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田之锦绣荣华》
1. 穿越重生
长安城宣平坊一座二进院内,林安澜躺在自己的小床上,身边奶娘轻拍她的背,哼唱着童谣哄睡。
如今方才三岁的林安澜却有些睡不着,不想奶娘继续这么哄她,便故意将呼吸拉得绵长,一副安睡模样。
奶娘见她“睡着”,手下没停,继续哄了半刻钟方才收手,自去休息。
林安澜能装睡骗过大人,自然不是正常三岁孩童,而是异世灵魂穿越而来。
林安澜前世生在现代社会一富裕之家,爷爷本是挣扎在温饱线上的普通人,趁着国家开放的东风,把握住商机干生意,一跃成了集团董事长,在他们的城市,林氏集团是数一数二的公司。
林爷爷年纪大了之后把公司交给长子,觉得自己小时候没念过几天书是个遗憾,便建了幢二层小楼作藏书楼,不管是写什么的书,都往藏书楼里搬。
林爷爷有两个儿子,长子林大伯继承了家业经商,次子也就是林安澜的父亲喜好读书,对家里公司丝毫不感兴趣。
在林爷爷过世后,林父只要藏书楼和林爷爷收藏的一些古玩字画。
林大伯不愿太亏待弟弟,便给了他几处房产和公司一部分干股。
和林爷爷附庸风雅不同,林父是有真才实学的,整日待在藏书楼里,不断买些有价值的书扩充藏书。
林安澜母亲早亡,林父也未再娶,带着林安澜住在藏书楼。
随着藏书越来越丰富,原本的二层小楼日渐拥挤,林父干脆把藏书楼四周的地买下,在前面建了别墅用来居住,把藏书楼扩建到四层,后面还有一亩左右的空地做了花园。
好在是建在郊区,能买到足够的地皮扩建。
林父将这里起名为静心书斋。
林父寿命也不长,他死时林安澜才十九岁,刚刚上大学。
林安澜自小受林父熏陶,喜欢看书,却又不像林父一样生活中只有书。
她生活上吃穿不愁,大把闲钱花不完,大学毕业后也没去工作,一半时间都花在静心书斋里看书写字画画,其余时间旅旅游,种种花,上上网,做做手工,看到什么感兴趣的就买下来,小日子过的惬意极了。
林安澜穿越时不过二十五岁,午后拿了本书在躺椅上看着看着睡着了,再睁眼就成了大虞朝尚在襁褓之中的林安澜。
刚穿越异世发现自己是个刚刚出生的小奶娃,林安澜不愿接受现实,尤其不知道到了哪个前世没有听说过的朝代,她无数次想死一死好回到现代。
但是先不说她有没有这个勇气去死,就说这林家还是官宦之家,排场虽没有特别大,但身为小婴儿的林安澜身边时刻都没缺过人,她找不到机会死。
而且,万一她死了穿不回原来世界,再去了哪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生活条件或许还比不上现在。
经过她三年观察,这个家庭还是非常不错的,所以,林安澜逐渐歇了寻死的念头。
虽说装婴儿有些不适应,但忍个几年也就过去了。
林家家宅安宁,没什么狗血的事情发生,父母长辈慈爱,几个哥哥也很喜欢她,只除了非常疼她的林祖母卧病在床,这个世界的医生,哦,应该称呼大夫说她的病根治不了,命不久矣这一点,其它再没什么不好。
昨日林祖母终究撒手人寰,林安澜有些伤心,今日便难以入睡,静静躺了好久才勉强睡着。
此时的林宅书房,林安澜父亲林易坐在书桌前,细细端详桌面上写满字的纸。
仲秋深夜,秋老虎正盛,即便是夜晚也是暑热未消,门窗紧闭之下书房闷热难耐,林易脸上出现细密的汗珠,他却浑然未觉,任由汗水顺着脸颊流入脖颈。
半晌,确认将纸上内容悉数记下,林易将纸点燃扔进香炉,不错眼地盯着,见已燃烧殆尽,不会留下半个字的痕迹,方松口气。
怪不得他谨慎,实是那纸上所写若流传出去,他们一家便死无葬身之地了。
只因上面写的都是五年后陆续会发生的事情,那时,任两地节度使的奉国公严永新叛乱,林易在朝中被人诬陷与他勾结,林家一家受他牵连,惨遭灭门之祸,十六岁以上男子俱被斩首,女眷以及十六岁以下孩子判了流放。
林易在被斩首后,却未魂归地府,而是以魂魄状态滞留长安城内。
他浑浑噩噩之中,想着还未发往流放之地的家人,飘荡去了狱中。
魂魄状态下的林易哪都去得,穿过墙壁门窗轻而易举。只是谁都看不到他,他也发不出一丝声响。
被构陷时,林易上已无父母。这一辈,林家只有他和大哥兄弟二人,共生五个儿子一个女儿。
侄女已出嫁,林家的祸事牵连不到她头上。大郎到四郎均已成年和他一起被斩首,也只有他的五郎未满十六被判流放岭南,和母亲以及大伯母关押在一处。
他看到狱中状态凄惨的三人泪流满面,恨极构陷他的奸佞小人。但他现在只是一缕魂魄,什么也做不了。
林易跟在三人身边,只求多看几眼家人。
第二天便有差役来带三人上路,此时他们还并无死志。
三人也知路途艰难,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便故意将脸抹黑,一直低调不愿惹人注目。
然而林易大嫂吴月皎出身书香世家,自小喜读诗书,通身的书卷气怎么也掩盖不住。
出了长安城不久,差役中就有猥琐之辈欲对吴月皎行不轨之事。
林易妻子周佩宁和儿子五郎岂能眼看她受辱,拼命挣扎着阻拦。
然而三人带着枷锁镣铐,怎能敌得过五大三粗又凶悍带刀的差役。
那几个差役本是被吴月皎的气质吸引进而起了色心,此时见两个女人脸色如出一辙的黑,哪能想不到是故意遮掩了容貌。
心中怒气陡升,拖着林五郎和二人分开,便是一顿拳打脚踢。
其中那差役头子出手颇重,肉拳头打着不解恨,竟然解下腰间佩刀,用刀柄猛击林五郎胸前及腹部。
不过十余下,林五郎便没了动静。
一个差役见领队的打红了眼,忙去拉他,然而为时已晚,林五郎已死。
几人也没想到刚出长安城便死了人,还是被他们打死的,一时慌乱,说话声音便大了些。
这边周佩宁和吴月皎听到林五郎已死,挣扎之下,脱离了同样听到消息而松了心神的差役掌控。
二人连滚带爬到林五郎尸首旁,确认人确实死了,悲痛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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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林家唯一仅存的一点血脉,竟也无法善终。
周佩宁泪如雨下,丈夫和两个儿子昨日已被斩首,现在小儿子也没了,长安距岭南几千里之遥,一路上她们还不知道要受多少折辱,恐是到不了流放之地了。
既然早晚都是一死,还不如…
毫无征兆,周佩宁起身冲向几米外的山石,使尽全身力气撞去,便没了生息。
吴月皎既悲且怒又惊之下,也要撞石而去。
但已有反应快的差役出手将她按下,吴月皎动弹不得,但她已存了死志,想活不容易,想死也没那么难。
却见她怆然大笑,竟是咬舌自尽了。
林易在他们刚起冲突时就冲上前,对着恶差役又打又踢,恨不得生啖其肉,但他的身体在触摸到人体时会直接穿过,那差役一点都没受影响。
不到半刻钟的时间,三口人已然死绝,林易心如刀绞,目眦欲裂,心中唯有盼望官衙知道这些差役所作所为能重重处罚。
然而那领头差役却不甚在意,甩了甩手,将佩刀系回腰间,恶狠狠地瞪了在场所有人一眼,说道:“怕什么,我说他们是快到岭南瘴气入体,得病死了,谁能有异议?”
其余差役面面相觑,想瞒下来可没那么容易,流放路线是固定的,他们并非直接把人押到岭南,而是到淮南道光州,和当地官员交接,再由当地差役押解犯人到下一个地方,而他们几人则要折返长安。
似是知道另三人的想法,领头差役嗤道:“我上头什么人想必你们都清楚,不信我处理不了这点小事?”
另外三个差役对视了一眼,他们知道面前这人颇有些背景,虽说都是差役,但他们之间还是有差别的,说不准还真能让他瞒住。
再想到今天的事被捅出去他们也没好果子吃,便咬牙应了。
于是四人在山林之中挖了个坑将三具尸首随意一埋,稍作休整,竟又朝南走去,看样子像是继续依照原定路线到光州。
林易将四人对话听了个遍,惊于朝廷法度在他们这里竟若无物,竟是不能如他所愿给这几个恶人惩罚。
林易不顾一切向领头差役背影冲去,却寸步不得,最后只有一个返回长安的方向可行。
到了长安城便哪都去得,连太极宫里的太极殿都畅通无阻。
之后林易在长安城逗留数年,四处飘荡,得到了不少消息。他还经常到皇城内各官衙以及太极殿看众官员办公议事以及皇帝上朝。
林家被抄家的罪名是与当时叛上作乱的严永新勾结,而那严氏之祸竟延续了五年之久,中间长安一度被严永新攻占,皇帝仓皇出逃。
后续形势变化多端,最后还是以朝廷收复失地,严氏被诛告终。但严氏之祸还未完全平复,朝中几个王爷又开始了夺权之争,大虞朝又陷入混乱长达三年。
林易旁观着这一切,等到太极殿内龙椅上的人终于坐稳了皇位,他观此时的皇帝虽励精图治,天下局势逐渐平稳,但他的儿子之间恐再起东宫之争。
正当他猜测后续会如何发展时,突感魂魄状态有异,以为自己终能回归地府,哪知再睁眼竟然回到了天英十年,也就是林家被抄家灭族的十年前。
2. 说服
重生后的林易誓要避过十年后的灾祸,一家老小平平安安。
他怕时间久了将来要发生的事情被忘记,便每隔一段时间就将要发生的事情记下,看上几遍,再烧掉。
纸上所写之事太过惊世骇俗,必定不能被除他之外的人看到,否则恐怕不等前世被诬陷之日到来,他们一家就先入了黄泉,因此哪怕这样做麻烦了一些,几年来他也依旧遵照。
林易擦擦汗,起身推门走出书房。
守在门外的侍从名叫望湖,在林易小的时候便跟随他做书童,到现在已然成为林易身边得用的管事。
林易在书房都是交待望湖守门,不让其他人靠近。
“我去灵堂,你自去休息。”林易说道。
“您身边哪能没人服侍…”望湖话还没说完就被林易打断。
“明日还有许多事需要做,快去吧,我也想自己静静。”
望湖犹豫一番,还是行礼下去了。
主仆多年,望湖了解林易性格,老夫人刚去世,二老爷心中悲伤,不想有人在旁,他还是下去的好。
望湖下去后,林易不免思及刚去世的母亲,心中悲伤不已。
林易母亲缠绵病榻已久,前世林易和大哥林智延请多位名医,甚至还求了宫里御医来瞧过,然而都说母亲这病药石无医,无法根治,顶多用药让她舒服些。
重生后,林易能再见母亲,自是欢喜,比起前世来更加孝顺,然终究是到了生离死别之时。
林易脚下一转,先拐去了卧室。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林易都未纳妾,只有妻子周佩宁一人,二人自然也是住在一处。
林家俭省,睡觉无下人守夜,只女儿林安澜睡在耳房,榻上睡一个奶娘夜里照应着。
林易先进了耳房看女儿,特意放轻了手脚,连奶娘都未吵醒。
见林安澜睡得并不安稳,林易轻叹一口气,坐在床边轻拍女儿背部。
重生后,基本上所有的事情都和前世一般无二,唯有林安澜是多出来的变数。
前世他和周佩宁只育有三子,二人都想要个女儿,但直到他被构陷身死,这一愿望都没被满足。
然而今世,他重生当年除夕夜前几天,周佩宁身体不适,大夫把脉后竟说已有两个月的身孕,次年八月初一,林安澜出生。
周佩宁为人如何,林易最为清楚,他万万怀疑不到妻子对他不忠上。
只是出了这一变故,今生是否还会和前世一样?如果不一样,那他又要如何借助前世所知避开灾祸?
好在林安澜出生后的三年,京中大事依旧如前世一般无二,才让他放下心来。
拍了没几下,林安澜悠悠睁开了眼睛,对上林易红肿的眼睛,也没了睡意。
她偏头看看窗边榻上睡着的奶娘,见她没醒,也不打算吵醒她。
祖母昨日去世,她娘忙着,这两日都是奶娘不分日夜照看她,很是辛苦,还是让她多睡会儿吧。
林安澜看向林易,指了指内室床的方向,意思是她要和父母一起睡。
林易会意,抱着她出了耳房。
卧室床上周佩宁听到林易的脚步声,睁开眼睛,看到自家郎君抱着女儿,有些诧异。
“澜娘醒了?”周佩宁赶忙起身接过女儿,将她放在内侧。
“嗯,看起来也没怎么睡好。”林易答道,随即又问:“我把你吵醒了?”
周佩宁摇头道:“我哪里睡得着,只是明日还有许多事要忙,不得已闭眼小憩一会儿罢了。”
说着,鼻子一酸,眼睛流下泪来。
婆母对她极好,她是真心为婆母的去世而伤心的。
林易见状,忙拿帕子给她擦眼泪,自己眼角却也滴下泪来。
好一会儿,两人才平复心绪。
林易说:“你和澜娘再睡一会儿吧,我去灵堂替大哥。”
周佩宁要和他一起去:“左右是睡不着,我也去吧。”
一直安静的林安澜突然出声:“我也要去看祖母。”
林易有些犹豫,女儿还小,此时是半夜时分,去灵堂有些不妥。
林安澜坚持道:“要看祖母。”
说着,起身越过周佩宁要往床下爬。
周佩宁一把抱住女儿,轻拍一下她的屁股,对林易说道:“让她去吧,母亲生前最喜欢澜娘,她有这心是好的。”
周佩宁给自己和女儿穿戴整齐,跟着林易去往灵堂。
灵堂里林智夫妻和他们的两个儿子正跪坐在棺旁,见他们过来,点头打招呼。
林易和周佩宁先后上香,随后林安澜跪在棺前,一丝不苟地磕了三个头。
林智极为感伤母亲之殇,见林安澜此举,颇觉欣慰,遂向她招手道:“澜娘,到大伯这来,你人小,不必半夜来守灵,明日白天来也是一样。你祖母向来疼你,不会怪你的。”
林安澜走到林智身边,行礼道:“祖母不怪我,但我想给祖母磕头,也想在这陪她。”
此言一出,堂内众人心下一软。吴月皎一把拉过林安澜到自己怀里:“澜娘最孝顺,澜娘在伯母旁边坐着好不好,我们一起陪着你祖母。”
林安澜仔细看了看吴月皎的脸色,摇头道:“不好,伯母要去休息,您要是病了,祖母会伤心自责,澜娘也会心疼的。”
吴月皎心里软成一片,百感交集,抱着林安澜不撒手。
“是啊,大嫂,你身子弱,不好一夜不眠,你们守了半夜了,快回屋休息,我和郎君守下半夜。”
林智怎么说也不肯离开,吴月皎在林安澜和周佩宁不停的劝说下,还是回屋了。
她也怕自己真的生病,再劳累家人照顾。
至于大郎三郎两个小子,向来作息规律,虽然伤心,但也有些扛不住,随母亲离开了。
林大郎大名林滔,今年十六岁,去年考入国子监太学,是少有的不靠恩荫进入国子监的青年才俊。
林三郎大名林洵,十二岁,在长安城书院读书,立志和大哥一样到年纪考入国子监。
三人离开后,灵堂内一时无言。过了一个时辰,林安澜困意袭来,虽努力撑住不睡,却收效甚微。
一旁的林智看见,对林易说道:“让澜娘回屋睡吧,这么小的人怎好熬夜?”
林易便让周佩宁带林安澜回去,周佩宁虽想多待会儿,但心疼女儿之心占了上风,要去抱林安澜回屋。
林安澜自知敌不过睡意,又跪在棺前工工整整磕了三个头。
林安澜趴在周佩宁肩头,迷迷糊糊间,她仿佛又回到了现代,她的静心书斋,居住的小别墅,藏书楼后的花园,以及她在别墅前后空地上开辟的菜园子,依旧是她穿越前的模样。
林安澜在静心书斋中畅游一番,把每个角落都看了个遍。
再然后,林安澜打了个哈欠,眼皮再也睁不开,昏睡过去,失去了意识。
目送妻女离开,林易起身跪坐在林智身旁。
家中产业,林祖母早就给兄弟二人分过了。
不偏不倚,一人一半,并不像别人家那样长子七成,次子三成。
前世也是这么分的,但田地商铺这类还是归在一起打理,日常花销也在一起,只每年年末分银子给两家。
此外林祖母还有一些私房,都分给了几个孙子。
今生多了一个林安澜,因长得肖似林祖母早夭的女儿,极得她疼爱,看见林安澜,病痛好似都减几分。
因而,林安澜得的东西最多,是其他人的两倍。
林智庶务不如林易,吴月皎也不太爱管这些,因此家中产业都是林易夫妻日常在管理,他们只在年末看一看账本。
“父亲去世时,家中在老家村里有六十亩永业田,雍州有四百亩,这些年也只在雍州多了一个二百亩的庄子,京中宅院未曾添过,商铺依旧还是三间。”林易说道。
林智不知弟弟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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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突然提起家中产业,但此时离天亮还早,既然都没有困意,那就说些其他事转移注意力,不至于深陷悲伤之中。
他还以为是林易在自嘲经营不善,安慰道:“淑娘出嫁,给她陪嫁二百亩良田和两个铺子,加上母亲这些年来一直生病,延医请药花费不少,到如今竟还和以前持平,已然不错了。”
林智口中的淑娘是他和吴月皎的女儿,去年刚出嫁。
林易见他误解了自己的意思,也未解释,问道:“大哥对这些产业有何想法?”
林智茫然道:“能有什么想法?依旧如往常般经营也就是了。父母已不在堂,我们兄弟二人虽说算得上分家,然咱们相处和睦,你大嫂和弟妹也未曾有过龃龉。难不成,是你不愿再劳累,非要分个清楚明白?”
说到后面,林智直瞪眼。
林易赶忙解释道:“我怕什么劳累,大哥莫生气,我不是那个意思…”
林易看解释不清,索性说道:“罢了,田产商铺的事先不提。我且问大哥,三年丁忧过后,有何打算?”
林智更加不解,怎么林易今天净问些不明所以的问题。
“还能如何,除服后,你我来京城递折子候官就是。”
林易摩挲手指,略微组织语言道:“若我说,丁忧期满后,我不愿再做官,大哥以为如何?”
说完,林易小心看向林智,生怕自己大哥一生气给自己一拳。
林智先是惊讶,又是不解,随即眼中竟划过一丝欣喜。
“不再做官?这…这又是为何?”
林易捕捉到林智的那丝欣喜,心中也有不解,却生起更多勇气说接下来的话。
“我观如今朝野内外虽一时安稳,却是暗潮汹涌,朝内辛相把持,朝外奉国公严永新手握二十万重兵,竟任河东、河北两道节度使,他们二人颇为不和,已互相交锋使绊子好几次。长此以往,恐会生乱。”
说起这些,林智也颇为不平:“谁知陛下怎么想的,宠信辛迁太过了些,却又给严永新大权,真是色令智昏。”
说到后面,谈及当今皇帝,林智压低了声音。
辛迁之妹和严永新之女皆入宫为妃,颇得皇帝宠爱,以至于二女家人受惠极多。
“或是想要相互制约吧。”林易语气猜测,心中却已肯定。
辛家是文臣,严家为武将,素来不睦。皇帝知道两家有嫌隙,两家送进宫来的女子各有千秋,颇得他宠爱,便都抬举起二女的家人,又太自信,认为他们再怎么斗都逃脱不出自己的手掌心,却没想到严永新竟敢叛乱。
“陛下年少登基,励精图治,不失为一代明君,如今却不思朝政,耽于享乐,糊涂至极!”林智越说越气,好在还有理智,声音不大,就算门外有人也听不真切。
“你我官位不高,且陛下近年来已很少能听进谏言了,无可奈何啊!”林易叹道。
他如今为吏部考功司郎中,从五品上,虽说掌管官员考核,权力不算小,但上有侍郎尚书,再上还有三省长官,在重臣面前实在是不够看的。
而林智性子清正,勾心斗角不适合他,入仕以来谋了地方官学的职位,如今任国子监太学博士,正六品上,比林易还低半品。
“是以我想,再过三年,朝中不定如何生乱。你我二人都做不来蝇营狗苟之事,倒不如干脆不再做官,回乡做一田舍翁,自在逍遥。”林易道。
重生后,林易一直在想破局之法。
他以魂魄状态在长安的那些年,已然搞清楚前世他被陷害始末。
和前世一样的时间,他丁忧回乡,三年丁忧期满,他和林智一起上了折子,次年六月双双接到任命。
彼时国子监没有空缺,林智被任命为礼部司员外郎,从六品上,比原来低了半品,但礼部相较国子监更有实权,因而也算不错。
则林易自己官复原职,依旧为吏部考功司郎中。
问题就出在林易的任命上。
3. 答应
彼时丞相辛迁和严永新的矛盾愈发激烈,辛迁要为依附他的官员谋这一职位。严永新虽领兵在外,朝中也有他的人互通消息,得知此事,便要从中作梗,但他一时没有合适的人选,可巧林易此时递了奏折,便让林易得了这差事。
考功司郎中职权说大不大,但若为身为丞相的辛迁所用,做起某些事来更为方便,因此辛迁便盯上了林易,想随时给他拉下马。
但林易向来秉公办事,竟挑不出什么错,直至严永新叛乱,辛迁觉得这是个好机会。
而当时战事吃紧,一时腾不出手来,直至半年后辛迁一派的官员守洛阳失利逃跑,严永新攻占洛阳。
为了保住门人,推卸责任,辛迁伪造证据,构陷林易与严永新勾结,出卖消息,导致洛阳城失,又拿出林易的考功司郎中一职是严永新帮忙谋得的证据出来。
辛迁伪造的证据漏洞百出,但严永新推波助澜让林易得了职位是确有其事。
于是,那些假证据的可信度又多了几分。
洛阳城失守,皇帝雷霆一怒,对被推出来挡刀的林易判刑极重。
最后,林家十六岁以上男子斩首,女眷流放岭南。
而周佩宁,吴月皎以及林五郎刚出长安城就受辱,那领头差役是受了辛迁当初想要推上吏部考功司郎中之位那门人的指使。
林易重生归来这几年也不是什么都没干。
辛迁他现在着实动不了,目前只有严永新有这个实力,林易是万万不可能和他合作的。
但其他人他还倒是可以先行报复。
先是那四个差役,两个已经当职的被他使手段丢了饭碗;还有两个年纪尚小未当差,一个当时没准备对吴月皎下手的他打算暂且放过,待避过祸事再看他是否有作恶再论,还有一个就是那领头的恶差役,林易报复起来丝毫不手软。
能做出那等畜生行径之人手自然不怎么干净,还没当差就已经替人做过不少恶事,想找他的错处轻而易举,如今他已在大牢中了。
至于那未来的辛迁门人,此时刚投入辛迁门下,林易只给他一点小报复,有些伤筋动骨但还未及根本。
并非林易动他不得,而是前世辛迁下场极惨,他的门下关联深的也都被灭,那门人最后落得和林易一家差不多的下场,男丁斩首,女眷没为官奴。
若林易此时把他打倒,没了用处,辛迁不用他,他们之间关联变浅,那他岂不是能逃过一劫?
权衡之下,林易只将他家里一些丑事找人散布出来,名声受些损害,但他依旧和辛迁联系紧密。
捋清楚了事情始末,林易便开始思索破局之法。
他先是想着丁忧后谋外放,不去抢辛迁看好的职位,或许能躲过一劫,但严氏之祸持续了五年之久,之后诸王夺权又乱了三年,各地几乎都有战乱,唯有岭南道,剑南道不怎么受影响,就连江南道也在后面的诸王之乱中有小范围战乱。
他不能保证他和林智都能谋得合适的职位,完美避开祸事,况且看过这么多勾心斗角之事,他的为官之心也没那么重了。
当官若只为自己一家安稳,不能惠及百姓,那他不如回乡做个田舍翁,过富足清闲的生活。
这念头一出,就再也止不住,刚好家乡在剑南道梓州,正是未被影响的地方。
所以才有今日和林智的谈话。
只是他不能保证大哥会同意,也只好慢慢说服。
若是真不行,他就为林智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还让他去官学里教书,能更加平安。
林智听完林易所言,跪坐不住,站起来绕着灵堂踱步,良久,林易快要忍不住出声之时,他突然一拍手,叹道:“罢了!这官做着属实没意思。国子监,天下至高学府,尚有勾心斗角排挤之事,可见朝廷风气之差!大郎已在国子监,只二郎他们几个还小,万一他们考不进,我俩在朝也能恩荫两个进去,若我们辞官,他们只能自己考了。”
说到这,林智又释然:“无妨,我和你都是自己考进去的,大郎为了不占名额也自己考,底下几个小的也该有些志气,全凭自己本事吧。”
林易听大哥话内的意思,是在国子监做博士,有被排挤的事情发生,怪不得他刚才说要辞官,大哥竟然流露出一丝喜悦,他还以为他看错了。
听到后面,林易颔首道:“是该如此,而且京中风气奢靡浮躁,做什么都不清净,我觉得倒不如回乡读书的好。”
林智想了想也赞同。
他在地方和国子监都做过博士,觉得地方上的学生更知道上进,读起书来比起国子监更为用功,而大郎自从入了国子监,虽坚守本心,但还是经常被俗务所扰,一些同学之间的人情往来又不得不参与,看着竟是还没有之前长进大。
思及此,林智甚至产生了让林大郎离开国子监的想法。
这想法只是转瞬之间,随即就被他忽略掉了。
毕竟国子监毕业后就算考不上进士也能做官,有大好前程,还是目前的最佳选择。
虽说如今官场不清明,他们兄弟都存了不起复的念头,但总不能阻碍儿子的前程。
林智想起林易先前所说京中产业一事,结合刚才之言,突然明白过来,问道:“你是想把京中产业卖掉,回乡置业?”
林易见他已猜到自己想法,便点头。
“可京中置业极其不容易,咱家田产虽在雍州,却也是极其难买,经营多年才有现在的规模,若就此放弃,岂不可惜。”林智有些犹豫,这些产业大部分可是父亲在世时置办的。
“若我们打定主意回乡,京中产业鞭长莫及,难以打理;而且若不卖掉,咱们也没有足够银钱回乡置办。”林易解释道。
“咱俩刚还提到,京中恐会生乱,到那时往来不便,这些田产所得到不了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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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中,岂不是干着急。若是回乡,田产亩数增多,所产粮食也多,届时没有俸禄的我们也能过得滋润。”林易又道。
这些都是林易百般思索过的,他知道七年后严永新带兵攻入长安,长安城一半世家被抄家灭族,长安城外多的是无主之地,事态平息后都被收入官衙,到那时不仅好买,价钱比现在便宜两倍不止。
这一出一进,他们手中的产业就能翻个两番。
林智本也不是舍不得这些产业,只是这些算是祖产,弃之恐被人说败家子,但他们三年后不谋起复,恐怕被人议论得更大,何必在意这点。
“罢了,那就依你所言,卖掉回乡置业。”林智此时更是坚定了不再做官之心,京中产业都处理了,还回来做什么。
“秋收刚过,正是卖地的时机,却也不急于一时,待办完丧事,我们先行扶棺回乡,留几个管事处理。”林易对此早有计量。
此时厚葬之风盛行,扶棺回乡一路上也花费甚巨,林家虽不缺为母陪葬之物,却可以此为名,好有卖地的由头。
“至于这宅子,还是留着。以后大郎他们来了长安也有落脚的地方。”林易又提及宅院。
这宅子还是他们的父亲来长安城后考中进士做官后买的,本是一进院,后来林智兄弟相继成婚,林祖母拿钱买了相邻一处院子打通成了现在的两进院。
林智也舍不得这宅子,闻言非常赞同道:“是极是极,还是租出去的好,也不怕房子没人住破败。”
林易点头道:“这宅子位置好,不愁租,只要是那底细干净的人家,价钱合适也就租了,到时一并交给管事处理。”
二人又商议几句,大体事宜敲定,才卯时初。
此时灵堂外走来三个少年郎,是二郎,四郎和五郎三个,他们是林易和周佩宁的儿子。
进入灵堂,三人先是跪下磕了三个头,才起身找位置跪坐下来。
林二郎大名林演,今年十四岁,对着林易说道:“爹怎么自己过来不叫我们?说好了我们一家守下半夜的,我们兄弟竟一觉睡到现在。”
三人面上有些羞愧,祖母平日待他们多好,他们竟惫懒得误了守灵之时。
林易还未说话,林智先摆手道:“少年人觉多,多睡会儿无妨,你们祖母心疼你们,也不愿你们熬坏了身子。”
“祖母疼爱孙儿,孙儿更不该如此,岂非不孝?”大名林澈,如今年方十二的林四郎说道。
“好,我明日定准时叫你们。”林易说道。
三人这才作罢。
辰时刚至,林安澜自睡梦中醒来,睁眼看着古色古香的床帏,一时有些缓不过神,她怎么觉得恍惚间回到了静心书斋。
是梦吗?那也太真实了!连她养的狗狗阿金窝里的骨头渣子都那么清晰可见。
林安澜转念一想,狗窝都那么清楚,却不见狗,想来还是梦吧。
4. 护卫
已经起床的奶娘看到林安澜已醒,连忙过来帮她穿衣洗漱。
林安澜不是很习惯别人伺候她,能自己做的事情她都自己做。
但古代衣服繁琐,穿完一层还有一层,尤其这两日外面多穿一件孝服,许多时候还是需要别人的帮助。
林安澜不再去想静心书斋的事,认真穿起衣服。
片刻后,林安澜穿衣洗漱完毕,去了外间见周佩宁。
外间饭桌上已摆上早饭,周佩宁见女儿出来,招呼她吃饭。
穿衣需要人帮忙,吃饭倒是不用。
吃罢饭,周佩宁便带着林安澜去灵堂。
灵堂里吴月皎和大郎三郎也是刚刚过来,让林智兄弟俩并二郎四郎五郎去吃早饭。
今日是大殓封棺之日,亲戚朋友皆来吊唁,因此整个林家都忙起来。
周佩宁无暇顾及女儿,将她交给奶娘照看。
大殓流程繁琐,封完棺已是日落时分。
林家早已定好要扶棺回乡,将林祖母和林祖父合葬,今日之后,再停灵三日,便要启程。
因此今日来的人极多,林易两兄弟的同僚学生,周吴两家姻亲故旧街坊四邻等等。
仪式结束大部分人都告辞离开,只余一些关系亲近之人。
林祖母老家也在梓州,嫁给林祖父时亲人只有一个老父亲和一个姑母,二人早已离世,姑母的孩子们也都在梓州,京中无人。
吴月皎亲近的娘家人都在外地,其它亲戚下午就离开了林家,此时和周佩宁陪着周家女眷说话。
里间聊着,外面林易便和周佩宁大哥叙话。
周家为武将之家,周佩宁原有两个哥哥,二哥未及弱冠便死在一场战役中,周家二老几年前相继过世,如今周家当家人为大哥周宾。
周宾如今为正六品上昭武校尉,在长安领一闲散武职。
前世林家事发时,周宾外放地方,得到消息派儿子赶赴长安,却来晚了一步,林家众人都已魂归黄泉。
周宾也受林家的牵连,遭人排挤,仕途不顺,所在地方也受严氏之祸波及,好在周家大郎有些本事,投军后屡建奇功,林易重生前已得了新帝青眼委以重任。
他还听到周大郎与家人提起,要多积攒军功,寻求机会为林家翻案,是个至纯至孝之人。
虽说直至林易魂魄离开也未能成功,但周大郎的行动和努力他都看在眼里。
两人闲话几句,周宾引入正题,说道:“前两年你托我寻妥帖之人,想聘为护卫,我左挑右选,没合适的。不过现在有了眉目,他以往在军中效力,如今从军中退出来了。”
林易眼前一亮,连忙问道:“何人?是为何退役?”
他打定主意要回乡,路途遥远,虽说一路上扶灵,没什么人敢冒犯,但近年流民山贼渐渐多了起来,保不齐有那不敬鬼神的,身边带些会武的心安。况且回乡后家宅也需人护卫,便想聘一个身上有功夫的人。
林家一门都是文人书生,只得托大舅哥来寻。
但挑拣了几个,不是人不愿意来林家,就是林易看不上人家,所以拖到了现在都没办成事。
护卫与家里用的下人不同,一家子安全尽托付护卫之手,自然得是有本事又得他信任的人才能胜任。
若是没有合适的,林易宁愿没有。
周宾答道:“此人原是我在地方上做参军时手下的大头兵,我见他勇武,便让他跟在身边留用,一次剿匪时他替我挡了一箭瞎了只眼,为报恩我便提拔了几番,后来我丁忧回乡,也给了他银两,此后几年未见。”
“一年前竟在长安码头处看见他扛大包。交谈后才知我走后他也被新来的校尉看重,那新校尉有背景,不过一年便又升回了长安,也把他带来了,结果他不知怎得又得罪了那校尉,被踢出军营。他再找其它活计都不成,身上也没盘缠回乡,最后竟只能在码头抗包过活。”
“我有心帮他,给他银两,竟被他拒绝,说是我已给过他足够报酬,恩情尽够还了。”
林易听完前因后果,觉得此人可用,便说:“大哥给我找了几个人都没成,也知道我寻人的标准,此人又是大哥的救命恩人,我是信得过的,然此人未必愿意做我家护卫吧。”
周宾说道:“其实我一年前刚见他时就想把他介绍给你,但我刚提及,他就拒绝了,话中意思,你和他得罪之人都在京中为官,不愿因他之故连累你我树敌。”
林易笑道:“如此看来,此人倒是忠义之辈。只是他已然拒绝,大哥怎么又提起了?”
周宾道:“我本想他说得对,也不想给你招来灾祸,但现在你们一家要丁忧回乡守孝三年,远离了长安城,那人的眼皮子底下,倒没什么关系了。况且说来也巧,我那兄弟正是剑南道绵州人士,和梓州正挨着。”
林易抚掌道:“这可真是巧了!大哥只管再与他说,若他答应,便带来与我见上一面,也让他知道我家情况,如双方都满意便定下来。”
说罢思索片刻,又说:“若事情敲定,我们一道回剑南道,待家母下葬一事毕,他便可回乡看妻儿老小,若有意接来与我们同住,我给他们建房子,若家人不愿离乡,每月给他假期回家看望。”
“七尺男儿,必定不愿让家人知道自己落魄过,便说是正当理由退役之后被我聘请了又如何?”
周宾眉头舒展,笑道:“我知道该如何与他说了。你们回乡日子紧,我明日便去寻他,说定了就带他来。”
林易行礼道:“此事,便拜托大哥了。”
周宾嗔道:“你我之间,拘这些俗礼作甚,不过举手之劳。”
林易笑笑,犹豫了一下,还是提醒道:“大哥在京中行事要小心,我看如今朝野之间不大太平,你为武将,在这京城中也没什么意思,不如早点寻个地方外放出去,带上一家老小。依我看南方一带倒是个好地方。”
若依前世,周宾是两年后外放了河南一带,严氏之祸中差点失守,虽说周家大郎也在这次战役中立了功,但若为安全考虑,还是远离此地的好。
况且周家大郎有真本事,又何惧没有用武之地?
周宾对朝野局势变动不甚敏感,闻言有些诧异,但想来林易也不会无的放矢,也相信他所说,但外放一事,不是他说去哪就去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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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宾苦笑道:“我何尝不觉得在京中太过安逸了些,但我年初递折子想外放地方,石沉大海没了声息,陛下有没有看到都不一定呢,哪还能我说去哪就去哪呢?”
林易也叹道:“既如此,大哥也注意着些,若有南边外放的机会,别放过。”
林易不能说太多,万一把周宾说急了,看河北和河东有空缺,谋了那的差事,倒还不如依照前世去河南道呢。
二人说了一会儿话,太阳已经看不见了,再过一阵子坊门便要关闭,周宾得抓紧时间回家。
周宾接了妻子,一行人坐车离开。
众人只觉饥肠辘辘,连忙让厨房准备饭菜。
这个朝代守孝,并不讲究不吃不喝不睡,只是不得沾染荤腥。
饭后,林智说起今日来的一同僚,姓魏,与林智是同科进士,家资不丰,为官十载至今也没在长安置下一处像样的宅子,如今家里人口越来越多,租的宅院有些住不下。
“他想租咱家的宅院,说是等我们守孝完回京之前另找房。此人人品不错,也是正直之人,我便透露了咱家回乡后不再来长安的想法,他看能长租更是乐意,但觉得不做官是大事,还是坚持先签三年的租约,到期再说。”
林易听完还未如何反应,桌上其他人俱是一惊。
吴月皎急忙问道:“郎君说什么?不再来长安?你不再做官了?”
周佩宁则是用眼神询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几个小辈也是睁大了眼睛看着二人,只把他们看得目光飘忽。
糟糕,只和大哥(二弟)商定好了,还没经过家里其他人同意怎么办?
最后还是林易先开口解释一番,把昨日他和林智说的那些话又说一遍。
说完他和林智决定将长安除了宅院外其它产业都卖掉一事,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嫂,娘子,你们意下如何?”
周佩宁撇他一眼,嘟囔道:“你都决定好了,我们还能如何?”
又问:“局势真的这么差吗?不是都已经很久不打仗了吗?”
林易叹气:“如今尚还不明显,然再过几年,定会生乱。”
前世和周佩宁一样想法的人极多,以至于严永新反叛一事传回京中,大部分人竟不相信,认为是谣传。
见吴月皎和周佩宁还有些犹疑,林易又道:“也不只是因为这个,我和大哥在官署做事,掣肘颇多,同僚之间勾心斗角,光应付这些都让人身心俱疲,哪还能安心做实事?”
其实林易还是能应付得来官场上的事,不过此时说得严重点,更能得家人同意。
说着,流露出疲惫的神情,惊呆了林智。
好歹是一家之主呢,怎能在妻子和孩子面前流露出如此神态?
周佩宁没见过自家郎君如此作态,立即心疼起来。
林智看一眼自家娘子,见她面色淡淡,好似早就知道一般,更惊讶了。
吴月皎嗔怪道:“郎君这一两年,下衙回家少有开心的时候,总是疲惫不已。国子监的差事,无非就是教书,这些你定能信手拈来,能让你日日烦心的,不过是与人交往一事。”
5. 回乡
林智闻言不由尴尬,他还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谁知吴月皎早就猜到了。
林智干咳一声:“娘子聪慧。”
吴月皎长叹一口气,道:“这官不做就不做吧,回乡生活也好,没那么多约束规矩。”
吴月皎出身鲁东小世家,虽说近些年落寞了,但底蕴还在。
她自小喜爱风花雪月,琴棋书画等一干风雅之事,对做官没那么执着。
周佩宁也看得很开,她只是生气林易不与她商量就做决定。要是先和她商议,她能不同意?
林安澜看出她的心思,坐得直直的,脸上不带一丝笑意,严肃道:“大伯和爹不与大伯娘和娘商量就决定,大伯和爹不对!”
林安澜小小的人,说话嫩声嫩语,偏偏唬着个脸,说些不符合年纪的话,看起来可爱极了。
林易不由笑起来,对着周佩宁作揖道:“娘子,为夫错了。”
林安澜又看向林智,林智不自在地对吴月皎拱手致歉。
说罢,心中不自在消散很多,也有心情打趣林安澜:“澜娘,可满意了?”
当你看起来弱小的时候,生气在别人眼里也是可爱的,林安澜无奈地想。
不过好在是认了错,林安澜脸上露出笑容,说道:“做官不好,我们回家种田,种田好!”
桌上人都露出笑容,林易调侃道:“你知道什么是做官,什么是种田?还能区分出二者好坏了?”
林安澜认真点头,说道:“种田得到粮食,粮食能让人吃饱,不饿肚子。”
林易讶然:“澜娘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周佩宁摇头,不是她说的。
林安澜歪头说道:“就是知道了呀。”
周佩宁道:“或许是李奶娘说起过吧。”
李奶娘是京郊一佃户家的娘子,来长安做奶娘贴补家用。
林易想也是,遂不再追问,只觉自己女儿可爱又聪明。
且说这李奶娘,在林家人用饭之际,也在下人房里用饭,只是有些茶饭不思。
她是被聘过来林家的,照顾林安澜三年有余,如今林家要回乡守孝,她是万万不可能跟去的,她家在京郊,不管日子过得多紧巴,也是正经良民,怎么可能卖身为奴。
只是林家这一走,她便要再寻差事了。
本来林家聘请她时就说过,待孩子三四岁时不需要奶娘也不会解雇她,留她在林家做个厨房里或者打扫的婆子,不会少了她工钱。
但林家在长安还好,时有假期能回家看看孩子们,若是跟去林家的老家,那可太远了。
听说是在什么剑南道梓州的,她怎么也想象不到在哪。
李奶娘微微叹了口气,恐怕她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差事了。
林家是好人家,下人们只要不做错事,不必过得战战兢兢。
林安澜也好伺候得很,不爱哭闹,若是不舒服了只啊啊地提醒,有时候她晚上睡得太熟,林安澜也只会拍她,而不是大哭。
若是可以选择,她愿意在林家做一辈子事。
这几天她坐立不安,就觉得下一秒二夫人就要让她卷铺盖走人了。
哦不对,她来林家什么也没带,铺盖卷也是林家准备的。
怕什么来什么,次日周佩宁腾出空来,让身边丫鬟带林安澜到院中玩,将李奶娘叫到跟前,说道:“李奶娘来我们家也有三年了吧?觉得在我家做事如何?”
李奶娘道:“再没有比咱家更好的主家了,我想在林家做一辈子工。”
周佩宁笑道:“那你可愿随我们去剑南道?”
李奶娘啪叽一下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可我家在京郊,老爷夫人回乡守孝三年,我…我…”
说到这,李奶娘灵机一动,对啊,只是三年而已,林家是做官的,早晚要回来。
要不狠狠心,跟着去?
李奶娘心中纠结,一时还做不出决定。
周佩宁亲自将人扶起,看出李奶娘的念头,心中也在遗憾。
李奶娘做事尽心尽力,林安澜确实好带,但她依旧用了十二分的心,处处妥帖。有时候让她做些其他事,也不曾抱怨推脱。若是可以,她想把人留下,好用的下人是不嫌多的。
“好叫你知道,家里这次回乡,大抵是不会回长安城了。”
周佩宁轻飘飘的一句话,李奶娘只觉得天塌了。
她还没决定好要不要离家三年,结果主家直接说不回长安了。
李奶娘无可奈何,只能艰难说道:“这样,我就只能辞工了。”
周佩宁已猜到是这结果,让身边丫鬟拿出准备好的东西给李奶娘。
“这些银两慰你多年辛劳,拿回去置办上几亩地,也算有了自己的产业。这几件旧衣是我的,你拿回去改改就能穿。还有这里是二郎几个以前的衣服,你几个孩子能用得上。这几年家里发给你的衣服被子等物,你都带走。”
细细交待完,周佩宁坐下喝了口茶,又说:“大后日,我们就要启程了,你收拾完东西就走吧,我派车送你。”
李奶娘捧着手里的大包袱,心中百感交集,说道:“让我送夫人和小娘子走吧,我也好好和小娘子告个别,再给她做些糖饼路上吃。”
糖饼是李奶娘最拿手的点心,林安澜很喜欢吃。
“也好,我们走后留的有人处理杂事,届时让他们送你归家。”周佩宁说道。
李奶娘千恩万谢出门,看到在院中看花的林安澜,心中更是不舍。
她不愿哭着和林安澜告别,怕小孩子吓到,故而悄悄回了自己房里。
收拾好心情,面色如常地接替小丫鬟照顾林安澜。
林安澜约莫知道李奶娘不跟他们走,也有些不舍得,不过毕竟是成年人灵魂,倒还稳得住。
“奶娘不跟我们回家吗?”在李奶娘小心翼翼和林安澜说了离别的话后,林安澜问道。
李奶娘心中苦涩,面上勉强扯出笑来,说道:“奶娘的家在长安城外呢,澜娘都四岁了,不需要奶娘了,奶娘就回自己家了。”
她说的是虚岁,其实林安澜才过完三岁生日不足一月。
“好吧,那我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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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娘礼物。”林安澜说完,跑向自己住的耳房,李奶娘忙追在后面。
林安澜翻出自己的盒子,里面是她的压岁钱和一些小玩意儿。
林安澜拿出一个二两的小金元宝递给李奶娘,李奶娘哪敢接,劝着林安澜放回去,林安澜坚持给她。
周佩宁看到林安澜跑回屋过来看,见状说道:“拿着吧,这是孩子的心意。”
见周佩宁首肯,李奶娘才小心翼翼接过。
之后林安澜又翻出两个绣工精致的香囊,两个带有小小玉坠的络子。
这是给李奶娘四个孩子的,香囊给女孩,玉坠给男孩。
李奶娘摸着玉坠有些迟疑,据说有些玉可值钱了。
周佩宁笑道:“不是多好的玉,本来也是给孩子玩的。”
李奶娘这才收下,眼里想沁出泪来,又硬生生憋回去。
不能在孩子面前哭哭啼啼的,被她学去就不好了。
两天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离京的日子。
前天夜里下了一场雨,温度骤降,好在吴月皎和周佩宁本就收拾了厚衣服,此时不过多加几件。
行李在林老夫人病重,上门的大夫说就这几天了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准备了。
主要是路上以及回乡后用得到的,后续大宗行李另聘请了镖局护送,包括家具。
他们现在用的家具大部分是吴月皎和周佩宁陪嫁来的,原先的都卖到了旧货街,不然是真没地方放。
林易早在去年就打发身边人先行回去翻修宅院和置办田地。年初就来信说宅院已经按照林易画的图纸建好,只是田地不好置办,多是零散连不到一起的,连成片的庄子离村子又远了些。
不过置办田地不急在一时,又不是没了田地家里人立马就会饿死。
早上,送葬队伍早早出发,一路吹吹打打出了从延平门出了长安城。
又走出十里,林智给了响器班子赏钱,令其返回长安,接着便是与送葬的亲朋告别。
周佩宁和娘家大哥嫂子依依惜别,虽说昨日该说的话都说过了,但一想到今日一别,起码三年不得见,还是像有说不完的话一般。
相继告别后,林家队伍速度提了上来,但队伍里有辆拉着棺材的车,比正常赶路还是慢了些。
好在林家两兄弟在上完丁忧折子后,皇帝得知他们要扶棺回乡,准许他们一路上走官道,可住官家驿站,能节省不少时间和钱。
林易这次还请了镖局护送,这家镖局是专来往于长安城和剑南道的,在梓州城也有分局,因是送葬队伍,又走官道,一般宵小不敢来犯,价钱要得不算高。
队伍最前面是两个骑着高头大马带刀的镖师,后面林智和林易的马车一前一后将棺车夹在中间,再往后几辆马车便是林家女眷和几位郎君乘坐的车。
再往后便是拉行李和仆人的,马不够,便用骡子来拉。
牛车速度太慢,跟不上队伍,林易将牛车都留在长安,等下一批拉着大宗行李回村。
浩浩荡荡十几辆车,就这还算是轻车简从了。
6. 静心书斋
骆大武骑着匹马跟在行李车周围,警惕地看着四周。
他便是周宾推荐来的护卫,虽然瞎了一只眼,但手上功夫不弱,身材高大魁梧,脸上五官立体,留着络腮胡,应是有胡人血统。
周宾与林易说完次日就带着骆大武来林家,林智林易和他聊了聊,便把人留下了。
队伍四周都分布有雇来的镖师,最精明强干的两个在前面,骆大武位置便安排在后方。
几天时间下来,林易也渐渐摸清他的性格。
做事严谨认真,日常肃着一张脸,沉默寡言,除了队伍守卫安排问题他能多说几句,其余事情是惜字如金。
林易便也不多与他攀谈,只休息时间有空就和他说些老家林家湾的地形和宅子的情况,他听得倒是认真。
“依二老爷所言,若要将整座宅子护卫妥当,现下这点人手,太少了。”骆大武难得说了个长句。
他目光在队伍中林家仆人中来回巡视,当然看的只有男仆。
看罢,摇摇头又说道:“做活利索,打架太弱。”
林易:……
正常人家要那么多能打架的仆役做什么。
心中腹诽,面上未露分毫,说道:“他们当然和军中操练过的士兵不能比,比起乡下一些偷鸡摸狗的宵小之辈却强不少。此次回乡,会再招些家丁,专司看护宅院一事,届时都交给大武兄弟管。”
人不是那么容易找够的,林易打算徐徐图之,也好再观察骆大武此人,深入了解后才好全权托付。
骆大武没林易那么多弯弯绕绕,他只当过兵,便将林易当成给他发号施令的将军。
林易聘他护卫家宅财产,他便是想尽办法也要做好。
骆大武指了指仆役,说:“可空闲时操练。”
林易看他一眼,没想到这人脑子也还算灵活,点头道:“那就有劳你了。”
骆大武依旧面无表情,对林易行了礼:“分内之事,二老爷不必客气。”
短暂休息吃饭,队伍便又启程上路。
官道上来往车马不多,偶尔碰见人,见林家车马上挂白,也都避让,让他们先过,就算身上有差事的也不会急得连这点时间都没有。
死者为大,这个时候,没人会去论官位高低,计较谁该让谁。
马车行驶平缓,林安澜一坐上马车没多久就会昏昏欲睡,偏也没有那么多觉,迷迷糊糊的睡也不安稳,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一会儿前世一会儿今生的,让她都分不清是做梦还是自己想象出来的。
可能是这具身体还小的原因,在长安城连林家的门都没出过几次,这么长时间的坐车赶路还是头一回,身体有些不适应。
每每见林安澜闭上眼睛,周佩宁便把她抱在怀里,这样颠簸不会那么大,躺着能舒服些。
“可把澜娘累坏了。”对面吴月皎面露心疼,轻声说道。
赶路无聊,车里看书久了头晕,吴月皎便经常过来周佩宁的马车,还能说说话,逗逗林安澜。
周佩宁叹气:“这么小可不是不适合出远门,偏偏赶上了也没办法,只希望别生什么病才好。”
三岁孩童,一点小意外就极有可能夭折。
她们两妯娌还好,加上林安澜总共生了七个孩子了,没有夭折的。
但她们婆婆的小女儿,养到六岁上一场伤寒没了,据说婆婆的病根就是那时落下的,丧女之痛让她生了场大病,这么多年好一阵歹一阵的终究也没治好。
“是啊,养个孩子可真难。”吴月皎也叹道。
二人就养孩子的话题展开讨论,怀里林安澜的状态比起前几天更是糟糕。
上辈子二十五年的经历按时间顺序在脑海中走马观花似的播放,速度虽快,事情却渐渐清晰。
前世的事过完,今生短短三年的时光又开始上演。
难受得林安澜产生了‘难道要死了吗’的想法,那问题来了,这回是穿越到其他世界还是回到现代,又或者是,真的死了?
脑子涨得快要炸开,林安澜不愿再想这难解的问题,努力想要睁眼醒过来,却发现身体不听自己使唤,连睁开眼动动手指都做不到。
终于脑子涨到极限,林安澜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死掉,那些乱纷纷的画面和思绪全都消失不见,脑海恢复清明。
林安澜慢慢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白色吊顶和一盆吊在半空中的垂丝茉莉,阳光照在茉莉小小的花苞上,洁白得发光。
林安澜眨眨眼睛,一个激灵蹦起身来,这才发现自己身下是一把躺椅,她刚才一蹦差点跌下去。
林安澜连忙稳住身形,深吸一口气看向四周。
这…这里不是她的藏书楼吗?还是她穿越前看书午睡的地方,难不成,她又穿回来了?
林安澜按住心中激动,下了躺椅穿鞋。
却发现地上那双家居拖鞋比自己的脚大上好多。
林安澜一惊,连忙检查自己的身体,发现依旧是三岁孩童模样,梳着蒲桃髻,穿着襦裙外面套丧服。
林安澜冷静下来,心中浮现一种猜想。
三年前她毫无征兆就穿越,现在发现有金手指也很正常,只是来得有些晚,但还在正常范围内,毕竟刚出生什么都做不了,有金手指也没法用啊。
那这藏书楼就是她的金手指喽。
心情雀跃之下,林安澜也待不住了,趿拉着对她目前来说的超大号拖鞋在藏书楼里这看看,那转转。
确定这里依旧是她穿越前的藏书楼,景象一点没变之后,林安澜便走到一楼门前往外看。
藏书楼有两个门,前门通往她住的别墅,后门外则是占地一亩大小的花园。
她来的是前门。
林安澜刚才往楼上走时露过前门瞥了一眼,还能看到楼前空地上种的菜和前面的别墅。
她伸出脚,试探地往前走了一步,再走一步,就这样走到了别墅后门。
进了别墅,依旧到处走了一遍,确认别墅也在,林安澜哼着歌往花园走去。
藏书楼两边和院墙之间各有一条小道,可以直接通往后院。
一亩地不过六百多平米,林安澜沿着花园里的曲折小道转悠了一圈,最终确认整个静心书斋都跟了过来。
书斋别墅前的院子大门和花园后的院门都能打开,但打开后是白茫茫一片,林安澜伸出手指轻碰了下,又被一股同样力道的不明力量弹了回来。
这下,林安澜更加确定这是穿越附带的金手指而不是她又穿越回了现代。
林安澜回到藏书楼一楼,坐在躺椅上梳理一番。
没回现代也不是什么大事,反正她已经接受了自己要在这个陌生的朝代生活到老,如今多了一个金手指,岂不美哉!
林安澜自觉这金手指相当有用,藏书楼里是各种各样的书都有,本来她爷爷和爸爸就收集了不少,她接手后,市面上发售的新书她也都买,三代人像小仓鼠囤粮一般往楼里搬书,如今这里的藏书量甚至可以媲美某些小城市的图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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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海量书籍,就相当于拥有了全世界几千年来人类文明智慧的结晶。
智慧有了,再拥有足够的人手和原材料,她岂不是可以带领全家走向人生巅峰?
爹和大伯还是官员,有了她的帮助,随手做出好几项政绩不是梦,位及人臣不是轻轻松松?
呃不对,他们好像才说过不当官了。
好吧,不当官也不要紧,回乡种田也不错。
华夏血脉,种田是刻在基因里的,这里农书也不少,随便一本里面的种植方法都远超古代。
种田不仅产粮食,还有桑蚕棉麻一类,吃的好了,穿也不能落下啊!
到时候她不仅是当代神农,还是当代嫘祖。
……
林安澜止不住自己的脑洞,越想越美,越想越爽。
当然,按照她的性格,她并不会如自己所想的那样,什么好东西都一股脑的掏出来,而是会依旧按照这里人的样子过日子,偶尔搞一点小发明小创造,方便自己的生活,再选几样符合时代的好东西搞出来,造福人类。
心里爽够了,林安澜才觉得这里少点什么。
她的阿金呢?她那么大一只可爱聪慧又忠心的大狗狗呢?她记得穿越前阿金是趴在她脚边的啊!
林安澜又在静心书斋里寻摸了一遍,边找边喊,然而书斋里除了她自己的声音,再无其它声响。
林安澜失落极了,阿金陪伴了她四年,是她最忠诚的伙伴,以后或许都见不到了。
难过了一会儿,林安澜收拾了下心情,这才想起,她整个人都在静心书斋里,那外面她娘怀里还有她吗?
林安澜赶紧默念‘出去,我要出去’。
别问她怎么知道这么做能成,她看过的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
果然,林安澜脑中闪过一片白光,下一秒窝在周佩宁怀里的小人儿动了动,睁开了眼睛。
林安澜睁开眼就对上周佩宁温和的目光。
“澜娘醒了?这下睡安稳了吧,小半个时辰没怎么动了。”周佩宁右臂托起林安澜上半身,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林安澜见她娘没什么异常反应,心下微松。
“小半个时辰?我才睡了小半个时辰吗?”林安澜疑惑。
她对时间不算敏感,但她先是把书斋转了个遍,又找狗找了好长时间,怎么也不该只在里面待不到一个小时啊。
“是啊。”吴月皎接道:“一开始你还和前几天一样睡不安稳,那小眉头皱得可紧了。不过半刻钟时间,你就好多了,有时候还咧嘴笑呢,做了什么美梦啊?给大伯娘和你娘讲讲。”
吴月皎柔声说着,当时看到林安澜脸上带笑还惊奇呢,这孩子在路上几天都睡不安稳,据说晚上也时常惊醒,谁知道今天竟然睡了个好觉。
林安澜心想,到底是自己感应时间有误还是书斋里的时间流速和现实不同?
现在不是验证的时候,找时间再说吧,好在她进书斋外面身体是陷入沉睡的,不会凭空消失,这样就方便太多了。
林安澜嘻嘻笑着说:“做了可美可美的梦,但我不能告诉大伯娘和娘。”
吴月皎颇觉好笑,点了点她的鼻头道:“这么小就有小秘密了,大伯娘好伤心啊。”
林安澜见到阔别已久的静心书斋,心情正好,心想,且装孩子逗大人玩吧。
林安澜继续嘻嘻笑,用童言童语哄得吴月皎和周佩宁眉开眼笑,若不是顾及着在送葬途中,笑声都要飘出马车。
7. 识字
长安城距离梓州约两千里地,若是几人作伴骑马旅行,中间有两段水路可坐船顺流而下,速度能快上许多,然而送葬队伍人员多,东西也不少,从陆地到船上来回搬运不便,车马还需多租船只,花费更巨,因此此次回乡,便只走陆路官道。
车队除了偶尔经过大的府县停下来小半日进行补给,其余时间日出则行,日落则息,不过二十日,便到了剑门关,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林安澜前世到处旅游,也去过川渝地区,但现代交通发达,基建完善,不想开车还能坐高铁飞机,体会不到蜀道的艰难。
但处于落后时代的大虞朝,林安澜算是深刻认识到了难于上青天的路。
剑门关一带山高且险,能凿出道路本就是奇迹,就别奢求路况能有多好。
即便是官道,也比前面走的路要窄上许多,勉强能通过一辆马车。
道路颠簸,马车里的人体验自然不会很好。
吴月皎有些晕车,这几日都待在自己马车里,偶尔出来骑上一阵子的马透透风。
周佩宁也时常抱着林安澜骑马走上一阵。
但行至此时,已过九月中旬,天气变冷,山里风大,骑马也不怎么好受,还容易着凉,所以也只有中午略微暖和的时间才骑一阵。
这种情况下,林安澜只想待在静心书斋里不出来,感受不到颠簸,外面身体还是睡着的状态。
但她也不能整日酣睡啊,所以赶路时至少一半时间都需要在外面。
好不容易过了剑门关,最难走的一段路算是过去了,大家状态都不怎么好,几个哥哥也有些晕车,不似往日英俊潇洒。
林易便让车队在剑州城外停留歇息一日。
赶了二十几日路,能歇上一天,众人都松了口气,就连走惯了这种路的镖师们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林家众人带丧,也只在驿站里休息,并不往剑州城里去。
众人睡了个舒服觉,下午林安澜几个哥哥的房中就传来了郎朗书声。
路上不适合看书,却也没闲着,林智给他们布置了课业,让他们背诵学过的文章,正好借此机会温故知新,还说到了老家事情安排妥当便要出题考教,是以五人不敢懈怠。
前几日过剑门关能忍住不吐就不错了,哪有心思背书,此时进度落下许多,所以能看书就抓紧时间复习。
林安澜也去凑热闹,跑到他们房间门前看着。
五人分两间房居住,此时念书却聚在一起,各占一个角落,这样互相之间不太打扰,遇到问题还有人讨论,不过多是林滔这个做大哥的解答弟弟们的问题。
林五郎年纪最小,正是爱吃爱玩的年纪,最先看到林安澜在门外探头探脑,立马就坐不住了。
他偷偷瞄一眼林大郎,见他好似没发现,念书念得认真,脚下微动,想偷溜出门找妹妹玩。
刚挪了半步,头顶一本书轻轻砸在他脑袋上。
“五郎,你去哪?”
林五郎‘哎呦’一声捂住脑袋,糟糕,忘防二哥了。
“嘿嘿,二哥,你怎么在这啊?”林五郎心虚道。
他怎么记得二哥刚才是面对着墙的,什么时候到他身后的。
林二郎却没再理他,转身走到门口,牵起林安澜的手进屋。
林五郎郁闷,什么嘛,原来二哥也看到妹妹了。
林安澜被林二郎带到书桌前坐下,问道:“澜娘今日是想写字还是画画?”
以往在长安,林安澜无聊也会跑到哥哥们读书的地方,也不打扰他们,只自己拿着毛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当然,写的都是只有她自己能看懂的东西,在五个哥哥眼中,这些都是鬼画符。
偏林安澜还能区分出来有的是字,有的是画。
几个哥哥便随她,只当是陪妹妹过家家了。
林二郎今日看到她,以为是想像平常一样写写画画了,谁知林安澜手指向林五郎的书,说道:“我要看书。”
林五郎一直注意着他们的动静,见状连忙走过来护住自己的书:“澜娘,书不能拿来玩。”
林五郎在长安学堂读书时,一个同窗没带书来上课,被先生好一顿训,下学问及,说是被他小弟弟当玩具玩,一个没看住给他撕掉半本。
时下书籍珍贵,即便是启蒙书籍,价格也不便宜,同窗家境一般,可给他心疼坏了,还惹来父母一顿训斥,说他不看好自己的书。
虽说妹妹肯定不像同窗弟弟那么调皮,但难保她不知轻重损坏几页。
他家不缺买本书的钱,但大伯和爹总教导他们兄弟要爱护书籍,若是他的书也坏了,肯定也会被惩罚的。
“五哥,我看书,不是玩。”林安澜看向林五郎,抗议道。
林五郎依旧护住书不给。
林二郎摸摸林安澜的头,问道:“澜娘要书做什么?上面都是字,你看不懂。”
林安澜说道:“哥哥读书好听,我也要读。”
林五郎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他没听错吧,读书好听?妹妹耳朵不会有问题吧。
若给家里五个郎君按喜欢读书的程度排序,林五郎定是最末。
林大郎注意这边动静许久,听到林安澜说读书声悦耳,脸上露出笑容:“澜娘想学认字吗?认了字就能自己读书。”
林安澜歪头,似是在认真思考,然后才说道:“我想学认字。”
“大哥晚上就和叔父叔母说,让他们教你识字好不好?”林大郎说道。
林安澜点头,接着又摇头道:“我自己和娘说,现在就去。”
说完,起身朝着门外跑去。
跟着她的丫鬟在她被林二郎带进房间时便候在门外,此时见她跑出来,忙跟在后面。
屋里林五郎保持着护住书的姿势,脸上不可置信的神色更重。
什么?妹妹现在就要学认字?她不是才三岁吗?他和四个哥哥也都是五岁时才开始读书的啊!
一股紧迫感从林五郎心里冲出,本来他是家里读书最晚的,平时偷懒不认真读书,课业落后也就算了,哥哥们比他读书时间长,比他厉害是正常的。
但若是妹妹也开始认字,他这个做哥哥的,总不能比她还差吧。
他从现在开始认真读书,应该来得及吧。他比妹妹多读好几年书,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被超过,妹妹有不会的问题他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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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解答呢,就像几个哥哥教他一样。
不对,哥哥们教他的时候可凶了,经常用朽木不可雕也的眼神看他,还时不时敲他的头。
哼,等着吧,等妹妹向他们请教,他才不会像几个哥哥一样凶,他会温和耐心地解答妹妹的问题。
时间久了,妹妹就会发现自己和四个哥哥的区别,认他做最好哥哥。
想到这,林五郎挺直脊背,拿起正在背的书,扫了屋里几人一眼,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到自己的位置大声念书,那劲头和之前比起来是天壤之别。
林大郎和林二郎对视一眼,双双耸肩,继续读自己的书。
这个傻弟弟,不知道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了。
林易两夫妻正在房里叙话,起因是林易劝周佩宁将嫁妆里长安产业卖掉,在老家置办。
周佩宁皱眉:“郎君先前说要将家里在长安的产业卖掉,我就不太同意,不过想着若是真一直待在梓州,置办田地也需银子,卖也就卖了;我嫁妆里的田地一半是将来给澜娘作嫁妆的,长安城产业难置办,价又高,将来不拘嫁入何等人家都能撑场面,我娘家人也都在京城,留的还有许多下人在庄子上打理,都是信得过的。家里又不是揭不开锅,何至于卖那里的产业。”
周家祖籍在关内道庆州,本也是普通村户之家,周佩宁祖父是被征召的府兵,陆续打了几回仗,立了军功,授勋当官到了长安,便用手里攒下的金银在长安置办产业,无大事不回老家。
周佩宁自小在长安长大,自觉是大半个长安人,终究是不愿舍弃那里的产业。
林易见她态度坚定,便也不再劝。
只要他们一家好好的,地契也在手里,乱世过后那些产业依旧还在周佩宁名下,只是损失些出产,还在接受范围内。
二人刚说完话,只见林安澜噔噔噔地跑到他们面前,仰着脸说道:“娘,爹,我要学认字。”
夫妻二人俱是惊讶,周佩宁奇道:“怎么突然要学认字了?你现在还小,过二年再学。”
林安澜摇头,说道:“我现在就要学,家里只有我不识字。”
林易失笑道:“只有你不识字是因为澜娘还小啊,你几个哥哥在你这么大的时候也不识字。”
周佩宁也说:“是啊澜娘,你白天有一半时间都在睡觉,哪里能坐得住呢?”
“睡觉是因为在路上,我没有事情做,只能睡觉。”林安澜说。
“那娘平日里给你念诗,讲故事,过两年你再大些,就教你识字。”周佩宁哄她。
林安澜心想,她想识个字怎么就那么难?
在没有书斋之前,林安澜是不会想那么多的,父母什么时候安排她读书,她就什么时候读呗。
但现在有了书斋,她有大把的书可看,但老待里面,外面身体总是睡觉也不是个事儿啊,她便想把书拿出来看。
那她首先就得认字,否则家里人看到她抱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再以为她是什么神童,竟没人教就识字,惊为天人。
再然后呢,神童之名远扬,等她长大了,其他方面能力却和普通人差不太多,她就又要名声远扬了,不过这次传的名是‘天才的陨落’。
8. 识字卡
至于她要如何把书斋里的书带出来还不被人发现异样,林安澜已想好办法。
前世,她有一个在出版社上班的朋友,时常来静心书斋找她喝茶看书。
见她这里书多,虽也是按照分类放置的,但想要具体某本书还是会浪费很多寻找的时间,便建议她像图书馆那样建立电子索引系统。
对于林父收藏的一些珍贵古籍,朋友也建议电子化,扫描下来做备份。
林安澜觉得有道理,正好那段时间闲来无事,便着手做这件事。
林安澜有钱,既然弄了就弄得好些。
她专门腾出一块地方,买了两台高配置电脑和打印店里才用得到的大型打印机,扫描打印功能齐全。
电子索引系统她找了专业人员帮她整理,忙了半个月才分类整理完毕,找书确实方便多了。
至于将古籍和一些旧书扫描成电子版备份,林安澜打算自己慢慢做。
但还没开始,她就穿越了。
这些日子对书斋进行了一番探索,林安澜发现书斋里有水有电,厨房燃气也能用。
更加神奇的是,林安澜把水闸,电闸和燃气闸都关了,水龙头依旧出水,各种电器依旧能用,燃气也能正常打开。
这就说明,水电燃气是以一种神奇的力量出现的,而非她穿越前书斋管道里剩的。
而那些吃的东西,不管是带包装的零食,还是食材,都不会变质,会停留在林安澜拿进来时的状态,除非把它们做成菜品。做出的成品菜就正常多了,会慢慢变凉,时间长了也会变质长霉。
基于这些条件,她完全可以将想看的书扫描成文档,用这个时代常用的书籍字体打印出来,装订成册,就能拿出来看啦。
唯一的问题是纸,书斋里的纸和这个时代差别太大,她得现买纸。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问题,以后总会有出门的机会,她就可以用攒下的钱去买。
为了实现能在外面也能看到空间里的书的愿望,林安澜决定先实施第一步——学会认字。
所以今天去看林家哥哥们念书,是她计划的第一步。
她需要一个由头提起学认字。
林安澜见父母都没同意让她现在学认字,只好使出身为孩童的杀手锏。
林安澜双手叉腰,气鼓鼓道:“我就要现在学。”
说着,还想努力挤出两滴泪,但没有成功,索性放弃。
林易见女儿如此执拗,想了想拿出一本书来随手翻开一页放在林安澜眼前,指着上面的小字耐心说道:“澜娘你看,这些字这么小,你看着是不是很费眼。字这么复杂,你的小脑袋能记住几个?”
