
一人一鬼坐进亭子。
四周萧条又寂静,只有风孜孜不倦地与凉意共舞,拂过青君的脸颊。
虽说身体很累,但她现在精神清醒。
良久后,她长舒一口气,开口。
“之前我一直担惊受怕,怕我的秘密会泄露。但现在来看……”
“已经没有必要了。”
青君转向宋书禹。
“或许,离开这,才是最好的选择。”
接着,她说出了自己的身世。
“……然后呢?”
17. 北苑莺粟·遇敌 重现的往事
然后——
青君让春华装作一天天虚弱下去。
春华倒也听从她的话,假装发起高烧,卧病在床。
宁夫人每天都会派人送来汤药。
但是,青君告诫她千万别喝,也别吃旁人给的任何东西。
而接着,为了保证她们不被饿死,青君还会去厨房偷拿些饼子馒头之类的东西充饥。
渐渐的,春华对她放松了警惕。
人安排好了,便只差凶器了。
青君一直在想办法。
她不是没想过自己去外面搞些毒药,但这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不说她一个瞎眼的小孩子,就是春华都很难不引起怀疑地弄到。
所以,她只能尝试从宁夫人那里拿。
把白日送来的药收集起来后,青君会在晚上偷偷溜去一个隐蔽的地方。
她过滤碎渣,将药倒入小壶烧开烧干。
然后,等析出东西了,她便用勺子将其取出放进纸里包好。
恰逢这时宁家被查出贪赃枉法,全家都蹲了大狱。
虽说不喜宁家,但宁夫人也知道自己不能没有母族的势力做靠山。
所以她忙着上下打点,宋汲忙着撇清关系。
对宋青君,两人都无暇顾及。
三日后,宋青君带着纸包找到春华。
“我想到办法了,姑姑!”
将手背在身后,她紧紧攥着纸包。
“我现在假装去给薛姨娘投毒,败露后就说是受了夫人的指使。”
“现在宁家官司缠身,老爷早想甩开他们这烂包袱了。
“所以,若是出了这种事,他一定会把夫人休弃的。”
“而我们就能出府了。”
“只要我们出了府,就不用担心事情败露了,日后也还可以一起好好地生活下去……”
一气呵成地说完,宋青君腼腆地笑着,目光真诚。
“这办法一举多得,姑姑觉得怎么样?”
面上一派镇定,但其实她的心已经丧失了正常的频率,正扑通扑通乱跳。
手掌也直冒汗,黏黏的。
宋青君对手里这东西到底有没有效果完全没有把握。
不过,好在那有没有毒性并不重要。
事实上,只要能让春华以为那是毒药就够了。
可这个计策漏洞百出,青君不敢肯定对方一定会相信。
但破局迫在眉睫,如今她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幸好,春华犹豫一会后,答应了。
青君悬着的心缓缓落下。
她递过去半包药粉和一个削尖了的木签。
“那姑姑也拿着这些,以防万一。”
微眯起眼,瞥过对面天真的笑脸,春华面上闪现一抹狠毒的笑。
目光沉沉地望着手里的木签和毒药,她低下头,双手收紧。
下午,宋青君去了南苑。
春华不久后也起身,将纸包揣进袖口,去到了宁夫人房里。
再和疯子一起生活下去了?
怎么可能!
只要一想到那天的场景,春华的胸口就按不住地夸张起伏。
她瞳孔放大,呼吸加速。
与其离开宋府,倒不如……
让自己悄无声息地将她们都处理掉!
在心里发泄般嘶吼着,春华止不住浑身颤抖。
她计划着悄悄将毒药下到宁夫人的茶杯里。
这样,等那边薛姨娘中毒了,这边宁夫人也毒发身亡了。
她就可以将罪责都推到那小瞎子身上。
而且一下除去两人,她杀人焚尸的秘密便永远都不会泄露了!
而且说不定她还能留在宋府,回归正常的生活!
光想想春华就激动地眼露精光。
睁着大大的眼,就连早已打湿额头的汗水流入了其中她也丝毫没有察觉。
可惜春华不知道的是,青君在走之前特意暗示了宁夫人。
所以见她来了,宁夫人没有吃惊。
“病好了?”
盯着春华,她眼神晦涩不明。
春华见到她还是不禁发怵。
颤抖着声音,春华脑子空白,不加思考地开口。
“是、是,都是多亏了夫人您送来的药……”
“哦?是吗?”
宁夫人的神色更加意味深长。
许久过后,直到看到对面就快撑不住了她才移开视线。
“那好,帮我倒杯茶吧。”
说完,她还特地转身走向梳妆台。
春华紧绷的身体顿时放松。
她连忙将纸包里的东西一股脑全倒入茶壶中。
殊不知,宁夫人通过镜子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见那自作聪明的举动,她冷笑。
原本就烦乱的心瞬间腾起暴虐嗜血的杀欲。
转过身,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春华讨好地将茶杯奉上。
眼里的憎恶与杀气都快溢出来了。
但春华对此无知无觉。
她只是心急如焚,想面前的人快喝下去。
“你个贱婢!竟敢谋害我!贱人!”
宁夫人猛地挥开茶杯。
她攥住春华的衣领,抓起茶壶就怼过去。
然后丢掉茶壶,她拿出藏起的簪子,狠狠刺向春华的脖颈。
春华没想到宁夫人会突然发难。
在疼痛与惊恐的刺激下,她想都没想地也拿出木签,狠狠刺向宁夫人。
两人当场毙命。
宋青君刚回北苑便听说了这事。
有丫鬟想毒杀主子,但被当场发现,厮打之下,两人都被刺身亡。
“因缠得太紧,她们无法分开,被一同下葬。
“最后宁家被流放,宋汲也很快迎娶了一位新夫人。”
“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说完,青君沉默。
良久后,她垂头,自嘲一笑。
“所以我不仅是个野种,还是个……”
“坏种。”
“不是这样的!”
见青君神色异样,宋书禹连忙牵住她的手,大声反驳。
“姐姐,你的出生不是你的错!
“而且她们之前那样虐待你,之后还想杀了你,你当时根本别无选择!”
接着他又放轻声音。
“姐姐,你是一个很好的人。”
“你会捂住我的耳朵,不让我听见那些血腥的言论。
“会为才认识一天的丫鬟主持公道。”
“虽然表面看着很冷淡,但你会听我撒娇,会带那个小家伙散心。”
“所以姐姐,你很好。”
说完,他低下头。
其实宋书禹早就知道了青君的身世。
但他之前讲江夫人时竟一下子将其忽略了。
脱口而出后,他意识到不对,但没想到青君直接昏厥了过去。
带着满脸的懊恼,他微微凑前。
“那个,姐姐,其实我有件事——”
声音戛然而止。
手上温暖的触感也顿时消失。
“原来,是你害了我呀。”
重叠的尖锐女声在青君耳边炸开。
她的神经也被瞬间点炸。
蹦的一声,断了。
宁夫人和春华!
就算过了十年,青君也还是能辨认出她们的声音。
她的精神几乎崩溃。
因为现在她脑子里就只有一个想法——
自己被利用了!
或许宋书禹早就发现了她们的存在。
他不断地获取我的信任,引导我说出真相。
等我说完,他就握住我的手,召她们向我寻仇。
接着等她们报了仇后就自己吸收鬼气!
所以现在——
他可能就在一旁冷漠讥讽地着看我被撕成碎片!
神经敏感而脆弱。
青君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
“你个杂种!”
“宋青君!你敢害我!”
宁夫人和春华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十分诡异。
察觉到不对劲,青君强行将思绪拉回。
两个鬼的声音是从一个方向传来的。
而且,她也只在那一个方向感受到了鬼气。
就好像——
她们在共用一个身体!
这不寻常。
不过,总比前后夹击强。
青君脑袋开始飞速运转。
没时间伤春悲秋,现在要考虑的是活下去。
可她们是索命的厉鬼,力量悬殊之下,我该怎么逃离……
确如青君的猜测。
宁夫人和春华背靠背,紧紧相贴,确实像是共用一具身体。
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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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春华在对面,伸手要去拧她。
可下一刻,异变突生。
“啊——”
她们被瞬间被弹飞。
感受到熟悉的鬼气,青君来不及多想,撒腿就跑。
窝到草丛里后,她静心思索起来。
那鬼气是宋书禹的。
如果他要杀我,不会给我设这个保护我的东西。
而且现在周围只有两个家伙的鬼气。
宋书禹的鬼气像是凭空消失了。
不对劲。
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死了多年的两人会突然这么诡异地出现……
“哎呀呀,你藏在这里啊。”
被发现了!
这次是宁夫人。
但她一碰到青君也被弹飞了。
青君不知道这个保护还能用几次,连忙再次跑出去寻找躲避的地方。
与此同时,宋书禹被拉入了一个昏暗的地方。
一个他很熟悉的地方。
“你居然没死!”
他双目通红,周身的鬼气瞬间爆发。
团团黑气缠绕于身,甚至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容。
“哈哈哈——”
一个道士从天而降。
他抚摸着白须,一脸从容。
“你是我炼成的,一招一式,也都是我教的。又怎么能……
“杀得了我呢?”
“没想到才养好伤出来就能有这样的收获,那两个女人总算是可以彻底为我所用了。”
“但是……”
道士轻瞟宋书禹一眼。
“你居然认了新主,而且那口井的阵法居然是被她们破坏的。”
“我就说你怎么成长得这么快,原来——”
眉头紧锁,他冷哼。
“是那一魂一魄被找回来了!”
当年,宋汲将他们杀害,抛尸井中后又找了个道士镇压。
宋书禹被护着,只被压了一魂一魄。
而那道士看他颇有天资就又抽出一魂一魄给宋汲以防万一。
带走了剩下的一魂四魄,他将宋书禹炼化,让其成了自己的杀器。
一切十分顺利。
可他没想到,五年后,井阵被破坏。
魂魄回归的宋书禹选择韬光养晦。
第十五年,也就是今年。
在他们死亡的那一日,宋书禹摆脱控制,来到宋府伺机报仇。
因井里有魂魄,所以他其实早知晓了青君的身世。
他本打算以此威胁,然后借青君的口吸收鬼气变强。
但出了一点小岔子……
“幸好在被你偷袭前我又去看了眼那井阵。
“没想到她魂魄就快要出来了,我便干脆将其全部抽出,送去给了宋老爷。”
“里面还有一个男鬼,怨气也很重。”
那道士砸吧砸吧嘴,颇感惋惜。
“可惜,没来得及将他收了……”
井阵被破坏,有所松动。
所以,青君会在今年被托梦。
而道士又在那天突然抽走了所有魂魄。
所以,她可以暂时同青君说话。
宋书禹之前本以为青君是被鬼气影响才会做那个梦,以为她已经从井阵中脱离,投胎去了。
原来只差一点,他就可以救出她了……
怒火灼烧起他的胸腔。
身边的鬼气也浓郁到凝成如冰锥般的尖利物体。
他忍不住仰头怒吼:“你又抽去她的魂魄做什么!”
“这你就别管了,去操心那个小瞎子,哦不——”
道士一脸高高在上,突然发起进攻。
“还是操心一下你自己吧!”
宋书禹知道,在媒婆事件后他给青君设的保护罩撑不了太久。
所以,他必须速战速决!
反观青君这边,也不好过。
她不知道这个保护的东西是有时间限制还是次数限制。
因此每分每秒的流逝对她来说都是折磨。
而宁夫人和春华吃了两次瘪后变得悠闲起来,似乎在等那东西失效。
“野种!你在哪里!”
“宋青君,别让娘不开心——”
声音越来越近。
突然。
灵光一现。
青君握紧拳头。
好吧,赌一把……
18. 北苑莺粟·分离 棘手的状况
井阵被破坏后,鬼只能再被关押十年。
今天是那个陆郎的祭日。
也刚好是他死去十年的日子。
所以他现在就在井中,而且将要脱离束缚。
青君当然不知道这些。
她只是在赌。
赌宁夫人和春华可以出现,那那个陆郎说不定也可以出现。
现在只有他可能助她脱离困境。
想清楚后,青君开始在脑中勾勒路线。
对于她这样的瞎子,迷路,就等于死路一条。
所以,即使情况危急,青君依然会分出心神记住自己每一步所到的位置。
规划好后,她一鼓作气,冲了出去。
宁夫人和春华看见她,连忙发动攻击,但每次都会被弹开。
被阻挠多次后,两鬼怒了。
“我看你还能抵挡几次!去死吧!”
她们向青君发起更猛烈地进攻。
不断撞击、被弹飞、再撞击……
青君听到身旁传来细微的碎裂声。
但正好,她撑到了井边。
“姓陆的!十年前是宁夫人毒杀了你,还让春华将你割肉剔骨,烧成灰烬。”
“如果你在这!就出来向她们报仇!”
井里没有动静,但春华动摇了。
她停下脚步,面对那井。
即使化成鬼,那天也如梦魇般令她恐惧。
满眼的鲜血、灼热的火焰……
一想起,春华就忍不住浑身颤抖。
全身的器官都叫嚣着逃离。
“十年了,怎么可能还在这!快杀了——”
宁夫人明显不耐。
但她的话突然被一道男声打断。
“报仇……”
鬼气从井中溢出。
感觉起来丝毫不比宁夫人她们逊色。
青君心下一喜。
“啊啊!”
春华瞬间崩溃,转身要逃。
被拽的宁夫人勃然大怒。
“你在干什么,你个蠢货!还不上前干掉他们!”
在听到声音响起的那一刻,青君就连忙跑到陆郎身后,躲得远远的。
所以,现在宁夫人和春华开始拉扯。
宁夫人想上前。
春华尖叫着退后。
“不不!不是我,都是她害得你!”
“你疯了吗?你个蠢货!”
陆郎不想等她们争夺出结果,冲去就是一顿撕扯。
他算有点脑子,或者更恨宁夫人,只对着宁夫人动手。
宁夫人前与他周旋,后被春华牵制,进退两难。
青君长舒一口气。
现在,她暂时安全了。
不过她也不敢放松警惕。
她打算趁它们不注意,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同时,青君希望这三个鬼可以同归于尽。
不然无论最后剩下哪一个,她都会再次面临危险。
突然,又有异动传来。
“姐姐!”
宋书禹回来了。
在宋青君被追杀的时候,另一个空间里,一人一鬼开展着术法上的较量。
道士一开始没有对宋书禹用狠劲。
因为他还想招揽宋书禹,希望他回来继续做吸收鬼气的容器。
他居高临下,挂着悲天悯人的神情。
“如果你重新归顺我,之前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
宋书禹冷笑着唾弃。
“白日做梦!
“害我们至此,有什么脸让我归顺你!”
“哎——”
道士叹气,将拂尘一甩,面露惋惜。
一副成熟的长者遇到了一个不听话的顽劣孩童的无奈模样。
接着,他掐诀,招出一面引魂幡。
这幡外黑雾滚滚。
鬼气从中倾泻而出。
他引导那鬼气如游龙般袭向宋书禹。
“既然不能为我所用,那你只能去死了。”
宋书禹快速躲闪。
“谁死还不一定呢!”
一人一鬼激烈缠斗。
而后宋书禹抓住空挡,似离弦之箭般射向那道士。
凝结出的尖锐鬼气锥子也随心而动,嗖嗖直冲那人的面门。
既要避开攻击,又要躲避暗器。
因不暇顾及,道士一时手忙脚乱,身上被划出好几条伤口。
他狼狈后退。
纯白的道袍染上鲜血,又出现多处破裂,完全不似方才那般一尘不染。
宋书禹乘胜追击,掐诀,彻底泄出鬼气。
一把把散发黑气的长剑出现在他面前,数不胜数,压迫感十足。
这小鬼居然成长得这么快!
见那黑云压城般的气势,道士一时也有些慌神。
他白着脸,将幡里的恶鬼全部祭出。
喷涌而出的鬼气化为一道墙壁,挡在他前面。
砰——
“什、么……”
鬼气相撞,势如破竹。
剑阵撞破了防御。
道士也被冲出的气流震飞。
嘴角溢出鲜血,震惊与恐惧爬上双眼。
“难道你以为我会不加考虑地学习你教我的那些法术十五年吗?”
宋书禹飞身上前,锁住他的喉咙。
“每一招,我都会研究透,找出弱点。”
“上次被你用移魂之术逃脱,这次,你没机会了。”
一把锁链穿过血肉缠绕住心脏。
惊恐的表情就此定格在他的脸上。
宋书禹将被禁锢在引魂幡的鬼放出。
它们顿时一拥而上。
撕、咬、啃……
道士无力反抗,无法动作,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走向死亡。
最终,他随着这个昏暗的空间一起消失不见。
引魂幡也被鬼火烧成灰烬。
怨气渐渐消散。
鬼们离开投胎了去。
鬼气则流入了宋书禹的体内。
而后察觉到青君在井边,他立刻瞬移过去。
看见那混乱的场景,宋书禹松了一口气。
他高兴地出声,提醒青君,他回来了。
但是,他知道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还有坏家伙要处理。
他移步到那三个鬼面前。
刚大开杀戒,宋书禹面色寒如冰霜。
身上残余着刺鼻的血腥气和杂乱的鬼气。
眼里,是毫不遮掩的杀气。
三鬼在见他走来的那一刻就瞬间噤若寒蝉。
它们止住扭打,惊恐地看着那来者不善的鬼。
宋书禹虚点陆郎的眉心。
感受到涌入的鬼气,他面露狂喜,张嘴就将宁夫人和春华吞噬殆尽。
而后,讨好地双手奉上鬼气,他闪身离去。
宋书禹将自己收拾干净,连忙转身。
但想到什么,他顿住脚尖。
笑容逐渐消失,宋书禹沉默了片刻后才缓缓向青君走去。
他从欣喜中回神,热情与激动已荡然无存。
曾经,他相信自己可以全身而退,也可以带着青君远走高飞。
可现在,不行了……
十五年前,他的一魂一魄在井里和她交谈。
他告诉她从道士那里得知的真相,并表示要报仇。
但她并不赞同。
因为他有一魂一魄在宋汲手里。
宋汲一定会以此威胁,让他陷入危险。
她总说,如果可以离开这井的话,就忘记前尘往事,去投胎吧。
但怎么可以!
他怎么可以放任那家伙拿捏自己的魂魄!
怎么可以让她白白受这被困在暗无天日的井中之苦!
就算牺牲自己,他也要报仇!
来到宋府后,他见她的魂魄不见了,还以为是她脱离了束缚投胎去了。
他也只以为青君的那场梦是她离开前放心不下他,想拜托青君阻止他涉险。
可听了那个道士的话后,宋书禹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她被那个畜生道士抽走了全部魂魄并落到了另一个畜生手里!
她知道宋书禹过去必死无疑,所以祈求青君阻止他!
宋书禹之前一直相信:
他强大到现在这样就足以应对种种风险,就可以报仇雪恨了。
可现实狠狠打了他一个耳光,让他从美梦中清醒。
现在不管他有多强,都没有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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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要他放弃。
他又怎么甘心?
且不说他隐忍十几年就为有一朝能手刃仇人。
就说她的三魂六魄都落到了宋汲手里,他怎能坐视不管、独自逍遥?
所以,纵前路暗淡,他也要去!
东苑那边传来轻微的异动。
宋书禹现在心里就一个想法:让青君离开这里。
误会他也好,憎恨他也罢,不要让她牵扯进这些烂事。
让她,放下这里的一切,回归正常的生活……
在隔了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后,宋书禹停下。
谁都没有说话。
风声轻轻呼啸不停。
却更显得四周更是死一般的寂静。
“宋书禹……”
青君上前,主动开口。
“我想我需要一个解释。”
“你刚才消失前打算说的——”
“我想真相已经很明显了。”
被打断,她停下。
宋书禹低下头,深吸一口气后一股脑地说道。
“我一直在利用你变强。刚才我就是想让她们杀——”
“你想糊弄我也应该找一个像样点的理由。”
青君摇摇头,继续上前。
“如果你真的想那么做,就不会设东西保护我。”
“或者刚才也可以直接袖手旁观,不用管我的死活。”
“但你都没有,所以……”
直到走到宋书禹面前,她才停下。
“真相是什么?”
“你和宋家和宋汲又有什么关系?”
“不!不是……”
宋书禹微微后退。
“我、我只是突然不忍心了。姐、额不——
“宋青君!我是一个恶鬼,一个心中只有仇恨的恶鬼!”
“所以呢?”
青君再次迈步。
那鬼的头更低了。
“所、所以,我很少发善心的!现在我放你走,你就快离开……”
青君不为所动。
她放轻声音,继续说道。
“你消失的那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
“你来宋府帮那些惨死鬼报仇,吸收那些鬼气是为了什么?”
“为了报仇吗?”
闻言,宋书禹猛得抬头。
青君摸索着牵起他的手。
还是暖的。
“你有什么难处,可以告诉我,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
沉默。
良久——
“不行。”
手渐渐变凉。
青君缓缓松开。
她有自己的骄傲,不可能低声下气地恳求他说出真相。
她也有自己的原则,说不出“不管真相是什么,我都会帮你”这样的话。
她后退一步,仰头。
无神的双眼正好对上面前那鬼躲闪的眼神。
“因为你不够信任我?”
不等对面回答,她继续说着。
“不是。”
青君叹气。
“你只是想把我拉到身后。”
“可是,我不喜欢呆在人后,等着别人扫平阻碍后再接受赐予。”
“或许我确实帮不上忙,但我想帮你承担一些。”
“你如今这般,什么都不说,将我强行拉到身后——”
“我不喜欢。”
说完,她又强调一遍。
“我并不喜欢。”
“……”
见面前人目光坚毅,宋书禹心下一动。
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双拳渐渐握紧。
最终,下定决心,他上前,坚定牵起青君的手。
“其实我——”
但他的话被打断。
东苑那边好像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
地面开始剧烈震颤。
远处传来砖瓦落地碎裂的声音。
见青君身形摇晃,宋书禹连忙扶住她,同时迅速抬手掐诀。
“来不及了姐姐,你先离开这!”
下一刻,青君就原地消失了。
感受到周围环境变化,她微愣。
“……这是哪?”
无人回应。
19. 东苑朽木·讨妖 一边是田园生活
青君小心地摸索了一圈。
她发现自己被送到宋府在城外的一座庄子里。
这里平日就没什么人。
如今又因宋府出了种种诡异之事,仆从们都恐危及自身,全跑了。
所以这庄子现在静悄悄的,空无一人。
想起刚才如地龙抬头般巨大的震动,青君心下暗自吃惊,不禁担忧起来。
她不知道东苑那边出了什么事。
但见宋书禹如此慌张,便猜测那东西不好对付。
可她帮不上忙,还被送到了这里,便只能在心里祈祷对方平安无事。
既然回是回不去了,青君决定先在这庄子里待着,静观其变。
努力回想着庄子的构造,她琢磨着找些能吃的东西。
大概估计下自己能待几天。
在庄子的小院里,她发现了菜地。
接着,她又在厨房里找到了一小袋面粉。
缸中也还剩一半的米。
这些够她生活十天半个月的了。
青君稍稍放心,但同时又有些惆怅。
果然,去哪里生活都不容易。
以前受着欺凌与冷待,虽担惊受怕,但不用担心生活方面的琐事。
现在是轻松了,可自己一个瞎子要在外面活下去……
可谓是危机四伏,处处不便。
她长叹一口气后又甩甩头,打起精神。
事已至此,无论未来是不是要独自面对这些,她都应该提前做好准备。
趁如今待在这庄子里还算安全,青君打算先思索活下去的对策。
突然,她感觉手上一沉。
掌心里好像凭空出现了一个小荷包。
这荷包还没有巴掌大,不重,但里面东西却不少。
打开查看后,她发现小小的荷包里不仅装有一大叠银票,还有不少金银珠宝。
这很明显是宋书禹送来的。
青君安心不少。
说明至少此时他安然无恙。
有钱无忧无虑,没钱寸步难行。
因着确实需要些银两傍身,青君就不客气地收下了。
她微微一笑,将荷包塞入衣襟。
“多谢。”
然后走进灶台,青君摸索着找了些干辣椒和香辛料。
剁碎、研磨,起锅烧油。
之前她在厨房待过,耳濡耳染,大概也学会了放柴烧火之类的事。
油噼里啪啦蹦起来后,青君小心地将其倒入那堆调料里。
搅和搅和好后,她浅尝了一点。
顿时——
她被难以言说的辛辣滋味儿刺激到面容扭曲。
……很好。
找来些小瓶子后,她将这个超强怪味辣椒油倒了进去。
青君边倒便想着。
这东西要是被灌进人的嘴里或眼睛里……
那一定分外刺激。
有了辣椒油还不够。
她又拿了些筷子,打算用砍刀将它们削成尖木签。
不过,因为大病初愈,加上又经历了同鬼怪的你追我逃,她现在身心俱疲。
原本紧绷的精神放了松,疲倦感便很快涌上心头。
才削好一根,她就有些力不从心。
连打了几个深深的哈欠后,青君便去睡了。
另一边,宋府。
宋书禹知道道士死了,东苑的那家伙就要醒来了。
他本打算趁着她还虚弱就将其干掉。
但到了东苑后他才发现,外面设了结界。
那结界由弥漫在空中的花粉构成。
只要一碰到,就会进入她为你编造的美梦。
逐渐沉沦,不可自拔。
最终,成为曼陀罗的养料。
宋书禹只得后退,不敢轻举妄动。
和那个道士打了一场后他也伤了些元气。
既然现在不能偷袭,他便打算在曼陀罗恢复的时间里也好好养精蓄锐。
“不知道日后能不能活着走出这宋府……”
他喃喃道。
“如果不能……”
突然想到青君要是独自生活,必定会遇上危险,宋书禹连忙加固了保护。
此后,只要不是遇上异常激烈的攻击,这防御都不会破。
安全有所保障后,他又想到了生活方面的问题。
知道青君现在身无分文,宋书禹便赶忙飘到北南两苑里去搜寻银两。
青君自己有些私房钱,但不多。
江夫人和薛姨娘早把值钱的都拿走了,她们那现在啥也不剩。
赵姨娘和宋朝欢那有些首饰珠宝,但银两不多。
宋锦春房里——
金银首饰随处可见,银票宝钞遍地都是。
不禁喜上眉梢,宋书禹俯身郑重行礼。
“这些就算是告诉你真凶的谢礼吧,我不客气喽,多谢!”
将各个房间搜刮一通后,他把值钱的东西都塞到一个小荷包里,然后传给了青君。
那荷包外表普普通通,实则暗藏乾坤。
装几百斤重的东西都不在话下。
而且外面的人拿着也一点感觉不到沉。
安全和生活都处理好后,宋书禹坐到中庭的房顶瓦片上,思索对策。
府上之前有人通风报信。
宋汲必定已经察觉了他的存在。
在青君昏迷的那段时间里,他又装神弄鬼,吓走了所有的仆人。
算是他对宋汲的宣战。
手里握有那三魂六魄,宋汲有自信赢,一定会接受。
所以——
那家伙应该不日就要回来了。
即使希望渺茫,宋书禹也打算殊死一搏。
至少要把她的魂魄解放出来。
如果可以平安回去,向青君讲出全部的真相……
那就更好了。
不过不管怎样,他先要解决东苑那个棘手的妖怪。
次日。
青君开启了她农家生活。
随意煮点东西充饥后,她开始削木签,顺便准备别的防身小机关。
下午,锻炼。晚上,睡觉。
这样过了七天。
米缸里的米已经没了。
期间,青君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想着在这也待不了几天了,她打算明天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好足够的干粮后就离开庄子。
可晚上,她又做起了梦。
那梦打乱了她全部的计划……
宋府。
宋书禹安心养神。
第三日,那家伙完全醒了。
必须先将东苑里那个曼陀罗妖解决,不然到时候前后夹击,毫无胜算可言。
这样想着,他来到东苑。
像是欢迎他的到来,他一靠近,结界便瞬间散去了。
苑内和苑外被妖术分割。
从外面看,东苑没有任何异常。
可一进苑内,宋书禹就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北苑小院的正中央是一株巨大的曼陀罗。
它的花茎延伸到各处,缠绕着亭子、廊柱、屋顶……
喇叭一样下垂的花朵有人脸那么大。
粉白橙黄、颜色各异。
整个东苑变成神秘的曼陀罗花界。
满目的彩花看着格外奇特瑰丽。
空气中还散发着一阵阵勾人的异香。
宋书禹知道曼陀罗有毒,闭着气,不敢碰到,小心翼翼地走进去。
突然,一片锋利的绿叶迅速攻来。
他侧身躲避。
“哎呀,不错嘛——
“你这十五年的长进还蛮大的嘛。”
慵懒魅惑的声音从那株巨大的曼陀罗上传出。
宋书禹抬头便看见了那个让他憎恨的妖。
曼陀罗坐在枝叶间,倚靠着巨大的花朵,轻晃双腿。
她唇边挂着玩味的微笑。
迷人却显而易见地带着神秘与危险。
衣决飘飘又面容艳丽的女人,配上周围这瑰丽的景色,格外地吸人眼球。
让人不自觉地沦陷、沉溺。
不愧是曼陀罗妖怪……
纵使人们知道她绝非善类,但也忍不住飞蛾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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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
“当年你还只是个弱小的小鬼。没想到,现在居然长这么大了。”
说着,她又操纵十几片叶子朝宋书禹飞去。
裂片的曼陀罗叶的边缘不规则,加上顶端有急尖,锋利无比。
一片割伤了宋书禹的脸,一片差点割到他的喉咙。
“哎呀呀,这样好看的一张脸,可惜了。”
曼陀罗面露惋惜,操纵的动作却丝毫不停。
因那些叶片太过密集,宋书禹根本没有机会掐诀反击。
他只能被动艰难躲避。
其实曼陀罗对宋汲也怀有恨意。
当年那件事发生后,宋汲迁怒于她,让那道士将她也封印了。
但宋书禹与曼陀罗绝不可能合作。
对宋书禹而言,她也是害死他们的凶手。
对曼陀罗而言,她不屑合作,更不愿和宋书禹合作。
所以,一鬼一妖默契地没有多言,见面便动手。
不过相比于宋书禹的狼狈,曼陀罗很从容。
她抚摸着身边的花。
原本下垂的花朵儿抬起,露出花针。
望着那瞄准自己的密密麻麻的毒针,宋书禹不禁头皮发麻。
“其实说实话,还要感谢你杀了那个死道士。
“所以将你就直接这样消灭,未免有些不近人情——”
曼陀罗望向面前紧张的小鬼,嫣然一笑。
“我们还是来玩些有趣的吧。”
无数的毒针倾泻而出。
它们来自四面八方,且穿透力惊人。
宋书禹赶忙撑起了防护罩,但依然无法抵挡。
被射中,他瞬间倒地。
视线变得模糊,头脑也不甚清醒。
“让我看看——
“你会不会沉溺在美梦中呢?呵呵呵……”
宋书禹努力地想睁大双眼,但眼皮仍不受控制地耷拉下去。
最终,他陷入昏迷。
温和慈爱的声音由远到近,传入他的耳中。
“书禹,书禹,怎么突然睡着了?快醒醒,来,我们今天要练习新的法术了。”
宋书禹刚醒有些迷茫。
回过神后他马上乖乖点头。
“嗯!师父。”
可不知为什么,他心里总是有一道声音在呐喊。
不要学!快离开这!
他有些心烦意乱,师父说了好几次都没听进去,实操后自是怎么学都学不会。
“书禹,你今天怎么心不在焉的?”
道士关切地问。
“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没什么,师父……”
宋书禹不敢看他。
因为心里那个声音又对他说:杀了他!
“可能是累了,你先去休息一下吧,不用有太大压力的。”
道士劝慰他一番后就去看别的弟子了。
宋书禹呆呆站在原地。
他感觉很奇怪,感觉他不应该存在在这。
这里对他来说有一种很强的不真实感。
似乎,不应该是这样的……
可是他在师父这学习法术十五年了。
怎么会不是这样呢?
怎么会不属于这里呢?
宋书禹无奈笑了笑,摇摇头,想着自己是睡懵了。
“哎,小鬼,你怎么待在一边不去练习法术了?平时你不是最勤奋努力的吗?”
“春华,书禹应该也累了,我们别打扰他休息。”
一个冷艳的女人走进,伸手想抚摸他的头。
但宋书禹一把挥开她的手。
“宋书禹你干嘛!”
旁边五大三粗的女人见了,顿时气愤地拉过那女人的手。
“真是不识好歹!宁宁,我们走,别管他了!”
宋书禹看着自己的手,有些愣神。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抵触那个女人的触碰。
而且,他心底又有声音传来了。
杀了她们!这不是真实的!
快从这场虚假的美梦中清醒过来啊……
20. 东苑朽木·煎熬 虚假的相爱师门
宋书禹感觉头很晕。
他踉跄一下,有些站不住。
一个弟子见他神色不对,连忙上前扶住他的胳膊。
“书禹,你怎么了?”
那人的语气听起来透着浓浓的关切。
宋书禹无力摆摆手。
“没、没什么事……”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心里那个奇怪的声音一直在胡说八道,惹得他分外烦躁。
“没事就好,别多想!而且既然到饭点了,我们就一起去吃饭吧!”
那个弟子没再问,转而很热情地邀请他。
宋书禹轻嗯了声。
他努力甩头抛开杂念,打算彻底忽视那个声音。
可刚到食堂,他就被眼前的一幕冲击了。
方才的两个女人本好好地并排走着,但突然,长相粗狂的女人好像掉了什么东西。
她转身、弯腰。
起身时又因没站稳,她后退了一步,正好撞上另一个女人的后背。
两人背靠背,仿佛共用一具躯体。
对!这样才对!