林安澜盯着书看了一会儿,突然指着一处说道:“这个字简单。字小可以写大一些。”
林易伸头看向林安澜指的地方,正是一个‘人’字,确实再简单不过。
“咳咳。简单的字又能有多少,孩童启蒙自千字文开始,开篇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虽不是多难的字,但可比这个‘人’字复杂多了。”林易说道。
“一定要认一个句子吗?为什么不能把简单的字一个个的拿出来认呢?”林安澜佯装疑惑道。
林易一愣,不知该如何作答。
对啊,为什么不能把容易的字单独拿出来认呢?林易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毕竟从他上学起,他爹和学堂先生都是直接带他背书,不管句子里的字是简单还是复杂,都必须记住学会。
成婚生子后,他也是这么教孩子们的,没人会问这样的问题。
林易看向林安澜的目光变得复杂,久久未回答她的问题。
周佩宁在一旁听完林安澜的发愣,倒是没想那么多。
她觉得只要不是一直看书伤了眼睛,平时教她些字倒也无妨,便说:“澜娘有向学之心,娘便教你认些简单的字。”
林安澜见周佩宁终于松口,立马开心起来。
她用手比划着说道:“娘可以把纸剪成这么大,上面写一个字,我可以对着纸片认字。”
周佩宁细想一下,也觉得这主意好,便说:“现在闲来无事,我便给你做一些。”
说着,就吩咐身边丫鬟去找林二郎要本千字文和纸笔来。
周佩宁也有书,但多是杂记,此时收在箱笼里,一时半会儿翻不出来。
周佩宁心里想着一会儿写些什么字好,全然没有注意到林易脸上的复杂之色。
林易盯着林安澜好一会儿,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女儿,是不是太聪慧了些。
少时,丫鬟取东西回来,身后还跟着林大郎五个。
原是听丫鬟说要给林安澜做什么识字的纸片,好奇之下便跟来看。
众人向林易和周佩宁行礼问安后,看周佩宁和丫鬟动手裁纸,也纷纷开始帮忙。
不多时,就裁了几十个成人手掌大小的纸片。
周佩宁翻着千字文,寻找合适的字,正准备下笔写,被终于回过神的林易打断。
“娘子,还是我来写吧,澜娘识字之用,还需字体工整有形的好。”林易从周佩宁手中抽出笔说道。
屋里众人都笑,这言外之意不就是说周佩宁字不怎么样嘛!
周佩宁瞪他一眼,孩子们都在呢,能不能给些面子,但还是让开了位置。
林易的字确实比她的好,事关澜娘识字大事,且不与他争辩这些。
林安澜却说道:“那请大伯来写吧。”
周佩宁一愣,继而噗嗤一笑。
林易字虽好,却比不过林智。
林易坐下,无奈摇头道:“这等事何须劳烦你大伯?你爹我足矣,足矣。”
林安澜也只是为了维护她娘,并不是真的想让林智来写,便也不再说话。
稍稍歇了一天,众人都觉得神清气爽,状态也好了许多。
马车里林安澜也不再经常睡觉,而是拿着“古代版识字卡”学认字。
又来找周佩宁闲话的吴月皎拿了一部分在手上翻看,赞道:“好巧思,这纸片比书本好携带,单个的字认起来也方便,还不用担心看书伤了眼睛。”
周佩宁笑道:“是澜娘自己提的要这么做呢!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
“小孩子心思活,不像我们大人,想法都被固定了,再想不出新意来。”说着吴月皎将识字卡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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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林安澜。
林安澜闻言诧异地看了吴月皎一眼,心想,大伯娘能有这样的想法,已经是很难得了。
吴月皎摸摸林安澜的头发,柔声问道:“澜娘记住了几个字啊?”
林安澜拿出一小摞递给她,这些都是周佩宁教过的字。
“哦?这些你都记住了?那我来考考你。”吴月皎摸着手中并不薄的一摞,有些惊讶。
接连考了十好几个,吴月皎见林安澜答得又快又好,拿出一个字立马能答出来,惊喜道:“澜娘记性真好。”
周佩宁略微惊奇:“我只教了她一遍,说了怎么读以及字的意思,没强迫她记住。”
林安澜一顿,进度似乎有些快了,得控制一下,她可不想长大后上演‘天才的陨落’。
于是,在吴月皎拿出‘閏’(闰繁体)时,林安澜顿了一下,才好似不确定地说道:“閒”。(闲繁体)
听到她的回答,吴月皎眼里的光灭了,原以为澜娘过目不忘是个神童,结果是她想多了。
周佩宁却舒了口气,纠正道:“这是‘閏’。”
吴月皎很快接受了林安澜不是神童的事实,说道:“这两个字长得像,但有区别,澜娘若是分不清,可以把它们放在一起看看。”
说着,找出‘閒’字的纸片,将两张纸片放在林安澜面前,细声问道:“澜娘看,有什么区别?”
林安澜煞有其事地看了看,说道:“中间一个是王,一个是月。”
“没错,澜娘真聪明。”吴月皎抚掌赞道。
虽说没她之前想的过目不忘,但还是聪明的。
于是,吴月皎就这么接过了教林安澜认字的担子。
周佩宁乐得自在,也不和她争。大嫂出身鲁东世家,诗书传家,底蕴深厚,做学问确实比她这个武将家的女儿强多了。
林安澜就这么跟着吴月皎学了一路。即便是繁体字,前世她练书法时也没少学,认起来很轻松,就是时不时得装不会比较累人。
一些前几天学的字,她得装作当时记住了,长时间不看又忘了,这样比较符合记忆规律。
即便如此,在林家人看来,她还是比一般孩童聪慧许多。林智都忍不住考了她几个学过稍难的字,之后赞叹不已。
倒是没人可惜她是个女孩,在这一点上,林家四个长辈思想出奇的一致。
不是男孩怎么了?女孩子怎么了?女孩子就不能聪慧过人、将来立下自己的一番功业了吗?这世间又不是只有考学做官一条出路?
大虞朝思想开放,虽说依旧有封建王朝男权至上的通病,但对女子的束缚不算深,女人在外跑商做买卖经营店铺的比比皆是。适龄的青年男女也能单独逛街说话,大庭广众之下也不会被人说有伤风化。
这里也不讲究什么从一而终,寡妇守节。已婚男女过不下去可以和离再娶再嫁,朝廷甚至为了多增人口鼓励寡妇再嫁。
是以林家人想法虽然还是比世人前卫了一点,但还在正常范围内。
待走出剑州,取道绵州再往南到终于到达梓州治下童山县林家湾时,林安澜明面上已经记住了将近二百字。
9. 到达
到林家湾村口正是将要日落时分,村里多数人家在准备晚食。
吴月皎掀开车帘往村里看去,安宁的乡村景象落入眼中。
她喃喃道:“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少时读五柳先生的诗,便在想这是什么样的景象。”
吴月皎自小没经历过乡村生活,赶路时也没多少心情欣赏风景,此时突见林家湾虽地处偏僻,不过几十户人家,但风景秀丽有山有水,便对长年在此生活有了期盼。
还未进村,先被几日来一直守在村口的望山看到,忙迎上前。
望山和望湖同样是林易身边的管事,从小跟到大,是林易最得用的下人。
前世林家被抄,聘请的下人没什么事,但这些奴籍便被充作官奴。周家大郎赶到长安后将林家大半奴仆买下,便有望山望湖以及他们的妻子孩子。
二人安顿好家人,本想自杀殉主而去,还是周大郎允诺说会为林家翻案,希望他们能活着见证才劝下,之后便在周家的庄子上做活。
林易本就信任二人,有了前世的事,今生更是委以重任。
望湖心眼实,做事细致,林易便让他跟在自己身边,把脑筋活络的望山派出去办事。
这次回乡修建祖宅以及提前看可入手的田产一事,林易便交给了望山。
望山与林易说了几句话,引着车队进村,于是车队短暂停了一下,又重新动起来。
车马的声音惊动了村里人,村口几户人家纷纷出门来瞧热闹。
一个吸着旱烟的老农看到车队进村的阵仗,又见望山在前头领路,明白过来这是长安城做官的林家两位老爷回来了,忙打发儿子去村里找族长,将这消息告诉他。
林家湾大多是林氏族人,只有几户外姓人家,都是家里遭了灾或是过不下去来投奔林氏亲戚的,便也落户在林家湾。
林家湾只有八十几户,还不到百户设立一里正的标准,是以林氏的族长也就是村正就是林家湾的管理者。
林族长听完村里老农儿子的话,打发人回去,却不急着去见。
人刚到家,杂事多着呢,又不是他们庄户人家,家宅小,出门回来东西随便一搁就能躺着休息。
况且他们扶棺回乡,明日设了灵堂去吊唁就好,天大的事也得等人安葬好了亡母再说。
林家湾村中有一条东西走向的河流,因地势原因绕了个‘S’弯,林家湾因此得名。
这个‘S’弯上小下大,林家湾建村之初便都在东边大湾聚居,西边小湾地势不平整,土地荒芜,杂石较多,不适宜做田地,便空了下来。
林智林易的父亲考中进士做官后,回乡便买下了小湾这边的一块地,重建了宅子。
因想着家里人口不多,也不常回来居住,建的不算大。
林易十几岁时父亲去世,一家三口回乡住了三年,此后再未住过。
林易有了回乡避祸的想法后,想到祖宅破败不说,家里十口人并一堆仆役也住不下,便画了图纸,派望山回乡建宅子。
林易画图纸时就思考过,他和大哥共有七个孩子,淑娘就算出嫁也得给她留个院子,澜娘也得有处小院;大郎已经十六,出孝后就得相看婚事,底下几个孩子也很快到了年纪,新妇娶进门再生孙子,宅子建得小了可不行。
林家湾宅基地还不缺,便让望山多买些,建个院落多的大宅。
他们两兄弟已经分家,宅子可建到一起,但也可看做两家,便将宅院坐北朝南,分东西两边建两座差不多大小的宅子,中间院墙开小门。
这样大门有两处,两家客人从各自门前进入,不必打扰另一家,内里两家可相互走动;若他和大哥百年之后堂兄弟乃至孙辈之间不和,将小门一封,走动起来就没那么方便了。
林智是哥哥,住东院,林易便住西院。
族中在村里建的有大祠堂,他们只需在家中供奉这一支的祖先,小祠堂便建在林智的东院。
东西两院再各建院落十余个,虽说目前住起来空了些,但未来几十年乃至百年都不用再重建宅院。
图纸画好后林智看过也同意这样建,林易便派望山带几个人和银钱回林家湾建房。
灵堂设在东院,棺车便从东院大门进入。
林易和周佩宁这一房先回自己宅院安顿。
望山指挥小厮带着林二郎三个去他们的院子,三人早已商定好,还是住在一个院子里,也好一块读书。
对此向往自由的林五郎抗议过,但无效。
别说两个哥哥不会让他自己住一个院子自在逍遥,就说周佩宁也不放心他独住,甚至说了只有他两个哥哥都成婚,他才能自己住,否则都要和哥哥住在一起。
林五郎委屈,但只能屈服。
至于林安澜,当然还是和父母住正院了,不过她现在可算是住上单独的房间了。
原先在长安城,林安澜住的耳房是在父母房间内室的里面,没有向外的房门。乡下地方大,林家也不缺这点建房的钱,便把房间建得大又宽。
正院正房一排五间,中间三间打通是林易和周佩宁的房间,左右两间耳房都有独立房门,右边一间做库房,左边的那间便给林安澜居住。
林安澜到了正院便迫不及待要看自己的房间,此时房内只有床榻和一套桌椅,这间房面积不小,家具少,便显得空荡许多。
周佩宁也不管她,只让丫鬟跟着后面,随她去玩。
李奶娘不跟着来,林安澜身边没了照顾的人,周佩宁便让自己的丫鬟莲心照顾她。
回了乡下,没有太多人情往来,周佩宁空闲时间多,有更多时间照顾孩子,便只安排大些的莲心平日里跟着林安澜,注意点安全问题即可。
孩子不能养得太娇气,况且林安澜才三岁已经是自己能做的事情不让别人帮忙,所以周佩宁吩咐莲心,林安澜在自己家里,她跟着就行,不需要插手太多。
等再大些到村里玩耍也一样,只要不下水或是走出去太远,保障安全的前提下不做太多干涉。
林安澜见自己的房间空荡,也不失望,对她来说,有自己的独立空间就好,做事会方便许多。
林安澜在室内转过一圈,心中对布置房间已有初步想法。
用一屏风隔开内外两室,添置衣柜书柜等家具,还需添置一张大书桌,慢慢填满这间房。
此时有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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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着箱笼进屋放置,这些都是林安澜的行李。
屋内忙乱,也没什么好看的,林安澜便去找周佩宁。
周佩宁房间家具也少,林安澜去时望山正在和林易解释,建房时几户召集了童山县所有空闲木匠来做活,甚至还往外县和梓州城寻了一些,人手还是不足,只好先紧着床榻和日常桌椅来做,是以家具不齐全,就这下人房还是买的二手货,只有主家房里的是新做的。
林易听完也没说什么,过一阵子长安城行李搬来,状况会好很多,目前有能睡觉吃饭的地方就足够了。
到家就已是日落时分,忙碌一番后天已黑透,草草用了些饭,便聚集在东院灵堂。
依次跪拜上香后,林智分派人轮流守夜。
赶路一月,众人都疲惫不已,若是还半夜半夜地守,饶是他和林易都有些吃不消,便分四批。
林智带着三郎先守,其余人先回房间休息。
林安澜头回在陌生的地方睡觉,周佩宁怕她不在身边女儿会害怕,便先去了林安澜房间哄她睡觉。
莲心在床边打地铺,周佩宁说道:“今日先委屈你这般睡着,明日吩咐人搬张榻来。”
莲心利落铺好被褥,闻言抿唇笑道:“多谢娘子,还是先紧着小娘子需添置的东西来吧,如今还未入冬,睡地上不冷的。”
周佩宁面上摇头,说道:“她房里要添的东西多了,不急在一时。”
心下却满意。澜娘年方三岁便能看出是个极有自己主意的,身边照顾的需得细致耐心,忠心护主,聪明与否倒在其次。
莲心今年十三岁,做事向来仔细,以往也经常被她派去跟在李奶娘身边帮忙,表现没有不妥。
再过个五六年,莲心到了成婚的年纪,澜娘也八九岁了,届时再让她自己决定是继续让成了婚的莲心跟在她身边还是再找年龄相仿的小丫头做玩伴。
自从有了静心书斋,林安澜再也不需要装睡,只待周佩宁稍稍哄她一会儿,便进书斋里,留下一具熟睡状态的身体在外面。
正院西厢房暂且空着,只把东厢房做了林易的书房。
此时望山正和林易说着田产的事。
望山自去年回乡后着手建宅之余,便在寻摸合适的田地和城中铺面。
铺子好说,童山县为下县,经济不发达,适合入手的铺子还有挑选的余地,但田产却不好买。
大虞朝实行均田制,男子成丁后均可拿到二十亩永业田和八十亩口分田。
前几朝这一政策还能顺利实行,然而随着人口增多,地方大族豪强土地兼并之举屡屡被禁不止,到如今已无田可分。
自然想买田地,也没那么容易。
先不说田地价格越来越高,最重要的是压根没地让你买。
林家湾一带山林居多,田地本就少,就算有卖地的,也是一亩两亩的的,少还连不成片。
望山寻摸这么久,也只在隔壁村买下了连在一起的五十亩地。
对于要长住村里的林家来说,五十亩地自然不够看的,望湖也只好往更远的地方找。
这一远,就远到了隔壁县,甚至还有更远的梓州和普州交界的地方。
10. 买田
望山找的这几处地方,符合林易要求,连成片,最少的一个庄子也有四百亩地。
信件传回长安,林易便有些犹豫,最后只说暂且不出手,等他们归乡,若是还没寻到合适的,便只好在远一点的地方买。
本以为这事就这样了,谁知五天前隔壁徐家村的徐里正找到望山,说是他们村的地主要卖地,都是良田,分布在徐家村,再往东的东河村,甚至林家湾范围内也有一块地是徐地主家的。
徐地主着急卖地,卖价也是正常价格,只是有个要求,他要现银,七日内付清。
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望山欣喜过后也怕对方是在设局,只先以‘主家在路上即将到达,这么大笔的银钱,需得主家本人才能拿出’来拖住对方,一边派人去查其中猫腻。
原来,这徐地主好赌,前年气死了老爹,更是无人管束,短短一年时间,镇里、县城上的铺面输了个精光,县城周围的一百亩地也输没了,徐家村本家的这些地是他们家最后的产业,共计六百亩。
那徐地主除了这几百亩地和徐家村祖宅外,再无其他产业。他着急还赌债,便只好把最后的祖产卖掉。
林易听到这里,皱眉道:“不对劲。赌场套路,无非是尽快将赌棍手里的钱都赢走。依你所言,去年他就只剩下这六百亩地了,竟然过了一年还好好的留在手里,一亩未少?”
望山猛一拍手,说道:“还是二老爷敏锐,一下就发现其中不对劲。”
望山接着说后面的事情,六百亩的地,就算价钱公道,买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他当然不敢自作主张。
望山想着上次二老爷来信说即将启程回乡,算算日子也就这几日了,等主家回来做主就是。何况对方还要现银,他就算想当即买下来手里也没这么多钱。
望山虽说不出哪里不对,但就是觉得事有蹊跷,便拿着林易的帖子拜访了童山县县令。
白县令在童山县做了三年县令,任满后也没能升走,又连任了一届。
白县令看求见的是吏部考功司郎中的仆役,忙请望山进门,虽然这个郎中此时已卸任,但依旧不能怠慢。
听完望山所言,白县令给出了其中内情,这确实是一个局。
但却不是针对林家的,而是对徐地主设的局。
结合白县令和他打听到的消息,望山还原出了事情始末。
原来,徐地主老爹只得他一个儿子,看重无比,想让他读书科举入仕,便举家搬到了童山县城,给县学捐了一大笔钱让他进县学读书。
谁知儿子到了县城没能如他所愿好好读书,还跟着三教九流的人混起了日子,后来更是染上了赌瘾。
徐老爹什么法都想了,还给他娶了贤惠妻子,依旧没能阻挡他去赌。
没几年,娶的妻子不堪忍受与徐地主和离,徐老爹更是被气出了病很快就去世了。
剩下徐地主一个人,更是逍遥自在,他觉得自己还有田产铺面,怎么可能输完,更是变本加厉。
然他不知道,别人引他去赌博,本就是看中了他家的产业。
那徐地主初进县学没多久就和同窗起了冲突,那同窗不忿,回家说与家人。
那同窗姓刘,家里也是县中大户,听到儿子说起新搬来的徐家,起了心思。
便找些三教九流的人引着那徐地主不务正业,染上赌瘾,其他东西都不慎重要,唯独徐家的七百亩地令人垂涎。
没多久县城周边的一百亩地就已经被刘家收入囊中,徐家村的六百亩也想一举拿下。
若是想正常价格买入倒还过得去,偏刘家贪心不足,想低价甚至不花一分钱买到手,便找人旁敲侧击在徐地主要卖地的时候对他说不可轻易卖地,有田地在,他就还能再翻身,若是没了田地的产出,可以什么都没了,那徐地主竟真听了这话,硬是没再卖过一亩地。
直至去年卖光了家中其余产业,赌坊的人让他一直欠着赌债,从不催他还银子,直到债务越累越多,到了一定程度,对方突然翻脸让他十日内还钱。
徐地主走投无路,那原先劝他留着田地的人却开始改口劝他把所有的地都卖了,还完赌债还能有本钱翻身。
徐地主放出卖田风声,只有刘家出面来买,出的价钱还不高,将将够他还完赌债手里留二十贯钱。
徐地主便不太乐意,谁知除了刘家,其余没人再出价。
徐里正和徐地主是一族的,血缘关系已经很远,早年也规劝过他,但丝毫用都没有。
见他走投无路,想到望山去年回乡后来他这打听可买的田地一事来,便来找望山。
“刘家?”林易拧眉,“他家攀上了什么人?行此阴损之事竟弄得县中大户没人敢与他争锋?”
“县尊大人说,是家里女儿送给了原来的县令做妾,那县令官运亨通,四年前已经升去昌州做长史。而且,县尊大人说的模糊,小的觉得大人的意思是那刘家以前做过不少这样的事,县中很多大户也有参与。”望山说道。
林易冷哼一声,说道:“明日你便拿钱去找里正,尽快将事办了。”
望山领命下去,林易起身踱步回房,此时周佩宁已回屋许久,刚刚梳洗完毕,见林易回屋,忙带着下人为他梳洗。
一切事毕,屋内只剩夫妻二人。
林易伸手为妻子捏肩。
“娘子多日舟车劳顿,辛苦了。”
周佩宁睨他一眼道:“说吧,要我做什么事?”
夫妻多年,周佩宁对他非常了解,这般作态,定是有求于她。
林易讪笑着把买地的事说了,讪笑道:“请娘子支援些银钱,待京中产业处理完,银钱到手立马奉还。”
路途中通信不便,如今长安城的地也不知卖出去了没有,即便已经售出,银钱到他手上还需一段时间,现在要买徐地主家的六百亩地,他拿不出这么多钱,所以只好问周佩宁借些嫁妆银用。
周佩宁手指轻敲膝盖,说道:“置地是正事,只我手头银子怕是不够。”
现银倒是带回来了大部分,因铜钱笨重,便都换成了金银,留了一些在长安城,那里的产业也需要银钱周转,若是一下买六百亩地,有些吃紧。
“家中还有一些余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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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用,况且这些地还有大哥家的份,不够的让大哥想办法。”
林易说完,和周佩宁相视而笑,大哥手中的钱恐怕也不多,能想什么办法?怕是和他一样问大嫂借吧。
次日清晨,林安澜心情颇佳的起床梳洗完去正房向父母请安。
昨夜她自己睡一张床,莲心虽守着她,但轻微动一动,惊醒不了她,她也终于有机会精准测出书斋与外界的时间流逝区别。
她拿出两个手表,一个放在外面,本人再进书斋,等书斋里的手表过了一个小时,立马出来,之间外面的手表分针才转了半圈。
由此得出,她在静心书斋里的时候,时间比外界多出一倍。
以后晚上她就可以整夜待在书斋里,睡完觉还有几个小时的时间可以做其他事。
林安澜也想过她在书斋里停留时间太多,会不会长得太快,以至于随着年纪渐长,同龄人还年轻朗,她就已经白发苍苍。
这一想法刚在脑子里形成,便心有所感,一股玄妙的力量在她脑子里生成,只为告诉她不会。
林安澜在书斋里可以睡觉养精神,吃饭填肚子,但之后便不再疲惫肚饿,身体状态会一直维持不变。
虽然这想法出现的莫名其妙,但林安澜打心底里相信。
既然如此,就没有什么可顾虑的了,甚至她已经想到在书斋里睡完觉后去做重要的事,反正精神在睡饱后会一直维持最佳的状态,不用白不用。
因宅院很多东西还没有置办齐全,大家还是聚在一起吃饭,饭后林易又把买地的事情和林智夫妻说了。
果然如林易所料,出钱的是吴月皎。
这下买地的钱凑齐,林易便让望山去找里正和徐地主办接下来的事。
望山走后,林智正色对几个子侄说道:“我林家不允许赌钱,斗鸡也不许。若是你们谁沾上了赌,第一回家法伺候,有下次一律除族,再不能为林家子孙。”
他说的严肃,林大郎几个也认真应下。
林易着重盯了下林五郎,说道:“对赌一事,万不可起好奇之心,多少赌棍起初只是好奇,却越陷越深,沾上赌,再有自制力的人都会变得面目全非。”
之所以看林五郎,则是因为他年纪小,性子又爱玩,之前在长安城竟然拿了一副骰子回家,好在他还没想瞒着家里人,被林易看见,说是同窗拿给他玩的。
当时林易就狠狠教训了他一番,虽说他还没赌钱,那同窗也不是故意引诱他,但难保时间长了陷进去,幸亏发现及时才没有酿成恶果。
朝廷明令禁止开赌坊,但民间私设赌局者比比皆是,就连王公贵族也喜爱斗鸡,赌马,比赌骰子听起来风雅许多,但终归是赌。
林智林易的父亲规训过二人,和朋友同窗出去玩,看跑马可以,但不可下场赌,投壶这类文人爱做的风雅之事,可以练习比试,不可以钱物为赌注。
二人牢记在心,在长安更是见过不少赌马斗鸡败光家业最后被剁掉手指的人,对此深恶痛绝,如今也这般要求儿女。
林智那些沾赌就除族的话,可不只是说说而已。
11. 刘家
当天,陆续有村里人来林家吊唁,多数是灵堂前拜一拜,上柱香便不再停留,只林族长并几个族老被林智留下商议下葬事宜。
因要与林祖父合葬,坟墓倒不必另外挑选,但有另外的步骤和讲究,这些事都需族里帮衬。
他们既打定主意要在林家湾长住,在村里还是要走动起来,别看村民们身无长物,好似不起眼,和林家这官宦门庭中间隔着鸿沟,但谁也不能小看了宗族团结在一起的力量。
何况林家湾民风淳朴,多年来也没仗着族中有人做官横行乡里作威作福,依旧勤勤恳恳,靠自己的双手过简朴的耕织生活。
村里人都是上午来吊唁,下午没什么人来,县里那些豪族大户,估摸是还没得到消息,不过二三日,也都会上门。
下午日落前,望山终于回来,身边跟着徐里正。
望山这一天路可没少跑,先是到徐里正家,再一起去找徐地主,那徐地主家里大宅如今依然空荡破败,只留一个空壳子。
徐地主本还颓废地窝在屋里,听说望山带来了足额银钱,立马来了精神,看着钱箱眼睛直冒绿光,两个抱钱箱的小厮被他看得头皮发麻。
之后签好契约,骑快马到县衙里办理文书,又折返回来划清田地范围,银钱交予徐地主,这桩交易才算是结束。
结果双方分开时,那徐地主拿着钱直接转身走了,看走的方向,并不是要回家。
徐里正喊了他好几声,他却恍若未闻,脚步越来越快。徐里正年纪大了追不上他,只能摇头叹息。
虽说徐地主可能只是去还银子,但他把卖地钱全带上,还完钱还能剩下不少,能忍得住不继续赌?
罢了,这个族侄算是废了,都能气死自己老爹,又怎么可能听他的话,以后便当族里没这个人。
徐里正也跟着忙前忙后,上了年纪的人累得不轻。望山给了他两贯钱谢他辛苦。
一贯钱便是一千文,值一两银子,十贯钱能换一两金子,但铜钱渐渐贬值,有些地方十二贯才能换得一两金。
在童山县,两贯钱能买四匹绢,对于徐里正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便不管疲惫非要来林家吊唁。
“本该今日上午就来的,临出门时望山兄弟去了寒舍,小的不敢怠慢,恐误了大人的事,这不,事情办理妥帖才过来,大人勿怪。”徐里正朝林智和林易行礼,腰弯的极低。
林智见他如此谄媚做派,心中不喜,面上也带了出来。林易见他如此,便伸手去扶徐里正。
“里正哪里话,您有职在身,为乡民做事,自是以公事为先,何况是为了我家的事。我和大哥已经卸职,里正还是称呼某名讳的好。”
徐里正腰身更弯,口中连连说着不敢,他见林智面露不喜,便只和林易说话,心中也在叫苦。
他是谄媚了些,可他这里正一职,在村民眼里是个官老爷,可事实上连个品级都没有,平时到县里,县衙里做事的小吏对他的态度都一般,何况那些主事们,他若不将身段放低,万一得罪了谁,办起事来尽是推托之语,他做了三十年里正,吃了不少亏才养成现在的性子习惯。
林易又和他寒暄了几句,才将人送走。
林易见林智脸上还有嫌恶之色,轻叹道:“大哥何必这般脸色。”
林智哼道:“好歹是一乡里正。”
“说是里正,到了童山县衙,又能排得上几号?不过是被为难惯了,怕我们也是那等喜好奉承之人罢了。”林易摇头道。
望山也道:“说的是呢,这里正见了小的也弯着腰说话,那年纪比我爹都大,还和我兄弟相称。小的听了实在有些不习惯,好说歹说才好些。”
“可到了县衙里,小的才明白他为何这样。那县衙连个守门小吏都用鼻孔看他,还是听了老爷们的名讳才恭敬起来,若不然,恐怕小的要遭不少难为。”
说完,也为徐里正说了几句好话:“小的先老爷一步回来,听说这徐里正为人,虽说有些小毛病,但对治下乡民倒还不错,没摆过多少架子,贫民找他办事也不要孝敬,做事还算得上勤勉。”
“哼,拜高踩低,小人行径。”林智骂道,却是对着县衙官吏。
对自家大哥这性子,林易有些头疼,说道:“大哥,虽说我们已辞官,不必什么心思都埋在心里,但也不能什么都显露人前啊!”
自从二人确定不再回京做官,林智的耿直脾气越发显露无疑,听说什么不合他心意的事都要批判几句,虽然说的没错,但时间久了,难免得罪人。
都说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可大哥骂的基本上都是小人啊!重来一世,林易谨慎小心许多,还是规劝林智一二比较好。
林智轻哼:“都辞官了,还这么小心翼翼做甚。”
林易扶额道:“正是因为辞官回乡,相邻之间才更要处好关系,这点道理大哥都忘了?”
林智虽面上还是不平,但心里已听进去几分,也罢,最近太容易发脾气,这样不好,不利于养生,以后还是要多多修炼养气功夫。
林易见林智没反驳他,知道林智听进去了,也不再多说。
他毕竟是弟弟,怎么也不能把哥哥说得没有面子吧。
停灵第三日,县中富户大多都聚在这一天来,临近晌午白县令也亲自来了。
两兄弟带着子侄见过县令,林智便去接待其他人,留林易和白县令偏堂说话。
前日林家买下徐地主家田产的事白县令当天就知道了,这么大量的土地交易,底下小吏会逐层上报到县令那里。
“还未拜谢县尊大人相告内情。”林易拱手道。
白县令年过花甲,精神依然矍铄,闻言摆手道:“不过几句话罢了,府上只需废些工夫,依旧可以知晓内情,何必多言谢。”
说完叹息一声道:“此事自我上任之初便有所耳闻,底下人说那徐杰本也是青年俊才,可惜误入歧途。朝廷禁赌,我派人在县内多方暗访,端了一个又一个黑赌坊,两年才颇有成效。然那徐杰竟跑到隔壁飞乌县去赌,最终落得个如此下场,徒呼奈何啊!”
林易心下了然,这是白县令在拐着弯告诉自己,他早就下手整治过治下赌坊,童山县如今在他的治理下没有赌坊。但他手伸不到隔壁县去,那徐杰自己好赌,虽是别人设局图谋,白县令也管不了。
再者,还不着痕迹地暗指飞乌县令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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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内赌坊之事,悄摸给隔壁飞乌县令上眼药。
前世林易虽是这个时间回乡守孝,但没有提前派望山回乡修缮祖宅,也没想在家乡置地,是以不清楚徐地主也就是徐杰之事。
守孝三年,他和林智两耳不闻窗外事,只要林家湾安然,他们丝毫不关心外界发生的大事小情。
至于设局的刘家,前世应当是成功得了徐家的六百亩地。今生有他横插一脚,恐是与刘家交恶,只是他并不怕也就是了。
虽说尝尝告诫自己行事要小心谨慎,但若是连这种事情都退让,也太没有气节。
何况刘家攀上的那什么昌州长史,林易隐约有些印象。
前世严永新攻破长安后,剑南道这边闻此消息,节度使蠢蠢欲动,只是刚举兵呼应严氏,还没走出成都府,便被早有防范的汉王拿下,一场小范围的战乱很快就被平息。
随后汉王带兵进驻成都府,控制住了剑南道,军政大权在握,彻查剑南道节度使叛乱一事,牵连数十位官员,其中就包括如今新上任半年的梓州刺史,彼时已升任绵州长史的现昌州长史。
同是州长史,绵州为上州,昌州为下州,品级也差了半品。
所以林易对他,还真没有什么好怕的。那刘家当家人若是聪明,应当不会对林家做什么,甚至见了面会当没有这件事。
毕竟在外人看来,他和林智三年后还会回长安,现在所任官职品级就已是童山县中首屈一指的了,日后前途光明,万不可得罪。
正如林易所料,刘家父子来了林家,对接待他们的林大郎面上没有表现任何不妥,进到灵堂见了林智更是恭敬。
林智经过林大郎的介绍,知道了他们就是爱使阴私手段的刘家人,差点又要忍不住批判几句,但林易前天才提醒过他,此时勉强稳住面部表情,不冷不热的和二人寒暄。
刘家人离开后,一坐上车,刘家二郎的脸立马落下来了。
“爹,他家抢了咱家的地,还来他家吊什么唁,想办法把地拿回来啊!”
刘家主淡淡道:“你都多大了还这么沉不住气。林家不是我们现在能对付的。就算是你姐夫,也不敢与他们交恶。”
刘家主这般说了,刘二郎的脸上依旧是愤懑之色。
刘大郎见了,心里嗤笑,附和父亲道:“林家二位老爷皆在朝为官,林二老爷还在吏部,掌管官员政绩考核。林家几位郎君也一表人才,大郎君更是自己考入了国子监,前途无量。依我看,几百亩地有什么重要的,咱家应该多与之走动,对姐夫官途有助益,待姐夫一路高升做上高官,对咱家的好处,岂是这几百亩地能比的?”
刘家主颔首,面上尽是满意之色:“大郎说的不错,思虑周全,近些日子你越发有长进了。”
刘大郎得了夸赞,刘二郎却被晾在一边,面上更是不平,但近年吃了不少亏,他不敢再说话,怕被刘大郎抓住把柄,惹来父亲不喜。
刘大郎和刘家送给昌州长史做妾的女儿是亲姐弟,为原配所生,刘二郎却是继室所出,二人年龄仅相差两岁,处处争锋相对,原来是不相上下,自从刘大郎亲姐姐嫁给昌州长史做妾,刘大郎便隐隐占据上风。
12. 捉弄
刘家那边儿子之间的争斗无时无刻不在上演,林家这边忙着葬礼的事,连刚入手的田地也没空安排人手照看。
停灵期间忙碌无比,接待各方来吊唁的人,值得一提的是林祖母娘家姑母家的亲戚向家也从东边通泉县赶来,林祖母的姑母姑父早已去世,他们子孙兴旺,来了一大帮人,林安澜光是认人就认了半天。
林智林易光表舅就有三个,唯有大表舅虽年长却还在世。
三个表舅各自再生下几个孩子,浩浩荡荡的,分了三个院子才住下。
晚间,林易给几个孩子讲起两家渊源。
林祖父小的时候,家里在林家湾有些资产,父母只得他一个,又因他聪慧,便送去读书。
天不遂人愿,林祖父父母相继病逝,当时林祖父才十五岁,还未成丁。
林祖父得学堂老师看中,把自己的独生女也就是林祖母嫁给了他。
林祖母有一姑母,本来是想着自家哥哥若没有儿子继承,便挑自己一个儿子入赘回娘家。
本来林祖母的父亲都快要同意了,却看上了林祖父,婚事定好,姑母难免对林祖父有些意见,但后来林祖父出息,先是考上梓州府学,又得了名额进京考试中了进士,确实比自家儿子出息太多,便也无话可说。
后来林祖母父亲姑母相继去世,林家又长年居住京城,两家没多少来往。
如今,事情已过去多年,林祖母也去世了,此时不远万里赶来,一是向家表舅来送这唯一的表妹一程,二也是拉进拉进两家关系。
向表舅想的很简单,向家子孙虽多,但没几个有出息的,自己也不知道还能活多长时间,等他死了,亲戚之间关系就更远,更攀不上这门亲了。
所以,即便他腿脚已经不再利索,依旧强撑着来了。
对于向家的心思,林智和林易怎么可能猜不到。
不过这是人之常情,向家又没有用着他们家的名号做什么恶事,母亲那边也就这一门亲戚了,走动走动也好。
林易说向家的情况给孩子,也是让他们多了解一些,清楚两家的关系。
林安澜凑到林大郎身边,盯着他看。
林大郎被她看得不自在,摸了下脸,问道:“大哥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林安澜摇头,继续盯着他看。
“行了澜娘,别作怪了。为什么这么看你大哥?”周佩宁最了解林安澜,却也不知道她在看什么,遂问道。
“刚才静表姐就是这么看大哥的,还偷笑。”林安澜说着,模仿起来,肉嘟嘟的小脸露出娇羞的笑。
林五郎站出来说:“我也看见了,但是她没妹妹笑的可爱。”
林大郎闻言握拳在嘴巴前面轻咳一声。
那么明晃晃的注视,他当然也感觉到了。他又不是五郎和澜娘那样的小孩,自然清楚向静那样看他是什么意思。
本来他也不当回事,若他不主动,那向家表妹一个女娘家也只能看看了。
没想到被两个小的点破了。
吴月皎回忆了一下林安澜口中的‘静表姐’是谁,今日来的人太多,相似年龄的女孩子也不少,她一时有些想不起。
周佩宁问道:“是不是那穿湖蓝色衣裙的女娘?”
林安澜点头,吴月皎的眉头皱了起来。
若说来吊唁,自该穿得素一些,湖蓝虽不似红紫鹅黄那般鲜艳,却也夺人目光,实是不该如此穿着。
但远来是客,她虽不喜,却也没说什么,想不到对方还对大郎起了心思。或者,她这么穿,本就是为了引起她家子侄的注意。
林智摆摆手,说道:“向家不合适。咱家尚在孝中,大郎他们还需守孝一年,就算他们起心思,只要不提,我们便当没这回事。”
林易说:“大郎为长子,长媳人选需得慎重,门户,对方家风,人品,方方面面都得考虑到。”
两人都持反对意见,吴月皎放了些心,她就怕林智兄弟觉得对方与家里有亲戚关系,想要亲上加亲,显然,她多虑了。
林易则想到林大郎前世娶的媳妇,心里表示,今生定不能再让那王家女郎进门,成亲没多久就闹得家里鸡犬不宁,林家出事后立马甩下和离书走人。
不过这辈子他们不再回长安,怕是也不会再与王氏女结亲了吧。
众人都没把向家的那什么表姐表妹的当回事,不曾想向家住的院子里,向静正一脸娇羞地听她娘传授经验,好在这几天顺利拿下林大郎。
于是次日,林大郎被派了活计忙里忙外之时,总是会碰见向静。
一次两次的当巧合,次数多了就发觉不对,无奈之下请来林安澜帮忙,也不需要做别的,拖住向静不让她在家里乱转就行。
林安澜听完林大郎所求,有些无语:她又不是和向静年龄相似,还能请她一起说话玩耍。她一个三岁的小屁孩,能用什么理由拖住向静啊?
看着不过他膝盖高的林安澜,林大郎也发觉自己找错了人,头疼起来,如今家里就林安澜一个女孩,若是大姐林安淑在,他怎么也不会找上林安澜。
林家几个郎君都被派了差事,连林五郎都被周佩宁安排带林安澜玩,对此,林安澜表示:不知道到底是谁陪谁玩。
所以这几日林五郎和林安澜总是在一起,此时林五郎听到林大郎烦心之事,眼睛一转,有了主意,但又不敢对林大郎直说他要怎么做,只在林安澜耳边嘀咕一通。
林安澜听完她的计划,更加无语,这样…不太好吧。
林五郎没有给林安澜拒绝的机会,直接拉着她就跑边跑边朝林大郎喊:“大哥,交给我和澜娘,保证给你解决~”
只留下林大郎伸出一只手,却连林五郎的衣角都没摸到。
罢了,五郎虽淘气,但还有分寸,应该不会做太过分的事,林大郎想。
应该…不会吧…
林大郎还有事要忙,见已经看不见林五郎和林安澜的身影,自顾自做事去了。
下午,林大郎又在园子里碰见了向静。
向静看着迎面过来的林大郎,一脸惊喜道:“好巧,园子里赏花都能碰到大表哥呢!”
林大郎左右看了看零星几棵树和杂草,连棵花都没来得及种一片荒芜的园子:……
“那你慢慢赏,我还有事,先走了。”林大郎按下那颗吐槽的心,只想赶紧溜之大吉。
“哎呦!我的脚崴了,好疼啊!”向静只好使出她娘教她的绝招,天爷嘞,偶遇四五次了,林大郎都是这样直接就走,都不给她说第二句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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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会,再磨叽下去,天都黑了。
林大郎看着轻飘飘倒下去捂住脚的向静,不禁扶额:这演技太差了吧,你起码先走两步再崴吧,动都没动一下,脚就崴了。怎么?有石头飞到脚底下绊你?
向静还在那里‘呜呜’呼痛,林大郎面无表情招来一个恰巧经过的仆役。
“把向小姐扶起来,弄些药酒来。”林大郎此时心里烦透了,但即便对方是装的,他依旧不能不管。
那经过的仆役是个婆子,刚走过来不明真相,以为向静是真崴脚了,不敢怠慢,将她扶到凉亭里。
向静心里骂婆子来的不是时候,面上一派柔弱天真:“多谢。”
扶她坐下,婆子又赶忙去找药酒,向静看想林大郎,心想,还是有用的,虽说他没有扶自己,起码走不了了。
向静夹着嗓子佯装懊恼道:“都怪静儿太笨了,好好的走路都会摔倒,还好大表哥在,不然静儿可怎么办呀!”
和林五郎一起蹲在树后的林安澜听得刚吃的点心都要吐出来了。
好拙劣的绿茶手段!林大郎应该不会上当吧。林安澜有些不确定。
前世母胎单身二十多年,没多少和男人相处的经验,但看书里写的,电视里演的,有些男的就吃这一套,难保林大郎也在此列。
林安澜目光锁定林五郎手里的帕子,又瞄了一眼向静那不合时宜的衣裙,本来还不赞同林五郎这么捉弄人,但向静实在是太恶心人了。
林安澜向林五郎一点头,两人兵分两路从树后绕开。
林安澜正大光明地朝凉亭走去,林五郎则偷偷摸摸从另一边慢慢靠近凉亭。
林安澜走到凉亭,对向静发问:“静表姐怎么了?”
林大郎见林安澜出现,稍舒一口气,还是澜娘靠谱,五郎那小子,说包在他身上,却连人都不见。
向静不满林安澜出现打断两人相处,但在林大郎面上不敢表现出来,柔声道:“我的脚不小心扭了一下,幸好大表哥在。”
说完,含情脉脉地看了一眼林大郎。
林大郎赶紧移开目光,就是不和她对视,然后就看到了正偷偷摸摸干坏事的林五郎。
林大郎:……
林安澜和向静说话,只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不让她看身后,此时见林五郎已经布置完毕,说道:“静表姐,你讨厌虫子吗?”
向静还在想着怎么和林大郎多些交流,冷不丁被这么一问,用原本的声音说道:“讨厌啊!”
觉得不对,又夹起来说:“人家最讨厌虫子了,恶心死了,我每次看到都要跑出好远呢!”
虽说有假扮柔弱的嫌疑,但她说的也是事实。
向家家境尚可,她家住在县城里,不像乡下人对各种各样的虫子司空见惯。
林安澜在心里邪魅一笑,希望你在说假话,不然可要丢人喽!
林安澜伸出手指向她的裙摆,说道:“可虫子在你的裙子上聚会呢!”
向静不明所以,下意识顺着她手的方向往落在地上的裙摆看去。
只见她精心挑选的漂亮衣服上,几条蚯蚓缠在一起蠕动,还有几只叫不出名字的甲壳类虫子跑来跑去。
“啊啊啊——”
尖叫声响彻整个林宅。
13. 闯祸
向静从石凳上窜出,边跑边拎起裙子甩,想要将蚯蚓和虫子都甩出去,不料到跑到凉亭边上时没注意脚下,踩空了台阶。
一声清脆的骨折声传来,脚腕处传来的巨痛让向静直接跌在地上,也顾不上现在可能在自己身上的虫子,捂着脚大声呼痛。
好像闯大祸了。林安澜心想。
林大郎快步走到向静身边,有些犹豫要不要将人拉起。
林五郎和林安澜都还小,撑不住向静的重量,在场只有他能扶,但万一因此再被缠上,他怎么说得清楚?
这时,去拿药酒的婆子出现,又一次解了林大郎的尴尬处境。
婆子将向静扶起,让她单脚慢慢挪着到凉亭里。
婆子有些疑惑道:“小姐刚才扭伤的右脚好像没事的样子。”
向静一顿,但巨大的疼痛让她想不了那么多,也不知道要如何解释,嘴里只继续呼痛。
她骨折的是左脚,此时右脚在婆子的搀扶下用力支撑身体,谁都看得出没什么事。
林大郎心思急转,看看前院,向静刚才那一声很快就会引来人,他不想五郎和澜娘两个因此受罚,虽说他们行事不妥,但归根结底是为了他。
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一妇人先冲了过来。
“静娘,怎么了静娘?”来人边跑边喊。
此人正是向静的母亲张氏。
她注意着女儿的行踪,本来离得就不远,此时听到声音,最快赶来。
张氏冲到凉亭里,看到一脸泪痕,脚腕处还肿得老高的向静,先是一愣,随后赶忙把她搂在怀里。
她刚才听到女儿尖叫,以为是林大郎一直不上套,女儿使了其它法子,所以赶紧过来,谁知道竟是真的受了伤。
张氏想要张嘴质问在场的人,向家和林家众人此时赶到,她便暂时住嘴,反正受伤的是她女儿,怎么说都有理。
“怎么回事?怎么伤成这样?”向静的父亲惊讶道。
吴月皎看清院中情形和向静的左脚,心下暗道麻烦,说道:“快来人,把静娘送到县城医馆,让大夫好好瞧瞧。”
张氏闻言,并不愿向静此时离场,她若走了,只剩林家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谁知道到时候他们会不会将责任都推到自己女儿身上。
“静娘,到底怎么回事?你是怎么伤的?”张氏问道。
向静扭头看向地上散落的虫子,再看还是觉得恶心害怕,又‘哇’的一声哭出来。
众人随她的目光看去,这些虫一看就知道是人为弄到这里的,再一想也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而罪魁祸首,看看在场的人,能做这样的恶作剧,大概是林家五郎了,至于林安澜,还那么小,就算参与其中,也是林五郎哄的她。
“好哇!”张氏没想到向静真的被林家人捉弄了,以至于脚骨折,怒气横生,“我们一家来祭拜表姨母,静娘犯了什么错,无缘无故的要被这么欺负?若是不喜欢我们,直说就是,我们尽早离开也就是了。”
说着,拿出平日里哄自家丈夫的那套,挤出几滴眼泪来佯装示弱。
向家众人面色也不好起来,虽说他们家内部有些龃龉,矛盾不少,但在外面还是一家人,自家人被欺负了还是要团结起来一致对外。
林五郎着急起来,张嘴想要解释,却被林安澜扯了一下,抢先说道:“静表姐确实犯了大错。”
稚嫩的女童声音响起,引着众人目光看向林安澜。
林安澜往前一步,说道:“表舅妈说您一家是来祭拜祖母的,可静表姐身着一身湖蓝衣裙,面上还总是笑着,看着却不像是来参加葬礼的。”
林安澜脸上一副生气的神情,继续说道:“就算是和我家没亲戚关系的,都是着浅色素服来,神情肃穆极了。静表姐呢,不说认真祭拜祖母,还总是在我家里乱晃,都被我碰到好多回了。”
“我和五哥见了生气,就想吓她一回。”林安澜低下头,放低声音道:“我们只是想吓她,没想到会伤到脚。”
林安澜话音落下,园子里一片寂静,林家长辈们却松了一口气。
他们大概猜到他们捉弄向静,是不想她总是纠缠林大郎,但这事不能说出来,因为他们没有证据,而且说出来对向静名声有损,虽说她行事不妥当,但也不至于毁了清白。
何况若是这事传了出去,林大郎也脱不了关系,以后外人提起他,就想起这件事来,终究不是什么好名声。
林安澜就是怕林五郎这么说才打断他,另外指出捉弄向静是因为她穿着不妥当,祭拜之心不诚。
这样说起来丝毫不关林大郎的事,是他们两个小孩对此感到气愤才做的这事。
如此一来,明面上是承认了他们做了坏事,但向家肯定不敢再追究,也不会去外面宣扬,毕竟向静穿得不妥当是事实,她和五郎两个不满十岁的小孩调皮犯错再正常不过,至于最后导致向静骨折,这是他们没想到的意外。
向家老太爷年纪大了,精力不济,向家人又太多,他只顾着注意儿郎们的表现能不能入林智两兄弟的眼,孙女穿了什么他还真没在意,此时眯眼一看,如今这园子里最显眼的确实是一身湖蓝衣裙上面还绣着不少花样的向静,便相信了林安澜所说。
他不知道向静做的事,也不觉得林安澜一个三岁孩子能说谎,刚才的怒气立马散了五分。
“快送静娘去医馆,瞧完了郎中直接回家去吧。”向老太爷对身边人发话道。
张氏被林安澜说得有些心虚,但不甘心就这么带女儿走,还要再说些什么,周佩宁却不给她这个机会。
周佩宁带着人走向前,不由分说地拉起向静。
“哎呀,表嫂放心,这两个孽障做错了事,我和他们爹定会狠狠处罚,静娘的脚耽误不得,不能再拖了,快送去医馆吧。”
丝毫不提向静穿衣不妥的事,只说林安澜和林五郎的不对。
两个小的已经捉弄过向静,还让她脚受伤,她们这些大人不能再咬着不放。
周佩宁说完,朝丫鬟使了个颜色,两个丫鬟心领神会,一边一个架着向静往外走。
“哎,哎…”张氏急着阻拦,被仆役们一起围在里面带着出去,不一会儿就出了园子。
向老太爷让向静的父亲兄弟也跟着去,反正这几人也没有读书的天分,离开也就离开了。
林易派熟悉路的望山前去,此时天色已不早,望山吩咐车夫加快赶路速度,务必在县城门关闭之前到达。
县城最大的医馆名为回春馆,老大夫细细检查一番,拉正骨头,上了夹板,又开了药膏,嘱咐需静养至少三月,不乱动左脚,保管以后不落下病根。
“真的不会跛脚吗?”张氏问道。
老大夫没答话,身边的药童说道:“夫人放心,您出去打听打听我家许大夫的名声,治跌打损伤最是拿手,只要好好休养,按时换药,定不会跛脚。”
望山也问:“若是落下了病根呢?这是一辈子的大事,可不能马虎。”
那老大夫说道:“我先前接诊过一个断成四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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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和我们医馆隔一条街,十几年了,脚上一点事儿没有。这位姑娘不过是断了两截,我已拉正骨位,定不会出问题,除非是这姑娘不遵医嘱,乱动了腿脚。不过你们需定时来复查,若有移位,我自会发现。”
老大夫说得信誓旦旦,望山也放下心来,就是要说得这么清楚明白,别到时候出问题赖上他家,赔上大郎君一辈子,可上哪说理去。
张氏闻言还有些失望,若是向静因此落下病根,林家可是要为静娘负责,他们最初的目标也就达成了。
虽说向静腿脚会有些不便,但以后一辈子都不用发愁了。
向静的父亲向四爷说道:“我家是通泉县人,住得远,这复查,需多久来一次?”
老大夫摆手道:“通泉县也有我回春馆分号,我给你写清楚病情和用药,交给通泉县回春馆的坐堂大夫,以后在那复查即可。”
从医馆里出来,天色已黑,城门已经关闭,望山找了一家客栈,包了处院子给向家几口人住,只等明日城门开启,他回林家湾,向家自回通泉县去。
张氏不甘心就此离开,对向四爷说道:“那林家人也忒可恶,竟捉弄吓唬静娘,此事总不能这么算了吧!”
向四爷不知张氏母女的小心思,闻言生气道:“还说呢,你怎么给静娘穿那样颜色鲜艳的衣服,林家人办丧事,伤心还来不及,小郎君和小娘子有孝心,看了生气,想吓唬静娘罢了,他们也不想静娘伤到脚。林家全额付了医药费,还多给了钱让回家看大夫使,你还想怎么样?”
张氏心里叫苦,恨丈夫是个木头疙瘩,竟然还向着林家人说话。向静哪里是因为一件衣裙被捉弄的呢。
但她只敢在心里生气,不敢说出来,若是她和向静的谋划说出来,第一个反对的就是自家丈夫。
张氏心里生闷气,去了向静房间看女儿。
张氏进屋的时候,向静因脚疼正责骂丫鬟,那丫鬟只敢低着头闷不做声。
张氏让丫鬟下去,说向静道:“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收敛些脾气,别动不动打骂下人,传出去对你名声不好。”
“哼,我脚疼嘛!”向静撒娇道。
张氏心疼女儿,也不再多说,转而说起林家和向四爷的态度:“看样子这事也就如此了。”
向静不忿:“父亲怎么能向着别人,我分明是被欺负了,他都不为我讨公道。”
张氏叹道:“你父亲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迂腐老实,别人说什么他都信。”
不过若非向四爷这性子,她当初也没有嫁到向家的机会,毕竟向家好歹算得上是小地主,而她不过是一个普通农户女。
若是正经攀亲,她万万够不上,也是她瞅准了向四爷这个目标,多次制造偶遇,两人搭上话才让向四爷倾心于她,即便向家父母不太赞同,但在儿子坚持下还是娶她进了门。
正是因为有了成功先例,张氏才想让向静也攀一门好亲,本来瞅准了县里大户,但林家出现后,县里再富贵的人家她们也看不上了。
只是想想向四爷和林大郎的区别,张氏有些犹豫。
向四爷吃她这套,和他本人的性子有关,虽不知林大郎是什么性子,但从向静多次失败来看,林大郎或许不吃这套。
而这件事过后,林大郎或许更加不喜向静了,再拿他当目标,更不会成功。
张氏起了退心,便和向静说了。
向静不愿放弃林大郎这个上好的夫婿人选,但她现在脚伤着,哪也去不了,只得暂时压下心思,一心养伤。
14. 罚与奖
林家东院正堂内,四个长辈坐在上首,林大郎,林五郎和林安澜三人站在中间,二到四郎站在两边,粗看之下,和县衙里升堂审问一般。
林五郎心慌极了,知道免不了一顿责罚,既觉得委屈又有些害怕。
堂内一时五人说话,林大郎站在林五郎身边,感受到他的慌乱,率先站出来说:“今日之事,皆因滔而起,也是滔拜托五郎和澜娘想办法的。请爹娘叔父叔母责罚。”
林易说道:“你是遭了无妄之灾,况且你定不知道他们会出此下策,是否?”
说的是没错,可此时源头在他,林大郎想再说些什么,被林智挥手打断。
“大郎虽然无辜,却也不能不罚。就罚你正常功课时间外抄写十遍?仪礼?,需字体工整无错乱。半月后交给我。”林智说道。
林易会不会罚林安澜,林智不知道,但肯定会罚林五郎。
林大郎确实是无妄之灾,但他说的也没错,如果不是因为他,林五郎也不会想着去捉弄向静。
一家人需同担荣辱,即便是小事,也要有所体现。
这件事,林大郎要一起受罚,不然有损兄弟和睦。
林大郎心下稍安,低头称是认罚。
抄书嘛,虽说时间有些紧,但并非不能完成。也可趁机复习的内容。
林五郎听完更慌了,大哥竟然被罚抄书,那他的惩罚估摸着也免不了和抄书有关了。
在他看来,错是他和林安澜犯下的,林大郎是受了牵连,都被罚这么重,他未来不得把手写断啊!
林易见林智如此裁决,也不反对,而是对林智说道:“大哥罚了大郎,也一并惩处了五郎吧。”
林五郎低下头,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五郎,你就把?论语?泰伯篇和子罕篇抄写五遍吧。”林智也不推让,沉吟了一会儿说。
林五郎垂头应是。
还好还好,不是全篇。
咦?大伯好像没说什么时候交给他,是忘记了吗?
林五郎很快注意到林智话中的漏洞,但他并不打算提醒林智,忘说了更好,他就可以慢慢写了哈哈。
而林智当然不是忘记说期限,而是有意为之。
林五郎聪慧有余,毅力不足,需要人督促。让他自学?那进度和蜗牛爬没什么两样。
林智想趁此机会好好掰一下这性子。
林五郎若是不拖沓,一天一遍,五日内定能写完交给他。若是超过五日,六七日尚还说得过去,若是过了七日还不来交,林智内心冷哼,他会让五郎好好见识一下前太学博士的教学水平和严苛手段。
林大郎和林五郎的惩罚大礼包已送到手,接下来该林安澜了。
林智目光触及正用一双湛黑眼睛看他的林安澜,脑海里回荡起林安澜在园子里说的那番话,犹疑不定。
林五郎确实是因为林大郎的事而想了歪点子,澜娘才这么小,应是不会说谎才是,那她做坏事是因为对祖母的孝心,对她加以惩罚,林智非常下不去手。
林五郎偷瞄一眼大伯父和他爹,再看一眼妹妹,心一横,站出来说道:“坏事是我带着妹妹一起做的,她什么都不懂,能不能不罚她?要是罚,就都罚我吧。”
说到后面,林五郎声音低了下来。
虽说今天受到的惩罚低于预期,但自己主动要加惩罚,对于林五郎来说,需要太多勇气。
周佩宁隐约听到小儿子主动让罚他,过于惊讶,脱口而出道:“你说什么?”
林五郎以为是自己声音太小,咬咬牙大声说:“我说,要罚就罚我,别罚妹妹!”
话音落下,林五郎闭上眼抬起头,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让坐着的四人有些想笑。
林智有些欣慰,心里决定对林五郎原本的计划放宽两日期限,若是拖延不过分,他松松手也就过去了,不再另罚。
“那五郎你说,要怎么罚你?”林智问。
林五郎咽一口口水,小心伸出一根手指,试探道:“罚我多抄一遍泰伯篇和子罕篇?”
林易轻嗤一声,刚觉得他有担当,结果就这?
林智笑着摇头:“一遍?太少了。”
林五郎鼓起勇气说:“不少,一点都不少。出主意的是我,挖蚯蚓捉虫子的是我,最后往静表姐裙摆上放虫子的也是我,妹妹只是看着,什么都没做。”
林五郎说得振振有词,全然忽略最后若不是林安澜吸引开向静的注意力,他的小动作保准被向静提前发现。
“澜娘不是主犯,确实应该罚轻些。但你现在是替她受罚,理应多加一等。就罚你多抄…”林智说着,伸出三根手指,“三遍吧。”
林五郎:……
五遍加三遍,就是八遍了!好多啊!
“是,泓认罚。”林五郎低声道。
“五郎可后悔替澜娘受罚?”林易问道。
林五郎摇头。
“不后悔。”
林安澜偏头看向林五郎,心里暖暖的。
她还是头回被哥哥这一角色这么维护,这感觉,真不赖,就凭林五郎今天的行为,她以后有什么好事会先想到林五郎的,以做回报。
虽说她并不怕被罚,在决定帮林五郎实现计划的时候她就知道长辈们肯定会罚他们,作为一个成年人,她有为自己行为担责的能力。
不过林五郎替她受罚,她还是有些感动的。
得到林五郎的答案,林易欣慰点头,看向林安澜,说道:“澜娘,你哥哥替你受罚,是他做兄长的有担当,但你日后也需谨记,这类事,不可再做,捉弄吓唬他人是不对的。虽说情有可原,但不该做的就不能做,知道了吗?”
林安澜认真点头,说道:“知道了。”
林易略微一犹豫,还是决定问出来:“澜娘,你到底是因为什么要和你五哥一起捉弄你静表姐?”
其余人均不解。什么为什么?澜娘这么小,肯定是五郎带她做什么她就只能做什么啊!
但林易不这么认为,他觉得如果林安澜不愿意这么做,不仅不会参与林五郎的计划,还会劝他。
所以林安澜会参与其中,肯定是她也想吓唬向静。
林安澜眨巴几下眼睛,才说道:“因为静表姐不孝顺祖母。”
她并没有撒谎。
她在初见向静的时候就不喜欢这个人,满脸小心思。如果是在平时,她不喜欢也不会做什么,但偏偏是在林祖母的葬礼时日,向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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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得这么招摇,还满脑子想着勾搭林大郎。
林安澜并没有瞧不起向家门第比林家小,也不会因为向静的出身而觉得她配林大郎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若真有这个心思,找一个适当的时机让长辈们提起,这才是眼下这个社会正常议亲的流程。
就算向静胆子大些,自己主动和林大郎表白,别人会怎么看不知道,林安澜作为现代灵魂,并不会因此就瞧不上她。
可最关键的就是这个时机和手段不对。
谁都知道林祖母过世孙辈要守孝一年,不能议亲,她偏偏在这个时候耍心机,使手段。
林大郎如果上了她的这个套,岂不成了不孝之人,哪还有名声前程可言?
所以林安澜顺水推舟,协助林五郎做了坏事。
林易定定地看了林安澜一会儿,见她眼眸清澈,不像说谎的样子,自嘲自己多心,说道:“不管是何原由,以后不可如此行事。”
林安澜再度称是。
心想,或许是自己在园子里及时拦住林五郎说的那番话时机太好,让她老爹起了疑心,但她心里坦然,并未撒谎,也就随便抛之脑后。
事已至此,该罚的都罚了,说定了明日备上一些歉礼,让林五郎和林安澜给向家道歉,此事也就告一段落。
虽说向静不会再回来,但态度还是要摆出来的。
至于向家会不会拿着这件事不放,他们想法一致,他们孩子也罚了,歉也道了,医药费他家全出,若是向家还揪着不放,那他们就要好好说道说道向静的衣着是否妥当,向家是否真心来吊唁一事了。
堂内氛围一松,吴月皎看着林五郎说:“五郎爱护妹妹,勇于担责,该有奖赏。”
林五郎眼前一亮,想都没想就说:“那我是不是不用抄书了?”
说完反应过来,恨不得把刚说的话再咽回去。
吴月皎一顿,制止住眉头一横准备训林五郎的林智,说道:“你做错事,该罚,但你勇于担责,是个有担当的好孩子,该奖,这是两回事。所以,书也要抄,大伯母的奖赏你也能拿。”
奖罚分明,如此教育家中子弟,家族才能长盛不衰。
林五郎乖乖行礼,口称受教,眼睛期盼地看着吴月皎。
“中秋时我娘家送的节礼,内有一件髹漆的短弓,做工尚可,给你拿去练射箭。”吴月皎说道。
林五郎一听,差点原地蹦起来,触及林智严肃的视线,才勉强稳当下来,兴奋地行礼道谢。
林五郎性子跳脱好动,早就对弓马骑射感兴趣,但林智和林易一致认为他要是早早接触了骑射功夫,会荒废学业,所以一直没让他学。
这次吴月皎以奖励之名给林五郎短弓,两兄弟也没说什么,君子六艺肯定是要学的,林五郎翻过年十岁,也是时候开始学了。
满足完林五郎,吴月皎又说:“澜娘有孝心,也该奖励,就给你一套十二生肖的泥叫叫吧。”
林安澜道谢,行完礼又觉得太淡定了不像小孩子的表现,遂咧开嘴巴笑起来,露出嘴角边的两个小梨涡。
至于泥叫叫是什么,林安澜没听过这个名词,也不是很关心,玩具对她没什么吸引力,反正道谢就对了。
15. 第 15 章
林安澜很快就拿到了吴月皎给她的‘泥叫叫’,原来是陶制的口哨。
一套十二个,做成生肖模样,因是儿童玩具,塑造的动物形象憨态可掬,精致可爱。
林安澜依次把玩,试着吹了一下,声音高而不尖,并不刺耳。
即便林安澜是成人灵魂,乍一见也觉得喜欢,经常拿一个在手里玩。
次日望山从县城里回来,说了大夫的诊治情况,向静的脚并不会落下病根,林易和周佩宁准备了歉礼,带着林五郎和林安澜赔礼道歉,向家自然是好好收下,将此事揭过不再提。
一晃林祖母的下葬之日到来,全村人都来帮忙,找来的响器班子从早吹到晚,极卖力气。
林家又在村口设了三天的流水席,不管是不是林家湾的,只要人过来就有好饭好菜招待。
热闹了好几日,葬礼进入尾声,林家即将进入平静的守孝生活。
葬礼办完,向家人也该离开了。向老太爷旁敲侧击地想把几个孙子留下来读书,被林智林易婉言拒绝了。
不说在孝中,别人不好来家做客,只说向家这些儿郎,没一个林智能看得上眼的,他又不是没有子侄教,何必给自己寻不痛快。
送走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的向家人,林家众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忙活了这么多天,总算是可以好好歇一歇了。带着孝,不会有人上门,更不会有宴饮请客的。
一家人先是狠歇了几天,生活也就步入正轨。
林智带着林大郎几个读书,周佩宁和吴月皎忙着布置家里,林易整合目前持有的产业,细细规划将来。
买来的几个商铺还赁出去收租金,刚买下的六百亩地在冬天到来之前请人深翻一遍,以待来年春耕。这些地大部分都租给了佃户,林易不打算换掉,还照常佃出去,只留靠近林家湾的找几个长工打理,农忙时请短工也就够了。
还有家里需再添置些人,他们身边照顾的人不需要太多,但宅子一大,各处洒扫打杂的人手紧缺起来。
原先在长安院子小,没有专门的园子,只垒了几块小花圃,是以只有一个洒扫院子的仆役顺带着管理。现在起码要有两个懂花草的带五六个打杂的一起才能忙得过来。
这些事交给望山去办,林易并不亲自出面,交待好了事项,他也就闲下来了。
这日上午林易在家里四处转悠,到东院见林智在新布置的书房将大郎五个拘在一起念书写字,林智在旁答疑解惑,忙得不亦乐乎,便也不打扰。
回到西院正房,只见周佩宁正盘算着各处需要添置的东西,列单子着人去采买,也没空搭理他。
林易发现,家里只有他和林安澜最闲。
准确地说,林安澜或许也不闲。
她坐在正房软榻上,身边摆了一摞识字卡,还把大伯母送她的泥哨子排成一列。
就林易坐下的这一刻钟里,林安澜先是随手从识字卡里抽出几张,念出上面的字后,摸起一个哨子玩一会儿,腻了再去认字,然后再玩,如此循环往复,乐此不疲。
林易:……
他又看了一会儿,沉思良久,起身对林安澜说:“澜娘,爹给你开蒙吧。明日巳时,你来书房。”
说完,不待林安澜反应,径直走了。
林安澜:她爹怎么突然抽风?
林安澜也不玩了,从榻上爬下来,莲心要给她穿鞋,被她制止了。
“莲心姐姐,我自己会穿鞋。”
莲心内心很是纠结,做下人怕主子不好伺候,但是她的小主子,似乎太好伺候了些,这样让她非常焦虑。
若是林安澜什么事都自己做,莲心担心娘子会把她调走,但在小娘子身边服侍,比它处强许多,能有这样的差事是非常不错的。
林安澜不知道莲心的内心想法,穿上鞋跑去外间找周佩宁。
“娘,爹说明日要给我开蒙。”林安澜把事情一说,周佩宁闻言回过神。
按理说,林安澜若要正式开蒙,周佩宁或吴月皎来教她就可以了,好比林安淑,就是吴月皎教的她。
而且,林安澜这个年纪开蒙,也有些太早了。
不过林易做下的决定,只要不是太超出常理的事情,周佩宁是不会过多反驳的。
最后,周佩宁也只归于林易正逢孝期,无事可做,教澜娘读书来打发时间这个原因。
她道:“你爹既这么说,那你明日便按时去吧。娘给你准备东西,嗯…让娘想想,除了笔墨,还需一张矮些的书案,我这就让人去找。”
说着,周佩宁又在清单上添置上几样。
林安澜见她娘也没反对,便知已经定下,也不再回榻上识字玩玩具。
要不是别人都有事忙,她也不这么玩,太无聊了。
林安澜看看院中的日晷,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往东院跑去。
林智在东院设的小学堂,这个时间该散学了。
等林安澜跑到地方,几人正从屋里出来。
与对待子侄的严肃不同,林智对林安澜态度很是和缓。
家里就两个女孩,林安淑已经出嫁,就算想念也看不见摸不着,而林安澜就在跟前,素来乖巧懂事不爱哭闹,林智喜欢她的性子,便多几分宠爱。
“怎么跑得这么急?”林智停下脚步问道。
“我来看哥哥们散学没有?”林安澜说,“大伯,爹要给我开蒙,教我读书。”
林智一怔,随即就想到林易怕是闲的无聊,不然澜娘才这么小,开什么蒙,依他看用那识字卡就很好。
林智见林安澜这么兴奋,迫不及待来找他们分享好消息,也不泼她冷水,笑道:“那澜娘可要认真读,早日超过你几个哥哥。”
说着,眼神特意在林五郎身上停留几秒。
此时距离罚他抄书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九日,除去下葬那日家里忙乱得紧,都不得空,且算八日,若是勤勉,此时应该已经完成,但近日只见他空闲时间抱着新到手的弓不丢手,怕是没写多少。今日也该提醒一二,不然进度落下太多,他怕自己忍不住对五郎下重手。
林五郎满心想着终于下学可以玩心爱的弓箭了,丝毫没注意林智是在说他,突然感觉背后一股凉风袭来,激得他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林安澜看得清楚,知道林智是在点林五郎,但这个蠢哥哥神经大条,一点都没有感觉到。
她在心里叹口气,只好帮林五郎一次。
林安澜仰起笑脸,脆声道:“哥哥们比我多念好多书呢,就是五哥,都学了那什么论语的,大伯前段时间还罚他抄呢,我想超过他们,需要好久呢!”
林五郎没将刚才打寒颤的事放在心上,满心只想着玩的事,此时听到林安澜提起他才仔细听了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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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等听到论语这两个字时,心凉了半截。
对啊!他还有书没抄完呢,虽说大伯没规定时间,但他还是不太敢拖延太久。
林五郎看看天色,距离午饭还有一段时间,他还是写一会儿吧,至于弓箭,他咬咬牙,还是下午散学后再玩吧。
林五郎仿佛浑身力气被抽干,迈起沉重的步伐往回走。
林四郎见了,叫他:“五郎,你去做什么?”
林五郎脚下不停,只回头答道:“抄书!”
林四郎也才想起来林五郎被罚的事来,又想起五郎这几日沉迷弓箭,怕是忘了抄书,摇头失笑。
林五郎并不是孤身一人在奋斗,林大郎也在房内奋战。
见状,林五郎心情好了一点,有大哥陪着,也不算太惨。
林大郎瞥了林五郎一眼,见他竟拿起论语翻开来抄,手下一顿,笔尖在纸上晕开一个墨点。
林大郎叹气,换了一张纸,还好这张才写了两行,要是写到最后废了,他得憋屈死。
林五郎看见,嘻嘻一笑,说道:“大哥,我来陪你一起写,以后就咱俩作伴。”
林大郎铺好新纸,轻声道:“明日便是十日之期,为兄只剩最后一点,午饭前可完成。怕是只能陪你这半个时辰。”
林五郎笑容僵在脸上,啊啊啊马上就十天了,明天甚至今日他大哥把抄的书交给大伯,大伯定会想起他来,而他,沉迷玩耍,到现在只将将抄了三遍啊!
林五郎仿佛已经看到林智生气的目光向自己袭来,头皮发麻。
好一会儿,林五郎才缓缓转向林大郎的方向,小心翼翼说道:“大哥,你能不能明天下午再交给大伯?”
林大郎吃了教训,写完当前的字,先把笔抬起才看向林五郎。
见他没有表情,林五郎吃不准他是否同意,硬着头皮说道:“大伯给了你十天嘛!明日给他正合适啊!不然下回再被罚大伯觉得你速度快会缩短时间的!”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能多给他争取一日时间,他能多写一点。
林大郎心想,我就这么容易被罚,还下回。
就凭这句话,林大郎都想拒绝他。但看到他手边已经写好的薄薄几张纸,知道他差得多,还是心软了。
“明日一早便交。”
林五郎听到这回答,微松一口气,只要不是今天交,下午下学后他就还有一个晚上的时间,虽说抄不完五遍,但多写一点,被放过的机率就大些。
林五郎手上写着字,心中默默为自己的悲惨命运流泪。
还有,他心爱的弓箭,今日不能陪它玩耍了。
林大郎既答应了林五郎,便不会毁诺,即便已经写完,下午却没有拿给林智。
但林五郎若是能坐得住认真抄书而不被其他事情分心,他就不是让林智头疼的林五郎了。
下午散学后,林五郎留在学堂里写了没多久,心就有些往外飘。
耐着性子好歹将第四遍写完,就再也坐不住。把笔一搁,便跑去玩了。
他想的很好,劳逸结合,先玩一会儿再来继续写。结果直到天黑吃晚食,林五郎才放下手里的弓箭。
饭后,林五郎点了油灯,但光线依旧昏暗,写一会儿便觉得眼睛酸涩。
想到林智和林易常要他们爱护眼睛,不可过度用眼,林五郎愉快地放下笔回房了。
16. 京城事宜
于是次日林智检查过林大郎的罚抄后,问起林五郎的进度,看到只有四遍零几行,字体还很潦草,不由得生气。
“五郎,后日的这个时辰,八遍,一个字都不能少的交给我。字体也必须工整,不可如此潦草,不然…”
林五郎艰难咽下口水,不然怎样?
“不然,少一遍,多抄十遍!”
林五郎头微微抬起,片刻后又落下,低声应下。
他没那个胆子公然说大伯忘说期限的事,以他对大伯的了解,他若是这么做了,怕是会被罚更狠。
两天时间,即便这次林五郎没敢怠慢,依旧还差一遍未写完。
因为林五郎只有在课余时间完成罚抄,所以他还要在完成林智布置给他的课业后才能抄。
至于先放下课业,林五郎不敢,这么做恐怕等不到最后期限就又要被罚。
林智看完林五郎交上来的罚抄,虽然没写完,但字体工整许多,心下有几分满意。
思量一番后,林智决定还是要好好磨一磨他的性子,这两日的进度可以说是林五郎的极限了,便估量一番说道:“还差一遍,你便再抄十遍吧!”
林五郎欲哭无泪,悬着的心还是死了。他就知道大伯父不会对他网开一面的。
“七天后交给我。”这次林智没忘了规定期限,同样的套路,再用就没那么好使了。
林五郎应下。
“澜娘已经开蒙,罚抄完成后,你为她抄一本?孝经?来用,写两寸的字,澜娘用之前完成即可。这可是你妹妹开蒙用的书,字体必须工整。”
林五郎没想到还有额外的任务,一想孝经字少,比抄论语强多了,而且澜娘用之前完成,时间也宽裕,遂愉快答应下来。
林智给林五郎布置完任务,也没落下其他人。
林四郎抄?急就篇?,林三郎抄?论语?,二郎和大郎分别领了?诗经?和?礼记?。
当林五郎陷入水深火热的抄书生活时,林安澜的启蒙日常就平淡多了。
林大郎他们是辰时正就开始读书,林易则让林安澜巳时开始,每天也就学一个时辰,下午依旧放任她去玩。
周佩宁给林安澜准备了全套的文房四宝,但她目前还用不上,林易并没有让她写字。
林易从?千字文?开始教,在林安澜第一天来上课时给了她一页纸,上面是林易手抄的千字文前二十四个字。
这是林易准备的今日教学内容,字写得比普通书本大上许多,看起来一点都不费眼。
林易先是解释了一遍句子的意思,然后带着林安澜读背。
这二十四个字林安澜倒着都能背出来,但这个时候还得演背的过程,即便如此,在林易看来她记得还是很快。
林易沉默一下,开始让林安澜看字,将所背的内容和字一一对应。
林易拿出林安澜先前使用的识字卡,找出这些字,打乱随机挑选一个让林安澜认,还没一刻钟,林安澜也都能对上号,还能不看那也纸,自己将识字卡按照顺序排好。
林易:……好像准备的太少了。
他想着林安澜第一天坐在书案前学习,或许会不习惯,放慢些教,所以才只准备了一页。
林易没办法,只好口述后面的内容,只让林安澜靠听的来记。
殊不知林安澜也很无奈。
装做从不会到会的这个过程太难了,比会装不会难多了!
半个时辰后,林安澜已经背到了‘乃服衣裳’,还能从头顺到这里,很是熟练。
林易索性破罐子破摔,继续往后教,心里则在想要尽快把整本千字文抄出来,一直这样很影响他教学计划的实施。
林安澜觉得自己没办法装更慢,只好先这样,等明天林易让她背,她再装后面的记不住也就是了。
她记性好,但忘得也快,不行吗!
林易很快抄好了一本教学用千字文,装订成册给林安澜。
这两天他发现林安澜记得快但忘得也快,遂安下心来,调整自己的教学计划,多带林安澜复习之前的内容,教得不亦乐乎。
日子一天天过去,待到林安澜能背下整本千字文,林家留在长安的管事终于带着长长车队来到林家湾,彼时已进入十一月。
总管事的叫福顺,原是林祖父贴身仆从的儿子,以前是林智的书童,后来被林智安排在外做管事,打理产业。
这次要把长安城除宅院以外的所有产业都处理掉,带着的银钱不少,必须是亲信之人。
望山被林易派到了老家,便留下了福顺总管这些。
大部分马骡都被林易他们先带回来了,只留了些牛驴在后面,但要拉大宗行李,还是不够,林易早已和镖局谈妥,租用他们的车马,并再雇镖师押镖。
车队到时临近晌午,镖师们在林家用了一顿饱饭,拿了银钱便离开了。
院子里简单分着行李,福顺则向林智林易禀报情况。
他才放出风声要卖地,便有好多家来询问,福顺按着先来后到,和最先来问的人家谈了,对方诚意很足,给的价也实在,很快就谈妥到衙门里办好了过户文书。
商铺出手时间长些,主要是一间位置一般的耽误了时间,连着两家都没谈拢,好在长安繁华,位置再不好也有得是买家。
田产商铺都出了手,期间和魏家签好了宅院的租赁合同,行李也都打包好,一切就绪,福顺又前后梳理一遍,见确实无遗漏,便启程出发。
牛车速度本就慢,民道不比官道路况好,再加上路上天气转寒,有的地方下着秋雨,路便更加泥泞难行,路途虽坎坷,好在是一路无损无伤,行李和银钱都平安带回。
交待完情况,福顺从怀里拿出一封书信给林易。
“小的在长安处理田产铺面,周家老爷知道后来找小的,话中很不赞同老爷卖京中产业,还说若是缺钱,可先从他那里拿。小的也只能说是老爷的吩咐,周老爷无法,最后只给了小的这封信带给您。”
福顺也不明白为什么非要把长安的产业处理掉,他近些年在外面做事,对家里的收息还算了解,总觉得按照这个收益,应当不至于负担不起老夫人的丧葬费用。但这是主子的安排,他照做就是了,无需问那么多。
林易接过书信,却没立刻打开。他大概能猜出舅兄说些什么,晚间再回信也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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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顺回禀完,便退下自去休息。
林智和林易一人拎一个钱箱子回自己家。
先前买地的钱还欠着自家媳妇呢,如今钱到手了,当然是先还上了。
西院正房,周佩宁正指挥人搬东西。
回来这么多天,家具总算到了,她也可以大展拳脚布置房间了,还有林安澜的房间,到现在家具也没齐全,得赶紧安排上。
见林易拎着有些分量的钱箱子,她便知是来‘还钱’的。正房里忙着放家具,二人便到林易的书房里。
林易打开钱箱,里面是一个个的金元宝加一些散碎银两。
将要还给周佩宁的钱拿出,数数剩下的钱,林易估摸着大哥那边也是剩这么多,两边加起来,便足以将先前望山看好的隔壁县的田庄拿下。
他们现在在老家,物价比长安低了一倍不止,还不用出门应酬,钱放在家里也无用,不如多置办些产业留给子孙。
林易在书房现找了一个箱子给周佩宁装钱用,合上手里的钱箱,叹道:“买完地,手里可是没钱了。家无二两银呐!”
他本是开玩笑,但被此时来拿落在书桌上泥哨子的林安澜听到了。
她不知道隔壁县田庄的事,还以为林易话中的‘地’还是先前买下的六百亩,问道:“咱家没钱了吗?”
林易‘哈哈’一笑,顺着说:“是啊,家里没有余钱了!澜娘以后可要节省着花用啊!”
林安澜虽然觉得自己也不出门,不买东西,花不了多少钱,但还是认真点头。
林易和周佩宁被她认真的样子逗笑,不再说钱的事。
林安澜则在想,家里没钱,光节省可不行,还得能赚才行。开源节流,开源在节流之前,自然更重要。
她忽略了家里有六百亩地的事,怎么也不像穷人家。但就算想起,在林安澜的观念里,田地也赚不了多少钱,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因为在现代,粮价很便宜,若是不种植经济作物,只靠种普通粮食发家致富,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而林安澜恰巧知道,古代对于田地种什么也有要求,若是只追求高收益作物而不种五谷,会有非常严重的刑罚。想来大虞朝也是如此。
而其实,林家只靠这六百亩地也能过上富足生活,还能继续供子弟们读书。
全然不知这点的林安澜思索着要如何开源。她不是没有能赚钱的点子,问题就是这种点子太多了,她一时不知道选哪种合适。
林安澜回到自己房间,对莲心说:“我要午睡一会儿,莲心姐姐也去休息。”
莲心给她放下床帐,并没有出去,而是坐在外间窗前做针线。
林安澜并非真正的午睡,而是进了静心书斋查阅资料。
感谢那位出版社朋友的好主意,让她把藏书楼里的书好好整理了一遍,建立了电子索引系统,找书方便快捷多了。
她打开电脑,找到技术类书籍分类,浏览着书名,寻找目标和灵感。
最终,林安澜将目光锁定在一本名为?陶瓷手记?的书上。
回想一番在家里见到的各类瓷器样式和颜色,林安澜眼前一亮。
就它了!
17. 赚钱方法
陶瓷用品在大虞朝很普遍,不管是布衣平民,还是达官显贵,都是不可或缺的日常生活用品。
然而瓷器也是分等级的,下到一文钱一个的粗陶碗,上至能卖到百贯的精美大瓷瓶,价格差距犹如鸿沟。
经过林安澜的观察,即使在长安居住时,家里的瓷器也都以白瓷青瓷居多,上无繁复花纹,以现代人的眼光来看,大虞朝的瓷器用品还有很长远的发展空间。
当下时代人们喜爱鲜艳富贵之物,并不追求朴素美,青瓷白瓷一类的便不符合人们的喜好,若是能烧出花纹多样的青花瓷,或者有着别样颜色的红瓷,彩瓷等,定能受欢迎。
确定了目标,林安澜首先要做的就是把制作方法按照大虞朝文字以及排版方式打印出来。
林安澜搜集出各类瓷器的详细制作方法扫描成电子版,光这一项工作就花费了林安澜近十天时间。
书斋里关于瓷器的书籍有很多,一部分内容是重复的,林安澜需要筛选截取出来有用的,再精炼语言,最后制作出来的电子版书籍也只有二十几页。
接下里就是打印出来,但她一直没有机会能够出门去买纸,她爹又一直只让她读背认字,并不让她写字。
书斋里A4纸倒是多,却不像这个朝代所能制作出来的,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她平日练习毛笔字所用的毛边纸,和这个时代的纸张有些差距,但颜色没有那么洁白,还说得过去。
林安澜无法,只好先用着,日后有机会要多买些纸。
林安澜又在林易书房里找到装订书本所用的书本封面,悄咪咪拿走一张,
将内容打印出来,一页页裁好,再用书本封面一包,按照大虞朝的书本制式装订成册。
林安澜拿着成品翻阅一遍,别说,还真像那么回事。
东西做好了,只差最后一步,如何送到她老爹的手上呢?
悄悄放到书房里等她爹发现?不妥,这书房目前只有她爹和她这两个人用,就连打扫也只让望湖一个人来,她爹很容易就能怀疑到她身上。
装作是自己捡回家的?也不行,她倒是可以出门在村子里转转,但是村里目前就他们一家读书的,谁会随便扔书玩?
林安澜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必须去县里书坊一趟,装作被她买回来的好。
打定了主意,林安澜静待时机,就看家里谁要出门去县城,她就要跟着去。
等了几天,除了望山他们总是在外跑的下人们会往县城里去,她的长辈和哥哥们一个要出门的都没有。
林安澜不想再拖下去,建瓷窑,烧出成品也是需要时间的,别过得太久,她家再揭不开锅可怎么办。
不得不说,这是林安澜多余的担心。
这天饭后,林安澜对林易周佩宁问道:“爹娘,我们什么时候去县城里?”
“去县城做什么?你缺什么东西跟娘说,家里若是没有让人去买。”周佩宁说道。
林安澜摇头说:“不,我要自己去挑。我还没去过县城呢。”
林五郎一听,率先相应:“对啊娘,我们回来这么久还没去过县城呢,去一趟吧!”
林五郎算得很好,去县城怎么也要一天时间,那他就可以一天不读书,既能玩又能不读书,多好的机会。
林二郎也说:“我也想去看看近来有什么新书,买些回来。”
林安澜对林二郎笑笑,正中下怀啊!买书可不得去书坊嘛,她正好买纸,也能佯装是从书坊里买回来的陶瓷书。
林易重生后对孩子们宽容许多,尤其是林五郎,每次五郎犯错要受责罚时,前世被活活打死的惨状就跳入脑海,他就怎么也下不了手,因此都托给林智来教。
“去问问大郎和三郎,你们一起去,让望山跟着你们。”林易拍板道。
说要出门,几人都很兴奋,即便是素来稳重的林大郎,也起了雀跃之心。
然而林智却一盆冷水浇下:“去也可以,但不可耽误功课,待到休沐日再去。”
林五郎笑容僵在脸上。什么!休沐日!可还有五天呢!而且,如果是休沐日去,那他的小算盘岂不是打不响了。他就只想少上一天学而已,怎么就这么难。
林五郎突然觉得,这个县城,不去也罢。
十日为一旬,官员只在旬末休一天,一些学堂休两天。林智要求严格,林家湾清净,他们无需人情往来,是以小学堂和官员一样休一天。
林四郎和林五郎座位挨着,伸手捅了捅伤心的林五郎,低声说道:“这次旬休后就是冬至,还有一日假。”
林五郎一听,掰着手指数日子,发觉他四哥说得不错,使劲点点头,又高兴起来。
林智将他二人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什么也没说,近来几人读书都很认真,就连五郎都比以前坐得住了,也是时候放松一二。
十一月二十,林安澜早早起床,洗漱完去给父母请安,碰见了林二郎几个。几人相视一笑,原来大家都对出门这么期待。
昨日他们已商量好,早上先吃一些点心垫肚子,到了县城里吃早饭,望山说有一家小店的素包子味道很好,他们要去尝尝。
几个长辈也都是从小时候过来的,知道小孩总是觉得外面的饭比家里的香,也不阻拦,只要东西干净,偶尔吃一点也没什么大碍。
出了门,车马已经备好。两辆马车停在门外,三人一辆车,还不算拥挤。
他们都没带随身伺候的,只望山带了几个壮仆跟在左右,若遇上什么事,武力上也不逊色。
林安澜和林二郎林五郎一车,她上了车,安静坐着,也不往车外看。
此时已经入冬,天寒地冻,外面没什么风景好看。
林二郎闭目养神,坐得却端正,林五郎掀开车帘子往外看,立马被呼啸而来的寒风吹得打了个喷嚏,连忙放下不再看。
没多久,困意袭来,倚着车厢睡去。
林安澜倒是有精神,有静心书斋在,她的睡眠不成问题,见二人都不说话,距离到达县城还需半个多时辰,便也随便一躺,意识沉入静心书斋。
反正她人小,躺下也占不了多大位置。
林安澜刚进入书斋,林二郎就睁开了眼睛,见一双弟妹都睡着了,面上露出微笑,在林五郎头后垫了个软垫,免得路上颠簸磕破了头;再用毯子给林安澜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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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出来的围住她。
做完这些,便又闭目默背文章去了。
林安澜掐算着时间从静心书斋里出来,看到身上的毯子,对林二郎笑了笑,起身坐好。
林五郎也已经醒了,因怕被寒风吹着凉,只掀开帘子一角往外看。
“到了到了,呃…这是县城?城门怎么这么小?还不如长安城门一半大。城墙也好矮。”
望山在外听见,笑道:“童山县城和长安自然没法比,这城门和城墙也用不着那么高大宽敞。”
好吧,林五郎对县城的期待值又降低了一些。
门口有挑担扛包的人在排队进城,马车排在后面,轮到他们时,望山将两辆马车的帘子都掀起来固定一旁,这样守门军吏一眼就能看到马车内部情况。
望山经常来往县城,守门的认识他,见他这次跟着两辆马车来,车上还挂着‘林’字,便知这是主家所乘马车,再一看车内是几个少年郎并一位小娘子,脸上笑容绽开,和望山寒暄了几句,便赶紧放行了。
“大郎君,我们是边走边逛还是坐车?”望山问道。
林大郎探出头环顾一周,问望山:“那早食铺子在何处?”
望山手指前方,答道:“不远,走上几步就是。”
林大郎点点头,说道:“这县城也不大,若是坐车,只怕没多久就走完了,不如我们下车边走边逛,看见什么想买的随时就能停下,也不怕这马车碍事。”
说着,看向同样探出头的林二郎几个,征求他们的意见。
林二郎见城门处虽空旷,但往前进入街区就有些狭窄,路边还有摆摊的,马车停下确实不便,遂点头附和,其余几人也没什么意见,六人便都下车。
望山让两个车夫将马车赶到不碍事的地方,给了两人一人一些钱,买些吃的垫肚子,其余仆役和他们一起走。
仆役们将几人围在中间,尤其是林安澜,四周围一圈哥哥,再往外又是一圈高大的仆人,她只能看到人的腿,外面街上事物,什么都看不见。
林大郎牵着林安澜的手,问道:“澜娘可要大哥抱?”
林安澜摇头,说道:“先吃饭。”
此时已经过了他们平时用饭的时间了,即使吃了点心,还是有些饿。
林大郎也不勉强,和林二郎一左一右牵着她往前走。
早食铺子确实近,没走几步路就到了。
铺面很小,店内只有两张桌子,大多数桌子都在外面摆着。
众人便在外面街边坐下,点了一笼素包子,按照人头数要了米粥和豆浆。
都是现成的,很快便上齐了。
仆役们也都另找了桌子坐下,点了吃的大快朵颐起来。
素包子个头不小,味道也确实好,饿了的几人只顾埋头吃饭,半晌无言。
店家看众人吃得满意,很是开心。
这些人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读书人,都这么喜欢吃他家的包子,这是对他的认可。
其实他家肉包味道也甚好,但他也不是那没眼力见的,这几人身上都带孝,上前推荐肉包,那不纯纯讨打嘛!以为他们带的壮汉是摆设?
18. 县城
饭后,一行人沿着街道慢步闲逛,他们已经知道书坊的位置,不远,因此并不着急。
街边有许多摆摊的,早食铺子附近都是周边乡民挑着担子来卖菜的。
如今天寒地冻,菜蔬种类稀少,多是卖肉鱼之类的,新鲜蔬菜并不是很多。
既然是逛街,林安澜便不乐意再被围在中间。什么都看不见还怎么逛。
林大郎将她抱起走在队伍前面,林安澜终于得见古代街市的全貌。
道路两边摊贩大声吆喝着,行人慢悠悠走着,眼睛巡视两边摊子上的东西,有看中的上前挑拣,再和摊主讨价还价一番,热闹中又很有秩序。
眼见这段路上没有他们的目标,便加快脚步往前走过一个路口,这里的小摊和两边商铺就多是卖各类杂货的。
林大郎走到一个卖各色小东西的杂货摊上停下脚步,他一眼就看到了一个木雕的老虎。
这个摊位上一半都是用木头做的用具,用料一般,但看得出来制作人手艺不错,即便是普通用品也打磨得很好。
木雕摆件只有两个,林大郎手上拿的老虎和它旁边摆着的猪。
林安澜看了一眼那老虎,用的是榉木,比起摊位上其他东西木料要好一些。雕刻的是卧虎样式,线条简单,但硬是能感觉到百兽之王的气势。
本来只是随意一看,没想到确实是个好东西。
林大郎把玩几下,对林二郎说:“这当个镇尺倒是不错,你要吗?”
林二郎属虎,如果他喜欢,林大郎便不会和他争。
林二郎接过木虎来回看了一回,笑道:“那就多些大哥相让了。”
说罢问起价钱,那摊主是个年轻小哥,看上去也就比和林大郎同岁,听到林二郎问价,却不立马回答,而是拿起那猪摆件说道:“几位郎君看起来是有眼力的,不如让您各位说,这虎和猪,您分别愿意出什么价买下?”
林二郎顿觉有意思,接过猪摆件看看,摇头道:“虽是同样用料,但这猪不如卧虎,这虎呢,我愿出三十文,或许会略高,但得我喜欢。这猪即便是要价再贱,非我所喜,也不会出钱买。”
三十文,能买一斗半的大米了,价格确实不低。
那摊主愣住,口中呢喃着:“这要怎么分出胜负呢?应该雕刻同样的东西才行,不然有人喜虎不喜猪,出价自然不公平。”
林大郎听到他自言自语,也来了兴趣,此时天色还早,他们除了买书也没其他事可做,不如了解个清楚,遂打断他道:“莫非摊主在与人比试?这虎和猪,哪个出自你之手?”
摊主回神,便把事情始末说了一遍。
他家祖上三代做木匠,到了他这一辈,他和大哥兄弟两个打小也跟着他爹学做木工活儿。
他不爱那些做大宗家具物什,总是琢磨着做好看的小玩意儿。
乡下人家,好看的东西不顶吃也不顶穿的,这般作为不少被他爹训斥,但他依旧死性不改。
前日他又在摆弄雕刻小东西,被他爹看见又是一顿骂。见他抿着嘴不说话,他大哥拿起他刚雕好的猪摆件看了看,又拿起一块木料坐那随手雕刻,不出一个时辰,一头卧虎就成形了。
他大哥将两个摆件放在一起,说:“明日你去摆摊,就带上这两个摆件,若是你的猪卖价比得上这虎的一半,我和爹以后就不管你雕这些小东西。”
摊主十三四岁时,自觉手艺练得不错,便做一些小型的木制用品和摆件来县城摆摊卖。
童山县大多还都是手无二两余钱的老百姓,对于摆件这种东西他们是不会买的,那些大户却很少逛这种街边小摊,所以一连半年,其他的木制品卖得不错,摆件却是一个都没卖出去。
屡屡受挫,摊主索性不再将摆件拿出来卖,只卖那些卖得好的,后来也捎带着卖些其他的日用杂货,倒是一个稳定的银钱来源。
他哥说完,摊主第一反应是不想答应,他哥手艺好,有超过他爹的势头,他怎么比得过。
但转念一想,这是个好机会,便比较了一番两个摆件,虽然手艺确实有差距,但他觉得价格不至于差一半,就应下了。
如果他赢了,他以后就自在做自己想做的东西,不用听他爹和大哥的唠叨。
昨日他把东西摆出来,一上午过去都没人问这两个摆件的事,摊主主动出击,问来买东西的人这两个摆件分别愿意出什么价。
他想的是,就算卖不出去,多问几个人,预估一个价格,也能分出胜负。谁料来买东西的人都摇头,说他们用不着这种东西,出不了价,就算有那随口出价的,也都是说一文两文的,一听就知道不靠谱。
一天下来,得不到个答案,摊主今天出门就又带上了,期望能遇到个有眼力的。
这不,就让他碰上了林家一行人。
但林二郎给的答案让他找到了漏洞。他大哥要比手艺,但人家顾客有自己的喜好在里面。应该雕刻同样的东西来比才对。
听完摊主所言,林大郎几个面面相觑,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缘由。
望山突然出声道:“小哥可是姓岳?”
岳二松也就是那摊主,惊讶地看向望山,“你怎么知道?”
望山笑着解释:“我家郎君是林家湾的。去年主家修宅子,我还请了小哥一家去我家做活。刚才看见小哥,只觉得面熟却想不起来何时见过,你一说家里是做木匠的,我就想起来岳家了。”
林家修宅子,童山县全部的木匠基本上都到林家做过活,岳二松偶尔也去帮忙,恰巧没和望山碰上面,因此认不出来。
岳二松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巧合,连忙向众人行礼:“原来是林家的郎君。”
他爹和大哥现在还接着林家的家具单子呢,只是宅院主体修好,在做的家具并不着急,所以他们就搬回了自己家里慢慢做。
接了林家的单,他家可不少赚,现在每隔几天都能吃上肉了,所以他对于林家还是很感激的。
“我家郎君们买东西大多凭自己喜好,若单凭这两样物件的价格,他们可给不了小哥公平的答案。”望湖把话题拉回到摆件上,说道:“小的自认常见这类东西,不如让小的估个价?”
岳二松忙点头。
林二郎把摆件递给望山,望山看后,沉思道:“若只论雕刻手艺,这卧虎在长安可卖到二十文左右,若是这猪换成同样的卧虎,十七文总还是可以卖出去的。即便不换,十文钱太低了,十二文吧。”
岳二松一听,高兴极了,他赢了!即便不换题材,他的猪也不止卧虎的一半价格。
望山的话还没有说完,放下两个摆件,对岳二松继续说道:“岳师傅在主家做活,闲暇时和我说起过,他两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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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木匠天赋都极佳,大儿踏实,小儿子心思活络,自己琢磨着雕刻的摆件很像那么回事,再磨炼几年手艺,能赶上府城里的大匠。”
岳二松怔愣许久才说:“大叔别不是说笑吧,我爹向来看不上我摆弄这些小玩意,还说我手艺差劲,怎么可能夸我?”
望山说:“我骗你作甚?不过岳师傅说完,还说了一些话,你可要听?”
岳二松没想到向来对他严厉的父亲在别人面前夸他,当然很想听后面的。
“岳师傅说,若是你生在州城乃至京城,他都不会阻拦你做这些。可偏偏是乡野匠籍,农家人又有几个钱?做的东西再精美漂亮,愿意出钱买的又有几个?”
岳二松听着也在心里叹气,这几年摆摊他已经深刻认识到了这点,但他脾气倔,还是不愿意放弃。
这些话平日里他爹没少和他说,但他听不进去。
望山又问道:“我看岳小哥也差不多到了要说亲的年纪了吧。”
岳二松正沮丧呢,冷不丁听到望山转了话题,脸色微红着点头:“我娘正给我相看人家呢。”
望山说:“这就是了。你马上就要成亲,生孩子,媳妇和孩子得吃饭穿衣吧,钱从哪里来?”
岳二松张张嘴,看向自己的摊子,想说他可以摆摊卖些小东西,但最终还是闭上了嘴巴。
他是匠籍,没有田地,每吃一粒粮食都需要拿钱买。
他摆摊赚的钱只能说是贴补些家用,远到不了可以养活一家人的地步。
“所以啊,你喜欢雕刻,可以继续做,但前提是先能养活自己和家人。”
望山认识岳二松的爹,是以多说了几句,要是一个不认识的人,他才懒得说这些呢。
岳二松垂头,长叹一口气,怏怏得说:“我知道了,我以后也不摆摊了,待在家里好好做活。”
望山见他听进去了,不由欣慰,点了点头。
林二郎再度拿起卧虎摆件,说道:“你空闲时还可以练习雕刻嘛!全当爱好了。若是手艺再上一层楼,成品比这卧虎还好,来我家找望山叔,让他给你介绍来往州城的商人,或许愿意收购你的作品去卖,能让你赚些钱。”
至于现在,就算介绍了人家也不愿意收,算上路费赚不了几个钱。
岳二松眼前一亮,见望山也点头,很是高兴,非要把两个摆件送给他们。
林二郎看他手上遍布老茧,新旧伤口一大堆,知道匠人生活不易,怎么可能白要他的东西,便拿出二十个钱给他。
“我先前出价三十文,但望山叔说即便是在长安,也只能卖二十文,我便出这些。至于这猪,还是留下吧。”
岳二松执拗起来,钱他收了,但要把猪摆件也给他,甚至说他哪怕拿回家丢了,也要送给他们。
望山说道:“那便给我吧。给我家小儿子玩。岳小哥,这就当做日后给你介绍商人的介绍费,可成?”
岳二松使劲点头,暗下决心要好好磨炼手艺,当然,得先顾住眼下生活再说。
从岳二松的摊位离开,林大郎笑道:“这也算一桩趣闻,回去可说与父亲母亲叔父叔母听。”
林二郎点头道:“就凭望山叔这番话可点醒一人,就算现在折返回家,今日这趟县城就算没白来。”
林安澜心想,可千万别,她还有大事没做呢!
19. 买书
有了这一小插曲,眼看太阳高悬头顶,几人也不再闲逛,直奔书坊而去。
一进书坊,街上的喧嚣立马被隔在门外,店铺内外好似两个世界。
书坊客人不多,只一人还正要结账走人。
伙计见有客人,上前来低声细语招呼,儒雅有礼。
林大郎只说他们几人自行选书,若有需要再叫他,那伙计就退了下去。
他们都是第一回来童山县的书坊,便先大致浏览一遍,随即就奔着自己的目标看去。
林五郎被话本区吸引了目光,看几个哥哥都没注意他,悄摸过去翻开一本书看,候在一旁的伙计见他拿书翻页动作轻柔,便也不阻拦,任由他看。
林安澜也跑到一个角落里,随便看了看,挑了几本薄册子拿在手里。
目标达成,林安澜拿着书走到柜台处,问掌柜:“你这里最便宜的纸多少钱一刀?”
林安澜人还没有柜台高,刚送走一位客人坐下喝茶的掌柜只闻其声,只好又站起身,看见仰着头的林安澜就是一愣。
听声音是个小孩,没想到还是个小娘子。
闲着也是闲着,掌柜的答道:“最便宜的80文一刀,小娘子买纸是自己用吗?”
林安澜点头,说:“80文的纸是什么样的?”
掌柜的拿出一刀纸摆在柜台上,见林安澜踮脚想要看,索性抽出一张往下递给她看。
这纸是黄色的,很薄,表面粗糙,看起来还有很多杂质。
用这纸打印,恐怕会卡纸和洇墨吧。
林安澜又问:“更好一点的事什么样的?多少钱?”
掌柜的这回拿出来三种纸,说道:“这些分别是100文,150文和230文的。小娘子看看想要哪种?”
林安澜分别摸了摸纸张厚度,还举起来朝着光亮的地方看。
掌柜的看她煞有其事的,心下好笑,说道:“小娘子刚开始习字,若觉得80文的不好,用这100文的即可。”
林安澜也觉得100文的合适打印,便大手一挥,说道:“我要十刀。”
掌柜的见她真要买,还张口就是十刀,嘴里应着,却不给她拿。
林安澜等了半天没见掌柜的动,疑惑得看着他。
掌柜的只好说:“待你家大人过来。”
林安澜觉得是掌柜的以为她没钱,要等大人过来结账,便从衣服里摸出一个二两的小金元宝,伸手放在柜台上,又把刚才拿的几本册子放上去,说道:“我有钱,不用大人来。”
掌柜的乍一见金子,更觉无奈,这家人怎么让孩子身上带这么大一笔钱?
只好出声叫伙计,让他去找这孩子的家长过来。
刚才进了门,林安澜才从林大郎的怀里下来,因此伙计去找的是林大郎。
林大郎和林二郎正在科考用书那里挑选,听到伙计说和他们一起的小姑娘要拿钱买纸,出手就是一个小金元宝,连忙走向柜台。
林大郎看林安澜仰头困难,便把人抱起,问道:“澜娘现在还不需要学写字,买纸做甚?”
林二郎则去看林安澜放在柜台上的书,见是几本记载山川地理,树木花草的杂书,有些上面还带简易图画,便说:“澜娘,你现在字还认不全,买书回去也看不了,先放回去好不好。”
林安澜怎么可能同意?不买书,她用什么当掩护?
林安澜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嘴里嚷嚷着:“我就要买,我自己出钱,不花家里的钱。”
林二郎哽住,这是花谁的钱的问题吗?
两人继续劝说,林安澜一点都不松口,就是要买。
林大郎头疼起来,只好松口道:“罢了,也不是什么不能看的书,买下来吧。”
林二郎叹气道:“澜娘向来听话,今天怎么这么倔?”
林安澜:你们不懂,我为这个家背负太多了!
见大人松口要买,掌柜的才开始算账,四本书加起来750文钱,林大郎要掏钱,林安澜不肯,把二两金子往前推了推。
“我自己买,还有十刀纸。”
林二郎觉得,若是不买,林安澜又要和刚才一样闹,只好说:“澜娘,你买这么多纸,什么时候能用完?先买一刀好不好?”
林二郎心累,殊不知林安澜也没好到哪里去。
怎么有钱都花不出去啊!
最后,在买纸上,林安澜还是妥协了。
一刀就一刀吧,也够用一阵子了。
见她松口,柜台里的掌柜的和柜台外的林大郎林二郎都松了口气。
林大郎将金子收起,对掌柜的说:“先放着,等下一起结账。”
他的书还没选完呢。
林安澜怕有变故,伸手去抠林大郎的手,想把金子拿回来。
“大哥,我买东西剩下的钱,可以给你们买书用。”林大郎并不是要昧林安澜的钱,因此她一拿就松手,金子又到了林安澜的手里。
林二郎看一眼金子,打趣她道:“澜娘可真大方,二哥要多选几本。”
林安澜大方点头,只要能让她把书和纸都买回去,她把这二两金子都花完也行。
当然,最后林大郎还是没用林安澜的钱。
出门前长辈们给的钱足够,用不着林安澜的钱,只是他将此事记在心里,得和叔父提一下,以后别让澜娘身上带那么多钱。
二两的金元宝,能换二十四五贯铜钱呢!万一丢了,即便是他也会心痛的好吗。
从书坊出来,基本上每个人的手上都拿着书,除了林五郎。
他不敢买话本,其他书他又不想买,便空着手出来了。
林二郎瞥他一眼,心中冷笑,以为不买就不用看了?天真!他家最不缺的就是书。
等在门外的仆役们见他们出来,上前接过他们手里的东西,望山要帮林安澜拿,被林安澜拒绝了,只给了他纸。她还得找机会偷偷往里放书呢!
买完书,这次县城之行的主要任务算是完成了,时间也接近中午。
早饭吃的晚,但走过一圈,这会儿也能吃得下饭,若是现在就回家,就又该错过午饭时间,所以林大郎决定还是在县城吃完午饭再回去。
县城里饭馆不少,但能称得上是酒楼的也就那么两家,他们便选了看起来更大的一家去吃。
午饭没什么好说的,点上几个素菜,要些米饭,随便吃点填饱肚子而已。
酒楼招牌菜有很多,大都是荤菜,林家人吃不得。
闻着各处散发的肉香,一段时间没吃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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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的几个人即便有些馋也不会破戒,默默吃完自己的饭。
饭后在街上溜达一会儿消食,免得路上坐车再给颠吐了。
一路无话,回到林家湾时间还尚早,各自拿上买的东西回房。
林安澜跟着林二郎去见父母,怀里依旧抱着书不撒手。
林二郎简单说完今日见闻,指着林安澜的书说道:“澜娘挑了几本书,还买了刀纸。”然后又说了林安澜非要用金子结账的事。
“爹,娘,以后别让澜娘带这么大额的钱出门。”
见林易和周佩宁不约而同地看自己,林安澜朝他们讨好地笑笑,为自己辩解:“我没有铜钱,只有金子。”
这些金子还是过年的时候长辈们给的压岁钱,周佩宁都给她收到一处,平日里也没有零花钱,要用钱也只能花这些金子了。
周佩宁一想也是,几个孩子平日里要花钱会和他们要,林安澜人小,以往也不缺什么东西,还没和他们要过钱。
“我给你哥哥带了钱的,不用你另外再带钱。澜娘,这一个小金元宝是二两,能换二十几贯钱呢,而买你手里这几本书,一贯都用不了吧。”周佩宁问。
林安澜点头,确实用不了一贯。
“我有钱,就不需要花家里的钱。”林安澜说道。家里的钱得留着,陶瓷作坊前期也是需要投资的,别家里的钱再不够用。
林安澜又开始了过度担心。
周佩宁觉得女儿懂事,又认为自己要好好和她说下以后如何花钱的问题。
林易则在想,有些家族会给子弟发月例,让他们自己支配钱财。他家人口不多,孩子们也不会乱花钱买东西,因此都是需要什么直接开口问长辈要钱买。
孩子们渐渐长大,也是时候学着如何支配有限的钱财来买更多自己想要的东西了。
不如也给他们发月例,一些小额支出就让他们自己来。只是具体多少合适,还需要仔细思量一番。
一家人又坐一起说了会儿话,便各自回房休息了,午睡时间已经过去,但若是不休息片刻,总觉得没有精神。
周佩宁留林安澜在正房午睡,见她还精神,便开始和她讲以后若是花钱要如何如何做,一说就有些多了,夹杂着一些物价和各类林安澜没听过的物品名字,听得她昏昏欲睡。
见林安澜脑袋一点一点的,周佩宁止住话头,让她去睡觉。
次日是冬至日,按理说是不需要上课的,但林安澜还是按时坐在了书房里,将昨天买的几本书放在书桌上,那本她精心制作的书则放在最上面。
林易本来是想来书房写些东西,不想林安澜休息日也还这么用功,便走过去看,低下头一眼就看到了那本《新式陶瓷技艺》。
林易伸手拿起来看,他昨日并没有去看林安澜都买了什么书,只听林二郎说是记录花草树木山川河流的书,就没多问,也没说有什么做陶瓷的书啊!
而且这种工匠类的书籍,市面上极少见到,大约是因为匠人识字率不高,鲜有著书立说的,少量的工匠书籍也都掌握在皇室和世家大族手里,书坊里一般不会有。
林易好奇之下,翻开来看,惊奇的发现,这还是刻印本,上面还有带颜色的图画演示。
看了几页,林易面色严肃起来。
20. 陶瓷书
只他翻开看的前两页,清晰完整地讲述了一种名为‘郎窑红’的瓷器做法,瓷胎和釉料所需原料,配置方法极其精确,语言简练,一点都不晦涩难懂。
林易觉得,即便是他这个对烧瓷一窍不通的人,多看几遍,再反复试验,也能烧出来,唯一问题是手艺不佳,做出来的成品没那么好看。
若是让陶瓷匠人来做,这点问题便不复存在了。
林安澜佯装看书,其实注意着林易的反应,她爹看起来挺聪明的,看了内容应该不会不当回事吧。
果然,看出这书不凡的林易将书合上,问道:“澜娘是在书坊里买的?这上面的字你都认全了吗?”
林安澜点头又摇头,说道:“有些字不认识,书上面有很多好看的图画,还有颜色呢。”
她在书的最后添加了许多瓷器样式和花色纹样,那几页看起来很漂亮,足以吸引每一个看到的人的目光。
林易将书往后翻了翻,看到了林安澜说的那几页,确实鲜艳夺目。
林易看了许久,才又说道:“这书能先给爹看看吗?”
林安澜忙不迭点头,这就是她印书的目标啊,折腾这么久可算是送到林易手上了。
至于林易拿了会不会去做,林安澜从没担心过。
即便不从赚钱的角度,单说能做出来大虞朝现在没有的器具,成品样式丰富,谁都想去试试吧。
见林易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认真看书,林安澜不在书房里停留,默默出门。
林易看书,却不是在看内容。
他先是研究纸张,这纸虽没有那么洁白,但质地均匀,看得出来做这纸的匠人手艺娴熟,单是抄纸这一步骤便可称得上是炉火纯青,但总体和顶级的宣纸又有很大的差距,只能称得上是中档纸,或许和所用原料有关。
林易在市面上还未见过这种纸,但近些年各种新型纸张层出不穷,他也只当是自己孤陋寡闻,未见过这种纸。
墨色很新,应是今日所印,但墨的味道有些奇怪,也是他未曾见过的。
林易还注意到一点,整本书很容易就能看出是刻印本,但相同的字竟然一模一样。
现下,刻印书籍多是雕刻匠人按照写字匠写好的内容雕刻在木版上,然后刷上墨,将纸覆于其上,便能印出多张同样内容的书籍来。这也就是所谓的雕版印刷。
但即便是书法大家也不可能将相同的字写得一模一样,分毫不差。何况,要让印出来的书籍是正字,写模板的时候就要是反字,写正字尚且做不到如此,写反字能做到更加不可能了。
即便有人可以做到,雕刻匠人再雕刻过程中也不会那么完美,完全一模一样得刻下来。
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林易百思不得其解,若是在长安城,还能请教官办印刷坊的老匠人,但在梓州,他只知道有家民办的小型印刷坊,那坊主和他没有交情,更是不可能让自家老匠人来解答他的问题了。
林易之所以从各个方面分析这本书,事项看出书的来历。
纸墨有一定的地域性,但这两点他看不出所以然,再加上字迹的问题,不仅没有他想要的答案,反而谜题更多了。
林易唯一认识的,唯有书封。
但这书封是市面上最普遍的,连他都是用的这种。
林易万万没想到,这书封就是来自于他的书房。
看半天也看不出问题,林易揉揉额头,只看日后能不能有机会解开。
林易站起身,在书房慢慢踱步。这书无疑是瓷器集大成者所编,若是书中所展示的瓷器制作方法是真的,他为何没见过有成品现于世?
即便是前世他在长安城飘荡的日子,皇宫里他所看到的瓷器也只是比普通的更加精美罢了。
而且,这种书写出来应该只在匠人手中流传,又怎么会到童山县书坊里,还被他女儿买下了?
若是旧书,倒是可能会明珠蒙尘,不被人发现,但这显然是本新印出来的。
疑点太多,又都没有答案。
那么要不要按照这上面所写,试着做一批瓷器出来呢?
林易思考良久,觉得还是要试试,书上所写各种鲜亮多彩瓷器,他也想亲眼看看成品到底为何样?
既然要做,就要找合适的地方建陶瓷作坊,还要找匠人。
林易揉揉眉心,前期恐怕是一笔不小的花费。
好在原本用来买隔壁县田地的钱还没花。望山最近要做的事太多,即便是福顺从长安回来,有了帮手,也忙到了现在才有空闲。
原本打算过了冬至再让望山出远门去办这件事,现在嘛,依旧要出门,但不是买田,而是寻找合适的陶瓷匠人和地方。
打定主意,林易不再纠结,叫来望山交待一番,让他明日便出门去办。
望山不知道书的事,不明白林易为何突然要做陶瓷生意,还是自己制瓷,但望山一句话都没问,得了任务就着手准备。
冬至吃饺子,午食厨下煮了素饺子来吃。
冬季菜蔬少,林家每日只有萝卜菘菜豆腐来吃,一段时间下来都消瘦些许。
林安澜也吃腻了,馋肉得紧。
作为现代人,没有守孝吃素这一说,但林安澜在静心书斋里,守着满冰箱的肉也没有吃过一口。
来到了需要守孝的大虞朝,投生为人家的孙女,林安澜便也遵守,何况林祖母对她确实不错。
为了保持营养,林安澜每天都在静心书斋里冲一杯奶粉喝,不知道奶粉属不属于饮食禁忌里的一种,但她才三岁啊,每天吃素会长不高的。
书斋里还有些菜蔬,林安澜有时候也会自己做来吃,但素菜依旧是素菜,怎么也代替不了肉。
而且,一家人都在吃白菜豆腐,她一个人躲起来吃好吃的,良心上稍微有些过不去。
林安澜走在自己开辟的小菜园里寻摸着。
书斋里的花园是请了人来打理的,但蔬菜都是自己种的。
她一个人也吃不了多少,所以菜园不算大,别墅和藏书楼之间的空地就足够用了。
林安澜种菜,不求量大,只求种类丰富多样,能让她一年四季都吃到自己种的菜。
大虞朝没有现代那些高产作物,她想拿出去一些种植,除了丰富餐桌,也能将高产作物带给这个时代。
红薯,土豆,玉米。这三种是高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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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的代表,产量大,能饱腹,味道也不错。
土豆她没种过,但别墅厨房里有几颗她买来做菜用的,可以等发芽后种植。
玉米种得少,但她为了能够第一时间吃到刚长成的嫩玉米,每年也都在犄角旮旯种上几棵,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有一包种子还没用。
至于红薯,林安澜是很喜欢吃的。
不仅是烤红薯,还有红薯叶清炒起来也很好吃。
所以,林安澜种了一片黄心红薯,并不是为了成熟后的根茎,而是能有新鲜现摘的红薯叶来吃。因为黄心红薯烤着吃味道不如蜜薯,所以收获的黄心红薯都被她用来做红薯淀粉了。
平日里吃的红薯就都是买来的。
这三种作物都可以拿出去种,林安澜盘算着,等到了明年开春,山上作物都长出来了,她就去山上一趟,随便挖些植物在家里种,到时候把这三种作物都拿出来,收获的时候大家自然能看到产量。
打定主意,林安澜将此事记在自己的小本本上,来年别忘了做。
至于现在,外面隆冬时节,什么也种不了。
巡视完了菜园子,林安澜溜达到后院花园。
花园里的花开得不错,林安澜却无心观赏,她的主要目标是里面的几棵果树。
林安澜在本子上又记下,把大虞朝没有的水果也种出来。
果树种类并不多,但她别墅里还有一些水果,里面的果核或许可以培育出苗,再长成果树。
等能结果子或许要好几年,但这也不是着急就可以解决的事,唯有耐心等待。
做好计划,年前林安澜就不想着折腾什么了,每日只读书和玩就行。
过了冬至,一直在林家训练家丁护卫的骆大武终于向林易提起回家。
回到林家湾后不久,林易就曾提起让骆大武回家乡一趟,好歹让家人知道自己的去处,但骆大武看着林家偌大的宅院,武力不足的家丁,说过年前归家即可。
这段时间,从外面又买了些下人回来,骆大武挑选一些人出来进行训练,分两班轮流护卫宅院,直到看训练颇有成效,骆大武才带上林易给的银钱和马踏上回家的路。
骆大武走后,日子慢悠悠过去十几天,没什么大事发生,林家湾平静极了。
林安澜也陆续收到哥哥们为她抄的教学用书。
最先拿到的是林五郎写的《孝经》,林安澜一页页翻看,觉得林五郎确实下了功夫在认真写,没有敷衍了事,心里给他点了个赞。
最惊喜的,是林四郎的《急就篇》。
字体工整之余带着些洒脱意味,笔势灵动自然,看起来赏心悦目。
难能可贵的是林四郎过了年也才十三岁,就能写得这一手好字,若是好好磨炼,或许可成一代书法大家。
这日林安澜正在上课,听林易给她讲典故,听得津津有味。林易突然停住,看向书房外。
林安澜顺着看过去,原来是外出多日的望山回来了,正站在窗外等着林易忙完召他回事。
林安澜隐约猜到望山出去是为了找合适的陶瓷匠人,心中也很期待结果,不知道有没有找到合适的地方和匠人。
21. 找匠人
林易看看时间,也差不多到下课的时候,便让林安澜先离开。
林安澜虽然着急听到结果,但想也知道林易不会让她在这听的,便乖乖离开。
林安澜的步伐放得很慢,出门时和被喊进门的望山相对走过。
望山虽是下人,林安澜依旧好好打了个招呼,望山笑着回礼。
这也是林易平日里的教导。
虽说主仆有别,但不管对谁,都要有基本的尊重。作为主家,既要能制得住仆从,又要让他们真心尊敬自己,平日里的行事就至关重要。
林安澜走出书房,放慢脚步,听到里面望山已经在说话,随即脚下一转,竟是到窗台之下听起了墙角。
平日里林安澜上课,莲心并不跟着,索性都在一个院子里,又跟在二老爷身边,不怎么需要她。她一般都是忙自己的活,或打扫屋子,或给林安澜做些衣物鞋袜。
此时见时辰差不多到了下课的时间,便放下手中针线出门来,不想一眼便看到林安澜缩在窗台下面,右耳贴在墙边,分明是在偷听房里人说话。
莲心一惊,差点惊呼出口,好在及时反应过来捂住了嘴巴。
林安澜也是才看到莲心出现,见她没出声,舒了一口气。
本以为偷听能顺利进行,谁知林易此时走了出来。
一片阴影落在林安澜身上,她察觉到不对,抬头正和她爹那无喜无怒的眼睛对上。
林安澜尴尬地挠挠后脑勺,冲林易‘嘻嘻’一笑,转身跑开了。
啊啊啊偷听被抓包了,好尴尬!
而且,她才只听了个开头啊,望山转了好几个县,然后呢?到底有没有找到啊?
林易看着林安澜跑回自家屋,中途还不忘拉上莲心一起,无奈摇头。
他就是觉得不对劲,平日里莲心这个时候会过来接林安澜,今日却没动静,他也没听到林安澜离开的脚步,有些奇怪,便起身来查看,没成想抓到他闺女偷听!
这还了得?明日一定要好好和她讲下礼仪问题。
回到书房,望山继续回禀。
这十余天,望山跑遍了童山县以及周围县城,终于在飞乌县找到一处即将倒闭的瓷窑。
这瓷窑主人姓柴,原是在邛(音同琼)州一家大瓷窑做学徒的,后来自己回到家乡建了瓷窑,手艺中上等,所出成品供给县乡民众。
梓州瓷窑少,柴家的瓷窑生意还算红火,数年下来日子也好起来。
说到此处,望山说:“您有所不知,那飞乌县赌博成风,县城中开在明面上的赌坊只小的所见就有四五处,别说私下组织的了。县城如此,底下乡村也没好到哪去,各村都有聚在一起赌博的。”
林易拧眉,回来不过月余,已听闻两次飞乌县赌博之名,他家的那六百亩地是从隔壁村徐地主手中买下的,而那徐地主,据白县令说常在飞乌县赌博。
原先林易觉得白县令说飞乌县赌博成风有夸大的成分,是为自己开脱,但望山都这么说了,看来确实如此。
“你先前说,柴家的瓷窑生意红火,现在却要倒闭,看来也是赌博惹的祸了?”林易虽是猜测,但语气肯定。
望山点头,继续说:“那柴家大儿子可不就是陷进去了,输光了家财,小的打听柴家瓷窑的时候,柴窑主刚把家里的宅院卖掉,一家人租了一间破败的小屋子住,情状可惨了。”
望山直面两次被赌博害的家破人亡的事情,徐地主他见过本人,这次见的是赌棍家人的下场,可谓是对赌博一事深恶痛绝。
“我听说的时候,柴家没了宅院,还有最后一处瓷山未卖,这瓷山是柴家立身根本,所以才被留到了最后。但小的赶去见柴家人时,柴窑主刚刚卖掉瓷山还债,小的还是去晚了一步。”望山继续说道。
“小的觉得遗憾,但有之前徐地主的事在前,小的怕其中还有内情,就多停留两天打听。柴家的事倒是好打听得多,街边闲汉都知道。有人说,柴家也是被盯上了,幕后不仅要柴家产业,还有人。”
“我再细细询问,原来柴家已掏不出一文钱来,柴家大儿子竟自卖自身做了奴仆,这还不够,他还回去逼他爹和他两个弟弟都卖身为奴。”
林易敲敲膝盖,说道:“收了柴家瓷窑,再将柴家人收作奴仆,看来幕后所图,是柴家上下为他烧瓷赚钱。”
望山点头道:“可不是嘛!小的想来也是,听到这消息就赶紧又去柴家,正见柴家大儿子带着人闹呢。”
望山绘声绘色地描述一番当时场景。
望山赶到时,柴家大儿子正气势汹汹在门外嚷嚷:“主家说了,你们卖身后,就全消了我的赌债,还让咱家继续烧瓷,只要三年时间,主家就还了卖身契,咱们还是正经良民。偏你这个老家伙不同意!我去你的***”
学到这,惊觉后面的话不堪入目,望山及时止住了,没全学。
柴家大儿子站在门外一番骂,最后狠狠踢了本就不结实的茅草屋一脚,茅草屋顿时摇晃起来,簌簌掉落不少土块和茅草,所幸没塌。
屋里人怕柴家大儿子再来一脚,这屋子不一定能顶得住,便都出来了。
柴窑主被气得喘不过来气,他媳妇也没好到哪去,止不住的咳嗽,二儿子和小儿子一人扶一个,脸色铁青。
小儿子忍不住骂他大哥:“什么狗屁主家,分明就是图咱家的财产,咱家落到这个地步还不是因为你上了他们的当!还有你,把家产败光,爹娘气成这样,怎么还有脸来?”
二儿子也出声道:“你不敬祖宗,自己卖身当奴才,竟然还想让爹娘和我们兄弟也舍了良籍做奴才,有你这么做人的吗?简直猪狗不如。”
大儿子一听,顿时火冒三丈,更是破口大骂:“你们两个小兔崽子,竟敢骂我,才是不孝…”
紧接着又是一段污言秽语。
柴家大儿子带的人手也参与进来,敢骂他们主家,必须骂回去。
一时间,叫骂声四起,到处乱哄哄的,眼看两拨人骂出了火气,即将交上手,望山赶忙带人上前制止。
要是让他们有了肢体冲突,怕要带到县衙公堂上论一论了,那设局的幕后人怕是权势不小,进了公堂柴家父母和两个儿子定会吃亏。
望山出门带了些健壮仆从,这些日子在骆大武的训练下有了几分模样,即便柴家大儿子背后那些人是做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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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打手的,猛一见这几人也不敢动手。
大儿子见有人来掺和,不管对方是谁,大叫起来:“你们是谁?这是我家的事,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望山出现时,柴家几人就已经认出来这是前两日来过的,想买下他家瓷窑,还想雇佣他们一家继续烧瓷。
但当时柴窑主刚刚将瓷山卖掉,心灰意冷,对后半生无望,拒绝了望山的邀请。
柴窑主知道给他家设局的幕后有些权势,不想望山参与进来,事后再被报复,有气无力地说道:“这位老兄,你速速离去吧,此事与你无关。”
望山朝他摆摆手,看向柴家大儿子,自报家门:“我主家是童山县林家湾人,前吏部考功司郎中,现丁忧在家。至于此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望山冷冷一笑,蔑视大儿子一眼,道:“路过此处,见有人寻衅滋事,不孝不悌,既见不平,自然上前相助。”
柴家大儿子无知,什么吏部什么郎中的,不知是什么东西,只知道望山说他不孝顺友爱,眉头一竖便要继续呛声,被身后一山羊胡子老头拉住了。
老头制止住柴家大儿子,上前一步拱手道:“原来是林郎中家仆,失敬失敬。今日之事有些误会,实不像您所看到的这样。不过不管如何,也不该闹到如此境地。时辰已经不早,我们也该离开了。”
说完,竟号令众人离开,见柴家大儿子待在原地不动,使人硬生生拉着走了。
望山看着老头离去的背影沉思,此人竟能直接叫破主家姓氏,定是和官场有关之人。
虽说他说了林家湾的名字,但林家湾又不全姓林,对方定是从他话中的吏部考功司郎中和丁忧在家这两条信息推测出的,而且对方语气肯定,并非试探,所以即便不是官场中人,也和官场脱不了干系。
山羊胡子老头带着人走远,柴窑主上前行礼:“多谢老兄。”
望山回礼道:“举手之劳。”
说罢顿了一下,问道:“柴窑主可知最后说话的人是谁?”
柴窑主摇头,说道:“我上回见他,是他来买我家瓷山,这是第二回见,想来是我那孽障卖身的人家管事的。”
大户人家的管事吗?望山直觉不像。
此时街坊四邻中一个瞧热闹的站出来说道:“我见过他,上次去县城里,碰见县令出门,他就跟在县令轿子边上,旁边有人和他说话,好像听见别人叫他什么师爷的。”
望山恍然,原来是县令身边的师爷,这就对了,此人看起来也像是读书人,若是师爷,倒符合身份。
柴窑主听闻却如遭雷劈,他隐约猜到有人在给他家设局,却没想到竟是县令家。
今日县令的师爷因望山他们暂且离开了,但恐怕不会善罢甘休,日后还会再来,难道他们一家竟真的要卖身为奴,为别人卖一辈子命吗?
柴窑主悲从中来,猛然一阵咳嗽,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
他两个儿子赶忙将他爹扶到屋里坐下,倒水拍背。
望山也不好就此离去,况且他还想努力一番把人带回林家湾,便跟着进了屋。
屋内狭窄,望山只自己进去,让其余人守在门外。
22. 选址
柴窑主缓过神来,努力站起身向望山行礼道:“让老兄见笑了。”
望山摆手,看向他两个儿子,宽慰他道:“柴窑主还有两个好儿子。”
柴窑主闻言依次看了两个儿子一眼,心下好受一些,却也有限。
好儿子也受了他那坏儿子的连累,落得个要为人奴仆的下场。
柴窑主的小儿子机灵,细想之下也明白了对他家下手的是谁,若是没有转机他们一家必定落入虎口。
但转机不就在眼前吗?
柴家小儿子咬咬牙,朝望山跪下:“这位老爷,求您帮帮我们吧!求您带我们离开飞乌县,我们能烧瓷赚钱,可以给您和主家赚钱,求您帮我们。”
望山一惊,连忙躲开,从侧面去扶柴家小儿子。
“我可不是什么老爷,柴小郎可别行此大礼。快起来,咱们有话好好说。”
小儿子怕做过了引起望山反感,顺着望山手劲起身,站在一旁抹泪。
柴窑主没想到自家小儿子来这一出,惊讶过后也想明白了。
飞乌县无人能与县令抗衡,那他们离开也就是了。本来单靠他们一家无法离开,但若有望山帮助,未必不能实现。
而且,虽然他不知道望山口中的吏部考功司郎中是什么官,但看县令师爷都被吓退的模样,怕是极有权势。
只是,若是刚出虎口,又入狼窝要怎么办?
柴窑主左右看看年纪尚轻的两个儿子和被气出病的妻子,心底长叹一口气,唯有用自己换家人一条出路。
柴窑主挣开扶着他的二儿子的手,朝望山跪下。
望山刚扶起一个,眼见又跪下一个,头疼起来。
这家人怎么动不动就跪,这柴窑主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大,可别折他的寿啊!
望山去扶,柴窑主硬是不起,声泪俱下道:“我知道老兄也是听家里老爷的,只求老兄帮忙给老爷带句话。我愿意卖身,只求留下两个孩子和他们娘的良籍。我必定为主家卖命。”
二儿子在他爹跪下之后也跪下了,闻言愣住,小儿子更是着急起来,他刚才求望山,就是想着望山心善,与他们签活契,他们一家不必卖身。
望山差不多明白柴窑主是为了保住家人才这样做,但还是一阵无语,见拉不起来人,索性也不扶了。
“柴窑主,你莫不是忘了,前日我来过一趟,本就是为了买下你家的瓷窑,虽然来晚了一步,但也说过要雇你和两个郎君。只是当时被你拒绝了。”
柴窑主当然记得,但这不是害怕望山主家也和那县令一样,以退为进好歹能保住妻子和两个儿子。
“当时我说的是雇佣,现在也不会改变。主家最是心善,从不苛待下人,何论柴窑主是有手艺在身的呢?必会得到优待。”
柴窑主现在对当官的很惧怕,没见到主家,光凭望山所言,还是半信半疑,但即便是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是全家卖身,和现在差不了多少,还不如搏一次,万一望山说的是真的呢。
于是,望山先将人带到了县城。
柴窑主和他媳妇都肉眼可见得抱病在身,回林家湾需要大半天时间,望山怕他们受不住,先请了大夫为二人医治。
耽搁了两天,情况好转,一行人才启程。
临走前,望山问柴窑主要不要找人给他大儿子带话,被坚定拒绝,说他日后只有两个儿子,那人以后是生是死都和他没有关系。
他这么说,望山自然也不再多嘴。
他们走后一天,县令师爷和柴家大儿子又去了柴家原先租住的小茅屋里,却扑了个空,一打听才知道,柴家人前几天就已经搬走,跟着望山走了。
回到县衙向县令禀报,飞乌县令听是林易家仆将人带走了,生气却无可奈何,只得忍下,以待来日高升再行报复。
县令师爷布局了这么久,眼见柴家这棵摇钱树就要到手,最后却功亏一篑,气不打一处来,对柴家大儿子张口便骂,他们要的是柴窑主,现在柴窑主跟人走了,留一个只会赌钱的废物何用?白白浪费粮食。便让人剁掉他一根手指,将人赶了出去。
此时寒冬腊月,天气正冷,柴家大儿子又冷又饿,手上伤口钻心得疼,没钱医治,没多久就死在了街头。
如果没有人特意传播,远在童山县的柴家四人自然无从得知。索性在他们离开飞乌县的那一刻就当人死了。
林易见过柴家四人,并未立即让他们投入烧瓷的工作,而是让他们好好休养一段时日。
现下天冷,他们没有烧瓷的原材料,土层被冻,挖起来颇艰难。而且他还没有选好地方建瓷窑。
柴家四人在林家住下之后,也忐忑了一阵,之后见林家人确实如望山所说心善和气,林易给他们专门拨了个小院子住,主家娘子还让家里管事的另外采买肉食给他们补身体,待遇极好,心也就慢慢放了下来。
适应了一段时间,四人闲不下来,跟着下人们做些洒扫的杂事,望山劝了几次都不听。
林易知道后,便让望山带着他们出门去在林家湾附近寻找合适建瓷窑的地方。
得到命令,柴明也就是柴窑主可算是打起了精神,带着儿子早出晚归,将附近的山转了个遍。
烧瓷需要原料,尤其需要大量瓷胎所用紫金土,林家湾附近几座山都没有合适的地方,几人便带上干粮往更深的地方寻找。
从林家湾往西翻过连绵大山,再见到村落,便是简州的地界。这些山,可以说是梓州和简州交界线,而柴明最终寻到的地方,就是在这山中。
这一片草木稀疏,地势不算平坦,但开辟一处瓷窑以及建几座房子供人居住还是没有问题的,最关键的,便是这里烧瓷所用原料充足,取用方便。在此地建瓷窑,除了少数必须要采买之物,大部分都可以就地取材。
这里直线距离林家湾不算远,但若要实地走一遭,山路难行,按照现在的山路状况,要走上一天的时间。
柴明一一向林易说明情况,最后说,这里确实是烧瓷的好地方,唯一缺点就是山路不好走,除了刚进山有一条村民常走而踩出来的小路,剩下的都要自己开辟出来。
如果要真的在这里建瓷窑,必须修条路出来,否则先不说前期如何往那里运建造所需砖木,单说后期烧出瓷器来要怎么运出来就是一个问题。
林易听完,觉得还是要亲自看一眼,便和他们一起走了一趟。
这天早上天不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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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出发,走到日暮西山才到达,好在准备充足,搭帐篷住一晚也能凑合。
第二天将周围看过一遍,隐约见远处被绿树覆盖的山头有建筑一角露出,这里竟还有人烟?
这是望山和柴明都没有注意到的,林易便决定过去看看。
走到一半,竟隐约有条被杂草灌木遮挡的路,此路细看之下能看出原来是用青石铺的,所以即便石缝长出杂草,路边灌木枝叶往路中间蔓延,依然没有被完全覆盖。
几人便沿着这条路走,虽然清理花了时间,但算下来比走纯粹的山路还是快上不少。
快到中午时分,他们终于见到那建筑的全貌,是一座屹立在山巅,但塌了一半的佛塔,林易先前所看到的就是佛塔最高的一角。
剑南道冬天虽冷,但并非如北方那般寸草不生一片荒芜,许多树木叶子还绿着。
从周围疯长的杂草树木以及佛塔的破败情况来看,此处已经废弃很久。
林易围着佛塔转了一圈,既有佛塔,原先应该是寺庙,虽已被废弃,不知道其他建筑是否还存留着。
绕到佛塔背面向下看,果然见到大片坍塌的建筑,触目一片荒凉。
望山看到下面的情形,说道:“佛塔应是寺庙的一部分,应该会有路可以走到下面,兴许也是被盖住了,老爷先休息片刻,我来找。”
林易走这么一段路也有些累了,找了块大石头,不甚讲究地坐下。
不出半刻钟,柴明先发现了端倪,是和刚才一样的青石路。
几人便又一起边砍枝叶杂草边往前走。
待走到建筑群中,已在半山腰。
这座寺庙是从底下山谷一直修到山腰,又在最高处建了座佛塔。
寺庙规模不小,林易却从来没听说过,或许不是本朝所建,可以追溯到前朝甚至更早。
不过他甚少回来,不知道也很正常,下山后可以问下村里的族老们。
在这里转一圈,大冬天的几人都出了汗,可见此处占地规模。
正常去寺庙,从山门进,再到主殿,之后才是经堂和僧院以及寺庙中其他地方,他们似乎反过来了,最后走到山谷中才看见主殿和山门。
主殿相对其他建筑保存尚且完好,从中门看去还能看到已然暗淡的佛像。
林易没有让人进去,万一突然落个石块木头的砸到人怎么办。
走了这么久也饿了,几人便坐在山门处的大石块上吃干粮。
林易环视四周,这山谷一边是寺庙所在,另一边是个不太高的山丘,山门旁一条溪水从寺庙这边的山流下,往山门外而去。
在脑海中和在远处看到的山势对比一番,便知道寺庙所在是附近最高的山峰。林易又望向佛塔,刚才他观察过,站在那里可以看到他们选定建瓷窑的地方。
对于瓷窑来说,私密性似乎不太够。
林易在想,日后若是能成功烧出陶瓷书上所写瓷器,赚钱是肯定的,其中利润也定然不低,万一惹来人觊觎,这里就是一个偷窥的好地方。
若为长远计,将这座山买下来才是最稳妥的。
但这座山占地不小,先不说买下来的花费,只说空放着也不免可惜。
23. 选定
此处之前建过寺庙,是极为幽静所在,这四周古木参天,即使寒冬腊月也一片绿意,等到盛夏,蝉鸣悠悠,溪水潺潺,若是在此处读书,定能修身养性,收敛浮躁。
这里的大小,建个书院也甚好。
这想法在林易脑中掠过,让他眼前一亮。
不过,他也只是想想。建书院这种事,不是一朝一夕能做成的。
况且真的建了书院,对外招生,还怎么为瓷窑保密?岂不违背买下这片的真实用意?