宋书禹瞬间想起一切,连忙释放出鬼气将整个建筑压倒。
旁边那个弟子立马慌了神,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怪物。
“你!你在做什么!”
宋书禹转身,面无表情。
他冷漠地抬手。
“师父!救命!宋书禹他疯了!”
但鬼气将要碰到那弟子时,一阵大风刮过,吹散了他的攻击。
道士匆匆赶来,将那弟子护在身后。
“书禹,你今天怎么了?有什么事可以同师父说。”
两张饱含责备和关切的脸映入宋书禹的眼帘。
仿佛他确实做错了。
仿佛他确实在这美好的地方生活了十五年。
可假的就是假的!
他再次凝聚鬼气朝两人攻去。
但瞬间,一切变得扭曲。
宋书禹头又晕了起来。
等他再次睁眼,发现又换了一个地方。
嗯?
等等。
我为什么说又?
我之前从未头晕过。
而且我这二十年不是一直都待在宋府吗?
宋书禹有些疑惑。
不过很快他就将这些问题抛之脑后。
可能是因为刚才做了什么梦吧。
他想着。
梦境之外,曼陀罗吐出一口鲜血后连忙调养内息。
“有点本事,小鬼,但那只是因为你幸运。”
擦去嘴角残余的血迹,她扯唇轻笑。
“这场梦,你不可能会醒来的……”
曼陀罗的毒有致幻的效果,可以让任何人鬼妖魔陷入生前最想要的美梦中。
如果放纵沉溺,他们就会沦为曼陀罗的养料。
如果破除梦境,曼陀罗则被反噬,元气大伤。
但想要破梦,并不容易。
梦中之人不是简单意识到就行了,还要找到梦眼,并将其击碎。
梦眼可以是物、也可以是人。
在梦眼被击碎前,梦境都不会结束。
很多入梦者就会因在准备反击时又被梦中人可怜震惊恐惧等表情再次迷惑而错失良机。
最终……
无法脱身,成为养料。
曼陀罗也会一直关注着。
稍有不对她就会扭转梦境。
虽然这样有损自身,但下一个梦会比前一个更加真实、更加美好。
梦中之人会更加陶醉,难以自拔。
看着梦里那张迷茫的脸,曼陀罗咧开嘴,笑得残忍。
“呵呵,想为你的母亲报仇吗?怕是不能够了啊……”
这是青君离开后第三天宋书禹在东苑做的虚假之梦。
而第七天夜里,青君也做了一个梦。
但那是由真实发生的事组成的真实之梦。
她眼前不再是虚无。
一抹白色身影渐渐显现。
青君不由自主地向那身影跑去。
从朦胧到确切。
终于,青君看到了她的脸。
那是一个很温婉的女子。
“宋青君——”
女人轻声呼唤她的名字。
“……您是?”
青君觉得她有些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来为什么会有这种熟悉感。
女人面带微笑。
“我是书禹的母亲,宋银莲。同时——”
“我也是你梦里的那个小姑娘。”
宋青君闻言,有些反应不过来。
然后,她渐渐瞪圆双眼,难以置信地望向女人。
“什、什么?为什么?”
她之前还曾以为两人是兄妹……
女人依然用柔和的目光看着宋青君,但她的笑容变得有些苦涩。
“很困惑吧?没关系,我会告诉你真相的。”
下一刻,周围的景象就发生了变化……
回到第三日。
宋书禹在那美好的梦境中没有察觉出一丝违和。
但是,他总感觉心里有些慌张无措,很空虚、很迷茫。
镜子里的自己看着也很陌生。
“阿禹,怎么了?”
身旁传来温柔的女声。
她伸手,轻轻地抚摸宋书禹的头顶。
宋书禹立马抛开心中的怪异,将头靠在女人的肩上。
“没什么娘亲,只是有些睡晕了。”
女人笑着伸手,刮了下他的鼻子。
“都二十岁的人了,还向娘亲撒娇。也不害臊!”
宋书禹笑嘻嘻地蹭蹭脑袋。
“在娘亲面前,我永远都只是一个小孩子嘛——”
两人嬉笑一阵后,女人将他推走。
“好了好了,别缠着娘亲了,去玩吧。”
“嗯!”
宋书禹欢快地应声,走出房间闲逛起来。
他在这宋府生活了二十年,对府里的每一处都很熟悉。
东苑住着宋府的老爷,也就是他的父亲,宋汲。
母亲和自己在北苑,和宋府的女主人江夫人以及她的儿子宋嘉行在一起。
南苑是两位姨娘和她们子女的的住处。
西苑则是一些仆人住的。
宋书禹走到小莲池,看到两个丫鬟正在戏水打闹。
两人脸上都挂着轻松惬意的笑容。
虽然一个面如桃李,一个长相平庸,但可以看出她们是姊妹,而且关系亲密。
“大少爷好。”
西苑的管家向宋书禹行礼后就匆匆忙活去了,看都没看小莲池那边一眼。
宋书禹看着这一幅姊妹和谐的画面,不禁微笑。
但很快他便皱起眉头。
因为心里那股不适感又涌上来了。
他快步离开小莲池,来到西苑。
一群妇女们在浣洗衣物。
其中,有一个比较年轻的姑娘,洗得又快又好。
这时突然来了一个嬷嬷。
她看见那姑娘后,连忙上前,面露关切。
“哎呀阿蚕,让婆婆来做这些。
“你才怀了孩子,可别干这些累活了,快到一边歇着去。”
“不用,婆婆,我可以的。”
姑娘脸上荡漾着幸福的笑容。
看着这一幅婆媳融洽的画面,宋书禹没有笑。
因为那种不适感更浓了。
不明的郁气压着他的心头,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心事重重地离开后,他拐向南边。
宋锦春要娶亲了。
女方是花家的大小姐。
两人是门当户对、天作之合。
那大傻子高兴地笑了几天没合嘴。
宋书禹才到南苑就被他拉入了房中。
“欸哥你来的正好!我正要去找你呢!”
他热情地向宋书禹展示新买的首饰妆匣。
“你快帮我挑挑哪些送给阿花比较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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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宋书禹面带难色。
“我从没接触过这些。你怎么不去问薛姨娘?”
对面闻言,颇为无奈地撇嘴。
“我也想啊。可阿花她给娘送来了一堆美容药方。”
“我娘现在每天都拉着赵姨娘和朝欢妹妹做什么药膳啊,什么养颜丹啊的。”
“没一个人愿意理我!”
“……姨娘们的关系有这么好吗?”
“是啊,都拜把子姐妹了!哎哎,不说她们了,你快来帮我选选——”
不知道为什么,宋书禹脱口而出。
“我觉得那个白玉孔雀簪挺不错的,看着也值钱。”
宋锦春赞同点头。
但接着,他面露疑惑。
“这个是我刚买的,而且,已经被列为要送的东西都装好了……”
“你怎么会知道?”
宋书禹也很迷茫。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会这么说。
“啊!肯定是朝欢妹妹多嘴的。”
宋锦春猛地拍手,想到了理由。
“之前我想给阿花一个惊喜就被她泄密了!这个小丫头!”
说着,他又转向宋书禹,撞了撞他的肩膀。
“你可不能像她一样泄密啊,哥。”
“……嗯,当然。”
宋书禹有些心不在焉。
“那你快继续帮我看看!”
一切都很稀松平常。
可现在他根本没心情看那些让人眼花缭乱的饰品。
宋书禹连忙起身告退。
“不好意思,阿锦,我突然有急事,先走了!”
“哎,哥!不是,先别走啊!挑完再走嘛!”
宋锦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没有理会。
站在苑外,宋书禹心里再次传来声音——
快去北苑!
他左拐右拐地折去了北苑后面一处隐蔽的小院子。
这里草木茂盛,花香阵阵,看着一片春意盎然。
不对!不对!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然在这里执着地寻找着一口不存在的井。
明明就是一小块地方,一眼就望得到底,他硬是转了好几圈。
明明如果有一口大井,一眼就看得到的,他生生搜寻好几次。
为什么!
为什么没有井!
不,不对。
为什么会有井?
我在执着什么?
心乱如麻,宋书禹捂住额头,有些晃神。
最终,他匆匆离开。
回到房间后,他将自己丢进被子。
一定是还没睡醒!
等再睡一觉,醒来后,一切就都会恢复正常了!
这样想着,他沉沉睡去。
“……阿禹、阿禹,醒醒。
“今天是十五,我们该去中庭了。”
女人用温柔的声音将他唤醒。
宋书禹抬起脑袋,撑着胳膊起身。
果然,睡了一觉后,那些奇怪的感觉都没了。
他瞬间轻松起来,笑着点头。
圆桌上围着九个人,热闹祥和,一切如常。
但轻松一阵后,那股怪异感再次笼罩心头,宋书禹脑袋又乱成一片浆糊。
……怎么是九个人?
不应该是八个人吗?是谁多了?
不、不对——
好像是有个人少了。
那……
是哪两个人多了吗?
宋书禹一一扫过在场的人,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他低下头。
这家庭和睦、欢聚一堂之景,他分明非常熟悉。
他知道自己这样生活了二十年。
可同时,他又感到陌生。
这一切都很虚假。
而且——
假得离谱!
少了谁?少了谁!
是……
宋青君!
他猛地抬头。
21. 东苑朽木·真实 破境静等仇人来
火焰飞舞,熯天炽地。
熊熊大火吞灭了整个亭子。
火舌席卷过每一寸土地、每一寸肌肤。
噼里啪啦的爆鸣声,凄惨的哀嚎声源源不断地涌入宋书禹的耳中。
炽热的温度、烧焦的气味、痛苦的喊叫……
都很真实。
女人在一片火光内抬头,眼神哀戚又饱含控诉。
像是在无声地斥责他放火烧人,又像是——
惋惜他不好好珍惜这场美梦。
宋书禹静静地和她对望。
“娘亲,我会真正将你救出来。”
“而不是,沉溺在这场虚幻的梦中。”
跟一个道士学习了十五年法术,宋书禹都忘了——
自己是鬼,可以不用打手势就释放出鬼气。
过了上一场梦,他回过神了。
所以这次,他没有给曼陀罗机会。
在火烧梦境的同时,他也烧了现实的东苑。
宋书禹看着原先精致的花被烧得焦黑,看原本锋利的叶子被火烤到软化。
然后,他低头,看向倒在地上,吐出了一口鲜血的曼陀罗。
“鸿案鹿车,宜室宜家,兄友弟恭,姊妹情深……”
曼陀罗张开还含着血的猩红的嘴,朝宋书禹大喊。
“这些,不都是你想要的吗!”
她因愤怒而面容扭曲,声音尖锐。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们都不会陷入我完美的梦境中!”
对于她的嘶吼和质问,宋书禹不予理会。
他只问出了自己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你当初为什么要那么做?”
“呵!”
对面那妖冷笑,一脸愤恨。
“那是因为我编不出她的梦!”
曼陀罗可以窥视别人的记忆。
记忆里的那些贪、嗔、痴、慢、疑都可以成为她的素材,让她编织出专为梦中人定制的完美的梦。
她没有什么别的爱好,就是喜欢制作各种美妙致死的梦。
到了人界后,她意外认识了宋汲。
人和妖达成合作。
宋汲在东苑里挑选出些美人送给她制作梦境。
她则在必要的时候帮他解决他政治上的敌人。
“宋汲他不让我碰你的母亲,但我好奇,就悄悄窥视了她的记忆——”
突然,她的声音因不甘与痛恨变得沙哑尖锐。
每个字像是从喉咙里爆出来般,响彻在这灼烧的一片火焰之中。
“可她居然什么遗憾痛苦都没有!
“她一个丫鬟,一个孤女,凭什么没有欲望,没有痴嗔!
“就算到了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宋府,她也依然无忧无虑。”
“怎么可以?我不允许有这样的人存在!”
“我不断地挖掘、挖掘……
“哈哈哈!终于!我发现了那件她自己都不知道的陈年往事。”
“一件可以让她崩溃,让她悔恨的事!”
“哈哈哈!”
曼陀罗诡异地笑起来。
她的言语动作流露出一种无法名状的癫狂。
“她不是以为生活幸福美好吗?”
“我便要让她看清她向往和享受的爱情卑劣不堪!”
“让她看清自以为爱她宠她的男人其实是个自私自利的卑劣小人!
“会为了名声地位将她推入深渊!”
“我要打碎她这场现实的美梦!”
“因为美梦只能被我制作出来!现实,只能是肮脏而不堪!”
宋书禹知道她在苟延残喘,平静地看着她歇斯底里地叫喊。
而后,他面无表情地开口。
“那你是见识太少了。”
“可能离开宋府后,你就会发现——”
“有很多生活悲惨的人,他们坚韧,不会沉溺在你编织的美梦里。
“有很多生活幸福的人,他们强大,不屑进入到你制作的假梦中。”
“你所创造的什么完美的梦,根本,不值一提。”
闻言,曼陀罗凶恶的目光如有实质,狠狠地刺向对面。
最终,带着眼里充盈着的、化不开的不甘与恨,她被彻底焚烧殆尽。
化为烟尘,随风而散。
火焰熄灭。
先前美轮美奂的奇异仙境荡然无存。
曼陀罗的花与枝叶和东苑的建筑都退化成焦化粗糙的朽木。
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勾人的花香。
灰尘的涩味,花糜烂的腐味与木头烧焦的朽味,争先恐后地顺着鼻息涌入胸腔。
宋书禹转身离开,静坐到中庭房顶瓦片上。
等待着最后一块朽木的到来……
此时,宋汲正在赶路。
捏着传来的府上闹鬼的消息,他知道——
索命的鬼在向他挑衅。
所以,在得知消息的那一刻他就立马动身回府。
为了打拼了大半辈子的功名利禄,他绝不可能在远处偏安一隅。
他的成就,不止源于祖上的基业和无与伦比的运气,更是因为他疯狂。
他不是什么天资聪慧的旷世奇才。
如果之前没有出那种事,他或许会和宋锦春一样,成个纨绔子弟。
可偏偏,事情就是发生了。
偏偏,他又如此疯狂。
所以,就算知道曼陀罗是妖,他也愿意与虎谋皮,让其帮自己扫除政敌。
所以,他如今变成了一个欲壑难填、利欲熏心,只会用下作手段的丑恶小人……
想着,他扯唇一笑。
有因不日后就要父子相见,宋汲喝了点小酒。
不过,不知是酒太过醉人还是月色太过迷人,料峭春风没有吹醒他的醉意。
他细细摩挲起手上的玉扳指。
那里面装着宋银莲的三魂六魄。
女人的身影渐渐浮现。
“你不能放过他吗?”
“这话你应该对他也说过……”
宋汲轻瞥一眼。
“他可答应了?”
那人沉默。
良久后。
可能有些心怀不忍,可能觉得胜券在握,可能是喝醉了头脑不清醒。
宋汲闭上眼,放出了一魂一魄。
“想去哪,就去哪吧……”
宋银莲面露意外,回神后便立马飘走。
她知道,劝说阿禹放下仇恨是不可能的。
他们之间的搏斗无可避免。
而想要将来阿禹不受自己魂魄的干扰,她必须找到一个阳间之人在关键时刻出现。
宋青君,就是她选中人。
和宋书禹一样,她也在井中知道了宋青君的身世。
同时,以她对自己孩子的了解,她猜到宋书禹将选择宋青君作为帮手。
这也是曾经她向宋青君托梦的原因。
但当时她被井阵压制,力气微弱,只能幻化出一个场景。
现在在扳指里养了许久,加上内心的焦急与担忧化为了执念,她的鬼气大大增强。
可以展现完整的梦境,也可以做些简单的法术。
她要去告诉宋青君真相。
宋青君是他们现在唯一的希望。
无论对方愿不愿意伸出援手,宋银莲都希望自己可以努力一些。
让阿禹不用独自担这重担。
让那跨越了十五二十年的真相可以有人知晓。
哪怕是消耗掉她自己的魂魄……
青君被宋银莲的魂魄带入梦境。
一个女人将尚在襁褓的女婴放在另一个男婴旁边。
“日后,她就是你的妹妹了。她叫银莲。”
宋银莲的声音传来,向宋青君解释这个画面。
“这是养育我的母亲。
“我生母和她是手帕之交,关系很好。
“生母嫁给了个将军,一家都在边外牺牲了。
“她死前千里托孤,将我送到了嫁入宋府的母亲这。
“我便成了宋府的一位小姐。”
“旁人也都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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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宋家夫人生的是一对龙凤胎。”
“我是有一次不小心偷听到的我的身世。”
画面变化,一群小孩在嬉戏打闹。
其中一个小男孩始终照顾着一个小姑娘。
那就是宋汲和宋银莲。
“我在宋府生活了五年,很快乐。
“他也一直认为我是亲妹妹,对我很好。
“那时真的是无忧无虑。”
宋银莲目不转睛地看着,忍不住伸手抚摸,面上带着怀念的神色。
而后,她低头,落寞爬上眉梢。
“若是时光可以定格在这一刻该多好……”
场景再次变换。
一个青衫书生正在被酒楼伙计数落,周围围了很多看客。
“他是来京城应试的书生,因为穷困潦倒,想向酒楼里讨些残羹剩饭吃,但被伙计轰了出去。”
“娘亲和我们正好在楼里看到了,就帮了他。”
女人叫来另一个伙计,说了一番话。
那人跑下楼,将破口大骂的伙计拉走。
然后他将书生请进楼,安排了桌子,端上了几盘好菜。
“他应该是从伙计那问出了帮他的是谁。”
三人吃完后,坐上了马车。
那书生在车后朝他们深深行了个大礼。
“一饭之恩,没齿难忘,他日小生若有用武之地,定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我们当时都没在意。”
宋银莲苦笑。
“可没想到……”
眼前的景物又变了,是宋青君熟悉的不夜城。
“宋府应该是卷入了什么纷争中。
“那天,娘亲安排了人在这桥边将我们接走,远离这是非之地。”
五岁的宋汲让宋银莲待在那,自己跑回了宋府。
“当时的我不什么都知道,就听话地一直在原地等着。
“而他应该是回府看到了那血腥的屠杀……”
街道上已经没其他人了,穿着破旧青衫的青年走近宋银莲。
“跟我走吧。不要再回来了。”
小姑娘眼含泪水,但一脸坚定。
“我不!我要等哥哥!”
那个青年面带不忍,抬头望天。
“对不起,我来迟了,只能……”
他说不下去了。
宋银莲一直站在原地。
青年也没有再劝,只坐到一旁,陪着她。
一会儿后,宋银莲肚子叫唤了一声。
她有些羞恼。
青年掏出一块香馍馍,递给她。
“等饿了吧,先吃点东西。”
宋银莲有些犹豫。
那人继续用轻柔的声音劝说。
“不吃点东西的话,就没力气再等下去了。”
“……多谢。”
最终,她接过,小口小口咬着。
可很快,她就晕了过去。
“那馍馍里应是加了什么东西。
“吃完后,我就忘了在宋府里生活的那五年。”
一辆牛车缓缓走在乡间小路上,牛车上是一个青年和一个小姑娘。
“我随着他回了他的家乡。
“因为忘了之前的记忆,我被说是他捡来的孤女,叫做香翎。”
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褪去了一身华服和精美的饰品。
套上农家的麻布粗衣,扎起简单的双辫,她看起来依然讨喜可人。
村里的人都很喜欢她。
邻居的张大姐常给她晒干的甜枣吃。
村头的李四奶奶见她就给她卧鸡蛋。
铁匠钱叔叔会给她做很多好玩的小玩意……
但是,好景不长。
十四年后,村里发了疫病,宋银莲成了真正的孤儿。
她被迫背井离乡。
一路上,运气不算好也不算坏,遇到过好人,也遇到过坏人。
但总归她安然无恙,竟辗转又回到了被宋汲带着东山再起的宋府。
那段命运弄人的悲惨故事也由此开启……
22. 东苑朽木·回忆 逃生发誓成大业
宋汲一晚上没睡,脑海里浮现的全是那几十年前的往事。
他开始走马观花地回忆起这所过的四十年的人生。
后二十年,他清楚地知道自己醉生梦死般沉溺于权欲之中。
而关于前二十年,他记不太清了。
宋汲只模糊地记得自己曾经是不叫宋汲的。
但是具体叫什么,他也忘记了。
曾经的宋府也不似现在这般阴森恐怖又人心险恶。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不自觉地美化了那段永远不会再有的记忆……
根据模糊的印象,虽然外面并不太平,但他感觉小时候的宋府是温馨的,是和气致祥的。
他有疼爱他的母亲,有慈爱又负责的父亲,有一群可以嬉笑欢闹的兄弟,还有——
一个讨人喜欢的可爱妹妹。
他那妹妹总是喜欢乖巧地跟在他身后,像条刷不掉的小尾巴。
而他也喜欢做她的英雄,仰首挺胸地将她护着,答应保护她一辈子。
春日桃花盛开时,他们会在融融春意外郊游踏青。
夏夜阵阵蝉鸣里,他们会在阴凉树荫下扇风纳凉。
秋月朦胧美妙中,他们会在一片萧瑟里倾诉烦恼。
冬雪皑皑落满处,他们会在凌冽寒风里打闹游戏。
可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宋府变了,他也变了呢?
是他五岁时,那灯火通明的夜晚。
千家万户欢腾地庆祝节日,人人都期盼着来年顺顺利利。
可他知道,宋府没有来年了。
同时,他也知道,母亲给自己和妹妹安排了退路。
只要乖乖地待在那等着,他就可以忘记前尘往事,去过和平安宁的生活。
但是!
自己可是堂堂三尺男儿!
他怎能就这么窝囊地离开?
怎能选择忘却所有,无耻地苟活于世?
所以,嘱托银莲待在桥边别走后,他孤身跑回了宋府。
他一鼓作气,冲回屋内。
娘亲见到他回来了,面上闪过惊愕。
然后又猝然回神,她连忙将其拉进了一个密道中。
捂着他的嘴,娘亲死死将他抱在怀里。
正逢多事之秋,皇子夺嫡的阴谋逐渐浮出水面。
宋府是坚定的太子党。
可太子被宠妃所生的五皇子陷害通敌叛国。
那封字字泣血的罪书被甩在案几之上。
面前的人端坐高台,面色阴沉。
旁边的人用饱含失望与愤恨的口吻痛斥太子犯下了那弥天大祸……
子虚乌有的大祸。
可看着那毫无破绽的证据和证人证言,太子只能垂头,无话可说。
一时之间,他成了千古罪人,他犯下的罪罄竹难书。
最终,太子废黜,并被囚于禁宫,永不得出。
欲要万丈高楼坍塌,最快的方法便是凝力攻击一处——
支撑的廊柱。
太子便是那廊柱
他被废,失了主心骨的太子党们则被该抄家的抄家,该流放的流放,还有……
该砍头的砍头。
其实五皇子曾向宋府示好过。
但宋老爷认为他空有狼子野心没有仁爱大义,甚至可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所以迂腐又颇有风骨与傲气的他不客气地拒绝了。
那心如针尖一般小的五皇子怎会顺心?
他一直心怀芥蒂。
如今,太子倒下,宋府受牵。
面对这么个难得一遇的公报私仇的好机会,他怎会轻易放弃?
宋汲记得很清楚。
那天,他看见五皇子大摇大摆地进了宋府。
那人骑着一匹高头大马。
头高高仰起,鼻孔似乎要捅上天了。
所以,纵使马俊俏异常,身上衣冠华美,他浑身依然散发着盖不住的小人得志的恶臭气息。
轻甩马鞭,五皇子邪笑着,用阴阳怪气的轻浮腔调说道。
“宋家老爷?宋大官员?”
“没想到会落到今天这样的下场吧?不过本殿下仁慈,你要是现在后悔了就不——”
“这是太子殿下的爱马吧。”
未等他说完宋老爷就出言打断。
对面一愣,声音不自觉减轻。
“……是又怎样?”
闻言,宋老爷嘴角浮出轻松的笑意。
而后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温和的笑容蓦地被讽意浸满。
勾出不屑的嘲讽,宋老爷冷下声。
“我就说怎么这么不相配呢——原来是掐了大葱头,装蒜啊。”
“至于现在后不后悔,当然后悔。”
彻底收回笑容,他目光冰冷,定定与面前的人对视。
“后悔之前还算恭恭敬敬地请你出去,而不是——”
“一脚踹出门!”
五皇子听了他这一番话,脸从红变黑变红再变到漆黑如墨。
青筋狰狞凸起,他瞬间勃然大怒,挥刀砍向宋老爷的头。
鲜血肆溅。
五皇子自然没有一刀砍下脑袋的力气。
所以骨肉并未分离,只是半挂不挂地吊着。
停着立在原地一瞬后,力气渐消,宋老爷仰着身子向后,倒在地上。
尘土本该飞扬。
但因被流淌的血液浸润,它们被死死固定了下来……
绘成冤屈的血画。
“呵!愚蠢!”
勾唇地舔了舔沾血的嘴角,五皇子满脸轻蔑。
接着,他扭头大吼。
“本殿下在宋府找到了宋家老爷结党营私、通敌叛国的证据。”
“他恼羞成怒,对本殿下出言不逊又试图行刺,随后——”
“被当场诛杀!”
身后带着盔甲的众人只如傀儡般望着前方,面无表情的应声。
无一人反对。
屋内,宋汲在宋老爷被砍头时就被他娘亲死死捂住了眼睛。
可即使看不见、听不清,他也还是可以猜到外面发生了什么。
浑身打颤,宋汲不自觉睁大双眼。
身后那死死捂住他眼口耳的人也在颤抖。
突然,一滴冰凉的水珠打上他的额头。
他愣了。
娘亲她居然……
哭了。
宋汲一直认为娘亲是“缺心眼儿”。
因为娘亲从来都是笑嘻嘻的。
就算有时他调皮捣蛋,娘亲也只是一笑而过,从没向他过发脾气。
他唯一一次看娘亲哭是他小时候贪玩,落到了水池里。
那时,要不是被救得及时,他可能就要被淹死了。
但因受了惊吓,加上又呛入过多的冷水,连忙被带去换衣烤暖的宋汲仍是染了风寒。
昏昏沉沉睡了三日后,他终于苏醒。
一睁开眼,宋汲就看见娘亲和妹妹守在床边眼眶通红,泪眼汪汪。
见他醒了,那两人更是猛扑上来抱住他,止不住流出松了一口气的欣喜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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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着肩膀上的湿濡,宋汲心里满是愧疚。
所以,当时他就在心里暗暗发誓,永远不会再让她们哭泣。
可现在,娘亲又哭了。
甚至不能放声大哭,她只能憋着,任由悲伤痛苦与愤怒憎恶将自己吞噬。
宋汲握紧拳头,气到双目猩红。
这个畜生!
他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
可畜生的话还在响着。
“现在!但凡是宋府的人,格杀勿论!”
一时间。
溅上地面结出的白霜,滚烫的鲜血将其融化。
喷撒于廊檐花窗,再华丽明艳的彩色装横也瞬间黯然失色。
窜逃和追逐的脚步声,刀剑刺破血肉的噗嗤声,尖锐不断的惨叫声像是奔着刺破宋汲的耳膜一般——
鱼贯而入,横冲直撞。
宋汲头痛欲裂,想闭眼逃避,但闭不上。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家伙践踏他的家、屠杀他的亲人。
住手!
这样下去,这样下去……
就什么都没了啊……
嗓子被堵塞,宋汲只能在心里哀嚎。
突然,娘亲附到他耳边。
“既然你选择了回来,那就记住,好好地记住今天发生的一切!”
“娘没有给自己留替身,所以娘必须要出去。
“但是,你要好好待在这,活下去,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接着,她将宋汲的身子转过去,面对自己。
双目通红,里面满满印着滔天的恨意与无尽的悲戚。
“你要让宋府今日惨死的人恢复清白!”
那声音沙哑但坚定。
注视着对面湿润的眼,宋汲不知何时也了流泪,脸上一片冰凉。
娘亲一如从前般温柔地抚摸他的面颊,将他的眼泪拭去。
“娘去了,别出声……”
哽咽着断断续续说完,她轻柔一笑,头也不回地转身冲了出去。
之后宋汲有些记不清了。
他只知道最后整个宋府就只剩自己和不知去向的妹妹银莲了。
而从密道爬出的他为了报仇,选择了协助七皇子。
这七皇子表面上吊儿郎当,无心皇位。
但他在五皇子血洗太子党时,暗地里救下了许多人来充实自己的势力。
不管人家愿不愿意加入,他都为他们谋了一条生路。
这一仁义之举让他赢得了众多才子的投诚之心。
而且,上面那位的身体和头脑还没有完全被掏空。
他知道五皇子心里的如意算盘,对这兄弟间的手足相残十分不悦。
五皇子还在春风得意。
殊不知,他早已成了弃子。
于是,宋汲改头换面。
借着宋府遗孤的身份,他带一众曾受宋家接济的才子谋士投入七皇子麾下。
几年后,因率领将士破北方入侵的蛮人有功,七皇子凯旋而归,被拥着登上那无上的高位。
国家逐渐安定富强。
他也信守承诺,为宋府平了反。
而宋汲则在十五岁时遇到了曼陀罗。
之后,凭借从龙之功、妖怪之力,他逐渐站到高处。
及冠那年,宋汲荣归故里,重建宋府。
粉墙黛瓦、斗拱飞檐,亭台水榭、琼楼玉宇,比之前的宋府更加富丽堂皇。
他风头无两,分外潇洒肆意。
但同时,不仅雕梁画栋变了……
他也变了。
23. 东苑朽木·堕落 功成名就改性情
宋汲自己都不知道,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
他从优柔寡断到雷霆手段。
从一心报仇到只为自己。
从迫切希望找到妹妹到随意了事。
在权利的漩涡挣扎了十几年,他也曾痛苦过,但更多的是——
他尝到了权势、钱财、美色的甜。
过了这么多年,逝去的时光足以将他的耐心消磨殆尽。
让他觉得那些美好的人、美好的回忆早已离他远去。
所以他渐渐刻意遗忘,不愿想起。
找了十五年,没有任何线索,他仁至义尽了。
从此,宋府就只剩他一人了。
而他也将终身汲汲营营,与权财美色相伴。
于是那年,他决定放弃。
可命运却在他放弃后又跟他开了一个天大的顽劣的玩笑。
他遇见了香翎。
他没想到自己还会有爱的感情,更没想……
自嘲轻笑一声,宋汲抬手揉了揉因醉酒而微痛的额头。
然后他抬手,将剩余的酒倒掉。
晶莹剔透的液倾泻而下,在月光的辉映下散发莹莹白光,看是似是仙宫里的琼浆玉液。
但其顷刻便坠于地面,消失无踪,不可挽回。
只余湿润的一片证明它确实存在过。
之后,宋汲丢开空瓶,不自觉地抚摸起那玉扳指。
“会去找谁呢?”
他喃喃着,但心中已有了答案。
在宋府,没有人、没有事可以逃脱他的眼睛。
那个女人在井边的呢喃,那几天在夜晚升起的蒸汽,他都知道。
宋汲本来也打算让宋青君悄无声息地死去。
但他看到了她的反击。
他觉得很有意思。
正好宋青君也算帮了自己一个大忙,他也便放弃了动手。
幸而,那孩子倒也安静。
不似宋锦春那般天真愚蠢,没有宋朝欢那般骄纵妄为,比聪明的宋嘉行更镇定淡然。
他挺欣赏,就没再管她了。
但没想到……
“如今却是自掘坟墓了。”
宋汲将玉扳指拿到面前,轻轻敲着,然后,抬头望向远方。
“不过,或许一切都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日那人坐在马上,一脸小人得志。
可慢慢地,那人的脸变了。
最后,变成了……
他自己的脸。
几曾何时,他竟变成了曾经自己最厌恶痛恨的人。
在功名利禄中挣扎,放任自己坠入欲壑难填的深沟。
可……
纵使如今深陷泥潭,要让他将牢牢攥在手心的权力与地位放开——
宋汲做不到。
但是。
胸腔缓缓泄出郁气。
他轻叹。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
“少年游。”*
宋汲闭眼。
“我也累了。”
另一边,宋青君梦中。
香翎来到宋府,抬眸便对上了手宋汲的眼。
两人一见面就挪不开视线。
看到惊愕迷茫的宋汲和害羞怯怯的香翎,宋青君有些震惊,但想想又觉得是意料之中。
“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感觉心砰砰直跳。
“好似有一股暖流从心脏喷涌而出,流熨烫了四肢百骸。”
望着那画面,宋银莲轻叹。
“他应该也有同样的感觉。那时,我们都以为是一见钟情。”
“可谁又能想到……”
声音变干涩,她垂下蓄满哀伤的眼,不愿再继续说下去。
两人很快坠入爱河。
香翎也很快怀了孕,生下了宋书禹。
她被安排住在了北苑。
远离了南苑的纷争与暗斗,母子二人的生活倒也轻松自在。
面向浮现出三人共同生活的画面。
宋青君知道,宋汲要想宠爱一个人完全可以将其举到高处。
珠宝美玉、玉盘珍馐,只要能搏得美人一笑,他也愿一掷千金,将其双手奉上。
因为他似乎格外喜欢看人从云端跌落谷底。
不论是对美人,还是对政敌,他都偏爱这样做。
而人们偏偏就会因这份殊荣忘乎所以。
沾沾自喜时,却忽视了被捧得越高,摔得,就越惨。
所以,这还是青君头次见宋汲这般对一个人。
没有花里胡哨的精致礼品,没有天花乱坠的甜言蜜语。
不像神仙眷侣那般浪漫唯美或轰轰烈烈,也不像平凡的恋人那般细水长流。
总之,就是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她清楚每个人表达爱意的方式都不一样。
但看着那三人相处的场景,青君感觉宋汲似乎真的很爱宋银莲,似乎又不是不爱。
“您觉得……”
面带不解,她侧身,轻声询问。
“他爱你吗?”