填饱了肚子,林易起身往山下看去,一样的青石路,看来这路确实是寺庙所留。
沿着青石路走,林易想看看这路究竟能通往哪里。
不多时,在一个拐弯处,他们看到了先前开辟过的路,这是一个岔路口。
林易恍然,他们最开始顺着路走,一路到了佛塔处,却没注意到这里还有个岔路是可以通往寺庙的。
佛塔所在,不需要经过寺庙主体就能上去,倒是有意思。
光靠想,林易是想不出为何要这么修建的,便只将疑问埋在心底。
回到走过的路上,他们就轻松多了,不用边走边砍树,轻松不少。
回到瓷窑选址,林易只得再在这里住上一晚,明早再回家。
望山和柴明已将林家湾附近的山都看过,也就这里是最好的建瓷窑所在,林易便也不纠结,决定回去就开始做计划,买下看好的山地,年前先找人把路平整出来。
林易出去几天,回家后开始忙起来,林安澜看在眼里,知道选好了瓷窑地址,一颗心终于放进肚子。
她都把赚钱的方子送到林易眼前了,若是家里还缺钱,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林易亲自跑了一趟县衙,问明他看中的那座山尚还属于梓州的范围,归属童山县管辖,遂花钱买下。
山地价贱,几百亩买下来的花费还不如先前买下六百亩地的一半,来量地的官差得了白县令的嘱咐,多量了一些,算是半卖半送给了他们。
熟田抢手,但这种偏远旮旯的山地无人问津,好不容易有个要买的,价格更加便宜也说得过去。
白县令对林易要买这种山地感到奇怪,问起来林易也不撒谎,只说自己要建瓷窑,白县令便不再多问。
建瓷窑好啊,这地方归属童山县管辖,建了瓷窑,有了收益,林易需要交税给县衙,也是一笔收入。
林易想起山中的废弃寺庙,问起白县令,却没有得到答案。白县令在此地任职四年,底下的村落倒是都去过,但这没有人烟的大山,他未曾踏足,也并没有听说童山县西边的大山有什么古寺的。
林易也只好拜托白县令闲暇时翻阅下县志,看原来留下的资料里有没有线索,白县令欣然应允。
地方选好也买下来了,林易便拿着买山剩下的钱投入到开山修路中。
这就需要大量人手,好在现在农闲时节,附近村子多的是闲汉。先前雇佣了一批短工来翻那六百亩地,这次再去雇人,望山轻车熟路。
农家冬季没有进项,人都要闲生锈了,林家要招工,响应者极多。听说是要在山里修路,议论纷纷。
长安城回来的大官就是与众不同,没事儿往山里修什么路?村人不理解,但不耽误他们报名。
林家招短工,待遇好,包饭还给工钱,饭食里还经常能够见到肉,上哪儿找这么好的事去。
工人找好,便热火朝天干起来,按照林易的计划,前期不打算修多好,只要能让车马通行,运送东西即可。
等以后有了钱,再修石子路甚至青石板路。
不是林易不想一步到位,实在是经济条件不允许。
即便是简易的道路,他手里的钱恐怕都不够。
无奈之下,林易只能再去请求他家娘子和大嫂的支援。
这次却不是借,而是入股。
周佩宁和吴月皎以银钱入股,每人拿两成收益。剩下的六成,每家一半。
对外,他们是一家,但自古以来嫁妆都是女子私产,即便他娘子和大嫂都不介意借给他用,他和大哥却不能总是占媳妇银钱上的便宜。
对于林易突然要自己建瓷窑,大家不是没有疑虑。林易也考虑到这一点,单独抄下陶瓷书中红瓷,青花瓷的制作方法给三人看,表示自己不是无的放矢。
陶瓷书中记载的不止这两种瓷器烧制方法,林易先挑出两种出来,待工艺成熟并赚取了一定资金后,再着手研制其它。
见到方子,周佩宁三人没什么不放心的,唯一担心的是前期投入太多,但这点风险他们还能承担。
即便做最坏的打算,投进去的钱都打了水漂,家里还有六百亩地托底呢。
参与这事的人中,与林家四个长辈的放心不同,柴明是很忧心的。
他一家现在什么都依靠林家,是要凭借自己的手艺给林家赚钱的,但现在又是买山又是修路的,花费不菲。等到瓷窑真的建起来,仅凭他的手艺,什么时候才能回本啊!
柴明忧心忡忡一直到了年底,眼看通往瓷窑的路都快要修好,更是愁得吃不下饭。
林易本来是想过了年再和柴家签订契约,拿方子给柴明,让他在建瓷窑的时候琢磨试验一二的,如今看他这状态,便也不再往后拖,找他谈话。
林易拿出两份契约,对柴明说道:“年后瓷窑就要建起来了,咱们也该说下签订契约的事。”
柴明心下忐忑,不知道林易的条件是什么,只点头没说话。
“我偶得一方,烧制的瓷器与现下不同,名为青花瓷。我让望山遍寻陶瓷匠人,就是想要烧制这种瓷器。咱们须得签订契约,保证方子不外露。”
柴明听完,心放下一半,怪不得林易肯投这么多钱建瓷窑,原来不是要靠他的手艺赚钱。
随即又担忧起来,最好的保密方法,莫过于把他一家变成林家的奴仆,林家便能掌握他们的生杀大权。
柴家虽是以制瓷为生,但并非匠籍,因为他家有足够的田地,还算农户,只是后来被柴家大儿子败光了。
本以为没了田产,就要没入匠籍,谁知差点直接变奴籍。
如果有的选,柴明自然不会想入奴籍。
林易看出柴明在担心什么,也不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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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子,直接说道:“契约签订时间二十年,是长了些,但方子贵重,还请见谅。柴兄若是觉得不妥,我自给足你银钱,够你一家在童山县落户安家的。如何?”
林易说着,拿起一份契约递给柴明。
柴明认识字,还是当初在邛州学艺时偷学的,后来回家烧窑赚了些钱,也买书自学,因而看契约不成问题。
见契约条目虽多,但并不要求他为奴籍,每月还有丰厚的月钱。虽说契约时间较长,但他完全可以接受。
契约上还说,若是方子从他这里泄露出去,则会将他送交官府判刑。他自己当然不会泄密,两个儿子从现在来看也不是这样的人。
但思及大儿子,柴明又没有那么肯定,下定决心后说道:“主家放心,这方子只需说与我一人知晓,柴安和柴吉只帮我打下手。”
柴安和柴吉便是他的二儿子和小儿子。当初起名,按照‘平安吉祥’来取的,只是没能生出四儿子来。
林易笑笑,手指一点另一份契约说道:“这契约是和你签订的,而非你一家。你签你手中的契约,柴安柴吉自然会签另一份契约,只是他们二人现在手艺不到家,无需知道方子,他们所签是在瓷窑做工的契约。等到了时机,我会再与他们二人签订方子的契约。”
“咱们丑话说在前面,之后便照章做事。若是你将方子说与他二人知晓,也算泄密。”
柴明听清楚林易的意思,拿起桌上那份契约看起来。
内容上大部分相同,只是没有说方子保密的那条,只说不得对外透露瓷窑的事情。整体上看,更像是瓷窑雇佣的杂工契约。
柴明略一思索,也觉得这样好。他两个儿子都还未成丁,二儿子再过两年十六岁,已经算是中男,再过几年制瓷手艺练出来,若主家觉得可以告知方子,让儿子自己决定是否签契。
柴明觉得契约没什么需要增减的,喊来两个儿子,说明契约所写,二人均无异议,当场签订契约。
契约签好,林易便把青花瓷的方子给了柴明,至于红瓷,林易打算过一阵子再拿出来。
柴明只有一人,一个青花瓷就够他研究的了,红瓷先往后放。
柴明拿了方子,自去研究,若非快要过年,他现在就想搬到瓷山那边,先挖个简易的小窑试烧一次。
再过几天就要过年,林家湾到处喜气洋洋,除了林家大宅。
还在孝中,过年自然也不会多热闹,不能吃肉食,家里不能见红,只让下人去采买些祭祖所用以及干果糖块之类他们能吃的东西。
每年除夕日早上,林氏族人聚在一起祭祖,族长和族老们说些族中大事,之后便是各家凑些食材,族里再买上一些,中午一起吃饭。
农户人家,除了农忙时会吃三顿饭,日常都只吃早晚两顿饭。除夕日能吃上三顿,还都是平日难得一见的肉食。吃完晚上还能再吃一顿年夜饭,众人都很期待。
这是一个很好的能快速融入族中的机会,林智和林易自然也要带上孩子们一起参加,只是他们并不打算吃族里的饭菜,而是准备到饭点让家里下人们送来自己做的素食。
24. 村中聚宴
除夕日转眼就到,早上一家人先在自家祭拜过林祖母,简单吃了早饭,便出发去往族中林氏祠堂。
他们到的时候,祠堂已经聚集了一大批人,还都不闲着。
男人们摆放桌椅,妇人在临时搭建的厨房忙碌,洗菜切菜,为中午饭做准备,老人们聚在一起说话,孩子则你追我赶笑闹玩耍。
林家人刚刚靠近,就被这里的气氛所感染,面上不自觉露出笑意。
林家人甫一出现,周围声音顿时一静,众人都看过来。
林族长和几个族老看到林智和林易带着家人过来,连忙起身迎接。
见族老们和他们说起话来都有些手足无措,也不敢直呼他们的名讳,林智笑道:“我字文渊,我弟弟字清远,诸位都是长辈,叫我们的字即可。”
农家人没有什么字不字的,平日里称呼村里人连名带姓得喊也没觉得什么,偏偏对上这两兄弟就觉得直接喊名字很不尊重。
几位族老听到林智这么说,松了一口气,纷纷文渊清远地喊了起来,二人一一应下。
二人又分别介绍自家娘子,吴月皎和周佩宁也不多话,冲几人微一行礼。
族老们手忙脚乱地回礼点头,不敢多看两人。
族长连忙叫来自家媳妇和儿媳,让她们和二人说话。
林易又依次介绍站成一排的几个孩子,林大郎带着弟弟妹妹行礼问好。
“我们头一回参加族中除夕聚宴,有什么不懂的规矩,还请族长提点。”林智拱手道。
林族长小时候也读过几天书,但和村民们相处惯了,习惯了说话直白,对林智这样的说话方式很不习惯。
林族长硬着头皮说:“没有什么大规矩,就是族里人一年到头凑在一起聚…聚宴,热闹些。”
妈耶,吃饭就吃饭,非说什么聚宴,都给他说结巴了,农家人能有什么规矩,就算有还能比大户人家多?
“我们带了些东西来,饭前当零嘴吃,还请族长见谅,守孝要忌嘴,我们家就自己准备了些饭食。”林易看出林族长的不自在,说话用词更加直白。
说完,让身后跟着的仆从把带来的东西都搬到附近桌子上,让族长自己安排。
都是些干果糖块和厨下做的素点心,农家人难得一见,即便是过年也只敢数着数买上一点给孩子吃。
族长指挥着人每个桌子上平均放一些,还多出一部分,便让人放到祠堂供桌上一部分,剩下的分给村里小孩子吃。
还没开饭就有好吃的,小孩子们欢呼雀跃起来,氛围也渐渐恢复林家人来之前的状态。
两个女眷有族长媳妇负责招呼,族长又让自己的孙子来带着林大郎几个一起去玩,见一排少年后面跟个小女孩,又唤来和林安澜大不了两岁的小孙女来。
林桃丫也就是林族长的小孙女满头大汗跑来,手里还捏着点心糖块,嘴里鼓囊囊的,含糊不清地说:“爷,找我干嘛?”
族长看看自家孙女,再看看林安澜,怎么看都觉得别扭。
这俩人,能玩到一起去?
还有,平日里也不觉得自家孙女这么邋遢啊,桃丫比起她上树下水泥地里打滚的小孙子们不知道干净了多少,怎么和林安澜站在一起,差别就那么大呢?
族长环顾四周,目光在小女孩群里逡巡,却找不出来一个合适的。
要不,找个年龄大些的,又怕大孩子不耐烦带林安澜玩。
林安澜对桃丫伸出手说道:“族长爷爷想让你带我玩呢,我叫林安澜,你叫什么呀?”
“我叫桃丫,这点心和糖块是你们家带过来的吗?真好吃!走,我带你去玩!”桃丫看向林安澜伸出的右手,把左手捏着的点心塞到嘴里,随便在衣服上抹一下,拉住林安澜就往小姐妹堆里跑。
林安澜猝不及防被拉走,差点一个趔趄绊倒,好在反应及时,也只好跟着跑起来。
这位小朋友,我只是想和你握手啊!
林安澜还没习惯古代社交礼仪,打招呼是不需要握手的。而桃丫看到林安澜伸出的手,没有握手概念的她自然以为是要手拉手啦。
族长还想嘱咐桃丫几句,却见两人风一般地跑开了,只好对林易尴尬一笑。
林易看莲心跟了过去,女儿也已经跟着桃丫到了小孩堆里,正被一群小女孩围着说话,也不担心,继续和族长说话。
林易丝毫不怕林安澜被欺负。他女儿年纪虽小,说话做事都比同龄人要成熟很多,再说,还有莲心跟着呢。
和族长媳妇说话的周佩宁也注意到林安澜的行踪,随即移开目光。夫妻俩这一刻思想同频,都不觉得林安澜会应付不来。
林安澜此时却被吵得头疼,一群小孩子在她耳边叽叽喳喳说话,用着当地方言,语速奇快,声音还尖,她被围在中间,耳朵真是受罪。
林安澜数数在场的小孩数量,从腰间挂的荷包里掏出麦芽糖块来。果然,小孩子目光被糖块吸引,四周终于清净。
“我分给你们糖吃,你们一个个说话好吗?不要一起说,这样我一个也听不清楚。”林安澜携糖块以令众小孩。
孩子们安静下来,林安澜一个个分糖,先给了桃丫。
桃丫说:“对,你们别围着澜丫吵,都和她说话,她说不过来。”
林安澜分糖的手一顿,澜丫是什么鬼?
“我叫林安澜,你们叫我安澜。”林安澜说道,又想起家里人都叫她澜娘,补充道:“或者叫澜娘。”
桃丫把刚到手的糖块塞进嘴里,歪头道:“没错啊,我们叫女孩都叫丫啊!我叫桃丫,我大姐叫杏丫,二姐叫李丫。我们仨都是用果子取的名字。”
话音刚落,另一个女孩迫不及待站出来说:“我叫菊丫,我姐桂丫,是花朵呢!”
说着,还挺起胸膛,颇为自豪。
“我是燕丫,燕子的燕。”
“我是翠丫。”
……
小孩子们又开始七嘴八舌说起自己名字,逐渐吵嚷起来。
林安澜捂住自己的耳朵,丫来丫去的,听得她头更疼了。
林安澜大声喊道:“停!”
声音渐渐消失,林安澜心累,感觉自己像在维持幼儿园纪律,早知道就不跟桃丫过来了,就跟在她娘身边多好。
“你们还是叫我安澜,我不想被叫丫。”林安澜坚定说道。
“可澜丫…呃…”桃丫觉得大家都这么叫,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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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澜和大家不一样,多不合群啊,想要维持自己意见,但刚叫出来就收到林安澜的眼刀子,桃丫也不敢再继续说下去,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小孩子中间传来一个弱弱的声音:“我…我才是兰丫…”
林安澜闻声看去,见一个怯怯的小女孩缩在最后,脸上带着委屈,见大家都看她,后退一步低下头,开始啜泣。
林安澜:你哭什么啊喂,你愿意叫丫就叫啊,谁也没拦着。
林安澜走到她跟前,往她嘴里塞了块糖。叫兰丫的小姑娘猛地感受到舌尖传来的甜味,才止住哭。
“你是哪个兰?”林安澜问道。
兰丫一看就是个内向的小朋友,瞄了一眼林安澜就赶忙移开视线,低声道:“兰花的那个兰。”
“这就对了。”林安澜一拍手,说道:“虽然我们不是一个lan,但是都叫lan丫也不行,不知道喊的是谁。所以你还叫兰丫,大家叫我安澜就好了。”
小姑娘们一想也是,两个兰丫要怎么区分呢?那就喊安澜好了。虽然叫起来别扭,但多喊几次也就习惯了。
林安澜松一口气,好歹是摆脱了‘澜丫’这个名字。
林安澜拿着糖块掌控全场,大家也慢慢对她熟悉起来。
没多久,到了祭祖的时间,孩子们散开各找各妈去了,林安澜也到了周佩宁身边。
祠堂空间小,往年都是几个族老进祠堂祭拜,其他人在外面,今年族长让林智林易二人也进祠堂里面。对此林氏族人丝毫不觉得有问题。
一系列祭拜流程过去,族长面对着族人,神情有些激动。
紧接着,人们就知道他为何激动了。
原来是林智和林易想在村里建学堂,请先生教村里孩子识字读书。
族长刚宣布完这一消息,底下瞬间哗然,都开始拉着身边人议论,其中几个少年更是眼前一亮。
林家湾没有学堂,要是有余力想供子孙读书的,都是送到隔壁的徐家村去。
徐家村是个大村,有钱的人家也多些,便设了村学,附近村子的孩子也收,只要教束脩都可以。
林家湾也有几户让孩子读书的,都是在徐家村上学。虽是隔壁村,但每天走路去上学,来回也需要半个多时辰。如果自家村子里就设了村学,他们就不用来回奔波了。
族长挥手示意安静,止住底下人的说话声,让林智来说开设村学的事情。
这件事本就是林智提起的,也和林易商议过如何修建,花费又要谁来承担。
修建学堂的费用,先生的束脩,不能只有他们一家出钱。既是村学,就是整个村子的事,每家每户都要参与进来。
他家可以牵头来做,也可以比别家多承担一些,但若是他们大包大揽,最初定能收获村人感激,但时日长了难免会被当做理所当然。
升米恩斗米仇,这么浅显的道理他们早就知晓。
所以二人一番商议,决定修建学堂的材料他们来采买,但村里每家都要出人工。
至于请先生的束脩,送孩子来读书的人家也要承担一部分。这样一来,学堂可以建起来,村民多出一份孩子读书的花费,但相比原来,已经节省太多。
25. 想读书
林家回林家湾前,在这里有六十亩地,这些地是永业田,但并非林智林易两兄弟的,而是他们祖上传下来的。
原来不止六十亩,林祖父考上官后,便卖掉了一部分到长安置业,只留了这六十亩。
其中二十亩地完全捐给了族里,族人们轮流耕种,出息用于族中开支和救助孤寡困顿人家。
另外的四十亩则佃给了村里人,每隔几年派人回来为祖上扫墓时收取租子。
这次他们就把这四十亩的收益投入进去,收来学生交的束脩不足的用这些钱补上。
算下来还会多出来一些,便用来买些书本,给学生借阅。
林智说完,底下静默许久。
虽然建了学堂,也并不是完全免费。除了要交束脩,还有买笔墨纸砚的钱,对于农家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林智说完,林易上前补充道:“我与大哥提议建学堂,想的并非是让族中子弟都能去考官。隔壁徐家村学堂设立许久,又有几人去考学做官了的?”
在徐家村学堂读书的族长孙子摇头,朗声道:“先生说,自学堂设立以来,收学生三百余人,唯有二人去了县学继续读书。”
“一人便是原来徐家村的地主,那人去县学也是他爹找的门路。这人沾赌,已经败光了家业,人也不知道去了哪。另一人是里正家的大孙子,现在还在县学读书,他也不是自己考进去的。”
说着,族长孙子不禁一阵悲哀,要想通过读书去考学出仕,可真不是一般的难。先生说他还有些读书天赋,也算勤奋刻苦,但是否能考入县学继续深造,还要看运气。
村民听说读书这么难,纷纷议论起来。
要是读不出个所以然来,那建这学堂还有什么用?
林易继续说道:“我和大哥深知读书不易,为何还要在村里建学堂呢?读书识字除了考学做官自然还有其他的好处。”
林易和林智在其他人看来一路顺遂,一举考入国子监,后来考进士做官,没有失败过。
可只有他们知道自己付出了什么。
二人完全有底气说他们即便在人才济济的长安城,也是读书最努力的那一批,尤其是在林祖父过世之后,他们更是奋发图强,将玩心全部收起,除了吃饭睡觉,其余时间全部用来读书。
幸运的是他们读书天赋不错,才能有所成就。那些喜爱读书也勤奋努力却差些天赋一无所成的人他们也见过不少。
“我大虞朝如今天下太平,识字的人数也多了起来,现在就连县城店铺做工的伙计都识得几个字。咱们村里人读书,若是有能学出成就来的自然是好,若是没有,让子弟们认识些字,懂得几分道理,出去做活都容易些。到了年纪说亲事岂不比大字不识一个的人更轻松?”
这也就是林智想在村里建学堂的第一个目的。
这第二个目的便是能找出几个会读书的好好培养,哪怕只是考到县衙里做个小吏,林家湾在童山县也算有了名号。
第三个目的则比较长远。给村里人灌输读书识字的观念,一代代下来,村人面貌都会比普通农户好上不少。逐渐发展下去,便不可同日而语。
林易说完,村民们陷入沉思,觉得林易说的确实有道理。那些家有余力的已经决定等学堂建好就来报名。
当然,也有不当回事的人家,吃穿上尚且有困难,哪有钱供孩子读书。
但不管送不送孩子上学,族里既然决定要建学堂,大家都必须出力,不然会在族里没有立足之地。
至于村里几户外姓人家,也不好将他们排除在外,若有要来上学的,束脩多收一些就是了,也不强迫他们为修建学堂出力。
不过,等学堂正式开始修建,那几家也都出人来帮忙就是后话了。
林家湾一年到头都没什么大事发生,林安澜一家人回乡已经足够村里人聊很久了。
他们一家回村到现在也几个月了,平日里不怎么出门,村里人再稀罕也有个限度,如今已经不怎么讨论他家了。
要建学堂的事情一出,大家便又有了新话题。
消息宣布完大家便又散开,只等中午开饭。这个时候众人就都在讨论学堂的事。
桃丫又来找林安澜玩。这群小女孩现在很听林安澜的话,不会动不动就一起说话,所以林安澜还是和她们一起玩了。
同龄的女孩们聚在一起,男孩子自有自己的团体。
一群男孩围在一块,说的却是学堂的事,以后他们就该去读书了,每个人都很兴奋。
桃丫看了他们许久才收回目光,随后低下头闷闷不乐。
林安澜一直与其他人说话,依次回答她们的问题,很久不见桃丫说话,觉得不对,这女孩话向来是最多的。
林安澜看过去,发觉桃丫神情萎靡,问道:“桃丫,你怎么了?”
“真好。”桃丫面上带着羡慕和失落低声呢喃,见林安澜面露疑惑,又说:“我是说,做男孩真好,可以读书。”
林安澜惊讶,脱口而出道:“女孩也可以读书啊?”
这下轮到桃丫惊讶了。
“女孩也可以去学堂吗?”桃丫对学堂的了解都来自她的哥哥,没听说过学堂里有女孩子啊!
林安澜理所当然地说道:“女孩为什么不能去学堂?我就在跟我爹读书啊!”
桃丫不惊讶了,转而羡慕地看着林安澜,说道:“你和我们不一样。我爷说,大户人家不管男孩女孩都是可以读书的。”
林安澜哽住,突然意识到,这里不是现代,男女地位是极度不平等的。
林安澜下意识想去找她爹,问清楚学堂是只收男孩还是不限性别。但她随即就想到,即使学堂收女孩,村里未必有一家肯让女儿或孙女入学的。
林安澜往林易那边看过去,见他正在和族长说话,暂且按下念头。
“桃丫,族长爷爷对你好吗?”林安澜问道。
桃丫想都不想地点头,“好啊!我爷是家里对我最好的人。”
“那如果咱们村里学堂收女孩,你求他,他会让你去吗?”林安澜又问。
桃丫沉默下来,片刻后摇头:“我不知道。但是我奶和爹娘肯定不让。而且,他们肯定要送我哥哥和弟弟们去学堂,家里会花很多钱。”
林安澜也沉默,看起来桃丫是这群小女孩里最得家里宠爱的了,族长家条件也比其他人家要好一些,如果他们都不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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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让桃丫读书,村里其他人更不会了。
林安澜看着一向活泼的桃丫失落沉默的样子,再看看未曾有读书意识在嬉笑打闹的其他小姐妹,最后目光落在围在一起兴高采烈讨论读书后要如何如何的男孩子们身上。
林安澜眼睛微眯,心里在飞快盘算。
中午族中聚宴,族长把林安澜一家的位置安排在前面靠近祠堂的位置。
如果不是林家要守孝,族长是想让林智和林易和他以及族老们坐一桌的。
林安澜按捺住自己想和林易说的话,低头快速扒饭。
周佩宁给她夹了菜,说道:“澜娘,别吃那么快,要细嚼慢咽。”
林安澜放慢速度,但还是比平常吃的快。
三岁孩子的饭量本就比大人小,她今天又加快了吃饭速度,吃完好一阵子其他人还在吃。
林安澜着急回家,有些坐不住,双腿晃荡起来。吃饭用的桌椅适配大人,林安澜坐在上面腿不着地,一直保持不动很累,往常她有这个耐心,但今天有心事便没有在意。
周佩宁发觉林安澜的小动作,咽下嘴里的饭说道:“澜娘,不要晃腿。坐不住就去玩吧。”
这个时候很多小孩子也都下了桌,在一旁玩耍,周佩宁还以为林安澜也是想去玩。
林安澜止住晃动的双腿,摇头道:“我不去玩。娘,吃完饭是不是就该回家了。”
周佩宁也不了解,看向林易。
林易说道:“后面应该没事了,回家也好,继续待在这里也行。”
正如族长所说,确实没那么多规矩。
“那我们吃完饭就回家吧。”林安澜期盼地看着林易。
这段时间,林易每天都教林安澜读一个时辰的书,逐渐摸清楚她的脾气性格,知道她这是有事要和他们说,便也默默加快了吃饭速度。
和村里人告别后,一家人回家。饭桌和用过的菜盘饭碗自有他们带来的仆役去收,反正也都是从自己家搬来的。
回到家,先去了东院前厅,今天除夕,虽不大办,但两院人聚在一起吃年夜饭是肯定要的。
不止林易注意到了林安澜的异样,林智坐下就问:“澜娘有什么事要和我们说?看你走路都比平时快许多。”
回来的路上,林安澜走在前面,都快要跑起来了。
林安澜嘿嘿一笑,心里劝自己要有耐心,不要再那么急不可耐。
她从来到这个时代,没有几件非常想要做的事,每天也就是按部就班地过。
先前闹着要读书是一件,把陶瓷书送到林易身边是一件。
但这两件事对她来说只是锦上添花,做不成她也不强求,所以有足够的耐心等待时机。
对于现在她要说的事,虽然刚产生念头不过一个多时辰,但已经在她心底生根发芽,短时间就长成了参天大树。
这是她想做的事,或许要用一生的时间来达成,又或许到死都未见到成效,但她想试试。
她莫名其妙穿到这个世界,拥有了另一种人生,若是不做些事,就这么平淡过完一生,到老了会不会有遗憾呢?
林安澜不知道答案,但与其等老了遗憾后悔,不如她努力一把。
26. 收女孩吗?
“大伯,村里学堂收女孩吗?”林安澜问道。
林智端起茶杯的手一顿,又将杯子放下,反问:“为何这么问?你想去学堂读书吗?”
林安澜摇头,说道:“我有爹教我,不用去学堂也能读书,但桃丫想读书。”
接着就把她和桃丫的对话说了。
厅内一时无人开口,林安澜打破寂静,故作不解地问:“学堂是建给村里人的,为什么桃丫的兄弟都能去上学,她不可以呢?”
孩童声音稚嫩,却直击心灵。
吴月皎和周佩宁作为女人,听到这话心情最为复杂。
林安澜还小,整日接触的只有家人,或许在她的认知里,她和几个哥哥没什么不同。
但等她慢慢长大,就会逐渐发现异样。
她的哥哥们读书,是为了考官出仕,而她也读书,却是他们这些长辈不愿她做睁眼瞎,为了她日后能懂得道理,将来成亲能与郎君说得上话,能掌管一家。
在大虞朝,这没什么不对,万万千千的女孩都是这么长起来的,就连她们也不例外。
吴月皎在想,她在林安澜这么大的时候也未曾意识到她和家里兄弟的区别,随着年龄的增长,兄弟们每日去学堂读书,她却是在家接受娘亲的教导。
读书,却又不是单纯读书。还有针黹女红,相夫教子之道。她喜爱诗书,做起文章来不逊色于家中兄弟,却只引来父亲的沉默和遗憾惋惜之色。
最初她不知道父亲为何如此,后来明白,父亲是在惋惜她不是个男儿郎,不然日后定能成就一番事业。
可她明白得太晚了。
她慢慢长大,娘亲一点点压缩她读书的时间,让她学那些‘女子该学的东西’。她不怪她娘,因为娘亲也是这么过来的,甚至于她也是这么教大女儿淑娘的。
后来,等她明白自己失去了什么的时候,那份才气也渐渐被消磨,再做不出锦绣文章来。
好在成亲后她日子过得不错,林智并不觉得女人家念那些诗书有什么不好,她便又捡起书本。
可成亲不过半载,她便有孕,之后养育儿女,操持家事,侍奉婆母,又有多少时间做自己喜欢的事呢?
也就现在,孩子们一点点长大,不需要她过多操心,才清闲些,但少时的锋芒才华早就被磨得不剩什么了。
周佩宁和吴月皎相同也不同,她出身武将之家,读书不算多,儿时最喜欢的就是跟着父兄身后练武。
但长辈们很快就不让她活动那么多了。多动弹是好事,但动得太多对身体影响就太大了。
她也是在成长过程中慢慢知道父兄可以入军营,日后做将军,统帅千军万马,但她不行,女将军很是罕见。
不同的成长经历,却有相似的心理历程,这不是家庭原因造成的,而是整个时代都是这样的思想。
她们就这么潜移默化,温水煮青蛙般被磨去棱角,失去斗志,泯灭才华天赋,最后困在一方宅院里年华老去。
林智和林易身为男子,没想那么多,只是在思考容许女孩入学的可能性。
林智觉得自己并不排斥女孩入学堂,说道:“若有人家想把女儿送入学堂,自然也是可以的。”
林易历经两世,很多事他早就看开了,只是想的也更多,说道:“村里人怕是不愿家中女孩上学。”
周佩宁从自己的思绪中抽出来,面色淡淡道:“是啊,农家供男孩读书都要缩衣减食,何况再去供女孩呢?”
吴月皎则说:“桃丫这女孩不错,才五六岁就能想着要读书,有大志向。”
吴月皎又想起了少时的自己,桃丫和当时的她多像。
或许是农家人对待儿子女儿态度过于明显,让桃丫小小年纪就意识到自己和兄弟们的不同,这便是她小时候未曾领悟到的。
家里长辈都不看好,林安澜有些泄气,但肯定不能就此放弃。
“为什么要优先供男孩,女孩要排在后面呢?不都是他们的孩子吗?这样是不是不公平呢?”林安澜当然知道为什么,但她就是要问出来。
重视男孩是这个朝代甚至现代的常态,但不代表正确!
长辈们说不出话来。
他们心中有很多答案。
他们可以威严地告诉林安澜,在这里男就是比女重要,男子可在朝为官,女子只能隐入宅院,因此普通女子读书者寥寥,而家里有些余钱的都想着供男孩去读书,去考官。
他们也可以柔和一些,委婉地说男女分工不同,所要学的东西也不同。
他们更可以含糊其辞,说等林安澜长大后就明白了。
但他们看在站在厅堂之中小小的林安澜脸上的不解,眼中的困惑,千言万语都憋在心里,说不出一个字来。
因为真正的答案只有一个!
对!这样就是不公平!
自古以来,女子地位不如男子,不是因为分工有别,也并非性格原因,这就是不平等!
可要把这样的答案说出口何其艰难,况且是对林安澜说呢?
林大郎见长辈们目露难色,对林安澜说:“大概是因为在农家,壮劳力很重要,男子力气比女子大,所以更加看重男子些…嗯…”
林大郎也闭嘴了。
男子力气大是事实,可读书却不需要力气,他没办法圆下去,随即也明白了长辈们为何沉默。
做男人的并非不知道女子的处境艰难,但作为既得利益者,很难感同身受,也没多少人想去改变。
若是林安澜今日不将这些问题摆在明面上,他们定然装聋作哑,一辈子也不会去思考这样是否不对,或者意识到这点,也不会想着去改变。
厅堂沉默许久,林易长长的叹息声响起。
他不回答林安澜的问题,而是回归最初,说道:“我们能做的只有允许并鼓励村人送女孩上学,总不能逼他们。读书的花费总是要他们自己承担的!”
林安澜正要说什么,吴月皎先开口了。
“不,我们能做的更多!既然他们觉得读书费钱,那女孩读书的钱就我来出!从我的嫁妆里出!”
此言一出,满室皆惊。
“娘子…”林智欲言又止。
周佩宁猛一拍桌子,吓了众人一跳。
“大嫂,我也出一份力。咱们对半出!”周佩宁被自家大嫂话语中的坚定所感染,立马给出支持。
周佩宁性格爽朗,但也少有这般举止,直接拍桌子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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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看起来确实激动。
吴月皎得到声援,更加有底气,两人相视一笑。
林安澜没想到她娘和大伯母这么有气魄。她都想好了,今日让她爹和大伯父同意女孩入学堂就算达到目的,之后她再想办法让族长爷爷送桃丫去学堂,便是一个好的开端。结果却比她预想的还要好,女孩读书不花钱,能入学的就会更多。
林安澜决定,待会儿回房间就去书斋里找些资料送给娘和大伯母。
至于什么资料,自然是适合她们做的能赚钱的法子啊!
她们愿意出钱,却不能一直贴补,钱生钱才是最好的路。
拿到法子赚了钱,才能给林家湾女孩读书提供更加坚固长久的支持。
“即便如此,我还是认为只有少数人会送女孩去读书。”林易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泼冷水,但他还是要先说明,不然吴月皎和周佩宁下了大力气去做,效果却不佳,难免失落伤心。
林易无视三个女性对他投来的不满目光,冷静分析道:“女孩子在家里要做的事可不少,照顾弟弟妹妹,扫地洗衣,上山打草捡柴,大些的还要做饭。她们若去上学,这些杂事就要家中大人来做,那田里的活计又要谁来做呢?”
吴月皎和周佩宁虽然对林易在她们兴头上泼冷水的行为不满,但不得不说,他说的是事实。
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坚定。
吴月皎说道:“总要有个开始,能有几个女孩来就收几个。等大家看到女子读书的好处,想法自然会松动。”
“那要是一个也收不到呢?”林智问。
吴月皎瞪他,怎么就偏偏说出最坏的结果?
“不会一个也收不到的!”林安澜站出来说道:“我要去学堂里读书!”
“你不想爹教你了吗?”林易故作伤心状,心里却在思考可行性。
开春后,先是农忙,再是瓷窑开建,他定会忙碌起来,就像前一阵子去看瓷窑选址,他便是让女儿自己复习前面所学。本来教女儿这件事是打算交给大哥的,现在看来,去学堂也不错。
女儿目前只是识字和背书,普通的教书先生也足够了,本来村学也就是教这些。之后写字策论之类的,再由他或者大哥来。
而且,他家女儿去了学堂,也能给村里人做个表率,让他们对女孩入学堂不会那么抵触。
林易越想越觉得好,便先这么决定下来。
“爹教的当然好,但是爹学问太深了,只教我识字背书,太大材小用了。”林安澜说道。
嘿嘿,先把老爹哄好,让他同意自己去学堂读书再说。
林易果然很受用,面露笑意。
吴月皎一拍手,说道:“澜娘读书的花费也由我们来,澜娘便是我和弟妹第一个送进学堂的女孩。”
林智想说,不管林安澜入不入学堂,她都是要读书的,完全可以用林家的钱,但看自家娘子这么高兴,还是将话咽了下去。
罢了,澜娘的书本有她哥哥们抄写,其他的也花不了多少钱,不管对林家还是她娘子都算小钱。
娘子难得有一件坚持想做的事,随她高兴吧!
林家这边大致说定,只等明年建学堂时再说具体事宜。
27. 第二个生意
年节很快过去,村里人对于建学堂的热情依旧高涨,但即便他们恨不得立马把学堂建起来,也得先做田地里的活。
林家买下的六百亩地,原先在徐地主手里大部分都是佃了出去的,林易依旧佃给这些人,只收三成的租子。
这部分无需他们操心,只等秋收后拿租子即可。还有一些需要自己经营的,年前也已找好了长工,再在附近几个村子招些短工就可以料理了。
地里的事情重要,却不需要林易多操心,都交给了福顺来管。福顺做惯了这些事,交给他很放心。
望山则被林易派去管瓷山的那一摊事,这是林家目前比较紧要的项目,还是从未涉及的领域,林易放不了不少心在这上面。
刚过完年,天气还未转暖,地里的活有限,修路的人手虽不如年前多,但还有一些家里地少的壮劳力在继续做。
此外,春耕后瓷厂所需砖瓦木石也需要采买起来。还有村里学堂需要的材料,可以放一起买。其它的都还好说,砖必须提前预定,砖窑不是时时刻刻都有砖卖的,尤其是他们要的量还不小。
村里人都忙着建学堂,林易打算从更远些的村子招建瓷窑的人手。手里银钱不足,林易依旧只打算先建一个窑,简单建几间房供瓷窑做工的人居住,后期有了钱再扩建。
瓷窑建好后前期不需要太多人手做工。柴家一家四口,再从林家仆役中抽调几个人打下手即可。
林易这一忙碌,林安澜就搬到了东院跟着林智他们读书,生活没有太大变化。
刚过完年,林安澜就在静心书斋里寻摸要拿给周佩宁和吴月皎的生财法子。
大年初一,桃丫一大早就来找林安澜去串门。
按照守孝的规矩,林安澜不该去其他人家里做客的,但和桃丫一起来的族长媳妇劝说,村里不讲究这些。林家几个大人不出门也就算了,小一辈的找朋友玩一下没什么。
林安澜便和桃丫几个把村里走了一遍。
林安澜发现,林家湾几户家家户户都有织布的工具,有些上面还有没织完的布匹,大部分是麻布,只有几户人家的上面用蚕丝织成纱罗或者素绢。
林安澜问了桃丫,得知她家里女人们除了做家务,农忙时下地,其余时间都用在了织布上。
林家湾多在田间地头种麻,这也是要交的赋税中的一种,大部分人手艺一般,便都织麻布,只有少数几家人从县城买了蚕丝来织。丝织品当然比麻布值钱得多,但这手艺不是谁都有的。
林易便产生了想法,既然是要帮助女孩,不如做布匹刺绣生意,这也是大虞朝女性们擅长做的,还能促进女性就业。
刺绣是门手艺,村人缝补衣物,做个简单的东西还好,复杂的刺绣品却是做不来,而好的绣娘不好找,所以林安澜考虑过后将这项排除。
但织布可是她们每天要做的事,上手应该不难。
经过林安澜的寻找,她决定把‘缎’的织法拿出来。
这个时代,还没有‘缎’这种丝织品,这也是林安澜选中它的一大原因。
不管是上次给林易的陶瓷技艺,还是这次的布匹织法,林安澜都遵循一个原则,只把这个时代没有的技艺拿出来。
她的书斋能赚钱的法子浩如烟海,没必要用这里已经有的来赚钱。生产力低下的时代人们发明掌握一种能赚钱的技艺不容易,都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手段。她不想去抢占他们的市场,挤压匠人们的生存空间。
缎类丝织品在林安澜那个世界的古代,是丝绸产品中技术较为复杂,织物外观最为绚丽多彩的种类。这便是林安澜选择它的第二个原因。
虽然工艺复杂,但可以先从简单的做起,一步步往繁复方向学习发展。
当然,织出来的成品也只能卖给富贵人家,普通人可消费不起。
和上次做陶瓷书一样的步骤,不同的是这次用的纸是她在书坊买的。
把册子打印出来,林安澜发觉忘记买书封了。
要不,再去她爹书房摸一个?或者换个目标,拿她大伯或者哥哥们的?反正书封的问题不大。
林安澜看看摞在一起只差装订的册子,则在想怎么送到她娘和大伯母手上。
还和上次一样装作是买回来的?
林安澜摇摇头,否决这个想法。
一次还说的过去,若是再用这种方法,长辈们一起聊上几句,知道这书都是她买回来的,很容易发现端倪。
这次得想个其它的方式。
林安澜在藏书楼乱转悠,办法没想到,先在落地窗边的躺椅下发现一本书。
林安澜捡起来一看,原来是她穿越前正在看的小说,名字叫《虞歌行》。
林安澜回忆一番,穿越前一段时间,她刚买了一批书斋里没有的小说回来丰富藏书楼,那天中午随手从里面拿了一本书来当睡前读物,只是刚看了个开头就睡着了。看的那点开头剧情她已经忘差不多了,只记得作者文笔还不错,剧情流畅,能让她看下去。
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书掉到了躺椅下面,以至于她现在才发现。
也是最近都是用扫地机器人打扫的地面,如果是她找的定时上门的保洁阿姨来打扫,早就给她放到桌子上了。
林安澜拿着书想把它放回书架上,转念一想,自己也很久没看过这类小说了,最近都在和古代的文言文读物和各类技艺书籍打交道,偶尔也可以看看轻松一下,便放到了躺椅旁边的矮桌上。
有这本书打岔,林安澜思维转了个弯又回到用什么办法把书拿到明面上来。
一直想还想不出个所以然,但注意力分走一会儿倒是有了好办法。
既然忘记买书封,索性就不用了!
林安澜直接把册子装订好,小心翼翼将每页纸都揉皱,尤其是边角的地方,都卷得翘起来,又把其中几页边上撕开口子,还有的撕掉边角。
做完这些,林安澜觉得还不够,拿着书出门来到菜园子里,狠心将册子按在土里,翻开其中几页撒上一些土。
最后,林安澜回屋里找来几本厚重书籍压在册子上。
这么一番操作下来,一本看上去脏兮兮饱经岁月侵蚀的书呈现在林安澜面前。
林安澜满意地点点头,还好她当初买的纸没那么洁白,这么一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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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有保管不善的古书那味儿了。
准备好了书,林安澜便跑到周佩宁那里,说要看她的书。
周佩宁正忙着,听林安澜说完没想太多就挥手让身边的管事周妈妈带她去库房。
周妈妈是陪周佩宁一起长大的贴身丫鬟,到年纪嫁了人,依旧在周佩宁身边伺候,掌管着周佩宁房里大小事务。
周妈妈带林安澜来到放书的库房,找出一个樟木箱子打开,说道:“这就是夫人的书,小姐要看什么样的?”
林安澜伸头去看,只见一米见方的箱子勉强只放了半满。
林安澜纠结一番,说道:“娘的书太少了!我不看了。周妈妈你还是放回去吧!”
说完,转身离开库房。
周妈妈赶紧把书箱合上放回原处,又跟着林安澜回到正房。
周佩宁见两人回来,手上也没拿着书,问道:“不是要拿书看吗?”
林安澜皱着小眉头说:“娘的书太少了!”拢共不过半箱,她怎么偷偷把册子塞进去。这么少的书,娘记不住有哪些,打理这些的周妈妈还记不住吗?
周佩宁没和她争辩,说道:“是啊,我又不喜欢读书,你大伯母的书多,书箱子都能摞半屋子呢!”
林安澜眼前一亮,对啊,她可以去找吴月皎。
林安澜从榻上蹦下,留下一句“我去找大伯母,看她的书去”便跑得不见人影。
周佩宁无奈笑笑,自家女儿还真说不了是什么性子,刚生下来时特别好带,不哭不闹,自己坐那就能玩半天,那时候都说她是个沉静的,谁知越长大越好动了起来。
林安澜一路小跑到东院正房,吴月皎正拿着书在看,见到她笑道:“澜娘怎么来大伯母这里了,看你跑的这一头汗,快来,我给你擦擦。”
这段距离还真不近,即便是冬天,林安澜也微微出汗,只是没有吴月皎说的那么夸张。
林安澜乖乖走过去任吴月皎拿帕子给她擦脸,擦完后说出自己的目的:“大伯母,我娘说你有一屋子的书,能让我看看吗?”
吴月皎没想到她跑过来是为了这事,笑道:“一屋子也称不上,只是比你娘那不读书的要多上不少。”
妯娌两个关系好,开这种玩笑也无伤大雅。周佩宁听见也不会生气,她确实不爱读书,大嫂说的是事实。
“我想看看。”林安澜重复道。
“好啊。”有人想看她的藏书,吴月皎还是很高兴的,亲自带着林安澜去了她的书房。
长安的行李运到,吴月皎便给自己布置了一个书房。几排书架一摆,房内也就够放下一个书桌了。
吴月皎带着林安澜在书房里转了一圈,心里也很自豪。
这些书大都是跟她陪嫁来的,有些还是孤本,连林智有时候也要向她借书来看。之前在长安,家里没有那么大地方,她都是和林智共用书房,这些书很多都只能摆在箱子里摞起来,现在终于有了足够的地方把所有书都摆出来。
就冲这一点,吴月皎对在村里生活就满意不少。
林安澜一排排书架看过去,也有些震撼。她爹的书房都没这么多书啊!
28. 挖野菜
林安澜着重看了书架最底层和顶部。
顶部她看不到,但下面一层看得很清楚。
吴月皎的书有很多都不是新的,毕竟跟她来林家也快二十年了,即便保存得再好,书页也会泛黄发旧。
这就更方便林安澜的计划了。
“大伯母,我以后能来你这里看书吗?我不会弄坏你的书的!”转完一圈,林安澜说道。
“当然可以啊!你以后想来就来,直接进来就行,不用再和我说。”吴月皎很高兴林安澜喜欢读书,爽快答应下来。
之后的每天,林安澜上午跟林智读书,下午便到吴月皎书房里来。
她也确实在看这里的书,有些杂记还是很有意思的。
林家湾事少,大部分时候会碰到吴月皎在书房看书写字,林安澜也不打扰她,找了自己喜欢的书坐在吴月皎专门给她准备的座位上看。
本来只是找个借口,但现在林安澜已经喜欢上了在这里看书。
但原本的计划也要实施。
这天吴月皎有事要忙,便只有林安澜自己在书房。
她先是看了一会儿书,起身背手在书房里走了一圈,找到一个角落,从书斋里拿出准备好的册子塞在几本旧书中间。
之后,林安澜不慌不忙地回到座位上继续若无其事地看书。
天气逐渐转暖,每年春天,林家都会挑一个好天气晒书,到那时,就是大伯母发现这册子的时候了。
林安澜有些心急,在心里默念要淡定,她不能做太多事,一次两次的没什么,多了容易被怀疑。
林安澜深呼吸几下,心慢慢静下来,心神继续投入书中。
气温合适,农人们便开始育种培苗,家家户户忙碌起来。好在通往瓷山的路已经修好,只待春耕后找人手建瓷窑。
柴明等不及,带着媳妇和两个儿子先去了瓷山。
现在天气暖和了,一家人动手搭个茅草屋也能凑合着住。望山已经让人拉了几车砖块过去,剩下的砖窑那里还没烧出来,得等一阵子。
柴明自己动手搭了个小窑,一次只能烧几个的那种,反正也只是试验用的,小窑就足够用了。
到了瓷山,柴明一家人虽然忙碌,生活条件也没有在林家湾好,但却放松自在许多。再让他们闲下去,恐怕饭都吃不下了。
春天一到,林家人的饭桌上终于不再是只有白菜萝卜豆腐了。厨下看村里妇人孩子拎着篮子挖野菜,便也去挖了些回来做。
野菜这东西,对不缺吃穿的富贵人家来说,就图一个新鲜,但对于农家人,这就是一大食物来源。
村人们的田间地头,近些的草坡上已经快被挖没了,厨下最后还是到自家的田地里挖的。
附近村子的人都知道,这些地现在属于从长安回来的林老爷一家,不敢在这里挖,所以田野里长得一片片的,随随便便就能挖上一篓。
林智听说后,便吩咐福顺告诉村民,只要不在田里搞破坏,让他们尽管去挖。
消息传出去,村民自然更加感激林家,有些人将挖到的野菜送一些到林家门口,放下就跑。
其他人见了也有样学样,送来的野菜已经到了吃不了的程度。林智和林易到村里劝了几次都没用,最后只好找两个人守在门外看着,情况才好些。
林安澜则在计划外出一趟,看着出现在餐桌上的野菜蠢蠢欲动。
“娘,我也想去挖野菜!”吃完饭,林安澜拉着周佩宁的袖子说。
“挖那么多野菜做什么?村民送来的都吃不完呢。”周佩宁没下过田,只是想着女儿一身泥地从外面回来就不自觉皱眉。
林安澜摇摇周佩宁的胳膊,说道:“桃丫她们都要去呢,我也想去玩。”
看着女儿渴望的眼神,周佩宁有些心软。
回到林家湾,林安澜整日待在家里,身边也没什么玩伴,前一段时间终于交了村里的朋友,偶尔还一起玩。现在朋友们都在帮家里干活,她又开始一个人,整天除了读书就是读书,确实有些可怜。
想到这,周佩宁松了口:“那好吧。可别走远,没人的地方不能去。”
周佩宁嘱咐一番,林安澜赶忙应下。
她才不管娘是因为什么同意的,反正能出门就行。
次日,林安澜左手拎着小篮子,右手拿着小锄头,兴高采烈地出了门。
这两样装备都是她讨来的。小锄头是向家里花匠要的,正好适合她用。篮子都比较大,林安澜拎不起来,花匠就给她现编了个小号的。
周佩宁和林易看着林安澜的背影,颇有些忍俊不禁,还真挺像那么回事。
林安澜先到族长家里找桃丫,却被告知桃丫早就出了门。
桃丫婶婶说她们现在应该在南山草坡那里。
南山草坡在大湾南边,林安澜便和背着背篓跟着她的莲心往那边走。
其实林安澜和不和桃丫她们一起都无所谓,只是用了她做借口,还是要做做样子。
来到南山草坡,果然见几个女孩在地上蹲在地上挖着什么。
草坡这里野菜不多,但仔细找还是能找到的。其他地方这群小孩抢不过大人们,便在这里挖。
见林安澜来,桃丫也很兴奋,拉着她就往坡上走。
“你竟然也来挖野菜?我们到那边去,那里应该还有一些。”
桃丫还是那么风风火火。
到了地方,桃丫贴心地向林安澜介绍能挖的野菜。
见林安澜点头表示都记住了,她才蹲下身子挖起来。
林安澜默默给桃丫点了个赞,要不然,她还真不一定全认识,这一片,她也就知道一个荠菜。
林安澜也认真挖起来,莲心要来帮忙,被她拒绝了。
这样还有什么乐趣,况且,她还要找机会‘偷渡’出来一些其它东西呢!
这片野菜不算多,但林安澜的小篮子实在太小了,和桃丫挖完一片就已经装满。
这时候莲心的背篓就派上了用场。
林安澜把小篮子里的野菜都倒到背篓里,又和桃丫去找下一片。
挖着挖着,她们就走到了草坡顶上。
林安澜往另一边望去,前面是一片密林,再往里走就是连绵大山。
桃丫见到了草坡顶上,拉了拉林安澜的手说道:“咱们下去吧。”
林安澜指了指林子说:“那边应该也有吧。”
桃丫摇摇头说:“大人们不让我们单独去林子里。”
林安澜指了指莲心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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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有莲心在,不是单独。”
桃丫看看过完年也才十四岁的莲心,有些犹豫。莲心姐姐似乎也还不能称得上是大人吧!
不过,她也挺想去林子里的,昨天刚下过一场雨,肯定有蘑菇,便默认了。
莲心看看林子,见离草坡也不算太远,大声喊的话是能听到声音的,便也没有阻止,只是说道:“小姐,咱们只在林子边上,不能往里去。”
林安澜点头应下。
林子里没多少野菜,应该是阳光都被树木遮住的缘故,但确实有不少蘑菇。
林安澜止住要摘蘑菇的桃丫的手说道:“书上说有的蘑菇有毒,不能吃,你认识这里的蘑菇吗?”
桃丫点头说:“我以前来采过的,不过是我娘带着我一起。”昨天下的雨不大,林子里蘑菇不会很多,不然她娘也会来采蘑菇。
见她不像说谎,林安澜放开手说道:“那你也教我认蘑菇。”
桃丫自然应下,两人便开始一边采一边教。
林子蘑菇确实没有多少,三人往里寻找着,渐渐听不到草坡那里的声音。
莲心惊觉太深入了,连忙说道:“不能再往里面走了,快回去吧。”
林安澜这次来也只是想摸清楚林子的状况,闻言点头道:“走吧。”
桃丫也不反对,虽然没有很多,但还是有些收获的。再一想家里人知道她们进了林子,就算有莲心跟着,她也怕被骂。
从林子里出来,几人又找了几个地方继续挖野菜,直到快中午了才要回家。
桃丫家里是不吃午食的,但草坡这里已经没什么野菜了,还需要等再长出来。今天还有蘑菇的收获,可谓满载而归,便和林安澜告别。
回到家,林安澜把本就不多的野菜蘑菇分作两堆,其中一堆让人送到东院去,剩下的自家吃。
于是中午,一家人吃上了林安澜挖的野菜和蘑菇,每个人见到林安澜都对她夸了又夸,夸得她都不好意思起来。
连续几天,林安澜上午都出去挖野菜。
上午的时间被占用,平日里用来读书的一个时辰就挪到了下午。之后她也不回西院,而是去吴月皎书房里看书。
眼见几天都是艳阳高照,家中依旧没有要晒书的苗头,林安澜终于忍不住问起。
吴月皎看看天气,说道:“这几日有风,书本容易被刮跑,过几日再说吧。”
林安澜只好继续等待,期间继续她的挖野菜行动。
这几天她跟着桃丫,村子附近走了个遍,她还是觉得草坡下的那片林子最适合。
那里植被茂密,草丛灌木多,她能挖的东西也多,适合给书斋里的植物打掩护。
不过自从上次去过一次林子,她也没有更好的机会再去一次。
这几日未曾下雨,林子里没有蘑菇,桃丫不愿意去,莲心更是不同意她往更深处走。
春雨贵如油,农民们非常期盼适当的时候来场春雨。对林安澜来说,别管时间对不对,只要下雨就行。
下了雨,她就可以有理由去林子里,也可以实施计划,‘偷渡’书斋里的植物出来。
要栽种的红薯秧,被切成块的她偷放在房间床下已经发芽的土豆,还有玉米种子,她都准备好了!
29. 种植
二月中,一场春雨袭来,淅淅沥沥下了几天才转晴,气温比雨前高了许多,林安澜正盘算着是时候去林子里一趟,桃丫大早上就来找她一起去采蘑菇。
匆匆把小包子塞进嘴里,喝完米粥,林安澜拿上小篮子和小花锄跟她出门。
林子里已经有不少人在了,桃丫找到她娘李氏,对林安澜说:“安澜,你跟紧我娘和我,别走太远了。”
见她点头,桃丫便开始自己找蘑菇。
林安澜也开始在地上寻找,一直和桃丫她们保持着一定距离,让她们能看到她。
采了一些蘑菇,林安澜看看周围,没什么人注意她。
跟林安澜出来挖野菜的第二天,莲心就自己找了把铲子,偶尔也动手挖一下。
这个时候正在翻开湿润的落叶和草皮看有没有藏起来的蘑菇呢。
好机会,林安澜随手挖起一从看起来能开花的草放进篮子,又把准备已久的红薯秧拿出来放到草上,再继续找蘑菇。
林子里的蘑菇不少,但外围已经被采完,大家都在往里面走,林安澜也随大流边走边找。
目的已经达到,她对找蘑菇不怎么上心。但是她的篮子实在是太小,还装了草和地瓜秧,所以很快就装满了。
林安澜走到莲心身旁,将篮子里的东西倒到背篓里。
莲心看见一堆蘑菇里混入两团她叫不上名字的草,伸手就要拿出去,说道:“小姐,这两样不是野菜。”
她以为林安澜将草认成野菜了。
林安澜连忙按住她的手,说道:“我知道。这是要拿回去种的。”
莲心收回手任由那两团继续待在背篓里,只要不是小姐认成野菜送到厨房给大家吃就行。
她还是有些奇怪,问道:“种来做什么?”
林安澜答道:“好看啊!”
说完,拎上已经空了的篮子走开继续找蘑菇。
莲心看看那两团绿油油看起来长得很好的草无言,是她不懂还是她家小姐的审美太与众不同了?
临近中午,林子里蘑菇被采得差不多,再往里走就有些远了,陆陆续续有人往回走,林安澜也跟着桃丫她们离开。
今天的收获很丰厚,背篓都快被装满了。
林安澜拿起自己采的草和红薯秧,让莲心将蘑菇分成两份,一半送去东院,一半给厨房做了吃,自己蹦跳着去找周佩宁。
“娘,我想把它们种起来。”
周佩宁看一眼她拿着的草,说道:“这是什么?草?种这干嘛?也不好看。”
找来两个小丫鬟送蘑菇的莲心进屋听到这句话,心里默默说道,看来不是她的问题,确实是小姐的审美独特。
“好看啊娘,现在不好看是因为没开花,开花就好看了。”林安澜睁眼说瞎话。
她还是一个小孩,小孩子想法特别一点怎么了?
“家里花园已经都种上花了,也没有地方种啊!”周佩宁说道。两株草而已,还是能种下的,只是她不是很想让林安澜种而已。
万花丛中长两株草,那画面也太不和谐了。
“东北边的那个小院子没种花,娘,你和爹不是说要把那个院子留给我,等我长大了住吗?我在那里种。”林安澜说道。
周佩宁扶额道:“我就提了一句你就记住了?”
那个院子离正院近,小巧精致,那天一家人饭后散步走到那里,她顺嘴说了一句这院子适合给女儿长大了住,林易也点头表示认可,他们只是闲聊,并没怎么放在心上,毕竟澜娘能自己住一个院子还得等好几年,没想到女儿就这么记住了。
周佩宁想起林易和她说过的,澜娘聪慧,有自己主意,若是有什么想做的事情不出格的情况下能答应就答应,大嫂也说过不要太过约束孩子,便松口了。
“好吧,你去找花匠栽上吧。”周佩宁说道。
见周佩宁同意,林安澜高兴起来,说道:“我自己栽,以后也都我自己来浇水照料,不用别人管。”
开玩笑,花匠又怎么样?他知道地瓜要怎么种吗?
周佩宁笑道:“那你可要认真照料哦,别等它们枯萎了哭鼻子。”
“才不会呢!”林安澜傲娇冷哼。
“我以后要收集更多的植物,把院子种满。娘,先不和你说了,我去了。”林安澜说完就跑出房门。
周佩宁:她怎么感觉女儿越来越好动了,难道是和村里女孩们一起玩造成的?
不过好动归好动,该有的礼节还是有的,现在也不用纠正。
又想到林安澜手里拿的草,以及她说的要把院子种满,脑补了一下各种丑植物长在一起,不禁打了个寒颤。
那画面太美,她不敢看啊!
林安澜来到她将来要住的院子,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拿起锄头挖了两个坑,将不知名草和红薯秧种上,又让莲心去给她找水过来。
看莲心走出去,她赶紧又挖了几个坑,将玉米种子和长了芽点的土豆块种下。
院子里除了这里不见半分绿色,林安澜盘算着明天去挖更多野植回来种上。
一院子的植物,偶然有几种是能吃的粮食,总比就四种植物,三种都能吃要强吧!
她上次在村子另一处山脚看到了还未开花的野蔷薇,准备挖回来几株种在院墙边。
其实书斋花园里也有许多可以挖出来的,但是一口吃不成个胖子,慢慢来吧。
莲心拎了一桶水回来,还拿了一个瓢来舀水。
刚下过雨,土地是湿润的,不需要浇太多水。林安澜随意舀了点,看似随意的一泼,其实刚种上的都有浇到。
做完这些,林安澜放下瓢拍拍手,潇洒离开去吃午饭。
次日林安澜带回来几株野蔷薇和正开着花的迎春以及其它几种不知名的草种在院子里,周佩宁见了松一口气,虽然还是有野草,但总比她想的要强多了。
一场春雨一场暖。
连续晴了两天,温度也一日日升高,偶尔刮风也只是微风,太阳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林家终于开始了林安澜所期盼的晒书活动。
太阳出来,到了合适的温度,林易开始指挥人搬书出来。
林安澜留下一句“大伯和大伯母那边人少,我去帮忙”就跑去了东院。
林易无奈摇头,单论林家主人的数量,东院确实比西院少两个,但是他们有下人帮忙啊!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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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安澜这么个小不点,又能帮多大忙。
左右也不指望林安澜出力,林易也不管她,自己也上手搬书。
林安澜来到东院,直接往吴月皎的书房方向跑。这里也正在往外搬书。
林安澜来到正在将书一本本摊开的吴月皎身边,帮忙摊书。
看看搬出来的书数量,还有一半在里面,林安澜低头翻书,眼角余光注意着陆续从屋里搬出来的书。
那本册子被她放在了角落里,还是书架最底下,应该是最后出来的。
所有的书搬出来,林安澜挪到册子所在的一堆旧书前,瞅准时机佯装惊讶:“咦?大伯母,这些书怎么这么旧啊!”
吴月皎刚好摊完一摞书,闻言来到她身边,动手摊起这边的书,说道:“这些书时间长了,书页难免泛黄,但只要书页不破损,不被虫蠹就好,看的时候小心些就是了。”
林安澜乖巧点头,去一边摊另一摞,将含有册子的那摞留给吴月皎翻。
没一会儿,吴月皎惊呼一声,说道:“哎呀,这本书怎么这么破旧了?”
林安澜赶紧过去看,果然是那本册子。
吴月皎蹙眉翻开册子,见有几页还有撕开的口子,更觉心疼。又见书页中夹着的泥土,小心翼翼地用手拂走。
吴月皎喜洁,却能毫不犹豫得去弄书上的泥土,丝毫不见嫌恶,可见的确是爱书之人。
吴月皎一页页翻着书检查,一开始注意力都在书本的破损程度上,并没有注意这是本什么书,突然翻到带有插图的一页,上面画着的衣物色彩鲜艳,纹样复杂华丽,若是件真的衣服,恐怕京城那些贵女们会一掷千金来买。
注意到插图,吴月皎顿时一怔,这才想起去看书的内容。
合上书,发现竟然没有书封,再细看第一页,内容是大致介绍了一种名为“缎”的丝织品。
缎?吴月皎看着这个字,初识此字,解释为‘履跟帖也’,也就是指缝贴于鞋跟的革片、丝绦之类的。
但看这页所写的缎,似乎是一种新的丝织品种类。
吴月皎再往后翻。后面都是用简洁明了的文字来记录缎的织造方法。
她怎么会有这样的一本书?吴月皎不禁疑惑,而且这么多年了她对这书毫无印象。但是看看满院子的书,她又不太确定自己全都看过。
吴月皎没了晒书的心情,拿着书回了房间仔细研读。
林安澜见大伯母拿了书回房,放下心来。她的任务已经完成,剩下的就是等结果了。
其实这本书是林安澜要给周佩宁和吴月皎两个人的,但她也不保证大伯母拿到书会不会找她娘一起来做。
原本是想放到周佩宁的书箱里等她发现的,结果她娘的书太少了,很容易露馅,无奈之下才给了吴月皎。
林安澜已经想好了,如果她大伯母没有找她娘来合伙,而是自己做了这个生意,林安澜就再找其他的生财法子给周佩宁。
目的已经达到的林安澜没有立马离开,而是帮着把书都摊开才回去。
今天还没去她的小院里看种下的植物呢,那三种作物很重要,可不能不小心养死了,她得每天都看一回才放心。
30. 虞歌行
林安澜注意着吴月皎的动作,某日见她拿着册子来找周佩宁,两人单独在房间里聊了许久,之后也没什么大的动静,只偶尔见有下人向他们禀报什么事,比之前要频繁许多。
林安澜注意到这点,悄悄听了一耳朵,确定两人在为织造坊做前期准备,放下心来,不再特意关注。
天气转暖,野菜不多了,村人便专门忙起田里的事,林安澜也从每天都出门变成隔三差五一趟,小院里的植物也丰富起来,看似杂乱什么都有,其实除了那些带回来充数的野草,其它都是按照植物本应该种植的方法来栽种的。
不再需要日日出门,林安澜清闲许多,心态也随之放松,才有了心情去看先前在躺椅下发现的小说。
看前面几章,人物个性鲜明,剧情流畅,节奏轻快。林安澜觉得,如果后面情节写得好,确实是一本好的小说,便带着愉悦的心情继续看。
几天后,静心书斋里,林安澜盯着《虞歌行》这本书发呆,良久才叹口气。
一开始看书,林安澜还是抱着放松的心情看的,然而看到三分之二,逐渐觉得不对劲,加班加点把它看完,最后就有了这样的画面。
先来介绍一下《虞歌行》这部小说的内容吧。
小说故事开头在京城,主要人物有三个,大部分是以女主萧梦歌的视角展开。
萧梦歌是太医之女,得父母宠爱,传授医术。长大后想积累医术经验,遂女扮男装在街上摆摊看病。
偶然一个事件中结识一文一武两个少年郎,三人在认识当天就结拜为兄弟,成为铁三角。
这两个少年郎各有所长,文的那个足智多谋,带着二人用智慧化解危机,此人便是小说男主楚承运。
按照套路,另一个会武的就是男二了。
男二周飞昂武艺卓群,需要动手的事情交给他只管放心。
按照年龄排序,男主为长,女主为次,男二最末,以兄弟相称。
三人小队在京城闯荡,经历了各种惊险刺激的事件,查明不少案情。
一次意外,男二发现女主是女扮男装,不可控制地喜欢上了她,而女主早就对男主暗生情愫。
男二察觉这一点,想要为自己争取,便单独约女主出来表明心意,结果自然被女主拒绝。
经过男二这一遭,女主决定向男主说明真相,但两人还没来得及见面,男二先来向女主传递了坏消息。
原来,男主真实身份竟然是当朝太子。宫中突遭变故,皇后被打入冷宫,废除后位,身为太子的男主也被废掉,贬到鸟不拉屎的岭南义州做郡王,后日便要启程。
女主听到这个消息,没有多少犹豫就下决心要跟男主一起走,男二百般劝阻无效。
不顾家人的反对,女主简单收拾了行李,从家里逃出来和男主会和,得知女主身份的男主感动不已,不愿她跟着受苦。
二人一番拉扯,最终男主妥协,带着女主前往义州。
距离京城十里的长亭,男二早已在等待与他们告别。
三人把话说开,女主这才知道男二是当朝周大将军的幼子。大将军带着几个儿子常在塞外,仅把女眷和幼子留在京城。
对于男二的身份,男主早就有所猜测,所以并不意外。出于这段时间的兄弟情,男主告诉男二,皇帝对大将军有所提防,并不完全信任,让他早做打算。
和男二告别后,男女主跋山涉水来到义州,这里百姓食不果腹,度日艰难,还常被瘴气所扰,过得苦不堪言。
男主决心治理好此地,女主便开始行医,免费为百姓医治,还配置出了治瘴气病的药方。
在这里,两人度过了辛苦但温馨平淡的两年,感情也突飞猛进,私定终身。
在他们的努力下,义州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百姓安居乐业。男主女的生活也步入正轨。
两年后,京城突发旨意召男主回京,催得紧,却并没有说为何事。
这就不得不提男主当初被贬来义州的缘由。
当今皇帝娶男主母亲前有一个早逝的王妃,原王妃生下了三个孩子,二儿一女。
生下小儿子时难产,强撑着一口气缠绵病榻半年后撒手人寰。她留下的三个孩子只有女儿一直健康平安,顺利长大成亲生子,那两个儿子则出了意外双双殒命。
男主母亲被贬入冷宫,便是宫中贤妃给皇帝递了证据,表明当初那两个儿子的死是男主母亲下的手。
皇帝对原配用情至深,对此勃然大怒,若非男主外家在朝堂上拼命力保,恐怕就不只是废后打入冷宫这么简单。
皇后被废,母族也受到牵连元气大伤,男主的太子之位便岌岌可危。
尽管前头两个儿子死时男主还未出生,皇帝还是毫不留情地废了太子,将人贬到义州。
出事后,男主一开始也被禁足东宫,出发前连见一面自己母亲的机会都没有求到。
他相信自己母亲不会做出这种事,但远在义州,被勒令无诏不得离开,他即便想要查清真相为母申冤,也无计可施。
收到旨意,男女主一路风尘仆仆回到京城,还未去拜见皇帝,先被带去见了母亲。
男主母亲此时已经算是强撑着一口气等男主回来,见到男主,没说多少话便去世了。
原来是寿安公主也就是皇帝原配之女查清了真相,害死她两个兄弟的是贤妃,还了男主母亲清白。
说起贤妃,她是在皇帝原配还在世的时候便入了皇帝后院,还生下了一子一女。
皇帝登基时,男主还没出生,被立为皇后的男主母亲只生下了两个女儿。
贤妃母族联络大臣向皇帝施压,要立贤妃之子为太子,毕竟皇帝当时只有这一个儿子。
皇帝便下旨让贤妃之子住进了宣徽殿,配备了太子三师规模的老师,虽然并未正式入住东宫,也没有册封太子,但这些动作已经有要将他立为太子的苗头了。
但不过三月,皇后有孕的消息传出,局面又有些僵持,朝内外都在等皇后产子,看是男是女。
最后,男主出生,朝廷分为两派,一派认为皇帝有了嫡子,自该立幼子为太子,另一派则认为男主还小,为稳定朝局,当立贤妃之子。
事情一直没有定论,直到男主渐渐长大显露聪慧,朝中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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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人多了起来。到男主八岁时,皇帝给他起名为承运,立为太子。
而贤妃之子依旧是亲王,早就被移出皇宫,只是也未曾让他去封地上,在京城建了王府居住。
这便是男主成为太子的过程。他八岁成为太子,十八岁被废,如今母亲的冤情得以昭雪,也不知前路为何。
寿安公主查明真相呈给皇帝,皇帝便把男主母亲从冷宫接回了皇后居所蓬莱殿,但她此时已经油尽灯枯,撑不了多久,唯一心愿便是见儿子一面,这才有了男主被召回京城的旨意。
母亲去世,即便自己又被封为亲王,留在京城,男主依旧深陷失去母亲的痛苦悲伤之中,好在有女主的陪伴,有些安慰。
之后便是两人在京城相互扶持,无论多么困难的境遇都不放弃,在男二的帮助下平定了发起叛乱想做女皇的寿安公主,最终男主登基,立女主为后。
简单总结,这其实是一本披着权谋皮的甜宠文。写男女主相处的日常要比朝堂线多许多,林安澜很轻易能感受到这些事情发生,只是为了促进男女主的感情发展。
但权谋的地方逻辑也还算严谨,登场的人物性格鲜明,反派也没有多么降智,读下来确实观感很好。
林安澜是什么时候觉得不对劲的呢?大概就在男女主这边在京城安定下来,男二那边又出了事的时候。
男二父亲周大将军戍守边关,吐蕃突然进犯,与内贼里应外合攻下两城。
大将军反应及时,带兵平定,夺回两城后又与吐蕃大战几场,尤其最后一场战事延续许久,最终吐蕃退兵,周家军惨胜。
之所以称为惨胜,是因为这场仗虽然消耗吐蕃一半兵力,吐蕃元帅也被大将军一箭射死,但他们自己也损失惨重。不仅兵丁数量锐减,为将的周家儿郎死的死伤的伤,大将军也受伤颇重,引发旧伤,不治而亡。
消息传来京城时,派来的传信兵说在边关的周家人仅有男二的三哥幸运留下一条命,但双腿残疾,后半生都不能再站起来。
男二深受打击,回京的三哥告诉他,父亲临终前有一心愿未了。
约在三十年前,周大将军的姑姑所嫁林家男丁被抄斩,女眷幼子判了流放,却在途中都丧了命。
大将军一直想查清真相,还林家清白,但直到临死,都还未达成,颇有些死不瞑目。
男二便振作起来,誓要完成父亲遗愿。但他打架没怕过谁,查案这事着实不擅长,便去找了男女主。
本来,在知道男女主在一起之后,男二是不再想见到这两人的,当年送他们去义州便说过是此生最后一面。
就算他们回京,男主封了亲王,在京中炙手可热,他也没去和两人见一过一次。男女主都来找过他,全被拒绝见面。男主自有皇族傲气在,除了女主他不会对其他人委曲求全。女主知道男二对她的心思,虽然遗憾失去了朋友,但也不好再继续纠缠。
这种情况下,男二和男女主的关系降至冰点。
为了完成父亲遗愿,男二违背曾经立下的誓言,承诺若是男主帮他这一回,日后便效忠于男主,为他鞍前马后,可谓是放下一身傲骨。
31. 谁重生了?
书中三人一起查案的剧情算是一个小高潮,三年未曾见面,查起案子来还和当年一样默契,互相配合终于找到证据为林氏翻案。
三人找到证据呈于御前,皇帝下旨彻查林氏冤案,将事情来龙去脉调查得水落石出。
男二在林家旧宅为含冤而死的九口人设灵位,林家仅存的外嫁女听说后赶来京城吊唁,这段剧情在书中写得很仔细。
那外嫁女的姓名在书中有写,名为林安淑。
林安澜就是看到这觉得不对劲的。林安淑?她大姐不就叫这个名字吗?
或许是巧合,她想。
然而再往下看,男二设了灵堂,为林家人补办葬礼。除了林安淑,还有一些故交从各地赶来,期间提及了林家几个人的名字。
林智,林易,林滔,林演…
林安澜重看好几遍,确定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的确不是巧合。
林智是他大伯的名字,林易是她爹,林滔林演是大哥二哥…
还有在林安淑之后赶来的外家姓吴,是她大伯母的娘家,还有和她娘一个姓氏的周家…
一桩桩一件件放在一起,足以证明,这书中所写被冤死的林家就是她家!
林安澜顾不得想那么多,飞速浏览之后的内容。
但后面就没有林家什么事了,毕竟这书是围绕男女主展开的,和林家有关系的是男二周飞昂,而男二在此事过后就去了边关,继承父志保卫边疆。
小说到这里也就接近尾声了,后面内容便是寿安公主叛乱,控制宫城和皇帝,意图登基为女皇,京城一片混乱。
最紧要关头,男二带着军队赶到,协助男主平叛,寿安公主计划落空。
经此一事,皇帝身体大不如前,又立男主为太子,两年后驾崩,男主登基。正文完结。
至于男二则在番外里被提及,镇守边关多年都未回京,其它情况一概没写。
看完全书,林安澜又翻到主角三人为林氏翻案那部分细看一遍。
整理一番思绪,林安澜捋清楚她家和书中人物的关系。
除了书中着墨不多的林安淑以外,男二周飞昂的关系与她家最为紧密。
男二父亲周大将军要叫周佩宁姑母,那她娘就是男二的姑祖母。论理男二要叫自己一声表姑。
书里她唯一见过真人的,只有男二父亲周大将军,也就是她大表哥。
关系梳理好,林安澜产生两个问题。
第一,按照书里时间线,大虞朝几年后会爆发被称为“严氏之祸”的叛乱,她爹林易就是在这个时候被污蔑与叛党勾结,以至于全家丧命。
可问题是,她爹在回乡之前就已经和家里人说过不再回长安做官了,和书里写的不一致。
当然也有守孝过后因为各种原因她爹和大伯还是去做官的可能,这一点暂且放下。
但书中提过,皇帝下旨为林氏平反,按照林家当初被抄没的田产价值置办了差不多的产业还给林家,林安淑还说等自己再有了孙子,就让他姓林承继林氏香火。
据林安澜所知,她家在长安的产业除了宅子已经卖了个精光,即便是她爹和大伯去了长安后又置办的,但长安的地哪是那么好买的?仅两年时间,要置办和原先差不多的产业,基本不可能。
那她爹和大伯为什么不和书中所写一样去做官而是回乡种田呢?
林安澜脑中闪过一种可能。
有人和她一样是穿越的?或者是重生?
家里人说话做事都很符合这个时代,对她偶然说出的偏现代的话也只是表示不解。如果非要选一个,林安澜更倾向于重生。
从这个方向,林安澜拿纸笔将家里人的名字一一列出来。
几个哥哥先排除,最大的林大郎也才十七岁。林安澜不觉得他们能有这个能力让身为长辈的林智林易决定放弃官位。
剩下的四个人,林安澜又划掉周佩宁和吴月皎的名字。
根据林安澜的观察,即使爹娘和大伯大伯母相处和睦恩爱有加,家里的重要决定权还是在她爹和大伯手上,娘和大伯母的意见只能作为参考。
况且林安澜还记得,是她大伯和爹商量好了后才在饭桌上说起,当时大伯母和娘的反应很是惊讶不解。
所以,若真的有重生者,必定在她爹和大伯之间。
林安澜想了一下,把林易列为第一嫌疑人,林智次之。
林安澜放下笔,觉得自己也不能这么绝对,万一真就这么巧,她爹和大伯能耐大,回京两年就能拿下这么多田产呢?
林安澜觉得自己还是要多观察下家里人,尤其是她爹和大伯。就算看不出个所以然,等到守孝期过,看她爹和大伯有没有和书中所写回京出仕就知道了。
林家的祸事尚在几年之后,就算真的会发生,她现在都知道前因后果了,肯定会提前躲过,哪怕向家里人暴露一些秘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全家下狱被诛。
第一个问题尚不能完全确定答案,林安澜转而思考第二个问题。
她注意到,书里所写男二周飞昂为林家设立的灵位是九个,原书描述了周飞昂看着灵位的画面:‘姑祖母姑祖父,姑祖父的兄长嫂嫂,林家五位表舅,共计九位被冤死的亡灵,九泉之下应当得以安息了。’
九个灵位,这个数目不对,加上她,应该是十个才对。
但书里明确写了九个分别都是谁,里面没有提及一个叫林安澜的小姑娘。
当朝讲究罪不及外嫁女,大姐林安淑就是因为这个没被牵连。但是按照书里所写的时间,林家出事的时候她林安澜才九岁,怎么也不可能嫁出去吧!
那为什么被杀的人中没有她呢?书里没有她一丁点儿的描写。
除非她在书里的那个世界是不存在的,林易和周佩宁只有三个儿子,没有女儿,林家除去林安淑就是九口人。
林安澜记得,自己刚穿越过来时刚刚出生,应该不存在自己挤走这具身体原主灵魂的情况。
至于自己为什么穿越,大虞朝的林安澜和现代的林安澜有什么关系,这个问题她就算想破脑袋也是想不明白的。
即便在科技发达的二十一世纪,也不能给出到底有没有灵魂存在的结论。
假设这世和书中不是一个世界,确实有人重生而改变了这个世界。而她的出现对重生者而言就是一个变故,那她现在的一些行为是不是已经引起了这人的怀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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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安澜惊出了一身冷汗,赶紧回想穿过来后的所作所为。
还好,她算是胎穿,前三年不想接受自己成为一个还需要吃奶的婴儿的事实,再加上婴儿身体睡着的时候多,大多数时候都像提线木偶一般,也很少说话。
就是最近活跃了一些,非要闹着认字读书,还拿了书斋里两本书出来。
林安澜起身踱步,转了两圈后又坐下。
她觉得自己的行为应该不会被太过怀疑,毕竟一直都很谨慎。想到这开始庆幸没用同一种方法给林易和吴月皎送方子。
林安澜在心里告诉自己,之后要更加小心,千万不要露出端倪,家里还有一个疑似重生者的人在。
林安澜想到自己现在在做的事,小院里那些植物,默默决定,还是先着重将红薯种出来吧,土豆和玉米可以先缓一缓,或者移到其他地方,把功劳送给别人。
还有空间里其它植物,暂且先不拿出来了。
林安澜透过窗户看向外面的那棵苹果树,想起她前几天刚吃了一个橘子把果核种在了小院花盆里,纠结一番,还是没能狠下心去挖出来。
这个时代应该也是有橘子的吧,或许只在淮南以及更南的地方生长,但谁又肯定剑南道没有了?是的吧…
现代的四川一带,橘子树也是可以正常生长的啊!
思及此,林安澜也算是知道自己为什么对这个时代有熟悉的感觉了。
《虞歌行》这部小说是架空朝代,但是作者对虞朝的大部分设定借鉴了中国古代某个朝代,而林安澜看过不少这个朝代的历史。
林安澜看看时间,还能在书斋里待一阵子,又翻开《虞歌行》,按照发生的时间一一列下重要事件,着重写了林家的事。
之后,写上自己要做的事情。
一是找出家里到底有没有重生者,若是有又是谁?
二是若书中所写真的应验,她要怎么做才能避免这场灾祸,保住家人?
这么写下来,林安澜思路清晰很多。她前世做事情从来不写计划,向来是随心所欲,事到临头再做决定,反正她也没什么重要的事要做。
这辈子因为带着记忆到了陌生的地方,还想做些事,心里开始有计划。林易也教导过她,一件事情若是想不明白或者怕忘记,可以先记下来。
她这还是第一次在纸上写计划,确实和她爹所说比在心里想好很多。
林安澜写字的手一顿,她突然想起林易经常在书房烧东西,确定是纸张一类的东西。冬天在火盆里烧,天热了扔在香炉里。
她看见了也没怎么在意,但是现在她想到一种可能。
如果一个人重生了,知道前世发生的许多事情,但随着时间流逝这些记忆会渐渐淡忘,所以要赶紧写下来。
如果此人再小心谨慎一些,怕这些内容被别人看到惹来灾祸,又要怎么做呢?
时常回忆着写下来,仔细看一遍再烧掉。如此循环往复,既不会泄密又不会忘记,除了麻烦些没其他毛病。
那么她爹在书房里烧掉的纸上会不会写满了秘密?林安澜越想越有可能。
林安澜对林易是重生者的怀疑又加重许多,今后要好好探查一二。
32. 下田插秧
天气逐渐转暖,早些时候播撒的稻谷长成秧苗。到了谷雨这天,农家陆续开始插秧。
林家湾主要种植小麦和水稻,只挑贫瘠的下等田种些豆子。
对于主要收入来源的麦田和稻田,农家无比看重。小麦早已种下,此时正是抽穗关键期,再赶上水稻插秧,家家户户几乎见不到闲人,小孩子也不能随心所欲地玩耍,而是要帮家里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林智和林易商议一番,决定让家里孩子们放下书本,也走到田里去插秧。
对此几个孩子态度不一。
林大郎有些不情愿。他考入国子监不过一年便因守孝回乡,请了一年的假,今年八月守孝期满,便要自己去长安继续读书。
做国子监的学生不是那么容易的,时常有考试给众人排名。
那些凭父祖辈官职恩荫进来的对这不当回事,但那些上进且要读出名堂的对每次考试都很看重。
林大郎想,他八月中旬除服,到长安怎么也得九月份中下旬了,年底十二月便要岁考,若是成绩不理想,他怎么有脸往家里送信呢?
抱着这样的想法,林大郎读起书来丝毫不敢怠慢,尝尝挑灯夜战。
对他来说,读书的时间都很紧张,又哪来空闲去田里插什么秧?
对此林智则说:“我年轻时和你一样,恨不得十二个时辰都用到读书上,有段时间读书读得看什么都恍惚,仿佛入了魔。你祖母知道了强令我出门散心,不准摸书本,这才好了些。之后我便懂得张弛有道,虽然依旧刻苦,却会每日留出时间活动,一些时节的活动我也参加,后来依旧是一举得中进士。是以适当休息放空还是很有用的。依我看,你们兄弟当中,就你最该下田去插秧。今日你便插够一亩地,否则不准回来。”
得了父亲的命令,林大郎也只能照做。
其他人倒没有不情愿,但也只是觉得这事没做过,感到新鲜,所以跃跃欲试。
最高兴的莫过于林五郎。
对他来说,只要不让他读书,做什么都开心,也不管下地干活累不累。
就这样,一家子包括吴月皎和周佩宁都换上一身短打出门往田里去。
这时候天气已经有些热了,林家的地里招来的长工短工们正干得热火朝天。
年后入春土地开化,到处都在耕地,林家湾牛少,林易便让福顺耕完自家的地后把牛借给村里人用。
借牛不收钱,用人工来抵。用一天牛,农忙时派一个壮劳力来做一天活即可。
这明显是林家吃亏。要知道一头牛可以抵得上三四个壮劳力呢!还只需给些草料来喂牛,不用出粮食。
此时地里插秧的便有先前借牛的人家。
林易找到正在分配人手和秧苗的福顺,让他找人来教他们插秧。
不多时,众人纷纷脱鞋下田。
水田不如旱地好走,若是穿鞋下田,保准不多时两只鞋子就会陷在里面,还不如现在就脱掉,还能让鞋子保持干净。
林安澜戴着顶遮阳的小草帽站在田埂上,看几个哥哥陆续都下去开始弯腰插秧,蠢蠢欲动。
周佩宁拉住她说道:“澜娘,你别下去了,怕是走不动。”
离他们比较近的一个村人听到,直起腰笑道:“说的是呢!我们这些大人有时候不小心还会站不稳呢,四五岁的小娃娃没有下水田里的,怎么也得八九岁上了。”
刚下来就没站稳差点跌倒的林五郎扶着教他的长工,转头对林安澜喊:“妹妹,你千万别下来,会摔!”
林安澜往别人家的田里看去,确实没有她这么大的小孩下地插秧的,又有林五郎的前车之鉴,便歇了心思,乖乖蹲在田埂上看别人忙碌。
周佩宁对吴月皎说:“大嫂,咱们也下去试试?”
她看林易林智两个已经做得有模有样了,已经走到这块田的尽头,身后两排秧苗越来越整齐,也想下去尝试尝试。
吴月皎想下去,洁癖又有些发作,不想弄得腿脚上都是泥。
心里纠结一番,说道:“你先去吧,我和澜娘在上面给你们递秧苗和水。”
周佩宁也不劝,挽起袖子和裤腿,脱掉鞋子准备下去体验。
林安澜见大家都看到了也没什么异样表情,就连出身小世家规矩最多的大伯母都没说什么,还帮她娘拿鞋子,心道这个时代还算开明,不像她知道的有些朝代,女子的脚不能被外男看到,否则就会被指责为不贞洁,有的甚至要为此失去性命。
幸亏她没穿到那样的时代,不然真不如一死了之。
周佩宁小心翼翼地下了田,长‘嘶’一口气,片刻后适应了对吴月皎笑道:“幸亏你没下来,水有些凉。”
吴月皎身体较弱,稍微不慎就会着凉风寒,平日里都不敢碰凉水。
林安澜对吴月皎说:“大伯母应该多活动,身体会好。”
吴月皎站得有些累,招来跟着的丫鬟将带来的垫子放在地上坐下,摇头道:“多活动会出汗。”
出汗后黏腻的感觉她很不喜欢。
林安澜说:“出汗可以洗澡,但是不活动身体就会不好。大伯母,我不想你总是生病。”
吴月皎听得心里一软,暗叹还是女孩贴心。
她伸手将林安澜拉到身边,看她这段时间长了不少个子,身上却还是肉乎乎的,脸色红润,看起来健康极了。
再回头看水田里的周佩宁,即使觉得水凉,却还是站住了没上来,平日里也极少生病,心想自己或许确实该多动动,不能整日待在屋里,现在天气热了以后也不用担心吹了冷风,便笑道:“好,我听澜娘的。”
田里走了一个来回的林易直起腰捶了几下,叹道:“农民确实辛苦。”
见周佩宁也下了田,说道:“娘子,为夫来教你吧。”
周佩宁兴致勃勃地凑上前,接过一把秧苗,和林易两人边教学边往前走。
走了一个来回,周佩宁也发出了和林易一样的感叹。
“娘子还是上去吧。水凉,别伤了身子。”林易说道。
周佩宁从善如流,扶着林易的手上了田埂。吴月皎赶忙让仆役送上温水给她冲洗腿脚上的泥。
“若不是在水里站久了伤身,我还能继续。”周佩宁还有些意犹未尽。
“今日便罢了,日后还有机会。我们便在上面给干活的人递水吧。”吴月皎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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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越来越烈,林家几人陆续上来休息,后勤三人组依次递上茶水。
带来的垫子不多,他们一会儿还要下田,也怕弄脏垫子,便学着他人随意坐在地上。
“腰疼。”林五郎捶腰。
周佩宁白了他一眼,说道:“小孩哪有腰。”
要她说,林五郎最应该多做些农活,一天天的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多精力,闹得她头疼。
林安澜捂嘴偷笑,原来不管什么时代,大人都会说小孩没腰。
林大郎率先起身,准备再下田。他可是有一亩地的任务呢,照他这进度,得抓紧了。
林智拦住他,让他再休息一会儿。隔着一个人还能听见他的喘息声呢,着什么急?他家大儿子就是不知道劳逸结合的道理。
“让你们下田,不是为了让你们成为老农,而是多一分体验感悟。你们坐在书桌前读再多的悯农诗都是纸上谈兵,不如真实做一次农活。日后不管你们做什么便都知道农事不易。”林智趁机教导。
他和弟弟虽然下定决心不再出仕,但孩子们日后要不要做官全看他们自己的选择。现在对农事知道的多些,日后真做了一方父母官好歹能脚踏实地,不只会空谈。
众人皆点头,林智也没再多说。他也确实有些累了,还是好好歇会儿吧。教育人的话回家后也能说。
林家湾左右两面靠着大山,山势连绵起伏,树木郁郁葱葱。田野四周各色野花开放,充满意趣。田里除了林家人插下的秧苗有些歪歪扭扭,大部分地方经年老农走过的地方秧苗整整齐齐,看起来赏心悦目。
林四郎看着眼前美景,思及方才下田的辛苦,沉思片刻,张口吟出首诗来。
话音刚落下,几个兄弟率先叫好,都觉得这诗做得好。
林智逐句回味一遍,笑着点头赞赏:“四郎此诗用词虽简,却精准恰当,即便没有见过此景之人闻听此诗也能想到具体景象。最后两句更是妙,四郎的作诗水平在你们兄弟中已经是最高的了。”
林大郎年纪最大,读书年头最长,按理他各项学问是最高的才对,但林大郎听了不仅不生气,反而也觉得他爹说得对。四郎作诗一向有灵气,他知道的典故文章是比四郎多,辞藻会更华丽,却没有四郎这份未经雕琢的自然之气。
林安澜听的是目瞪口呆。她四哥今年才十三岁吧,就能写出这种水平的诗了!
林安澜不会作诗,但作为从小背诗词长大的华夏人,对于诗词的鉴赏水平还是有的。
她觉得林四郎这诗放在现代,完全可以入选教科书。
更难得的是,林四郎并非深思熟虑,坐下来才半刻钟,就张口而出,简直是天才!
林安澜忍不住想把书斋里的诗词精选合集拿出来给林四郎研究,肯定能让他更上一层楼。
但是想到家里疑似还有一个重生者在,勉强忍住这份冲动。
林安澜转而劝自己。
作诗最难能可贵就是宛如天成,林四郎能作出这么好的诗说不定正是因为没看过那么多诗。万一看过后思维被固化,作诗再没有这份灵气怎么办?
那不就成了拔苗助长了嘛,还是先让他自由发展吧!
33. 失而复得
林安澜坐在田埂上,俯身用手撩拨田里的水,突然想到现代有人在稻田里养鱼,不需要特意喂养,等到水稻收割时节,也就到了稻花鱼收获的时候。
割完稻子,把田里的水放干,人们很轻松就能捡到里面养的鱼。
养在稻田里的鱼个头虽然不大,但吃腐烂的草和稻花长大,蛋白质丰富,肉质鲜美,在现代价钱可不低呢!
稻田里的鱼在生长过程中会吃掉害虫,能翻动泥土,排泄物还可成为水稻的养料,净化水质,促进水稻增产。
现代农田需要播撒农药除虫除草,对养在田里的鱼有害,但古代没有化工产品,完全不用担心这一点。
除了养鱼,还有养螃蟹的,也都可以尝试着去做。
至于稻田养鱼的具体实施方法,若在之前,林安澜还会想办法弄本书出来,现在她可不敢轻举妄动了。
所以,还是用语言来引导家里人做这件事吧。这样安全隐蔽,她不会暴露。
至于只有一个设想没有具体实施步骤和注意事项的情况下能不能成功,林安澜就不能保证了。
想清楚之后,林安澜直起身,好奇问道:“水里面有鱼吗?”
林易笑道:“这是田地,而非鱼塘,当然没有鱼了?”
林安澜又说:“但是田里有水,也可以养鱼吧!”
林易摇摇头,耐心解释道:“田地是种庄稼的地方,有水是因为稻谷生长需要大量的水分。”
林安澜说:“种稻谷需要水,和水里可以养鱼并不冲突。”
她爹根本没回答到点子上,或许是没想过水田里养鱼的这种可能性。
林易一怔,不确定地说道:“这水极浅,养不了特别大的鱼。”
林五郎接话道:“可以养泥鳅和黄鳝,河边浅滩就有许多泥鳅,我还和三哥四哥一起去抓了。”
说完突然感觉四面八方袭来几股冷气,尤其身后的最重。转头果然看见自家娘亲沉着脸瞪自己,又左右看坐他两边的三个四个眼神不善,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他迅速往前窜一步,远离人群,低下头没敢说话。
林三郎握拳在嘴边轻咳一声,说道:“我们仨就在最边上看他们抓,没往里走,连裤脚都没打湿。”
林四郎也讪讪点头。
这段时间不只是林安澜常往外跑,她几个哥哥有时候也会在村子里转转。
林五郎正是坐不住的年纪,年节时认识了几个村里同龄小伙伴,经常下了学或者休沐时也会在村子里玩,三郎四郎有时候也和他一起。
一群正调皮的孩子,还是在村里,能玩的东西有限,也就是上树掏鸟蛋,下河摸鱼是百玩不厌的项目,玩儿完还能打打牙祭。
大人们不让孩子下河,但河边的浅滩没什么危险,也就不怎么管。
林五郎自己心虚,去河边玩了,还下水摸泥鳅,不敢让家里人知道,连自己好不容易亲手抓到的泥鳅都忍痛送给了小伙伴,没敢拿回家,也不让两个哥哥说。
本来都瞒过去了,家里没人知道他们在河边玩,谁知道最后还是自己说漏嘴了。
周佩宁打定主意几个孩子出去玩身边还是得跟个下人,虽然在浅滩玩一会儿不是什么大事,但少年郎嘛,什么都敢做,什么都想尝试,万一玩心一起,下了河被冲走怎么办?
林易也瞪了几个孩子一眼,但没说什么,转而思考起在稻田里养鱼的可能性来。
农家除了庄稼地的收成,别的没什么赚钱的方法,如果能在稻田里养鱼,多少是个进项。即便不拿出去卖,自家做了吃也是好的。
就是不知道稻田养鱼需要耗费多少精力去照看,若是占据农人太多时间精力,反而疏忽了庄稼,就得不偿失了。
农家试错成本很高,但他家地多,拿出几亩地来做试验,即便不成也不至于伤筋动骨。
明日就让人去找鱼苗,买一些投入稻田里。小鲤鱼草鱼鲫鱼还有泥鳅黄鳝这类浅水也可生活的鱼,每亩暂且投放个几十到一百尾看看效果。
顷刻间,林易就已经做好决定。此时大家也都休息差不多,纷纷起身继续投身稻田。
农忙时有条件的农家人吃三顿饭,但午食也多是家里女人们做好了饭拿篮子箩筐送到田间,匆匆吃完再继续干活。
林智见状,也让人把饭菜送过来吃。
林家众人都不太习惯这么吃饭,但或许是体力消耗比较大,吃得倒是很香,把送来的饭菜吃了个精光。
午后的太阳热烈,照得林安澜昏昏欲睡。
周佩宁和吴月皎觉得她们出来的时间已经不短,又不下地,再待下去也没什么事可做,不如先行回去。
三人和家里男人们说了声便沿着田间小路往家走。
她们速度并不快,边走边欣赏四周风景,看上去像是在春游。
经过一片麦田时一阵风刮过,云层遮蔽了太阳,失去了阳光照耀的麦子显得愈加青翠。
这景象看在林安澜眼里,让她回想起一件往事。
她那时还在上大学,再有一年就要毕业,学校没什么课,她便随意挑了个地方独自开车去旅行。
自从林父去世,这种说走就走只有一个大致目的地的旅行她已经进行好几次了。
她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偏爱冷门偏僻的小城和乡村。
那日和今天一样正好是谷雨,但和今日艳阳高照不同,她去的地方是个阴天。
她开车经过一个村子,见那里风景正好,停下来在村中漫步。
途径一片麦田,听见几声‘哼哼唧唧’的声音,便顺着声音拨开麦子,在里面找到一只黄色的小奶狗。
原地等了半天,没等来小奶狗的妈妈,再问过村里人,知道这种在路边的小狗是无主的,她就把狗抱走自己养着了。
因为这件插曲,她中断旅行计划提前返程。
这只小狗便是直到穿越前都一直陪伴着她的阿金。
林安澜大学期间就搬出宿舍自己住,林父去世后更是一个人。家里请的帮忙搞卫生的阿姨和照料花园的花匠并不住在静心书斋,只白天固定时间来工作。
林安澜在家的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只有狗狗阿金的陪伴。虽然她独居也并不感觉寂寞,但阿金的存在确实给她带来很多愉悦和心理慰藉。
在她看来,阿金就是她的家人。
来到大虞朝,再次进入静心书斋后,怎么也没找到阿金,对她来说像是丢掉了身体的一部分一样。
林安澜思绪从回忆里抽出,抬头看看依旧被云朵遮住的天空,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
或许是她太想念阿金了,以致于有了幻觉,总觉得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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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若隐若现的‘哼唧’声,和那天遇到阿金时听到的声音别无二致。
林安澜往前走了几步,这声音越来越明显,不住地往她耳朵里钻。
不对!
林安澜顿住脚步。
不是幻觉,确实有狗狗的声音。
林安澜凝神仔细听着,辨别了声音来源,挣开周佩宁拉着她的手连忙往那边跑。
和前世相同的情节,林安澜拨开密集的麦子,看到了一抹黄色。
她眼前一亮,伸出颤抖的手将小狗抱起,翻来覆去仔细打量。
一模一样,这只小狗和阿金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林安澜将小狗的头朝向自己,小狗眼睛看到她的脸,先是愣住,‘哼唧’声停止,上下看林安澜,好像有些不确定,又动动鼻子,使劲嗅了嗅,才仿佛确认了什么,‘哼唧’声加大,四肢乱动起来,好似想往林安澜身上扑。
林安澜几乎要哭出来了,将小狗使劲抱在怀里,喃喃道:“你是阿金对吗?对吧!你认出我了!太好了,太好了!”
说着,再也忍不住,留下了眼泪。
只有阿金看到她会这么激动,即使她变小了许多,它还是认出她了,所以这确实是她的阿金。
太好了!阿金和她一起穿过来了,虽然变小了,成了他们初见时的模样,但确实是阿金。
吴月皎和周佩宁走过来,见林安澜捡了只小狗,才松了口气。
原来是听到了小狗声音才跑过来的,人没事就好。
紧接着,又看到转过身的林安澜脸上带着泪水,面上流露出担忧,赶紧问道:“怎么了?为什么哭了?”
周佩宁心想不会是被狗咬了一口疼的吧,赶忙将林安澜从田里拽上来仔细检查,没有见到牙印和伤口,犹不放心,问道:“澜娘,你被咬了吗?”
林安澜赶紧腾出一只手擦眼泪,拼命摇头,笑容爬上脸颊,说道:“没有,我是太高兴了!娘,我要养它!养阿金!”
周佩宁看着女儿的笑容,虽然不知道她在高兴什么,但确实不像是因为疼而哭的,放下心来,才有空去看女儿怀里的小狗。
阿金很通人性,仿佛知道周佩宁和主人的关系,抬起头看她,尾巴摇得欢快。
阿金是只黄身白面的中华田园犬,就是现代农村非常常见,经常被起名为大黄的犬种。
而中华田园犬总被人们开玩笑说是燃烧颜值长大的狗。
虽然阿金长大了依旧很好看,威风凛凛,帅气非常,但小时候也是非常可爱的。
周佩宁一下子就被萌住了,伸出手小心地摸了把狗头,见阿金没躲反而尾巴摇得更加欢快,立马点头道:“可以啊!”
林安澜欢呼一声,侧头用脸和阿金贴了贴。
吴月皎一直在看,并没有上手,笑道:“很可爱的小狗,阿金是你起的名字吗?”
林安澜点点头。
“回家后先给它洗个澡吧,看看身上有没有跳蚤。”吴月皎说。
知道她是洁癖发作,林安澜也不在意,点头往家的方向快步走:“回家就洗。”
林安澜的步伐比之前快多了,她也不是着急给阿金洗澡,只是想找个只有他俩的地方和阿金说悄悄话。
看到林安澜急不可耐的样子,吴月皎和周佩宁相视一笑,也加快脚步跟上。
34. 别是有主人的
匆匆回到家里,周佩宁让莲心看好林安澜别被狗抓伤或咬伤,就不再管。
林安澜跑回房间,让莲心去给她打水,等人走后,把阿金放在地上,蹲下来和它低声说话。
“你真的是阿金吗?”林安澜不确定地再问一遍。
小狗‘哼唧’一声,摇起尾巴原地转了三圈。
林安澜眼眶发热,忍不住又要流下泪水,抹了一把脸,硬生生控制住,她高兴地又把阿金搂在怀里。
原地转圈是阿金喜欢做的动作,经常是转三圈就停,不会多也不会少。
林安澜从静心书斋里拿出阿金喜欢吃的小零食鸡肉干,闻到味道的阿金使劲往她的手里拱。
嘴巴碰到到鸡肉干之后,阿金努力咬了几下,又吐了出来,鸡肉干除了变湿以外没其它变化。
林安澜看看不甘心还要再咬上去的阿金,赶紧将鸡肉干收起来,说道:“我忘了,你现在还小,牙都还没长齐呢,吃不了肉干。等会儿我给你拿奶和罐装汤喝。”
阿金本来就很通人性,林安澜的话它能听懂七成,只是一些特别复杂的还需要林安澜多说一遍,连说带比划它才能弄懂。
现在身体变小了,却好像更聪明了些,林安澜说完这些它就不再四处找消失的鸡肉干,静静趴在林安澜怀里,时不时用脑袋蹭蹭她的手。
林安澜说:“你是不是在好奇我是从哪里拿的鸡肉干,又把它放回了哪儿?等没其他人的时候,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阿金歪头眨巴几下大眼睛,哼唧两声,表示回应。
没多久莲心就端着装满水的木盆回来了,在屋里腾了片空地给阿金洗澡用。
两人一起给阿金洗澡,林安澜驾轻就熟,莲心不太熟练,有些手忙脚乱。但即使有些不舒服,阿金一点都不反抗。
莲心注意到这一点,惊讶道:“这狗真乖,一点儿都不挣扎。”
林安澜心想,这可是她的阿金,是最乖最懂事最忠诚的狗狗。
洗完,莲心拿了方新的巾帕给阿金擦水,林安澜便抱着它到门外廊下晒太阳。
等到阿金身上湿气全部散尽,林安澜对莲心说要午睡,抱着阿金回房放下床帐。
莲心见她要和狗睡一张床,劝了几句。
林安澜说道:“没关系的,阿金很懂事,不会在床上乱尿。”
阿金哼唧几声以做回应。
莲心愣了一下,这狗真能听懂人话不成?
她发呆的间隙,林安澜已经抱着阿金躺下了,莲心也没再劝,悄悄退到外间拿起针线笸箩,心里琢磨着还是做个狗窝吧,总不能一直让阿金睡在小姐的床上。
林安澜抱着阿金,心里默念‘带阿金进去’,下一息她进入静心书斋,阿金成功跟进来了。
阿金被突然转换的场景惊了一下,四下观察,见是自己熟悉的地方,从林安澜臂弯中跳到地上,朝着院子方向奔去。
那里是林安澜专门找人给它建的木质小房子,虽然她住的别墅里也有狗窝,但是阿金晚上还是最喜欢睡在院子里。
林安澜跟过去,阿金正在窝里来回的撒欢。
林安澜笑着说:“是不是很惊喜!我们在异时空竟然还能来到这里!”
阿金跑到她面前原地转三圈来表达赞同,惹得她哈哈大笑。
林安澜来到别墅存放狗粮的柜子前,挑了几样小奶狗能吃的食物拿给阿金。
不知道在她捡到阿金之前,它经历了什么,有没有饭吃,又或者是它一过来就碰见了她,总之阿金吃得很快,不一会儿小半盆奶就见底了。
这饭盆可是成年的阿金用的,小半盆对小奶狗来说已经很多了。
阿金还有些意犹未尽,还想让林安澜再倒一些,被她拒绝了。
林安澜抬起阿金的两只前爪,轻轻拍了拍鼓起来的小肚子,说道:“不能再吃了,你现在是只小狗,吃太多会撑到的。”
阿金委屈地哼唧几声,见林安澜坚定不给,开始收拾饭盆,没有心软的迹象,也不再叫,跑到窝里趴下准备睡觉。
林安澜也不管它,边哼歌边刷狗盆,洗干净后仔细擦干在放回原处,看阿金已经睡熟,甚至打起了小呼噜,又看了一会儿才离开。
嗯~现在也不想看书,还是出去睡个午觉吧。
林安澜出去后,睁开眼发现没有阿金的身影,惊恐了一下又赶紧进去书斋,看阿金依旧在狗窝里睡得正香才松了口气。
阿金原来不是和她一样,进静心书斋后外面能看到身体,而是直接消失不见。
林安澜没办法探究这其中的原理,默默记住这一点,不要一不小心在别人面前表演‘大变活狗’。
林安澜抱起阿金,把它带到外面去睡。
突然的变动让阿金警觉一瞬,见是主人在抱它,又放下心来,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和姿势又睡去。
林安澜手里摸着毛茸茸,睡了个极舒服的午觉。
下午自然也是和阿金玩了,一下午连院门都没出,小院的植物都没去看一眼。
日落时分,林智林易终于带着几个孩子回到家。
这一天劳作下来,每个人都很疲惫,匆匆洗澡吃了晚饭,稍微站一会儿消化腹中食物,没那么饱了就赶紧躺床上休息了。
因此,直到次日早上,林易才知道林安澜回来的路上捡了只小狗。
看着可爱聪慧的阿金和兴奋的女儿,林易悄悄叫来望湖,让他去村里打听谁家丢了小狗,找到狗的主人,给些钱把狗买下来。
这时林安澜正在院子里和阿金你追我赶地玩闹,不知道她爹的动作。
听了全程的周佩宁问道:“阿金是我们在麦田边捡到的,离村里人家居所还有一段距离,这么小的狗应当跑不了那么远吧!阿金应该是野狗生下来的。”
林易摇头道:“林家湾一带没有猛兽,山上顶多有些兔子竹鼠一类的小动物,村民少肉食,看见野狗会抓来吃,是以这一带都很少见野狗出没。这小狗兴许是被母狗带出来放在麦田里的。”
周佩宁好奇问道:“为何要带出来?”
林易解释:“动物虽和人一样有爱子之心,但狗一窝就能生下七八只,有的不得母狗喜欢,或者母狗奶水不足,便会把其中的一两只赶出家门。”
周佩宁皱皱眉头,又问:“既然是被赶出来的,就是不要的狗,还去找主人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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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易说道:“这狗落在咱家就是宠物,在农家若是不养来看家护院,便会被端上餐桌,对他们来说这是难得的肉食。若是狗主人是蛮横的,知道狗被咱家捡走,再上门来讨要,咱家不占理。倒不如我们先找人,拿钱买下就是,也少生事端。”
周佩宁觉得丈夫想得太多,她觉得林家湾村民们都还不错,没多少喜欢惹是生非的。
林易又说:“不仅是咱们村子,也可能是附近村子村民的,咱们对外村人了解甚少,万一就有那不讲理的呢?”
周佩宁这才不说什么,她不会吃狗肉,但也没办法阻挡别人吃。况且村民们只是因为这是肉食,而不是单纯喜欢。对缺衣少食的农家人,她没办法太过苛责。
“把狗买下之前,可千万别让澜娘知道这小狗原先有可能被吃掉,看,她多喜欢阿金。”周佩宁透过门外看女儿。
林易点头,他就是怕女儿不高兴才避开她让望湖去办这件事。
林家湾没几户养狗的人家,望湖走过一遍,都说没有这么大的小狗,有个人和他说,这个时候母狗下崽的极少,怀孕的倒是多,因为开春后狗会开始发情□□,大约三个月产崽。
按照望湖描述的阿金的大小,估摸着有两个月大,推算下来母狗在冬天怀孕,不太符合狗的自然习性。
在林家湾没有收获,望湖又跑了附近几个村子,依旧没有找到阿金的原主人。
傍晚望湖回来复命,林安澜这才知道她爹今天让人去给阿金找主人去了。
望湖带了人回来,正是和望湖说母狗下崽规律的村人。
此人名为林发,农闲时挑着担子做起走村串户的货郎生意,赚些辛苦钱来贴补家用。
一次卖货的时候见到有人家养的狗下了小狗,林发想起家里人口少,养只狗能看家护院,还能跟着他,这样遇到什么事狗也能护住,便用几个盘子换了一只带回家养。
他也是林家湾第一户养狗的人家,后来带回来的狗下了崽,大部分换给村里人,自家留下一只,养大后跟着林发在外面跑。
望湖请他来家里看看阿金有没有什么疾病或者缺陷,再估摸下多大。
阿金和林安澜前世捡到时一模一样,当时带去宠物医院做检查,医生都说很健康,她也不怕林发会检查出什么问题。
果然,林发翻来覆去看过一遍,说道:“按我的经验,这狗没什么问题,这个大小看起来和我家狗两个月差不多大。”
林发不是专业兽医,只能根据自己的经验来判断。
林易放下心,让望湖好生把人送走,对林安澜说道:“澜娘既养了阿金,就要好好养,不能贪一时新鲜。”
林安澜认真点头,不用她爹说她也会好好养阿金的。
而且即使昨天捡到的狗不是阿金,她也会带回家好好养大,只是会起另外一个名字,不会把它当做阿金的替代品。
对于这一点,她爹完全是多余的担心。
家里人都不反对养阿金,看起来还很喜欢它,林安澜感到很安心。
她家人果然都和她一样富有爱心,当然,这和阿金聪明可爱脱不了干系,正常人看到这样的狗狗都会喜欢的!
35. 林三郎的心事
林家男人们下了一日田,个个深刻体会到了农事的辛苦不易。林智便没有再让他们去田里,只打算夏收和秋收的时候再下地体验。
虽然只做了一日农民,五个孩子却都有了变化,读起书来都认真了些,唯有林大郎,不再如以往一般恨不得每时每刻都抱着书本,而是专门腾出时间来走出家门到田野里。
他并不下田,只是找那些劳作后歇息的人问些家里田里的事,再拿纸笔记录下来。
这不是林智给他布置的功课,而是他自己想做的事。
林大郎连续出门几日,见他爹未曾说他,连询问他为何这么做都没有,便放下心,继续找人询问、记录。
其实是林智让人去问了村里人,林大郎问些什么问题。通过林大郎的问题,林智知道他在了解民生农情,颇感欣慰,觉得大儿子终于不再死读书了。
虽然不知道林大郎这么做能悟到什么,效率如何,林智依旧没有去指导他要如何做。
一些经验还是要自己经历过才能总结出来,他不能什么都管,养得孩子处处依赖他。
林大郎已经十七岁,八九月份除服就能相看人家,成亲后很多事就要自己拿主意,之后的路如何走,身为父亲只能把握大方向。
除了林大郎,变化最为明显的是林三郎。
大郎和三郎是林智的亲儿子,性格上有相似之处,比起林易家的三个,要沉稳内敛不少。
性格上不活跃,不代表人不聪明。
林家四个大人一致认为,林三郎很聪明,只是这聪明之处不在诗书上。
林三郎和林四郎同一年出生,只是一个生在夏天,一个生在冬天,差了半岁。
兄弟俩自小一块儿玩,性格很容易就看出不同。
林四郎喜欢听大人说话,不管听不听得懂,就支起耳朵听。而林三郎正相反,他喜静,最爱一个人摆弄玩具,翻来覆去地玩。
等二人长大到了会说话的时候区别就更明显了。
林四郎爱笑爱说话,听到好听的故事和诗赋都会眉开眼笑。林三郎话少但很爱提问题。
比如,天上为什么会有太阳月亮星星?它们是为什么时有时无?为什么人会说话动物不会?为什么树是绿色的?花朵为什么有不同颜色?
诸如此类的问题林三郎有很多,常常问得几个大人语塞。
等他们长大进学,认起字来的速度两人不相上下,但林四郎在诗赋上极有天赋,常能作出好诗来,而林三郎只会根据先生教的作诗法子一字一字地‘憋’出来几句。
林三郎作的诗,对仗工整,平仄也没问题,就是充满了匠气,还没有林四郎随口吟出的不怎么工整的诗句有灵气。
作诗对大虞朝的文人来说很重要,常有才子以诗扬名,被天子特召入朝为官,进士考试中诗赋的占比也很重。
看出林三郎不善作诗,林智抽出时间给他特训,却没多少成效,反而让他的诗更加固化,林智也只好作罢,只多多收集好诗来给他读,其他的任他发展。
结果林三郎对收集来的诗集不太喜欢,只应付任务一样背过一遍,反而是林四郎爱不释手,即便已经背得滚瓜烂熟也还总拿在手里细细品读。
那日体验过插秧之后,林三郎按部就班的生活也有了些变化。
他不太爱出门,原先只偶尔和两个弟弟在村里走走,现在出门的频率也增加了。
和他大哥去找人来搭话不同,林三郎虽然也去田边,却从不到人群中去,而是在河边发呆。
一开始,跟着他的下人是这么认为的,他觉得三少爷是在发呆,等林智问起时他也是这么回禀的。
林智觉得不太对,但问了林大郎,他也说经常看见三郎在河边一坐就是一下午。
林智随即担忧起来,三郎难道有什么烦心事吗?
林智想直接问,又想起自己年少时有心事不愿和父母说,反而愿意说与弟弟听,便找来林四郎,把这一任务交给他。
林四郎和林三郎关系好,但两人回到林家湾后分开住,在一块儿的时间没以往那么多。再加上前段时间林易得了本诗集给他,他正沉浸在里面,很少出去玩。
林智一说,他才发现自己确实很久没和三哥在一块玩了,竟然连三哥有心事都不知道,实在不应该,立马满口答应下来。
林智是在下学后和林四郎说的,等他出了小学堂的门,准备去找林三郎,就见到林三郎正要出门,他觉得如果三哥有心事,在家外可能会更愿意说。
所以林四郎稍微等了一会儿,准备跟在他后面。
这时林安澜从吴月皎的书房出来,趴在门口等她的阿金立马站起来跟在她身后。
林安澜一出门就看到她四哥站在那里踮起脚伸长脖子往外面看,走上前问道:“四哥,你干嘛呢?”
林四郎‘嘘’了一声,说道:“我想看看三哥在干嘛?”
林安澜说:“三哥又出门了?是不是又去河边了?”
林四郎又一次觉得自己疏忽了林三郎,惊讶道:“你都知道三哥总去河边?”
林安澜点头。
虽然不再借着外面植物的掩护从静心书斋拿东西出来,但她不想总待在家里,依旧隔三岔五出门挖些植物回来。
和以前的随意不一样,她现在是看到想要的植物才会带回来。
这几天她也碰到过林三郎几次,都是在河边,她去打招呼,发现他总是心不在焉,随便和她说几句话就沉默下来。
林三郎一向话少,林安澜也没放在心上,继续去找想要的植物。
“三哥可能有心事,大伯要我去打探一番。”林四郎说出林智交给他的任务。
林安澜道:“我也正要出去呢,四哥,你等我一会儿,我也去。”
林四郎有些着急,说道:“你自己去玩吧,一会儿三哥走远就找不到了。”
说着就要往外走。
林安澜拦住他,说道:“我知道三哥总去哪,我能找到他!”
林四郎这才不着急,跟林安澜回西院拿了篮子和锄头,叫上莲心三人一狗往河边走。
“三哥肯定在河边,还是靠近田地的那里,去了就能找到。”林安澜边走边说。
果不其然,他们很快就在河边找到了林三郎。
林三郎此时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眼睛定定地看着某处,身体一动不动。
“三哥!”林安澜率先带着阿金跑过去。
林三郎听到声音,随口和林安澜打个招呼,又继续刚才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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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四郎见他果然和大伯说的一样,连忙上前和他并排坐下。
看看跟着林三郎的下人和莲心,他挥手让两人走远一点,随后才开口轻声问道:“三哥在做什么?”
没有回应,林三郎依旧发呆。
“四哥,你声音太小了,三哥听不到!”林安澜坐在林四郎的右边说。
她之前碰见林三郎,和他打招呼,声音小了他压根不会回应,就和没听见一样。
林四郎皱起眉,到底是什么样的心事让三哥变成这样?
林四郎伸手晃晃林三郎的肩膀,在他耳边大声喊:“三哥!”
林三郎被吓了一跳,从石头上蹦走,惊魂未定道:“是四弟啊!你那么大声干什么!”
林安澜无奈摊手道:“因为四哥声音小了你听不见啊!”
林三郎看看林安澜,拍拍胸脯,这才感觉好些,说道:“澜娘也在啊!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林安澜呆住,嘟囔道:“三哥,我刚才和你打了招呼的,你也回应我了啊!”
“是吗?我不太记得了!”林三郎挠挠头,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林四郎见他不再发呆,赶紧问:“三哥,你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林三郎不明所以:“烦心事?没有啊!”
“那你这段时间总是来河边发呆,是在做什么?”林四郎问。
林三郎摇头道:“我不是在发呆,我在看水车。”
说着,林三郎指着不远处像车轮一样,正慢悠悠转着的水车说道。
二人往他的方向看去,都不太理解。
“水车有什么好看的?”林安澜说,林家湾有好几个这样的水车呢,“说起这个,我前几次碰见三哥,地方虽然不定,但好像确实都在水车旁边。”
林四郎:“我们碰到过好多次?”这回他确实没有印象了。
林安澜:…
所以,林三郎到底为什么看水车也能看得这么入迷啊!
林四郎又问:“真的没有烦心事?咱们兄弟之间没什么不能说的,你若是不想让澜娘知道,只告诉我一人,我保证谁也不说!”
林安澜再次无语,她可还在这呢!
林三郎摇头:“我真的没有心事,就是在看水车。”
林四郎看他不像说谎,放下心来,问道:“你看水车做什么?这很常见啊!在长安的时候,春日里踏青在田间我们也见过啊!”
“是,以前见过,我却没有注意它。还是前几天下田插秧,我才看到这些水车是怎么汲水灌溉农田的。”林三郎坐回石头,目光又看向水车。
林安澜见他目光又要涣散,怕他再次陷入沉思,赶紧伸手挡在他眼前,将他思绪拉回。
“三哥是对水车的工作原理感兴趣?现在弄清楚了吗?”林安澜问道。
“工作原理?”林三郎重复这四个字,虽然有些陌生,但他很快就能想明白它的意思,觉得林安澜用词非常恰当。
“想明白了。”林三郎答道。
“既然想明白了,还每日来这里做什么?”林四郎问道。
“虽然知道水车是如何汲水灌溉的,但我看它速度还是有些慢,便想有什么办法能够加快它的速度。”林四郎说道。
36. 水车
林安澜觉得这个问题她能回答,说道:“它现在转得慢是因为水流太慢,等到了夏季雨水充沛,水流量增大,水流速度变快,水车自然可以快起来了。”
林三郎仔细想想,觉得她说得对,随即又产生新的课题:“可夏季雨水充沛时农田也不需要频繁浇灌,反而是春季要给稻田灌满水,可这个时候水流速度又慢下来了。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水车在水量不丰的季节也能转得更快呢?”
林安澜语塞,办法肯定是有的,后世的水车肯定比现在的效率更高,但是她没研究过这个问题,不知道要怎么做。
静心书斋里有更好的水车设计图,但现在她拿不出来,没法当即回答林三郎。不过,生产力落后的古代,能用的也就是人力畜力和水力,那就从这三方面想办法。
林安澜思考了一会儿,说道:“如果河流的高低落差很大,像瀑布那样,水车也能转得更快。”
林三郎摇头:“流经咱村的这段河地势起伏不大。”
林安澜点头,说道:“那就改装水车,让它可以用人或者牲畜拉动,提高转动速度。”
林三郎眼前一亮,点头赞同道:“没错!澜娘你真聪明。我想了几天都没想到,你一会儿就想到了。”
林安澜心虚地摸摸鼻子,这夸赞她可不敢当,不过是后世多代人群体的智慧罢了!
林四郎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感觉自己好像一个傻子,他怎么不太能听懂两人在说什么。
他们为什么要想这些问题,怎么又很快给出了答案呢?他不理解!
“那个,三哥,澜娘,你们…你们在说什么?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吗?”林四郎艰难问出口。
“当然有关系!”林安澜说道:“如果水车汲水效率提高,旱时灌溉农田的速度就会快很多,粮食不至于减产太多!”
林三郎对水车感到好奇,想要探究一番,弄清楚是怎么工作的之后又觉得转得太慢,转而思考起能不能提高速度的问题。
至于林安澜说的这些,他没深层次想过,只是觉得如果转得更快农民就不至于为了赶农时而费力一桶桶往田里担水。
不过林安澜说的这话很有道理,所以林三郎狠狠点头表示赞同。
林四郎已经不想和他们说话了。
你们这样更显得我蠢了。
林四郎生性豁达,对一些事看得很开。他对水车不感兴趣,也不太明白林三郎和林安澜讨论的东西,但人各有所长,林三郎写诗还比不过他呢,他不会因此感到自卑。
自我调节了一会儿,林四郎向两人摆摆手,说道:“那你们继续看吧,我先回家向大伯复命了!”
说完,林四郎潇洒转身离去,对这里丝毫不留恋。
林三郎疑惑:“向爹复命?复什么命?”
林安澜便和他说了林智担心他有烦心事派林三郎来打探的事。
林三郎听完,顿觉羞愧,自己竟让父亲担忧,实在不该,决定提前回家向父亲请罪。
林安澜指着水车说:“三哥你如果想继续研究水车,不如把它画下来,再问一问做水车的步骤,把每个零件画下来,再去想怎么改进,比你只在河边用眼睛看要强。”
林三郎豁然开朗,顿时有了方向,恨不得现在就回家拿纸笔来画。
但此时天色已不早,来回一趟有些赶不及,便先作罢,还是先回家向父亲请罪吧。
林安澜也不想在河边待,这里能种在小院的植物都已经挖差不多了,再去其它地方也走不了多远,遂和林三郎一起回家了。
林四郎先两人一步回家,林智正在和林易下围棋,他向林智说明了林三郎在研究水车而非有心事。
林智落下一颗棋子,笑道:“看来是我多虑了。”
林易说:“三郎自小喜爱机巧工事,那时给他们兄弟买了同样的孔明锁,四郎看过一圈见拆不开便丢在一边,三郎却极感兴趣,自己研究几日就能熟练拆解再安装,不过五岁而已。”
林四郎不太记得这件事,只站在那里笑,并不答话。
这时林安澜和林三郎也回到家中,来找林智。
林三郎向林智请罪,林智挥手让他起身。
“我最发愁便是你这点,不喜诗书反而爱这些工匠之事,日后难不成要做个匠人?”林智叹道。
林三郎张嘴想说做个匠人也挺好,但还是闭上了嘴巴没说出来。
林易问:“大哥看不起匠人吗?”
林智摇头道:“非也。匠籍虽在士农之后,对朝廷贡献却颇大,水利农事军需等等各处都需要匠人。就好比这水车,若无匠人将之造出来,农人灌溉又要费多少力?况且好的大匠举世闻名,可做公侯座上宾,我又有什么看不起的?”
林智顿了一下,继续道:“然三郎生在我林家,你我于诗书一道有些造诣,对匠事一窍不通。三郎若想在工匠一途有所进益,何其难也!”
现下各项手艺大都是家传,匠人即便收几个徒弟,能够倾囊相授的并不多,最紧要的秘诀都只传给自家同姓子弟。
林三郎一愣,这些他倒是没想过,甚至都没确定自己以后是否要做一个匠人。
他喜欢研究这些东西,自己想明白构造和设计原理后会很兴奋,惊叹竟然有人能够想出这样的东西,进而再去想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改进,使之更加有用。
但把这和他的前途放在一起,专注研究这些,他还没想到这么深。
可若是放弃这个,他很不愿意。
林易沉默了一会儿,叹道:“大哥思虑周全,是我想少了。”
林安澜忍不住手痒,想把书斋里的理工书籍拿出来给林三郎研究,可比这个时代的先进得多。
但是看看对坐着的两个‘重生者嫌疑人’,林安澜按捺住。
林四郎开口打破沉默,说道:“三哥喜爱工事,却也未曾落下读书,为何不将这当做爱好,闲暇时来做呢?”
林三郎眼前一亮,对啊!他未来不一定从事工匠一行,却也不用非要放弃啊!
林安澜觉得林三郎在这上面很有天赋,不想他浪费掉,附和道:“是啊是啊!三哥可以把玩的时间用来研究水车。”
林智一想也是,便说:“也罢,当做爱好也无不可,只不能耽误了学业。不管你以后做什么,多读些圣贤书总是没错。”
林易也道:“改进水车于农事有利,若真研究出了眉目,可是大功一件!三郎,二叔很期待。”
林三郎恭敬应是,转而说起想进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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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水车制作过程和各种零件,林易便让他去找福顺帮忙介绍木匠。
原本这些事都是望山管着的,但他现在被派去了瓷山管事,就把这摊交给了福顺。
想到望山,林易不免想起这几日农忙结束,瓷山马上就可以投入人手开始建设。
林三郎等不及现在就要去找福顺,林四郎和林安澜也顺势告退。
两兄弟一盘棋结束也各自分开。
林易回到西院,却见望山抱着个木盒子站在那,明显是在等他。
到了书房,望山将盒子放在桌上打开,动作很是小心。
盒子里垫了几层丝绸,包裹着两只小茶碗,白底青花。
林易难得有些激动,动作轻柔地拿起其中一个,细细观赏。
“烧成了?”林易问。
望山脸上带笑,说道:“柴明说还能改进许多。但我看这一只已经很不错了,便先带回来给您看看。”
林易放下手中的,又拿起另一个,点头道:“还不错,虽有些粗糙,但已经初有成效。”
随即皱眉道:“这一只不如那只好。”
望山点头道:“老爷好眼力,这两只不是同一窑所出。您手里的这只是上次烧出来的。”
林易舒展眉头,这就说明一窑比一窑好,假以时日,技艺总会成熟。
望山也并非报喜不报忧,说道:“柴明自己建的窑小,一次就能烧几只,但碎裂的较多,也就最近两窑出了两只无裂釉面还算完整的。但柴明说他摸到了一点门道,有信心解决这个问题。”
林易满意点头,他不怕失败,这点试验用的原料和时间成本,他承担得起。
林易看过两只茶碗,指着上面青色的花朵问道:“这是柴明画的吗?”
望山点头称是,想起柴明和他诉苦的话,笑道:“柴明不会画画,以往只烧过纯色瓷,往瓷器上作画还是头一次,可把他给难坏了。这两只的花还算能入眼,先前画的那些,小的都看不过去。”
望山心里默默吐槽,还好那些都烧坏了,没有成品,不然拿过来肯定会污染老爷眼睛。
林易放下茶碗,手指轻敲桌面,说道:“瓷器上的青花是重点,画得不好可不行。”
林易想过,前期人手不足,烧瓷师傅又只有柴家几口人,烧不出大量瓷器,只能走高端路线,卖给大户人家。
这些人出得起价钱,但对东西要求也高。青花瓷,顾名思义,以青花为主,赏的就是瓷器上的青色花纹,若是画得不堪入目,纵使瓷器整体不错,也难以入有钱人的眼。
这两只茶碗只画了最简单的五瓣花,柴明尚且画得一般,若是复杂花纹,更画不好了。
可这一时半会儿,他去哪找合适的画师呢?画技不凡的又有几人愿意去瓷窑里做工呢?
望山静静站在一旁,等着林易拿主意。
林易目光放在书桌上的五色墨上,转而看向墙上挂着的画,那是他去年冬天画的,一气呵成,颇为得意,便装裱一番挂在了墙上。
先四处寻一寻吧,若是没其他办法,要不他自己上?在纸上作画和瓷器作画应该没有太大不同吧!他总不能比柴明画得还丑。
想想自己的画能长留瓷器之上,还有些小激动呢!
37. 青花瓷
林易让望山暂且去找合适的画师,如果在瓷窑建好之后,能够正式产出青花瓷的时候还没找到,他便先自己顶上。
吃完晚饭,林易拿着盒子带一家人去东院,林家十口人在厅堂聚齐。
“好了,到底要给我们看什么,赶紧拿出来吧!”林智催促道。
其余人也很好奇,伸直脖子去看。
林易便把盒子打开,把两只茶碗摆到他吩咐人搬到厅堂正中间的桌子上。
“这么快就做出成品了?”周佩宁看见青花茶碗,起身来到前面看。
众人也都围上来,除了林智和吴月皎,其余人没有伸手。
长幼有序,他俩看完才轮到其他人。
“确实与平常瓷器漂亮精致,就是这花太难看。”吴月皎把手上茶碗转过一圈,点评道。
林易便说这只是初步成品,工艺还在改进,也派人去寻画师了,自己做画师的打算到底没好意思说。
两只茶碗传过一圈,每个人都观赏了一番,都觉得这青花瓷是个稀罕东西,如果自己在铺子里遇到,肯定愿意花钱买回家。
自从柴明一家搬去瓷山住,林安澜就没得到过关于瓷山的消息,本来以为要等农忙后把瓷窑建起来以后才能有大的进展,谁知道现在就能烧出成品,虽然东西还不够好,但也比她预想的进度要快。
林安澜随即想起自己还拿出来过缎的织造法子,最近怎么不见大伯母和娘那里有什么动静。
林安澜也没法直接问。瓷器嘛,她爹知道是她买回来的书,她知道点也正常。但在别人眼里,记载缎的册子可和她没一文钱关系。
林三郎看着青花茶碗,突然问道:“二叔,我能去瓷山看看这是怎么做出来的吗?”
林易一怔,旋即笑道:“你若对此感兴趣,自然可以。”
林智阻拦道:“三郎,你不是还想研究水车吗?先做完这件事,再去探究其它的。做事需有头有尾,不可半途而废。”
“是!儿子受教。”林三郎只得暂时压下对瓷器的好奇。
福顺叔已经答应联络认识的木匠,看有没有人愿意告诉他水车的构造。反正瓷山就在那里,短时间也不会跑,日后再去就行。
“过段时间也可,瓷窑还未完全建好,现在瓷山那边只有一座小窑,等步入正轨三郎再去,届时工艺更成熟。”林易说道。
欣赏完大虞朝目前唯二的青花瓷茶碗,一家人心满意足散去各自休息。
过了几日,福顺领着一个少年回来找林三郎。
林三郎听是木匠到了,忙出门来迎,看到少年,就是一怔,指着他说:“你是…那天在县里摆摊的,你姓…岳!”
岳二松见他还记得他,高兴道:“郎君好记性,我叫岳二松。去年在县城摆摊和几位郎君见过,你们还买了摆件。”
“对对对!我记得!怎么是你来了?”这事发生不超过半年,林三郎记得很清楚,当时这人还被望山叔说动回家好好做活,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到面了。
“福顺叔来我家,说郎君想要了解水车是怎么做的,我一听是林家的就知道是几位郎君家。反正最近家里活计不多,我爹和大哥忙得过来,我就主动来了。”
岳二松看着比去年要沉稳不少,但依旧开朗,说完前因后果,四周环顾一圈,问道:“那个…那日和郎君们一起的大叔在吗?我带了几个最近雕刻的摆件,想给他看看。”
林三郎失笑,就知道这家伙有别的目的。
“望山叔最近在别处忙,不常回来。”林三郎说道。
岳二松闻言有些失望,但也没忘了自己这次最重要的事。
“郎君想知道水车的做法,什么时候开始?我做一架给你看。”岳二松将背着的木箱放在地上,里面都是木工用具。
林三郎好奇地看着,问道:“我能看看这些东西吗?”
“嗨!这有什么问题,郎君看就是!”岳二松蹲下从箱子往外拿工具。
林三郎也不讲究地蹲下,边看边提问,这个是做什么的,那个又要怎么用。
岳二松一一解答,还拿着工具空中比划使用动作。
福顺无奈摇头,打断他们道:“三郎君,岳小哥,咱们还在门口呢!不如你们找个僻静的地方慢慢说。”
林三郎站起身,觉得刚才太失礼了,岳二松算是客人,得好好招待才是,便说道:“咱们先进去,到我住的院子。我看你带了包袱,可是要在我家住上几日?”
岳二松把工具装回木箱子,背起来跟林三郎走,说道:“是,水车一日是造不好的,福顺叔便让我带上换洗衣服住郎君家里。”
福顺不仅把人带来,还往林三郎住的院子里搬了些木料供岳二松用。
岳二松也是个利落人,平日里做活做惯了,喝了几口水便拉起架势开工,林三郎在一边看着,不时问些问题。
林安澜闻讯赶来。
她最近在书斋里找了些水车的资料来看,结合大虞朝现有的水车样式,大致知道进一步如何发展。
她是来给林三郎启发和提示的。
不能拿书出来,还不允许她用嘴说嘛!
有林安澜在的地方,阿金必然会跟着。
进了林三郎的院子,岳二松听到声音抬头看,说道:“这位小娘子那日我也见过。”
林三郎点头道:“这是我妹妹澜娘。”
阿金对地上的刨花好奇,跑到岳二松脚下钻来钻去。
岳二松停住动作,说道:“小娘子,你和这狗都离远点,别不小心砸到碰到。”
他刚才也这么嘱咐了林三郎,这些人不像他皮糙肉厚的,稍微受点伤就是不得了的事。
林安澜站远些,叫了一声:“阿金,过来!”
见阿金听到声音立马跑到林安澜脚边,乖乖坐下,只一双眼睛往他这边看,岳二松奇道:“嘿,这狗真机灵,小娘子一叫它就过去了!”
林安澜笑笑。
林三郎走过去摸阿金脑袋,说道:“阿金确实很聪明。”
林安澜看岳二松在给一截粗壮的树刨皮,再看看堆着的其他木料,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三哥,他不会是在做和村里一样大的水车吧!”林安澜问道。
林三郎还在撸狗,闻言点头道:“对啊,二松哥做一遍给我看,我可以照着零件画下来,还可以记录下组装过程。”
林安澜扶额。
固化!思维太固化了!
“我觉得做个小的就可以了!反正你也只是想了解制作过程,没必要做一个那么大的。”林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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澜说道。
林三郎停住撸狗的手,也觉得自己犯蠢了。
正认真做活的岳二松听见二人的对话,停下手说道:“要多小?如果太精细我可做不了。”
他爹给他讲过年轻时服役见过有大匠做的建筑模型,一座三进院子,只有半尺见方,房屋门窗还可打开,让他叹为观止。
林三郎想了想,比划了一下说道:“三至六尺,在这个范围内比较合适。”
林安澜在心里换算,三尺三就是一米,林三郎说的差不多是一到两米,这个范围有些宽广了吧!