宋银莲摇头。
“我也不知道”
“或许这算是他能对一个人表达出的最大的情感了。”
“但是,权利、名誉、地位,那些东西才真真占据了他全部的心神。”
“他可能根本不会有爱的感觉。”
又回头望向画面里一直注视着宋汲的那眼里闪着碎光的姑娘,她无奈地笑了。
“况且我当时就只是一个小丫鬟,怀揣着卑微的爱意不敢多想那到底是不是爱。”
面前的小孩像个小团子,脸圆鼓鼓的,正咿咿呀呀说着什么。
乌黑的眼分外明亮。
说道尽兴之处,他还挥舞起短小的胳膊,看着异常呆萌可爱。
宋银莲脸上不禁浮现慈爱温和的笑意。
“我只希望生活可以一直平静下去,希望阿禹可以健康地长大。”
“可是……”
突然,如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湖泊,三人嬉戏的场景荡出波纹。
笑容随之变淡,她合上眼,叹息。
“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愿望,最终,也没能实现。”
一圈圈涟漪缓慢撕破了那温馨的景象。
宋青君眼前浮现出新的画面——
宋书禹和宋银莲死的那一天的画面。
“娘亲!今天是阿禹的生辰!”
小小的宋书禹一醒来就掀开被子,噔噔地跑到朝香翎面前,伸手撒娇。
香翎连忙将其抱起。
“怎么不穿鞋就跑来,当心着凉。”
“嘻嘻,阿禹想快点抱娘亲嘛!”
绽开大大的笑容,宋书禹眼里盛着满满的期待。
“娘亲,今天是阿禹的生辰——”
见怀里的小人一脸生怕自己忘记这事的模样,香翎噗呲笑出声来。
“娘亲当然不会忘记喽。”
她轻轻刮了下宋书禹的鼻子。
“你先洗漱好,然后我们再一起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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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那过你五岁的生辰。”
“好!”
那时二月刚过九天,天还冷着。
地面上有些白霜,很滑。
香翎抱着裹成一个球的小孩走去宋汲的房间。
一路上,两人说说笑笑。
小宋书禹夸张地说昨晚做的奇特的梦。
谈到精彩之处,他还张大嘴巴,挥舞双手,看着十分讨喜可人。
香翎认真听着,时不时点头回应。
到了地方,她示意怀里的人儿噤声,而后俯身靠近房门,想给宋汲一个惊喜。
可突然听见里面传来交流声,香翎停下脚步。
两人面面相觑,有些犹豫。
最终,神使鬼差般,香翎缓缓贴近房门,偷听里面的动静。
“我看了你那个宝贝美人的记忆——”
“我不是不准你看吗?”
“哎呀,你先别生气啊。”
“你猜猜,我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
那是曼陀罗和宋汲的声音。
香翎很疑惑。
什么记忆?
什么有意思的事?
她直觉不是好事,但又挪不开步子。
“我从你的记忆里看到你五岁时丢了一个妹妹。”
“……那又如何?”
“呵呵,你第一次看见那个香翎是什么感觉?”
曼陀罗面上挂着恶劣的笑。
不等宋汲回答,她继续说道:“是不是感觉很熟悉呀?”
“那是因为……
“她正是你失散多年的亲妹妹呀!”
“哈哈哈哈,是不是很有意思!”
听到“妹妹”这两个字,宋银莲瞬间想起了一切。
记忆回归带来的轻微刺痛感以及内心的震撼让她浑身如被针扎。
她险些站不稳。
但精神恍惚片刻后宋银莲便立刻回神。
她连忙捂住宋书禹的耳朵,想带他逃离这个地方。
必须离开!马上!
“我凭什么相信——”
“你可以问问外面的她哦。呵呵,她应该都想起来了吧。”
下一刻,门大开。
尚未来得及逃走的两人完全暴露在那两块朽木面前。
宋银莲倍受刺激。
来不及想别的东西,她迅速抱着宋书禹跑走。
不敢回头看,也不敢停下,她能做的只有逃避。
逃避面对那残酷的事实。
逃避让阿禹听到那恐怖的真相。
所以就算跑到鞋子被甩掉,脚被粗糙的砾石磨破出血,她仍然没有停,拼命地跑着。
她看到东苑的门了。
她马上就要逃出东苑了!
在她将跨过苑门的那一刻,一根粗壮的枝条瞬间刺穿了她和宋书禹的心脏。
死死抱住怀里的孩子,她转身,背朝地,倒下。
血液渐渐流失,身体逐渐冰冷。
死前她才意识到,他们杀自己和阿禹简直易如反掌。
而之所以让她跑这么久……
只是恶趣味地想在她自以为看到希望时再残忍地瞬间将其夺走罢了。
低头望向倒在血泊中的人,宋青君久久说不出话。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宋汲找来道士,将两人的魂魄禁锢在废弃的井中。
她也只能旁观道士抽出宋书禹的一魂一魄给宋汲,然后将他剩下的魂魄带走。
无能为力。
然后,结束了。
24. 东苑朽木·决战 父子相认却锋芒
沉默良久后宋青君才从梦境中回神。
接着,猛地想起离开宋府前那巨大的震动,她转身询问。
“那女人是不是东苑那突然出现的妖怪?”
“杀了我们后她好像确实也被道士封印在了东苑里……”
宋银莲之前忽略了这个棘手的妖怪。
现在听说那家伙出来了,她顿时有些焦急。
“她难道出来了吗?”
匆忙上前,她双手紧握,眉眼中流露出深深的忧虑与不安。
“阿禹可还好?”
可惜宋青君并不知道。
“我当时直接被他送走了。虽之后马上收到了他传来的东西,但这几天没收到任何消息。”
宋银莲听了,面上的担忧愈浓。
青君也不由得微微皱眉。
想了想后,她问道:“宋汲那边可有什么迹象?”
“他马上就要到宋府了。”
“那或许说明宋书禹还安然无恙。”
话是这样说,但其实宋青君心里也没底。
可既然此时胡思乱想没有用,那不如就往好处想。
宋银莲也只得蹙眉,微微点头,暗示自己不要忧思过重。
“嗯。对了——”
她望向青君,眼里带了些希望。
“我还有魂魄在宋汲手中,到时就可以得知他那边的情况了。”
经过这场梦境,青君大概知道了宋书禹的过往。
知道了他吸收鬼气的目的。
知道了他来找自己合作的原因。
但她不知道宋银莲居然有魂魄在宋汲手里。
“你的魂魄?还有……您能给我托梦?”
直直对上对面的女人的眼,宋青君满脸疑惑。
“这又怎么回事?”
宋银莲长话短说。
“井阵在你五岁时被破坏,只存有十年的效力。
“我渐渐逃脱,在你十五岁时给你托梦。”
“不过当时我鬼气有限,魂魄被禁,只能不断重复一段梦。”
“而那晚我之所以可以抓住你是因为那道士又将我的所有魂魄抽了出来,给了宋汲。”
“那他会利用你的魂魄威胁宋书禹。”
“对!”
忧愁之色又浮上宋银莲的眉梢。
“而且他手中还有阿禹的一魂一魄。阿禹他一定会遇到危险的!”
“所以——”
抓住了重点,宋青君瞬间想清了自己为什么会一直被托梦。
“您来告诉我这些是想让我帮你们。”
“没错……”
微抬眼,望见面前人神色淡淡,宋银莲泪光轻闪,一脸哀求。
“求求你,可以救救他吗?”
这个自然是想的。
不过——
“可我现在已经离开宋府了。”
不知道赶不赶得回去?
回去之后会不会有办法扭转局势?
但宋青君还没说下去就被打断了。
“我知道,这样正好!”
宋银莲语含期待。
接着,她面容一滞,无措地低下头。
“对不起,我没有强求的意思。”
“是我们将你扯入这件事。你不愿意我也一定不会强求的!”
女人脸涨得通红,看着分外慌乱。
“我只是希望……”
声音渐轻,头也更低了。
见对面这慌张的模样,宋青君无辜地眨了眨眼。
确实,是那家伙先将自己拉入了这一连串诡异的事件中。
但说实话,没有他,自己也一定会成为赵姨娘脸上的一张皮。
所以这样看,与他也算是互不相欠。
不过——
情感上的事又怎能算得这么清呢?
颇有些无奈地笑了,宋青君坚定地回道。
“我还没说我不答应呢。”
宋银莲闻言,神色瞬间亮了起来。
“你答应了!”
盖不住的喜色涌现,她不由得绽开笑容,激动地上前。
“嗯。而且根据您刚才说的,您应该是有办法了。”
如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宋银莲提出了她的计划。
听完,宋青君觉得这实在是简单粗暴……
但还真就有效。
她若有所思地应声,而后又突然感觉奇怪。
“对了,您如今是怎么逃出给我托梦的?”
“是宋汲将我的一魂一魄放出来的。”
宋青君不禁挑眉。
这倒让她有些意外了……
另一边,宋汲在第八日中午赶到了宋府。
饶是心里早有准备,看到一片荒凉与死寂,他还是忍不住皱眉,面色阴沉。
但是走遍了宋府他也没发现那鬼的踪迹。
因为这时宋书禹隐藏了自己。
在梦中受了一些影响,加之还是大中午,他不敢轻举妄动。
宋汲也不急。
一人一鬼都知道,晚上才是关键时刻。
很快,日落西山,天色渐暗。
阴风吹过,卷起细沙刮向宋汲的脸。
下一刻,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终于肯出现了。”
他望向那鬼,而后转身环顾四周。
“没想到一回来就给了我这么大的惊喜。”
“不过,或许这一切在那道士将你带走时就……”
低下头,掩盖了表情,宋汲不由得叹息。
“早已注定。”
“你现在后悔也没用了。”
十尺之外,宋书禹面无表情地打断,语气淡漠。
寂静无人的黑暗夜晚,杀气弥漫的索命厉鬼,无论哪一样都让人心惊。
宋汲抬头,挂起微笑,笑意不达眼底。
“我不会让自己后悔的。”
摩挲手上的扳指,他随意道:“想知道你的一魂一魄藏在哪吗?”
“我感受得到,融在你的骨血里。让我恶心。”
宋书禹皱眉,嫌恶之情溢于言表。
对面的人依然带着淡漠的表情。
“我们流着一样的血。”
说罢,他又仰头,合眼轻叹。
“若不是因为我们的血液太过相像,或许……”
宋书禹知道他的意思,也知道事实并非如此,但他不想解释。
真相是什么都不能掩盖那人自私残忍的本质。
而且解释了也无用。
难道对面知道真相后痛哭流涕,悔恨自责了就能将十几年的伤痛一笔勾销吗?
绝不可能!
况且,宋汲也根本不会如此。
他只会在听完后愣住,接着轻笑一声,毫无愧疚地摇头感叹:那这也是命中注定。
所以,宋书禹不愿多言。
“现在说什么都已无用。”
不想听那人废话,他一步步逼近。
见状,宋汲也不再多言,直奔主题。
“现在你的魂魄在我的身体里,伤害我,你也不好受。
“不过,我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
取下扳指,他放上掌心,摊开。
“或者抽走我体内的魂魄。
“这样你就可以杀了我,但同时我会捏碎她的魂魄。”
“或者,你自爆,我留下她。”
早就设想过到这一种结局,宋书禹停下步子。
没有吃惊,没有愤怒,他只是冷着脸开口:“放了她。”
但对面拒绝得不留余地。
“你没有资格和我讨价还价。”
这句话一下子把宋书禹点炸了。
拳头不自觉捏紧,他浑身轻颤,双目猩红。
周围瞬间卷起狂风,冷冽刺骨。
衣物与发丝肆虐飘扬,宋汲面上却仍游刃有余。
他暗暗使力,无声威胁宋书禹若敢有其他动作,就捏爆扳指,让宋银莲魂飞魄散。
掌心上的扳指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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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发烫。
宋汲微垂眼。
我给了你们机会了。
若没有把握住,那就……
不能怪我了。
“好了,选择吧。”
那边纵使万分不甘,宋书禹也只能被动地咽下一口气。
强迫自己平静,他紧张地盯着扳指,同时,无声地暗暗凝聚鬼气。
而焦灼之际,异变突生。
宋青君闪现到宋汲的身边。
她听从宋银莲的指挥将削尖的木签狠狠刺入宋汲拿着扳指的手。
趁那人松手之时,宋银莲操纵扳指朝宋书禹飞去。
尽管吃惊,宋书禹仍反应迅速地将其接住。
可宋青君同时也被抓住了。
宋汲吃痛后立刻回神。
他夺过木签,一手捏住宋青君的脖颈,一手拿着竹签抵住。
来了啊……
他轻笑。
“真不愧是我最看好的孩子。有你陪我一起死,倒也不算亏了。”
宋银莲用法术阻挡将刺下来的竹签。
同时,宋青君把另一只手一甩,瓶里的特制辣椒油全泼到了后面脸上。
“这可未必。”她说道。
来之前,宋青君特地重新加热了。
一直将其攥在手心里,她的手被烫得发红。
不过好在成效显著。
宋汲瞬间松手,痛到撕破平静的面具,狰狞着,怒吼着。
宋书禹则瞬移到宋汲面前,连忙将青君拉过送到一旁的安全地带。
然后,抓住那人的衣襟,他开始抽离自己的魂魄。
透明的魂魄从宋汲的眼口鼻中浮现,接着又马上被他吸入体内。
等抽离完,宋书禹倒也痛快,一下抹了宋汲的脖子。
最后,一把大火烧了整个宋府。
朽木劈里啪啦的爆鸣声响起。
一人两鬼静静面对着火焰。
宋书禹尚没从刚刚轻松的对决中回神。
有种大仇得报的迷茫,同时,他又有些不可置信。
没有任何损失,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
微扭头,看到一旁被明明灭灭的火光照得些许朦胧的眉眼后,他才回神。
笑意漾开,配上亮光带来的暖意,宋书禹的脸似乎也有了红晕与血色。
然后,回到庄子,他念动咒语将魂魄抽离。
过了十五年,宋银莲终于可以去投胎了。
离开前,她温柔地抚摸宋书禹的脸庞。
“好好去生活吧,阿禹。”
“嗯!娘亲也要好好的!”
眼角泛红,宋书禹面带一抹释然的笑。
她微笑着点头,又转向宋青君,忍不住流下欣喜与感谢的泪水。
“多谢,我会永远祝福你,多谢……”
“愿您来世安宁。”
话音刚落宋青君就感觉那轻柔的气息离开了。
现在,屋内就只剩下了一人一鬼。
如今事情都结束了,他们该何去何从呢……
“啊!姐姐你手受伤了!”
宋书禹偷瞄,看见那通红的手,睁大眼,连忙牵起用法术医治。
感觉到冰凉,宋青君不自觉瑟缩一下。
见状,宋书禹轻抚着治好后就轻柔地放了手。
气氛有些沉默。
斯须,宋青君突然靠近那不知手脚该放哪的鬼。
“还记得那个赌吗?我想好要你做什么了。”
宋书禹一顿,神色小心地微微俯身。
“做、做什么?”
下一刻,手上传来暖意,笑容浸润眼底。
“我想你陪着我,看春花秋月,夏蝉冬雪。”
……
一人一鬼没有注意,宋汲的鬼魂茫然地立于废墟之中。
突然,一个人影浮现。
“真是有意思啊……”
他轻笑,甩手那迷茫的鬼收入了袖中,接着,消失不见。
周围仍是萧索一片。
25. 中庭芳满·鬼煞 执手
宋青君和宋书禹选择北上。
虽离开了那片地方,一人一鬼还是在路上听了不少有关宋府闹鬼的传言。
几年来,上面那人早已看不惯宋汲结党营私,暗地纵容其他势力给其施压。
宋汲被迫在政事上忙碌奔波,对府上的事有些放松。
不过,或许他本身就没了继续操劳的兴致。
也因此便有了高间仁、赵姨娘的肆无忌惮,有了宋锦春和薛姨娘的先斩后奏。
种种因素叠加之下,宋青君和宋书禹捡了大便宜。
府外的人不知其中的弯弯绕绕。
他们只看到——
不到两个月,宋府里诡事不断。
最终,主子暴毙,仆从逃逸。
甚至一夜之间,华丽大气的宋府被火焚烧,化成灰烬。
一旁紧挨着的房屋却未受到丝毫波及。
任是谁看都道那是鬼怪索命,因果报应。
上面看这变故,自是无深究的兴趣,将此事归为天干物燥,草草揭过。
下面却不愿放过这个谈资,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连出了好几个版本。
此时,宋青君就坐在方桌前,悠闲地喝着茶。
下面说书的正讲她一路听来的“宋府诡事”的第七个版本。
说是第七个,但其实都大差不差。
而且这家伙讲的故事实在有些索然无味。
她提不起兴致。
其他人也一脸兴趣缺缺。
不久,那人灰溜溜下了台,换成了一位白面小生。
他从容淡定,还有闲情为自己沏一杯茶,看着倒像个听书的。
“你要给我们讲什么啊?”
“自然还是宋府的鬼怪传说了。”
周围人听了,连忙摇头摆手。
“这我们都听了百八十遍了,都是一个样,换一个换一个!”
“想来也是。”
书生拿出把扇子,点头。
“不过——”
他又装模装样地摇摇头。
“诸位都听闻了宋府的事,可发现这其中的一点怪处。”
台下顿时有人起哄。
“鬼怪之事,哪哪不是怪处?”
台上的白面书生也不恼,把玩着扇子,一脸高深莫测。
“非也非也。”
“我说的怪事不是指鬼怪之事,而是……”
“有关人的怪事。”
“诸位都知道宋府的主子们接二连三离奇死亡或失踪。”
“先是宋三小姐被妖怪杀害。
“被怀疑的刚过门妖怪媳妇离奇失踪。
“小妾赵姨娘也不见踪迹,疑似与道士私奔。”
“接着大少爷和他母亲薛姨娘突然暴毙。
“大夫人和小嫡子则连忙匆匆离府、不知去向。”
“最终,一场大火将宋府烧了个干净,宋家老爷也命丧火海。”
一口气说完,他慢条斯理地端起杯子细咋一口。
“是这样吧?”
“没错!”
有人很给面子地回答。
“那诸位可看出来了。这一点怪异就是——”
刷的一声,他打开扇子。
“宋二小姐!”
一时间,茶楼安静下来。
宋青君微微眯眼,真正转过头听那说书的讲话。
“哦,你这么一说,确实很怪异啊。”
客官们思索一番后觉得那书生说的确实有理。一下子提起兴趣,他们催促起来。
“快说来听听!”
“哈哈,诸位莫急,且听我细细道来。其实呢,这世上有一种特殊的鬼,名叫……”
“鬼仙。”
原本无所事事的宋书禹听了,立马支棱起来。
然后一人一鬼就听那书生将所有的事都说了出来。
除去他们的身世,这两个月来所有的事他都讲得一字不落、一字不差。
就像是他亲眼见了一般。
“那些含恨而死的惨死鬼们将仇人生吞活剥后便飘去了地府,来到判官面前。”
“它们哇的一下将仇人之魂吐出,说明事情原委。”
“最终惨死鬼摆脱了因果投胎了去。
“有罪孽的仇人之魂则被丢进地狱里接受惩罚以赎清罪孽……”
绘声绘色地讲完后,书生猛喝一杯茶。
接着,笑眯眯地望着意犹未尽的众人,他摇起扇子。
“以上皆为小生杜撰,望各位听得尽兴。”
拱拱手后他便转身告辞了。
只余被吸引的客官们面面相觑。
“欸,这就走啦,再来一个嘛……”
宋青君与宋书禹则不约而同地起身跟上去。
那人七拐八拐地进了一处小巷子后突然停下步子。
他转身,依然挂着笑容,摇着扇子。
“两位既然都跟来了,不如,现身交流吧。”
见被察觉,宋书禹也只得在惊愕之下取消隐身术。
他护着宋青君,望着面前的人,一脸警惕。
“你是何人?为何会对宋府的事知晓得这么清楚?”
啪的一声。
书生收起扇子。
“不必惊慌,”他笑脸盈盈地说道,“小生姓崔,名唤——”
“崔珏。”
判官?
一人一鬼都吃了一惊。
宋书禹连忙行礼,垂眸,掩住异样的神色。
“小鬼失敬。不过,不知崔判来阳间说这宋府之事,有何用意?”
崔珏又打开扇子。
收了笑脸,他定定地看着宋书禹。
“方才我说世上有一种鬼,名唤鬼仙。”
“可我没说的是,世上还有一种鬼,名唤鬼煞。”
“鬼仙是生前有大功德的人死后破格升为仙。
“它们通过为惨死之人申冤报仇来吸收鬼气。”
“而鬼煞则是被人为炼成的可以吸收鬼气的厉鬼。
“它们作为一种容器或杀器而存在。”
闻言,宋书禹双拳握紧,鬼气不自觉地逐渐凝聚。
他当然知道自己被那家伙炼成了什么。
那道士把他带走后为了让他为其所用便告知了他死亡的真相。
然后,宋书禹被炼化,变成了鬼煞。
通过吸收其他鬼的鬼气,他可以变强,也可以像活着的人一般生长。
此法简单粗暴,能让他快速恢复与变强。
因此,他渐渐从小鬼长成如今这般十五六岁样子的少年。
但逃出后的宋书禹并不愿再如强盗般掠夺其他鬼的鬼气。
又因自己必须吸收鬼气变强去报仇,他便想到了借用鬼仙之名。
这样自己无愧,鬼们也可以如愿。
但过了两个月一时竟忘了……
不知道眼前的判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宋书禹浑身紧绷。
宋青君面上闪过一丝讶异。
她不禁伸手攥着面前那鬼的衣袖。
而崔珏像是没注意到对面的紧张与惊讶,继续慢悠悠说着。
“按理来说见到鬼煞是要除去的,不过,像你这般不仙不煞……”
他拿扇子点了点宋书禹,浮出笑意。
“我还是第一次见。”
接着,崔珏上前。
宋书禹后退,将青君罩于衣袖之下。
“不论你想这么对我,她与这些无关——”
“所以,念在你死后帮鬼有功,我打算破一次例。”
崔珏没理他,自顾自说着。
然后他将扇子一甩。
顿时,四周阴风卷起。
宋书禹发丝飘扬,衣服被吹得猎猎作响。
虚空中出现生死簿和勾魂笔。
崔珏身上单调的青衫化为繁琐的红黑阴间官服。
一手执笔,一手拿簿,他随意勾画几下后,撕下一页。
“这纸与我的生死簿相连。
“日后你若有遇上滞留人间的惨死之人,就在调查出真相后将那人的死因记录下来。”
“方才我已将你身上的煞气全部扇去,你此后便无法随意地吸收其他鬼的鬼气。”
“不过,地府审核了这纸上的记录后会将你应得的鬼气通过这纸传递给你的。”
崔珏再次上前,将纸递给宋书禹。
“接过它,你便成了真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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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地府鬼仙。”
见这情形,宋书禹微愣。
但身体快过脑袋,他弯腰,恭敬地接过。
“多谢崔判。”
“很好。”
崔珏收回手,笑着眯起狐狸般的眼,又变成了白面书生的模样。
“那小生便告辞了。”
摇了摇扇子后他便化成一缕烟飘散了。
只余下一人一鬼还没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回神。
气氛沉默下来。
“所以……”
宋青君歪头。
“你从一个野鬼仙变成了一个,真鬼仙?”
“看起来好像是这样的……”
宋书禹出神地望着那纸。
然后他转身,满脸惭愧之色。
“对不起,我骗了你。”
突然又想起什么,他连忙举手发誓。
“不过我之前说的我们之间没有阴阳的排斥力是真的!”
对面的人没说话。
宋青君只抬起胳膊,摸索着握住了他的手。
“这个我没说谎。我……”
突然感受到手上传来温暖,宋书禹顿住。
双眼不自觉微微瞪大。
他一错不错地望着面前的人。
“你是什么身份,说了什么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没有直接将鬼气抢走,而是在帮它们报完仇后才将其吸走。”
“既然如此——”
她将手拉下,贴上自己的脸颊。
一抹温和的笑意缓缓绽放在宋青君的嘴角。
“那你到底是鬼仙还是鬼煞,于我而言都没有关系。”
看着面前柔和的笑脸。
看着那无神的双眼里满满地倒映着自己……
宋书禹感觉他好像一下子变傻了,身体控制不住地轻颤。
脑子一片空白,无法思考。
手脚也慌慌张张地不知道放哪好。
他只能无意识地摩挲着手底下细腻的肌肤,然后,俯身,轻轻地环住面前的人。
这样的姿势有些别扭。
但感受到怀里纤细温暖的身体,他不想松手。
“对了,小生有一件事忘记说了。”
崔珏突然去而复返。
而后见到这画面,他夸张地用扇子挡住脸。
“呀,看来小生来得不是时候。”
话里满是戏谑和笑意,一听就知道扇子后面一定藏着一张笑嘻嘻的脸。
这边宋青君听到动静就绷紧了身体。
她的脸腾地红了。
匆忙收手后,她低头缩在宋书禹身后。
宋书禹也不自然地抽回手,转身看向崔珏。
“……崔判所说何事?”
“日后你帮鬼寻仇仍需要阳间之人助你。”
崔珏放下扇子,难得变得一本正经。
“你可以选择与她定下临时的契约。那样你只要完成足够的任务就能做鬼仙直到厌倦。”
“或者选择定下固定的契约,这样你与她的生命就绑在了一起。”
“你会同她一起衰老。
“等她死亡了,你便取消了鬼仙的身份,也会去投胎。”
“你考虑考虑选哪一个。”
“我选后者。”
听完,宋书禹毫不犹豫地开口。
崔珏挑眉。
“你确定?”
“选前者你还可以找到她的转世。可如果选后者……”
他收起扇子,轻点下巴。
“你们能不能再续前缘就只能靠造化了。”
“本就无需再续前缘。”
宋书禹悄悄牵起宋青君的手,轻捏了捏。
“就算是同一个灵魂,转世之后我不会是宋书禹,她也不会是宋青君。”
“强抓着前尘往事不放,一直寻找转世根本就没有意义,只是徒染因果。”
“而且,我也不愿将这一世的情感强投入到下一世的她身上。
“这对她和她的下一世都不公平。”
说着,他转头。
看着脸更红的人,宋书禹嘻嘻笑起来。
“所以我只想像寻常人一般,过完这一世便好。”
26. 中庭芳满·掠夺 托梦
宋锦春的人生一直顺顺利利,他也只在十九岁那年出了两次意外。
一次是遇见花容。
一次是被自己的亲生父亲下毒害死。
对于后者,他不想多言。
从鬼仙和二妹那知道真相后,他便瞬间清醒,明白了一切。
不过他认为确实是自己丢人在先,心里没有太多怨恨。
实在要说有什么感觉的话,顶多就是失落。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成了鬼后宋锦春觉得自己对旁人和世界的看法变了。
就……
挺神奇,仿佛下子看淡了恩怨生死。
但他又始终感觉心急如焚,好像有什么事一定要去完成。
于是,宋锦春没有选择报复,只打算问些问题后马上走鬼。
不过看着对面的鬼,他有些发怵。
那家伙看着不是很可怕,但光站在这就够让他有压迫感的了。
他只能小心翼翼地开口。
没想到这鬼还怪好的嘞。
有问必答!
得到所有满意的答案后,宋锦春兴奋地飘走了。
他溜到薛姨娘身边,想托梦。
可薛姨娘睁着大大的眼睛坐在桌前,没有一丝睡意。
宋锦春犯了难。
早知道这样……
应该再问问那个鬼没睡着该怎么办的,不然自己现在也不至于束手无策。
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他便只能在薛姨娘身边反复转圈。
这边,薛姨娘突然感觉身边凉飕飕的。
她被迫从失神中清醒。
连打了几个喷嚏后,她裹紧衣服,慢吞吞上床要歇息了。
本以为自己今晚会失眠,但不知是不是太累了,她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宋锦春见机会来了,面上一喜,准备托梦。
可他突然发现——
自己根本没问怎么托梦!
顿时如被五雷轰顶,他呆愣当场。
接着他垮起脸,皱眉。
应该,怎么做呢?
他装模作样抬手掐诀,没用。
他胡乱摆动手舞足蹈,没用。
他用尽全力大吼一声,还是没用。
最后,他精疲力尽,趴在桌上一动不动。
可就在打算放弃之时,宋锦春突然感受一股鬼气凝聚在指尖。
他激动起身,喊道:“托梦!”
下一刻,天旋地转。
他整个鬼掉到入了薛姨娘的梦中,还被狠狠砸到地上。
“哎呦——”
“谁!”
薛姨娘见梦中突然从天而降不速之客,吓了一跳。
宋锦春连忙起身,揉了揉撞疼的脑袋。
“娘!是我——”
话还没说完,薛姨娘就认出了他,扑过去,将他抱在怀里。
“锦儿!你还没死是吗?”
薛姨娘泪流满面,哽咽着。
宋锦春猛地被抱了个满怀,有些愣神。
听到了薛姨娘的呜咽后,他环住怀里颤抖的人,轻轻拍打那人的后背。
斟酌一番后,他低声开口。
“娘,我确实已经死了。
“现在我们是在您的梦中,我在给您托梦。”
接着,宋锦春强装无事地呲出一口大白牙。
“不过虽然我变成了鬼,但还是可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
可怀里的人依然哭泣。
他顿住,垂下眼,不自然地收回了笑容。
轻拍着薛姨娘的手不停,声音却带上了沙哑。
“娘,对不起。如果不是我,您不会受到这样的伤害,对不起……”
薛姨娘听出了话语的自责。
她停下哭泣,起身,伸手缓缓抚摸宋锦春的头。
“别这么说,锦儿。错的不是你,是宋汲那个畜生!”
“娘从来没有怪过你。”
“你选择追求自己心爱之人,虽然方法粗暴,但娘不会怪你的。”
“真正该死的,是那个畜生!虎毒尚不食子,可他……”
苦涩弥漫上心头,薛姨娘顿时难以开口。
良久后她叹气。
“算了,好在已经认清他了。可,日后该怎么办呢……”
失神地注视着地面,她脸上浮现落寞的神色。
这时,宋锦春突然想到一个主意。
“娘!不如我们将计就计,离开宋府吧!”
薛姨娘听了,愣住了。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
她轻声呢喃。
而后,面上的阴霾一扫而光,她激动起来。
“对啊!锦儿,你说的没错!我们没必要再待在这个鬼地方了!”
“现在,你变成鬼可以大胆追爱。
“娘也可以离开宋府,去过新生活了!”
宋锦春见薛姨娘气色变好,心里也开心。
但听了她的话后,他又有些吃惊。
“娘,您还同意我和阿花?”
“当然了,你不是喜欢她吗?”
宋锦春语气犹豫。
“可您不是,知道她是妖吗?”
“是不是妖重要吗?有些妖不伤人,有些人却伤人……”
薛姨娘苦笑一声,但马上便扬起笑脸。
“你要是还喜欢,就去追呗,没什么可以束缚你了。”
宋锦春呆呆看着娘亲的笑脸。
薛姨娘见他这模样,温柔地抚平他衣襟的褶皱。
“娘只要你开开心心地存在在这世上,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无论是人还是鬼。”
宋锦春眼角微红。
他抽抽鼻子,用力拥紧他的娘亲。
“娘——”
薛姨娘看他哭鼻子,无奈笑着,换成她轻拍他的背。
不过,她突然想起一件事。
“刚才我这么冷是不是因为你一直在我旁边?”
“……嗯。”
眉毛一抽,薛姨娘抬脚就将宋锦春踹出了梦境。
“真是你?冻死我了!好了,快从我的梦里出来,我要去收拾东西了!”
才被感动地无以复加的宋锦春立刻清醒。
捂着被踹的腰,他委屈。
“娘——”
之后,宋锦春看宋府举办葬礼,看娘悄悄离开宋府。
确保她安全了后,宋锦春也决定去千里寻妻。
母子在梦中告别。
虽有千言万语含在心头,但最终都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噎。
告别后,薛姨娘坐着马车渐渐远去。
宋锦春则站在街上房屋的阴影里,陷入了沉思。
因为——
他根本不知道现在花容会在哪里。
同时,他很迷茫。
不知道阿花对自己有没有感情。不知道为什么她会走得如此干脆。
心里不自觉地想着自己是不是不该去寻找……
可这个念头才冒出来,宋锦春就将其掐断。
他伸手抓住自己的脑袋,狠狠摇了几下。
不管阿花是因为遇到了困难离开,还是因为不爱他而选择与他分道扬镳——
他都要将她找到!
如果她有危险,自己自然不能不管。
而且说不定,他还能来个英雄救美,最终抱得美人归。
若他无能为力,那也没关系。
就做对苦命的鸳鸯,合葬一处,他觉得倒也不亏。
如果她是厌倦了自己……
宋锦春目光坚毅。
那也去找她!
他要亲耳听到她拒绝自己,而不是一声不吭地就离开!
反正,无论如何,他都要见到她,问清楚!