林三郎对尺寸把握不准,岳二松却很有经验,说道:“那就按照三尺左右来做吧,做出来一个人就能搬动。”
林三郎点头说道:“照你说的来。”
工作量骤减,岳二松顿时轻松很多,原本四天的工期现在一天多就能完成,今天到这刚过午时,明日天黑前定能完工。
等岳二松做好一个零件,林三郎便拿出纸笔照着画下来,然后他就发现同样的零件要做好多个。
这次林安澜还没有提示,林三郎自己就想到给这些零件编上号,纸上标注完又在零件上写上字,这样以后他就可以对照着实物研究。
其实岳二松在做的时候会做简单的标记,只有木工能看懂的符号,看林三郎写的是字也没说话。标记嘛,自己能看懂就行了,管他怎么画。
次日下午,一架小号原木风车落成于林三郎的小院。
岳二松拿尺子量了量,长三尺高四尺,非常符合预期。
水车有了,林三郎也看了水车的制造全过程,甚至搬着去了河边,能完美运作。
那么下一步就是如何改造它,使之能更有效率。
林安澜在一旁状似随意地提醒了几句,林三郎有了方向,自己待在房间里苦思冥想,写写画画,时不时转动几下水车来找灵感。
岳二松霎时闲下来,按理说他现在可以回家了,但林三郎后续还需要他帮忙做些零件试验,也就留下来了。
当然,岳二松也不是很想现在走,他来林家后还没见过望山,就这么回去了有些不甘心。
林安澜看他有空便拜托他给阿金做一个木房子来住。
她发现阿金可以自己进出静心书斋,不必每次都让她带着。
相比较于室内,阿金还是更喜欢在户外睡觉。既然阿金随时随地可以进出书斋,那还是随它心意吧。
阿金还小,但总会长大,林安澜直接一步到位,按照书斋里阿金的小房子的样子画了图纸给岳二松,标明了尺寸,直让岳二松暗暗感叹人不如狗,这么豪华的狗屋,他还没见过。
吐槽归吐槽,活计还是要做的,林安澜给的工钱丰厚,没有放着钱不赚的道理。
做水车花了只花了一天多,给阿金做狗窝却用了三四天。
林安澜还让他削了块木牌钉在门楣上,上面刻上‘阿金之家’四个字。
其他都好说,岳二松不识字,得有人写了字给他,他才能照着刻。
林安澜便让林四郎给她写了,对此林四郎很乐意效劳,写完还觉得不过瘾,又竖着写了‘看门守院’‘护主安巢’八个字,让林安澜再刻两块钉在门两侧。
完成后只看外面,说是狗狗的顶配豪宅也不为过。
38. 水车改造
狗屋落成,林三郎在林安澜时不时的提醒启发下对于水车的改进也有了新的想法,画出了草图让岳二松来做。
经过几天反复试验和制作,林三郎确定这么做可行,便想将林家湾的水车都改进一番。
这些水车是村里的共有财产,又事关农桑,不经过村里人同意是不能擅动的。
这些日子林三郎经常搬着小水车在河边做试验,村里很多人已经知道他在做什么。他和村里人这么一提,大家都同意他先改造其中一架水车。
对于水车的改造其实很简单,在水车附近加一个可以由人力或畜力拉动的部件,将之与水车相连。若需要大量汲水时,拉动这部分便可以提高水车转速。
其实林三郎还设想过这部分也使用水力来拉动,无需再占用壮劳力畜力,但这就需要在河边挖河道引水过来,最好垫高上游制造水流落差。
如此一来工程量会加大许多,第一架水车的改造还是先保守一些,若是效果明显,下一架就可以这么做,村人也会更愿意帮忙。
水车改造好,村民都先放下手中的活来河边凑热闹。
林三郎看有这么多人围着他,有些不自在,又很紧张。
福顺牵来一头牛,绑好绳子,驱赶牛走起来,围着新加的零件转圈。
不多时,河里的水车转速明显加快,汲取上来的水集中在取水口哗哗往下流。
成功了!林三郎一握拳头,很是激动。
村民中爆发欢呼声,相互之间兴奋地说着。
“把牛卸下来吧!让我拉几圈试试!”一个汉子看出来牛拉得很轻松,觉得人拉也不会很重,便想上场拉几圈试试。
村子里有牛的人家不多,如果人也可以拉,用水量大的时候大家就能轮流拉,也不怕因为没有牛而少灌几块地。
福顺将牛卸下,换那汉子上。
汉子弓着腰,猛发力往前走,才走两步就冲着人群说:“这比我想的要轻很多,我一个人能拉半时辰不用歇息。”
其他人按捺不住,没等汉子转几圈就又换了人。
看着村民脸上带着兴奋地轮番尝试,林三郎心中说不出的感觉。
很激动,又很自豪。他一些小小的改装竟能带来这么大的改变。
而且,这些天研究水车,他对木匠机关之事更加感兴趣了,想要深入了解学习。
就是不知道,他爹会不会同意。
林智今日也来了,此时就在林三郎身后不远处站着。
林三郎转头看向他爹。林智察觉到,目光移到他身上,冲他点头,脸上都是欣慰。
林三郎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目光,又觉得自己应该勇敢表达自己看法,不能什么都憋在心里,让家人猜他的心思。
林三郎鼓起勇气,走到林智面前,说道:“爹,我想跟二松哥学木匠手艺。”
他不用学得多么精深,打下基础就行,这样以后再有什么想法自己也能动手做,更加得心应手。
林三郎说完低下头,他已经做好被拒绝的心理准备了。
“那你可要做好准备,学手艺不是那么简单的,须能坚持,可吃苦。”出乎意料的,林智沉默一瞬便笑着说。
林三郎抬起头,惊讶地看着林智,之后激动地蹦起来,又赶紧恢复沉稳,大声道:“是!”
想学人家吃饭的手艺,当然不是说两句话就可以的。
林智亲自带着礼物和林三郎岳二松去了岳家。
林三郎本来想让岳二松教他的,但岳二松不敢没经过自己爹的同意就教别人家传手艺,尚且他年纪还轻,若要学东西,找他爹是最好的。
岳木匠正在心里嘀咕小儿子出去这么多天怎么还不回来,林智便上了门。
给自己儿子找师父,不管是不是正经拜师,林智做足了谦虚姿态。
岳木匠除了自己儿子,也收学徒,只是这些多是穷苦人家的孩子,来学门手艺以后能讨口饭吃。
他还没听过又富贵人家的子弟来学木匠手艺的。
仔细听完林智的话,又有岳二松在一边说这段时间做的事,岳木匠起了好奇,想看看林三郎改造后的水车。
林三郎带了他画的水车图纸,岳木匠拿在手里看了许久,对林智说道:“林老爷,不是我不愿收令郎为徒,只是以我的手艺,打些民间常用家具物件不在话下,再高深的,我教不了。不是不愿教,而是实在不精深。令郎没有做过木工,我不知他动起手如何,但从这图纸就能看出,令郎能改进这些东西,有大匠潜力。跟我学,只怕是空费天赋。”
岳木匠手艺再好,也只能做些已经出现过的东西,让他自己凭空创造一样东西,还必须是有用的,他做不到。
凡是能够有自己想法,改造事物甚至新发明一样东西的人,已经不是普通匠人。
林智明白岳木匠的意思,只是林三郎本来也只是想学些基础,而非要做个木匠。他儿子不仅是对木工感兴趣,还想了解陶瓷制法。他觉得,若是让林三郎看了铁匠,泥瓦匠的做事过程,也会感到好奇的。
只是木工是百工之首,林三郎最近研究的水车由木匠所造,所以最想先学的也是木工手艺。
“三郎,你和岳师傅说吧。你学木工手艺是为何?”林智觉得还是让林三郎向岳木匠表达自己想法的好。
“我看二松哥做木工,自有章法,遂对木工手艺感到好奇。我不知道自己在木工上天赋如何,也不求学岳师傅压箱底的手艺,只需学些基本技法,日后有新的想法,自己能动手做出来即可。”林三郎实诚,他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岳木匠想了想,问道:“可我不会改造水车,只会打些寻常物件,手艺比不上京城甚至州城的大匠,你也愿意跟我学吗?”
“做任何事都必须打好基础,若根基不稳,有再多想法也如空中楼阁。”林三郎觉得岳木匠会的东西对他来说足够了,如果以后真有做不了的东西,再找匠人做就是。
所以,对他而言,不用学得很深。当然也不能太浅薄,学了和没学一样也不成。
岳木匠便不再犹豫,说道:“这样吧。我也不收你做徒弟,你尽管来学,想知道什么我不会藏私,都教给你。你能学到什么地步就看你自己了。”
林三郎见他松口,忙行了个大礼。
岳木匠说不让他做徒弟,奉茶不合适,便行个礼表示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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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
林智送上带来的礼物和束脩。
“林家湾水车还没改造完,而且我家还缺些桌椅家具,岳师傅可愿接下这两单到我家做,顺便也能让三郎跟在身边学习。”林智说道。
岳家村和林家湾不算远,但每日来回也很麻烦,林三郎现在身上还带着孝,也不好住在别人家里,思来想去让岳木匠上门比较好。
岳木匠看看林三郎,去掉他带孝这一点,他也不是很想林三郎住他家,出点什么事他可担不起。
那水车他也有些兴趣,便想了想说道:“水车改造我会去,只是我这里也有不少订单没做。三郎刚开始学,就是练些基本功,不如之后让我两个儿子去,如果有什么他们也教不了的,再来寻我。”
“既然是岳师傅的安排,三郎自当遵守。”林智并不反对,替林三郎答应下来。
听说又能去林家,岳二松很高兴,他还没见着那位望山大叔呢。
事情谈妥,林智带着林三郎回家。岳家三父子会过几日上门。
林三郎正式开始学艺,林智在诗书上对他的要求却更加严格。
他认为,林三郎日后即便不出仕,也必须多学些诗书文章。还未定性的年纪,若是放弃读书,没了书中圣贤道理的教导,孩子容易移了性情。
林智对家里孩子的要求是及冠前不能停止读书,除非谁能在这之前就考中进士出仕,他便不再约束。
能在弱冠之年得中进士者寥寥无几,都是万里挑一的人才。这些人有本事中进士,也不需要他的督促了。
而且,谁说考了官就可以不用读书啦?做官需要的学识只会更多!
所以林三郎陷入了忙碌中,时间几乎被占满,除了读书和做木工,完全没时间做其它事。
看得林四郎和林五郎连连摇头。
林五郎知道林三郎要学木工的时候还动过心思,是不是学了木工就可以不用读书了。
现在看到林三郎这样,立马息了小心思。
时间匆匆而过,即将入夏,天气也逐渐炎热。
林家湾的学堂终于即将完工。
三间学堂,一座供先生居住的小院子,都是青砖大瓦房,用料扎实,比之村里大部分人家的房子还要好。
学堂落成,还缺位先生。
林易在学堂开工时便派人去找先生。
因为学堂要招女孩,教书的先生必须要能接受这一点,过程还有些艰难。
最开始寻到的人不愿意教女学生,第二位嘴上倒是同意了,但林易见过人后发现他并非真心愿意,而是因为生活困窘,急需找到份工作,所以口不对心。
这样的先生林易是不敢用的,区别对待学生会引发许多矛盾。学生以及家长之间是怎么想的林易左右不了,但先生的立场,必须居中持正。
千挑万选,找来一位年近五旬的老夫子。
林易深入交谈之后,觉得此人学识尚可,人品端方,更难能可贵的便是没有其他先生流露出的对女孩读书的不满。
林易打听之后,知道这位姓任的先生只得一女,没有过继男丁,也未招赘,仔细挑选之后寻了妥帖之人将女儿嫁出去。
39. 学堂建好
任先生听说林家湾新办的学堂不限性别,女孩上学所需花费都由林家两位夫人承担,对林易叹道:“世人多愚昧,生下儿子便喜不自胜,恨不得摘来日月与之;得了女儿则愁眉苦脸,弃如草履。如林家这般看重女子者寥寥无几啊!”
与任先生的反应不同,学堂落成之际,族长组织村民开会,林智说了女孩也可以上学堂,并且费用由他家夫人和弟妹承担之后,村民们炸了锅。
虽然纷乱,身在人群中的吴月皎和周佩宁依稀能听到周围人所说都是“为什么要招女孩?”“女孩读书有什么用?”“怎么不贴补男孩的花费?”这类话,让二人直皱眉头。
场面久久不平静,族长拿起锣锤敲响大铜锣,村民立马安静下来。
族长在听到这个消息时下意识是想反对的,他觉得读书是男娃的事,女娃掺和什么。
但他虽是林氏族长还是林家湾村正,对上林智兄弟却总觉得气短,没有第一时间把反对的话说出口。
之后林智说了一句“族长家也有孙女”,让他再也反对不了了。
如果能实行,他家的孙女不用花一文钱就能读书,占了大便宜了!
顾及到切身利益,族长也没什么好说的,反正不让他家和族里出钱,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学堂即将建成,先生也已经找好,今天就能去学堂里给孩子报名,记得带上该交的束脩!”该说的林智已经说过,他总结一下就准备散会。
村民里站出来一个妇人,脸上带着讨好的笑,说道:“族长,林…林老爷。我家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我只让我儿子读书,女儿不读,你能不能把他的花费给出了。”
她自认打算的很好,如果两个女儿读书,林家要出两份钱。现在用一个儿子换两个女儿,林家只需出一份,而她儿子能免费读书,这不是皆大欢喜两全其美的事嘛!
周佩宁立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怒气涌上心头,想往前走和那妇人争辩,被吴月皎拦住。
吴月皎也很生气,洁白的面庞都红了不少,她环顾四周,不少村民听到这妇人的话眼前一亮,希冀地看着上首的林智。
哼!做梦!还有,钱是她和弟妹出的,这些人看林智脸色有什么用!
她将周佩宁拉回来,提高声音道:“诸位听好。”
众人齐刷刷看她,吴月皎深呼吸几次,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说道:“让女孩读书一事是我提的!我和弟妹也只出正儿八经在学堂读书的女孩的钱。像这位大嫂所说万万行不通!”
村民一听息了心思,那妇人犹不死心,但态度看起来很好,她弓着腰说道:“夫人,女孩读书又有什么用?不如供她们弟弟读出个名堂,将来也能给姐姐们撑腰!”
“女人能有自己立足的本事,何必要依靠别人!”周佩宁反驳道。
那妇人不解,女人依靠别人不是正常的吗?她小时候依靠父母兄弟,出嫁后依靠丈夫,等以后老了依靠儿子,大家不都是这样的吗?
周佩宁看她那样就知道她不明白,还要再说,被吴月皎拦住。吴月皎摇摇头,低声说道:“你和她们说这些,一时半会儿不会有效果。”
周佩宁看了众人一眼,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不再说话。
“总之,诸位别再抱着把家中女儿名额换给儿子的想法。我们本就是为了多些女孩能够读书才这么做的。若是能换,我倒不如不出这份钱!”
吴月皎不再多解释,这些人的思想观念成形已久,没读过书的人只认自己的道理,只用语言是扭转不了的。
单看最先出头的竟然也是女人,便知道重男轻女思想已然根深蒂固,尤其是被害者成年后会自然转化成迫害者。
她只希望能多招几个女孩,让她们体会到读书明智的好处。以后最起码能开明些,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也能多看重女儿。
自家夫人说到了这个份上,林智觉得自己必须站出来声援,他说道:“各位都是我林家族人及亲朋,不是自家人,我家又何必掏自己腰包呢?自然是女孩读书好处多多。”
“女子虽不能入仕,但读过书,便比大字不识一个要强得多,日后除了待在家里做家务也能外出做活,可不比男人少赚钱!”
“好了,读书需要自愿,若有意向的来学堂报名,无意向也不勉强!”
林智知道说得太文雅村人听不懂,就尽可能用词简单通俗。
大多数村民依旧不以为然,他们承认林智说得对,但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能赚钱又怎样,还不是别家的人!
也有少部分人动了心思,自己是不愿意出钱供女儿孙女读书的,但若是别人出钱,那就去呗!
族长回到家中,将家里人聚在一起说了开会所说的事,见大家只关注学堂落成,对女孩能免费读书丝毫不关注,忍不住摇头。
族长一转头,就见小孙女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自己。
“爷,咱村学堂真的收女孩?还免费?”桃丫有些激动,如果真是这样,她是不是就能去读书了?
族长笑着点头。
桃丫的娘张口训斥:“桃丫,你问这个做什么!读书的事和你没关系!”
桃丫不理她娘,她知道家里所有人都得听她爷爷的,只要爷爷同意了,她就能去。
“你想去读书吗?”族长瞪了桃丫娘一眼,转而笑着问桃丫。
桃丫使劲点头:“想!”
族长也不犹豫,一锤定音道:“好,明天我带着你和你哥哥们去报名。”
桃丫娘不敢再说话,用胳膊肘捅桃丫爹,示意他说话。
“我,我听爹的。”桃丫爹沉默半天憋出这么一句话,把桃丫娘气了个倒仰。
桃丫兴奋一阵,看向低着头坐着的二姐李丫,凑过去说道:“二姐,你也去读书吧!”
李丫一脸迷茫抬起头:“去干嘛?”
“读书啊!”桃丫鼓动她。
桃丫有两个姐姐,大姐是大伯家的,今年都十六岁了,没多久就要出嫁,肯定不会去读书的,二姐是她的亲姐姐,他们关系好,她就也想让二姐一起。
李丫看了一眼正生她爹气的娘,面上毫无波澜道:“我不去,娘不愿意我们去读书。”
桃丫说:“娘不愿意没用,爷爷同意就行。看,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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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答应我了!”
李丫摇头道:“你想去读书就去,我不想。”
桃丫日后读了书就知道她现在的感觉叫恨铁不成钢,但是李丫态度坚决,她也没办法。
族长家是林家湾除了林安澜家以外最有实力的,原本就在供大孙子读书,现在自己村里有学堂,大半束脩都被林智林易出了,读书所需要花费的钱更少,所以才能毫不犹豫让家里适龄孙子和桃丫去读书。
可村里其他人家就没这份底气,有些人连男孩都不准备送去学堂,遑论女孩了。
那在会上站出来的妇人也没给自家儿子报名。吴月皎不同意一换二,她家底薄,一个也供不起。
最后报名截止,学堂共收了近四十名学生,其中不算林安澜,只有四个女孩。
周佩宁和吴月皎看着名单上只有四个女孩名字叹气,但也没什么办法。
吴月皎合上名单,转而和周佩宁说起别的事。
“我派去成都府的人回来了,带回来两个织工,也找到了能稳定供应蚕丝的桑园,大致已经谈妥。”
周佩宁点头道:“江南那边传信回来,说有三人愿来,此时应该已经上路。”
吴月皎得到缎的织造方法,就来找了周佩宁商议合伙做这个生意。
梓州不大规模产桑,若要寻织工和原材料,近一点的要去成都,更远便是江南一带。
两人分配好,吴月皎派人去成都,一是寻找织工,二是找到能合作的桑园。
周佩宁的任务便是派人去江南找织工。
江南路远,若有其他选择,她们便不考虑从江南采买原材料。好在距离梓州不远的成都一带是有名的桑蚕丝产地,颇具盛名的蜀锦蜀绣便是出自这里。
她们在成都一带没有根基,所以起步选择采买别人的蚕丝,待织缎坊开起来,卖出些成品,回拢资金之后再买处桑园,自己生产原材料,比买别人的要稳定许多。
织缎坊前期准备工作时间很长,好在一切顺利。
“现在学堂也建起来了,瓷窑那边也将要完工。我们可以准备着建织缎坊了!”周佩宁说道。
织缎坊建起来,织工一到位,便投入研究。
等这五位织工师傅研究透彻,她们便在附近大规模招人来做工,织缎坊就算是正式开起来了。
“等织缎坊赚了钱,就每年拿出一些收益投入女学生中,买些奖品奖励学得好的,村民见到有利可图,不管是不是真心想让女儿读书,也会心动。”吴月皎说道。
周佩宁点头,学堂只招了四个女学生,比她们预期的少,两人都憋了一口气,非要做出个名堂不可。
钱不用村民出,她们全权包揽,村民竟还不让家里女孩读书,觉得不如在家做家务
而读书之利在将来,村民们看不到这么长远,那她们就立即让村民看到读书的价值。
加大投入力度,买些农家人用得着的布匹食物,给学得好的做奖励,所能创造的价值不比整日待在家里做家务来得多。
当然,这奖励只给女生,目前来看,算上林安澜,学堂里的五个女孩能将奖励全部包揽。
40. 任先生
从童山县通往林家湾的的路上,一辆驴车慢悠悠地走着,后面跟着辆青布马车。
驴车上任先生坐在车辕上拉着缰绳赶车,他的妻子李氏和外孙外孙女坐在后面板车上。
天气不冷,驴车只有棚顶,四周挡风的帷幔被拆除,这样坐着既不闷又可以欣赏沿途风光。
后面马车则是任先生的女婿赶着,车厢里坐着的自然是任先生女儿。
任娘子掀开车帘子,看这段路没有行人,就让丈夫加快速度和驴车并行。
“爹,您和娘在县城里住着多好,非要跑来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教书,您都这么大年纪了,何必如此劳累!”任娘子显然不想爹娘去林家湾的。
她是家中独女,父母开明,没有嫌弃她是个女孩,无法支应门楣,悉心教导,长大后寻了如意郎君,家底不薄,上无公婆,婚后很快生下一双儿女,三月前又有孕,日子过得没有半点不顺。
父母对她好,她自然也极孝顺,多次要父母来自己家住,她也好就近照顾,但他们一直不愿。
任娘子又想买个仆役送给爹娘,也好让他们轻省些,也被拒绝。现在非要跑到底下村子里教书,真是让她不放心。
这不,她爹娘去林家湾,她也非要跟着过来看看才行。
“爹还年轻呢!整日待在家里无所事事,才老的快!林家湾我来过一趟,山好水好,村民淳朴。我是去教书的,他们对我无一不恭敬,你又有什么可担心的。”任先生控制驴车速度,他女儿可有孕在身,必须稳妥为上。
“您说有什么可担心的!原先在县城住着,我隔三岔五去看您和娘,好歹近些,以后可十天半个月来不了一趟。”任娘子抱怨道。
李氏开口道:“哪里需要你跑这么远的路?我和你爹商量好了,学堂一旬休沐两日,我们自会回县城住上一晚。”
任娘子叹气,也不再说话。
她要是能劝动爹娘,也不至于都在路上了还在劝。
任娘子的儿子说道:“外祖父和外祖母回县城,直接住我家吧!”
任娘子搭腔道:“对,爹娘,到时候直接住我家,那宅子一直不住人冷锅冷灶的,不如住我家方便。你说是吧薛郎?”
女婿连忙附和:“是极是极!”
任先生痛快答应下来,回县城本就是为了见女儿和外孙外孙女,住哪都一样。
任先生回头看看一双外孙,说道:“以往善和跟我启蒙学了几篇文章,现在也该正儿八经找个学堂了。待会儿到地方你看看林家湾的环境。若是放心便让他跟着我和你娘读书。”
薛善怡是任娘子儿子的名字,今年六岁。
任娘子一怔,她这段时间只想着劝爹娘不要去村里教书,倒是没想过自家儿子读书的事。
“这样也好,有善和在爹娘身边,我也放心些。”任娘子说道。
“让善怡也跟着来,我正好可以照顾他们。你这胎怀的辛苦,少操些心。”李氏将小孙女搂在怀里说道。
任娘子迟疑道:“这样会不会太劳累娘了。”
爹教书,照顾孩子的事落在娘的身上,她爹快到知天命的年纪,她娘岁数也不小了,照顾两个孩子,吃得消不?
“你娘我还中用。你就别管了,只顾着养好身体,等瓜熟蒂落给我添上一个孙子孙女。等你肚子里的这个能自个儿跑了,若是想把善怡接回家自己带就随你。”李氏三言两语就安排好。
任娘子明白这是自己爹娘想替自己分担,感怀一番收下爹娘好意。
“索性善和善怡今日就留下吧。我和薛郎回去后收拾些衣物用品使人送来。”
事情敲定,一路无话,很快到了林家湾。
林易和村里人说过学堂先生今日回到,所以村口站着许多村民等着迎接先生。
任娘子一看村民这般热情,果然对她爹娘尊敬有加,放心不少。
村民们将任先生一家引到学堂,各处介绍一遍,最后带他们到居住的地方。
距离夏收还有一段时间,村民们没有那么忙。建好学堂后便自发来这边整理。
有机灵的给后院整了一块菜地,撒了些菜蔬种子。那人说道:“先生只管教书,菜地不用您动手,我家人多,会让人过来照顾,顺手的事!”
任先生切身感受到了村民的热情,笑道:“无妨。我也想体会一番农桑之乐。”
那人有些没听懂,愣愣的,只觉得先生说话就是文雅,挠挠头,憨憨一笑。
任先生一笑置之,也不多解释,以后他们就知道自己并不需要村民们帮什么忙。
现在他们正在兴头上,时日一长就会正常许多。
任娘子屋前屋后的看过,房子是新起的,各种家具也齐全,村民连菜地都给整好了,确实挑不出来什么毛病,便开始帮着爹娘安置东西。
任先生女婿来到林智林易面前,行礼道:“小的薛光,在县衙做事。来前白大人要我替他向两位大人问好。往后岳父岳母也要拜托二位大人照拂。”
薛光在县衙做事,承继的是他父亲的职位。
薛光刚成年不久,他爹一次跟着县丞下乡时突发疾病,不治而亡。县丞怜他孤身一人,便让他结果他爹的职务在县衙做事。
几年下来,薛光已经得心应手,原来的县丞虽然调走,他却又得了新上任白县令的青眼,常带在身边。
今日送岳父岳母来林家湾不是休沐日,便向白县令请了假。白县令便与他说了林智林易两人的存在,让他记得拜见,替他问好。
几人寒暄了一阵,到了午时,林家置办好了席面送到学堂这边,给任先生接风。
林智说道:“任先生来,我和舍弟本应陪坐,只我二人有孝在身,故先以茶代酒敬任先生。”
林智和林易敬过任先生,便回家了,留下族长和几位族老陪任先生和薛光喝酒吃饭。
先生就位,第二日学堂正式开课。
林安澜背着让莲心给她缝的书包来到学堂,进入教舍,桃丫已经到了,正在朝她挥手。
林安澜走到桃丫旁边的位置坐下,和她打招呼:“桃丫,你来的好早。”
“嘿嘿,我昨天都没怎么睡好,老早就醒了。”能来上学,桃丫兴奋了很久,尤其是昨天,半夜才睡着,早上早早就醒来。
“对了安澜,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女孩可以来读书的事,怎么不告诉我呢?”林桃丫还是很聪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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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林安澜也会来学堂读书之后,就猜到林安澜早就知道了这件事。
“是早就知道我大伯和爹同意,但是还不确定村里人会同意,所以没告诉你。”林安澜说道。
而且她也不知道桃丫家里会不会允许她来上学,早早和她说了,却没能成行,得多失望啊!
桃丫凑近低声道:“安澜,是不是你?”
“什么是不是我?”
“女孩能上学堂这事,是不是你给你大伯和你爹提的?”桃丫看着林安澜的眼睛,问道。
林安澜瞥了她一眼说道:“我只是和他们说了你想读书的事。”
“我就知道是你!安澜你真好!”说着,桃丫搂了搂林安澜。
林安澜赶紧挣开,她还不习惯和除家人外的其他人这么亲密。
桃丫也不在意,笑着回自己的位置。
学生们陆陆续续过来,都先随便找了位置坐下。
林安澜也见到了除了她和桃丫以外的另外三个女生。
咦?怎么还多了一个?
薛善怡跟着哥哥来到教舍,四下打量,看到林安澜便是眼前一亮,指着她说:“哥哥你看,那个女孩看着比我还小呢!”
本来任娘子把女儿留在这,只是想让她娘照顾一段时间,等她腾出手了再接回来。
薛善怡却有自己的想法,闹着也要来学堂听课。任先生和李氏都觉得她年龄有点小,不一定坐得住,但她脾气倔,二人无可奈何只好让她先来试试,觉得不出半日就会自己放弃。
薛善和顺着看过去,惊讶道:“还真是!”
薛善怡推了哥哥一把,说道:“你自己找地方坐吧,我去和那几个小娘子坐一起。”
说完,就往林安澜这边走。
薛善和耸耸肩,自去找位置坐。
林安澜已经和林家湾几个女孩相互认识过了。
除了桃丫以外,还有翠丫,那给她留下深刻印象的腼腆女孩兰丫也来了,这是姓林的三个,还有一个村里的外姓人,叫赵芝的。
除夕族中聚宴都是林家人,林安澜并没有见过赵芝,不过以后都是同学,学堂里就他们几个女孩,肯定是要经常一起玩一起学习的,很快能熟悉起来。
薛善怡走过来,找了个空位置坐下,见几人都好奇看她,先自我介绍道:“我叫薛善怡,学堂先生是我外祖父。”
林安澜恍然,原来是先生家的孩子,怪不得多了一个。
几人依次介绍自己,桃丫几个开始问起薛善怡先生的事来。
还没说上几句话,任先生进来,教舍内瞬间安静下来。
薛善怡悄悄松了口气,她们问题真多啊!
任先生站在前头,板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介绍完自己,又说出好多条课堂规矩,才缓和表情,问起学生们的情况。
学生们都被震慑到,一个个安静如鸡,大气都不敢出。
薛善怡低下头憋笑,她外祖父平日里对她和哥哥可和蔼了,现在这样都是装的,让她忍不住想笑。
林安澜察觉薛善怡的小动作,也在心里笑了笑。
下马威嘛!第一堂课如果镇不住这帮孩子,以后可有的受了!
41. 改名
任先生了解到有几个学生在别的学堂读过几年书,便让他们搬着桌椅去另一间教舍。
几人搬东西时,任先生对剩下的学生说道:“你们先待在这里,等会儿我来给你们排座位。你们中有人没有大名的,我稍后也会来你们取名。”
交待好,便去了另一间教舍。
上过几年学的学生好管多了,人也少。任先生一一问了他们学过什么,了解完进度就让他们拿出书自己温习,点了最大的一个暂且管着这几人。
之后他便返回原来的教舍。
果然如他所料,没人管的学生们不会那么听话安静,教舍里如同炸开了锅。
任先生进门前努力板起脸,进到教舍里一言不发,对学生们进行无差别眼神扫射。
学生们顶不住压力,纷纷低下头。
见学生们老实了,任先生说他刚讲完课堂规矩,只是离开了一会儿,你们就乱成这样如何如何巴拉巴拉一顿输出,说得学生们个个面红耳赤羞愧不已。
激情输出后,任先生舒展眉头,声音放柔许多:“今日刚开学,你们是第一次犯这种错误,我便不罚你们。若有下次,决不轻饶。”
学生们自然是松了一口气。
林安澜心想,任先生倒是有意思,他可以在离开前再强调一遍纪律问题,偏没有,而是等学生们犯了错以后训斥。不得不说这么做确实让大部分学生都记住了他所说的课堂规矩,效果比干巴巴讲一遍好很多。
这就是教之道吗?
教育完学生,任先生让他们都站在教室外面,大致按身高排队。
任先生一个个叫进来指定座位,林安澜年龄最小,个头也最矮,喜提教舍最前排中间位置,就坐在先生眼皮子底下。
薛善怡是第二小的,和林安澜挨着坐,朝她露了个大大的笑容。
任先生看看前排两个女孩,犹豫了下还是没把所有女孩安排在一起坐。
既然要一视同仁不分男女,那就不要把女生们聚在一起,而是和男孩混坐,起码在座位上不要体现出差别。
位置排好,进行第二项,取名。
乡村人家,长辈正儿八经取了名字的不多,大都是随口按照排行叫着,什么大狗子二柱子三剩子,算不得好名字,所以学生们争先恐后地往任先生那里涌。
任先生板着脸让他们排队,场面才控制下来。
有些人有一个勉强算得上大名的名字,但觉得不好听,也厚着脸皮上前让先生起。
桃丫坐在中间偏左的位置,见取名字的人把先生围住,剩下的学生也在交头接耳,先生并没有管束,悄悄溜到林安澜身边,另外三个见状也围过来。
“安澜,你说我要不要重新取个名字?”林桃丫纠结道。
她觉得先生起的名字比较好听,但又很喜欢桃这个字,不想换,拿不定主意之下过来问林安澜。
“林桃,很好听啊!”林安澜看着书说道。
“我想取个三个字的名字,就和你一样,又怕先生把桃字也改了,我不敢和先生说。”对于任先生,桃丫还是有一些惧怕在的。
旁边座位的薛善怡搭话道:“你可以直接说的,外祖父不会生气。”
桃丫缩了缩脖子,没应声,她还是有些不敢。
薛善怡想了想说道:“那你就自己取呀,多加一个字不就行了。”
桃丫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加哪个字,见林安澜正看着她等结果,眼前一亮道:“安澜,我也用你的安字好不好,林安桃,好听。”
林安澜无语,想半天就想了个这?不过她也不会不允许别人和她重字,便说道:“你觉得好就行。”
桃丫喜滋滋地在一边念几次林安桃,越念越觉得好听。
翠丫听她们对话,也觉得安字好,说道:“那我叫林安翠。”
林安桃心里有些不爽,默默翻了个白眼,学人精。
不过看林安澜都没什么反应,还是闭上了嘴。她也是用的林安澜名字里的字呢。
赵芝觉得她两个字的名字就很好,没有凑这份热闹。
兰丫憋红了脸,声若蚊蝇道:“我如果叫安兰,就和你重名了。”
她想改名,但她的名字和林安澜发音一样,不能用安字,着急之下眼睛里又想沁出泪水。
林安澜见状赶紧安抚她:“那就换个字,世界上有许多字,并不只有安字最好。”
兰丫吸吸鼻子,问道:“那我用什么字呢?”
林安澜看她那样,就知道她肯定不敢去找先生取名,想了想说道:“顾盼遗光彩,长啸气若兰。这是一首诗里的句子,描写美人的。不如你就叫若兰吧。”
兰丫在心里默默年了几遍林若兰,觉得很好听,高兴地点头。
林安澜觉得兰丫的眼睛很好看,就是太爱哭,于是道:“若兰,这句诗的意思是,美人顾盼之间留下迷人光彩,轻轻舒气仿若兰花的芳香。我觉得你笑起来很好看,很符合这句诗的前半句,但是哭起来就不行了。以后你一定要多笑少哭。”
林若兰听出来在夸她,脸色涨红,脸上却止不住地爬满笑意。
她暗想,以后一定要忍住少哭,不能辜负这个名字。
她不好意思地让林安澜重复说几次那句诗,努力记下。这可是自己名字的出处,现在记下回去好和爹娘说。
只跟着外祖母认过几个字还没正式开始读书的薛善怡没想到林安澜都已经能背出诗句来,她看了看林安澜桌子上的书本,对自己说一定要努力读书,比她小的人都这么厉害了,她也不能落后。
林安澜的位置距离先生的桌子很近,任先生大部分精力放在给学生起名上,也注意到了下面的小动作。
他在几个女生围过来不久时就注意到了,下意识想出声训斥,听到她们是在讨论名字的事,第一个过来的女孩还取好了名字,便没有说话。
没想到半刻钟不到,她们自己都已经敲定了。
听到曹植《美女篇》中的诗句,任先生忍不住看了看林安澜。
来前他已经知道,林郎中家的女儿也会来学堂读书,她之前跟家中大人读过半年书,比其他女孩有基础,但还是有些惊讶。
能根据别人的名字很快想到符合的诗句,还能完整解释意思,不知道是碰巧刚学过还是读过很多书,从中筛选出的这句诗。
任先生给一个男生取完名字,对下面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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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生说道:“你们若是自己取了名字,也来报与我听。”
女生们一惊,没想到先生也在听她们说话,瞬间安静下来,在林安桃的带领下排在队末,赵芝则赶紧回了自己位置。
薛善怡不像其他人怕任先生,嘻嘻笑道:“外祖父,她们都给自己取了新名字。”
任先生却不像平日里慈和,瞪了她一眼道:“学堂里要叫先生。”
薛善怡瘪瘪嘴,低下头恭声应是。
任先生摇摇头,又继续给学生起名。
这些在昨天薛善怡闹着要上学堂时就已经和她说过了,当时答应地很痛快,任先生就知道她没太放在心上。
任先生手里有一份名单,他知道来的几位女生名字还算过得去,也不非要给她们重新取名,既然她们自己取好了,那就记录一下吧。
林安桃排着队,突然有些忐忑。
这名字如果是先生取的当然没关系,但是爷爷他们要是知道是她自己改的会不会生气啊。
抱着这种心情,在轮到她时,林安桃鼓起勇气说道:“先生,您说林安桃这个名字好不好?”
任先生随意地点点头。
“那,您能和我爷爷说这名字是您取的吗?”
任先生愣了一下又很快反应过来,这是怕回家不好交待,不由失笑。
“你回家可以这么和家人说。”
这就是答应的意思,林安桃放下心来,也不觉得任先生有多严厉恐怖了,登记了自己名字便回到座位上。
取完名字,也快到了中午下学时间。
任先生最后强调了下午正式开始学习,交待他们所要带的课本等等,之后便放学生回家吃午饭。
大部分学生面面相觑,他们家里现在一天吃两顿,压根没有午饭可吃,见先生已经离开教舍,也只好拿上自己的东西回家去。
回家后发现,家里人竟给他们准备了吃食,大都是馒头烙饼之类的来填肚子。
学生们一顿猛吃之后发现只有自己有东西吃,家里其他人都只是看着。
原来是林易和村民们提起过,读书需要消耗脑力,一上午学下来肯定会饿,如果不吃点东西,下午学习定然没力气,让他们多少给孩子准备些吃的。
能让家里孩子上学的也不在乎这点吃的,没有在这个上面节省,反正也都让自家孩子吃了,不算浪费。
林安桃和兄弟们一起回家,家里已经做好饭,众人洗洗手就开吃。
族长家条件不错,除了冬天在家猫冬时是一日两餐以外,其余日子都是吃三顿。
林安桃说了自己的新名字,特意提及是先生取的,家人果然没什么异议,还夸先生取得好。
林安桃松了一口气,安心拿起筷子认真吃饭。
林安澜这边出了教舍,就见莲心和阿金正在门口等她,两人一狗往家走。
阿金是跟着林安澜一直趴在教舍门外不曾离开。莲心是早上送她过来后离开了的,到中午放学时间才又过来接她。
林安澜不知道的是,莲心觉得她第一天在家外面上学,不太放心,中途过来了两趟,见没什么情况才又回去。
估摸着这种情况要持续上几天。
42. 瓷山
在学堂上学,和在家读书还是有些不一样的,首先是上课的时间增加了,以往林安澜每日只需听一到两个时辰的课,其余时间愿意做什么都可以。
学堂上课的时间为辰时中到正午时分,之后一个时辰的吃饭和午休时间,下午未时中到申时末继续上课。
换算成现代的时间,便是上午八点到十二点,下午两点到五点,总共七个小时。
下午放学时间算早的,但任先生经常会布置课业让回家做,次日检查,有时候是背书,有时候是写字。
任先生将这些刚开始上学的学生所在教舍称为小班,另外一个称为大班。
他对小班的学生要求是放学便要回家,做了课业帮家里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对大班则是下学后多留半个时辰自习,他会在教舍前头坐着,若需要答疑,随时可来问。
如此因材施教,林安澜觉得这古代的先生也不是那么古板,还是很有自己的智慧的。
说起做先生,林智也颇有经验,他之前是国子监的太学博士,可以称得上是大虞朝官办学府中最顶尖的一批先生之一。
自从村学正式开课,林智也经常到学堂附近散步,听任先生讲课。没过几天,他就把家里的小学堂搬到了村学里,占了最后一间教舍。
对此,任先生欢迎之至,没有半分不满。
林智还是只教自家的几个孩子,并不干涉任先生的教学,只是下学后经常与任先生对坐下棋喝茶,说些学问上的事,任先生若有不解之处,林智也会耐心解答。
时间如流水般过去,直到夏收时节,村里有了不小的变化。
早先播种下去的稻谷长势喜人,麦田里一片金黄,麦穗沉甸甸的,任谁看了都觉得今年定是个丰收年。
上半年天气还算正常,雨水充沛,水稻成熟前会不会有变化不得而知,现下需要收割的麦子肯定是个好收成。
除此之外,村里距离林家大宅不远处起了一处作坊,名为‘织缎坊’,正是吴月皎和周佩宁二人合作开起来的。
从成都和江南聘来的五位织娘已到位,如今正在研究织法,还未见到成效。
农忙时节,家家户户都在为收麦做准备,学堂里放了假,林智也跟着给他的五个学生放假,让他们好好轻松几天。
“爹,我们不去田里帮忙收麦吗?”林大郎问道。
林智说道:“你若想去体验一番也可,咱家就不集体出动了。”
自从上次插秧之后,林大郎时常去田间进行调查,前阵子终于写出了篇关于农事的策论来给林智看。
这策论虽然还有不足之处,但依托于事实,真实在乡间调查过所写文章就是比空谈要言之有物。
林智没像以往那样在上面做修改点评,看过后又原样还给了林大郎,让他继续思考调研,再有新的想法就往上添加修改。
因此林大郎很关心农事,夏收也想去看看情况。
林易则在准备去往瓷山一趟,这次不是去一两天,而是归期不定。
他此行是去做画师的。
瓷窑那边陆续又送来几个样品,一次比一次好,最近的一个已然达到他的要求,已经可以开始尝试大规模烧制了。
没寻到合适的画师,林易也只好自己上了。
林安澜知道后也想去看看,林易答应了。结果林四郎和林五郎听说后也要去,就连周佩宁也想去凑个热闹。
林二郎见一家子都要出门,索性自己也没什么事做,便也跟上。
西院这边全员出动,东院那边林三郎本就对烧制瓷器感兴趣,也要去。林智和吴月皎觉得回到林家湾大半年还没离开过,也想出去走走,反正瓷窑那边也算是自家地盘,不算出门做客,没什么忌讳。
全家人都去,就留林大郎一人也不合适,最后一商议,干脆全体出动。
至于夏收调研一事,反正村里都是老农,什么时候问都行。
瓷山这里和林易初来时变化很大,起了一处大型窑口,建了一排房子。
出门在外没那么多讲究,人多房间少,大家挤挤勉强也够住。他们带来的还有帐篷,这天气睡在外面也不会冷。
山里蚊虫多,吴月皎和周佩宁准备了许多驱虫咬和被虫子咬了后涂抹的药膏以防万一。
安顿好之后林易便去了柴明他们工作的地方。
经过半年的练习和试验,柴明现在对于瓷坯的制作和整体施釉已经非常熟练,只是绘制青花上有些不足,有时候烧出来的成品会有瑕疵。
柴明刚制好的一批瓷坯已经晾干,可以开始在上面描绘图案。林易也不拖沓,撸起袖子开始尝试。
在陶瓷坯体上作画和纸上作画自然不同,林易接连画坏了三只碗,才在第四个上找到手感,画了个勉强能看的,后面更是越画越好。
所有人都来有些拥挤,这次只有四个大人和林三郎这个最感兴趣的跟来了,连林安澜都没能进来。
眼看林易画得有模有样,林智和吴月皎手痒起来。
两人在心里构思一番,想画又怕画坏的瓷坯太多,对视一眼默契地拿起一只,一人一半,先练练手。
吴月皎画了鱼戏莲叶的图案,和平日在纸上作画的效果大相径庭。
林智看了看她的画,想了想并未作画,而是在另一半空白处题了首
诗,与画相对照。
瓷坯上写字倒是没画画那么难,林易觉得比自己预计的好多了。
林智画好一个,也过来看,笑道:“大哥大嫂也来尝试着多画几个,这一批本就是试验用的,并不往外卖,不用怕浪费。”
林智和吴月皎便去拿新的瓷坯来画,林易则在端详二人先前画的瓷坯。
论书法,林智强过他,论画画,吴月皎更是家学渊源,作品别有一番韵味和意趣。
林易觉得他或许拥有了两个帮手。
当然,大哥大嫂偶尔出手即可,烧出来的瓷器作为精品来出售。
周佩宁看了一圈,没什么兴趣,看他们画得认真,林三郎正在研究做瓷坯的转轮,悄悄离开去找其他人。
林安澜站在一个小土坡上往四周眺望,被她看见,站在下面问道:“澜娘在看什么呢?”
林安澜回道:“爹说从这里可以看到一座寺庙的佛塔,我怎么什么也没瞧见。”
周佩宁爬上土坡站到她身边,和她同样方向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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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眼一片苍翠,压根看不到建筑的影,想了想说道:“或许是被挡住了。你爹上次来是在冬天,树木还没这么茂密。”
林安澜只好放弃,百无聊赖地蹲下逗阿金玩。
“无聊了?”周佩宁笑她:“还非要跟来。”
林安澜无法反驳,她确实没想到这里这么荒凉,本来是来看瓷器是怎么烧制的,结果现在连工作间都挤不进去。
“去看你爹他们画画吧,我去看你哥哥们在做什么。”周佩宁离开。
林安澜起身,她娘出来里面就有位置了,她可以去看了。
工作间里很安静,林安澜放慢脚步,先是到林易那边。
三个人并排坐在椅子上,动作如出一辙,左手拿着一只茶碗样式的瓷坯,右手拿毛笔聚精会神地在上面描绘,不时蘸一下一旁的釉料。
林易旁边,一个少年踮着脚侧身低头看林易画画,余光看见林安澜在看他,惊了一下赶紧躲开,走到制作瓷坯的转轮那里。
林安澜见过他,好像是柴明大叔的小儿子,叫柴吉。
林安澜顺着看过去,转轮那里柴明正在制作瓷坯,边做嘴里边说着什么,走近了才听见是在向林三郎演示转轮怎么用。
柴明的二儿子柴安拿着根棍子插在转轮边上一个洞里,使劲转过几圈再拔出来,柴明趁着转轮高速旋转立马开始拉坯,等到转轮速度慢下来,柴安又找准机会继续插棍子转圈,如此循环,转轮上的瓷坯也渐渐成形。
林三郎右手撑着下巴,眼睛聚焦在转轮上,一看就是在思考。
突然拿出随身携带的小本子和炭笔,在纸上画着什么。
林安澜凑过去,问道:“三哥,你又在研究什么?”
林三郎手上不停,答道:“在研究如何让这转轮可以一直转。”
林安澜瞥一眼转轮,这种工作方法确实有些慢,可以进行改进。
“研究出来了吗?”林安澜又问。
“有一些头绪,还需要尝试才能知道有没有用。”
林安澜收回想要帮忙的想法,朝林三郎伸出大拇指,说道:“三哥加油。”
她还是不要小瞧古人的智慧,尤其是她三哥这种天赋异禀的。
林三郎心里有了初步想法,就要动手做。
他这次来没带工具,但瓷山这里有一些简单的工具,林三郎看过后觉得够用了。
对于陶瓷转轮的改造很简单,柴明用的方法最大缺陷便是给转轮加速时无法继续拉坯,同样拉坯时也无法加速,因为使转轮转动的棍子在上面挡着。
那把加速方法改一下,放到转轮下面不就得了。
林三郎短时间内就想到了两种方法,一种是把转轮加高,使用一些传动装置放在下面,这样柴安在一边转动转轮时也不影响柴明的操作。
这种方法可以效仿水车的改造方法,还有林安澜之前提起过的齿轮装置,也可运用到这里。
第二种依旧是在转轮下方进行改造,做成脚踏式的,这样拉坯的柴明一个人就可以完成,不用另一个人帮忙。
林三郎简单画出图纸,见时间不早,今日已来不及,准备明天将两种都制作出来。
43. 再探废庙
林易三人也画完了所有的瓷坯,还有些意犹未尽。
“柴师傅,这些什么时候可以进行烧制?”林易问道。
柴明没想到一个下午他们就把所有的瓷坯画完了,看看天色说道:“绘制过花纹图案,还需要上一层釉,才能入窑烧制。明日一早我就开始,晾上一下午,后日一早便能入窑开烧。”
林易点点头,又看向柴吉:“方才可是你在一旁观看我画画?”
柴吉以为林易要训斥他,忐忑不已:“小的看老爷画得好,一时看入了迷。”
林易笑笑,说道:“你不要害怕,我不是要苛责于你。”
他是看到柴吉这一举动想到,既然寻不到合适的画师,那他就自己培养。
柴安年纪不大,现在学也来得及,而且在瓷坯上作画,学些惯常用的图案就足够用了。
林易让人取来纸笔,没用颜料,只有一碟墨水。
“你过来看,我画一遍,你能记多少记多少,稍后照着再画一遍。”林易说道。
柴吉不知道林易要做什么,下意识觉得这对自己很重要,打起十二分精神目不转睛看林易画画。
或许是演示的原因,林易画得并不快,边画还边解释一两句,柴吉眼睛耳朵都不闲着,努力记下。
林易简单画了一株墨荷,画完将画放在一边,腾出位置又铺一张纸,将笔递给柴吉道:“现在,照着这个画。”
“老…老爷,我…我没画过画,连笔都没拿过。”柴吉拿着笔不知所措。
林易道:“无妨,尽管画就是。”
柴吉咽了咽口水,努力控制住握笔的手不抖,生疏地蘸了墨就要往纸上落笔,将要碰到纸时又收回,盯着原画心中努力回想林易是怎么握笔的,第一笔又落在何处。
回想完林易画画的过程,柴吉奇迹般地手不抖了,心一横在纸上画了第一笔,之后便无所顾忌,认真画完。
有珠玉在前,柴吉的画自然惨不忍睹,但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
林易从上到下的看过,心中有几分满意。
动笔前知道思考,并不盲目下笔,这是第一个优点;落笔无悔,之后便不再回顾前一笔,这是其二;第三就是记性不错,顺序和他没多少出入。
虽说画出来的画不怎么样,不会用笔,毛笔并不听柴吉使唤,画不出想要的效果,但他此前从未用过笔,这些都可以教,可以练。
总之,做一个纯粹的瓷器画匠足够了。
“柴吉,你可愿学画?若学有所成,日后便可做专门的瓷器画匠。”林易放下柴吉的画,说道。
柴吉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愣在原地。柴明率先反应过来,一个箭步冲到柴吉身旁,按着他跪下来,忙说:“他愿意!老爷,他愿意学!”
柴吉也反应过来,顺着老爹的力道跪下,咚咚咚磕了三个头,嘴里不住地说自己愿意。
林易将人拉起,说道:“我会在这里一段日子,你最近什么都别做了,跟在我身边学画吧。”
柴吉自然是听他安排,激动得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柴安咧着嘴笑,对弟弟能学画既高兴又有些羡慕。
不过看看自己的手,还是跟着爹学制瓷吧。捏着笔画画这事儿,他真做不来。还有刚才看林老爷画画,他只觉得唰唰唰几下就画好了,他都没看清楚怎么下的笔,弟弟竟然画下来了。
次日,柴明早早起来给画好图案的瓷坯上釉,林家众人用过早饭轮流在工作间里参观了一圈。
林三郎则着手制作改进转轮的装置。
岳二松此前被他娘叫回家相亲去了,这次也没跟来,林三郎只好自己动手做。
他的木工技艺刚开始学,连皮毛都算不上,现在没其他好办法,只好自己硬着头皮上。
折腾了一日,才算完工。
成品有些丑,好在核心装置还算成功,试了一下都可以运行。
给瓷坯上好釉的柴明准备开始制作下一批瓷坯,正好试用新改造的转轮。
依次试过两个转轮,柴明稀罕地摸着下面的机关赞不绝口:“真好,拉坯速度快了许多!林少爷真聪明,只看过一遍就能做成这样。”
林三郎被夸地脸红,谦虚道:“我手艺不精,若是二松哥来做,会更好。”
柴明不以为然,正色道:“手艺好的木匠多得是,像少爷般能想出这点子的人却少。”
说着又开始继续夸。
林三郎有些受不住,撂下一句“等回家让木匠做个更好的给你送来”就跑了。
对于柴明的夸赞,林三郎不是不得意骄傲,这种自己做出的东西对别人有用的感觉让他很满足。
得意了一会儿,林三郎很快恢复心态,沉下心来继续拿着工具练习木工。
林易将他的表现看在眼里,对林智说道:“三郎这孩子胜不骄,败不馁,心性上佳,大哥尽可以对他放心了。”
林智也很满意林三郎的表现,口中却谦虚道:“还需磨炼。”
林安澜这时跑过来问林易:“爹,我们要在这里待到瓷器出窑吗?”
林易说道:“我要多待一段时间,你们随时走都可以。”
林智道:“好不容易来一趟,总要看看瓷器出窑的场面,何况,这里面还有我亲手绘制的,我还想带走几件。”
“柴大叔说,瓷器入窑后要不停地烧上两天才能好。爹,这两天没事,我们去你说的废弃寺庙看看吧!”林安澜说道。
瓷山这没什么好玩的,就算她不贪玩,也实在是没什么事可做了。现在回家她也不是很愿意,她也想看看瓷器出窑的场面。
林易早就把偶然间发现的废弃寺庙的事给忘了,林安澜若不说,他都想不起来。
当时托白县令查这座寺庙的事,却没有结果,他也派人在林家湾以及附近村落问过,都没人知道这里曾经有座寺庙,久而久之也就将它抛诸脑后了。
林安澜这么一提,林易又想起那里的景色不错,夏日去或许会和上次不同,也起了心思。
柴明再做一批瓷坯也需要时间,短时间也用不上他,干脆就当去游玩了。
晚饭时和大家说起,都对这废弃寺庙起了兴趣,于是他们在第二天早上看过瓷器入窑之后便往寺庙的方向走。
林易只派人修了瓷山到林家湾的路,到寺庙的路还是原来那般杂草丛生,经过半年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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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茂密的树木又遮住了原来开辟出来的路。
直到青石板路那里才好走些。
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来的人又多,先派人在前头开路,速度快了不少,加上他们出发也早,到达寺庙山门时才巳时中。
几人从山门处往上看,都惊讶不已。
寺庙虽已破败,但依旧能看出原来的宏大规模。
众人在山门处休息了一会儿,便开始往上爬,走过寺庙各处最后到山顶的佛塔处。
寺庙内部依稀还能看出原本的道路,他们就避开倒塌的墙体木石等沿着路走,边走边看。
行至主殿处,和上次来没什么变化,透过门可看到里面暗淡的佛像,林易依旧没让人进去,只带着大家在外面双手合十拜了一拜以示尊敬。
之后走过经堂,僧院,慢慢往上走,还没到山顶大家就有些气喘吁吁,吴月皎更是中途歇了几次了,让他们现先在前面走,不用管她。
行至山顶,众人绕着佛塔走了一圈,依旧没往里面去,只静静观赏这残缺的佛塔,别有一番韵味。
良久,林智才说道:“这寺庙看起来被毁已逾百年,绝非我朝所建,也许前朝时就已经废弃。”
林易赞同道:“就是不知这寺庙是被人为毁坏还是多年无人居住修缮而慢慢倒塌,童山县对此也无记载,连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不然也好追溯源头,了解修建史。”
对文人书生来说,观景是一方面,了解建筑之后的故事也是一大趣味。
追溯不得让这座寺庙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让他们不禁猜测这寺庙是何人何时所建,历经多少岁月被荒废,又是如何成为这般模样。
等落在最后的吴月皎上来参观过后,众人开始往回走。下至一半,林智看到一个平台,觉得很适合居高临下观景,便走过去,见没什么危险招呼大家过去。
站在平台上,远处山峰和下方山谷的景色一览无遗。
山峰没什么可看的,到处都是绿色,山谷里却是一片红花绿叶交织的美景。
“那是什么树?”林智眯着眼看。
骆大武这次也跟来了,他眼力好,走到平台边缘努力往下看,看了半天才不确定地说道:“这花开得不是很大,花红如火,又在这个季节开,或许是石榴树?”
众人一听,都觉得有可能,林易说道:“上次来没往这里走,没想到下面还有成片的石榴树林。”
骆大武观察一番地势,再结合走过的路,说道:“从山门处往里走应该能到这里。”
他们今日进了山门便往山上寺庙的地方走,压根没想往山谷深处探索。
“这寺庙也就如此了,我们不妨去这石榴林里看看,若是景色怡人,寻个地方吃午食,还有美景可看,有花可赏,岂不快哉!”林智兴致起来,提议道。
下到山门,沿着山谷往来时相反的方向走,绕了一个弯,果然看到前方一片石榴树正争红斗艳竞相绽放。
从近处看,和从山腰往下看的感觉是不一样的,但都是一样的令人震撼。
入目不是红花便是绿叶,榴花如火,衬得叶子更加翠绿,用现代镜头语言来说,就是画面饱和度极高。
44. 挖
还未步入石榴林中,只看眼前景象便知这里已久无人至,这些石榴树最初或许是人为栽下,但许久无人打理,枝蔓横生,林中地下全是枯叶和腐烂的石榴果,堆积厚厚一层。
已到正午时分,大家便没有先往林中走,而是打扫出一片空地出来用饭。
他们带了些烙饼,生火稍微烤热,就着竹筒装的豆浆,倒是也能下咽。
草草吃完午饭,仆从们先入林中清出一条能下脚的道来,歇够了的众人才迈步走进石榴林。
刚一进入林间,周边光线立马暗下来,又是在陌生的地方,莫名给人一种阴森之感。
好在石榴花开得正好,将阴冷感驱散不少。
走在里面常能看到枯死的石榴树,枯枝已经干裂,大多只剩树干,在中心处发现最为粗壮的一棵,周围的树也最茂密,同样枯死的也最多。
林易猜测这是最原始的一棵石榴树,林中其它树都是它的子孙。经过这么多年风霜,许多后长成的已经枯死,这棵树竟还在开花。
在古树下驻足一会儿,他们继续往前走。
从平台上看这片石榴林地方不算大,他们也确实很快就走到了尽头。阳光重新洒下来,照得身上暖洋洋的,众人都长舒一口气。
林易回头看这片石榴林,叹道:“若是好好打理,这石榴林景色定能比如今更好。”
刚从林子里出来得见眼光,若是此时折返还需进林子里,大家一时半会儿都不想再感受那股阴冷,便寻了地方先坐下休息。
林安澜有些犯困,坐下来打了个哈欠,将阿金抱起放在腿上,想闭目打会儿瞌睡。
结果阿金还没老实待上一会儿,突然挣扎起来,林安澜一时不防被它挣脱。
阿金跳到地面上,对着林安澜叫了几声,之后就朝着一个方向跑去。
林安澜和阿金越来越有默契,隐隐明白是想让她跟上,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起身跟着阿金往那边跑。
这次出门没带莲心,周佩宁着急起来要自己去追,林易也与她一起,让其他人暂且待在原地。
阿金敏锐,应该是发现了什么。林易觉得不会有什么危险,不然阿金不会带林安澜去。
阿金跑得并不快,维持着一个林安澜能追上的距离,林易与周佩宁很快追上。
没走多远,阿金在一个地方停下,转身朝着他们‘汪汪汪’地叫了几声。
林易看这里距离大部队不远,放下心来,与妻女一起走上前去看。
走近了仔细观察一番,三人不约而同沉默下来。
这里还在地势较低的山谷范围内,阿金给他们看的是个圆形小土包,即使存在的时间有些久了,上面布满了枯枝落叶,土包有些低矮,但三人依旧能看出来,这分明是一个简单的坟墓。
“阿金,走了。”林易对阿金招手,转身就要回去。
以往这么一招呼,阿金就会听话跟着走,如今却依旧不动,朝着坟墓和三人分别叫了几声。
林易无奈,说道:“阿金,莫要冒犯,这样对逝者不敬。”
林安澜也说:“咱们回去吧阿金,别在这里。”
他们今天都经历了什么呀,看的寺庙是废弃的,好歹提前有心理准备,偶然间发现了石榴林,走在里面阴森森的也就罢了,最后阿金还带她来看坟头,简直了!
阿金着急起来,冲到林安澜脚下叫了几声,见她无动于衷,咬着她的裤腿要往那边拉。
阿金这段时间长了不少肉,林安澜被它拉得往前踉跄一步,只好低头对阿金说:“好阿金,别咬了,我跟你去就是。”
她又对林易和周佩宁说:“爹,娘,阿金有些反常,要不我们去看看?”
林易见阿金又跑回了坟前,也觉得不太对劲。
阿金在村子里路过祖坟的时候,却没这样的反应,应该不是坟墓的原因。
三人走到坟前,林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好在他一直走得很小心,没有摔倒。
林易蹲下扒开落叶,地上露出石板一角。
他双手握住一端用力往上掀,一块长方形石板完整显露在面前。
“是白石,这个大小和材质,倒像是墓碑。”林易翻转过来看过一遍,猜测道。
白石就是汉白玉,可以用来做墓碑,但造价不菲,寻常人家用不起。
“为何无字?”周佩宁看石板前后颇为光滑,没有刻字的痕迹,问道。
林易摇头道:“也许是我猜错了。”
阿金见他们研究起了石板,又开始汪汪叫,吸引了三人注意后,开始刨起坟上的土。
林安澜:“阿金!”
过分了啊!怎么还带挖人坟头的?!
阿金恍若未闻,奋力挖了一阵,只刨出来一个小坑,又冲到林安澜面前拽裤腿,这次倒没用力,只是做个样子,之后又分别去拽周佩宁和林易的。
林安澜似乎明白了阿金的意思,它想让他们一起帮着挖。
这时林智他们也过来了,原来是见三人去得太久怕出什么意外,所以来看看。
见到更多的人来,阿金更加兴奋起来,尤其是看到仆从们手里拿的镰刀铁锹等开路用的工具时尤为明显,围着众人转了几圈,又冲到坟前刨了几下。
众人不明所以,林易向他们说了一遍经过。
林安澜指着坟墓说道:“阿金想让我们把这个挖开。”
众人面面相觑,这样不太好吧!
林易拿起地上的白石板用手指敲了敲,又看看面前的坟,环视四周,猜测道:“这里面埋的可能并非亡者?”
林安澜问:“为什么?”
她也有这样的猜测,但她是根据阿金的反应来猜的,并没有事实依据。
“一是这无字碑用白石打造,定非寻常百姓所立,富贵人家又没有不刻字的道理;二则是这坟墓立在此处,四周竟不种松柏,有些反常。”林易缓缓说道。
林安澜不禁佩服起他,这些细节都注意到了。
“你们去把这挖开吧!”阿金又开始催促他们,一直叫个不停,林易便不再纠结,向仆从下令。
主人有令,即便是刀山火海也得去,仆从们便拿上工具开挖。
阿金见两脚兽们终于有了动作,也不再刨土,跑到林安澜脚边安静站着。
坟包不大,没多久就几乎被铲平,“铛”的一声传来,碰到硬物的仆从让其他人动作放轻些。
上层土被铲掉,两块并排拼接在一起的石板显露人前,材质和无字碑同样是汉白玉。
“果然不是坟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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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五郎叫道。
既然不是坟墓,大家心里也就没了负担,进而好奇起里面的东西来。
到底是什么东西被埋在这荒无人烟的深山,还要伪装成坟墓的模样。
合力抬起白石板,率先看见一口遍布灰尘的大箱子。
林易让人从两边多挖一些空间,好能轻松将箱子抬出来。
箱子并不很重,略费一些力气就搬到了地面,坑里又露出一口更小些的箱子来。
“奇怪,这大箱子怎么反而放在小箱子上面?”骆大武疑惑。
“先搬出来看再看吧。”林易说道。
骆大武带人跳进坑里,准备两人合力将这口小些的箱子抬出,结果骆大武那边稍微起来一些,另一边却纹丝未动。
骆大武微惊,将箱子放下,说道:“这箱子比想的要重许多,怕是抬不上去,需要挖出一个斜坡来才能慢慢往上搬。”
这箱子光凭两人举起来给上面的人接住是不可能的,需要用一些办法。
费了不少时间和力气,第二口箱子终于到了地面上。
“这两口箱子都是用上好的柏木心材制成的。大哥,你说先开哪口箱子?”林易说道。
林智想了想说道:“先开上面的那口。”
反正都要打开,先开哪个都一样。
箱子上有锁,已经锈蚀得不成样子,即便有钥匙在,也打不开了。
骆大武抽出佩刀,瞄准锁扣一刀劈下,铁锁连带锁扣脱离箱体落下,再看箱子,只锁扣在的地方露出原木色,其余丝毫未伤。
“好功夫!”林易赞道。
“是老爷打的刀好!”骆大武拿出布巾擦拭刀身,爱惜极了。
将佩刀送回刀鞘,骆大武打开箱子,露出里面的东西,见没什么机关危险,才让到一边让众人看。
箱子里装的是几个小箱子,有一种在套娃的感觉。
小箱子并未上锁,林易拿起一个打开,里面大大小小的舍利子装得满满登登。
林易恍惚一下,才想起来他们是在一座废弃寺庙附近,有舍利子也不稀奇。
林智打开最大的一个,被里面泛出的金光晃了一下眼。
是一座释迦牟尼像,通体金身,即便被岁月侵蚀有些暗淡,依旧不掩光华。
还有两个箱子也装的舍利子,一个小些的盒子装了几本经书,最后的两个分别是一幅画和各色宝石美玉,画没什么稀奇的,宝石倒是个个价值不菲。
这些东西大部分没什么标识,经书用的是梵文,在场无人懂,只有从画上找来源。
一幅普通风景画,画技一般,拿到铺子里卖不出几个钱的那种。
画上没有印章,也没日期,落款只有小小的天正二字。
天正?
林智和林易两个学识最渊博的思索一番都没有头绪,遑论其他人了,只好先放下。
该开第二口箱子了。
依旧是骆大武上手打开,看清里面的东西,他愣了片刻才挪到一边。
骆大武让开了位置,完全敞开的箱子暴露在众人视线之内,一片金灿灿银闪闪的光芒差点亮瞎众人的眼。
在场的人纷纷张大嘴巴,惊讶无比。
这箱子里整整齐齐码着一排排的金饼和银饼!
45. 来历和去向
“我是不是在做梦?”乍一见这许多金银,林四郎差点没站稳。
“我们是不是在石榴林里被女鬼使了术法起了幻觉啊?”林五郎使劲甩甩头,再看眼前景象依旧。
林二郎用折扇敲了林五郎的头,瞪了他一眼:“什么神神鬼鬼的!”
林易上前拿出一个金饼掂量,足有一斤重,再拿起银饼与之对比,金饼小了一圈,重量却差不多。
“都是一斤重,铸造工艺一致,应是同一批被造出来的。”林易得出结论。
大致数了最上面一层的数量,再看箱子的高度,约摸有五六百块。
林智灵光一闪,他们如今在蜀地,天正,一斤重的金饼和银饼,脱口而出道:“天正!南梁武陵王的天正!”
林易立马知道他说的是谁,追问道:“大哥说的是武陵王萧纪?”
林智点头。
林易略一思索,觉得极有可能。
“武陵王是谁?”林五郎帮其他人问出这个问题。
林智向他们讲起历史。
天下自汉朝末期便陷入战乱分割局面,魏晋时期短暂稳定,但还算不上大一统,尤其八王之乱后晋帝和世家大族南迁,天下再度四分五裂。
六朝时政权更迭频繁,在蜀地所属南朝政权中,宋灭晋,齐灭宋,梁又代齐,之后的南陈算是南朝的最后一朝。
只是在梁陈交际之时,北方政权西魏趁虚而入,夺取了川蜀之地。
南梁立国几十载,开国的梁武帝还未寿终正寝便有部下发动叛乱攻入都城,武帝被囚至死。
武帝时,派第八子武陵王萧纪到成都治理蜀地。他在蜀地期间,确实稳定了局面,十几年未曾出现过民乱,甚至往南开拓了疆域,将蜀地治理得相当繁荣,称得上是天府之国。
梁武帝死后,叛军立了简文帝为傀儡皇帝,又将之杀害。
萧纪不甘心只做刺史,想和当时已经称帝的兄长梁元帝争夺帝位,在成都自立为帝。
萧纪称帝后便要率大军东下攻灭元帝,元帝请求西魏援助,西魏遣大军直攻成都,但萧纪宁愿失去成都也要争夺正统,对魏军的进攻不管不顾。
为了激励麾下将士勇往直前,不思恋故乡,萧纪拿出经营多年的金银财宝,命人铸成一斤重的金饼一万个,银饼五万个。
出征前将这些金饼和银饼悬挂起来,允诺将士们立功者皆有奖励。
战争一开始,萧纪的军队在金银的激励下作战勇猛,毫不畏死,几次战斗下来都取得了胜利。
然而萧纪此时却不舍得多年积蓄就这么易主,一直未曾兑现诺言。
将士们多为蜀人,奖励拿不到手,家乡又即将陷落,人人思归,军心不稳。
萧纪无奈之下派人向元帝求和,谁知派去的臣子交了他的老底,直接让元帝不要讲和而要反攻,定能获胜。
这场战役的结果就是萧纪当场被杀,蜀地也落入西魏之手。
“天正便是武陵王萧纪称帝时的年号?”林大郎问道。
“是,算下来,这年号只用了两年,武陵王的帝位不被承认,知道这年号的人自然也不多。”
林智也是在国子监的藏书楼里偶然翻阅道一本记载梁史的书,这才知道得多一些。
“那这些金银饼便是武陵王所铸?为何会有一部分遗留在此地呢?”林易掂掂手中的金饼问道。
别说,一斤重的分量,拿在手里把玩还挺合适。
萧纪铸造一万块金饼,五万块银饼,这箱子里只有几百块,这部分又是怎么到了梓州的山里的?