下定决心后,宋锦春飘到青楼。
那是他初遇阿花的地方。
他想,或许在那能找到点线索。
一进门。
满楼红袖招。
上空飞舞的斑斓绸缎冲击着人们的眼。
姑娘们的倩笑声一听就能让来人酥了半边身子。
更别提那浮动的暗香,悄无声息地钻入鼻腔,惹人沉醉。
要是往日,宋锦春必是要带着扇子,摇头晃脑地与美人们调笑几句。
可如今见着热闹之景,他只觉得眼花缭乱,匆匆穿入寂静无光的阁楼。
这阁楼是老鸨丽娘专门建来休息的。
丽娘与花容似乎私交甚好。
宋锦春与花容初次相见便是他走进这阁楼打算同丽娘小酌一番时恰好撞见她们正聊着什么。
当时,他推门而入。
一张美人面和一双星光流转的眼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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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入眼帘。
撩人心弦……
“看来这宋家大少爷暴毙一事竟是真的。”
蜡烛一瞬之间燃起。
原本昏暗的阁楼被明明灭灭的烛火照得有了些许亮光,但依旧昏黄。
丽娘慵懒地卧着。
手拿烟杆,口吐烟圈。
烟雾缭绕之下,更衬得她美人如画。
她将视线直射向面前的鬼。
“你是来找花容的吧。”
宋锦春面上闪过惊诧。
但转而他便想到阿花既是画皮,那丽娘可能也是什么妖怪,能看到自己倒也不足为奇。
不过丽娘这么说,似乎对阿花的离去早有预料。
他连忙上前,怀揣着希翼开口。
“丽娘你知道阿花如今在哪吗?”
“故乡。”
宋锦春的心放下了一点。
“成亲。”
宋锦春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丽娘低头,悠悠地吸了口烟后才继续说道。
“被抓去的。”
“……”
短短不过十个字,却惹得宋锦春情绪大起大落。
“能不能一下子把话说完。心都要骇出来了。”
他无奈地按按胸口。
接着意识到不对,宋锦春瞬间抬眼。
“竟然有人要强娶阿花?不行!我要去救她!”
丽娘满不在乎。
“你已经死了,没心跳了。而且——”
她抬眼,神色淡然。
“我奉劝你别去。”
宋锦春自然听不进去。
一股腾升的怒火灼烧起他的胸膛。
“不可能!我是死了!但阿花是我八抬大轿正娶的妻子!”
“我生是她的人,死是她的鬼!怎能允许旁的什么阿猫阿狗强娶她为妻!”
越说越气,他瞪着眼,双拳紧握。
“不行!我要去救她!”
这边宋锦春气势高涨。
那边丽娘支起身子,泼他冷水。
“你能找得到她吗?”
“……不能。”
“你知道抓走她的是谁吗?”
“……不知道”
“你肯定就你这弱小的鬼能救出她吗?”
“……”
听一句,宋锦春的肩就低下一分。
他垂首。
气氛沉寂下来。
片刻后,他又猛地抬头。
“可阿花是我心爱之人,我怎能在这时做缩头乌龟!”
突然,宋锦春周身爆发鬼气,而且越来越浓郁。
“无论如何,我都要去救她!”
他原本有些透明的魂魄渐渐凝实,看着变结实了不少。
可鬼气仍不断增多。
他双目变得如血一般赤红。
魂魄竟也生出了细小的裂缝。
涌起的气流将烟雾搅动,四周看着更加朦胧。
丽娘见状,闪上前,用烟斗敲了下他的头。
顿时,鬼气消散。
猩红褪去,伤口愈合。
宋锦春则呆呆的,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你因执念而存在。
“执念越深,鬼气就越浓。”
“可若鬼气一下子突破了魂魄所能承受的上线——”
“你就会爆体而亡。”
说着,丽娘叹了一口气,抬手。
烟雾开始旋转凝聚,而后形成一颗白珠子停在她手上。
她又将手一指。
珠子便没入了宋锦春的额头。
“这东西能帮你暂时压一压爆发的鬼气,也可以掩盖你身上鬼的气息。”
“我会将你送到她面前。”
雾气喷涌着攀爬裹挟上宋锦春。
他眼前渐渐模糊。
丽娘的声音也变得不甚清晰。
“但切记,不要让鬼气暴涨……”
最终,雾气散去。
烟雾汇聚而卷起的风将烛火熄灭。
周围又变回了黑暗一片。
丽娘点燃烟斗。
一点红光跳动闪现。
想到宋锦春刚才的状况,她深吸一口。
“注定还是悲剧吗……”
这轻叹随吐出的白烟没入寂静的黑暗,悄无声息。
27. 中庭芳满·打击 重逢
屋内,两个容颜不俗的画皮相对而坐。
一件绣着金线的华丽嫁衣飘浮在空中。
衣服四周又围了众多镶嵌着珍贵宝石的珠钗。
但面对着上空繁复的婚服与头饰,花容只是专注地摆弄指甲,不屑一顾。
她头也不抬地出声否定。
“袖口太宽,布匹太糙,珠宝太少……”
姜玉眉见了,随意一挥手。
那精致华美的服饰瞬间便消失无踪。
空中转而浮现出其他的样式。
各个流光溢彩。
“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可没说,情人眼会眼瞎。”
他嘟囔着,百无聊赖地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来回滑动。
十几套饰品嫁衣也随之转动,令人眼花缭乱。
“这里哪一件不比那小子给的漂亮华贵?你——”
突然想到什么,姜玉眉顿住。
“莫非……”
他猛地转头,望向对面那双美目,神色关切。
沉默了半晌后,他开口,语气真诚。
“若是眼睛有疾,切莫忌医,我定会想法子将你治好的。我认识……”
花容淡淡撇了他一眼。
但姜玉眉依然喋喋不休。
“那样的神医都治好了,所以我跟你说,你——”
“我眼睛没问题,别吵了。”
被打断,姜玉眉顺从地闭嘴。
但眼神里盈满的不赞同还是透露出他内心的想法——
你这样忌医是不行的。
花容翻了个白眼。
她是真不知道这蠢家伙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把她带回来后居然说要娶她,还一直给她看饰品。
连看几天那些杂乱又刺眼的东西,本来眼睛是没问题,现在却快要被闪瞎了。
所以,她很不耐烦。
不愿在这上面纠缠不休,花容直接开口问。
“你突然把我抓来成婚干什么?”
她不理解。
自从那人死了,她就再也没回来了。
结果一回来就听这蠢货说要同她成亲,她是真不理解。
但那边姜玉眉听到这个问题,眼神更炽热了。
“拜托!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这张脸吗?”
“我之前以为可以一直看着你的脸。
“可没想到那家伙死后,你居然选择了离去,还隐姓埋名。”
“只留我……”
他偏头望向地面,流露出哀伤。
“找不到你,看不见你那美绝人寰脸……”
“心都碎了。”
说着,他抬眸,捧着心,满脸伤感与委屈。
“要不是你与那小子成婚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我可能还是见不到你,而我的心……”
又改成捂住胸口,姜玉眉擦拭了下眼角不存在的泪。
“也将一直破碎。”
“所以,为了我的心考虑。”
突然变得一本正经,他严肃道。
“我打算像人间那群人一样,同你成婚,让你离不开我的视线。”
花容见这一番流畅的表演,面无表情。
片刻后,她挑眉。
“可我们之前不一直是姐妹吗?”
姜玉眉歪头。
“那我们现在不可以又是夫妻又是姐妹吗?”
见那人一脸理所应当,花容不客气地冷哼一声。
“想得挺美。”
接着,她端起茶杯,斜睨对面一眼。
“而且你难道不觉得很奇怪吗?”
“嗯?嗯……”
姜玉眉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然后,他捶拳。
“是啊!”
花容以为他意识到不对了。
但其实那家伙是抓错了重点。
只见姜玉眉疑惑地发问。
“你之前不一直对那道士念念不忘吗?怎么突然又和一个纨绔成婚了?”
花容皱眉。
她是真快被这蠢家伙气笑了。
但还没等她开口,姜玉眉就突然大喊。
“哦!我知道了!”
他伸出食指,一脸恍然大悟。
“那纨绔是道士的转世!”
接着,他好奇地凑前,不知所谓地连声询问。
“是不是啊?是不是——”
啪!
茶杯爆裂。
姜玉眉立马噤声。
从容地弹了弹身上的水珠后,花容瞥向那瞬间缩回去的家伙。
“别吵。”
姜玉眉乖乖点头,捂嘴。
可还不到一会儿他就憋不住了。
“可是,花儿啊……”
向旁边偷瞄一眼,见花容面色正常,姜玉眉才继续说下去。
“你之前不是一直不屑转世之法吗?还说转世后的人不一定就是你要找的。”
“怎么,如今又……”
说完,他又瞄了一眼。
但对面神色未改,看不出在想什么。
良久后。
“我没把他当做他的转世。”
花容拿起一个新茶杯。
出神地望着那杯子,她轻声道。
“那段感情对我来说确实难以忘怀,但过了这么久,记忆早就褪色了。”
“我已经放下了。”
“所以……”
细细摩挲杯壁,她眉眼不自觉变柔,眼里闪烁着点点星光。
“我现在只想与那傻子好好地过完一生。”
姜玉眉认真看着。
他不懂,但煞有介事地点头。
花容也知道那满脑子只有漂亮脸蛋的蠢画皮听不懂。
所以,她开门见山。
“我的意思是我要回去了。”
这下姜玉眉懂了,但他摇头。
“可人妖殊途欸。”
“就是因为这我才会跟你回来的。”
说着,花容起身,径直走向房门。
“现在他精气差不多恢复了,我也该回去了。”
姜玉眉连忙跟上。
“可你这样时不时地离开也不算事啊。”
“那我也不能不回去,至少要把话说清楚。”
而且,虽然现在确实没办法,但再不回去……
花容想到那人的傻样,不禁绽放笑意,步子也变得轻快。
但姜玉眉猛地冲上前。
“不行!你不能离开!”
他伸手拦截,大声控诉。
“我不能再看不见你这张脸了!”
花容被迫停下,收回了笑容。
与面前的家伙对视片刻后,她微微眯眼。
“玉眉啊……”
语气里满是意味深长。
“你不怕一会连自己的漂亮脸蛋也看不见了吗?”
“啊?”
姜玉眉不明所以。
但一炷香后,他明白了。
花容拍了拍手,翩然推门离去。
只留鼻青脸肿的姜玉眉趴在地上痛哭流涕。
“可恶!怎么一点面子都不给啊!我的脸啊……”
外面已是夜晚。
出了山门,花容欲打道回府,却见面前白烟飘过。
认出那是丽娘的法术,她脚步一顿,有些莫名。
姜玉眉就是一花拳绣腿。
若不是她没有反抗之心,根本不会被带走。
丽娘也知道她是为削减妖气对宋锦春的影响才离开的,不会特地到这来。
除非……
“他出什么事了吗?”
花容连忙上前,神色担忧。
可白烟渐渐散去,显露出的却是宋锦春。
“阿花!”
一抬眼便看见朝思暮想之人,他激动地扑上去,将花容抱紧。
“你逃出来了?真是太好了!”
见他活蹦乱跳,花容微愣后也不由得微笑,投入温暖的怀抱。
不,等等……
怎么是冰凉的?
“对了阿花!我们不用再担心人妖殊途了!”
宋锦春松手,围着花容飘了几圈。
然后,他回到原处,张开双臂,神采飞扬。
“因为我现在变成鬼了,而且心有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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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投胎。”
“所以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花容瞬间面色苍白。
失神地看着那灿烂的笑脸,她只觉得这一切都太虚幻。
怎么会……
怎么会变成这样……
见面前的人突然面如死灰,还不断后退,宋锦春收了笑容,疑惑地飘上前。
“你怎么了?阿花。”
花容只是不可置信地摇头。
但见宋锦春越飘越近,她回神,连忙退回山门。
“阿花,你,怎么了?”
宋锦春上前,被结界阻拦。
他焦急地拍打,但毫无用处。
只能停手,望着近在咫尺却触碰不到的心上人,他扯出一抹宽慰的笑。
“你害怕鬼吗?没事的,我不会伤害你的。”
花容没听进去。
她面容呆滞,思绪纷乱如麻。
之前的既然错过了,她倒也便放下了。
可如今,她重新投入一段新的感情,本因为能得到圆满,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又发生了这样的事!
她气息有些不稳。
但片刻后,她垂眸,强装平静地开口。
“我对你只是玩玩,现在没兴趣了,就此别过吧。”
可宋锦春怎么会相信。
明明刚才还是喜悦的重逢怎么会一瞬间变成无情的诀别!
他想冲去问清楚。
而偏偏自己只能无用地拍打那不可逾越的障碍。
不能上前,无法阻止。
“阿花,你有什么苦衷吗?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这么说?你是被逼迫了吗?你……”
询问的话一句又一句,对面却仍毫无反应。
满腔急切被阻塞。
手脱力下滑。
宋锦春渐渐停了声音。
而后,他转而又俯身贴近,神情哀求。
“至少告诉我为什么吧。”
对面依然寂静。
四周只余风声喧嚣。
冷风夹带着凉意轻抚脸庞,也穿透了空洞的胸膛。
“因为……”
你现在由执念所化,要想留在阳间就只能让执念一直不消。
你的执念是我。
一但我回应了你,执念便会消除。
你会去投胎,忘记这一世,又变成一个陌生的人。
所以,我只能拒绝你。
我们别无他选,注定分离……
花容在心里给出了答案。
她知道自己这样做很自私,但又不甘心放手。
执念疯长,瞬间变成了一颗参天大树。
根如锁链般死死禁锢着花容的心。
枝叶也乱颤,搅得她思绪不宁。
但她压下异样,抬眼,淡漠地注视着呆滞的鬼。
“之后我又想了想,觉得自己其实还是没放下。”
“……什么?”
“我爱的不是现在的你,而是,你的前世。”
宋锦春瞬间瞪大双眼。
他浑身轻颤。
“什、什么……”
“那是好几百年前的事了。”
花容活了快千岁了。
如今她整个妖淡淡的,好像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不过,她以前并不是这样的。
百岁的花容也如大部分画皮一样追求美貌。
但老天赐给了她一张算是无与伦比的漂亮脸蛋。
所以她心高气傲,看不上大多数人。
也就只是在旁的画皮想剥她脸皮时她才会反将那妖的皮给扒下。
其他时候她都安心养颜,力求更美。
花容原以为妖生会一直这般随心所欲,无所事事。
直到,她遇见了那个小道士。
道士姓齐,名安之,天真愚蠢,弱小又可怜。
因脸上长了块巨大的胎记,他看起来就像是个怪胎。
平日又不善言辞,沉默寡言,齐安之与师门的人关系很僵。
外出做任务时他总是会被丢下。
这天,他又被丢下了。
28. 中庭芳满·释然 前世
凉意刮过,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望着面前幽深的密林,齐安之缩了缩脖子。
周围鸟兽发出阵阵怪叫,他听了更是忍不住地发抖。
天渐渐变暗。
越来越寂静,越来越恐惧。
齐安之搓着手臂,蹲下。
面向开得正艳的小花,他开口说话,试图缓解不安。
“好冷啊。不过你还能长得这么好,真是厉害……”
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
一炷香后,抬头看向完全黑了的天,他叹气。
“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发现我——”
“吵死了。”
上方突然传出动静,齐安之连忙起身,声音还哑了一瞬。
“谁、谁!”
只见一位女子从树上跃下,体态轻盈,衣决飘飘。
对上那姣好的容颜,他脸不自觉地泛红。
但愣神不到片刻,他就立马后撤,手搭上破旧的储物袋,一脸警惕。
这个地方可不会有什么仙女……
对面,被打断了美容觉的花容十分不耐。
她微微仰头,皱眉。
“这么晚不回家,想留下来当点心啊!”
然后她闪上前。
齐安之抽出符纸但被瞬间擒住手腕。
花容反手将纸贴了回去。
她一脸嫌弃,不屑地轻瞟对面一眼。
“就你这三脚猫功夫,还想收我?不自量力。”
死了死了死了……
齐安之被定住,欲哭无泪。
他只能心里哀嚎,嘴上求饶。
“妖,啊不,姑娘,我只是迷路了,不是来收你的。”
“而且,我长得可丑了!吃我你会吃亏的!”
无辜地眨眨眼睛,他放轻声音。
“要不您高抬贵手,放了我吧……”
还没见过这样又怂又弱的道士,花容忍不住起了逗弄的心思。
她轻笑,抓住齐安之的下巴打量。
“我看可未必。虽说脸上有胎记,但还算不错。”
“也不是不能下嘴。”
听到这话,齐安之无言以对。
他一时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伤心。
而且对面女妖贴得近。
长长的指甲又蹭得下巴痒痒的。
他有些无措,脸上不禁发烫,半天后,才结结巴巴地开口。
“别啊,我、我没有肥肉,很柴的……”
逗了一下后花容便失了兴趣。
她松手。
“哼,我也不喜欢吃人肉。”
本来就没杀生的想法,花容干脆地揭下符纸,又飞回树上。
调整好姿势,她闭眼。
“你一直朝东走就可以出去了。”
齐安之见这妖这么好说话,有些懵。
回神后,他郑重地躬身行礼。
“多谢姑娘!您真是人美心善,只是……”
向上偷瞄一眼,他小心翼翼地开口。
“东边,是那边啊?”
花容闻言,睁眼,像看傻子一样瞥向地面上的人。
“……你真的是个道士吗?”
语气里带着淡淡的鄙夷。
齐安之只能尴尬地投以微笑。
花容不耐地砸了下嘴,但最终还是指了方向。
“多谢姑娘!”
“快滚。”
“是!”
齐安之麻溜地滚了。
他边跑,嘴角便不自觉上扬。
看起来面色不善,但其实还是个很好的妖怪嘛……
这样想着,他出了森林,正好看见师兄们在空地上等着。
“真是的!这个丑八怪净会捣乱!都回去了师傅还要我们来找他!”
“是啊,真烦人。”
齐安之收了笑容,低头上前。
“对不起,给各位师兄添麻烦了。”
“哼!”
为首的大师兄甩甩袖子,转身便走了。
他连忙沉默地跟上去。
之后,他又重归原本单调乏味的生活。
但那倩影,以及那双灵动到仿佛会说话的眸子总是时不时地萦绕在心。
“喂!丑八怪!发什么呆啊!给我把这块地方扫好!”
对面的人一脸不耐,将扫把扔在地上后就与其他人勾肩搭背喝酒去了。
“……是。”
齐安之赶忙回神,低声回应。
然后他便独自一人扫着落满山头的枯叶。
本以为那只是少时来得突然又去得匆匆惊鸿一瞥,却没想到之后还会再见。
花容被绑着摔在大殿上。
她脸上挂有血迹,眼里是褪不去怒意。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齐安之见她这样狼狈,分外吃惊。
他连忙上前。
“师傅,她身上没有杀生的血气,定不是什么恶妖,这样冒然抓来——”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将花容掠来的大师兄出言打断。
“她现在是没杀人,但这可不代表她以后也不会杀人。”
“可是——”
“多嘴什么!没你说话的份儿!”
大师兄转头,目光狠狠射向齐安之,暗含警告。
“好了,带下去吧。”
坐在上面的人只是随意摆手,然后漠不关心地离开了。
“你看着处置便好。”
“是!”
齐安之还想说什么却被两个师兄捂着嘴拖了下去。
暗处。
“呸,丑八怪!翅膀硬了,敢多嘴!”
三个家伙逆着光,看不清面容。
拳打脚踢后,他们居高临下,不屑地垂眸。
“长点教训,别管闲事!”
狠话放完,为首的大师兄带着两个跟班大摇大摆地走了。
等没了动静,齐安之才缓缓将护着头的手放开。
晚上。
三个家伙偷偷溜进关押花容的牢房。
大师兄伸手摸上花容的脸,满眼垂涎。
“就算在这肮脏的地方,你的张脸也还是这么明艳动人啊。”
花容用力甩头,撇开他的手。
“呵!道貌盎然的家伙!打不过就偷袭,卑鄙!”
“哎哟,还挺辣。”
那猥琐的家伙轻笑一声。
“省省力气待会用吧,你们两个守好门口,我好了就让你们——唔!”
齐安之拿木棍狠狠敲了上去。
两个跟班也早被他用符定住了。
摸到钥匙将花容解开后,齐安之带着她逃到山门外。
“下山后一路向西向东都行,快点走!”
说完他就要转身。
花容连忙将其拉住。
“你还要回去?找死啊!”
“我去拖些时间。”
“嗯?”
她怀疑地上下扫视一圈。
“我还是看算了吧,你回去顶多白搭一条命。”
齐安之被噎住。
他无奈地继续转头。
“……都这个时候了,能不能别挖苦我了。”
但花容没放手,反而从额头抽出一缕青烟。
“什么这个时候了,又不是没法逃走。”
烟化成了珠子。
将其捏碎后,一妖一人瞬间移到皑皑雪山之上。
“嗯,不错,还挺好用,以后多要点。”
花容神色满意。
齐安之则分外吃惊。
他觉得自己像个蠢蛋。
居然忘记了传送符这类的东西,还傻傻地想去拖时间……
有些羞恼,他低头。
可很快他又抬头。
“是很好,但是……”
衣衫单薄的齐安之实在有点受不住这冰天雪地。
他缩起脖子,哈气。
“不是有些好用过头了……”
然后他就又收获了花容看白痴的轻蔑一瞥。
“……之后,我们一同游历人间,渐渐萌发出感情,成了婚。”
说完,花容仰头,望向漆黑的天。
声音如烟,缥缈又虚幻。
宋锦春不自觉后退,有些踉跄。
“所以你只是……”
他瞳孔放大,面色愈发苍白,双唇止不住地轻颤。
“只是因为我是他的转世,才来找我,才与我成婚?”
对面低头望向他,不语。
“可魂魄一样就是同一个人吗!”
宋锦春上前,贴近结界。
“你这样对我……”
他的声音渐弱。
“公平吗?”
顿感茫然无措,花容说不出话来。
风声响起。
鬼气也随着凉意缓慢腾升。
血丝缠绕双目,魂魄逐渐裂出缺口。
她被这突来的一幕惊到,连忙上前。
“怎么回事?”
宋锦春也不知道怎么了。
额头飘出白烟,他只感觉自己越来越无力。
这时,一旁突然冒出雾气。
丽娘闪现。
她叹气,将烟雾化为丝线缠绕住宋锦春,勉强将魂魄固定了下来。
“打击这么大,我再来晚一点你就彻底没了。”
说完她转头,微微蹙眉,眼里透露出担忧。
“你真的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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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吗?”
花容心脏一紧,瞬间感觉浑身麻痹。
“我……”
百年的记忆开始交织缠绕。
想到初次见到宋锦春时的呆滞,想到这一个月以来快速的升温,想到如今不甘地强留魂魄在人间……
她迟疑了。
“真的放下了,吗……”
当年自然不是圆满的结局。
事实上,在即将谈婚论嫁时,齐安之死了。
摔死在了悬崖之下。
花容闯去地府,但没找到他的魂魄。
她便怀疑齐安之的死与那几个畜生脱不了干系。
但将那些人抓来盘问后,她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齐安之的魂魄也一直不知所踪。
最终,十几年后,一位鬼仙带着她在遥远的北山之巅找到那人。
花容连忙扑上前。
但齐安之只是愣愣地守在一朵冰莲旁,没有理会。
“他还不知道自己的死因所以看着是这样的。”
鬼仙在一旁解释,接着它说出了当年的真相。
当年,齐安之遇到了位药郎。
药郎声称自己有一朵可以美容养颜的冰莲,还将其展示给了齐安之看。
见到那晶莹剔透的莲花,齐安之很心动,可无奈囊中羞涩。
他同药郎商量,想通过帮他采药来换取那莲花。
但其实那东西是假的,药郎就是想讹那丑小子一笔。
见对面没钱,药郎一下耷拉下眼皮。
不过,想着虽骗不到钱,有个人使唤到也算可以,他便答应了。
齐安之欣喜地谢过。
之后他一直瞒着,只偷偷去采药,所以花容不知道这事。
但某天,药郎贪心,命令让他将峭壁上的红花采来。
齐安之有些犹豫。
“这,会不会太危险了……”
“帮我采到那红花后我直接将那冰莲给你。”
闻言,齐安之眼神一亮。
“当真!”
“自然,另外……”
药郎摸着胡须,轻瞟对面一眼。
“说实话要不是看你需要,人又诚实,我才不舍的给你呢。”
“那可是我爬上北山好不容易才摘到的,这红花与其相比可是不值一提啊。”
话说到这份上了,齐安之自然无法拒绝。
他掏出符,飞向悬崖。
本以为几朵便好,那药郎却在他采下一朵后又连忙指向另一边。
“那还有,这还有,哎呀,这边有好多!”
一开始还好,但几个时辰后齐安之有些力竭。
他撑着突出的石块,勉强站住。
“我快——”
“哎,你既是修道之人自然撑得住的,快!那边最后一朵,采了就行了。”
齐安之本来天赋就不算上佳,加上好几年没练了,有些力不从心。
但见就快成功了,他便咬紧牙,继续。
可在碰到花瓣的那一刻,突然脱力,他摔了下去。
“那药郎见事情不妙,连忙逃走了。最近他死了我们才知道这事。”
“而这他应该是对冰莲有执念,所以没去投胎,千里迢迢跑这来了。”
此时,莲花开了。
晶莹剔透的花瓣缓缓绽放,银色的脉络清晰可见。
小小的一朵,洁白无瑕。
散发出的朦胧彩光格外吸人眼球。
在场的都挪不开视线。
齐安之听完鬼仙的话后就恢复了神智。
他轻轻将莲花摘下,飘到花容面前。
“给你。”
齐安之面对花容总是很自卑。
他想过用冰莲去掉胎记。
但很快他又将这个想法抹去。
因为这世间所有美丽的事物,在他心里,只有一人配拥有。
“我本想将这作为聘礼的,没想到竟拖到了现在。”
“对不起,太晚了……”
“不晚。”
眼里泛起水雾,花容破涕而笑,接过。
但齐安之突然开始消散。
花容面露恐慌,连忙伸手去抓。
点点亮光顺着指尖溜走。
“怎么会?发生了什么!”
“他执念了却了。”
齐安之愣住,而后苦笑。
“对不起……”
“不!”
魂魄不断变淡,但无法阻止……
这边听完后,宋锦春知道花容告诉他这些事的原因了。
但他沉默,不想再考虑对面的本意到底是什么。
最终,执念已无,魂魄彻底消散。
空寂的凉夜一如方才。
29. 中庭芳满·跑商 悬壶
将宋锦春从梦中踹出后,薛姨娘一下子有了干劲。
伤心失落的阴霾一扫而空,她只觉得浑身轻松。
睡是不想睡了,她猛地起身,伏到案桌前,拿出笔墨清点财产。
宋锦春的话让她茅塞顿开。
确实,留在此地已毫无意义,不如顺势而为,假死脱身。
不再是以宋府姨娘的身份而活,她想重归曾经的自己——
薛芙清。
薛芙清今年三十有五,父母早已驾鹤西归。
旁的兄弟姊妹也都四处奔波跑商,不知去向,甚至有的多年都未见上面了。
唯一的儿子宋锦春如今虽化成鬼怪,但仍活在世上,她感到些宽慰。
不过人鬼殊途,她不可能硬将孩子拴在身边,更不愿强跟在孩子身后。
所以对她而言,离开这伤心地是如今最好的选择。
另外。
更重要的是,在这抬首只能见四角天空的大宅待得太久了……
薛芙清仰头,望着周身琳琅满目的珠宝美玉、红木妆匣,微眯眼,接着,又毅然低头。
她想飞出去看看。
薛芙清知道这一想法十分荒谬,说不定踏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但,原本荒芜的内心突然腾起炽热的火焰。
在对即将发生的冒险感到畏惧的同时,期待与向往也刺激着她的全身。
激动之情无法抑制,用着那颤抖的双手,薛芙清奋笔疾书。
清晨的雾霭悄无声息地透过花窗钻入屋内。
顺着叶片滴露的水珠传来啪嗒的轻响,似是微风拂过金铃,为屋内之人报起悦耳的晨钟。
一晚上,薛芙清不仅算出了铺子、首饰等值钱物件的货值,还列出了个周密的路线图。
揉了揉太阳穴,她满意地将纸捻起。
轻呼,吹干墨迹后又细细摩挲硬化粗糙字,脸上不由得露出微笑。
接着,她花了一天转让了铺子,典当了首饰。
在梦里同宋锦春洒泪挥别后,悄然坐上雇来的马车,薛芙清晃晃悠悠地走了。
一切一如几十年前她来到宋府,但,一切也完全不同了……
薛芙清本想只身离开。
因为之前带来陪嫁侍女早已被她释了,身边的仆人都成了一直在宋府做活的人,也就是宋汲的人。
发生了那样的事,她根本信不过他们。
不过,在准备变卖东西时,铺子里的伙计李百文觉查了端倪。
知道薛芙清要走后,他提议自己也去。
李百文小时候就父母双亡,被薛芙清救济来铺子里做了小工。
本只是行个善举,但薛芙清没想到对方记账能力极妙,算得又快又准,便安排他去做了账房先生。
才能出色又勤劳能干能吃苦,李百文生活越来富足。
要是继续呆在这好好干,不说家财万贯,至少也能达到衣食无忧。
所以听到他的话,薛芙清分外吃惊。
而后,想着可能是年轻人一时兴起,她便温声劝道。
“此行路上多有不确定,你待在这安稳生活多好,何必跟着我讨苦吃?”
但李文摇头。
白净的脸上泛起窘迫的红。
“说、说出来有些失礼,可自您给了小的一条生路后小的就将您看做了再生父母……”
开始他说起来有些磕绊,后来声音气势增强,越来越中气十足。
“而且一个人太危险了,小的想陪您一起!”
李百文肩不宽,人不壮,看上去算得上是瘦削。
但如今炯炯有神又满含坚毅的双眼让人感觉他的身形似乎高大了不少。
薛芙清剩下的话也被那满含期待的神情堵住。
而且那句当做父母也让她的心有些触动。
最终,她无法拒绝地点头应了。
“……好吧,不过你既然当我是长辈,便不用自称小的了,若不嫌弃便唤我薛姨吧。”
喜色瞬间爬上李百文的脸,他激动地绽开笑容。
“是!薛姨!”
但,一个是柔弱女流,一个是瘦弱账房,还身怀不菲财宝,在外面就是块香馍馍,任谁都能狠狠咬上一口。
所以当务之急是找个打手或是骠师来保护两人的安危。
这样想着,薛芙清让李文驾车赶往剽局。
可不知为何,往日平静肃穆的剽局今日甚为喧嚣。
她察觉事有不妙,皱着眉轻掀开帘子一角。
一大群人围在门口看热闹,私语声不绝于耳。
“可怜呐,这娃。”
“哎呦,这成何体统啊。”
“剽局不会要她的吧……”
不便挤进去查看,薛芙清只得招呼李百文去探探实情。
一女子面容憔悴地跪在剽局门前。
她身上的衣物几处破裂又沾满泥沙,看着分外狼狈。
皮肤不似养尊处优的富家小姐般白皙滑嫩,手也粗糙生了老茧,一看便知是常做活的。
此女名唤越凡音,家中也是做的走剽生意。
但来此的路上突遇山洪,除却她与母亲侥幸存活,其他人都被埋于洪流之下。
母亲身受重伤又心受打击,好不容易赶来城里却生了大病。
越凡音花光所剩无几的积蓄也无力回天。
她母亲还是脆弱地合上了眼。
连丧葬的银子都没了,她只得到剽局卖身葬母。
但剽局怎会答应。
门口,下巴围了一圈浓密络腮胡子的壮汉一脸为难。
“姑娘,我们不收女子。”
“我从小跟着家里走南闯北,学过拳法,剑法也精通,虽是女子但力气尚可,绝——”
走投无路的越凡音焦急地挪着膝盖蹭向前,神色哀求。
她一股脑地说着,还起身想证明自己。
但对面只是摇头叹气。
“可你是女子。”
一句话就堵住了她的千言万语。
越凡音从小就听着父亲说这世道对女人并不公平。
但当时,四处游历洒脱肆意的她从未在意。
所以如今这刀子猛地插上心头,痛得格外刻骨铭心。
可她无能为力。
垂下眼眸,她欲盖弥彰地扑闪睫毛,不愿泪水落下,神色戚哀。
见那姑娘着实可怜,壮汉不忍,最终还是递上了些碎银子。
“……拿着这钱去将你母亲好生安葬了吧,走吧。”
越凡音知道这便是最好的结果了。
身体虽依然僵直,内心却有了丝丝暖意流淌。
颤抖着接过,重重磕了个响头后,她抱拳答谢。
眼因水汽变得有些朦胧,但满含的感激还是刺破雾气显现出来。
“多谢,为您添麻烦了。”
她声音沙哑地说道,然后,转身。
人群自觉让出一条道,望着她落寞的背影,止不住叹息。
听回来的李百文说了这事后,薛芙清怕那姑娘想不开,便提议跟上去看看。
李百文也正有此意。
但,虽如今颜色憔悴,越凡音该有的警惕仍丝毫不少。
察觉身后有人,怀疑是来强银子的,她沉下脸,暗自捏紧拳头。
越凡音其实想过随母亲而去。
但且不说银子不够两人安葬,就说如此轻易地放弃生命,她也觉得有愧泉下父母,更有愧自己。
如今是碰了壁,可她不相信如此广袤的土地上会没有她的容身之地。
所以她打算将家人丧事办好后就整顿整顿,重新出发。
不过,首先,她要解决跟在身后的那家伙……
越凡音微低首,瞥眼,借着余光观察后面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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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拐到巷子的一处转角,她停下,扶墙静候时机。
马车驶不进去,李百文便跳了下来,同薛芙清说了一声后只身走去。
谁料才拐弯,当头就迎来一拳。
硬的像铁的拳头撞上鼻梁,他顿时感觉脑袋嗡嗡响。
头晕目眩,李百文直接仰头倒在了地上。
鼻子流出的血滴落衣衫,晕开污渍。
本想在狠狠踹上一脚的越凡音见来人只是个文弱家伙,有些意外,收了力。
但没放下警惕,她皱眉,沉声质问:“你是谁?一路跟着我有什么目的!”
没想到对面姑娘人看着高挑劲瘦,力气还真不小,李百文吃痛地轻揉鼻梁,龇牙咧嘴说不出话来。
“我们没有恶意的。”
听见动静的薛芙清连忙走出车厢。
她上前将李百文扶起,对着满脸怀疑的越凡音温声解释道。
“方才我们本想去剽局雇人同行,见你遇到了困,怕出什么意外便想着来看看。”
“擅自跟上确实是我们不对,姑娘见谅。”
说着,薛芙清面带歉意地行礼,李百文也连跟着一起。
望那妇人面色友善,越凡音便微松下肩膀。
“没事,不过……”
转头,见自己把对面鼻血都打出来了,她一时有些尴尬。
“抱歉,我下手太重了,失礼了。”
痛都痛过了,李百文也便随意摆摆手,意思是这事就揭过了。
但血液的流动不受他控制,一放下捏住的手,血就哗啦啦流。
他连忙又捂住,仰头。
“你这样做不对。”
看对面粗暴的动作,越凡音摇头,指向自己的鼻子。
“别抬头,捏住鼻翼,用嘴呼吸。”
然后也算为了表达歉意,她带着两人来到自己租的小破瓦房。
屋子很小,里面还有一具尸体。
死去的女人衣物整洁,只等打好棺材便能下葬了。
与尸体同屋本就渗人。
何况四周昏暗,投进来的一点亮光全打在那苍白毫无血色的脸上,醒目到分外阴森诡异。
这场景,越凡音自然不怕。
而刚进来的那两人却不自觉起了鸡皮疙瘩。
感受到凉风阵阵,李百文搓搓胳膊,觉得自己流在外面的血都快被冻结了。
逼仄的小屋只有一块小方桌。
越凡音只能不好意思地招呼两人坐上。
“这太简陋了,也没茶叶招待你们,见谅。”
心里不由得对着坚强的小姑娘起了怜惜,薛芙清连忙摆手。
“无事,用不上招待的。”
李百文捏着鼻子点头。
见他这模样,越凡音便顾不上客气,要了块干净的帕子,叠好打湿后递回去。
“用这个盖上额头和鼻子。”
李百文听话照做。
相互交换信息后,薛芙清犹豫着开口。
“越姑娘现在银子可够了?”
感受怀里沉甸甸的重量,越凡音点头。
那壮汉面狠心善,给的钱绝对够了。
“那日后你可有什么打算?”
其实见越凡音身手不错,人也有礼,薛芙清起了雇她同行的心思。
但不知对面是何打算,她便委婉地试探其口风。
“我只会些拳脚功夫,不会绣花,不会舞文弄墨,打算和曾经一样四处游历。”
说着,越凡音望向母亲,原本凌厉的眉眼变柔。
“算带着他们一起看这世间美景。”
“那不如我们同行,我们也正想去外面看看。”
闻言,越凡音微愣,悄悄打量对面。
他们有财无力,自己有力无财,确实适合同行。
眼里升起亮光。
果然,世上总有她的容身之地。
30. 中庭芳满·破冰 误会
感受着四周潮湿的泥泞,宋嘉行不适地挪动身体。
可空间太狭小,一动他就蹭到了粗糙的石块,皮肤传来轻微的刺痛。
看来,原本这另他倍感心安的小方天地如今也容不下他了……
如此想着,宋嘉行鼻尖发酸,大大的眼眸浮现水色。
但想起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又猛吸鼻子,强将眼泪憋了回去。
然后,抬头望着透过藤蔓空隙射进来的一点亮光,宋嘉行有些恍惚,思绪渐远。
几年前,他也如这般缩着躲在这洞里。
当时是夏日的夜晚。
他趴在里面,分外闷热。
而内心的伤感与弥漫着的水汽又让他受了些凉意。
冷热交织,他只觉得脑袋发昏发烫。
外面此起彼伏地响起阵阵虫鸣,更惹得他烦躁了。
他动动身子。
而这时,前方突然传来声响。
“宋嘉行?”
他一惊,没来得及想清楚是谁就连忙憋住气。
不禁回忆起之前看过的志怪杂文,想到那些摄人心魄的鬼怪,他心扑通扑通直跳。
一只手出现,轻撩开遮挡的藤蔓,清爽的风也随之拂过,驱散了烦闷。
呼吸瞬间变通畅,宋嘉行没那么难受了。
而后看见那出乎意料的面容,他一时忘了动作,呆呆仰头。
怎么会是……
“二姐姐?”
在宋嘉行记忆里,宋青君一直沉默寡言,默默无闻。
就算一同住在北苑他也鲜少同对方说话。
所以如今见到是她找到自己,宋嘉行分外惊讶地出声。
而青君听见动静便知道自己找对了,侧身让出出口。
“地上潮气重,趴久了会受凉的,不如出来吧。”
她柔声道,而后想了想,又补充。
“放心,这四周就我一人。”
被找到了,宋嘉行便爬了出来。
衣服脸上沾了泥,他知道自己现在定然很狼狈,就算明知对方看不见,也不由得红了脸。
加上和宋青君又不熟,宋嘉行更觉得尴尬,垂头,不知说什么。
而突然,他肚子响了。
因是脑袋一热跑出来的,宋嘉行没用晚膳,撑到现在都没吃东西,肚子自然开始抗议了。
他更尴尬了,脸红到快滴血。
连忙捂住肚子,他悄悄抬眼偷瞄,祈祷对方没听见。
宋青君怎会没听见?
只是顾及那小家伙的感受,她抿唇止住笑,面色如常。
“我也还没用膳,我们一起可好?”
因要找宋嘉行,青君确实也没吃。
不过她可以托侍女现在准备,所以没什么大碍。
同时,她也知道江夫人的丫鬟湘鱼会给宋嘉行安排好晚饭,不用她操心。
但江夫人已经熄灯睡了,青君怕宋嘉行回去又伤心做什么傻事,所以才主动出声邀请。
“今晚气温正好,一个人待着太闷,不如我们一同听风望月,共赏良宵。”
说着,怕对面害羞,她特地提议在凉亭外用膳。
见她这般体贴细致,宋嘉行不由得一愣,内心涌入丝丝暖意。
不由自主地想靠近那温暖,他缓缓牵住伸到面前的手。
扑闪的大眼睛重新浮现亮光,他有些羞怯地低头。
“嗯,麻烦二姐姐了。”
之后,伴着清风明月,两人相对坐进凉亭。
旁边池水里的锦鲤时不时跃起,欲亲莲花的芳泽。
哗啦的流水声配合着清脆的蝉鸣,宛如一曲悠扬的乐章。
对面二姐姐平静地坐在那,喝着茶,认真地听他讲话,有时还会面带微笑地点头回应。
宋嘉行感到格外宁静。
所以,纵使过了这么久,他依然记得那夜,也一直在心里感谢着二姐姐。
虽然对方什么话也没说,但那无声的安慰以及所带来的心安让宋嘉行有种难以言说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好像突然间领悟了。
发现故意失踪这等举动的任性与幼稚后,他惊觉自己不应以伤害自身为前提去吸引他人的目光或怜惜。
被二姐姐的宁静所感染,他意识到只要做好自己便可。
自己愿意爱谁便干脆地用心去爱,纵使索取不来对方的回应也无需自暴自弃。
因为内心的安宁与坚强是不可以丢弃的。
但,今早发生的那事却瞬间击碎了他内心的宁静。
伤感再次一涌而上,不断撞击他脆弱的神经。
眼眶泛热,宋嘉行连忙伸手狠抹了把眼睛,擦掉溢出的泪水。
因江夫人的生辰快到了,他提前好久准备了一份礼物。
知道母亲不喜欢珠钗耳饰,宋嘉行打算送幅自己亲手所绘的丹青。
历时三月,他终于将一幅梅花图绘成。
墨梅绽放于寒冷的冬季。
纵使寒风冷冽刺骨,孤傲的梅花仍肆意地盛开,夺人目光。
他带着这幅画准备回府时,被书院里的先生看到了。
先生摸着长胡须,赞不绝口。
“这画一看便知是用心所绘,是想送给重要之人吧。”
“嗯!很重要的人。”
被夸的宋嘉行有些含羞地红了脸,心里泛起欣喜。
重重点头,他眼睛亮得像闪烁着群星。
虽知道母亲可能顶多淡淡看一眼,然后说一句不错,但这对宋嘉行来说已是最大的肯定,足够让他甜滋滋很久。
所以,满怀着期待与激动,他带着画卷来到北苑的书房。
书房此刻没有人。
方桌上铺了些纸。
那些纸被一个精致华美的妆匣压着,旁边是飘着热气的茶壶。
把画卷放到桌上后,宋嘉行将目光投向那匣子。
妆匣看上去有些陈旧,几处彩画变得模糊。
但镶嵌其中的珠宝依然色泽光亮,格外吸人眼球。
宋嘉行知道江夫人好雅,衣物饰品也皆以素色为主。
所以看到这般华丽的匣子,他很惊奇,不由自主地伸手抚摸。
“住手!”
身后突然传来呵斥,宋嘉行被吓到,惊慌转身。
只见江夫人眉头紧锁,焦急跨上前,一把夺过匣子。
因动作太大,长宽的袖口甩倒了茶壶。
滚烫的茶水流淌,沾湿了纸,也沾湿了画。
“啊!”
宋嘉行连忙将画拿起,然后看到那些纸上晕开的墨迹,愣了。
那是信纸,上面写着情诗,落款是近日。
脑袋瞬间一片空白。
宋嘉行知道,这不可能出自他父亲宋汲之手,所以……
他呆呆抬头。
抱着妆匣的江夫人看到他这反应,面上原本稍显惊慌的神情凝固,然后逐渐褪去。
良久,她开口。
“谁让你动我的东西的?”
没有询问他手里的画是什么,没有关心他是否被烫到,甚至一句解释都没有……
被话里的质问狠狠刺向心脏,宋嘉行浑身轻颤。
眼眶瞬间泛红。
“所以,您不喜欢我是因为……”
转头望着被完全沾湿滴滴答答流着水的信纸,宋嘉行轻声道:
“我永远不会是你想要的孩子,是吗?”
对面没有回应。
其实江夫人说完就有些后悔了,但说出去的话无法收回。
她只能看着满脸不可置信的小人,张了张嘴。
喉咙像是卡了东西,吐不出一个字。
最终,宋嘉行狠狠偏头,一股脑冲出了出去。
泪水随风而散,他梗着脖子向前跑,直到钻进洞中,蜷缩起身体才感觉到安心……
而书房内,望着一眨眼就不见踪迹的小身影,江夫人内心闪过慌乱。
她知道之前宋嘉行躲起来只是赌气,所以她不甚在意,但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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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宋嘉行想不开,她让湘鱼快派些丫鬟婆子去找。
幸好,一个时辰后,湘鱼传来消息,宋嘉行被宋青君带着出府了。
她这才缓缓放松神经。
江夫人冷淡,但对自己这个儿子感情十分复杂。
因厌恶宋汲,连带着也厌恶宋家的其他人,她便总是对宋嘉行分外冷漠。
但人心也是肉长的。
宋嘉行知礼守节,对她这个母亲永远热情真诚,她也渐渐融化了内心的坚冰。
可她向来不喜表达情感,所以总挂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寒气。
她觉得那是最适合的相处方式。
不过,其实也曾有人将这方式打破……
捡起地上的画,来到凉亭,江夫人倚着柱子,不禁陷入回忆。
江家大小姐江舒月,面如芙蕖,气质出尘,但性格极为冷清,只可远观。
可无人得知,如俗气的话本,富家小姐与落魄书生看对了眼。
说看对眼其实倒也不准确,江舒月对那人谈不上爱。
两人会赌书泼茶,共赏风花雪月,但不见暧昧,只望着对方会心一笑便知其想法。
那时的江舒月还很天真,觉得这样过一辈子倒也很好。
可世界不是天真的。
书生因郁郁不得志选择重归故乡。
所作的那些酸诗被他装入仅剩的值钱匣子中,送给了江舒月。
江舒月也在及笄后被架上花轿,给大她十五岁的宋汲做了续弦。
她知道宋汲此人是权欲熏心的欲中恶鬼。
当初宋锦春突然暴毙她就瞬间想到是宋汲的手笔。
所以向来不喜热闹的江舒月凑了次热闹。
而事实也确如她所料……
回想完,夜已深,残月被掩于黑幕之下,不见一丝亮光。
听湘鱼说嘉行回了书院后,江舒月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她知道嘉行心里不好受。
但其实他误会了。
年少的无知爱恋怎可能留有十几年还不变。
她只有惋惜,所以将那匣子压在了箱底,而后渐渐的,她自己也忘了。
要不是近日突发事端,她也不会将其找出。
起因是那书生考得功名,做了京城的官,而后,他竟不知所谓地给她送情诗。
今早拿到信的那一刻,江舒月气得手都有些发抖。
就算物是人非,人也不能无耻至此。
她翻出匣子,打算付之一炬。
但没想到更衣之时,宋嘉行进了书房。
回来的江舒月见他快碰到那匣子了,脑袋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冲了上去。
也就发生了之后的事……
不由得轻叹,江舒月回神,而后见湘鱼一脸欲言又止,她便主动开口。
“想说什么便说吧。”
“夫人,您对小少爷这样冷淡,会不会,太残忍了?”
闻言,江舒月心猛地一震。
她更无话可说了,只得沉默后摆手让湘鱼退下。
虽不知怎么面对宋嘉行,但她清楚定要先将匣子处理了。
找了个线人,她托他将其还给那家伙。
因为毁了对方也不知道,直接送走才能表达她的意思:勿扰。
可江舒月没发觉,她所做之事都被一个鬼看在了眼里。
悄悄跟着的宋书禹见她偷摸着进抱个妆匣进了房,还以为是私会情郎,所以回去同宋青君那样说了。
青君听闻,精神衰弱下受不住陷入昏迷。
本就紧绷的宋府一下子炸了,仆人纷纷逃命。
而宋书禹在意外之下又敏锐地察觉到时机成熟,所以出现在江舒月面前,让她快带着那小家伙离开。
看见那鬼酷似宋锦春的脸,江舒月嗅到事情不妙。
顾不得其他,她匆忙赶往书院。
向宋嘉行说明了实情后,江舒月带着他和湘鱼离开了宋府。
全新的一切,重新开始。
31. 情迷画意·红喜事
三月二十五,素来平静的宣城发生了件怪事。
原本,因少爷娶亲,富商张家大设流水宴。
甚至为讨彩头,张老爷子还邀请街上的行人共同赴宴,同喜同贺。
但,谁也没想到,瞬息之间,喜事竟变成了白事。
将拜堂之时,有仆人在书房里发现了张家少爷的尸体。
事发突然,参宴的人听闻后瞬间变得惊恐万分。
他们慌张起身,有的上前去凑热闹,有的则担心引火上身,缩着脖子朝门外走去。
宴会霎时间乱作一团。
可正巧,宣城的捕头陆不明也在受邀之列。
听了这事,他站起,猛地将佩剑拍到桌上。
啪的一声巨响,众人顿住。
“未抓到嫌犯之前,任何人都不准走!”
陆不明不容置喙地高声喝道。
捕快们立马飞速闪身围住大门,将所有人拦在了院内。
而接着,见有人神情不满,陆不明又放缓声音。
“凶手或许尚未离开,所以为防其趁乱浑水摸鱼、再生事端,有劳大家坐回原位。”
“这样我们也可更好保护各位的安危。还请诸位配合。”
他边掷地有声地说着,边端正地躬身行礼。
众人闻言,只得按捺内心的不安,乖乖归位。
悲痛不已的张老爷子见他如见救星,忙将其拉去现场。
吩咐手下守好正门和大厅后,陆不明点了几人一同赶往书房。
接着又派走其中一拨去询问仆人,他带着另一拨勘察了现场。
看到那古怪的场景,饶是不喜形于色的陆不明也不由得眉头皱紧。
正值日落,太阳渐沉。
帘子又被拉下,光亮只能从小小的间隙中透过,晕出昏黄一片。
屋内没有凶器,不见血腥,只余散落一地的书卷纸张。
风一吹,哗啦啦响。
张家少爷软趴趴地伏在案桌上,早没了生气。
领口大敞,露出的白花花的肉在红衣的映衬下更显得刺目。
但上面没有伤口。
另外,最为诡异的是,他带着难以言说的陶醉神情,眼睛眯起,笑容满面。
不像暴毙,反像是登了极乐。
空洞的双眼望向前方,倒映着陆不明他们沉默着搜查的身影。
一个时辰后,陆不明这边没发现什么线索,但另一边却根据一个仆人的口供抓到了个嫌疑人。
是个俊俏少年。
与他同行的是位盲眼姑娘。
被压着带了上去,宋书禹分外想不通,怎么自己还没等把鬼仙的身份捂热就又突然换了个身份——
而且还成了杀人嫌犯?
他眼里满是疑惑与怀疑。
而接着,看到那有些眼熟的死法,对上对面高大男子的锐利目光,宋书禹觉得自己真是倒霉透了。
事实上这不是他们的初见。
宋书禹和宋青君在昨日就同陆不明见过了。
当时,被老奸巨猾的崔珏诱骗着绕进巷子签了卖鬼契的宋书禹正打算带青君出去。
可才拐个了弯他就差点撞上准备进来的陆不明。
原来不知何时,这地方出现了个仰面躺着的醉汉。
正当班巡逻的陆不明路过,看那人那样瘫在地上,察觉不对劲,立刻上前蹲下身子查看。
醉汉面色潮红,嘴角挂着笑。
若不是一动不动到连肚皮也没了起伏,陆不明还真看不出他其实已经死了。
但他身上没有伤。
只是一只手扯着一侧衣襟,将其扒开,露出了带有抓痕的胸口。
可那抓痕很浅,而且看形状也是他自己抓的,根本算不上致命伤。
所以陆不明怀疑那家伙是因酒喝多了而一不小心心梗猝死的。
不过,探案多年的直觉又让他心里升起异样。
总觉得可能会发现些异常,他便顺从内心的指示,起身朝前面走去。
结果还没踏几步他就遇见了个面生的少年……
自离开宋府后,为了方便,也为了更好保证青君的安危,宋书禹化出了实体。
这样,旁人见到他便会有所顾虑,不会随意欺辱身为瞎子的青君了。
因此其他人,包括陆不明都是能看到宋书禹的。
但在这种情景下碰上太过奇怪。
在宣城生活了二十多年,从没见过宋书禹这张脸的陆不明一下子起了怀疑。
“你们是谁?怎么出现在这?”他冷声道。
对面,因怕撞上陆不明,宋书禹猛地停下来,青君一不留神就撞上了他的背。
她不禁轻揉鼻子。
接着,蓦地听见一声满含警惕的询问,宋青君回神。
怕出了什么意外,她走出,与宋书禹并排站着,不卑不亢地俯身作揖。
“我们是从外地来的,昨日才到宣城,方才本在茶楼听书,后因被说书的吸引,就特地跟他到这巷子里请教了下学问。”
半真半假地说道,而后,宋青君起身,目光对准声源。
“不知,发生了何事?”
青君看不见,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宋书禹见对面绷着脸,手还不自觉按上佩剑,就知道那人误会了。
不过他倒不怎么在意。
眼神越过陆不明,宋书禹远远望向醉汉的尸体。
那具沾满了诡异妖气的尸体。
很明显,那人的死不简单。
可四周却不见他的魂魄,这就说明……
更不简单了。
微侧身,宋书禹转头面对青君,握上她的手腕,轻声道:“姐姐,前面有人死了,很古怪。”
那边,对上宋青君空洞的眼,陆不明有些意外。
而后见两人面上也都带着不解,他便打消了点怀疑,缓慢放松下肩膀。
“在下陆不明,是宣城的捕头,刚看到这有尸体,话语间不禁多有得罪,还望两位见谅。”
意识到自己方才语气冒昧,陆不明低头抱拳,满怀歉意地说道。
闻言,青君颔首,宋书禹则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袖。
知道有些话不适合在这说,青君便拉着他准备请辞。
怪异感消失了,陆不明瞥眼,望向醉汉的尸体。
他觉得那人应确实是意外死亡。
不禁为自己的疑神疑鬼感到尴尬,陆不明赶忙侧身让出出口。
“两位放心离开,在下会将他尸体处理好的。”
客气地答谢后,宋青君与宋书禹回了茶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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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那人身上有很浓的妖气,而且四周没看见他的魂魄,很可能是被吞噬了。”
宋书禹严肃地说道。
而后,想到之前在宋府的那一个多月就出了够多的事了,如今才成鬼仙就又撞上怪事,他不免有些神情恹恹。
“总觉得这世间实在是太不太平了。”
忧愁的神色浮现,宋书禹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描摹茶杯的圆口,叹气。
“惨死鬼真是越来越多了。”
宋青君也不由得轻撇眉心。
其实她心里一直有一个困惑,始终没法想不明白。
而自今日遇上了判官崔珏,那困惑不仅没有被解决,反而更浓了。
“如何评判惨死呢?”
点了些茶水,她在桌上涂抹起来。
“有人认为被残忍分尸是惨死,有人则认为被病痛折磨是惨死。”
“被人所害的人的憎恶尚可消去,那对病痛的怨念呢?如这般无处寻仇的惨死鬼会一直留在阳间吗?”
“那到时地府不会变得空空荡荡了吗……”
垂下眼眸,宋青君出神地轻声呢喃着。
从未想到过这方面的宋书禹闻言,一下子直起身子。
是啊,如今这鬼仙帮鬼的体系是在太过别扭和被动。
阳间无时无刻都有人死去,鬼又完全失了记忆。
若没什么怨恨执念倒好,直接去投胎。
可每个人衡量的标准不同。
有的人认为被杀了也不算什么,有的人则认为被欺骗一次也不能接受。
因此,被残杀的鬼可能会直接投胎了去,而意外而死的鬼却可能长期滞留阳间。
这就容易造成严重的事无鬼问津,有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却要花大量的精力解决。
可鬼仙数量就那么多,忙不过来的。
长此以往,地府的运行会越来越僵化。
而且万一到时候鬼鬼都怀有执念,都不愿离开阳间,阴阳间的平衡就会被颠覆。
再加上能人异士和鬼煞妖魔的干扰,那平衡也就更摇摇欲坠了……
想到这,宋书禹心里不禁升起这饭碗端不长久的悲戚之感。
脑海不自觉浮现出崔珏那狐狸般的满含狡黠的眼,他觉得自己被踹进圈套了。
可偏偏不进去就是死,他别无选择。
察觉身旁的鬼陷入沉默,宋青君擦干沾上的水后覆上宋书禹的手。
她温声安慰。
“我只是随便想想,也可能是过度担忧了。”
“嗯。”
感受到暖意,宋书禹回神,将手翻过来,握住。
他嘻嘻笑着,点头。
“那我们还是先想想那巷子里那个醉鬼的事吧。”
眼角的红因染上笑意而看起来更加艳丽。
他们说好了,好好过完这一世便好,所以那些其他的变故也轮不到他们身上。
的吧……
一人一鬼着手调查那个醉汉。
但那醉鬼孤家寡人,平日又最爱窝在自家小院喝个天昏地暗,鲜少与人交往。
所以,没什么线索。
但次日,张家娶亲。
听着吹锣打鼓的热闹声响,宋书禹在一派喜气洋洋中嗅到一丝危险。
那张府,妖气冲天。
32. 情迷画意·现端倪 双方对峙
风自窗格的罅隙间穿过,轻拂上不甚明亮的烛光。
细微的烛火随之舞动扑闪,摇曳着,似乎下一刻就要灭了。
而在被蜡烛围簇的书房中央,陆不明的脸被那晃动的光亮照得忽明忽暗。
原本就硬朗的面容如今看着更加棱角分明了,溢满压迫之感。
严肃着神情,他将锐利的目光射向面前的宋书禹。
宋书禹神色未动,直直对上那人的眼。
一人一鬼无声对峙。
突然,后方传来声响。
“啊!你们真是好狠的心!我本想与人同乐,却不料将狼引了进来!可怜我的儿啊,竟就这么死了——”
张老爷子蓦地站起,大声哭喊起来。
片刻前,自进门看到了自己儿子的尸体,他就连忙扑上去,悲恸地跪在一旁掩面痛哭。
而见他瘫在那挪不开步子,怕干扰搜查的陆不明只得派人将其扶去座位上休息。
原本张老爷子也听话,静静地坐在一边一抽一抽抹眼泪。
但这会,看压上了一个嫌犯,他也顾不上悲痛,颤颤巍巍地支起身子。
本就怀疑自己死状诡异的儿子是被妖怪害死的张老爷子看到面色惨白又艳丽到不似常人的宋书禹,一下子认定了他是凶手。
脸糊满泪水,干瘦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不禁出声悲吼,张老爷子作势要冲上去,可下一刻腿却脱了力。
那边陆不明看他马上要跌倒了,忙跨上去将其扶住。
趴上了那有力的臂膀,张老爷子才勉强站住。
接着,他手指指向宋书禹,挂着泪,仰头对陆不明恳求。
“陆大人,小人就这一个儿子!如今还被人杀了,您一定要为我这老人家做主啊!一定要把那杀人犯抓起来!”
听到这话,陆不明有些为难地抿唇。
虽两次都在这种情形下遇见,但什么都还没问,也没有证据,他不能直接拍板定案。
只能低下头,他面带安抚,放轻声音道。
“张老爷您放心,在下定会抓出凶手,还您公道,不过——”
“不过我们不是凶手。”
因为看不见,现在才从只言片语中大概推出发生了什么的宋青君从宋书禹身后走出。
淡淡抬眼,望向声源,她沉着冷静地开口说道:“现在就认定我们是犯人还为时尚早。”
方才,纵使被两个捕快架着,宋书禹仍侧身挡在青君前面,将她与面前的一群人隔开,想防止她被误伤。
而这下见青君突然站了出来,他有些不放心。
但他不能有所动作,不然容易让对面紧绷的人应激。
于是,宋书禹只能微俯身凑近,轻声道。
“姐姐,那老爷子现在情绪很激动,你小心会他突然扑上来。”
感受出对方话里的关切,宋青君报以轻柔温和的微笑,点头。
接着,转头面向前方,她面色恢复平静,自若地继续说了下去……
今天早上,宋青君与宋书禹将整个宣城转了个遍。
可直到下午,他们仍没发现任何异常。
想着青君走那么久了,肯定是口干舌燥,宋书禹便提议去茶楼休息会儿。
知道再继续瞎转也毫无用处,青君颔首应了。
坐到方桌旁,她喝口茶润了润嗓子后,侧头问:“真的没有发现妖气吗?”
这正是宋书禹分外不解的。
昨天怕被那捕头怀疑,一人一鬼过了一些时辰后才折返。
宋书禹隐去了身形,凑近那尸体,发现妖气已经渐渐淡去。
这他不意外。
因为那醉鬼身上的本就只是残留的妖气,很微弱,除了能说明他是被妖害死的外,不能提供任何线索。
所以,真正让他意外的,是他只在那醉鬼的尸体上发现了妖气。
昨天与青君进巷子前,那地方是没尸体的,这说明人是在他与崔判交流时死的。
当时崔珏喷发出的鬼气可能确实会盖住那微弱的妖气,他没有察觉倒正常。
可今早转遍了整个宣城,不说妖了,他连一丝丝微弱的妖气也没有发现。
这就不正常了。
“……嗯。”
想到那醉鬼的尸体也就只是一具空壳,没有任何线索,宋书禹垂头,低落地轻应了声。
“所以会隐藏气息吗……”
确认了现在情况的棘手,宋青君呢喃着,不自觉将茶杯抵在嘴边,手指细细摩挲。
接着,愣神想了会后,她问:“你能想到有哪种类型的妖能做到这一点吗?”
宋书禹受了启发,猛地抬头。
顺着青君提出的思路,他脑海里飞速闪过各种各样的妖魔鬼怪。
最终,他确定下一种。
“可能是寄托在某种物件上的妖!”
“那种妖藏在物里就不会泄出妖气,而且只要将人拉入它们在物里创造的空间,它们就能悄无声息地将人的魂魄吞噬。
“而被吞噬魂魄的人则变成空壳!”
这与目前的情景完全吻合。
同时,这种妖不强不弱,不算特殊。
且正好宣城是个小城,那醉鬼也没什么身份地位,强大特殊的妖不会光临此地。
或者说,如果那种妖突然心血来潮,来了这,那宣城就不会如此般风平浪静了……
得知宋书禹是这般想的了后,宋青君觉得有理,点点头。
接着,见这事情终于有了进展,她不禁长舒一口气。
而提到物件,醉鬼最常接触的就是——
转头面向对方,宋青君与宋书禹异口同声道:“酒。”
来之不易啊,经过了这样一番思索,他们总算是在一片迷茫中摸到了点线索。
时间不等人,怕那妖再生事端,一人一鬼匆忙放下茶杯,起身就要前往酒肆查看。
可这时,一道嘹亮的唢呐声划过长空,直钻入他们的耳中。
铜锣鼓点也瞬间此起彼伏地交错响起,如一团蹿起的烈火,席卷了整条街道。
有人娶亲。
队伍排成火红的长龙,遨游着飞进宣城最富的张家。
这本是一派热闹的景象,宋书禹闻声却眉头皱紧。
因为在唢呐响起的那一刻,他感觉到张府那边瞬间喷涌出了熟悉的妖气。
接着,妖气又随风而散了。
这就说明,那妖又开始作祟了。
而且它已经将下一个受害者拉入了它创造的空间,如果不快赶过去——
又有人的魂魄要被吞噬了!
原本碧空如洗的蓝天不知何时出现了云。
跟着迎亲队伍,那云摇晃着飘到张府上空,投射出阴霾。
不是是不是心里错觉,方才还正好的日光霎时变得黯淡。
吹拂的温暖和煦的风也顿时阴冷起来。
拉住对面的衣袖,宋书禹止住青君要走的步子。
“姐姐,娶亲的那家出现了妖气,那妖现在就在那!”