林五郎眼前一亮:“是不是还有其他的还埋在地下?”
林易哭笑不得,说道:“傻孩子。武陵王从成都起兵,顺嘉陵江而下,之后往东行进,于瞿塘峡口与梁元帝开战,之后战败,大部分金银饼都进了元帝极其部下的口袋,怎么可能在这里?”
林智也说:“这些应是被武陵王的部将或者子孙带来的。”
史书没有记载武陵王有儿子部将逃出,但未必就是没有。
林二郎顺着他的话畅想:“他的部将或者儿子带着这些东西逃到了这里,也许还在那废庙里停留过,追兵将至,这些东西累赘,便先埋在山中待安全后再取出,却再没有机会。”
这些都是他的猜想,这样还尚算合理。
东西是怎么埋在这里的他们只能猜,但目前最大的问题是要如何处理这些金银。
“先将这两口箱子抬回瓷山那边,用车运到村里吧。”
林易说完,环视一圈,今日带来的人除了骆大武,其余都是签了死契的下人,事后敲打一番,施以恩惠,应当无人会泄密。
至于骆大武,面上无波无澜,得了吩咐正在削合适的木头做扁担,好将箱子抬出去。
林易暂且选择相信他。
财帛动人心,他已经给了骆大武丰厚的报酬,他应当也不会蠢到对这些金银动心思,否则东西拿到手了,却没有相应的本事守住,也是枉然。
经石榴林折返,一路上寂静极了,无人说话。
林易叹口气说道:“今日之事,千万不要对人说起。”
这是在交待孩子们。
几人也知道轻重,纷纷应是,林五郎还捂紧了嘴巴,逗笑了林易,氛围为之一松。
孩子们只是觉得这成箱的金饼银饼让人震撼,对金钱还没多少概念,平日里也不缺吃穿,年后家里更是开始每月给他们发月钱,林家湾能花钱的地方几乎没有,现在每个人手里都握着些钱。
对于要如何处置这些金银,自有大人操心呢,还轮不到他们来管。
路过废弃寺庙时,林智停下脚步,望着山顶佛塔而叹:“六朝时佛教兴盛,各处大兴寺庙。然时局动荡,大多毁于战火之中,到如今十不存一啊!”
这个林安澜知道,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嘛!
林智也是突然有感而发,叹了一句也就继续赶路了。
回去的路不需要清理,但仆从们轮流抬着箱子走,速度也没有多快,待回到瓷山,天色已经暗下来。
身边有一箱金银在,林易和林智商议一番,决定由林智带人先回林家湾,林易画完下一批的瓷器便回家,那时他们再商议怎么处理。
是自己留下,还是送往官府。
现在脑子太乱,不宜做出决定,需要冷静一二再说。
草草吃些东西填肚子,林智便带人乘着车往村里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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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两口箱子自然也在。
林大郎惦记着夏收之事,也跟着一起走了。
其余人还想等着看瓷器开窑,便都留下了。
这一批瓷器的精品依旧很少,毕竟大家都是头一次在瓷器上作画,还不太熟练,之后最后画的几只还过得去。
吴月皎挑出自己和林智画的,再将那些有瑕疵的剔除,准备带回家去,哪怕不用,也能自己收藏。
林易则挑出两只品相最好的,准备和下一批的成品一起送到梓州城去试水。
他已经在梓州城盘下一间店铺,打算用来专营瓷器生意。除了自家烧制的,也可以买些别家的精品瓷器来卖,青花瓷则作为招牌品。
如今瓷山的规模注定青花瓷的产出不会太多,由于人手和资金受限,他打算慢慢来。
柴明提起过在邛州学艺时有关系好的陶瓷匠人,只是多年没有联系,林易便让他试着写信,看能不能邀请来几个。
青花瓷只是一个开始,后续还有许多种别具一格的瓷器需要人手研究呢。
大部队在瓷器出窑后次日便离开了,留下林易一个人,他一边给新制出来的瓷坯作画,一边指导柴吉学画。
画完这一批,给柴吉留了些作业,和柴明说好等这一批瓷器出窑他再来,就回了家。
经过几日沉淀,兄弟俩再面对这箱金银时已经能淡然处之。
林智已经数过,这箱子里共有一百块金饼,五百块银饼。
一斤便是十两,算下来是一千两金,五千两银。
“清远,你有什么想法?”林智问道。
林易已经想好,说道:“自然是留下来。”
“哦?可这不是正道所得。”林智拧眉。
“依大哥之见,送至官府?”
没等林智回答,林易接着又说:“若是这些金银能悉数用于民生,我当然没有二话。如果送到童山县衙,白县令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不敢中饱私囊,这么大一笔银两,可梓州衙门知道了难免不会分一杯羹,到那时这些钱到底流入何方,你我又怎么能够知晓?”
林智眉头皱得更深,林易所说,正是他担心的地方。
“直接送到长安更是无需提,当今行事越发荒唐,他若直接划入自己的私库,最后还不是用来享乐。”
其实,林易还想过一一个选择,送往汉州。
汉王便是严氏之祸后最后的赢家,他登基后励精图治,极其重视民生,若是给他,或许能用到正道上。
但林易最后还是否决了,他和大哥好歹是做过官的,挖出了金银送去汉王府而非呈给天子,是嫌自己命太长还是觉得汉王过得太安逸?
如果真这么做了,这些金银还不等用到正道上,他们一家和汉王就先被皇帝给猜忌死了。
“可若是留下,这钱花着我心难安啊!”林智纠结不已。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他家种田经商得来的钱,可以光明正大拿出来花用,这捡来的,他用着很心虚。
“大哥觉得,用这些钱建座书院如何?”林易提出想法。
“书院?”
“没错,就在那废庙之上建座书院,广招天下学子,传授圣贤之道,这些钱也不算我们私用。”
46. 骇人
建书院,林智觉得倒是个好想法。
废庙那里远离人群,是个读书的安静所在。
“买下废庙山,再兴建书院,这钱也用不完吧。”林智说道。
约摸一万五千贯钱,建书院又花不了多少,剩下的又要怎么办呢?
林易想了想说道:“既然想将之用于民生,不如拿出一部分在童山县境内修路建桥,修建水渠。不拿钱给县衙而是直接用到实事上,也就无需担忧会有人贪墨。”
林智赞同道:“如此甚好。就这么办吧。”
金银有了着落,另一口箱子里的东西较杂,但还算好办。
那幅画不能拿出去,自己留着就是,舍利子和佛像以及梵文经书他们准备捐给梓州城外的寒清寺。
这三样佛教之物他们留着无用,去寺庙烧香拜佛也就罢了,并不在家里设立佛堂来供奉,佛家的东西还是放在寺庙里比较稳妥。
林易已经想好了,待书院开建之后再捐,就说是在废庙里发现的。
至于那一匣子宝石美玉,林易存了些私心,轻咳了声说道:“大哥,咱家好歹是最先发现这些东西的人,也算有些功劳,金银咱们自家不留,这些宝石美玉就留下来吧,给几个小的做些东西,也给你我的娘子打几样首饰。”
林智拿起一块未经打磨的璞玉,玉质上佳,正合适给家里孩子一人做一块玉佩来戴,便再也无法大公无私。
“也好。若不是咱家的阿金发现那里有异,这些东西何以得见天日?”林智努力说服自己。
“对,此行第一功臣,非阿金莫属。我看看,就拿这颗绿松给阿金做条项圈吧。”林易拿起一颗有半个鸡蛋大小的绿松石说道。
这颗绿松石通体翠蓝,上面一丝铁线杂质也无,光滑圆润,乃上佳品质。
这么一颗名贵的宝石给一条狗戴,说出去又会让多少人感叹人不如狗。
既然宝石是给家里人准备的,兄弟俩干脆拿着宝石匣子将大家召集到一起,现场分赃,不是,分享。
林安澜接过林易递给她的绿松石,内心直呼好家伙。
阿金对她确实很重要,但她也没有给阿金买过这么贵重的东西。
林安澜将守在门外的阿金叫进来,拿着松石在它脖子上比划,似乎有些大,看起来不太协调。
吴月皎说道:“现在戴有些大,等阿金再长大些就好了。”
林安澜点头,说道:“那我先替阿金收起来,等以后再给他做项圈。”
剩下的宝石一一分配给众人,林安澜也有好几颗。
她伸手要拿,被周佩宁抢先收起:“你现在还小,我先替你收起来,等你长大了再打首饰戴。”
说完就是一愣,这话有点耳熟,好像刚刚在哪里听过。
林安澜用控诉的目光看着她娘,众人忍俊不禁。
之后林安澜也忍不住笑,她替阿金收着,她娘就替她保管,天道好轮回啊!
“我先看看!”林安澜也没想现在戴,就是想先过把瘾。
谁能不爱流光溢彩的宝石呢?
周佩宁这次没拒绝,让她自己拿着玩,过会儿再收起来。
林智手上还拿着那块璞玉,看其它的都有了归属,将璞玉放在桌上说道:“我打算寻好匠人给你们每人雕琢一块玉佩,就用这块玉吧。”
周佩宁拍手叫好:“这样好,一家子姊妹兄弟合该如此。”
吴月皎算起人数:“这大小应能雕出七块来,还有淑娘,也得有一块。”
说起许久未见的女儿,吴月皎心情有些低落。
分宝石时大家也惦记着林安淑,给她的一份暂时放在吴月皎那里,等合适机会寄给她。
家里人虽然不曾忘了她,但许久未见,思念之情欲浓。
说起林安淑,林易趁机说出早就有的想法。
“算算日子,亲家公今年七月任期便满了吧。”
林安淑的婚约是林智在青州任职时定下的。
他在青州的州学做学正时有一谈得来的同僚叫詹肃,巧合的是,詹肃的夫人和吴月皎同为鲁地士族,少时还是闺中密友。
两家关系迅速亲近起来,恰巧林安淑到了待嫁之年,詹肃的儿子詹开棋见了之后起了倾慕之心。
詹夫人乐见其成,便和林家商议。吴月皎见女儿也有这个意思,也没多矫情便答应了。
两人前年成亲,之后便跟着詹肃去了任上。
詹肃现任莱州长史,已经连任过一届,到今年七月任满应当可以调走。
林易想为他运作一二,谋一剑南道的官职。
前世詹肃任满后调往山南道,战乱时被波及,有孕的林安淑受了惊吓失了个孩子,詹开棋为护妻子腿上受了伤,未能及时医治落下残疾。
他的魂魄被困在长安无法离开,还是后来时局稳定后詹肃带着一家老小到长安,他才又单方面见到林安淑,从他们的对话中知道的此事。
所以,他想让侄女一家到安全的地方来。
和周家无人受伤反而又有人闯出名声更上一层楼不一样,詹开棋是詹肃独子,他腿脚有碍无法出仕,詹家就此衰落下去。
他后来见到的林安淑也是病痛缠身,整日没个笑模样,詹家上空仿佛有一层阴霾。
“让亲家来梓州附近任职如何?淑娘也能离我们近些,常能得见。”林易提议道。
吴月皎眼前一亮,这样当然好了!
这事只他们说好没用,还要詹肃本人愿意,最后,还能为他谋到合适的职位。
林智当晚便修书一封寄往莱州。
对詹肃来说,只要不是贬官,去何处任职都可,在剑南道也好,离林家人近,也算是有了熟人和帮手,没多久就回了信表示同意。
最合适的地方当然是梓州,林易研究一番梓州现任官员名单,发现差不多的职位近期无人任满离开,只好遗憾放弃,转而看起附近州府。
还没等他研究出来个所以然,一桩骇人听闻的杀人案先传到了林家湾众人的耳中。
这桩案子发生在通泉县,但作案的却是童山县人,还是他们知道的人。
正是当初卖地给林家的徐地主徐杰。
林易听说后便是一惊,派人去打听内情。虽然此事闹得沸沸扬扬,但众人说法不一,这么远传过来早就变了味,不知有几分可信。
事情发生在光天化日之下,有多人围观,很快就打听清楚事件始末。
徐杰嗜赌如命,早先老爹还在世时为了让他改好,想给他娶一房妻子。
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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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好赌的名声在童山县基本是人尽皆知,有头有脸的人家谁会愿意把女儿嫁给他,那些小门小户的贪慕钱财倒是愿意,但徐老爹给儿子娶妻本就是为了约束儿子,小户女怕是没那个本事弹压他。
思来想去,徐老爹到隔壁通泉县给儿子寻了门亲事。
那段时间徐杰有笔赌债要还,为了拿到钱着实老实了一阵。
王家老爷见徐杰人模狗样的,还读过书,想着自家女儿因为守孝耽误婚事,如今年纪已有些大了,便让二人很快成亲。
婚后徐杰自然是不知悔改,反而赌得更狠,王家这才知道被骗。
王老爷疼爱女儿,见徐杰确实改不过来,果断提了和离。
徐老爹自知理亏,又见娶了媳妇也没能让儿子浪子回头,只好同意。
徐杰呢,则是只知道赌,有没有媳妇并不在意,也没有反对。
后来,徐老爹被气死,徐杰陆续将家产输光,最后的六百亩地也卖给了林家。
卖地的钱还完欠的赌债还有剩余,留在赌徒手里当然也迟早会被输光。
徐杰走投无路之下,想起原先娶的妻子来,跑到通泉县去找。
王家小姐早就又嫁他人,日子过得和美极了,对徐杰此人早就忘了个一干二净。
徐杰找王家小姐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要钱。
王家小姐也硬气,二话不说就让家丁把人赶走。
如此几次之后,徐杰不肯善罢甘休,趁王家小姐上街之际拦人要钱,王小姐自然不肯给,争吵推搡起来,徐杰赌瘾发作红了眼,抄起街边卖肉摊上的刀就朝王小姐砍去。
血溅当场,可怜的王小姐当即毙命。
见了血之后徐杰像是傻了一般拎着刀一动不动,闻讯赶来的衙役立马将人捉拿归案。
当街行凶,人证多得都问不过来,物证还握在徐杰的手里,此案没什么可审的,通泉县令很快就判了徐杰秋后问斩。
此案影响极其恶劣,很快就传到了县外,也就传到了林易耳中。
林易思及白县令先前说过的话,这徐杰常在飞乌县赌博,柴家也因为大儿子滥赌而差点家破人亡,这飞乌县再不整治,此类事件怕是会更多。
林易想了想,拿起纸来写信,共写了三封。
一封给通泉县令,一封给白县令,立马派人送去,最后一封,林易写好封起,却没有寄出。
通泉县令最近很烦,这种杀人大案几年也发生不了一回,这次还是当街杀人,死者死状惨烈,骇人听闻,在梓州传得沸沸扬扬,今年考评定会受影响。
收到林易的信,通泉县令觉得事情也没有那么糟糕。
信里说,林易认为徐杰杀人案根由还是在赌上,他会向梓州别驾写信,提议整治梓州境内的黑赌坊,同时还向童山县白县令写了同样的信,请他们二人一起给别驾上书。
信里轻轻提及飞乌县赌坊遍地,当为整治重点。
通泉县令一拍桌子,大喊一声好。
对啊,徐杰是童山县的人,常在飞乌县赌博,最后却跑来他通泉县杀治下良民,他招谁惹谁了,还要因为这事考评被降一等。
上书,必须上书,通泉县令立马拿出纸来打草稿。
有飞乌县令分担罪责,今年考评还有救!
47. 长史
白县令现在的心情和通泉县令差不多,凶手徐杰户籍在童山县,即便不是在他治下杀的人,他这个父母官也要担责。
收到林易的信,白县令没多犹豫就同意了。
他早就看飞乌县令不顺眼了,把治下弄得乌烟瘴气,还波及到他的童山县。
白县令是明经出身,同族也都是任地方底层官员的居多,做个七品县令基本就到头了,顶多到州府里再升个一阶半品的就已经算是家族里最有出息的。
他如今年纪上来,在仕途上更是没有多少进取之心,他已经将童山县视作自己官场生涯的最后一站,比不上年轻时勤勉,却也未曾懈怠过。民众安居乐业,童山县人口也稳步增加,又没有多少恶霸欺压百姓的事,足以彰显他的功劳。
所以,能告一笔飞乌县令的状,他当然要参与。
至于为何给别驾写信而非刺史,白县令冷笑一声,刺史又能有多清白?
就是没想到林易也知道这点,看来梓州官场已经被人看透喽!
白县令长叹一声,拿出纸来斟酌下笔。
收到两个县令的回信,林易拿出第三封信,唤来望湖,让他亲自去梓州一趟,将信件递往别驾府。
林易并非白县令所想,看透了梓州官场,也不知道飞乌县令给了梓州刺史多少孝敬。
他只是知道如今梓州刺史的为人和最后下场,若是上书给他,估摸着会石沉大海,杳无回音。
刺史被排除,刺史之下的别驾就是个好选择。
别驾是一州刺史的副手,在大虞朝,大部分州府别驾之位空悬,只有个别情况特殊的才有人担任。
要么是边疆之地,刺史多为武将,需要抵御外敌,朝廷怕他们处理不好内政,派去文官别驾与刺史一内一外治理地方。
要么就是朝中高官被贬职,给个别驾做做,没什么权力。
梓州别驾戚阳德却都不是这两种情况。
戚家原是寒门,太宗时方有人入朝为官,几代积累下来,到戚阳德的父辈最为兴盛。
戚阳德伯父如今为二品大员,尚书左仆射兼太子少师。
朝中三省六部,中书令和尚书令一直空置,唯有门下省侍中由丞相辛迁兼任。
尚书左仆射作为三省高官,位高权重,戚家有这样的高位族人自然是幸事,但身为子侄已经做到正五品官的戚阳德来说,说不上是幸还是不幸。
他是尚书左仆射的亲侄子,前途在戚家这一代是最好的,就连左仆射亲儿子们都没他有出息,他也被认为是戚家这一代的接班人。
伯父在中枢,权势过高,他就不能在长安待着,需得到地方上去。
看地方上的官职,刺史之位有些高,辖制一方不合适,再往下长史司马又有些低了,权衡之下便给了他一个上州别驾之职。
于是,在地方上磨炼多年,正想着即将升官到长安做官的戚阳德就这么来了梓州做别驾。
戚阳德来的时候,前任刺史即将升迁,便放了许多权力给他。
等现任刺史一来,就面对着进退两难的局面。
想把本来该他的权力全都收回来吧,还需顾忌着朝中的左仆射;不收回来吧就这么放任别驾分走他一部分权力,梓州刺史也不甘心。
就这么纠结着,刺史面上和睦,暗地里不时给戚阳德使些绊子。
戚阳德又怎么能察觉不到,也不忍气吞声。反正自己也不是被贬到这里来的,凭什么让着他。
反正现在两人的关系很微妙,刺史是上官,占着名头便宜,却又不敢真的和戚阳德撕破脸皮,局面一时没有改变。
戚阳德收到林易的书信以及底下两位县令的上书,也很高兴。
刺史就任一年,收服了一些底下的官员,这飞乌县令和梓州长史就是最卖命的两个狗腿子,每年不知道送给刺史多少民脂民膏。
戚阳德在书房来回踱步,思考对策。
飞乌县情况如何他早已有所耳闻,只是上有刺史掣肘,他又没有由头发落,现在这件事刚好是个契机。
骇人听闻的杀人案,两位县令和一位前任郎中的书信在手,有了切入口,他有信心打赢这场仗。
只是,要彻底把刺史拉下来还是有些不够,但处置一个县令,接着带出一个收受贿赂的长史还是没问题的。
戚阳德思虑好接下来要做的事,转而考虑起此事过后空缺出来的职位要怎么处理。
飞乌县令就让朝廷派人来吧。长史之位很重要,他不能再给刺史送帮手了。
从戚家子弟或则姻亲故旧中选一个?戚阳德很快否决。
他如今在梓州任别驾,朝廷不会再放一个戚氏一族的人来,别的不说,辛迁肯定第一个不答应。
伯父在中枢,却又不是辛迁一派,辛迁早就看他们一家不顺眼了,他不能自己递上把柄。
他戚家可不像辛家得陛下宠信,一个不慎几代经营的局面就会崩塌。
戚阳德思来想去,决定将这个好卖给林易。
林易选择写信给他而非刺史,定然是个明白人,他推荐来的人不说和自己一派,也不会和现在的长史一样唯刺史命是从。
林易收到戚阳德的信,不禁感叹船到桥头自然直。
他本来已经选好了几个职位,都离梓州有些远,只是时间有些紧,需要早下决定,也只好先敲定下来,开始运作。
幸亏这信还没寄出去,就先得了梓州的消息。
再没有比梓州长史这个职位合适的了。
林易便立马给戚阳德回信,说莱州长史詹肃任期将满,为人踏实,于政事勤勉,名声上佳。
戚阳德明白他的意思,略一打听,知道这詹肃与林家有亲,入仕以来没什么污点,为人中正,不曾结党营私,心下十分满意。
知道詹肃七月便要任满去长安述职,算下日子,戚阳德掐着时间开始布局。
没多久,飞乌县令被撸去官职,押入梓州大牢听审。
拔出萝卜带出泥,与飞乌县令走得极近的梓州长史也随之落马。
这中间刺史当然会奋力抗争,但戚阳德早有准备,他手里有刺史贪污受贿的证据。
有这些证据,刺史也免不了被罚,但他在朝中也有根基,顶多被贬官,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他不如按住不发,还能以此为要挟。
一番博弈之后,戚阳德承诺此事不会牵连刺史,刺史也不再拼命捞人,还又分出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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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力给他。
最后,戚阳德上书朝廷,将此案上报。
案情清晰明了,朝中也无人为这两人申辩,照流程处置便是。
梓州缺了两个官员,需要立刻补上。
县令好说,官小,飞乌县也不是什么富裕的地方,还被前任县令搞得乌烟瘴气,让吏部从侯官的人里选一个合适的上任就是。
这长史之位就有得争了,但事发突然,有心的人准备不足,恰巧这时詹肃进京述职,林易和戚阳德早就准备周全,他顺利得了梓州长史的任命。
原梓州长史已经下狱,此时正在押往长安的路上,吏部让詹肃尽快赶往梓州上任。
詹肃不敢耽搁,带着家人奔赴梓州。
詹家到梓州安稳下来已经是八月底了,林家小辈刚刚除服。
林家给林祖母办了一周年祭礼之后,就让林安澜和她几个哥哥脱去孝服,解除禁忌。
出孝后的最大变化就是能吃荤腥了。
孩子们正是需要营养的时候,吴月皎和周佩宁吩咐厨房每餐都要做些肉食,让他们单独吃饭。
四个大人还需继续守孝,就不一起吃饭了。
吃到阔别已久的肉食,即便做法单一,只有烤和蒸两种,林安澜依旧觉得美味,连吃几日也不腻。
詹家已经到了梓州的书信传来,林智决定让林大郎和林三郎去一趟梓州看望林安淑。
原来林安淑到了梓州后查出已有三个多月的身孕,万幸虽然舟车劳顿,林安淑只是略微有些不舒服,胎还是坐得稳的。
林大郎除服后就要去国子监继续读书,林智让他从梓州城回来后再出发。
前世林安淑也是这个时候有的身孕,只是詹肃在长安城侯官得时候被查出来的,之后詹肃上任,将林安淑夫妻俩留在长安城,生了孩子半年后才又去了任上。
林易看了信,暗道自己疏忽,竟然忘记了此事,万幸淑娘没什么事,不然他罪过可就大了。
看来即便常常回想前世之事,还是会有疏漏。
林易决定今晚再写一遍前世之事,之后先不急着烧掉,继续回想,补充细节。
林智派林大郎和林三郎去梓州,林二郎也想去游历一番,林易便让三人同行。
下面三个小的也蠢蠢欲动,被周佩宁无情镇压。
此行没有大人跟着,大郎和二郎还好,顾着自己和三郎还能应付得过来,再跟去三个小的,两个大的就分身乏术了。
林安澜虽然想去,但她的红薯眼看就要成熟了,她得看着。又见大人不让他们去,也就作罢。
“大郎,你去了梓州,见到你姐姐,看她身子若还好,提一提让她回家来住段时间,咱家里人可想她想得紧。”周佩宁说道。
吴月皎连连点头,要不是她不好去别家做客,这次肯定也是要去的。
“若是走不得远路,就罢了,让她好好养着。日后相见之日还多着呢!”吴月皎说着,眼睛一酸流出泪来。
她想见女儿,却又怕女儿劳累,内心纠结无比。
旁边林智和林易又相继嘱咐了几句,林家三个二郎与家人告别后便拉着几车带给詹家的礼物跟着送青花瓷器到梓州的商队出发了。
48. 第 48 章梓州
林大郎带着两个弟弟跟着商队来到梓州城,刚进城就被守在城门处的詹家下人注意到。
商队在城中岔路口与他们分开,去往瓷器铺子,林大郎三人则要在詹家住下。
詹家在梓州城住在长史府,家具什么的都一应俱全,只需置办些日常生活所用之物,是以很快安顿下来。
听闻仆役来报林家三位郎君已到府门外,林安淑再也坐不住,起身往外迎。
她的丈夫詹开棋连忙扶住她,跟着往大门走。
两边见上面,自是一番嘘寒问暖泪水涟涟。
林大郎见自家姐姐面色还好,看起来比出嫁前还胖些,舒了口气。
詹家虽然知根知底,但到底是做人儿媳妇的,比不上在自己家里自在。两年不曾见面,虽常有书信往来报平安,终归是要实地见了才放心。
今日不是休沐日,詹肃上衙去了,家里只有詹夫人和林安淑夫妻以及两个小姑在。
詹开棋的两个妹妹是妾室所生,但都养在詹夫人身边,视若亲女。
詹夫人产子时伤了身体,再难有孕,便陆续给丈夫纳了几个妾,如今只得了两个女儿。
詹肃看得开,反正已经有了一个嫡子,再有没有儿子也没那么重要。
见过詹夫人之后,林大郎三个便被安排去客院稍事休息,待会儿再单独与林安淑叙话。
他们到梓州城时已经不早,稍稍梳洗一番之后,詹肃已经下衙回来了。
林大郎赶紧带弟弟去拜见,聊了几句后吃完晚饭,詹肃和詹夫人贴心地先离开,留小辈们一起说话。
长辈一走,堂间氛围就轻松许多。
林大郎让人把带来的东西拿出来,一一给林安淑介绍。
他们带来的礼物大部分在刚到时就已经交给了詹家,如今这些是单给林安淑的。
其它补品药材布匹一类的先不说,林大郎着重介绍带来的几颗宝石。
因詹开棋也在,林大郎便没说林家在山中挖出金银一事,只说是偶然得来的,这些是专门挑出来给林安淑的。
林安淑今日见到阔别已久的三个弟弟,虽然心中依旧惦记父母,但思念之情已有所缓解,看家人处处想着她,高兴起来,兴致勃勃地欣赏起宝石来。
礼物看罢,林大郎便提起此行的另一个目的。
“姐姐身子可还好?”林大郎关切问道。
虽然看上去脸色红润,但还是要问清楚了才好,他还想将人接回林家湾一段时间呢。
“尚可。”林安淑下意识摸了摸肚子。
“在路上之时已有所察觉,所以处处小心,马车里垫了许多软垫,后来走了水路,更是少颠簸。安顿下来后立马请了大夫,大夫也说无甚大碍。”
林大郎放下心,看了眼詹开棋,长叹一口气道:“来前爹娘叔父叔母送行时,殷殷叮嘱,姐姐如今不可操心劳神,万要顾念好身子。”
提及家中长辈,林安淑思念之情又起。眼角泛起泪光,拿帕子掩了掩方才止住。
林二郎也叹道:“是啊,伯父伯母他们恨不得亲自来梓州看望姐姐,若非有孝在身不便出行,此时合该一家团圆了。”
詹开棋听着心里也很难受,妻子常常思念父母亲人,他都知道。尤其近日被查出有孕后,总是望着童山县的方向发呆。
他心疼林安淑,却又没有办法,只能处处顾及妻子感受,小意殷勤。
本想着几个小舅子来梓州,妻子见了弟弟心情会好起来,谁知更是思念起父母来。心下有些着急。
林二郎眼角瞥见他的脸色,对林三郎使了个眼色。
林三郎收到信号,说道:“要不是姐姐怀有身孕,不便出行,过几日和我们一同归家时最好不过了!”
詹开棋正不知如何是好呢,闻言眼前一亮,随即看向林安淑的肚子。
最好的办法是林安淑归宁一趟见父母,可解思念之苦。可现在这情况,还是不要舟车劳顿的好吧!
詹开棋想着,抬头一看妻子正眼泪汪汪地殷切看着自己,顿时又心软了。
“淑娘,要不,咱们同大郎他们归家一趟?”詹开棋说出口就有些后悔。
他爹娘那边又要怎么去说服呢?
林安淑立马点头,又有些犹豫道:“公婆那里…”
詹开棋脸上露出一抹苦涩,叹道:“我去说。”
林家三个郎君对视一眼,齐刷刷道:“拜托姐夫了!”
詹开棋反应过来,自己是中了这三个小子的套了,不由无语。
“姐夫放心,明日再请大夫上门一趟,若大夫说姐姐不宜出行,此事便作罢,绝不为难你。”
詹开棋无话可说,起身先回房琢磨明日要如何与爹娘开口去了。
他走后,林安淑‘噗嗤’一笑,伸出手指点了点三个弟弟:“多日不见,竟学会了耍心机。说吧,是谁的主意?”
林大郎和林三郎下意识看向林二郎,答案明了。
林安淑一点都不意外,这个二弟看起来温和,待人接物无可挑剔,实则不动声色之间就让对方跟着自己的想法走。
但是今日虽有谋划,却又疏漏无比,很轻易就让人看出来。
“用手段也就罢了,最后还偏让人看出来。”林安淑也是在他们仨依次说话之后明白过来他们的意图,这就是专门针对詹开棋说的,想让他主动提出归宁一事来。
最后达到目的,三人齐齐下拜,詹开棋又怎么不明白自己上了当。
“家人之间,若还需周全谋划,姐姐也不必和他过下去了。”林二郎语气淡淡。
林安淑一想也是。若要让她和弟弟们对詹开棋布下天罗地网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这日子过着还有什么意思?
次日恰逢休沐,林大郎得了林易的吩咐,要去别驾府上拜见。
他刚在詹家安顿下来就派人去送了帖子,别驾府回话今日可至,于是他一大早带着礼物就出门了。
给戚阳德的礼物里有一对青花瓷瓶,是近日来瓷窑所出精品。
不单别驾府有,给詹家的礼物中也有青花瓷的物品,早上林大郎派了两批人给刺史府还有司马府送。
刺史依旧是梓州的最高执政官,林家也不好与他撕破脸皮,这也是戚阳德的意思,若有机会,还是缓和些关系的好,有他在,刺史不会对林家做什么。
但派人给刺史府送礼,别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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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却是林大郎亲自来,远近亲疏就一目了然了。
林大郎来别驾府并未待多长时间,送上礼物和书信,略坐了坐就离开了。
他走后,戚阳德看完林易的信方知礼物中有一对青花瓷瓶,林家要在梓州城开瓷器铺子,这青花瓷就是主打的招牌品。
戚阳德好奇起来,打开装礼物的箱子,果然有一对底釉洁白如玉,瓶上描绘牡丹花鸟纹的长颈瓷瓶。
戚阳德拿出瓷瓶细细品玩一番之后拿着去了后院,与夫人一起观赏。
戚夫人最爱牡丹,见了更是爱不释手,当即就想留在自己房中。
戚阳德不情愿,他还没欣赏够呢。
戚夫人嗔道:“夫君怎地这般小气,你定是放在书房,那里公文多,我又不方便去,又怎么能时常品玩。若放我房中夫君不是随时可来看吗?”
戚阳德摸摸鼻子,与夫人打商量:“不如,你我一人一只?”
戚夫人不愿意:“这是一对,怎能分开?夫君你也是,林家的瓷器铺子不是马上就开业了吗?再买上一对两对的又有何难?”
戚阳德一想也是,只好眼巴巴的看着这对瓷瓶落入自己夫人之手。
戚夫人瞪他一眼,说道:“你还真以为我要自己留着呀!这牡丹瓶难得,留着给咱的霜娘做嫁妆最好。”
一说是给女儿的,戚阳德立马不心疼了,赞同道:“给霜娘好,赶明我去铺子里再买些寓意好的,都给霜娘做陪嫁。”
论疼女儿,戚阳德比夫人更甚。
说起女儿婚事,戚夫人没了赏瓶的心情,长吁短叹起来。
“连续挑了几个儿郎,别说霜娘了,连我这一关都过不了。你说如今的男儿郎真是一代不如一代,我那时好歹千挑万选有个你还能入眼,现在的子弟,纨绔风流,不思进取,没一个能配得上咱们霜娘的!”
戚夫人出身河东柳氏,正儿八经的一流世家,虽非嫡枝,但她所在这一脉人才济济不可小觑。
戚阳德也觉得这梓州城的子弟不怎么样,眼前突然闪过刚见过的林大郎的身影,便和夫人说起他来。
对于林家的出身,戚夫人有些看不上。
“夫人不能只看林家如何,林滔不靠父辈恩荫,年纪轻轻就考上了国子监太学,可见其有真才实学又自有一身傲骨,未来不可限量。林家家风还是不错的,林滔父亲,叔父以及已经过世的祖父都只有一妻,未曾纳妾。上有榜样,林滔于后宅上定然不会糊涂。”戚阳德对林大郎的评价很不错。
戚夫人有些犹豫。
“夫人不妨找机会见见这林滔,比起你最近看的梓州其它子弟,光是外表可就强了不少。这梓州城快被咱们扒拉个遍了,也不缺他一个,若再不成,你就带着霜娘回长安相看吧!”
如果真寻不到合适的,也就只有到长安找了。
但戚家伯父在中枢一日,戚阳德就要外放一天,眼看他们一家在梓州的日子还长着,女儿嫁到长安,若要相见,这千里迢迢的可不容易。
“那就依你,寻个机会我与霜娘一同见见这林滔。”戚夫人松了口。
反正也是备选,若不成样子或者霜娘不喜欢,排除掉就是。
49. 寒清寺
九月初九,正逢重阳佳节,秋高气爽,登高祈福,拜神祭祖。
每年这个时候,梓州城不论平民百姓还是达官显贵,大多走出家门到城外踏秋。
梓州城外有一寺一观,占地规模,信众人数,所得香火都差不多。
詹家初来梓州,去哪都可,但林大郎三人却是要去寒清寺一趟的。
山中的废弃寺庙在他们启程时已经开工一段时间,废墟已被清理干净。林易便将那三盒舍利子和金佛像以及梵文经书给林大郎带着,趁着去看望林安淑的机会顺便送往寒清寺。
本来林大郎是想在拜会过戚阳德次日就办这件事的,但林安淑一数日子,马上就是重阳节,不如等那日全家一同去寒清寺,省得多跑一趟。
詹开棋已经与詹肃詹夫人商议过,趁着林安淑月份还浅,身子不重,他们夫妻俩去林家湾一趟,待上一两个月就回。
詹家父母并非不近人情,儿媳两年多未见家人,如今离得近想回娘家一趟再正常不过,只是担心路上颠簸,于身体有碍。
詹开棋便请了大夫上门,说梓州城到林家湾坐马车只有两日距离,路上注意些倒也无妨。
大夫还说,孕妇虽应静养,但心情也尤为重要。路上的颠簸比起心思郁闷忧思难解来就不算什么了。
听大夫这么一说,詹家父母也就同意了,开始打点起各种东西来。
詹家的马车一大早就出了城,直奔寒清寺。
到得山脚下,各处都是人,熙熙攘攘的,马车便再难往前行进一步。
詹夫人备了软轿,寒山寺处在山腰位置,爬上去要费不少脚力。她怕儿媳妇不好意思坐,还给自己也准备了一顶,不和家里男人们一起爬山。
林大郎昨日派人来过寒清寺,提前找到住持说过今日要捐赠不知名古寺的舍利子和佛像经书。
有信众来捐赠佛教用物,不管是否贵重,对寒清寺都是一件好事。因此早早有沙弥在寺门处等待,接引林大郎几人直接到后堂见住持。
轿夫脚力好,虽然抬着人,速度却和林大郎他们差不多。林大郎想让林安淑也能见一见住持,最好能求一个平安符给她,出发前特意说了要大家一起去。
小沙弥接引众人避开前面正殿拜佛的人群,直接到了住持处。
寒清寺住持明法大师一直在等他们来,略微说过几句话眼神便落在了林大郎几人拿着的盒子上。
林大郎也不磨叽,直接将东西交给他。
明法大师依次看过,最后细细端详那梵文的经书,见书页保存虽完好,但确实很有年头,小心翻开一页看里面的经文。
不到半刻钟,明法大师叹口气,又合上经书,唤来一沙弥将装经书的盒子递给他,吩咐道:“送去师兄那里。”
沙弥走后,明法大师看着其余的盒子说道:“昨日林檀越派人来过后,贫僧就查看了我寺典籍和先师们留下的手记,未曾提及过檀越所说寺庙。只从檀越的描述便能看出,那废弃古寺规模宏大,必然盛极一时。本寺自我朝初始便兴建起来,至今也将近二百年,想来那古寺更加悠久。”
明法大师打开一个装着舍利子的盒子,寺庙里存有如此多的舍利子,即便不全是寺中僧人坐化后所留,也足以说明此寺底蕴深厚。
林大郎点头道:“家父、家叔曾在童山县打听过,却也无人知晓这古寺的存在。想来在前朝甚至于六朝时期便已不复存在。家父家叔本应亲自来贵寺,但他们如今尚在孝中,不便外出,故让小子及两个兄弟前来,非是有意怠慢。请大师勿怪。”
明法大师笑道:“檀越说笑了。令父令叔至纯至孝,肯将此物赠予我寺是我寺荣幸。稍后便在我寺记事录上写上此事,令父令叔及三位檀越之名将留于其上。”
林大郎眼前一亮。
他们家捐赠这些东西虽不求回报,但能够得到正向回馈自然也更好。
又寒暄了几句,林大郎正要向明法大师求一个平安符给林安淑,还未开口,原先被派去送经书的沙弥折返回来,在明法大师耳边说了些话。
明法大师有些诧异,随即又有些激动兴奋。
“众位檀越,明悟师兄想见几位一面。”明法大师说道。
林大郎来前做过功课,寒清寺如今明字辈的大师仅有两个,一个是面前的住持明法大师,一个便是早已不问世事不见信众的明悟大师。
明悟大师也做过寒清寺的住持,他比明法大师大上十几岁,在明法大师能独当一面之后便将住持之位让给他,独自外出游历。
明悟大师的游历方法与苦行僧差不多,一路上磨炼□□,吃苦受难,认为自己多受一分苦,世上他人便减少一分难。
他并非闷头修行,路上遇到佛寺也会前去交流辩经。
他一路走到西州,辩经辩到了西州,名声逐渐传出,佛教徒大都知道梓州寒清寺有一明悟大师,行苦行僧之事,于佛法上精深无比,很多高僧都辩不过他。
待他回到寒清寺,前来求得明悟大师讲经祈福的比原先多出许多,寒清寺也因此一跃成为梓州附近最有名的佛寺。
明悟大师早已不出世,多少达官显贵前来都没能让他现身,林大郎压根没想到今天能见到他。
明悟大师所在离住持不远,到了地方,众人皆敛眉肃目。
明悟大师已经年迈,身形消瘦,面上却一片平和,慈眉善目。
“师兄,捐赠经书的林檀越一行人到了。”明法大师陡然提高声音说道。
说完,见众人面露诧异,明法大师苦笑道:“师兄他听力不太好。”
众人明白过来,人上了年纪会耳背,原来得道高僧也不能免俗。
“让众位檀越见笑了。”明悟大师淡然道。
说着见笑,他脸上神情一点未变。
明悟大师抚摸着手上拿着的经书,说道:“林檀越可再与我说一遍发现这经书的经过?”
林大郎有些紧张。
他不是很会说谎,而这经书的来历,他得了长辈嘱咐不能实话实说。
之前和林安淑说宝石的来历都是含混而过,好在林安淑并不在意这些,也没多想。昨天给明法大师送的信是林易写的,他并没有自己亲口向别人说过挖出这些东西的经过。
好在林易知道他这一点,来前说过,若是有人问起,便说他只知道家里买下了一座山,想在原先废弃寺庙遗址上建一座书院,无意中挖出这些东西,他也不在现场,都是听别人说起的,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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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细节并不知情。
比起详细叙述发现东西的细节,这么说要轻松很多,林大郎自己练习了几遍,成效还不错,如今便这么说了。
堂内沉默了一会儿,明悟大师还是那般无悲无喜,神情无一丝变化,林大郎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信了没有,内心很煎熬,一边暗暗告诉自己不要紧张,以免露出马脚,一边在心里向佛祖请罪,佛前说谎并非他所愿。
明法大师从袖口掏出一封信给明悟大师,说道:“师兄,这是林檀越叔父的信,上面写了事情经过。”
明悟大师看过,依旧没有表情变化,只是不再沉默:“这经书是《成实论》的梵文义疏,没想到贫僧归佛前竟能亲眼一见。”
明法大师惊道:“师兄,当真?”
明悟大师点头,终于含笑道:“在我归佛前应能将译本做完。”
明法大师既高兴有失传经书再现,又悲于明悟大师即将坐化。
明悟大师目光在林大郎几人身上掠过,最后落在林安淑的肚子上。
林安淑今日穿了较为宽大的衣服,加上月份不大,并不太容易看出来有孕在身,但明悟大师好似知道大家心中所想,亲自起身到供桌前,拿出一檀木佛珠手串来。
“若我没记错,这手串在佛前供奉已有十八年,今日便赠给檀越腹中孩子。”明悟大师话说与林安淑,双手托着手串,却是递到詹开棋身前。
众人都很惊喜,詹开棋更是先把手在身上抹了抹,才弯腰双手接过,随即便戴到了林安淑的手腕上。
“这手串是贫僧修行归来后供奉,起初为十八串,这些年陆续送出去,这是最后的一串。五年前身体不济,贫僧闭门修行,原以为这手串要终身落于佛前。原是今日的缘分。”
这一番话让众人不由惊喜起来。
子不语怪力乱神,他们也称不上是佛教信徒,平日里顶多来寺庙上香求个心安,但今日之事,任发生在谁身上都会觉得高兴。
明悟大师身体确实不太行了,他们也不多加打扰,行了礼便离开。
办完一件事,大家身上没了负担,剩下的就是登高望远了。
寒清寺在半山腰,大多数人会拜完佛后出寺往山顶走,林大郎几人也打算如此。
林安淑今日是爬不了山了,人太多也怕冲撞了,便和詹夫人先行下山回家。
剩下几人爬到一半到得一平台,很多人在这里休息。詹肃遇到同僚,对方邀请他一起喝茶谈天。
詹肃初来乍到,有心和同僚打好关系,便让詹开棋和林大郎三人自去登高,他就不往山顶走了,反正平台这里视野开阔,也能望远。
林大郎四人爬到山顶赏了会儿景,又下到平台处煮茶吃午饭。
他们刚到,詹肃和同僚已经准备起身回城内了,两人聊得投机一时兴起,詹肃得知同僚家中有一幅名画,很想去看看,同僚便说时间还早,不如现在便去。
两人一拍即合,当即就要下山。
回城路上还需一段时间,林大郎四人爬了半天山,饥肠辘辘。詹肃便丢下他们,和同僚潇洒回城。
詹开棋无奈摊手,他爹就是这么随意,还好他家与林家关系亲近,也有他招呼林大郎三人,否则真的有些失礼。
50. 戚家
平台这里有人卖水和柴,都是贫苦人家,天不亮就挑着柴火和水来这里,等待游人歇脚时买上一些。
山腰寺庙处有溪流,可以自己去打水,柴火也能到林子里搜集,但手头宽裕的都会买现成的。
林大郎他们带了小炉子,买了些柴和水,坐下匆匆吃了饭,才不急不慢得烧水来喝。
现今的茶水都是加了葱姜之类调味料煮的,几人都不爱喝,故只煮白水解渴。
好不容易爬到这里的戚家三口人见他们今日的主要目标就在这里,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天知道他们今天都经历了什么!
因着想见一见林大郎,戚阳德昨日在官衙向詹肃旁敲侧击打听到今日重阳他们一家会来寒清寺,于是一大早他们便出发往这边来。
到山脚下,他们还看到了詹家的下人和马车,本想着一切顺利能在寒清寺正殿碰到林大郎,谁知道这两家人仿佛消失了一般,正殿经堂全然不见踪影。
在寺内耽误了一些时间,他们往山上走的时候就已经很晚了。
到这时候戚夫人觉得女儿和林大郎没有缘分,已经想要放弃。
偏偏在上山的时候碰见了下山的詹肃。
两边碰面寒暄了几句,得知林大郎几人还在山上。戚阳德对林大郎的印象确实不错,觉得来都来了,还是见上一面的好。
他们这才直奔平台这里。
詹开棋和林大郎都见过戚阳德,见到他们便主动起身打招呼,客气邀请他们一起坐下喝茶赏景。
詹开棋本来只是客套一二,谁知戚阳德竟毫不犹豫答应了。
虽然惊讶,詹开棋也没有多想,看看四周已经没有什么好位置,便自认找到了原因。
林大郎又遣人去买了些水,拿出一些茶来煮。
他们不爱喝,但招待客人还是要郑重些。
戚夫人已经正式进入相看女婿的状态,见林大郎煮茶手艺娴熟,打开话题道:“林大郎君喜欢喝茶?”
林大郎手中动作不停,摇头道:“家父喜爱茶道,小子侍奉左右,常为父煮茶。”
戚夫人点点头,转而说起其他。
她状似随意话家常,但其实是在不着声色地打听林家和林大郎的事。
林大郎一边煮茶,一边应付着回答,没感觉有什么不对。
旁边一直安静坐着的林二郎察觉不太对劲,看了戚夫人一眼。
他微不可查地皱眉,余光瞥见戚夫人身旁的戚语霜。
方才戚阳德介绍过,这是他的女儿。
林二郎不好正大光明看她,但只用余光也能看出大概。
戚语霜应是二八年华,不像一般的闺阁小姐见了外男害羞低头,而是大大方方对几人显露好奇。
她也不是一直盯着林大郎看,时不时移开些目光看看别人,她的视线不带恶意的打量,被看的人不会感到不适。
林二郎心里有了答案,原来是想相看他大哥的。
那就无需提醒,随戚夫人打听吧。
他自认家里没什么龌龊事被人所不齿,也知道林大郎有分寸,不会什么事都往外说。
而且关系到婚姻大事,也不需刻意伪装讨好,实事求是即可。
戚家若觉得他林家不合适,他们也不会强求,即便戚家看起来门楣比他家高,若是这桩姻缘能成,林大郎的仕途能走得更加顺遂,林二郎也没想提醒他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去表现。
手段和伪装都是对外人的,家人之间坦诚相待即可。
林二郎最先察觉到戚夫人的目的,詹开棋随后也品出了点意思。
他是过来人,曾经也被岳父岳母这般打听盘问过,所以能很快感觉出来。
林大郎煮完茶,依次给戚阳德戚夫人递茶,随后递给戚语霜。
大虞朝男女大防并不严格,不然戚语霜也不能与他们坐在一起,但非礼勿视,林大郎并没有仔细看她,而是低头看自己手中的茶杯。
戚语霜伸手接过茶杯,轻声道谢。
林大郎视野里,便是一双手指修长整体却又不瘦弱的手先进入眼帘,随后听到一个柔和清透的声音,下意识抬头去看。
戚语霜接过茶杯,见对面的少年郎愣愣地看自己,并不避开他的眼神,反而冲他点头一笑。
林大郎回过神,方才觉得自己失礼,赶忙低下头,脸色却不自觉红起来,再听不见周围声音,脑海里循环播放着那双好看的手和她的笑脸,回荡着道谢的声音。
詹开棋见他如此,怕他过于失礼,拉了下他身后的衣服。
林大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不去想,逐渐恢复正常状态,却再不敢往戚语霜那边看。
戚语霜本来对林大郎的观感不错,却也仅限于不错,没到喜欢的地步,倒是见他这样的反应之后起了些兴趣。
她还没害羞呢,对方堂堂男子汉倒是先脸红起来了。
戚夫人该问的也问了,再深层次的问题问出来就有些失礼了,也容易被对方察觉。此时见林大郎这般模样,也觉得好笑,还有些自得。
她家女儿,是有些魅力在身上的。
戚夫人不再说话,戚阳德极有默契得开口,问起詹开棋来到梓州后的情况。
这话题就正常多了,詹开棋也松了口气,和戚阳德说起话来。
时间已经不早,没多久戚阳德就起身与四人告别,他们还要往山顶走一走,毕竟是重阳节,都到这里了,总要爬到最高处。
戚家三口走出一段路,戚夫人便开口问:“霜娘,对这林滔感觉如何?”
戚语霜笑道:“他比其他人有意思。”
戚夫人便知道女儿对林大郎起了兴趣。
相看了这么多人,林滔是第一个得了这评价的。
“这人面上挑不出什么错,行为举止也并不孟浪,家里只听他说也很和谐,就是林家比起咱家来弱了些。”戚夫人说道。
戚阳德说道:“比不上咱家最好,霜娘嫁过去有我们撑腰不会受气。”
戚夫人瞪了他一眼,对女儿说道:“你爹说的只有三分对,爹娘可以为你撑腰,但最重要还是要你自己立起来,不说让你完全拿捏住夫婿,最起码要有些话语权。”
戚夫人家里堂的表的姐妹一大堆,各人境遇也不相同。有的姐妹家里想法和戚阳德一样,低嫁女儿,过得依旧不如人意。
可见即便有父母撑腰,女人家要过得好,还是要自己能立起来。
说句不中听的,戚家如今是比林家门楣高些,但谁又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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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证戚家以后不会遭受意外败落,林家不会崛起呢?
到得那时,只会依靠父母的女儿又该如何自处?
所以,戚夫人让女儿要有立身的根本,千挑万选出来的夫婿人品也必须贵重,即便日后发生变故,也做不出不体面的事来。
这些道理戚夫人早就和戚语霜说过,如今不过是重复一遍。
“我知道的,爹娘都是为我好。这林家大郎君到底如何,还需要深入了解。只要人品贵重,又知上进,大事上不糊涂,能明辨是非,便是不错的夫婿人选了。”戚语霜说道。
戚夫人满意地点点头,她不怕女儿看不上林大郎,如此再找别的就是。
最怕的就是见过一面非卿不嫁,她就要头疼了。
像如今这般,抱有好感却也看重品性需要再观望考察一番是最好不过。
“以往林家都在长安生活,我明日就往长安寄信,打听林家和林滔的事。还有你哥哥那里,虽然和林滔不在一学,打听起来也有便利之处。”戚夫人说道。
戚语霜的哥哥留在长安,在国子学读书,和在太学的林大郎虽然不认识,但能通过同学之间深入了解。
戚阳德赞同道:“是需要细细打听。据说林滔这次来梓州看望过姐姐就会去长安读书,到时候让六郎和他多多接触,考察一二。”
戚家这边暂且如此说定,目前来看还是将林大郎纳入了未来女婿的考虑范围。
林大郎和戚家人分别后下山路上一直在走神,好在这山被开发已久,路还算开阔好走,詹开棋和林二郎一左一右围住他,到得山脚下也没出什么意外。
回去的路上林二郎和林大郎坐一辆马车。
林二郎看他魂不守舍的,终究还是没忍住,说起戚家好似在相看他。
林大郎眼睛微亮,心底泛起欢喜,林二郎又浇他一盆冷水:“那戚家小姐看起来比大哥平静多了。”
林大郎有些失落,又有些不甘心,讷讷道:“戚小姐是女子,矜持些也正常。”
林二郎无语,他大哥还是被蒙蔽了双眼。
戚家小姐行事落落大方,如果看上了他大哥,就算要矜持也会体现出害羞的样子吧。
“依我看,你还是不要太抱有希望的好。戚家有在中枢的左仆射大人,旁支子弟有出息的也多,比起咱家来兴旺不少。今日兴许只是偶然碰见,一时兴起打听几句。”林二郎怕大哥陷得太深,最后结果不尽如人意会深受打击。
林大郎努力调整状态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放心吧,我没那么脆弱。”
林二郎也不再多说。
回到詹家,他们只说碰到了戚家人,别的什么也没说,就连詹开棋也没和父母妻子提起这桩事。
经过一段时间的思考,他也觉得两家差距还是有些大,这事主动权不在林大郎手上,如今只有一个苗头,还是不提及的好。以免知道的人多了,泄露出去,对两家和林大郎戚小姐的名声都不好。
过完重阳节,他们便要启程回林家湾了。
按计划林安淑要在家里住上一两个月,詹夫人准备了许多东西,面面俱到,没怎么让林安淑操心。
终于在九月十二这天,林大郎三人并詹开棋林安淑夫妻踏上了回林家湾的路。
51. 红薯
林家收到林大郎寄回来的信,知道林安淑小两口会一起回来,喜不自胜,收拾起给林安淑留的院子,各种家具、日常用品打理妥帖。
这些事情和林安澜没多大关系,她只需等着许久未见的大姐回家就行。
林安澜自从林大郎几人离开后,除了上学读书,便是往小院跑,一天天注意着红薯的变化。
九月份天气逐渐转冷,红薯秧也慢慢枯萎。
莲心劝了几次让她把这个拔掉,林安澜都按捺住没动。
她只种了一棵红薯苗,想要引起家里大人的注意,知道这是一种能吃的高产作物肯定是要拿出来一些吃掉的,剩下能做种子的就更少了。
林安澜又没有透视眼,不知道下面能有几个果实,因此能让它多长一天是一天。
这天林安澜觉得差不多了,便要动手把枯萎的红薯秧扯掉。
但她力气太小,尴尬地发现扯不动,只好寻求莲心的帮忙。
莲心当然乐意效劳,她看不惯这团草很久了,偏长得还很茂盛,本来只是一棵小苗,最后蔓延到周围一大圈都是,小姐为了让它有足够的地方生长还拔掉了一些花草。
莲心做惯了粗活,力气也大,稍一使劲就把红薯秧扯掉了。
‘咔嚓’一声植物根茎断裂的声音传来,莲心看着自己手上被带出泥土的红色长条状东西,说道:“这东西的根好粗!”
林安澜见只有一个红薯被带了出来,觉得土下面应该还有,拿起小锄头轻柔地挖起来。
“刚才好像听到有什么东西断了,再挖一下吧!”林安澜说道。
莲心也听到了,放下手中的红薯帮忙一起挖。
最后刨出来一大两小三个红薯,加上和藤蔓一起拽出来的总共是四个。
莲心惊奇地拿起最大的一个,掂量道:“这是什么植物?底下竟能长这么多根?”
收获还不错,虽说没有达到书里说的最多能结八九个,四个她也是可以接受的。
“莲心姐姐,我们把它们洗干净吧。我要拿去给爹娘大伯大伯母和哥哥们看。”林安澜说道。
红薯收获了,第一步让家人知道这东西产量很高,再让他们知道这可以吃,进而想到大规模种植。
只要林安澜不提出要吃,她想怎么做莲心是不会反对的,找了一个篮子装起来到井边打水洗红薯。
将红薯洗干净后,林安澜便在家里展示了一圈。
家里人都进过林安澜的小院,见过这株植物,知道只有一棵秧苗,见最后根部长了这么多果实,都很惊奇。
但谁也没提要吃它。
在他们的印象里,这个东西是林安澜在村子里拔来种下的,他们虽然没见过,村里人肯定知道。
既然没人想着煮来吃,就证明是不能吃的,所以也就当看个稀奇,并没有其它的想法。
林安澜展示过,便把装红薯的小篮子拎回了自己房间。
接下来,就要看阿金的发挥了。
次日一早,林安澜慌张地跑到正房,手里拿着一个半截的红薯,焦急道:“爹,娘,阿金吃了这个东西!怎么办?”
林易和周佩宁一听,赶紧跟着林安澜去她的房间,见阿金正活蹦乱跳追自己尾巴玩才松了一口气。
“澜娘别怕,看阿金还好好的,应当无事。”林易说道。
林安澜走近阿金,说道:“可你们不是说这东西不能吃吗?”
周佩宁道:“是不能吃,否则村里人肯定会采来吃的。可能对狗来说吃了没什么事。”
林安澜歪头道:“阿金能吃,是不是代表人也能吃啊!而且我只在村子里见过这一株,是不是村里人没有发现它能吃?”
林易摇头道:“不管能不能吃,我们还是不能尝试的好。”
吃出问题来可怎么办?
这时,阿金突然伸头咬了一口林安澜手中的半截红薯,清脆的咀嚼声在房间响起,听得还没吃早饭的林易和周佩宁有些饿。
林安澜装作慌乱的样子抬起手,假装训斥阿金道:“都和你说了不能吃了!就算是像萝卜菘菜这样能吃的也得煮熟了再吃啊!”
林易不由思考起来。
他觉得阿金不是一只普通的狗,它非常有灵性,上次带着他们挖宝的事情已经说明了这一点。
它向来乖巧听话,人不让它做的事大都不会去做,现在是第二次出现不太听话的情况,说不定是在告诉他们什么。
也许这东西其实能吃,只是需要弄熟,就像女儿说的萝卜菘菜这类生吃虽然不会有事但口感不好,加上又比较稀少,所以大家才不吃的。
要不,煮熟一个试试看?
主要这东西产量太高了,一株能结四个,比萝卜结的还多!
如果真的能吃,百姓也能多一样菜蔬。
这个时候,林易还不知道红薯里含有大量淀粉,是能够作为饱腹的主粮存在的。
林易从小篮子里挑一个最小的红薯出来,亲自去到厨房,让厨娘将红薯切成两半,一半带皮直接煮,一半把皮削掉再煮。
虽然阿金刚才吃的时候把皮也吃下去了,但万一呢,还是分开来试验一下吧。
厨娘没有见过这东西,也不知煮到什么程度才算好,林易便让她时不时拿筷子戳一戳,里面全部煮软再捞出来。
林安澜和周佩宁也过来看,几人在厨房等着结果。
厨房里正在准备早餐,各种食物的香味飘出。随着时间的流逝,一股淡淡的从来没有闻到过的香甜味萦绕在众人鼻尖。
林易凑近那两口煮红薯的小锅,确定味道出自这里,心下惊喜,这东西里竟然含有糖。
糖在当下是稀罕物,产量不高,平民百姓只有过节才能狠下心买上几颗给孩子。
如果这东西真的能吃,又可以广泛种植,即便只有一点点甜味,对普通百姓也是极好的。
大约两刻钟后,厨娘确认两块红薯都已经熟透,将它们捞在两个盘子里呈给林易。
煮熟后的红薯颜色比先前要深一点,气味飘到鼻子里比在水里的香甜味更浓郁。
望湖自告奋勇道:“老爷,我先尝尝。”
林易想了想,拿起菜刀从削去皮的那半个红薯上切下小小一块,同时安排人准备好马车,要是有什么意外赶紧送去就医。
望湖有些紧张,捏起那块红薯放在嘴里。
绵软的红薯入口即化,不需要怎么嚼就被咽了下去。
望湖眼前一亮,说道:“是甜的。”
其实红薯的甜味很淡,但这里缺乏糖分,这么一点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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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望湖的嘴里也变成五六分甜了。
望湖吃完一小块,说道:“老爷,剩下的都给我吧!万一吃得多了才有毒呢?”
林易觉得也对,便把两盘都给了他。
望湖先吃了削皮的一半,吃另一半时被林易阻止了。
“把皮剥掉吧!”
他留一半带皮的煮是想看下皮里是否带毒,如果真的有毒,煮的时候扩散到水里,也会蔓延到果肉上,按理说望湖吃了会有反应。
但林易又怕皮里的毒性太大,直接吃皮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权衡之下还是剥掉皮吃比较好。
煮熟后红薯的皮很好剥,望湖三两下吃完,竟然觉得肚子里不再空空的。
他饭量不小,按理说吃掉这点东西不会有这种感觉才对。
确认过不是错觉,望湖说道:“这东西能饱腹。我吃完同样大小的萝卜不会有这种感觉。”
林易更加惊喜,如果真如望湖所说,这还真的是个好东西。
当然,前提还是需要确认这东西没有毒才好。
林易怕毒素会迟发出来,让望湖现在就去县城里,找间客栈住上两天,若有什么事能及时去医馆看大夫。
从厨房里出来,林易直接去了林安澜的房间将剩余的两个红薯都拿走了,看到林安澜手里被阿金啃过的半个红薯也没有放过,一起收走。
其实,林安澜还有半个在静心书斋里。
因为红薯虽然没毒,但生红薯含有土豆碱,阿金吃一两口没什么事,吃多了有可能不消化,所以她早上直接掰了一半扔进静心书斋装作阿金吃了的样子。
实际上,只有当着林易和周佩宁的面吃的那一口真的进了阿金的肚子。
林安澜觉得自己该做的事都已经做了,剩下就看林易的了。
折腾了一早上,他们还没吃饭。
林易这顿饭吃的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红薯的事,林安澜却是将这件事放下,抓紧吃完饭去上学。
中午吃饭时得知他爹找到昨天扯下来的红薯藤,派人在村子附近找相似植物却未果。
林安澜思路被打开,暗道自己笨。
她当初应该在村子周围种下几棵红薯苗的,就算没有她的精心照看,也应该能存活下来一些,小院里的这棵就不是唯一了。
这样不仅多了些成熟的红薯果实做种子,也能大大降低别人对她的怀疑。
但现在才想到这种做法为时已晚,今年是已经来不及补救了。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明年春天在村子里种上一些红薯苗,再假装不经意发现,应该能增加一点合理性。
至于在这之前她爹会不会怀疑到她的头上,林安澜如今只能听天由命。
林易虽然没有在村子附近找到其他的红薯,有些遗憾,但也没有怀疑是林安澜的手笔。
重生一世,对于一些神异之事他接受度比之前高了不少,就好比觉得阿金是条有灵性的狗,今生多出来的女儿有些气运在身上也是正常的。
有的人运气就是很好,能偶然间发现别人发现不了的东西实属正常。那些稻米小麦之类的粮食作物不也是被先祖偶然间发现能吃能种植而逐渐被普及的吗?
在林易的视角,林安澜做的事情还是很符合逻辑的,没什么异常之处。
52. 到家
九月十五,林大郎一行人终于从梓州回到了林家湾。
本来只需两天的路程,但顾忌林安淑的身体,路上速度放缓许多,硬生生走了三天半。
寄来的信件写了出发的日期,林家翘首期盼了许久,想着昨日应该能到,一整天也没见人影,吴月皎不由忧心起来。
周佩宁宽慰她道:“淑娘是有身子的人,路上走得慢,今日且再等等,若还未到,遣人去看看。”
吴月皎知道她说得对,但心里还是忍不住担忧。
将要午时,大门外突然一阵喧哗,守在村口的仆役小跑着来报,车队已经进村,正往家里赶。
吴月皎这才放下一半的心,起身往门外迎。
全家人都在家里等着,此时也一起去门外相迎,除了林安澜还在学堂。
她本想请假的,被吴月皎拦下了。
她又不是出远门,反正在一个村里,早晚都能见到,何必和他们一起在家里干等。
林安澜一想也是,等林安淑到家再向先生请假也来得及,反正不到一刻钟就能到家。
莲心得了林安澜的嘱咐,要她及时去学堂喊林安澜回家。得了这个消息,莲心赶忙往学堂跑。
林安澜正专注听先生讲课,压根没注意窗外。任先生的课讲得不错,深入浅出,时不时还会穿插些有趣的小故事。
还是开小差的薛善怡看到窗外来回踌躇的莲心,伸出脚来轻轻踢了几下林安澜的桌腿。
林安澜下意识看她,见薛善怡往窗外的方向抬下巴,瞬间反应过来应是莲心来找她了。
她往窗外看去,果然见莲心站在教舍外,见她看过去立马挥手。
这一系列小动作全被任先生看在眼里,被打断讲课有些不高兴。
林安澜见任先生停下,起身行礼,道明缘由。
任先生听完倒是没那么生气了。有许久不见的至亲远道而来,是该回家一见,和缓了脸色允她半日假。
林安澜快速收拾了书本,背上书包出教室。
薛善怡眼巴巴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更加提不起精神来。
她原本闹着要上学,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在她外祖父外祖母的想法里,她很快就会放弃。
偏偏学堂里有个比她还小的女孩,认字比她早,上课比她认真,薛善怡不知不觉中就被影响,硬是坚持到了现在。
即使上课经常不专心,做课业有时候很敷衍,好歹算是没有放弃。
结果这上课搭子就这么走了,剩下的半天她要怎么度过啊!
任先生了解这个外孙女,见她头耷拉下去,整个身体都快趴到课桌上了,拿出戒尺在她桌面上敲了敲。
薛善怡一个激灵立马坐好,作出认真学习的姿态来。
任先生瞪了她一眼,决定今天要多点她起来回答问题。
别的同学有人来找,她倒是比人家先发现。
林安澜不知道她走后薛善怡的煎熬,在离学堂远一点的地方习惯性拿出一只泥叫叫吹响。
待了半天周围没什么反应,林安澜才想起来,现在不是正常下课时间,阿金应该还在静心书斋里。
“莲心姐姐,阿金不知道去哪里野了,咱们先回去吧,它会自己回家的。”林安澜解释一句,不等莲心反应,拉着她就往家里跑。
起初林安澜在学堂上课,阿金就在教舍外面趴着等。
林安澜觉得阿金这样太无聊了,就让它自己往人少的地方跑一跑,没人的地方就可以进书斋里玩。
为了防止阿金在书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该出来,她还特意计算了时间,定了两个闹钟在书斋里阿金的小房子旁边。
这样阿金听到闹钟响,便知道是时候出书斋了。
之后林安澜下课,吹响泥叫叫,阿金听到声音自己会来找她。
因为太习以为常,林安澜今天也这么做了,还好有林安淑的事分莲心的注意力,不会让她纠结于找阿金。
回到家,林安淑一行人也才刚下马车坐在厅堂里。
林安澜进去的时候,林安淑和吴月皎周佩宁的脸上都有泪痕,其他人的眼角也红红的,显然刚哭过。
见林安澜出现,林安淑赶紧抹了把眼睛,向她招手。
“澜娘,快到姐姐这里。这么久不见你都长这么高了。”
林安澜笑着走过去,说道:“但是大姐姐一点没变,还是这么光彩动人。”
林安淑破涕为笑,手指点了下她的额头:“你不仅个子长高了,嘴也变甜了不少,都会哄我高兴了。”
林安澜一脸认真道:“我可不是哄你,明明说的是实话嘛!”