语里满是焦急。
立马意识到情况危急的宋青君沉下脸。
“那我们快去。”
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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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书禹有些犹豫。
将青君带去那太危险,但将她一个人留在这他又不放心……
停顿一瞬后,宋书禹还是决定将青君带在身边。
他挥过宽大的袖袍,鬼气顿时旋转腾升。
下一刻,一人一鬼便轻轻地落到了张府的后院。
“姐姐你站在我身后,我隐去你的身形,到时候要是撞上那妖怪你就马上跑走。”
“放心,我一个鬼可以应付。”
又加固了保护罩,宋书禹牵起身旁人的手,提前嘱托道。
青君知道自己在打斗这种事上帮不上忙,便干脆点头。
然后,顺着宋书禹的脚步,她与他一同穿梭于一间间房中。
张府如今遍布着淡淡的妖气,且那妖气正缓慢地消散。
由于方才妖气是瞬间铺开又瞬间减弱的,宋书禹没能捕捉到具体从哪个方向穿出的。
所以,他只能用最简单粗暴的法子。
飞速飘过那亭台楼阁,假山水榭,最终,受了阻力,他猛地撞上了书房的门。
但同时,鬼气无声聚集到身后,轻柔地缓冲了身后的人撞向他后背的力。
所以宋青君没事,宋书禹撞得脸发痛。
不过,虽然狼狈地啪的一声扑上门,鼻子还被磕着了,但至少,他找对地方了。
那门除了被关得严严实实外,看着很普通,和一般的门没什么两样。
可是,正常的门是不可能阻拦下一个想飘进去的鬼的。
这就说明,那妖怪就在这书房里,就在,某一件东西里。
当鬼进不去,那就变成人。
这样想着,宋书禹化出实体,但没将青君的隐身解开。
“姐姐,你先在外面等一会,我进去看看。”
“嗯。”
应声,放开手,青君后退,站到一棵树的阴影下。
在一人一鬼忙碌之时,赤鸟也悄无声息地在空中划出悠长的弧度,沉向西边。
天色渐暗,预示着危险也窥伺靠近。
那边,宋书禹偷到钥匙后,开锁,推门。
咿呀的一声响起,在这死寂的房间里更显得阴森。
但宋书禹没有在意这动静。
因为更让他受冲击的是,他一进门就看到了那趴在正中央桌上的,了无生气的尸体。
来迟了……
宋书禹不由得一愣。
无力感涌上,他面带忧愁,沉默着上前。
可还没等凑近,风忽起,猛地从身后的门灌入。
衣袍被吹得飘舞抽动,高高系起的乌发也用力拍打到了脸上。
宋书禹下意识抬起胳膊挡住脸。
四周传出书页被吹得摇摆抖动的拍打声,如溪流击打石岸,哗哗作响。
嘲杂的噪音不绝于耳,惹得他分外烦躁。
但那怪风来得快走得也快,宋书禹刚打算释放鬼气压制,风就停了。
迟疑地放下手,他低头一看,书房已乱作一团。
书卷纸张杂乱地铺满了整个书房。
其中还有张落到那匍匐桌上的尸体头上,晃晃悠悠的,一抖,便飘然滑落地上。
而原熄灭的蜡烛猝得弹起火光,照亮了飘浮空中的尘埃,也照亮了那人无神的双眼。
幽深的眼闪现微光,他仿佛活了。
可周身压抑的死气又昭示着他仍是死人……
见着诡谲之景,宋书禹这个鬼都不禁浑身发毛。
察觉那风不对劲,他怕青君有危险,连忙退了出去。
而这恰好被一仆人看到了。
33. 第 33 章
我?”单丹误入风沙之地。眼前是黄沙漫天,毫无生气。这天,她砍妖归来,正放松地擦拭着剑上的血。突然——剑嗡鸣了一声。接着,剑身开始剧烈抖动。单丹有些担忧。“莫不是被砍坏了?”她嘀咕着。“师父还说这剑怎么砍都砍不坏呢。”“骗人。”单丹快速擦完,将剑重新包好准备安葬,但是,她听见了一道人声。“我去!”“谁!”单丹瞬间直起身子,拿起剑,摆出一副战斗的姿态。这人居然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靠近我……遇到对手了!她满脸兴奋,跃跃欲试。“快出来!我们切磋一番!”“……额,你低头看看。”单丹低头。除了沙和蚂蚁,什么都没有。她有些疑惑。沙子成精了?或是蚂蚁成精了?“我在剑里!我在剑里!”那声音充满焦急,接着又变得苦恼。“你能帮我把剑上的东西拿开吗,我现在什么都看不见了。”单丹面露怀疑,慢慢拆开包裹在剑上的布。“你是剑灵?”“啊?不,我是人。”“哦,你是剑人。”“啊这……请你不要这么称呼我,谢谢。”单丹想了想,好像确实不太礼貌。她转而问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剑里?”面对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剑里的剑——额,不对,人,她很好奇。至于害怕不害怕嘛……单丹就根本就没在怕的。她甚至期望可以遇到些挑战。不然天天跟砍韭菜一般砍那些妖魔鬼怪——太没意思了。“这个就说来话长了,我、我我我去!”单丹终于拆完了布。但剑重见光明的那一刻却尖叫起来。“你是单丹大魔王!”单丹皱眉。这个家伙好吵。而且“沃曲”是什么?是他的名字吗?“沃曲!你别吵了。“我是单丹,但大魔王不是我,是魔君。”“啊?”“沃曲!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剑里?要挑战我吗?”“我不是!”“不,等等,你怎么骂人啊?”单丹疑惑。“我哪里骂你了?”“你说我去!”“这不是你名字吗?”“当然不是了,我我叫陆存墨!”“哦。”单丹微微抬头,然后猛地一挥剑。她面前的黄沙瞬间被霸道的剑气吹起,腾越升空,嗖的一下射向远方。“那我最后再问一次。“陆存墨,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剑里?”陆存墨惊呆了。他现在心里就是后悔,非常后悔!后悔自己明知道她是大魔王还和她拌嘴。后悔自己又一次被单丹软萌妹子的形象骗了。当然,他更后悔的是——凌晨四点四十四分,他还在打游戏,最后悲惨地猝死了!“我、我来自另一个时空。在那个时空里,我死了。“然后再一睁眼我就进入你这把剑里了。”“你是怎么死的?”“……玩游戏猝死的。”“游戏?是什么秘境吗?”“额……”你别说,某种程度上还真是。接着,想到他们之间的世界观差异,陆存墨犯了难。“该怎么和你解释呢?”两年前,丹墨游戏公司推出了一款国风仙侠游戏——蜀道。为啥叫这名呢?网友给出了答案:蜀道修仙,难如登天。你要是选符修,那便是宗门穷得响叮当,自己更是囊中羞涩。别说画符了,朱砂都没有。你要是选魔尊,看着逼格高,但属下们无事摆烂,有事烧纸。别说搞事了,打手都没有。你要是选剑修,满级是接近无敌,但前期被妖魔鬼怪追着打。别说练级了,能活就算好。……反正角色各有各的难处,问鼎修仙之路是道阻且长。但玩家们如倔驴般偏偏就喜欢迎难而上,对其欲罢不能。陆存墨就是其中之一。他熬夜玩的并让他猝死的游戏就是这个蜀道。还有,更刺激的是——他现在进入的这个世界是蜀道的游戏世界。他面前这个单丹就是游戏里的剑修。这位看着是一个软萌妹子。可是,不知道有多少人就是被她这柔弱可爱的外表骗了——生生忽略了她身后那个130厘米长,64千斤重,比他们腰都宽的大剑啊!单丹是一米六的身高,两米八的气场,嚣张易爆,无所畏惧。而且这家伙有什么拉仇恨的buff似的。各路妖魔鬼怪一见她就蜂拥而上,对她一顿输出。前期大家都菜,旁的角色还能苟在暗处猥琐发育。她不行。单丹一出门就遇事。被袭击、被伏击、被攻击……而她的性格又是硬刚,结果当然就是被打死。没被带着的玩家根本离不开新手村十米,别说练号了,一点游戏体验感也没有。所以,三个月后,大部分单丹号都注销了。但当时也还是有死忠粉在坚持的。那些人不是氪金大佬,就是氪命大佬。有人嘲笑他们白费力气。有人甚至一见单丹就杀。那群单丹号硬生生熬了两年。没想到,最后还真就被他们练成了!数值怪真不是盖的。什么高级装备?什么最强防御?在练成的单丹面前,都是渣渣。一个剑风过去,全被劈成两瓣儿了。网上一度传起了“遇到单丹不要跑,反正跑也跑不了”。甚至还有一个搞笑帖子这么写到:【一楼】兄弟们,无缘无故被人砍了!【二楼】谁啊,big胆!兄弟告诉我是谁,我帮你砍回去!【三楼】是单丹。【四楼】啊,那没事了。【五楼】兄弟别在意,应该不是故意针对你。你只是被剑风误伤了。单丹的人气又瞬间回到顶峰。玩家们掀起了练单丹号的狂潮。陆存墨就是练成了单丹的人之一。狠狠大杀四方后,他还没爽够,游戏公司突然说要关服了。陆存墨就是因不舍才在关服前一天熬夜打游戏,想陪它到结束。可没想到……游戏还没结束,他先结束了!还魂穿成了这个大魔王的剑,真是要了命了!虽然喜欢她,但也仅限游戏啊!这个人形杀器现在是真能要他的命啊!陆存墨欲哭无泪。但为了保下小命,他只能不带喘气不带停顿地向单丹大致解释了神剑传说这个游戏和她这个角色。“你说我们这个世界只是你们那边的人用来消遣的游戏?”陆存墨大气不敢出,只轻嗯了一声。“我一开始还被被人吊打?”“……嗯,只是设定而已。”“胡言乱语!我怎么可能这么弱!”然后,单丹又拿起布,开始卷起来。“你你你、你干嘛?”“这剑废了,我要埋了。”陆存墨见眼前越来越黑,是真怕自己被埋了。“哎,别、别啊!我可以证明的!”幸好他记性好,连忙回忆。“比、比如,你五岁时,上树掏鸟蛋被鸟妈妈拍了下来。“你七岁的时候,在拜师大会上点火不小心烧了你师父的裤子!“还有十岁的时候,你被一个泥鳅戏耍,摔到了泥坑里。”“还有,还有——”“……好了。”听到陆存墨说了这么多只有少数人知道的她的黑历史,单丹差不多信了。不想再听下去,她连忙止住他的话头。她垂眼,不带一丝感情地看着手上被完全包裹的剑。“就算是你说的,这是一个,什么游戏秘境吧。“但在我眼里,这就是真实的世界。“你到了这里也就是这个世界的人了。“不管怎么说,你也别以为自己是我们的造物主,自觉高人一等。”“我知道我知道!肯定不会的!”陆存墨连忙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同时,他心里吐槽。我小命都捏你手里了,哪还敢什么高人一等啊!“不过——”陆存墨有些惊讶。“你就这么轻松地接受了?”“这有什么不能接受的?“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有一个比我们更高级的世界存在,又有什么好惊异的。”“……你说的好有道理。”“那当然了!”说着,单丹开始挖坑。陆存墨视线被完全挡住了,但还是能听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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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他感觉不对啊。“不是,我怎么听到你挖土的声音呢?”“是啊,不是要埋你嘛。”“可我不是证明了吗!”“我也没说你证明了就不埋了啊。”“我我,这这——”陆存墨无言以对。但强大的求生欲让他叫喊起来。“等等,你难道不好奇吗?我们那边的世界。”单丹听了,有些犹豫,停了动作。陆存墨见有戏,趁热打铁。“我可以跟你介绍的!“而且、而且,你这把剑这么好用,丢了也太可惜了!”这话是说到单丹心坎里了。因为她用剑暴力,之前的剑没用几年就断了。现在这把她用了十几年了,还是崭新如初,甚至再用个几十几百年都没问题。以后再想找到这样的剑,很难了。单丹顿时有些不舍。“当然了,还有哇——“你把我埋在这,要是被别人捡走了,你不是亏大了嘛!“而且,万一别人知道了这个世界的真相,引发骚乱怎么办?”单丹皱眉。思索片刻后她还是把剑背回身后。“行吧,有道理。危险的东西还是待在我身边比较安全。”然后单丹边赶路边听陆存墨说话。为了留下小命,他的嘴是一刻也不敢停。“你是说你们那边的人不用修炼,可以用很多工具代步、做饭、听音乐?”“是这样的。”“攻击也不用刀剑,用,什么,子弹?”“嗯嗯。”“那比起我的剑,哪一个更强?”“……那当然是你的剑啊。”陆存墨抓狂。拜托,我们正常世界的武器哪能和你这个修仙大陆的人形杀器比啊!“你会什么?”“啊?”咋还突然问到我身上来了?“我问你有什么特长。”“嗯……特能吃、特能摆、特能睡,算吗?”陆存墨底气不足,声音越来越小。单丹停住脚步,将剑拿到眼前。她十分真诚地问。“所以你是一个不会打架、不会武功的——”“废物?”可怜陆存墨无言以对。“在你们这里,是这样的……”单丹的脸又皱成了一个包子。陆存墨大气不敢出。但最后,她还是把剑背了回去。“算了,你只要在我砍鬼怪的时候别打扰我就行了。”“嗯嗯!一定一定!”小命保住,陆存墨连忙松了一口气。可这时的他忘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而单丹也将面临她剑士生涯里最大的危机……她的剑,啊不,是陆存墨他——居然晕血!“我去!你晕血!你一把剑,你说你晕血!”一人一剑没走多久就发现了一片绿洲。看见那一片绿意盎然,单丹揉了揉被黄沙刺痛的双眼,心情好了点。可才进去没多久,她就遇上了一个猥琐的黄脸妖。他妖脸狰狞,佝偻着背,脚踩一个红色倩影。“哈哈哈,你叫啊,你叫啊!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破喉咙——破喉咙——”陆存墨瞧着场景,一时间有些无语。他在心里吐槽。这该死的陈年老梗!发现有人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尽管看着感觉有些尴尬,但单丹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当然她也承认,她手痒了。她毫不犹豫,拔剑上前。陆存墨也集中注意力,想象自己就是一把剑。“住手!”顾及那个无辜的姑娘,单丹没有立马出手,先对着黄脸妖大声呵斥。那妖抬头,一脸不屑与傲慢。单丹握紧剑柄,随时准备出击。四周安静了下来。风沙吹起,似是在为两人的对阵营造氛围。在这紧张时刻,猥琐妖怪抬起手。单丹微微俯身,死盯着他的动作。可那猥琐黄脸妖完全不按套路出牌。下一秒,它就没有一点气概地立马化成沙逃走了。单丹和陆存墨都惊呆了!气氛都烘托到这个份上了。都剑拔弩张准备大战一场了。结果对手邪气一笑后,就……逃了?陆存墨轻声呢喃。“……他这是脱了裤子还不放屁啊。”但突然,他的声音被打断。“
34. 迷情画意·永坠梦 自食其果
半夜,想到那画妖仍未解决,宋青君心事重重。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只能不断在脑海里回顾这两天发生的事,试图从中找些线索。
但可惜,她没能找到。
一旁,宋书禹安静地支着下巴坐在茶桌边。
侧着头,他呆呆地望向窗外漆黑一片的无尽凉夜,游神天外。
突然,熟悉的妖气再次晃过鼻尖。
宋书禹蓦然回神,一下子蹿起。
赶忙惊愕地动动鼻子多嗅了几下后,他确认那个画妖确实又出现了。
真是!
果真背后还有人作祟。
画卷只是个载体,一幅被毁了还能画出来下一幅。
所以只要没将画的人揪出,这画无论被毁多少次都能无穷无尽地再生,永远消不灭!
可恶!
想到这点,宋书禹不由得在心里暗骂一句。
周身浮现出淡淡的鬼气。
他面色阴沉,眼角的红晕也染上了让人不敢直视的沉重压迫感,看起来更加鲜艳刺目了。
觉察到动静的宋青君猛地坐起,转身下床。
“又有妖气了吗?”
“嗯。”
宋书禹应声,牵起青君的手后,快速瞬移到了妖气传出的地方。
其实他害怕将青君带去会有危险。
但他知道,他手心牵着的那个要好好守护的人内心也深切地在意着他。
谁都不想对方受伤,但谁也无权将对方强制拉到身后豢养,所以……
握紧青君柔软的手,宋书禹瞥向身侧,目光坚毅又温柔。
那就并肩同行。
不到瞬息,一人一鬼到达了陆不明的卧房。
而让宋书禹意外地是,他才落地就看见那画卷嗖得自陆不明身体抖落,而后甚至还一脸畏惧地仓皇逃到了窗外。
可来不及多想,他连忙带着青君追了上去。
后面,陆不明为突来的这些变故惊到脑子一片空白。
不过身体快过脑袋,他还没反应过来就不自觉也跟着蹿了出去。
玉盘终于摆脱了乌云,惨白的月光得到片刻的喘息后,一股脑倾泻而出,洒满大地。
朦胧月夜下,宣城显得更加宁静。
可熟睡的人们不知道,房顶上,人鬼妖正开展着激烈的追逐。
宋书禹铺开结界,让那画无处可逃。
可画卷就是薄薄的一张纸,分外灵活。
每次在快被抓住时,那东西一扭,就躲开了。
而见次次被那家伙逃脱,宋书禹心里逐渐窝起火来。
耐心告罄,他将青君护到身后,然后猛地一挥长袖。
鬼气化作火焰飞蹿而出。
见灼烧的黑火直奔自己而来,画卷狠抖了抖,狼狈地快扭成麻花了。
但感觉鬼气太强了,宋青君忽然开口。
“先别将她毁了,逼一下她,然后放走,说不定可以让她带着我们找到幕后凶手。”
放轻声音,她仰头对着宋书禹的耳朵说道。
现在正是个好时机。
画和幕后之人都分外狡猾,如果这次依然直接将画毁了,那等再找到下一个就是又出现受害者的时候了……
宋书禹听后,理解了她这意思。
点头应声,他故意解除了结局又减弱了火力,但操纵的速度更快了。
最终,画妖还是不慎被火星溅上,瞬间被烫出了几个小洞。
她吱呀乱叫,不加思索地直挺挺朝一个方向飞去。
宋书禹则收了攻击,飘着上去。
现在才勉强抵达地方的陆不明看着他干脆利落的动作,内心的震撼早已不能用言语形容。
他感觉一个全新的世界在自己眼前展开了。
那是个光怪陆离、充满危险的世界。
但不知为何,陆不明没觉得恐惧,反而有些兴奋和激动。
所以,想也没想,他赶忙继续在房顶上跳跃,努力追随前面妖鬼的步子。
画卷直奔向之前的巷子,飞进了一间破旧小屋。
在万家灯火皆熄灭的这个时辰,小屋的主人仍点着一支蜡烛,屋内燃起微弱的火光。
那人大约到了不惑之年,但身上全然没有看透凡尘的通透感。
衣衫邋遢,胡子也似乎是太久没打理,结成了一摞一摞的。
借着烛光,他瞪圆双眼俯身作画,脸都将贴上桌上的纸了。
面上,快咧到耳根子的笑容又满含痴迷,让他看起来扭曲至极。
画卷不顾其他,倏地穿过屋子,钻进他身旁堆成小山的纸张中。
干瘦的身体被吓得一抖,张生猛地抬头就看见面前立着个陌生少年。
少年容颜艳丽。
而再俊俏无害的皮囊也遮不住身上散发出的不容忽视的威慑。
撞上对面苍白的脸和血红的眼,张生知道,那是索命的厉鬼。
但他不在意。
他只在意面前家伙有着那分外吸引他的凄厉艳鬼之感。
“就是这个感觉!就是这个感觉!”
神色癫狂地说道,他颤抖地抬起胳膊,似乎想抚摸面前那完美的脸。
这人一看就不正常,宋书禹见状,自然是皱着眉毫不留情地将那沾满墨水的手拍掉。
但对面的人依然执着地伸手,眼里满满映着他的脸。
“让我把你画下来吧!那一定会成为传世的名作!而我也会名垂千古!”
“名垂千古?”
宋青君听到那人自傲的话语,走出,又想起他可能放任画妖害人,不禁皱眉。
但不能完全肯定对方是有意为之,她便抿唇,问:“你可知你所画的东西随意地害人性命——”
“什么叫随意!明明是贬低我,看不起我的画的人都该死!”张生神色突然变换,出声打断。
接着表情狰狞起来,他拔高音量高吼:“是他们都该死!”
同时,涨红了脸,他抬脚要往前走,但不慎磕到桌沿,狠朝前扑去。
宋书禹连忙拉着青君后退。
到安全的距离后,他停下。
“你这意思就是说你完全知道画妖会害人,甚至还利用她杀人。”
说着,宋书禹垂眸,淡淡地瞥向狼狈趴在地上的人,冷嗤一声。
“就你这还想流芳百世,臭名昭著还差不多吧。”
“哦,不对……”
想起什么,他装成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歪头,恶劣地扯唇笑道:“你只会籍籍无名。”
“后世根本不会人会知道你这号人。”
他宋书禹是真懂怎么戳人肺管子。
听到这话,张生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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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的神经完全被扯断了。
“胡说!”
他张大嘴巴怒吼,一下子爬起,想上前拽住对面的衣服,但被无形屏障拦住。
愤怒吞噬了张生的双眼。
他颤抖着转身,将缩着卷起的画卷从堆成高高一摞的纸张中抽出。
而他将其后举起,声音沙哑地嘶吼:“快把他们都杀掉!”
再次离那恐怖的鬼这么近,画妖止不住瑟缩,连竹子轴都奋力地向后弯曲。
“快呀!”
不将那画妖放在眼里,宋书禹面无表情,静静看着面前的人歇斯底里。
这时,陆不明赶到。
在院子里就听到了张生的吼叫,他没想到平日向来默默无闻的人居然是个可以狠心杀人的刽子手。
顾不上喘口气休息会,陆不明跨进房门,剑眉皱起,冷声质问。
“难道只要旁人看不起你你就要指挥妖怪去杀人吗!”
“什么叫只要!我只是明珠蒙尘,可他们却将我贬低到一无是处,难道,他们不该死吗!”
怒意再次涌起,张生趴上屏障,用力啪打,像一头失去了理智的野兽。
而接着,他一顿,低头摩挲着手上的画卷,诡异的笑容浮现脸上。
“我之前一直没名气只是因为我缺少一个机会,不过现在老天也眷顾我,给我送来了机会……”
张生忽地放轻声音呢喃,炫耀似的讲出了近来发生的事。
青君也从他所说的前言不搭后语的讲述中拼出了大致的真相。
张生是个潦倒画家,但心高气傲,对自己一定能成大业之事分外自信。
所以,他对一直嘲笑自己的酒鬼邻里和张家少始终心怀恨意。
前几天,张生在翻之前买的画册子时,一张残卷从中抖落。
他拾起。
泛黄的纸张上,部分色彩早已被磨损,但依稀可以看出上面绘着的是个美人。
见到那画灵感便入泉涌,张生连忙铺开纸,照着那残卷重绘了张。
但纸上的美人是妖怪。
之前她因害人被烧了一部分,也因此身受重伤无法再脱离纸张。
如今张生重新给予她生命,使她可以出现在现实世界里了。
并且,日后对方画多少,她便能出现多少个分身。
为了表示感谢,她答应帮张生实现画家之梦,留名青史。
张生自是求之不得。
那第一步,他自是要报复嘲笑他的两人。
将画好的画卷装好,张生将其送给了喝醉迷迷糊糊躺在巷子里的醉鬼。
等人死后,他又在陆不明发现之前拿走了画卷。
接着,次日,趁张家娶亲,他混进府,将张家少爷约到书房,说要送给他一份大礼。
其实张家少爷只之前在他摆摊卖画时说了句不好看。
但比起时常嘲讽自己的醉鬼,张生更痛恨的还是交集不深的张少爷。
因为他想着,凭什么都姓张,那人生来富贵,无忧无虑,而自己穷困潦倒。
凭什么……
内心的阴暗疯狂滋生,他选择在张少爷最喜悦的时候,将打入深渊。
当时画妖才吞了一个魂魄,尚不能自如地行动。
所以为防止自己被怀疑,他让画妖在杀了人后想办法伪装起来,等他取走。
35. 血染清明·悲喜报 水乡之行
望着眼前蹿起的鬼火和弹指间轰然倒塌的房屋,陆不明迟迟回不过神。
这两天的经历似是场分外诡谲离奇的梦,他难以消化,只能一错不错地前方跳动四溅的火焰。
而一旁,宋青君和宋书禹则长舒了口气。
事情终于彻底结束,那画妖日后不会再出来害人了。
不过……
眉头轻皱,宋青君原本被火光照得更显朦胧柔和的面容又不自觉染上忧愁。
之前被吞噬的魂魄早已被画妖消化,无法救出了。
想到这一点,怀疑与担忧不禁涌上她的心头。
之前,在宋府,宋青君一直守着自家小院的一亩三分地,不喜外出,逃避红尘。
之后,遇到宋书禹,她踏进了阴间的世界,走上了与鬼同谋、帮鬼寻仇之路。
原先她认为与鬼仙携手同为惨死鬼寻仇之事也算是意义非凡。
可如今,出了宋府,置身于大千世界,宋青君惊觉这世上的险恶与危险太多了。
而与之相对应的,地府给出的解决之法却并不完善。
不知成为鬼仙究竟是福是祸……
再次叹气,青君微侧头,素淡的脸转向身旁的宋书禹。
她猜测对方也有这种感觉。
不过,因自己与对方都是沧海一粟,都只能被洪流裹挟着飘荡,所以,虽心里满怀忧虑,宋青君却没出声说什么。
两人一鬼皆沉默无言。
片刻后,火势减弱,爆鸣声逐渐细碎。
等房屋被彻底烧成了废墟,宋书禹将笼罩的鬼气收回。
凉风呼啸涌入,带动飘浮着尘埃的空气重新流动,将陆不明的头脑吹清醒了几分。
他蓦地回神,挪过脚尖转向宋书禹,想说什么但又不知如何开口,只能无力张着嘴。
而宋书禹见他这呆样,没有解释的打算,牵过青君的手便挥挥衣袖化成黑烟飘散了。
四周重归寂静,只余盘旋在空中的一句随意缥缈的话证明今晚确实非同寻常。
“你便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吧,对了,这着火的事就交给你想理由解释了。”
听到这话,陆不明一愣,然后猛地又转回面向屋子。
方才,火燃起时宋书禹便释放鬼气将张生的小屋包裹了起来,所以周遭的屋子丝毫没受影响。
宣城的百姓现在也正沉醉梦乡,对此无知无觉。
这是好事,只是苦了陆不明。
前面,没了支撑的横梁轰地倒塌,弹起满地的灰尘木屑。
裂口处尚未熄灭的红色火星一闪一闪,像一只扑闪眨巴的眼。
与那眼对视,陆不明脑子又搅成了一团浆糊。
他该怎么解释啊……
脸不禁愁苦地拧起,可月光洒落,风声依旧,无人给予回应。
之后,关于陆不明是怎么解释的,宣城又发生了什么宋青君和宋书禹都不知道了。
因为他们次日便收拾好了包袱继续北上。
原本一人一鬼也就只打算在宣城歇个脚,可没想到先是遇到崔珏再是撞上画妖,迟了几日才得以重新出发。
而且这次经历分外特殊,宋书禹没收到鬼气。
不过他也不觉得是白忙活,毕竟除了恶妖还保下了一城的安宁,比得到鬼气更有意义。
另外……
只要与青君同行,他做什么都开心。
偷摸着瞥向身侧悠闲喝茶的人,宋书禹内心的欣喜怎么也压不住,嘴角的笑容更是常挂着,落不下去。
但是笑声太明显了。
时不时听到旁边传出傻笑,宋青君无奈摇摇头,放下茶杯。
他们此时坐在用法术化成的马车里,十分静谧的空间,稍微穿出一点动静都格外清晰。
不过马车不是寻常马车,是宋书禹用法术所化,看着外观上与旁的无异,只是不同之处在于它如魂魄般,旁人看不到也摸不着。
同时,车内,宋书禹特意添置了些物件。
角落立了个柜子,里面摆着几个瓷白茶杯和几盒点心。
装满热茶的青瓷茶壶则被放在小桌上,飘出缕缕热气。
原本空无一物的马车如今茶香缭绕,宛如画中仙境。
中心处,身着天青色长袍的宋青君眉眼微弯。
清眸被熏出水光,她淡雅脱俗的白净容颜也在映衬下更显温婉。
带着笑意,她取出新茶杯,沏上茶,推过去,接着伸出另一只手打开点心盒子,捻起块糕点放到宋书禹手里。
然后,没抽回手,青君还顺便俯身凑近,神情透着些戏谑。
“在想什么呢?这么开心?”
偷笑被抓包,宋书禹腾得红了脸。
同时,猛然被白皙如雪的面庞冲击,他只觉得入目皆白,但又移不开视线。
看久了,眼前晕出一圈圈光晕,惹得头脑发昏。
可随着身旁人的凑近,吐息轻扑脸上,携带的沁人心脾的淡淡清香又让他脑袋异常清醒。
就这样,半醒半昏间,宋书禹只能无意识蜷缩手指,说不出一个字。
而对面,迟迟没听到回应,青君心里有些没底。
本只打算打个趣,可似乎用力过猛了,她便尴尬地轻咳一声,抽回手退了回去。
见状,宋书禹骤然回神。
为自己木头一样的反应生闷气,他面脸懊恼地扭头,捶胸顿足。
可恶,这废物的嘴!
宋书禹狠拍了下嘴巴,可还不解气,他便伸手扯了扯自己高高扎起的头发。
感受面前阵阵风掠过,宋青君虽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脑海自动浮出抓耳挠腮四个字。
不禁失笑,她又伸手将对方拿着点心的手拖起,举到他嘴边。
“好了下次不逗你了,吃吧。”
这次宋书禹想也不想直接点头,立马将糕点吞下,然后不松手。
接着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他握着青君的手贴上脸颊。
热意传上掌心。
目光直直望着对面,宋书禹脸依然红,但眼尾更红,蔓延出无尽旖旎。
他用极轻的声音温吞说道:“不行……”
这话来得突然,青君一开始还不明所以,等愣了片刻后才终于反应过来。
这下真不由得扩大笑容,她闷声笑着,肩膀都压不住地轻颤。
“你还想我这样调笑你啊……”
见她的反应,宋书禹不自在地飘忽着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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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身体却很诚实地点头。
一人一鬼便像这般没有负担地相互打趣着。
日子也在不经意间悄然溜走,一晃神就到了清明。
蒙蒙细雨如丝,绵绵不断地轻敲击土地,让干燥的沙砾染深了颜色。
周遭又飘满水雾,潮气沾上发丝,贴上衣袍,沉甸甸的,分外令人烦心。
不过好在马车可以隔开外界的泥泞与雨滴,毫不受影响地缓缓前行。
最终,停在了一处水乡。
水乡流水清澈,江上还升着薄薄一层水汽,分外朦胧。
环绕四周的粉墙瓦黛配上缥缈烟波,构成了幅素雅的水墨长卷。
宋书禹在梦中向青君展示了这画面后,青君便被那宁静悠远吸引,挪不开视线。
反正是四处游历,一人一鬼便打算在这暂住几天。
于是,正是清明的后一天,宋书禹将马车化成实物,然后跳下去,立在门旁帮青君撑伞。
可在被扶着踏到地面时,宋青君突然被个不知从哪蹿出的疯婆子扯住了衣袖。
那婆子蓬头垢面,衣衫褴褛。
被杂乱油腻发丝遮挡住大半的眼球凸起,眼眶深陷,看着格外让人不适。
用力张大瞳孔,她凑近,神色呆板但语气急切。
“灵儿?是你吗?娘终于找到你了,快跟娘回家吧……”
干裂起皮的唇瓣僵硬地上扬,她絮絮叨叨说着,同时尽量扯出一个慈爱的笑容。
但其实看着不伦不类。
不过宋青君也看不见。
听完婆子的话,原本被突来的变故弄得紧张一瞬的她感觉到来人没有恶意,语里的焦急之情也不似伪作。
所以没在意传入鼻尖的臭味,也没管衣服是否被蹭上污渍,青君低头。
无神但温和的眸子对上婆子的脸,她轻声道:“阿婆,您认错人了,我不是灵儿。”
婆子闻言怔住。
青君感受到对方突然僵住的手,暗自警惕地捏紧拳头。
可接着,出乎意料,那婆子松开了手,退后。
她垂下眼,神神叨叨地连点了好几下头。
“是,是了,你不是灵儿,我还要去找,我的灵儿,灵儿……”
说着,转身走远,婆子继续边走边扯着嗓子呼唤。
一手打伞一手牵着青君手的宋书禹刚才没来得及反应。
而等他反应过来了那婆子又干脆地走了。
望向渐远的身影,他皱起眉头,心里隐隐被异样划出一道小口。
啪嗒的雨点声不间断地响着。
可听四周只有雨击江面和那婆子沙哑叫唤的动静,他察觉这水乡安静得过头了。
将视线投向前方,宋书禹只能看见弥漫的雾气,看不清前路。
他将伞斜向宋青君,凑近,轻声道:“姐姐,你有没有觉得……”
“嗯。”
对声音格外敏感的宋青君自然发现了。
她点头,也将望向前面。
“周围太安静了。”
连绵细小的雨投入江面,漾开圈圈涟漪,好像有只无形的手在轻点江水,与畅游其中的鱼儿嬉戏。
但不知,是否真的有那手……
36. 血染清明·爆杀气
宋青君与宋书禹都察觉这水乡不对劲。
本想随意放松下心情的一人一鬼精神再次高度紧绷。
不知前方是何危险,但既已发现端倪,自是不能走了……
宋青君抿紧唇,微侧头向宋书禹颔首。
宋书禹释放出鬼气探察四周,加固了青君身上的防御后带着她,缓缓走进了浓雾。
路上空无一人,房屋门窗紧闭。
清明特有的冷清配合着水乡死一般的空寂,透露出令人胆寒的诡异。
飘浮空中的水汽渗透凉意。
衣物虽没被沾湿,但宋青君始终感觉到一阵黏腻之感,挥之不去。
她不由得搓了搓早冒起鸡皮疙瘩的手臂。
一旁,见她被冷到瑟缩,宋书禹抬头望着周遭化不开的迷雾,轻撇眉心。
伸手接过落下的雨滴,他感觉那水竟比他的手更冰凉。
“真是奇怪的地方。”
失神地望着指尖,宋书禹喃喃道,然后转了转伞柄。
油纸边缘挂着的水顺着转动的伞骨射向四方,划出道道弧度。
温暖的鬼气悄然充盈伞底,将凉意隔绝。
身体逐渐回暖,宋青君知道是宋书禹做的,仰头,嘴角绽开一抹笑意。
“多谢。”
而接着她又转回头,神情变严肃。
“这地方确实奇怪,我们先到客栈歇歇脚,打探下消息,若有异动便顺势而为。”
“嗯。”
之前释放出的鬼气早已找到了合适的地点,宋书禹将青君带了去。
那客栈也分外冷清。
没人,只有几张桌子,不过有张桌上还放了个冒热气的茶壶。
这说明此地是有人的。
果然,下一刻,屋后的布帘被撩开,一丰腴妇人走了出来。
“小喜你好好待在屋里,别老捣蛋!”
她对着屋内的人呵道,接着转头看见立在门口的两人,一愣。
而后笑意逐渐爬满整张圆润的脸。
“哎呦,来客人啦。您们是路过来这歇脚的吧,来,快坐吧,喝喝热茶暖暖身子。”
连忙踏着碎步走上前,她拿出几个杯子,边倒茶边招呼着宋青君他们坐下。
总算见了活人,但一人一鬼并未放松,谨慎地牵着彼此,落座。
客栈娘子坐到了对面。
她应早已过了三十,但完全不似到了半老徐娘的年纪。
反而,不知是不是因水乡水汽养颜,她肌肤尚且光滑细腻,看着风韵犹存。
莲藕般的白臂支着桌沿,她半倚着望向窗外。
见眼里皆是朦胧雾气,客栈娘子幽幽叹了口气。
“哎,这天怎就成这样了呢……”
不敢喝递过来的茶的宋青君原本抱着茶杯捂手,听到这话,抬眼,接过话头。
“最近怎么了吗?”
听到她说话的客栈娘子回神,转身面向青君,面带着化不开的愁容。
“也不知怎么了,清明这几天老是下雨,气温还突然转凉。本来这地方景色优美,可现在行人都不到这来了,我们这都空了好久了。”
一声轻叹再次溢出双唇。
不过忧愁的神色也没挂太久,她又笑着眯起了眼睛。
“你们是唯一到这来的,但也正好赶上了好时候!”
想到这诡异的死寂,宋青君完全不见喜色,心里的不安之感惹得她不由得皱眉。
但对面没有发觉,反而起了攀谈的兴致,客栈娘子端来盘花生米,边抛着边絮絮说了起来。
“我们这地十年就有一次祭祀祈福的习俗。今年刚好又到了十年。”
“昨个不是清明吗,我们刚祭拜了祖先,献了贡品,今天晚上就要去祖井祈福。你们啊,也正好能沾沾喜气!”
眼里满是期待,她面上也带了光彩。
想来这祭祀活动对水乡里的人来说定是意义非凡。
不过……
听着阵阵雨声,宋青君觉得四周完全没有活人的气息,便疑惑出声。
“这祭祀如此重要,可怎么现在这么安静?”
“我们这向来宁静安逸,没有什么噪音是常有的事。”
客栈娘子不认为这是啥奇怪的事,语里满带着自豪说道。
接着,她又笑着补充。
“而且昨日大家伙又花了整整一天忙着在祖井祭祖献贡品,现在定是累得瘫在床上呼呼大睡呢。”
“你们等等,今晚就又热闹了。”
白如面团般的脸盈满笑意,客栈娘子似是个玉面菩萨,光看着就能让人心生好感。
而且她温和的话语也异常亲切,令人不自觉卸下防备。
但青君心里总觉得有些异样,说不上来为什么,就是感觉闷得慌。
她心不在焉地嗯了声,算是回应。
这时,刚才一直闭目用鬼气探查水乡的宋书禹睁开眼,悄悄扯了下青君的衣袖。
他用鬼气传音。
“姐姐她说的没错,这里每家每户都待在屋子里,要么睡觉要么打扫院落,没有异常。”
闻言,宋青君放回手里的茶杯,敛下眼眸。
似乎一切都很合乎逻辑,他们之前的担心也是多此一举。
但她还是没彻底放下怀疑,想不通其他的,却想到了明显怪异的一点。
“对了,方才我们进来时遇见了个老婆婆,状似疯癫,不知……”
撩起眼皮,宋青君将视线直直对上前面笑意盈盈的眼。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她柔声问道,像只是随口一提。
可客栈娘子猛地对上她那淡漠又空洞的眸子,觉得自己似乎被完全看穿了去。
顿时浑身发毛,她唇边弧度一僵。
“她啊……”
眼不自在地扑闪了几下,客栈娘子连忙端起茶杯抿了口后接着才说道。
“她丈夫在她怀着孕时就意外落水死了,之后她生下了个女儿。
“但因看管不当,在她浆洗衣物时,那女婴失足落到了水里,也被淹死了。”
“之后她就变得疯疯癫癫的了。”
窗外的水雾不知何时蔓延进屋内,化成白纱将客栈女子的面容罩了住。
对面看不清她的神情,只能听见一道满含悲叹的虚幻声音。
“哎,十年了,她也是个可怜人啊……”
这叹息如梦似幻,让人听不真切。
鼻尖再次闻到潮气,宋青君眯了眯眼睛:“原来是这样,确实是令人唏嘘。”
说完,她移开视线,拉着宋书禹起身。
“我们有些累了,想上去收拾会,等晚上到了祈福的时候还请您唤我们一声。”
对面,终于摆脱了那让她倍感心虚的眼,客栈娘子立马松了口气,赶忙点头将他们带了上去。
挂着温和的笑容,宋青君拉着宋书禹进屋,而后等听脚步声渐远,她瞬间沉下脸,关门。
宋书禹刻意用法术将这屋与外界隔绝。
接着见面前人面色严肃,他顺着青君坐到桌边。
“姐姐你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具体到说不清什么,只是,心里总有些异样。”
宋青君伸手,失神地轻点桌面。
接着,想起什么,她抬头,问:“四周流水怎样,可算湍急?”
“并不,甚至可以说得上平静,应该是淹不死人的……”
说到这,宋书禹顿住,脑海嗖的闪过灵光。
宋青君不紧不慢地接下去。
“更何况还是个土生土长的壮年男子。而且……”
她侧头,微俯身凑近。
“之前那婆子拉着我说找到女儿了,似乎是不知道她女儿已经被淹死。到像是……”
“失踪了!”
回过味来的宋书禹猛地直起身子,神情也凝重起来。
“另外姐姐,人是十年前出事的,这祭祀也是十年一次,不知其中是否有什么关联。”
说着,脑中不自觉浮现出种种血腥的祭祀巫术,他不禁后背发凉。
青君不确定所想的是否是忧思过度,只能顺着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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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喃。
“或许到了今晚就知晓了……”
是夜,细雨已停,只余飘浮的淡淡烟波。
寂静的水乡突然有了生气,人们走出瓦房,穿过迷雾呜呜泱泱地赶到位于中心祖宅。
青君他们也跟着客栈娘子和她幼学之年的女儿去到那。
宅子看着好些年头了,砖瓦都有些褪色,里面很空旷,只有口大井。
旁的人围在外面,几位穿着青白纱衣,脸上擦着厚厚白粉的姑娘在里面翩然起舞。
水袖飘扬,宛如游龙,在雾气朦胧中更显得美妙。
周围人看得如痴如醉。
一舞跳完,族长在姑娘们的簇拥下缓缓走出。
那是个老头,脸被花白的眉毛胡须遮住,只露出双眯着的细长眼睛。
摸着长到拖地的白须,他拄着拐杖,绕井转圈,口中振振有词。
接着,走到井后,面对门外的众人,他将三枚铜钱抛入井中。
“愿先灵保佑,来年风调雨顺,衣食无忧。”
话音未落,众人突然俯首跪下,边磕头边重复高呼三声。
一声比一声高。
尚未反应过来的宋青君和宋书禹只呆呆立在外围。
感觉这祈福同其他的没什么两样,宋青君心里升起疑惑。
她觉得自己可能真是多虑了。
但,下一刻,水流声骤然响起,原本平静的井传出哗啦啦的声音。
所有人抬头,屏气望向祖井。
宋书禹则微微眯眼,悄然握住拳头。
水声越来越嘲杂,似乎蓄势待发。
最终,血红的水漫出井口,一道冲天的水柱猛地蹿出!
震得那白须老头直接仰躺到了地上,拐杖也骨碌碌滚远。
他胡须颤抖,瞪大的眼里慢慢映着像要捅破天的水柱。
接着水柱逐渐变细,消失。
乌云在上空集聚,投下了阴影与红雨。
一滴、两滴……
气氛凝固一瞬。
而后所有人飞速地爬起,面上满是激动欢愉。
“显灵啦!显灵啦!”
他们欢腾跳跃着,仰头要接滴落下来的红水滴。
可一声惨厉的尖叫倏然划过所有人的耳膜,震碎了这热闹的场景。
“啊啊啊!”
一男子捂着冒出丝丝黑烟的手,痛苦地倒地打滚。
那手竟被落下的水穿透,烫出了个小洞。
血液滴落,混合雨滴,一时分不清那个是血,还是都是血……
雨势逐渐增大,雨声从由清脆的啪嗒声变得淅淅沥沥。
落上砖瓦,砖瓦破碎,落上血肉,血肉尽毁。
惊恐代替了喜悦,爬上众人的脸。
顷刻之间,静谧的水乡变成人间炼狱。
浓稠的血水侵染了每一寸土地,惨叫哀嚎声不绝于耳。
众人惊慌乱窜,挣扎着向外逃离。
而一人却逆流而上。
“灵儿!是灵儿回来了!”
疯婆子挥臂高呼,凹陷的眼闪烁着灼热的亮光。
她要接血雨,可雨却似乎刻意避开了她。
她身下的地面丝毫没有被打湿,在一片红色中空出了小块白点。
宋青君与宋书禹也是如此。
宋书禹早支起了屏障,但那雨却像是有眼睛,完全没有滴落到他们那边。
他倍感疑惑。
同时,那血雨干净剔透,没有妖气,没有鬼气。
他看不出是什么,但知道自己碰上了也绝对讨不到好。
不禁心下警惕,宋书禹想释放更多的鬼气,却发觉自己竟被无形的气息压制了。
望着满目猩红,他根本使不上力。
“姐姐,这地方似乎不是我们能干预的……”
惊地瞪大了眼,他声音轻颤。
远方,水面蛄蛹着冒出一张女子的脸。
它围着祖宅绕圈,平静的江面顺着它掠过的轨迹漾开圈圈涟漪。
接着,一只巨手将宋青君他们卷进了水中。
37. 血染清明·井娘祭
突然被冰冷的水淹没,宋书禹一惊,赶忙捂住青君的口鼻。
鬼气隔开江水,留出了小片可以呼吸的空隙。
宋青君心有余悸地大口喘气,尚未从这变故中回神。
脑子纷乱如麻,她只觉得周围冰冷刺骨。
唯有环在腰上的臂膀和后背紧靠着的身躯传来了些许温暖。
而宋书禹望着上方逐渐变远的江面,紧紧抱着怀中人,试图侧身游动。
但四周无形的压力阻挡了他的动作。
原本并没有多深的江水不知为何突然变成了万丈深渊,仿佛没有尽头。
宋青君和宋书禹只能毫无反抗之力地不断下坠。
亮光渐暗。
最终,眼前只剩幽深不见底的空洞。
可片刻后,静谧之中,一个小泡突然在飘扬纷飞的衣袖旁冒出。
啵——
那气泡蓦地扩大,将一人一鬼裹到了里面。
抱着青君的宋书禹猛地失了浮力,啪地掉下,背狠狠砸到了气泡底端。
薄薄的一层膜看着脆弱,却没有破,只是像水波般晃动了几下。
青君回神,连忙拉着宋书禹起身,尽力保持平衡。
这时,死寂的水开始流动翻卷。
一个女子从漩涡中浮现。
毫无血色的脸在身后看不见五指的黑暗的映衬下更显惨白。
狭长的凤眼不带一丝温度,配合身上红得要滴血的红衣,美艳又极具攻击力。
不过,最让宋书禹感到意外的是——
她的琵琶骨被好几道青色的丝线穿过。
青线随着衣摆飘荡,看似松垮地环绕全身。
但,穿过之处,缕缕红血丝不间断地飘出又消散,将那小段青线染红了。
应是极为痛苦的,而那女子面无表情。
将冰冷的目光投在人鬼身上,她飘上前,绕着气泡转圈。
宋书禹紧张地环着青君,宽大的衣袖完全将人包裹。
身体像绷紧的弦,蓄势待发。
就算会有崩断的风险……
那也要保证青君要安全离开!
这般想着,他脑海飞速预设了好几种情形。
其实才打照面,宋书禹就看出了面前的女人是鬼,而且是鬼煞。
但不知为何,这鬼煞很平静。
按理来说,鬼煞分两种。
一种是被道士告知死因而后炼化的鬼,一种是死后怨恨极大但始终不知死因的鬼。
之前宋书禹是前者,自己不会随意伤人但会受道士控制,身上带有道士打下的咒术。
面前女人身上有咒术,但明显不是宋书禹熟悉的那种。
而且他没在这水乡察觉到有道士这种人。
这说明她是后者。
可后者向来毫无神智,见人就杀。
女人方才所下的红雨虽算不上温和,但也没有明显的煞气,甚至会避开部分人。
这就很奇怪了……
望着那锐利的眼,宋书禹对这超出他认知范围的鬼煞不自觉地心怀敬畏和恐惧。
不过他不能退,便强装镇定地与其对望。
而听到身旁令人毛骨悚然的流水声,宋青君觉察有东西来了。
同时,感觉着宋书禹身体那不容忽视的轻颤,她猜到来者不容小觑。
不过她不认为那家伙带着恶意。
毕竟想干掉他们就用不着再设个气泡了。
于是,握紧脖颈旁颤抖的手,宋青君抬头,报以平静安抚的眼神,接着侧身转向声源。
“你将我们带到这来是为什么?”
她镇静说道。
女人闻声停下。
水声消失,重归寂静。
半晌后,缥缈的声音响起。
“你是鬼仙……”
女人突然凑近,对着宋书禹轻声道:“帮鬼诉说冤情的?”
无法言说的压迫感袭来,本能让宋书禹僵在原地。
他只能轻嗯一声。
得到回应的鬼煞扭头便如蛇般游向远方,然后带来了一个男鬼。
那男鬼大概二十来岁,面容呆滞,鬼气不强不弱,看着是个正常鬼。
“你帮我将事情说给他听,好了,我让你们安全离开。”
没有拒绝的余地,宋青君便点头应了。
下一刻,一道幻境展现在了人鬼面前……
原来这水乡有种习俗,唤作井娘祭。
原本这是在族里连生女婴的情况下举办的,后来演变成了祭祀活动。
每逢十年的清明,族中便要选出个未满月的女婴,裹以红布,投入祖井。
祖井早已废弃,无水。
壁上缠着杂乱的红线与青苔。
底部压着青石雕的锁女符,上刻“井娘纳阴,必赐麟儿”。
水乡众人恪守传统。
每到那时,雾气弥漫,宛如仙境。
外面热闹欢腾载歌载舞,里面却骸骨累累阴森恐怖。
但无人得知,井下亡魂被一种神秘的气息吸引,开了灵智,得知了往事。
怨气悄无声息地凝聚,镇压的青石符纹也一点点裂出细纹……
十年前,清明前夕有两位妇人诞下女婴。
一位是客栈娘子,一位便是那疯婆子。
不过后者生得早些,到清明时孩子已经满月了。
那时的疯婆子也还是个娇俏的少女,面上满是初为人母的慈爱。
看着襁褓里那女孩灵动的杏眼,小夫妻俩决定将女孩唤作灵儿。
冠以夫姓,便叫孟灵。
他们对未来三口的生活满怀期待。
但,世事无常。
族中宣布客栈娘子的女儿被选中成为井娘时,他们命运也急转直下。
当时,小两口虽蛮不是滋味,但心里还是卑劣地无声松了口气。
临走时,他们望着高堂上族长无悲无喜的脸和对面妇人盈满绝望的眼,垂下眸子。
最终还是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也就错过了,那群人暗谋的计划……
客栈娘子自是不愿将女儿献祭。
虽说她女儿是最合适的人选,但满月的也未尝不可。
毕竟不是每次都有适合的女婴,之前也有过选择满月了好久的女孩子的先例。
所以,凭借着开客栈积攒下的财富,他们两口撬动了族长的心,也蛊惑了众人。
高台之上,端坐的白面老人缓缓抚摸着垂地的长须。
他面上一派端庄威严。
但,被长眉遮住的眼隐隐闪过暗芒。
那是浸满了贪欲的精光。
“嗯,也不是不可……”
他微微抬眸,轻声说道。
于是,在孟小两口走后,族长拄着拐杖,来到抱着孩子的客栈娘子面前。
他指向被刻意摸上白粉的孩子,开口。
“这喜儿面色惨白,似是先天不足,这般去当井娘是带不来福泽的。”
“今年还是选满月了的好……”
周遭寂静无声,苍老沙哑的声音回荡瓦房,清晰入耳。
可众人垂首,无一人反对。
屋中环绕着燃起的烛光摇曳跳动,溅出点点火星。
字画被照亮。
珠宝金银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香炉熏出飘渺青烟,极淡的香气混合名贵茶叶的清香,似酒般另众人陶醉。
一片光亮下,唯独人的脸藏在了阴影里……
清明那日,众人毫无预兆地闯入了孟小两口的家。
有的人忙活着从柔弱的女郎手中抢孩子。
有的人专注着阻拦拉扯要上前阻止的丈夫。
女人们拿出红绸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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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包裹,匆匆赶往祖宅行祭祀典礼。
她们身后是哭喊追赶的姑娘。
男人们挥舞着手臂拦截那面容狰狞,满含恨意的年轻男子。
他们挂着和善的笑容,眯起眼睛。
一人还打趣似的出声安慰面前的人。
“哎,孩子以后还能再生嘛,这祈福也是一种荣光——啊!”
终是难以忍受,孟小郎君猛地暴起,挥拳砸去。
那人被打得偏过头,一愣。
众人也顿住动作。
瞬息后,一声轻笑响起,一口混着血的唾沫被吐出。
牙齿掉落在青石板路上,发出啪嗒的声音。
随那声音而来的,是铁一样的拳头。
事情一发不可收拾了。
那群人眼里是眩晕的白色,脑子是浆糊。
耳边传来拳头呼啸而过的风声,嘴里溢出因疼痛而发出闷哼声。
没人在意远方的歌舞与哭喊。
他们只是像发疯了的野兽,拼了命地相互撕咬。
可惜,双拳难敌四手。
最终,孟小郎君身体扭曲地折着,倒在地上。
带着满脸的青紫和满身伤痕,他不甘地瞪大眼,断了气。
充血的眼凸起,血丝在眼球边蔓延,似是要挣扎着冲破天空。
围了一圈的人停下动作,低头,喘着粗气,接着拍拍手离去。
而祖宅处。
被拦在屋外,亲眼看着自己女儿被毫不留情地摔下井中,小娘子绝望地发出悲鸣。
可这喊声也被祈福声盖住了。
她身后,浓浓迷雾中,众人俯首跪地,虔诚地祈祷着。
“愿先灵保佑,来年风调雨顺,衣食无忧……”
一声更比一声高。
最后,众人散去,只余小娘子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等勉强回过神,她呆滞地拖着步子走回家中,却只看到了那躺在地上的,早已冰凉的,尸体。
被扯乱发丝飘扬着啪打着脸。
同时糊上泪水,几缕发丝黏黏地贴上脸颊。
小娘子佝偻下背,白净的脸一下子像是苍老了几十岁。
“哈、哈、哈哈哈……”
断断续续的笑声从唇边吐出,她睁着干涩发红的眼,面上一派疯癫……
幻境结束。
眼前再次被漆黑与虚无填满。
宋青君与宋书禹都久久无法回神。
从宋府离开后,青君有时受宋书禹的托梦,倒也见了不少景观。
可这般现象她还真是闻所未闻。
不如满天红雨血腥。
但毫不掩饰的刺骨的恶意与扭曲却比鲜血淋淋的场景更让她遍体发寒。
手脚冰凉,宋青君不禁瑟缩了一阵。
感受到怀中人的颤抖,宋书禹将她抱得更紧了。
融融暖意流淌。
而面前,那女子仍是面无表情。
这场景她见了不知多少次了,心里自是丝毫起不了涟漪。
她冷声道:“好了,说吧。”
那声音透着凉意,没有波澜,似乎比江水更加寒冷。
宋青君知道了对方大概是被献祭的女婴所化,而被带来的鬼则是那孟郎君。
灵儿也是被残害的婴儿之一。
她满含怨恨,鬼气与其他女婴聚集在了一起,化成了面前这女人。
同时她想让父亲得知真相去报仇。
可鬼是不相信鬼话的,她便只能找鬼仙,也就是他们来帮忙了。
但……
敛下眼,宋青君嘴上说着幻境中看到的事,心里却暗暗沉思。
她们死时只是婴儿,也没有鬼仙相助,那一直被镇压井中的她们是怎么得知这些事的?
靠那神秘力量吗?
那指引她们的神秘力量是什么……
38. 血染清明·四月四
深埋于地下,有一条河流勾连了阳间与阴间。
那河便是忘川。
忘川静谧无波,水又澄澈无比,为雾气弥漫阴森死寂的地府增添了点别样的色彩。
而面对那广阔的江面,地府之鬼对这上古河流向来心怀敬畏,只敢远观。
也就无鬼发现那其中其实蕴含着丰沛的灵气……
水乡的祖井早在几百年前便停用。
因为那时的人们发现那井里的水不同寻常,异常香甜但也异常冰冷。
喝一口就如同吞了块冰,凉意直穿肺腑。
水乡的先祖们认为那是仙水,凡人不可随意取用。
将其看为上天的馈赠,他们修缮了那井所在的宅邸。
然后将四周的屋舍搬离,空出那小块地方作为祭祀祈福的场所。
井娘祭一轮又一轮地举办。
女婴一个又一个死去,长眠井底。
虔诚地匍匐地上,期盼福泽降临的水乡民众不知道,那井其实是水乡的江水与地下忘川河流的交汇之处。
正因受到了忘川的影响,井中之水已不再是凡世之水,反而变得冰凉醇厚。
且就算井被废弃,井水干涸,灵气依然充斥井底。
被扼杀井底的女婴们便受到了忘川的指引,魂魄穿过凡间,来到了忘川河里。
她们被灵水浸润,逐渐开了灵智,不用旁人告知也得知了自己的死因。
怨气难消,但忘川水纯净。
所以她们就算化成了鬼煞却也没有明显的煞气,甚至成了半鬼半仙的存在。
而又因气息极为相似,她们便融合成了一个鬼煞。
每当有个女婴沉下,鬼煞的鬼气便增强一分。
她也逐渐从婴儿成长为二八年华的女郎。
同时,随着鬼气的不断积累,横穿其躯体的青石柱也逐渐被磨得只剩了几缕细丝。
那石柱是由安置井底的青石锁女符所化,专门镇压她们的。
挣扎了几百年,井底青石裂出的细纹最终汇成了一道深沟。
可她始终还差一点才能彻底逃脱。
等到十年前,孟灵死后也沉入忘川。
融进了鬼煞后,她知晓了自己与父亲孟郎君的死因。
怨气比其他姐妹更强,她的魂魄影响了整个鬼煞的身体与思想。
鬼煞对孟郎君也带了点“父亲”的感觉,所以她将孟郎君的鬼魂引到了忘川。
但开灵智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的。
鬼又听不进鬼的话,十年来,纵使她反复诉说真相,那男子依然神情呆板。
不过,百年她都等得了,再等千年倒也不惧。
只是没想到,机会居然来得这么快……
在宋青君与宋书禹踏上这青石路的那一刻,藏于地底的她便猛地睁开了眼睛。
鬼仙的气息萦绕鼻尖。
她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机遇。
如若错过,下次便不知多久才能再来了。
正巧封印已松。
鬼煞奋力冲撞那沉重的咒印。
暗流涌动,水花激起。
最终,锁女符应声破碎,冲天的水柱破井而出。
喷涌的忘川水被她的血泪染红,滴落青石,洗刷了满腔怨恨。
可这一番她是全靠蛮力强行突破封印。
所以纵使锁女符碎了,身上的咒术却尚未解开。
青石线在她发力时又瞬间收紧,勒得她躯体似要被撕碎了。
但她不在意。
她飘荡在水上,喟叹着,触碰那向往已久的空气,然后,将宋青君他们卷入了水中……
等青君说完往事,孟郎君果然回了神智。
原本空洞无物的双眼染上仇恨,他双拳紧握,迫不及待地就要冲回阳间复仇。
鬼煞见事成了,一挥手。
水开始旋转流动,形成了漩涡。
宋书禹连忙握紧青君的手,将她抱在怀中,接着,天旋地转。
一道水柱蓦地从祖宅旁冲出,将他们送到了岸上。
鬼煞也一跃而起。
带动的江水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线,仿佛鱼儿摇曳生姿的长尾。
落到地面,她泛着冷光的眸子望向前方。
青白的石砖完全被血色浸染。
祖井旁,族长仰躺地上,脸和身体满是窟窿。血流如注,汇成一滩流向四方。
白长眉毛垂落,随风飘荡,露出了那盛满惊恐的双眼。
人已经死了。
其他人则或多或少被红雨烫到,身上都带了血迹。
不过鬼煞只将部分人定在了祖宅。
所以有的备受惊吓,直接昏迷倒地,有的吓到疯癫,逃了出去。
这处只余十年前的当事人还立在原地。
孟郎君刚落地便直奔以客栈娘子丈夫为首的曾杀害他的男人们。
而察觉抑制自己鬼气的力量消失了,宋书禹才稳住身形便张开了屏障。
他后撤数步,环着怀中人,暗中观察鬼煞的动作,接着附到青君耳边轻声道。
“姐姐,她走向客栈娘子了……”
客栈娘子此时脸上满是血污。
盯着飘来的厉鬼,无法移开视线,她只能死死抱着怀中女孩。
肃杀之气愈来愈近。最终,她猛地跪下。
“孟灵,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但喜儿她是无辜的,我任你处置,求你留喜儿一条生路!”
她哭喊着,浑身止不住地剧烈颤抖,眼球也因恐惧外突到似乎要蹦出眼眶。
怀中的小姑娘对此无知无觉。
她早就晕了,但被护着,没受一点伤。
鬼煞面无表情,垂眸望着面前的女人,未置一词。
青君不自觉屏住呼吸,攥住了宋书禹的衣袖。
而这时,疯婆子不知从哪奔来,扑上鬼煞的胳膊。
“灵儿!娘终于找到你了!”
她仰着头高呼,神情满是激动,眼底的乌青似乎也淡了不少。
鬼煞停住,淡淡地将目光投向她。
良久后,薄唇轻启。
“我不是孟灵。”
浓雾让这声音变得有些虚幻,但疯婆子听清了,她手一僵。
“我叫四月四。”
四月四面容依旧不带表情,说完,又将头转回了前方。
疯婆子脸色瞬间灰败。
她双手轻颤,最后,缓慢松开了。
身体踉跄一瞬,有些站不稳。
解决完仇恨的孟郎君见状,赶忙飘来扶住那瘦弱如纸的女子,将她拉走。
四月四再次迈步。
在场所有人和鬼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她与客栈娘子身上。
宋青君全然忘了呼吸。
压抑的死寂中,绝望逐渐爬上客栈娘子的眼,她肩膀越来越紧绷。
四月四抬起手,可突然——
一丝陌生的气息闪过。
她瞬间警惕,甩头面向气息传来的方向。
手指绷紧,鬼气浮现,江水也忽地掀起波澜。
柔风悄无声息地掀起,拨开了迷雾。
那边,磅礴的鬼气旋转腾起,一道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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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在漩涡中心浮现。
“崔判!?”
才嗅到气息宋书禹便知道了来者是谁。
他分外吃惊,满怀惊异的呢喃不自觉从唇边溢出。
宋青君闻言也颇感意外,微扭身面向风飘来的方向。
黑气顷刻便散去,露出了个悠哉摇着纸扇,眯着狭长眼睛的家伙。
正是崔珏。
他面带笑意,轻扇了几下扇子,蓄势待发的江水瞬间平息。
接着他俯身拱手,和善地开口。
“不必紧张,在下乃是地府判官崔珏,发现此地异常,特来查看。”
四月四沉默,瞥向江面。
那处已被无法反抗的气息按住。
知道硬碰硬讨不到好处,她主动放松了身体。
尖锐的鬼气化作微风散去。
但这不代表她会放弃,要是对面打算制止……
四月四微眯眼睛。
她奉陪到底。
思量着,她出声:“那你来这打算做什么呢,判官?”
“自然是为鬼申冤了,遵循地府现有的规定,从鬼仙那得知真相后鬼有权将魂魄吞下带入阴间。”
笑着接过话,崔珏随意地转身朝宋书禹那边走去。
“所以我不会做什么的。”
他一派轻松惬意,可宋书禹完全不相信他来这真只是看看。
虽说崔珏对他也算有恩,但他总觉得这家伙老奸巨猾,稍不留意就会被对方带进坑。
所以他牵着青君摸摸拉开了距离。
崔珏瞧见了,唇边微笑更深。
仍是一幅无害的模样,他打着扇子,游闲地环顾四周,似是一切与他无关。
气氛因他的到来变得有些微妙。
虽不知他卖的什么药,但四月四也不打算收手。
她继续上前,终于飘到客栈娘子面前。
方才见崔珏来了,客栈娘子面上带了丝亮光,而接着见他全无插手之意,那微薄的希翼又瞬间抽离。
她面如死灰,肩膀塌了下去,只能瞪着眼,颤抖地等待斩头利刃挥下。
“求你,放了……啊!”
四月四伸手点上她的额头,溺水的窒息感猛地涌上。
客栈娘子才吐出一声惨叫就像被掐住了脖颈,完全说不出话了。
她只能弓着身子,抽搐着。
眼忍不住上翻,白色逐渐填满整个眼眶。
手扭出不可思议的姿态,她始终将怀里的女儿抱紧。
但,就在她意识涣散,觉得自己要溺毙时,那窒息感又如潮汐般一下子退去了。
她赶忙剧烈咳嗽。
先前绾好的发髻早已散乱得不成样子。
口涎滴落,几缕发丝黏在脸颊上,衬得她唇色愈发苍白。
她狼狈抬头,生怕对方是想折磨她,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可出乎意料,四月四只是对上她的眼睛,面容平静,然后,转身飘远。
如火的红衣晃荡着,乌发与青线似是装点,也随之飘摇。
四月四轻捏手指,昏迷的和逃回家的人如脱水之鱼,突然掐住脖子抽搐起来。
而后她松手,那些人连忙大口喘气。
“只有真正体验过溺水是什么感觉,你们才能感同身受。
“只有真正看到满载着怨恨的血雨,你们才能心生恐惧。”
“当真可恨。”
冷笑一声,四月四忽地化成水淌落。
祖宅的青石板路以她站的地方为中心,蔓延着裂开缝隙。
最终,轰然倒塌。
39. 血染清明·布棋局 雷霆雨露
地面传来震动的那一刻宋书禹便连忙牵着青君跃起,跳到了旁侧的屋瓦上。
孟郎君也带着其有些恍惚的妻子飘到了一旁的石路。
崔珏则轻点足尖,落于翘起的飞檐斗拱。
仍悠哉地摇着纸扇,他微微眯眼,望着晃动的江面与逐渐下沉的砖石。
水里,人们正挣扎着游上岸。
之前因四月四施法,趴在地上的水乡民众们遭受了溺毙之苦,昏迷的都清醒过来了。
面上满是惊恐与畏惧,他们愣神一瞬后便立刻凭着本能蹬腿远离一寸寸崩裂破碎的青石。
接着,等人上了岸,男人们带血的尸体与废墟也彻底沉入水底。
水面平息。
一切像是被定在了纸上,人们一动不动,甚至忘了呼吸。
四周寂静无声。
只余水滴顺着发丝与脸颊滴落,发出滴答的脆响。
吸满了冰凉刺骨的江水衣物也不间断地淌落水住,汇成了条条溪流。
人们伸着脖子望向江面。
一息之后,平静的江水再次传出哗啦的动静,中心处,卷出了黑色的漩涡。
漩涡一圈圈扩大。
瞳孔不自觉震颤,紧盯那卷起的水涡,岸上的人浑身颤抖,唇色被咬到泛白。
而在众人皆如石雕般呆立之时,客栈娘子突然惊呼着扑到一侧。
那侧躺着昏迷的喜儿。
喜儿原本在客栈娘子怀里,但祖宅坍塌时,四月四一边化成水,一边又施法将其从客栈娘子怀里抽走,送到了岸上。
所以在场的只有喜儿还安然沉睡,对一切无知无觉。
不知那厉鬼是何心思,被波浪拍着撞上石路的客栈娘子也顾不上疼痛,迅速爬上岸冲过去将女儿捞回怀里。
可在她触碰到喜儿胳膊的那一刻,水柱猛地从漩涡中冲出。
地面被带动着剧烈震动,她一时不慎,跌倒了。
眼里满满映着那冲天的流水,似曾相识的一幕让众人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
不过这次水很快砸下,激起层层浪花,翻涌着扑上岸。
宋书禹赶忙挥袖将宋青君罩住。
同时,见四月四这一阵一阵的举动,他满脸疑惑。
“这家伙在干什么?要折磨这些人来发泄怨恨吗……”
“不。”
一直沉默的宋青君忽地出声。
听着不断响起的嘲杂声,她感觉感觉心有点堵,微弯腰,伸手捏住面前的衣袖。
脑海闪过灵光,宋青君缓缓开口。
“她是为了……”
“成‘神’。”
身旁突然传出声音,与她说出了同样的话。
一人一鬼面带惊讶地转头,发现崔珏不知何时飘到了他们身侧。
话是他说的。
没在意他们的目光,崔珏收起扇子,轻敲击手心。
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眯起,让人看不清里面究竟藏了什么。
而后,沉默中,他勾起的唇溢出了一声喟叹。
“真不愧是忘川所育的生灵啊……”
前方,好不容易平息的浪潮再次涌动,中心又出现漩涡。
不过这次,水柱缓缓上升,形成了个平台。
四月四的身影逐渐在平台上浮出。
最终,她立于众人之上,俯瞰整个水乡。
红衣如火般舞动飘扬,青丝与细线交错拂过冰冷的面庞。
垂下眼,四月四用不带一丝温度的眸子掠过众人。
被那冰冷的视线扫过,人们都因恐惧而双目圆瞪,双腿打颤。
接着,一个个,仰着头,扑通跪到了地上。
四月四神色淡淡。
被囚于水中几百年,一开始,她想过要在脱逃之时掀起洪水,将所有人连同整个水乡淹没殆尽。
让大水洗刷她无边的怨恨。
可后来,她从婴儿长成小姑娘,再长成了少女,也看着一群群孩子长大成人,生儿育女。
曾经天真烂漫,在井娘祭进行时只敢躲在大人身后偷瞄的孩子们身形逐渐拔高。
神情也一点点变麻木,甚至,狂热。
他们匍匐于地,扭曲又诡异的虔诚姿态倒映在了他们身后的孩子眼中。
那双眼,代代传承……
相同的戏码一幕幕轮回上演,四月四见了,生出了些异样的情绪。
放水淹死所有人的心思变淡了。
但她分外迷茫,不知那情绪是什么。
直到十年前,一群妇人将孟灵从孟小娘子手中夺过,争先恐后地把其递给族长。
所有人都呆呆站着,看那枯瘦又满是死气的双手将尚在襁褓的婴儿推向黄泉……
四月四猛然明白那情绪是什么了。
是悲戚。
她突然想到,如果当初被献祭的不是她们,而是另外的女婴,那她们会不会也变成这般呢?
麻木地将自己或他人的孩子送往冰冷的地下……
这般思索着,四月四意识到水淹与屠杀或许解气,但改变不了任何东西。
大人死了,孩子会成长为大人。
井娘祭没了或许还会出现石娘祭、水娘祭……
因此,她彻底放弃了原先的想法。
与其将这破坏成废墟或坟场,不如让弥漫的冰冷浓雾彻底散去。
她打算成为这水乡的神明。
不过成为神不是为了推行以报复为目的的虐杀统治,而是——
改变。
她要让这里从根本上获得改变。
让尚未被玷污的孩童远离血腥,让残忍不仁的祭祀彻底消失。
因此,四月四操纵红雨又掀起巨浪。
她想令众人心怀畏惧,同时也将一颗种子悄无声息地埋进他们心里。
那便是卑微地献祭换不来福祉,只能招来报复与仇恨。
不过她本意不是真的屠戮。
因此血雨和水浪只是看着恐怖,除了十年前的当事人,其他人都平安无事。
尤其是孩童。
至于那白须族长,四月四之所以没留情一是因为那人确实伪善残忍,二便是她要把这里的一切推倒重建。
而一山不容二虎……
这番计划在她脑海里盘旋了十年。
如今终于挣脱束缚,她如愿将其实施,本以为事情可以按着她预想般顺利进行,可是……
将视线从众人身上挪走,四月四的目光对准了前方眯着眼笑的判官。
这个家伙的到来让一切都变得微妙了。
不知地府那边对她这鬼煞是何态度,四月四暗自凝聚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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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川死寂的水开始流动。
崔珏身旁,宋青君他们感受到空气中有些躁动的气息,不禁后挪几寸。
本来宋书禹想直接飞走的,但觉得这暗流涌动的氛围下不适合,便只得再次加厚屏障,面色紧绷地牵着青君的手,随时打算逃走。
而漩涡中心,崔珏仍一脸悠哉。
他毫不在意对面四月四幽深的目光,低头环顾了一圈。
“真不愧是忘川所孕育的生灵啊。”
他仰头对着四月四笑道:“忘川源于地府,你被其滋养便也可算作我地府中鬼。
“加之你身上带有仙气,只须除去穿骨的锁链,等煞气全消……”
刷得打开扇子放于脸前,崔珏只露出了双狡黠的狐狸眼。
“你便可成我地府的仙。”
这话在四周寂静氛围下显得尤为洪亮。
话中的内容也重重地砸在了四月四心上。
她意外地挑了挑眉。
崔珏见状,收了扇子,直指向后方的宋书禹。
“不信?这就有个现成的例子。他原本也是鬼煞,被破格录用成鬼仙的。”
突然被提及的宋书禹忍不住再往后挪了几步。
而且,他感觉崔珏这话术分外耳熟……
“这家伙不会到处闲逛给地府拉人吧。”微缩了缩脖子,他在青君耳边嘟囔着。
而前面,四月四依没什么回应。
在所有人紧张地注视下,两鬼对视了一炷香。
之后,还是四月四先动了。
她挥手,波浪平息,水柱轻柔地缓缓落下。
尚未从惊惧中回神的众人依然跪着,脑袋跟随落回的水柱下移。
最终四月四立在了平静的水面上。
她身为鬼煞但没有煞气,面无表情时眉眼也不算凌厉,看着倒真有几分超脱世俗的坦然。
轻点足尖,她跃上岸,将喜儿有点沾湿的衣服用法术烘干,而后,飞上了屋檐。
鬼仙遇到留在世间的鬼会探求其生平,帮其消除执念后会将事情记录在生死簿上
但那些没有执念怨恨的鬼却会直接投胎,不途径地府,更不会纪录在册
因此,对比百年里凡尘死去的生灵数量,生死簿上记载的仅仅只占了七成
那七成里,一半是(帮惨死鬼寻仇)
而另一半鬼滞留阳间是因生老病死、痴嗔贪妄等那些非鬼力所能及之事
你我都知道,凡间之人各不相同,不同的人会为不同的事郁结于胸
就算死后都失了记忆,不知自己究竟所求何事,但仍有些放不下执念
因此——
有人生前为亲人离世而伤感,死后便迷茫地常守墓边
有人生前为人生失意而愤懑,死后便迷惘地囚于原地
有人生前为不见方圆而惋惜,死后便迷蒙地四处游历
这些事,鬼仙查出了也不见得能让其消除执念去投胎,因此查是浪费精力,可不查鬼们又会永不知真相,最终消散
这便意味着,凡间三分之一的事地府是全然不知的,而所知的事中又有一半是不甚重要的
可如今地府却偏偏在那些举无轻重的事上投注了过多的鬼力,以至于对有些真正重要的事却无暇顾及
另外,鬼煞,妖魔干扰轮回……
40. 恨锁瓷窑·布棋局
鬼差早已散去。
殿内空荡荡,只余魏征坐在中心处。
手边香炉飘出白烟,混合地上没过衣摆的薄雾,显得周遭更加朦胧。
在面前放了副棋盘,魏征正一鬼执子博弈。
抬眼见崔珏来了,他挥袖,棋子都回到了棋篓中。
而后他边起身行礼边抬手示意崔珏落座。
“崔兄特地让魏某在这等着可是有要事相告?请。”
“正是,多谢。”
崔珏也面色端正地回礼。
坐到对面,他将扇子置于棋盘旁,捻起黑子。
两鬼对弈起来。
同时,崔珏缓缓开口。
“魏兄,你我都知如今这世间的规矩是生灵死后化鬼……”
但阴阳身份的转变会让记忆流失。
因此有执念的鬼会迷茫地滞留阳间,没有的则直接消散投胎。
面对这种情况,地府想到设立鬼仙。
第一批鬼仙便是判官为一些滞留阳间的鬼了结执念了后从中选出的功德多的那部分。
地府安排它们帮留在世间的鬼探求生平,并且在为其消除执念后将事情记录在生死簿上。
生死簿由阴律司的崔珏掌管。
同时他也与其他判官一起负责根据生死簿和公堂审理判决善恶。
善人会被赏善司魏征送去投入富贵人家。
恶人则被罚恶司钟馗拉去地狱受刑,而后贬入畜生道。
察查司陆之道则专门审核案件,以防错判。
这法子也算有效,延续了千年。
鬼仙渐渐增多,地府也兢兢业业地维持阴阳平衡。
可如今,这机制的弊端遮不住了。
没有执念的鬼会直接转世,不途径地府,更不会被纪录在册。
因此对比了百年里凡尘中死去的生灵数量,崔珏发现生死簿上记载的仅仅只占了七成。
且凡人各有不相同,会为不同的事郁结于胸,就连死后失了记忆也仍有执念放不下。
有人为亲人离世而伤感,死后便迷茫地常守墓边。
有人为人生失意而愤懑,死后便迷惘地囚于中原。
有人为不见方圆而惋惜,死后便迷蒙地游历四方……
这就导致那七成中一半鬼不愿离去是因生老病死、痴嗔贪妄等那些非鬼力所能及之事。
这些事鬼仙插手也不见得能让其消除执念去投胎。
因此查是浪费精力。
可不查鬼们便永远不知真相。
如此种种,意味着凡间约三分之一的事地府全然不知,而所知的事中又有一半是不甚重要的。
但偏偏地府又在那些事上投注了过多的鬼力,对真正重要的反而无暇顾及。
更别说鬼煞妖魔的存在也干扰着轮回……
“如若再不想办法,阴阳间的平衡便要彻底坍塌了。”
不再挂着笑嘻嘻的表情,崔珏颇有些忧愁地说着。
原先上挑的眼尾也似乎被眉宇上覆着的担忧压弯了些。
对面,魏征听完,敛下眼。
“确实如此,不过……”
深知崔珏的性格,他抬头,不自觉抚摸起长须。
“崔兄应是想到办法了,不然今日也不会特意说这话。”
“不妨直说吧。”
崔珏闻言,忧愁之色一扫而空,瞬间恢复成精明的模样。
狐狸般的眼也眯了起来。
“那在下斗胆直言了,如今阴间只有一条路可走。”
落下一子,他目光直逼对面。
“改革。”
此话一出,殿内霎时安静,飘散的雾气仿佛也在一瞬之间凝固了。
魏征视线重回棋盘。
他也执子落下,面上白须遮住了表情。
黑白棋子开始激烈厮杀。
不断堵截黑棋的路,魏征淡淡道:“可兹事体大,绝非一朝一夕能成。”
崔珏乘胜追击。
“此番并非突发奇想,若不是时机已到,在下绝不会冒然提出。”
“……时机?”
魏征一顿。
而后鬼使神差般,他侧头望向窗外。
朦胧雾气中,隐约可见在忘川平静的江面上四月四肆意地欢腾玩闹。
白子一偏,落到了错处。
崔珏笑意更深。
“正是。”
他说着,玉石所铸的棋子也随之撞击棋盘,发出了声清响。
这一下似是庙里的敲钟声,打破了无形的阻碍。
雾气重新流动了起来。
良久后,魏征转头,沉默地望着已成死局的白子。
“难怪你近些年老是出入凡间。”
对面笑着没说话。
他抬首,两鬼目光交汇。
“其他那边呢?”
“钟叔已得知了此事,陆兄尚在凡间历劫,但归位后自会与我们一同商量。”
提到陆之道,魏征有些缓不过神。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今天这案子里出现的鬼仙,灵光闪过,他颇感意外地挑眉。
“那鬼煞成仙也是其中一环吧。”
甚至还特地选在了陆之道历劫的地方。
“正是。”
眼里含笑,崔珏将纸扇拿回手上,低头细细摩挲。
“陆兄他最是固执,若不亲身经历些妖物残害魂魄之事,他怕是不会答应。”
闻言,魏征轻捋胡须的手一僵。
他知道崔珏向来心思缜密,可听完这话心下还是不免吃惊。
或许,他所言不虚……
在心中慎重地衡量了片刻,最终,魏征放下手。
“十殿那边便交由在下来交代吧。”
他说道。
瘦削的面庞带着镇定的神情,配合身上特有的忠义风骨,看着格外令人信服。
事成了。
崔珏眼中溢出掩不住的笑意。
他抖落长袖,起身郑重地俯首行礼。
“多谢魏兄。”
对面见状连忙上前将其托住。
“不敢当,为生灵谋福乃是你我分内之事,何有言谢之说。”
“只是……”
魏征垂下眼,不禁回忆起他在生死簿上看到的宣城妖物作祟一案。
崔珏心思太重。
他明知宣城有妖怪害人,但为拉拢陆之道,没有出手解决。
这事要是让陆之道知晓了,可能会适得其反……
这般想着,忧虑化为细刃割深了他眼角的细纹。
但他没直说,只伸手拍了拍崔珏的肩膀。
“自古变革无有不流血牺牲,可还望你我尽己所能减少这种牺牲吧。”
他意有所指。
崔珏自然听出来了,神色恭敬地颔首。
“在下谨遵教诲。”
之后两鬼出了殿,各自开始思量起下一步该如何落棋。
阴间的雾渐渐有些淡去了……
阳间,水乡。
在崔珏离去后,青君他们也离开了。
一人一鬼坐上一叶小船,顺流飘下。
那船也如先前的马车一样,是宋书禹用法术所化的。
船身不大,但不用桨。
同时,随着水波的起起伏伏,船也被带着轻微摇晃。
宋青君被摇得渐起了困意。
将流水声当做催困的乐章,她侧头靠上身旁鬼的肩膀。
宋书禹立马顺势将其揽过。
宽大的衣袖成了薄毯,青君的背完全贴在了他身上。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啊?”
突然听到声音,宋书禹尚没回神,轻拍青君肩膀的手顿住。
“刚才就感觉你欲言又止的。”
青君合着眼,动了动脑袋,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想说什么就说吧。”
“可是姐姐,你不是要睡觉吗?”
“又不差这一会,没事。”
“哦,那姐姐,你说的成仙究竟是什么意思啊?”
这个问题宋书禹想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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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想不明白。
呆呆地眨巴眼睛,他低下头,伸手将拂过青君面庞的细碎发丝整理好。
“因为四月四想要的不完全是复仇,而是改变,她想让井娘祭这种东西彻底消失。”
青君详细说出了她的猜测。
宋书禹听完便想清楚了。
但是……
“这样是不是,有些太天真了?”
他犹豫地说道。
青君则摇头。
“天真也没什么不好。虽说她将所有人都杀了也无可指摘,但若真这么做了,崔判或许就不会这般轻拿轻放了。”
顺着想了想,宋书禹发现确实如此。
他恍然大悟。
“哦对!而且她很特殊,成了鬼仙对地府有好处,地府也会对她有所看管,一举两得。”
“特殊……”
心里升起怪异感,困意突然退去,宋青君睁眼坐直身子。
四月四是鬼煞但完全没有煞气,而且似乎一直知道自己的死因……
想起这事,她不禁蹙眉,神情严肃。
“你曾经遇到过这样的事吗?”
怀中突然变空,宋书禹愣住。
“嗯……不,从来没有,而且按理来说这事是不可能存在的。”
说着,他无意识地动了动指尖。
怎么不多躺一会……
浸润着水色的眸子流露出惋惜,眼尾的艳红也像是胭脂般晕染了开来。
但见对面脸色越来越不好,宋书禹又赶忙收了委屈的小表情,关切地凑前。
“怎么了姐姐?”
感受到气息浮动,沉思的宋青君骤然回神。
她抿了抿唇。
“没事,只是觉得有些怪怪的。”
“怪?”
宋书禹歪了下头,不知为何,脑中忽地浮现出了张笑眯眯的脸。
他抖了抖。
“因为崔珏吗?”
本是随口一说,但宋青君认真点下了头。
“对,我觉得崔珏此番来就是奔着四月四这特殊的状况。这其实没什么,但是……”
她皱眉,又停了一会后上前将头放在宋书禹肩上。
“这一切太巧了。而且有一点我总觉得奇怪。”
温热的身躯再次投入怀中,轻柔的气息也扑到耳上。
热意从耳廓蔓延到了整张脸。
“哪、哪一点?”
环住青君的背,宋书禹磕绊地说道。
“你还记得之前在宣城我们刚出小巷就遇到被画妖杀害的醉鬼吗。”
“当时妖怪可谓是在眼皮底下杀人,你被崔珏的鬼气干扰没有察觉说得过去。可崔珏身为判官竟也没有发现吗?”
“另外也是他将我们引到小巷的,似乎是刻意想让我们遇到什么。”
闻言,宋书禹蓦地冒出了个恐怖的想法。
他浑身发毛。
“姐姐,水乡出事时他也是立刻就出现了,该不会是在监视我们吧……”
袖中的一页生死簿变成了烫手山芋。
气氛压抑起来。
宋青君抿唇,良久后才开口。
“我不能确定,或许是我杞人忧天了。”
这般说着,她眉眼带的忧愁却丝毫不减。
而看她面色疲惫,宋书禹满是心疼。
“没事姐姐,别担心,不管怎样我都会保护你的,睡吧。”
轻拍她的背,他放轻声音安抚她入睡。
轻柔的话语与散发暖意的身躯渐渐将困意勾起。
宋青君也渐渐安心地抛下纷乱如麻的思绪。
小舟摇曳着顺流而下。
两岸青山寂静无声。
恰逢清明雨落,树上开满了素淡的粉白花朵。
风一吹,片片花瓣带着沁人的馨香翩然起舞。
宋书禹用头轻蹭了蹭怀中沉睡的人,将漫山的美景送入了她梦中……
之后他们逛了许多地方,怪事遇见不少但都平安无事。
直到有一天,宋书禹失踪了。
41. 第 41 章
明月渐暗,星光忽闪。
七月初的天气异常闷热,纵使是落了日光的夜晚也依然有些燥热。
四周又湿又闷。
再怎么轻薄的衣物也会沾上浓重的潮气。
人只要稍微动动身子便感觉黏糊糊的,格外不舒服。
宋青君独自坐在桌边,依靠着窗。
缕缕微风吹面而来,夹杂着水汽,但没有带来丝毫凉意。
窗外,因此时夜深露重,行人都回家歇息了。
忙活了整天小贩也早已大汗淋漓,满心想着快回去痛痛快快冲个凉水澡。
原本热闹喧腾的街道眨眼间便空寂下来,只余零星几人悠哉地推着小车慢慢走着。
车上小物件乒乒乓乓碰撞,传出声声脆响。
那动静倒也算得上清脆悦耳,可青君如今分外心绪不宁。
加之耳边又有蚊虫掠过,嗡嗡鸣叫,更惹得她烦躁了。
眉心微蹙,她挥手赶蚊子,同时转头面向房门。
房门紧闭,纹丝未动,没有要进来人的迹象。
担忧的神色逐渐爬上眉梢,宋青君眉眼低垂,胸腔控制不住地发闷。
到了这个点了,宋书禹竟还没回来……
这不正常。
她想着,内心升起的不安如火苗遇上热油,噼里啪啦就迸起来了。
双拳不禁攥紧,宋青君深知如此等下去不行,打算起身。
而突然,窗边传来动静。
阵阵铃声响起,接着,竟有只手趴上了窗沿,发出了不小的敲击声。
啪——
宋青君不知是什么,但心下一惊。
赶忙站起,她抄起桌上装着热茶的瓷壶毫不犹豫地就对着声源泼去。
来人撑着窗,刚露出个头便看到这架势,不由得瞪大双眼。
“我天!”
匆忙用力一蹬腿,她跳开,而后又飞身抓住窗子的上沿,一晃,跃进了屋内。
“真是好险……哎等等!”
一口气还没舒完,她见宋青君丢了壶转身就朝房门跑去,连忙出声。
“我没有恶意的!你身边那个鬼仙是不是也失踪了!”
听到这话,宋青君顿住。
这个家伙怎么知道鬼仙?而且,用的是“也”……
已经到了门前,她放慢步子紧贴房门,手搭上木闸,转身。
面无表情的脸投到了阴影里。
空洞的眸子也闪烁着忽明忽暗的微光。
“……你是谁?”
“别担心,我不是来伤害你的,我叫商徽雨!也是和鬼仙结契了的人!”
见对面满脸警惕甚至还一副随时要跑的样子,商徽雨连忙摆手解释。
身上的银饰也随之叮咚作响。
“我不是故意翻窗吓你的!那个门被你身边那个鬼仙设了咒术,我是进不去才出此下策。你相信我,我不是采花贼,也没有翻窗的癖好!”
她不带停顿地连声说着。
宋青君听她声音清甜,知道了是小姑娘,肩膀渐渐放松。
而对面,商徽雨虽长了双灵动的杏眼,容貌娇憨可爱看起来像十五六岁的少女,但其实已经二十了。
她赤着脚,身穿靛蓝色长裙。
衣襟袖口处拼了白色布料,上面绣有繁复多彩的方格纹样。
胳膊套着银铛,头上戴着繁复华丽的银饰。
明显不是中原人。
她生于南疆,及笄后同一个中原鬼私奔了,游历四方。
那中原鬼也是鬼仙。
五年来他们遇见过各种怪事,曾在孤村寻尸,在小镇除妖,从来有惊无险……
“可在这停留了几日后,他却失踪了!”
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商徽雨扯着耳边的小辫,面带焦急地说着。
宋青君听完,垂下眸子。
竟会如此巧合吗……
脑中浮现回忆,她试图从中找出些线索。
离开水乡后,宋青君与宋书禹继续游历。
顺着河流,他们漂过山林,经过旷野。
一路上帮了许多惨死鬼,宋书禹袖中那页生死簿上也记下了好些件诡事。
最终,一人一鬼来到了这,瓷都。
他们入城时,黄昏才过,天色已暗。
正好赶上夜市繁华。
街上人满为患,还有各种身穿奇装异服之人。
热风将响亮的吆喝声与勾人馋虫的食物香气尽数吹到人们面前。
耍杂技的光着上半身,吞刀吐火,皮肤都被熏成了红色。
喷发的明亮灼热的火焰点燃了众人的热情,喝彩声此起彼伏。
而既然此地名为瓷都,那重点自然是瓷。
宋书禹发现此地瓷器确实是随处可见。
小贩的推车装满了各式瓷烧的玩意。
铺在地面的花毯上也摆满了瓷瓶、瓷杯、瓷壶……
各个精美。
与宋书禹并排站着,宋青君不卑不亢地俯身作揖。
“我们是从外地来的,昨日才到宣城,方才本在茶楼听书,后被说书的吸引特地跟他到这巷子里请教了下学问。”
半真半假地说道,宋青君起身,目光对准声源。
“不知,发生了何事?”
而宋书禹见对面绷着脸,手还不自觉按上佩剑,知道那人误会了。
不过他倒不怎么在意。
眼神越过陆不明,宋书禹远远望向醉汉的尸体。
那具沾满了诡异妖气的尸体。
很明显,那人的死不简单。
可四周却不见他的魂魄……
不禁皱眉,宋书禹微侧身,转头面对青君。
握上她的手腕,他轻声道:“姐姐,前面有人死了,很古怪。”
那边,对上宋青君空洞的眼,陆不明有些意外。
而后见两人面上也都带着不解,他打消了点怀疑,缓慢放松下肩膀。
“在下陆不明,是宣城的捕头,刚看到这有尸体,话语间不禁多有得罪,还望两位见谅。”
意识到自己方才语气冒昧,陆不明低头抱拳,满怀歉意地说道。
闻言,宋青君礼貌地报以微笑,颔首。
宋书禹则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袖。
知道有些话不适合在这说,青君便拉着他准备请辞。
怪异感早已消失无踪。
陆不明瞥眼望向醉汉的尸体。
他觉得那人应确实是意外死亡。
再次为自己的疑神疑鬼感到尴尬,陆不明赶忙侧身让出出口。
“两位放心离开,在下会将他尸体处理好的。”
客气地答谢后,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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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君与宋书禹回了茶楼。
才坐好,宋书禹便俯身凑近,面带严肃地轻声说明了方才的情况。
“姐姐,那人身上有很浓的妖气,而且四周没看见他的魂魄,很可能是被吞噬了。”
而后想到之前在宋府的那一个多月就出了够多的事了,如今才成鬼仙就又撞上怪事,他不免有些神情恹恹。
忧愁的神色浮现,宋书禹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描摹茶杯的圆口,叹气。
“总觉得这世间实在是太不太平了。惨死鬼真是越来越多了。”
宋青君也不由得轻蹙眉心。
其实她心里一直有一个困惑,始终没法想不明白。
而自今日遇上了判官崔珏,那困惑不仅没有被解决,反而更浓了。
“如何评判惨死呢?”
点了些茶水,她在桌上涂抹起来。
“有人认为被残忍分尸是惨死,有人却认为被病痛折磨是惨死。”
“被人所害的人的憎恶尚可消去,那对病痛的怨念呢?如这般无处寻仇的惨死鬼会一直留在阳间吗?”
“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处理呢?任由那些鬼留存人间吗……”
垂下眼眸,宋青君出神地轻声呢喃着。
从未想到过这方面的宋书禹闻言,一下子直起身子。
是啊,如今这转世投胎的体系是在太过别扭和被动。
阳间无时无刻都有人死去,鬼又完全失了记忆。
若没什么怨恨执念倒好,直接去投胎。
可每个人衡量的标准不同。
有的人认为被杀了也不算什么,有的人则认为被欺骗一次也不能接受。
因此,被残杀的鬼可能会无所谓地直接投胎去。
而意外而死的鬼却可能耿耿于怀,长期滞留阳间。
这就容易造成严重的事无鬼问津,有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却要花大量的精力解决。
但鬼仙数量就那么多,忙不过来的。
同时鬼仙们不可能面面俱到,总会有漏网之鬼无法申冤或无法去投胎。
长此以往,地府的运行会越来越僵硬。
而且万一到时候太多鬼都怀有执念,都不愿离开阳间,那阴阳间的平衡就会被颠覆。
加上能人异士和鬼煞妖魔的干扰,那平衡也就更摇摇欲坠了……
想到这,宋书禹心里忽地升起这饭碗端不长久的悲戚之感。
脑海不自觉浮现出崔珏那狐狸般的满含狡黠的眼,他觉得自己被踹进圈套了。
可偏偏不进去就是死,他别无选择。
旁边,察觉身侧的鬼陷入沉默,宋青君意识到自己可能想的有些太多了。
感觉自己说出这些问题有些扫兴,她擦干沾上的水后覆上宋书禹的手。
“我只是随便想想,也可能是过度担忧了。”
她温声安慰道。
“我们还是先想想那醉鬼的事吧。”
感受到暖意,宋书禹回神,
他将手翻过来,握住,转头又笑嘻嘻起来。
眼里满满映着青君的脸,眼角的红也因染上笑意看起来更加艳丽了。
“嗯!”
说好了好好过完这一世便好,所以那些其他的变故也轮不到他们身上……
的吧。
一人一鬼开始着手调查那个醉汉。
42. 恨锁瓷俑·女郎聚 瞎子看相
宋青君抬眸,将平静的目光落到对面身上。
“对了,你能感觉妖气吗?”
“不能呀,我顶多会点小法术。”
商徽雨用黑白分明的眼珠回望,分外真诚地摇头。
……果然。
宋青君察觉到这商徽雨好似没什么心机,有些迟钝但胜在纯粹单纯。
只是她没想到这家伙其实是过于缺心眼了。
而且还真不似装的。
她不由得轻叹,揉了揉眉心,但倒也没完全陷入苦恼。
因为方才她突然想到,如果有人要除鬼仙,那按理来说不会放过她们。
所以比起是有人刻意为之,宋青君心里更偏向也更希望是他们倒霉,又撞上事了。
意识到这点,她提着的心放下了些。
同时,面对如今这番情况,宋青君猝然回忆起在宣城遇到的画妖。
并且换一个思路想,鬼仙也是鬼,是魂魄。
说不定宋书禹他们也只是意外卷入了某个妖怪设下的幻境中,自此不见踪迹。
不过,若果真如此,那这瓷都的妖怪必然是画妖不可比的……
心再次因担忧高高悬起。
宋青君不自觉蹙眉,摩挲茶杯。
而对面,商徽雨见她神情不断变换,摸了摸下巴,有些回过味来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里有妖怪作祟?”
“很有可能,我猜测或许是吸人魂魄的精怪。”
“哦,这样啊……”
商徽雨若有所思地点头。
片刻后,她猛拍了下脑门。
“那我有办法了!等我!”
说着,她一跃跳出了窗外。
衣袍卷起风,呼啸而过。
银饰随之轻微晃动,奏出了几声清脆音韵,为寂静的夜增添了些梦幻的色彩……
砰——
“哎呦我的脚!”
商徽雨轻盈落地,但没注意正好踩到了块瓜皮,狠摔了一跤。
那瓜是她蹲在底下时吃的。
“啊,我的老天诶——”
她手撑着地,仰躺着,视线对上趴出窗外的宋青君的眼。
异常尴尬,商徽雨红了脸,赶忙将哀嚎咽回。
接着狼狈地快速爬起,她拍拍衣服上的灰尘后就立马一瘸一拐地走了。
而方才,宋青君在商徽雨跳下时尚未回神。
感受到风吹过后她才起身。
抓着窗柩,她探出头,想说自己其实可以开门让商徽雨走楼梯下去。
但没等出声就听到了下面那一连串的动静,宋青君面上不禁流露出担忧的神色。
这个家伙想到的办法,真的可靠吗……
次日一大早,熟悉的铃声自窗边传来。
商徽雨再次飞上窗子。
她脚踩窗框,一手扶着上沿,一手朝宋青君伸出。
“来!快跟我走吧!”
衣诀纷飞,银铃阵阵。
明媚的苗家姑娘又笑容满面,使这副景象看上去颇具潇洒肆意的侠气。
宋青君顺势摸索着握住对方的手腕。
可在商徽雨要转身跃下之前她又用另一只手死死扣住了桌沿。
“好,但等等,我们可以走楼梯下去。”
“走下去太慢了——”商徽雨脱口而出。
但看了宋青君那细胳膊细腿后,她一顿,还是生生停下动作。
“好吧也行,我们快走吧!”
跳窗落屋,她拉着宋青君风风火火地就冲下楼梯,朝外面赶。
直到到了处摊子前她才止住步子。
“快看!我搜集了一个晚上呢!”
商徽雨指着摊子,叉着腰,头高高仰起,分外骄傲地说道。
“……什么?”
“哎我忘了你,哎呀我这笨脑子!”
意识到不对,她轻打脸颊,然后将宋青君拉过坐到铺在地面的毯子上,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你说是妖怪作祟,那受害者肯定不止我们!
“所以我们只要支个算卦看相的摊子就会有遇到怪事的人上来看看,他们很可能会提供些线索。”
“而且说不定还能遇见其他鬼仙,到时候也就能更好对付妖物了!”
深觉这办法简直完美,商徽雨笑得呲出一口大牙。
铃铛也欢快摇着。
“怎么样?是不是很棒!”
“……确实很好。”
商徽雨的某些想法和宋青君不谋而合。
青君也觉得她们掌握的线索过少,而受害的肯定也不止她们。
所以她思索着去茶楼等地探听消息,想着说不定能遇见些可以合作的人。
她的法子是主动找人,商徽雨的则是等人上门。
对方提供了个很好的思路。
“不过……”
听身旁人的描述,这神棍摊子似乎,过于奇特了。
宋青君动了动指尖,碰到了个硬物。
那是个龟甲。
她们坐的毯子上摆满了龟甲铜钱和不知哪买的精致小星盘。
侧边立了几副白幡黄旗,中间又挂了张观音坐莲图。
观音像还挺大,她们坐着时头正好到了观音的手肘处。
挂着滴甘露的杨柳枝垂落,又正好在落在了宋青君脑袋上方。
反正一整个似佛似道,不伦不类。
“真的会有人来找我们算命吗?”
宋青君分外怀疑。
商徽雨自信点头。
“肯定会的!”
然,事实上,两人从日出等到日落,无一人上前。
路过的人看那诡异的装饰,已经退了三分。
又见坐着的是个奇装异服的南疆人和个瞎子,皆投以异样的目光,然后毫不犹豫地走人。
“这年头什么外乡人和瞎子都能看相算命了,骗鬼呐。”
这是她们一天来听的最多的一句话。
但好在瓷都还真是包罗万象,两个人混在花花绿绿的人群中,也没出什么岔子。
只是商徽雨有些泄气,逐渐从开始的斗志昂扬变到最后像打了霜的蔫茄子。
宋青君面色依然平静镇定。
毕竟早有预料了。
而她之所以这般无所事事地在这呆了整天,一是因为她去到别处也是抓瞎,且可能会遇到危险。
二则是这地旁边正好有个馄饨摊子。
馄饨鲜香,三文一碗。
便宜实惠好吃又不贵,摊子上的客人一波才走一波又来,络绎不绝。
人多口杂,宋青君难免能听到些消息。
且正好,现在就有两个汉子坐在桌边谈天说地。
本是无甚趣味,可突然,一人话音一转,语里满是艳羡。
“哎呀李兄,你家之前那么强势暴躁,怎么最近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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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般小鸟依人啦?”
对面的李兄囫囵吞下大碗馄饨汤,吐出声满口热气。
“这还不都是靠那家的宝贝!”
“嗐那么贵,我家那婆娘把钱攥得紧紧的,我想买也买不了啊。”
那人一听就垮下脸,垂头丧气地缩了脖子。
李兄瞥眼,砸吧砸吧嘴。
“先大胆买嘛,等东西生效了,还怕她揍你吗?”
说着,他放下碗,凑近,笑眯眯道:“嘿嘿,我跟你说,到时候哇,百依百顺……”
两个脑袋贴得极近。
馄饨摊子飘出阵阵雾气,将他们的身影笼罩得分外朦胧。
后面的轻语也被水雾阻隔,宋青君没能听清。
她只知道那边最后依稀传出一声赞叹。
“哎还是李兄高明!我明个也去试试!”
然后两个汉子肩搭着肩,大笑着离开了。
宋青君无意识地抓过一把铜钱。
细细摩挲铜钱上凹凸不平的纹路,她失神地垂下眼眸。
宝贝?性情大变?
怎么看都不像是什么好东西啊……
觉得这事与鬼仙失踪脱不了干系,宋青君连忙站起,转向商徽雨。
她想着对方身手不凡,可以跟上前看看。
可还没等她开口,前方蓦地响起一道女声。
“大师,我有件事想请你们帮忙。”
对面声音很轻,似是刻意压低的,但语气分外真诚。
嗯?
居然还真有人来,还在这个时候……
宋青君微怔,刹住话语,略带惊愕地转头面向声源。
来人是个小姑娘,眼神清澈,面容乖巧。
她绾了个简单的发髻,小缕青丝垂落,搭在了左肩上。
衣物是灰蓝的袖衫,没什么花纹但料子很好。
应是有钱的人家里的丫鬟。
而此时,她没在自家府里,反而绞着帕子,神情怯怯地望着宋青君她们。
原本分外低迷,噘着嘴抛铜钱算会不会有客人来的商徽雨见了,一下子支棱了起来。
她大步跨过满地的龟甲铜钱,将来人拉到身边。
“你说!我们一定竭尽所能!”
她拍着胸脯保证。
宋青君便顺势退后,让出位子。
不过其实她仍有些踌躇,侧身远望两个男子离开的方向。
放弃那两人很可能会失去重要线索。
但如果这姑娘是真遇到了什么事她们自然也不能坐视不管……
正当宋青君进退两难时,那姑娘开口了。
她忽地贴近,板着圆脸严肃道。
“我觉得我家小姐最近很不对劲,就像是……”
“失魂了一样。”
闻言,宋青君瞳孔微缩。
灵光闪过,似是有条暗线将琐碎的线索全都串联了起来。
她转头面向姑娘。
“你家小姐是不是早已成亲,而且之前性格强势,如今却忽然变软弱了?”
彩莲听罢,先是一愣,接着立刻转向宋青君,激动地握住她的手。
“是的!大师!您是有真本事的啊!”
“……额,嗯。”
宋青君后仰,有些心虚地撇过眼。
但这不重要。
她将彩莲拉着坐下,认真地询问:“具体是怎么回事?你同我们说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