有林安澜插科打诨,气氛轻松起来,吴月皎也调整好心情,关切起林安淑的近况来。
众人闲话一阵不知不觉就到了午饭时间。
午饭分了两桌,四个长辈还不能食荤,单独一桌,小辈们的桌上食物就丰富许多,有肉有素,多是林安淑爱吃的菜。
林安淑只觉得到了家哪哪都舒服,即使林家湾她也是第一次来,这个家于她而言是极陌生的。
赶路的时候林安淑胃口不是很好,刚到家也觉得吃不下什么东西,她还在心里劝自己,就算是为了不让家人担忧,一会儿也要多吃点。
谁知压根不用勉强,她看到这些饭菜食指大动,胃口好得很。
詹开棋见她吃得香甜,放下了心,心情一松也大快朵颐起来。
吴月皎坐在另一个桌前,没怎么动筷子,目光几乎全在林安淑身上,见她吃得好,心里很欣慰。
林安澜坐在林安淑边上,见她吃得虽多,却大都是素菜,夹了一筷子蒸肉给她。
“大姐姐,你不能只吃菜,肉也要多吃。”
林安淑看着碗里油亮的蒸肉,犹豫了一下还是夹起来吃下去了。
她从小就不喜欢吃肉,总觉得有股腥臊味,但是看着妹妹晶亮的眼神,还是不忍心拒绝。
勉强咽下嘴里的肉,林安淑说道:“澜娘不用管姐姐,我自己夹,你多吃些,好长身体。”
林安澜点点头,她看出林安淑不喜欢吃肉,指着桌子中间的鱼说道:“大姐姐尝尝这个鱼,这是养在稻田里的,吃稻草和稻花长大的,可嫩了。”
秋收已过,稻田养鱼法经过试验,确实有可行性。
但没有具体的养殖方法,今年的稻田养鱼还有许多不足之处。
今夏雨水比往年要多一些,就要给稻田挖沟排水,因为没有经验,一开始田里的鱼跑出去了许多,好在及时反应过来,小心防范,才好了许多。
再者就是,稻田里不能养殖黄鳝,这东西会打洞,还不是像泥鳅那般的小洞,好多鱼都顺着黄鳝洞跑出去了,损失很大。
到秋收后,排完地里的水,实际收获的鱼并不多,又因为稻田水量的限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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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鱼都不大,但是吃起来肉质却很肥美嫩滑。
林易虽然不能吃鱼,但从最后的收获和别人的反馈中便知这稻田养鱼的法子可行,只是还需多试验上几次。
他打算明年拿出一百亩水稻田来大规模试验。
其中,一部分试验田放到佃户的田里,这样他也能试验出一个农人家庭来做这件事是否能成。
若收效良好,就可以在林家湾甚至附近村落普及,之后再一步步扩大到整个童山县乃至梓州。
当然,这是后话了,也不是林安澜和林安淑要操心的事情。
林安淑是能吃鱼的,虽然有孕后偶尔闻到鱼腥味会干呕,但只是个别情况。
她看林安澜够不到中间的菜,先给她夹了一筷子,才往自己碗里夹。
尝了一口,林安淑眼前微微一亮,又夹了一筷子来吃。
“的确鲜美可口。”林安淑点头称赞。
林易听到后笑道:“淑娘喜欢吃就多吃点,还有一亩地的鱼没有捞出来,下午我让人往里再放些水,养起来,能多吃一段时日。”
这也是试验的一项,看看在秋收后鱼能在稻田里养多久。
水稻一收获,田里没了稻草,若要鱼继续生长,就需要投喂些食物,好在秋收后农人会渐渐闲下来,也有时间照料。
詹开棋也夹了一口鱼肉,觉得口感确实不错,赞道:“稻田里养鱼,好巧思。”
林易回想起他在稻田里养鱼的原因,说道:“说起来,还是澜娘启发的我。她那时候问我水田里有没有鱼,我才想到这个法子。”
林安澜并不想她爹想起来这件事是她开的头,这类事情多了,终究会怀疑到她的头上。
现在被提起,她只好装作一脸茫然:“啊?我问过吗?”
林五郎回想起那天他不小心说漏了嘴,导致后来再去村里玩都有个人跟着他,再也没办法接近河边,接口道:“你问过的。”
林安澜装傻,其他人也没怀疑她。
虽然只是半年前的事,但小孩子忘性大,不记得也正常。
林易也只是随便提一嘴,很快转到下一个话题,林安澜悄悄松口气。
吃过饭,一家人在家里走了走,消食的同时也向林安淑和詹开棋介绍家里的布局。
转过一圈来到给林安淑准备的院子,吴月皎让他们直接去休息,其他人也自去午休。
虽然他们有说不完的话,但也不急在一时,林安淑要在家里住两个月呢,有得是时间说。
林安澜下午不用去上学,回到自己房间准备多睡一会儿,却见阿金蹲在门前,见了她委屈得直叫。
林安澜暗道糟糕,她把阿金给忘了。
虽然不会读心术,但林安澜看阿金这个样子就大致能猜到它经历了什么。
一定是在书斋里听到闹钟响之后出来,许久没听到哨子声,索性自己跑到学堂,却找不见她的身影,回到家却发现她已经回来有一段时间了。
这搁谁谁不气啊!
林安澜赶紧上前解释,阿金傲娇起来不理她。
她只好反复承诺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再赔上若干小零食才算好些。
静心书斋里的狗粮和零食吃一点少一点,林安澜一直在控制消耗,让阿金多吃外面的食物,以免吃多了小零食不适应外面的食物。
现在为了哄它,只好多拿一些给阿金吃了。
53. 林大郎进京
林安淑来家没几天,林大郎就要出发去京城了,已经比预计的时间要晚,不能再拖了。
依照林易的想法,是想他留在家里的。
除了避免被严氏之祸波及,也是为了不想林大郎再遇到前世的妻子王氏女郎。
前世,林大郎除服后便出发去京城读书,次年春和同窗好友在京郊跑马时被王氏女看上,此后常受到她的纠缠。
彼时林大郎孤身一人在京城,与家中虽有书信来往,但此事一是不好说出口,二也是不想让家人担心,故未曾告知家里。
王氏女父祖皆是朝中高官,权势煊赫,林大郎即便多番拒绝,王氏女依旧不肯放弃。
直到林二郎进京参加国子监考试,发现这事才往家中寄信。
但家里知道的太晚,此时国子监乃至小半个京城都知道王家的女郎与林大郎纠缠不清。
待林智和林易守完孝回京,王氏女的父兄上门,半强迫地让林大郎和王氏女订下了亲事,没到一年便成亲。
当时他们想的很简单,这王氏女出身名门,学识教养应当不会太差。即便之前行事不妥,他们也只当是爱慕林大郎所致。
除了这件事,京中从未流传过有关她的荒唐传闻。
哪知他们二人成亲后,王氏女三天两头的闹事。
先是因为周佩宁管家闹了一场,说应该是她的婆母吴月皎管家再不济她如今嫁了进来成为长媳,也该她来管。周佩宁不想因为这个起矛盾,本来也是因为大嫂不耐烦管这些琐事而接手的,王氏女这么一闹也就随她了。
息事宁人没几天,她又开始嫌弃家里宅子小,说已经分了家,林易一家不该住在这。
林智不愿意,家里财产是已经分割过,但明面上他们还是一家人,村里的族谱上可没有写分家二字,他是打算子侄们都已经成了亲有了孩子再正式分家的。
而且,京中房屋价格一日高过一日,好位置的房子更是难寻,现在让林易一家搬出去,去哪找合适的宅院呢?
王氏女才不管这些,不合她的意就三天两头的闹,林大郎和她天天吵架,但他性情温和,再厌烦也做不出特别过分的事。
知道自己夫君是只纸老虎,她更加嚣张起来。
林智无奈之下找来她的父兄,言及再这么闹下去他们也只好送上一纸和离书了。
王氏女父兄还算讲理,却也没有完全妥协,提出让林大郎夫妻二人搬出去住。王氏女的嫁妆里有一处合适的宅院,也不需要林家出钱。
林智起初是不想同意的,林大郎是长子,先搬出去住像什么样子。还是吴月皎劝说,说看王氏女这样子,也不指望她以后会给他们养老送终,兴许小夫妻离家里远了反倒会好些。
林智没有办法,王氏女的父兄不答应他们和离,更别说休妻了,不到最后他也不想走到撕破脸皮这一步。
林大郎和王氏女搬出去后家里倒是清净了许多,就是可怜了林大郎。
这王氏女掌控欲极强,她不允许林大郎脱离自己的视线太久。
林大郎去国子监上学,必须有一个她的人跟着,回来后事无巨细地禀报。她还不允许林大郎和同窗好友聚宴和外出游玩。
林大郎没多久就受不了,大吵一架后一气之下偏不如她的意,到同窗家里住了一晚上。
没想到王氏女次日就跑到林家大闹一场,砸了许多东西。
林大郎愧对家人,也只好妥协。
总而言之,林大郎自从与她成亲后,基本上是一天消停日子都没过过。
没多久就爆发了严氏之祸,不过半年洛阳被攻破,林易被陷害,林家男女老少尽皆下狱等候发落。
这个时候,王氏女的父兄来到狱中,扔下一纸和离书,将王氏女带走。
那时朝廷判决还未下,身为亲家,王家不说帮他们一把,还火上浇油,迫不及待划清界限。
放到别人眼里,就是林家肯定有问题,连亲家都不肯为他们说句话。
若说作恶多端,那王氏女也未曾杀害过人,甚至杀鸡都不太敢看,但不知是怎么养成的如此极端的性格,只能说娶她进家门实在是一场灾难。
基于此,林易是不想林大郎再回京中的。
但看目前这情况,林大郎自己非常想在国子监读书,家里其他人也不太想他放弃这机会,林易便也不多说了。
只在林大郎出门前一天,林易单独嘱咐了他几句。
若是遇到有人与他说婚姻之事,只管推脱给长辈,他不能自己做主。
此外,除了林大郎的小厮外,林易还给他配了四个家丁,都是受过骆大武训练的,武力值还不错。
最后,林易让常年跟着林智的管事福全也跟着林大郎上京,并特特嘱咐了若是有女郎纠缠要如何如何做。
前世林大郎就带了一个小厮上京,虽然依旧住在家里,但仆从一半回了村里,一半在京郊的庄子上。
林大郎觉得他只需要安心读书就好,别的一概不管,留在京中的管事仆从没他吩咐也不多事,以至于林大郎压根没想到手中也是有人可用的。
林易觉得前世林大郎若是在王氏女纠缠他的开始就采取行动,可以有许多种摆脱掉她的方法,不至于拖到林二郎入京,事情已经基本无法挽回的地步。
这回京中的宅子已经租出去了,林大郎只能住在国子监的监舍或者再租一个小院子。
林易吩咐福全,让他在国子监附近的坊里租一个小院子,但不是给林大郎常住的,而是跟去的仆从的落脚地。
林大郎还是住在监舍里,若真遭到王氏女的纠缠,她进不去国子监,林大郎会少受许多骚扰。
王氏女的兄弟也无人在国子监,或许能找在国子监的亲戚,但还是没那么方便。
林易让福全多注意林大郎的状况,若是外出游玩,他一定要跟着,还要至少带两名会武的家丁,最好是四个都带上。
福全年纪大些,对许多事都有经验,能够随机应变。其他家丁的用处就是真要有什么事,他们一圈人直接将林大郎围住带走,也不失为一个简单粗暴的好办法。
福全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感觉大郎君不像是去京城求学,反倒像去打架的。
还有二老爷与他说的遇到女郎纠缠的应对方法,他更是不明白了。
要真有女郎看上大郎君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啊,就算大郎君不愿,说明白不就行了,哪里还需要他们解围呢?
别说福全会不理解,如果林易不是经历过一世,这些事情实实在在发生了,他也不会相信会有这种人。
不管福全怎么想,林易还是好好嘱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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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番。
经年的仆人有一点好处,对于主人交待的事情,就算再难以理解也会照做。
福全将这些一一记在心里。
虽然难以万全,但该做的都做了,林易也只能如此。
其实,在大郎上京前给他定下一门亲事是最好的办法,这样就算王氏女难缠,她的父兄应当不会强迫大郎娶她。
前世王家其实是不太看得上林家的,只是王氏女太过偏执,他们没办法才遂了她的心愿。
这辈子如果再加上林大郎已经定亲,阻碍更大,为了名声王家也会放弃。
可惜没有合适的人选,林易也不愿意为了林大郎脱离火坑而草草结亲。
如此,就看林大郎的造化吧,
让林大郎经一经事也好,别成了只会读书的呆子。
送走林大郎的那天,众人依次告别,到林易时,也没什么好说的。
能说的前一天都已经说过了,他也只说了一句“若是在京中待的不开心就回家来。”
面对家人的不舍和担心,林大郎一一接下,听到二叔这么说面上依旧如常应下,心里却在感叹,他二叔真是越来越感性了。
他历经千辛万苦考上国子监,即使和自己想像的有些差别,确实比在学堂和家中读书比起来烦心事多了许多,读书不清净,但他还是向往那里的。
他是家中长子,理应为底下的弟弟妹妹作出表率,成为长辈的骄傲,就算再难,他也要在国子监待下去。
林二郎上前,对他说道:“明年我便进京参加国子监的考试,届时咱们兄弟在京中相聚。”
林易:别想了,不可能让你去的!
到了启程的时间,林家众人目送林大郎离去,直到再也看不见人影,都觉得心里空了一块。
家里突然少了一个人,需得一段时间适应。
有孕后的林安淑更加多愁善感,忍不住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刚和这个弟弟见面不超过十天,就又分别了。
林大郎走后,林安澜得赶紧去学堂了,再不出发就要迟到了。
林家的小学堂也挪到了村里,林智也开始让剩下的几个郎君准备着往学堂走。
林智是先生,什么时候开课他说了算,有事耽搁就没有迟到这一说,因此林五郎慢悠悠得跟在几个哥哥身后,看着林安澜匆忙的样子偷笑。
林安澜无暇理会他,抽空和林安淑告别:“大姐姐你在家里好好休息,中午我让厨房给你准备了好吃的。”
说完不等林安淑回应,就往学堂方向跑。
再不走真要迟到了。
有林安澜这一下,离愁被冲淡了许多,林安淑也不那么难过了。
对于林安澜说的好吃的,林安淑有些期待。
她回家后心情舒畅,食量大大增加,偏不喜欢吃肉,林安澜觉得这样不行,就想琢磨点现在没有的好吃的给她吃。
满足食欲的同时还能补充些营养。
昨天的粉蒸肉就得了林安淑的青眼。
单独的蒸肉很腻,林安澜让厨娘把五花肉片先腌制一段时间去腥,裹上碾碎的米,下面垫上青菜再蒸,很好的减淡了腥味和油腻,林安淑吃了好几块。
有了成功先例,林安淑期待着今天的菜品,心情颇好地回了东院。
54. 炒菜
中午的饭桌上多了一道荷叶铺底的烤鸡,便是林安澜说给厨房做的叫花鸡。
正宗的叫花鸡需要裹上荷叶和泥巴在火里烤,相传起初连毛都不拔,烤熟之后剥开泥巴鸡毛也会掉下来。
林安澜觉得没必要这么还原,要是真的这么做,恐怕她大姐姐听说做法就怎么也不肯吃了。
她只让厨娘在园子里垒了简易的小炉子,把整鸡处理好后腹内填上莲子红枣糯米一类的食材,外面包上两层荷叶,再裹上泥巴,慢火烘烤。
烤熟后应该整只端上桌,但这样吃不太方便,厨娘便让大家看过后又切块再端上来。
鸡肉的味道混合着荷叶的清香,闻着就让人垂涎,鸡肉吃起来很嫩,一桌人吃的都很开心。
因是头一次做,厨房只做了一只,除了林安淑其他人都没吃到多少,又让厨娘晚上再做。
这可苦了四个长辈,只能看不能吃,顿时觉得这守孝的日子有些难熬。
自从林安淑来家,他们都是一起吃饭的,只是分为两桌。
林安澜好笑之余也想为他们做些什么,起码吃素也能有些滋味和油水。
如今大虞朝的烹饪方式还很单调,蒸煮炸烤煨,唯独少了后世在厨道上占主流的炒菜。
林安澜总结原因,一是铁锅很少,即便是林家的厨房,也只有一口中间略有些弧度的铁锅,是拿来煎肉的。
说是铁锅,不如说是铁板。而且这铁板很厚,传热效果不是很好。
第二个原因便是现今素油很少。
大虞朝的油,大都是荤油,从猪羊这些常吃的肉类中熬出来的。一头猪身上又能熬出多少油来?
虞朝与西域贸易往来很频繁,一些植物陆续传入中土,但能拿来做油的植物也只有胡麻一种。
胡麻油很香,也很珍贵,普通人家吃不起,林家用这油的数量也很少,可能是在童山县能买到的数量并不多。
林安澜不由想起静心书斋里的花生来,如果花生大规模种植,再发展一下压榨技术,这里就不缺素油使了。
想到这,林安澜看了一眼林易,还是否决了。
她现在依旧怀疑自家老爹是个重生者,如非必要,还是不要暴露太多。
现在只是想解决家里的饭菜问题,反正还有胡麻油可以用嘛,至于需要多花钱,她是没有什么好办法的。
既然暂时无法解决油的问题,那就先改良一下铁锅吧。
她不打算直接让打现代款式的深口铁锅,而是先让厨娘用那口只有微微弧度的铁板试着炒菜,技术上可能难了点,但只要能做到就好。
这样她也不用整天琢磨着怎么给林安淑做不需要炒又不腻的肉菜了。
厨娘听了林安澜的建议,决定试着做一做。
相比之下,胡麻油还是比荤油更加珍贵些,她便用猪油来试。
挖上一坨猪油抹在铁板中间,待完全融化冒出白烟,把清洗好的青菜放上去。
‘刺啦’一声,青菜中的水分和热油相接,唬了厨娘一跳。
她赶紧拿竹制的锅铲来回翻动,间隙还要放些盐酱来调味。
因翻动不及时,最后出锅时有的青菜已经过了火候,看起来蔫嗒嗒的,而有的还没熟。
厨娘尝了一口,觉得还不算特别失败,再让她试个几次有了足够的经验应该能成。
林安澜便让她先试着炒鸡蛋,鸡蛋只要不是糊得过头就不算难吃,而且从蛋液的凝固状态就能看出来成熟度。
没想到厨娘一次就成功了。
林安澜看卖相还可以,尝了一口,觉得已经很不错了。
厨娘看着铁板若有所思,呢喃道:“还是有些厚了。”
林安澜顺杆爬,说道:“那就找铁匠打一个薄点的。”
厨娘点头,决定稍后找管事的说这事儿。
林安澜功成身退,只等着吃厨娘新做出来的各类炒菜。
没过几天,定做的新铁锅到了,林安澜惊喜的发现它已经有了现代炒锅的雏形,底部的弧度加大许多,两端还加了把手。
她一问才知道是厨娘自己的想法。厨娘觉得太平了菜不容易聚集,就把底部弧度加大,两端的把手是为了有时候用铲子翻菜不及时可以直接端起来晃动使之均匀。
林安澜热切的看着厨娘,不需要她说太多就能做到这个地步,人才啊!
此后林家的饭桌上菜色就丰富了许多。
炒青菜,炒鸡蛋,焖茄子,各类菜蔬炒肉等等。
小辈们吃的菜有的用荤油有得用素油,全看菜色的情况,四个长辈吃的就全用胡麻油炒。
一家人吃的都很尽兴,对于胡麻油的消耗量极速增加也不怎么放在心上。
瓷器铺子已经开始盈利,这点开销还不在话下。
林安淑以往不爱吃鸡蛋,总觉得不管是煮的还是蒸的鸡蛋有一股腥味,现在却爱上了小葱炒的鸡蛋,鲜嫩可口又没有异味。
还有其他的蔬菜炒肉,一筷子下去可以同时吃到菜和肉,比全是肉要清淡多了,非常符合胃口。
这么一来,在家里住了一个月的林安淑不知不觉胖了起来。
她本来是偏瘦的,体重增加以后也没有多胖。家里人和她整日见面,不觉得她有变胖,还是县里医馆的大夫按时来家里出诊时说的。
大夫仔细给林安淑诊了脉,有问了些问题,表情舒缓道:“夫人这胎相比上次我来更要稳当许多。看夫人也比先前圆润,如此甚好。”
林安淑这才发觉自己变胖了。
时人并不追求白幼瘦,反而以圆脸盘、身姿丰腴为美,认为这样有福气,身体康健,是富贵吉祥的象征。
林安淑向家人分享了这个好消息,喜得众人晚上纷纷多吃了一碗饭。
嗯,问就是高兴,绝不承认是厨娘新做的菜太好吃一不小心就吃多了。
当初说好了林安淑要在林家湾住上两个月,和家人相聚不易,林安淑很珍惜这段时光。
她每天都和吴月皎一起来找周佩宁,三人坐一起说说话,做做女红。
因着在研究缎的织造方法,吴月皎和周佩宁各自弄了一台织布机在家里,琢磨着织缎。
待林安澜下学完成课业后也来找她们。
詹开棋则跟着岳丈读书,觉得颇有进益,甚至不太想回梓州入州学。
说起詹开棋的人生,顺遂却也总有些坎坷。
他是家中独子,自小也聪颖好学,偏运气不好。
十七岁想试着考一考国子监,第一年差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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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中,次年考前生了场小病,错过了考试,再往后一年,他已经十九岁,超过了国子监的入学年龄。
其实詹开棋十八岁那年,詹肃升任莱州刺史,足以恩荫他进入四门学,但詹开棋自己觉得去年就差一点,今年考入太学的把握很足,就想自己考。
国子监的监生日益增多,名额也有限,年年都有握着恩荫名额却不能入学的情况。
掌管入学的司业知道詹开棋的情况,也很欣赏他,已经做好了他没发挥好也要点他进国子监的准备,这样还能腾出来一个恩荫的名额给别人,谁知道他压根就没参加成考试。
这下连走后门的机会都没有,可谓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早知道不如直接拿着恩荫的名额报名,看在他的年龄已经快超了的份上,司业也会让他入学的。
就这样,詹开棋没能进国子监读书。
好在他自己看得开,也慢慢从打击中走出来,跟着詹肃在地方上的州学读书,觉得也不错,起码可以在父母跟前尽孝。
林安澜之所以知道这些,还是一天晚饭后吴月皎周佩宁和林安淑林安澜四人在房里说话,提起了这事,林安淑感叹詹开棋时运不济。
林安澜听完也觉得这个姐夫有点倒霉,想开玩笑说‘因为遇到姐姐,花了姐夫大半的运气’。
话还没说出口,她就觉得不好,想了想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现代人对这类梗接触得多了,不认为有什么,听到也只当是个玩笑,有的还会觉得很甜蜜。但是这里的人还是很相信气运之说的。
她这么说,好像是在说林安淑把詹开棋的运气吸走了一样。
林安淑把那想法在脑海里挥散,心中默念几遍‘谨言慎行’。
来到这里已有四年之久,还是从刚出生长到现在的,林安澜还是偶尔会有不习惯,现代的思想在这里有些格格不入。
每当这时,林安澜便会想念之前的世界。
虽然在那里她没有这么多疼爱关心她的亲人,自己一个人住也会有些孤独,那个世界也没有特别完美,但她的身体和灵魂是自由的。
即使她明白在这个时代,她的处境和待遇已经相当不错,不应该再去抱怨什么,但难免会有心情不好和想要吐槽的时候。
这些话她谁也不能说,只能烂在心里,顶多在静心书斋里抱着阿金说几句。
但是阿金是条狗,就算能听懂人话,颇有灵性,它依旧是条狗。
它只知道主人心情低落,但它不能理解主人的烦闷。
回到自己房间后,林安澜进了书斋,翻开一本书,却怎么也看不进去。
将书扔一边来到院子里的秋千上坐下,静静发呆。
阿金突然叼着一朵花跑来放在她的脚边。
林安澜拿起花,阿金用头拱了拱她的腿,好似在安慰她。
林安澜突然释怀。
阿金虽然不能理解,但它知道主人心情不好,还会摘花来安慰主人。
同样的话,反过来说就觉得完全不一样了。
再者,林安澜也自我调节了一会儿。以后的日子还长,尽可能融入吧。实在看不过眼的,那就试着改变它。
想通后,林安澜心中烦闷一消而散,下了秋千和阿金玩闹起来。
55. 招工和蜂蜜
秋收一过,就到了农人一年中最为清闲的时刻,除了田里的一些小杂活,其余没多少事情可做,每日也就上山砍柴,找些能吃的东西。
每到这个时候,村里的女人们就会搬出织布机,一天到晚的坐在院子里不停织布。
男耕女织,是中国古代社会长期以来的农家常态。
林家湾不种桑养蚕,只在田间地头或者矮山上种些麻,闲时织出几匹麻布来交税,多的或卖或自用。
村里仅有几户人家女主人手巧,到县里买了蚕丝,织成丝绸一类的贵价布匹,收入也比麻布要多。
吴月皎和周佩宁在村里的织缎坊早就建成,只是成都和江南来的织工还需要时间研究明白,故而一直空着,未曾正式开工。
十月份,几名织工都能做出完整的锦缎,质量上乘,有一位甚至结合原有的织锦技术,能织出简单的异色花纹。
如今织缎坊尚在起步阶段,吴月皎和周佩宁只想先产出一批素色的成品,之后再织出带同色暗纹,异色暗纹,甚至带有多种色彩各样花型的。
织缎坊只有五名有经验的专业织工,明显不够,周佩宁便提议在村里招工。
村里女人大都接触过织布,接受一段时间的教导培训后上手会比较快。
周佩宁目前想到的模式是让五个织工来教,学会以后就可以正式上工。
原材料和织机她们来出,织成一匹算一匹的钱,但前提是必须在织缎坊里做工,不可以带到家里去做。
放在一处主要是为了好管理,无论是作为原料的蚕丝还是织成的缎子都是贵重物品,若带到家里一不小心污染弄脏,要不要她们赔呢?
要村人自己全部承担损失并不现实,有的人家全副家当都拿出来恐怕都不够,可不赔也不行,会有奸猾的钻空子。
思来想去,还是统一在一处的好。
届时她们派专门的管事看着,不允许带进坊中的东西坚决不能进入。
考虑到村里女人都有大把家务事要做,上工的时间可以放宽些,反正也是计件,不算工时,有空就来,只让管事做好记录,谁是什么时间来的,什么时间走的,这样万一有什么事也能知道当时坊里都有谁在,也好追根溯源。
周佩宁绞尽脑汁,还问了家里管事和织工们,定下了一些规矩。
要让织工们教导村人,需要先取得织工同意,还要给她们一些教学的补贴。
有一个年长些的织工听完说道:“夫人出钱让我们教,我是没什么问题。这织缎的法子也是夫人们所传授,自然是夫人说了算。但夫人可曾想过,这法子教给村里人,若是她们学会了以后自己买材料,织好了拿去卖又要怎么办?”
那不是主家亏了吗?白教一场。
这织工还是很想在这里做下去的。织缎的法子新颖,在大虞朝是头一份,肯定会赚钱。主家赚了钱也少不了她们的好处,因此也很为主家着想。
周佩宁想了想,觉得这也不是什么难事。
一样签订契约就行,若是有泄露织缎方子或是私自织了拿去卖,直接送官。民怕见官,这一条能很好的约束她们。
还有,目前她只打算在林家湾一个村子招工,多了织工们也教不过来。这事她准备先和族长说一声,再开会告诉村民。
族长可比村民们拎得清,多一条赚钱的路子村里的日子就会更好过,也会下力气约束警告。
而且,第一批也不能将全村能织布的人全都招来,她还是要筛选一二的,先选出手最巧技术最好的人,那些看着就不太老实的,她也不打算要。
一个村里能有多少秘密,邻居间朝夕相处,略一打听就知道此人能不能用,无非是费些工夫。
见周佩宁心中有成算,织工便不多说,答应下来,此事便这么定了。
族长听说以后,没有一点犹豫就同意了,还率先给自己媳妇和两个儿媳妇报了名。
族长家日常产出的布匹便是素绢,是族长的媳妇从她娘那里学的,后来又教给女儿和两个儿媳,村里织布手艺最好的便是族长家。
族长觉得,这么好的事不立马答应下来占位置就是傻子。不出一分钱就能学手艺,学会了立马就可以开始赚钱,还不用自己出成本。
至于不能泄露秘方和自己织布拿出去卖这一条,压根也没反对的理由。
泄露秘方本就不对,这点于情于理都不能做。自己织布拿去卖?他们庄户人家,认识几个生意人?顶了天拿到童山县去卖给布坊,不像林家可以卖到更远的地方,赚的钱也更多。
族长之所以这么爽快,也是将林家回村这一年的所作所为都看在了眼里。
他相信,林家是不会欺压村民的,给的价钱也会很公道。
就这样,织缎坊先招了二十个妇人进来,由五个织工手把手的教。织布的流程是很相似的,只是织缎需要更多的步骤和精细的手法。
这一批招来的人都是熟手,又有人手把手的教,很快就培养成了。
周佩宁和织工们说过,先教最简单的素缎的织法,让这些人能上手织出完整的缎子。
之后暗纹缎,花纹缎这类更加复杂的手法就不主动教了,等着有她们自己来学。
织成一匹花纹缎所需的时间心血比素缎要多,价钱也不可同日而语,若是她们自己有心,想要赚更多钱,那就自己主动点。
当然,更复杂的锦缎不是谁想织就能织的,手艺必须要过关才行,否则领不了相应的材料。
待第一批学员出师,织缎坊终于开始有所产出,让前期不少往里投钱的吴月皎周佩宁松了一口气。
有了成品,便可以着手出售。
吴月皎给织出来的缎取了个名字,云霞缎。
本是想以她们的姓氏名字来起名,想到就连吴月皎自己都还不知道这书到底出自谁手,她们也不好意思带上自己的名字了,便另起一个。
她们不打算在梓州城卖,而是直接运到成都府去。
成都府比梓州富裕,有钱人更多。那里有蜀锦这种贡品布匹,往来的布匹商人很多,云霞缎定能畅销。
运送云霞缎的车队出发往成都走没几天,从梓州城的方向来了几辆车到林家湾。
是詹夫人亲自来接儿子儿媳回梓州了。
她本可以不来,想着可以趁此机会出游一趟,也见见阔别已久的吴月皎。
她们二人闺中结识,关系虽谈不上最好,却也很合得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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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又成了亲家,亲近程度又上一层,长时间未见也很想念。
詹夫人没在林家停留太久,她身为官太太,事情还是很多的。
林家湾风景不错,即便天气已经开始转冷,四周依旧苍翠,只是无花可赏,没有春夏时节漂亮。
詹夫人的到来意味着林安淑即将离去,对此大家都很不舍。
詹夫人也没办法,儿子儿媳总不能一直住在娘家啊,再住下去,林安淑月份一大,更加没办法走远路了。
好在林家提前知道詹夫人要来,送信要她带来一个厨子。詹夫人不明所以,还是照做了。
詹夫人到后,林家的厨娘就对她带来的厨子进行了紧急培训,待他们走时还送上了一口大铁锅。
住了几天已经尝过炒菜的詹夫人带着儿子儿媳满意离开。
林安淑走后,林安澜的生活更加平静。
拿出来的瓷器和织缎方子都有了用处,两处工坊经营得如火如荼,也都有了进益,她不用再担心揭不开锅。
红薯也到了林易的手里,待明年开春再种下。
吃的也比以前更合胃口,这段时间个子都长了不少,她实在是没什么可忧心的。每天只需要读书和快乐的玩耍就行。
这天,林安澜照常到了学堂,她一向是会早到一会儿,总是女孩中来的最早的。
谁知道她今天到的时候除了薛善怡以外的四个女孩竟然都在。
女生们的位置不在一处,此时四人却都围在她的桌边,看到她进来,赶紧和她打招呼:“安澜,你来啦!”
林安澜见她们脸上带着兴奋欢喜的笑容,有些摸不着头脑。
什么事这么高兴?
“怎么了?”林安澜走到座位旁,透过四人看到她的桌子上放着一只碗。
碗很普通,就是农家人惯常用的粗陶碗,里面却放着一块成人巴掌大的充满蜂蜜的蜂巢块。
“这是?”林安澜疑惑。
林安桃说道:“安澜,这是我们几个送给你的。你快尝尝甜不甜!”
林安澜惊奇地看着林安桃,蜂蜜可是稀罕物,她从哪弄来的?
赵芝解释道:“这是我们一起凑钱从我阿爹那里买的,一起带给你吃。”
“你家养蜂吗?”林安澜更是不解,她还以为是她们几个在山上掏的野蜂蜜。
赵芝笑道:“对啊!我阿爹每年都养几箱蜂子。你家没来村子的时候都卖到县里。现在好了,大多都卖给你家了。你不知道吗?”
林安澜知道家里有蜂蜜,也常喝蜂蜜水,却不知道是在村里买的,也不知道赵芝家养蜂。
她只知道赵芝她娘和族长家的大儿媳是表姐妹,赵芝一家是前几年家乡遭了难才来了林家湾落的脚。
林安桃耐不住了,催道:“阿芝的阿爹在家乡就会养蜂,在咱这也有养。哎呀,安澜你快吃,这可是我们特意给你的礼物。”
林安澜看看碗里的蜂巢块,黏唧唧的,但还是捏起来咬了一口。
“嗯,很甜。但是你们为什么要给我送礼物?”林安澜嘴里嚼着,体会着有些奇妙的口感,问道。
不年不节的,也不是她生辰,怎么突然就送起礼物了?看样子还只有她有。
56. 制蜡
林安桃见她吃了,开心地说道:“为了感谢你呀!”
此话怎讲?
林安澜用眼神询问,嘴巴已经被蜂蜜糊住了,一时半会儿张不开口。
“我奶奶,大伯娘还有我娘都在你家的织缎坊做工。前几天发了工钱,我娘竟然给了我十文钱做零花!”
林安澜终于将嘴里的蜂蜜嚼干,拿出手帕吐出残渣,接话道:“所以你就把钱用来买蜂蜜感谢我?这和我也没什么关系吧!”
虽然暗地里有很大的关系,毕竟如果不是她拿出来的织缎的法子,林安桃的娘也不会有机会赚这个钱。
但是明面上,家里大人的事和她一个小孩子有什么关系呢?
“我是感谢你和大人们说我想读书的事,不然我也只能想想。而且我发现,我读书后,我娘对我的态度也好多了,不再那么反对我来学堂。之前还给我做了书包,现在竟然还主动给我零花钱。天哪,这搁以前我是想都不敢想。”林安桃说着,脸上一直带笑。
林安澜挠头,这,她娘的改变和她就更没什么关系了!
书包她知道,还是她掀起的风潮。
同窗都觉得她的书包很方便,背在身后轻便不费力又能腾出双手,纷纷回家让家人做。
林安桃没敢开口要,结果她娘主动给她做了一个,还用碎布缝了小花在上面,连林安澜都觉得好看。
但是林安澜觉得这些和她没什么关系。
林安桃也知道,但是她就是很高兴,想想一切的源头是林安澜,便想感谢她,思来想去她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就跑到赵芝家里买了点蜂蜜带给林安澜。
蜂蜜很贵,十文钱也买不了多少,赵芝听说了林安桃的理由,便缠着她爹多给点儿,算是她的一份。
两人再一合计,又去问林安翠和林若兰,结果就是四个人一起出钱买了这些。
“你们的感谢我收下了,谢谢你们,以后就不要再提这些了。”林安澜将剩下的蜂蜜连带碗一起收在桌脚,准备中午带回家。
“以后你们手里再有钱,就给自己买东西,或者给你爹娘爷奶买。”
她觉得感情是需要维护的。几个小伙伴给她送东西,她很高兴。同样送给家人,收到的回馈会更多。
林安澜很开心小伙伴能过得好,也想教她们正向维系和家人的感情。
林安桃想了想说道:“那我下次手里再有了钱,就给我娘买根木钗,她头上那根都带好多年了。”
林若兰一听,立马说道:“那我让我爹给你留最好的。”
林安澜不知道赵芝家里养蜂,却知道林若兰的爹,他们还见过面。
林若兰爹便是林发,村里的货郎,在她捡到阿金的次日还到家里来过。
学堂里就这么几个女孩,她就不说了,薛善怡是先生的外孙女,林安桃是族长的孙女,林若兰爹是走街串巷的货郎,赵芝家里养蜂,林安翠家里倒是地道的农民,但她家人多地也多,生活条件也过得去。
林安澜这么一盘点,觉得她们几个家境都还不错。
不过要不是手里有点余钱,也不会把女儿送到学堂读书啊!
“安澜,你家的织缎坊什么时候再招人啊?我娘也想去。”林安翠问道。
说起这个,林若兰和赵芝也看向林安澜。
“这个,我也不知道。”林安澜确实不清楚,她也只偶尔听过周佩宁提几句,知道大致进程,没了解具体的细节。
现在村里人都知道在织缎坊做工不少挣,按照现在织缎坊织工的平均速度,一个月能织出一匹,就能挣上将近一贯钱,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算下来一年就能挣十二贯,不比地里刨食强得多?
种庄稼还需要看老天爷的脸色,做这个风吹不着雨淋不到的,坐着就把钱挣了。
别说整日低头弯腰手不停的织布辛苦,做什么不辛苦,难道还能比种田辛苦?
农民百姓最不怕的就是劳累,怕的是一年到头手里落不着钱家里无二两余粮,年下都吃不饱饭。
因此大家现在都等着织缎坊第二次招工,好去报名,也能早日加入赚钱队伍。
“等我回家问问,再和你们说。”林安澜说道。
快到上课时间,几人也不在林安澜这里逗留,回到自己的座位。
薛善怡先任先生一步进来,刚坐下就闻到一股香甜气息,鼻子非常灵敏地辨认出是蜂蜜的味道。
林安澜见她到处观望,而任先生已经就位,低声说了句:“在我这,课间给你看。”
知道了来处,薛善怡放下心,收回小动作。
林安澜一向大方,会分给她吃的。
一堂课后,短暂休息一刻钟,林安澜想了想,把另外四个小伙伴都叫来,几人分着将蜂蜜吃完。
几人还有些不好意思,本来是她们送给林安澜的,结果自己还有得吃。
林安澜说道:“反正你们已经送给我了,就是我的。我现在想分给你们吃,你们也不能拒绝。”
几人都很少吃甜食,即使是赵芝也很少吃到蜂蜜,都有些馋。听林安澜这么说,也就顺着吃了。
然后,林安澜就惊恐的发现,几人一点渣都没吐,全都咽进了肚子里。
“你,你们,怎么不把蜂蜡吐出来?”林安澜手足无措,这么吃会不会中毒啊!
“没事啊!可以吃的!”赵芝理所当然说道。
冷静下来的林安澜呼出一口气,只能安慰自己,这虽然是人工养的蜂巢蜜,但没有现代的科技与狠活,也就是蜂蜡和蜂胶之类的,她们吃的少,应该没事。
“一点点还行,切记吃得多了就要吐出来。”林安澜告诫她们。
几人默默记下,却也不觉得以后会有吃很多蜂蜜的机会。
薛善怡回味着嘴巴里蜂蜜的味道,看碗底还有些蜂蜜,转了转眼珠有了主意。
“我去找我外祖母给碗里倒些热水冲开,我们分着喝。”
几人都觉得好,林安澜让她倒温水,眼看时间不多,也不多解释热水会烫坏蜂蜜的营养物质,只让她记住赶紧去弄。
和几个现代常识匮乏的小孩儿一起玩,心累。
薛善怡很快捧着碗回来,六人分喝一碗水,谁也没嫌弃谁,喝完最后一口,六人相互看看,不约而同的笑起来。
碗是赵芝家的,还交给她带回家,六人就这么回味着蜂蜜的香甜滋味上了接下来的课,觉得空气都甜甜的。
晚上,林安澜睡前想到上午的事,轻笑一声。
还是有许多美好在身边的,不是吗?
美美睡了一觉,林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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澜神清气爽起床。
看看时间,还能在静心书斋里待一段时间。
林安澜便来到藏书楼,想找一找有关蜡烛的制作方法。
还是昨天吃的蜂巢蜜给了她启发。
大虞朝晚上普遍使用油灯照明,蜡烛这东西还只在上层社会流传,物少价贵。
林安澜想看看有没有适合林家湾村民们制作的蜡烛方子,原材料容易得到,制作方法不难的。
村民农闲时就可以制作蜡烛来卖,不管能赚多少钱,多少是个进项。
翻了半天,林安澜看到一种乌桕子制蜡的法子比较合适。
林安澜看了下书中乌桕子树的模样,确定在林家湾附近看到过,数量多不多她也没注意,只知道有。
有就好办了,少可以通过种植来解决,没有那就真的没办法。
乌桕子制蜡的方法不难,林安澜记在心里,看看时间差不多就出了书斋。
林安澜准备和小伙伴们下了学一起试验着做蜡烛,这帮小孩可比大人好糊弄,都没问她从哪里知道的方子,听说她想做蜡烛就兴致勃勃准备动手。
现在乌桕子果实正是长成的时候,采下来正好能直接用。
就是村里这几棵乌桕子树有点高,不太好采。
林安澜略一琢磨,让小伙伴把自家的哥哥们找来,让他们上树摘。
村里的男孩们上树习惯了,这点高度不在话下,不仅自己来,玩伴也跟着一起弄。
看着采下来的乌桕子果实,他们好奇问道:“这玩意儿又不能吃,采这个做什么?”
其他人还想保密,林安澜直接回答:“做蜡烛。”
既然是给村民们找的赚钱途径,那就不用瞒着,知道的人多也没事儿,早晚都会传给他们的。
男孩子们一听也来了兴趣,纷纷表示要帮忙。
林安澜指挥着他们将果实清洗一遍,升起火堆,从家里找来一口瓮来煮。
煮的过程乌桕子果实上的蜡质会有一部分脱落,浮在水面上。
煮好后把果实捞出,瓮里的水放凉,蜡质凝结起来初步提取就完成了。
但是此时乌桕子果实上还有许多蜡质未脱落,需要晾干后在筛网上摩擦分解蜡质。
本就是下学后才开始做,采摘果实已经用去不少时间,煮完果实就要到晚上了。
林安澜便让他们把东西先放起来,明天再继续做。
孩子们自有不容易被大人发现的秘密基地,藏在那里不用担心会丢。
第二天下学继续,林安澜看聚集过来的人比昨天还多,便指挥一部分人去砍竹子做蜡烛模具。
说了需要的粗细大小让他们去砍,又打发一部分人去搓细麻绳做烛芯,林安澜指挥剩下的人用筛网刮乌桕子上的蜡。
蜡质收集完成,再次燃起火,将蜡质放在瓮里慢慢融化。
一切准备就绪,模具烛芯也已经组装好,剩下就只等蜡融化后灌装。
蜡水融化后,林安澜让一个比较大的少年拿舀子往模具里灌,再小心放在地上。
一连灌了二十根左右,瓮里的蜡水见底。
“然后呢?”被指挥着灌蜡水的少年挠挠头。
“然后就等着蜡烛凝固变凉,把模具打开,蜡烛就成了。”林安澜说道。
57. 红瓷
林安澜看看天色已经不早,接着说道:“要不明天再来看成果?”
之前被她指挥得团团转的孩子们此时却没人动,都盯着那一排灌满了蜡水的竹筒,想今天看到结果。
好吧,林安澜耸耸肩。
一刻钟后,林安澜觉得差不多了,便让人从第一根打开。
要想完整取出蜡烛,就需小心劈开竹筒,用到刀的事还是大点的孩子来比较安全,于是先前灌蜡水的少年又被委以重任。
缓慢劈开竹筒,一根白色蜡烛显露在众人面前。
多数人没有见过蜡烛,无法判断是否成功,都期待地看着林安澜。
林安澜接过蜡烛,仔细看了看,说道:“成功了!”
孩子们爆发了欢呼,虽然不知道这蜡烛做什么用,但是亲身参与了整个过程,最后还做出了成果,莫明觉得自己很厉害有没有!
林安澜将蜡烛分给众人,当然是不够分的。那就按家分,兄弟两个的就给一根。
有人不太情愿,林安澜只好承诺明天继续做,务必每人可以分到一根这才把大家劝回家。
孩子们把蜡烛带回家,被大人注意到,大多数人只觉得是小孩子瞎鼓捣来玩的,仅有几户人家反应过来蜡烛可以卖钱。
族长的反应是最快的,不仅想到可以制蜡赚钱,在得知蜡烛分给了很多人后第一时间想到先把乌桕树保护起来。
他想的很周全。蜡烛的制法现在在村里不是秘密,学堂大多数孩子都参与了制作过程,甚至还有外姓人。
肯定不止一户人家会想到做蜡烛来赚钱。
身为村正,他的职责是维护村子的平稳。村里的乌桕树就那么几棵,这些人为争抢原料而打起来的概率很大。
但又不能制止村民制蜡烛,这就相当于断人财路。
族长仔细想想,还是组织村民一起做这个生意。
次日,族长在村里开了会,找到林家湾范围内的所有乌桕子树,统一安排人采摘,制作蜡烛。
每户出一个人,卖出去后给各家分钱。
林家湾八十几户人家,也就是会有八十几个人参与进来。制蜡的流程很简单,村里乌桕树也只有几棵,压根用不了这么多人。
但族长也没办法,既然是村里的事,那就必须全村参与,除非有人自愿放弃。
林易就没凑这个热闹,村民们好不容易找到一条赚钱的门路,他不会去和他们抢。
他还不知道这蜡烛是林安澜带着学堂里的孩子做的,族长和村民们则以为他清楚这事儿。
不然试问林安澜一个四岁小孩是怎么知道的做蜡烛的方法?
当然是听家里大人说的啦!
族长和村民们也就想当然的以为林易是知情的。
至于林家为什么不自己做这个生意?那还不简单。林家有那么多地,还有赚钱的作坊,不在意这点小钱是很正常的事。
反正,这事就这么阴差阳错的定下了。
林安澜还纳闷呢,怎么没人来问她制蜡方法是从哪得的。
她都想好托词了,就说忘了在哪本书上看到的,只知道乌桕子可以制蜡烛和大致流程,就在玩的时候试着做,谁知道一次就成功了。
结果,等了半天大家好像把她给忘了一样,除了村人们在路上看到她比以前更加热情以外,没什么变化。
族长忙着带人做蜡烛,又觉得村里乌桕树实在太少,分出一部分人上山寻找更多的乌桕树,又在村里一些空地扦插栽种枝苗,等慢慢长大,以后好有更多的原料。
族长的速度很快,次日学堂孩子想继续采乌桕子做蜡烛的时候被大人制止了。
孩子们委屈又生气,蜡烛是他们做出来的,凭什么不让他们采?他们还有人没分到蜡烛呢!
大人才不管孩子的心情呢,一心忙碌着自己的事情,被闹得烦了就出言训斥,更甚者直接打一顿了事。
在大人的强压下,孩子们不得不消停。
林安澜看着被打的几个同窗,内心默默同情一秒钟以表愧疚。
冬天本是农家最为清闲的一个季节,今年的林家湾却比往年忙碌许多。
女人们机杼声不停,期待练好手艺早日被选中进织缎坊,男人们除了做往年需要做的农活外,忙着做蜡烛或者进山到处转悠找乌桕树,又或者清理村里适合种树饿空闲地块,准备开春移栽乌桕树苗。
人有了事做,家里又有进项,精气神都不一样了,每个人都对以后的日子抱有期盼,村里的气氛更为和乐。
今年还算得上风调雨顺,没有大灾大难,又是太平盛世,年底家家户户都舍得拿出钱来好好置办年货,准备过个红火的肥年。
腊月二十三,月初出门去瓷山多日的林易终于返家。
瓷山那里制作的青花瓷在梓州甫一售出,备受追捧,每次运去的货不出一天就会被抢空。
前期投入进去修路和建瓷窑的钱不到半年时间就全都赚回来了。
柴明还写信给邛州的旧友,招揽来几个匠人。
人手一多,青花瓷产量上来的同时,也有余力来研究其它瓷器。
林易打算明年开春先扩建瓷窑,那里现在已经有些拥挤了。
瓷山空地还有许多,手里有了钱,就能好好规划一番,多加几个窑口,给瓷器匠人们住的房子也要修得更大更舒适。
林易这次去瓷山,除了惯常做画师,还在等柴明新试验的红瓷现世。
现在瓷山的瓷器匠人有好几个,其中不乏有人手艺比柴明更好,但林易最信任看重的还是柴明。
毕竟柴明是瓷山的第一个匠人,他们相处的时间更久。
所以,林易还是将红釉瓷交给柴明来研究试验。
快过年了,瓷山这里也该封窑放假,以待明年再开窑。
红瓷却迟迟没有烧制成功,本来想着小年前若是出不了结果就算了,谁知道这最后一窑出了两个还算成功的瓶子。
柴明结合这段时间的失败,总结出来红瓷的烧制难度比青花瓷要高许多。
而且同一窑的东西,原料技艺都是一样的情况下,成品概率极低。红色的釉料稳定性实在是太难以把控。
对此,林易心态放得很平。
珍品少是应该的,若是烂大街的东西,也卖不上什么价。
林易带回来两只红瓷瓶给家人观赏,得到众人一致赞叹。
又听他说这红瓷烧制不易,林智说道:“青花瓷都遭到哄抢,红瓷上市更会如此吧。”
“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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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林易说,“这红瓷,我不打算和青花瓷一样拿到铺子里卖。”
“那要如何?”林智问道。
“这红瓷色彩绚丽,红艳鲜明,比青花瓷要符合本朝人的喜爱。但烧制难度过大,制出这么一对的工夫能烧好几窑青花瓷了,卖价也定然不菲。所以我预备还是多烧青花瓷来卖,这红瓷就等着人来定做。”
林易说出自己的想法。
“也好。”在做生意的事情上,林智很少管,大都听林易的。
“青花瓷烧制的多了,卖价是不是也会降下来?淑娘前日来信说现在梓州城有头有脸的人家里大都买了咱家的青花瓷。”吴月皎最近和周佩宁一起经营织缎坊,也有了自己的生意经,对这些略有了解。
梓州城的富贵人家跟风购买青花瓷器,所以青花瓷现在卖得很好,同样等他们都拥有了,梓州的青花瓷购买力就会降下来,相应价格也会有所调整。
林易点头道:“是矣。但大虞朝不止一个梓州城。我准备联络成都府和江南那边的商队,将青花瓷销往大虞朝各处。”
如此最近三五年,青花瓷的销量依旧不用愁。
说着,林易又提到一件事,明年四月份,汉王迎娶继王妃。
这事大家都知道。
汉王成年后封地汉州,大婚后就藩,与王妃琴瑟和鸣,育有三个儿女。
几年前汉王妃病逝,汉王一直未再娶继室。
汉王并不受当今皇帝重视,否则也不至于早早就打发到封地上。他几个受宠的儿子如今可都还在长安城呢。
也不知道是什么契机,皇帝今年年初的时候突然想起来这个远在剑南道的儿子来,大手一挥给他指了个新王妃,婚期定在次年四月。
消息传到汉州,圣旨也快到了,汉王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也只能应下。
因为同在剑南道,又是喜事,圣旨传来的时候也通告了与汉州接壤的梓州,这消息并不用特意打听也能得知。
林易说起这事,是准备让瓷窑专门烧制红瓷作为汉王大婚的贺礼。
这么做并不只是因为汉王是最后登上皇位的人,想要提前巴结讨好,他更想做的是在汉王婚宴上打出林家红瓷的名气。
红瓷和婚事两厢得配。若有需要,来定做吧!
同时,林家瓷窑的名声大了,也能带动青花瓷的销量。
刚产生这个想法的时候,林易有些自嘲。
他现在越来越像一个商人了。给汉王送礼想的不是朝廷政务,竟然是生意。
正欣赏红瓷瓶的林安澜猛然听到‘汉王’这两个字眼,不由一愣。
汉王?不就是《虞歌行》里皇帝做王爷时的封号吗?
也就是说,书里男主爹娘明年成婚?然后男主娘直到汉王登基之后才生下男主,算算时间,过完年距离小说男主出生还有十一年。
听着很长,但再往前倒,距离书里‘严氏之祸’以及林家被害仅有四年了。
林安澜不由生出一股紧迫感,现在就看后年林智和林易夫妻守完孝到底会不会回长安吧!
还有,林大郎已经去了长安,如果她所料没错,林易是重生者的话,应该会找理由让林大郎离开长安,避开祸事。
就看她爹的行动了!
58. 去梓州
在林家湾过的第二个年节,和去年一样平静,没什么大事发生。
日子流水般过去,二月底梓州传来消息,林安淑顺利生产,母子均安。
收到消息,林家决定全家出动去梓州看望林安淑和刚出生的婴孩。
守孝期间不可去别家参与宴席,所以这次他们赶在詹家办满月宴前到,也不住在詹家。林易提前打发人到梓州买了处宅院落脚。
他们走后这宅院便当做瓷器铺子的仓库和送货的歇脚处,也不算浪费。
这还是林安澜回到林家湾后首次出远门,不得不说有些期待。
向任先生请了假,上完今天的最后一堂课,林安澜走出教舍的脚步都是轻快的。
次日一早,天色微微亮时就出发,一路马不停蹄,只在正午时分停下来吃点午饭。
上次这么长时间的赶路还是从长安回乡的时候,林安澜记得路程前半段她很不舒服,每日昏昏沉沉的,直到发现了静心书斋才转好,后半程就很愉悦了。
晚上在一处驿站落脚,坐了一天车的大家都很累,第二天还要早起赶路,因此早早歇下不提。
他们路上没有耽误,这天到梓州城时还是半下午。
马车将人带进准备好的宅院,再派人往詹家送信,明日上门。
按理说即便不是宴席也不好上别家门的,但林安淑产子是大事,情况特殊,两家关系又亲近,詹肃和詹夫人都表明态度欢迎他们前来。
到了詹府,一阵寒暄之后,大家一起去了林安淑和詹开棋的院子。
林安淑在里间坐月子,奶娘把孩子抱出来给众人瞧上一眼又抱回去了。
三月初气温还有点凉,孩子体弱不能见风。
见过孩子,林智和林易以及林二郎几个男丁就被引到厅堂里由詹肃和詹开棋招待,留下詹夫人和吴月皎周佩宁以及林安澜几个。
男人一走,她们进里间看林安淑和孩子也就没什么顾忌了。
詹夫人和她们说了几句话,有心留些空间给几人说私密话,找了借口说去看看午饭准备的如何,便离开了。
林安淑状态还不错,脸上不见疲惫和憔悴,只眼下有轻微的黑眼圈。
吴月皎仔细瞧了,没有脂粉的痕迹,也不是强装的,便放下了心。
吴月皎和周佩宁都在和林安淑说话,林安澜凑到一旁的婴儿摇篮边上看小外甥。
出生已经好几天的小婴儿脸上白里透红,肉嘟嘟的小脸蛋看得林安澜手痒,想戳。
看一眼旁边含笑守着的奶娘,还是算了。
看了一会儿,林安澜觉得小孩乖乖的,躺在那里睡觉,还挺可爱的。
这想法刚冒出来,摇篮里的孩子突然醒了。
婴孩‘哼唧’的声音传来,林安澜下意识离开摇篮。
身边奶娘动作更快,轻晃了几下摇篮,见孩子眉头更皱,手往下面一摸,了然地将孩子抱起,熟练换起尿布。
林安澜:呃,养孩子不仅有岁月静好的一面,还得照顾他的吃喝拉撒。
果然,她还是适合看别人养孩子。
想到这,林安澜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她在这个时代有没有不嫁人不生孩子的可能呢?
前世母胎单身二十几年,她并不是不想找对象,只是习惯了独处,也很少扩展交际圈,没遇到合适的人。
又没人催她,她就抱着遇到了就试试遇不到这样也不错的心态随缘了。
来到这个世界,这个心态或许就不适用了。
依照林安澜自己的想法,她是不想在这个时代成婚生子的。
现代人和古代人的许多想法都不一致,她想要的婚姻和这里的主流肯定不一样。
这里三妻四妾普遍,现代人一生一世一双人。但看她身边,她爹娘和大伯大伯母成婚一二十年依旧没有小妾通房的存在,所以她觉得这并不是最具有观念冲突的地方。
男人建功立业,女人相夫教子是大虞朝常态却不是绝对。这里也有许多女子支应门户在外赚钱的,所以她不想婚后一直活在内宅也不是太大的问题。
她觉得最困难的是她想在这个时代找到一个三观契合的人都很不容易。
哪怕她在大虞朝生活了许久,逐渐习惯这里的生活,但内心深处来自现代的烙印一直都在,永远不会被磨灭。
林安澜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她现在的身体还不到五岁,距离可以议亲的年纪起码还有十年,她可以慢慢琢磨。
林安澜神游了一会儿,思绪被门口通传的仆役打断。
午饭好了。
吃过午饭,再小坐一会儿就该离开。
这次来梓州城的主要目的也就达成了。
第二天一行人在梓州逛了逛。林安澜头一次跟着吴月皎和周佩宁逛街,见识到了两人的恐怖购买力。
每到一个店铺,随便一扫看到没自己感兴趣的不是立马离开,而是招来掌柜的,要他拿出更好的东西来。
接下来掌柜的便会把她们请到单独的房间里,拿出更好的东西给她们过目。
之后,吴月皎和周佩宁丝毫不带手软的,喜欢的,拿下;适合家里谁的,拿下;目前没用但确实是好东西可以预备着的,拿下。
不出半日,她们买下的东西就装了大半辆马车。
林安澜震惊地牵着阿金跟在她们身后,看两人买买买,像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晌午,两人终于在酒楼包间坐下,林安澜还未回神。
周佩宁精神头极好,仿佛走了半天路一点都不累一样。
“好久没这么畅快了!”周佩宁饮下一杯水,满足地喟叹道。
吴月皎表示赞同。一向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她此时脸色红润,眼眸晶亮,林安澜觉得她这样的状态都能下田干农活了。
“我们买这么多,真的能用完吗?”林安澜艰难发问。
周佩宁扑哧一笑,说道:“又不是我们自己用。逢年过节送礼,平日打赏下人,用处多着呢!好不容易来一次梓州,我还觉得买少了呢!”
吴月皎再次表示赞同:“是呀!我们如今住在村里,买什么都不像以前那么方便,该多备些。一说这个,我还是觉得刚才那家的细绸买少了,这料子做里衣最好。”
好家伙,一口气买了八匹还嫌少?都能做多少身里衣了!
林安澜物欲不是很强,前世手里大把存款的情况下也没挥霍,很少买奢侈品,她的大部分开销都用在旅行和买书上。
不过她有时候会和堂姐妹聚在一起吃饭逛街,那两个人的购买力也很强,但也没有像吴月皎和周佩宁一样几乎是在扫货。
两人又开始兴致勃勃地讨论吃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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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再去买些什么,林安澜生无可恋,唯有干饭。
她总算明白了为什么早上几个哥哥都不愿意跟着她们出来了。
下午她们的主要目标是首饰,吃完饭直奔梓州最大的银楼,坐在包间里慢慢挑选。
不像上午那样一直走路,林安澜放下了心,再走下去她的小短腿真的吃不消了。
不得不说,不愧是梓州最大的银楼,首饰样式繁多,手艺精湛,林安澜看得都有些移不开眼。
小孩子身上带不了什么首饰,周佩宁只给她选了一只金玉项圈,下面是带有铃铛的长命锁样式。
林安澜也挺喜欢这个项圈,做的是真精致。
在银楼待了许久,吴月皎和周佩宁带着大包小包准备离开,负责接待的女掌柜也很满意,热情十足地送她们出门。
出得银楼大门,迎面走来一行人,为首的像是母女两个。
两相碰面,吴月皎和周佩宁朝对方点点头,礼貌一笑准备离开,对方却是一愣,拦下她们:“可是林博士和林郎中的家眷?”
这下轮到吴月皎两人愣住了。
吴月皎仔细看对面人的相貌,觉得有些眼熟,应该是有过一面之缘,但还是没想起来。
她颔首微笑道:“夫家正是姓林,只是家夫与小叔已不在朝廷,当不得夫人如此称呼。”
客套完一句,她顿了顿,又说:“恕我眼拙,不知夫人是…”
对面的夫人笑道:“我娘家姓柳,夫君忝为梓州别驾。”
吴月皎恍然,原来是梓州别驾家的夫人。
她在长安时应该是在某场宴会上见过戚夫人,只是她们素无交集,话都没说过,不知道对方怎么一眼就认出她来了。
还不待吴月皎说话,戚夫人继续道:“没想到今日在此处能碰到林家二位夫人。去对面茶楼坐坐,吃些茶点如何?”
吴月皎和周佩宁都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突然就邀请起她们来了?
不过想到亲家能坐上梓州长史的位置还有戚家的帮助,也不好就这么拒绝。
反正天色已经不早了,也坐不了多久。
见二人同意,戚夫人脸上笑容真诚起来。
她说没想到在这里碰上吴月皎和周佩宁,并不是在说假话。
她本来是来银楼拿定做的首饰的,顺便再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的给女儿做嫁妆,谁知道就这么巧碰上她们。
去年见过林大郎之后,她就开始多方打听林家和林大郎的事,还写信给京中的儿子,让他与进京的林大郎结交一番,探探此人的真实品性。
截止目前,她对林家还是满意的。
人口简单,后院没什么糟心烂事,林智兄弟为官清正,做事勤恳,不是会投机取巧的人。
儿子戚六郎那边传回来的信件也说林大郎是个正人君子,没什么不良嗜好,大都待在国子监里面,偶尔休沐外出也是和几个同窗一起,只吃饭不喝酒,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书坊。
女儿嫁人是一辈子的大事,她是想再看看吴月皎这个做娘的性格脾气的。
这就不太好打听了,最好是能见到人才可能看出底细。
詹家得了一孙子的事她知道,但也不确定林家会不会来梓州,毕竟林家现在情况特殊,所以也没报多大希望。
所以今日能碰到,还真是巧了。
59. 拒绝
吴月皎和周佩宁都觉得戚夫人应是有什么事要与她们说,可在茶楼里坐了许久,戚夫人依旧只是说些家常话。
从詹家和林安淑开始,说到长安。话题转了一圈,眼看时辰越来越晚,戚夫人终于提了告辞。
与戚夫人分别后,吴月皎和周佩宁脸上尽是茫然。这戚家的夫人邀请她们喝茶,真的就只是闲聊几句?
这么闲的吗?
因为戚夫人只是想单独了解吴月皎的脾性,丝毫没有提及林大郎,是以她们未曾察觉戚夫人的意图。
找不到原因,二人便先抛诸脑后,回去问问林智和林易,是否有什么她们不知道的事情。
赶在宵禁前回了居住的宅子,将此事说与众人,林智和林易都没什么头绪,林二郎却想起去年来梓州在寒清山上偶遇戚家三口的事。
戚家有意相看大哥的事林二郎没有说起过,这么久了也没有下文他以为对方已经不再考虑,如今看来还是有可能的。
林二郎便把那件事经过说了,又说林大郎似乎对戚家小姐颇有好感。
众人才知道还有这么一回事。
吴月皎放下心:“如此就说得通了。”
她就怕对方还有什么目的没有暴露出来,虽然戚夫人看起来不像会朝他们使坏的人,可知人知面不知心,找不到原因总归心里不踏实。
说起林大郎的婚事,吴月皎来了精神,努力回想戚小姐的模样性情来。
当时她的注意力大都在戚夫人身上,戚小姐又不怎么说话,对她的印象有些模糊,只依稀记得她长相中上,眉目清秀,不含羞作态,行事大方有礼。
林易听后倒是眼前一亮。
林大郎还有个烂桃花没有解决呢。按照前世的时间,林大郎快要和王氏女碰上面了。
如果能在事情刚发生甚至发生之前给林大郎定下亲事,就再好不过。
但还是那句话,不能为了让林大郎出狼窝草草结亲再入虎穴。
林易知道戚阳德的事,但对他的子女非常不了解。
戚小姐性情如何,会不会像王氏女一样有着他们不能接受的怪毛病,谁都不知道。
此外,现在戚家到底有没有看上他家大郎还未可知呢。如二郎所说,去年就有意,过了这么久也没进展,意向或许不会很大。
官宦人家结亲,除了看个人品性,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对方家里的门第和族人的官职。
现在戚家考虑他们家可能是觉得他们兄弟早晚要起复,在朝中多少是个助力。
问题是他和大哥都不打算做官了,以后如何单看下一代,门第这方面他家不占优势,戚家未必能接受。
都是做过官的,林智也想到了这一点,思忖道:“戚家不知你我打算,若是知晓,此事大抵不能成。”
林易颔首:“我也是如此想。”
瞒是不可能瞒的,他家也做不出来欺骗人家的事。真到了那一步,他们首先要做的就是将此事告知。
林智下决定道:“此事暂且当做不知道。如戚家递了口风,便先说明此事,若还有意向再谈将来。”
抛却其他因素,林智觉得戚家还是个不错的亲家人选。
如今朝中辛迁权势甚大,朝中多半与他有所关联。左仆射能持身中正还未遭到猛力打压,可见其品格和本事。
然他也知道,这件事现在主动权在戚家手里,他们也只能等着看对方如何做。
商讨了一番林大郎的婚事,林二郎顺势提及今年想要进京参加国子监入学考试。
谁料刚起个话头,林易就否决了。
众人很是惊讶。
林二郎觉得他去考试是很正常的事,设想里说完后应该是母亲给他整理行囊,父亲督促他考前更加用功读书才对。
迎着众人不解的目光,林易虚咳两声,努力让自己表情淡然下来。
林二郎提起的有些突然,他没来得及多想,下意识就出言反对了。
“山中废庙那里的书院,今年应能建好。我和你伯父打算明年出孝后开始招生,届时你伯父为书院山长,你们几个就做书院的第一批学生。”
书院的事林智很关注进度,其它的他都知道,但是林易也没和他说过让林二郎放弃考国子监转而入自家书院啊!
凭心而论,一座还没完工的书院和天下至高学府,就算是觉得国子监不复以往清净的林智也会认为国子监更好。
别的不说,从国子监毕业的监生无需参加科考就可授官,单这一条就足够学子们挤破头了。
“清远,不必如此…让二郎去吧!”林智劝说道。
林易摆摆手,说道:“二郎,你跟我来。”
林易心事重重地带着林二郎离开,单独谈话去了。
林安澜盯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终于露出马脚了!
不让林二郎去长安,是怕几年后的祸乱波及到他吗?
林安澜几乎已经能肯定林易是重生的了!
林易来到一间只有桌椅的空屋子坐下,让林二郎坐在对面。
林二郎坐好后一言不发,等他爹给一个解释。
“二郎,你觉得入国子监是为何?”沉默许久,林易出生问道。
林二郎一怔,爹问这问题干什么。
他还真没想过。
自打懂事起,他总听别人说,祖父争气从家乡州学考上了国子监,伯父和爹也在国子监读书后参加科举考试一举中第。
然后,他大哥在家里有恩荫名额的情况下自己参加考试,时常被人称赞。
对他来说,压根不用思考以后要做什么。他只需要读书做学问,和长辈大哥一样考入国子监,之后科举出仕,做官直至终老。
林二郎沉默了一会儿,答道:“读书。”
国子监是读书的地方,他现在根本想不出第二个答案。
“在家也可读书。”林易说道。
林二郎觉得他爹今天很奇怪,在家读书和在国子监读区别大了去了!
“国子监有明达贤师。”
“你大伯曾任太学博士,称得上贤师。”
“国子监生才高八斗,与这类人为同窗,与我大有进益。”
“监生多数靠父祖恩荫,无真才实学者多如牛毛。”
“国子监学业修满即可授官。”
“科举中进士,前途比国子监生更好。”
“国子监要进,科举也要考。双重保障。”
“既能考入国子监,科举得中不再话下。”
……
林二郎说一句,林易便反驳一句。
林二郎很气,他爹避重就轻,压根就不讲理。
见林易坐在对面老神在在看他抓狂,林二郎突然就不急了。
冷静下来,林二郎觉得他爹今日反常定有原因,便问道:“爹,您到底为何不让我去国子监?”
别说什么要他入读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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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院,这不是正确理由。
林易此时却不如林二郎看到的淡定,内心充满忧伤。
孩子大了不好骗了!
其实去不起国子监倒无所谓,关键是国子监在长安啊!
林大郎已经考上了就不说什么了,距离严氏之祸还有几年时间,在这之前随便找个游学的理由让他离开长安就是。
到时候他已经接近毕业,国子监对他的管理会松很多。
但是林二郎今年要去考,等到战乱爆发也才在那里待三年,国子监不会轻易放人,他能找什么理由让他请长假?
难不成死一回让他回家守孝来?
而且人去了就会有各种不可控的因素,最好的还是从根源上阻断。
林易一直没想到要用什么办法阻拦林二郎去长安,这件事难在林二郎今年已经十六,是半个成丁了。
他打小有自己的主意,轻易不会被说动。
现在又到了这个年纪,用当爹的名头强压他也不行,他会更加极端。
林易想了想,索性摊开说吧。
“以为父眼光,长安城四年内,必定会乱!”
林二郎一惊,率先看向窗外。
确定没人在附近才扭回头面对林易。
“怎么可能呢?如今天下太平,多年不起战争。我大虞万邦来朝…”
林易打断他,说道:“凡事不可只看表面。”
心里则在叹气。
不说严氏之祸还没发生的现在,就说前世严永新起叛的消息传到长安太极宫内,当今皇帝和文武百官还以为是假消息呢!
所以重生后他根本没想着把严氏会反的事情传出去,只委婉提醒过亲近人家京城以后或许会不安稳。
林二郎不知道林易是基于什么做出的判断,看着神情严肃的父亲,和之前瞎找理由反对他考国子监的状态全然不一样。
林二郎还有些恍惚,却莫明相信了。
虽然长安几年后会乱的消息听起来更加不可信,但林二郎却觉得林易这次说的是真的,这也是他一直阻止自己的真正原因。
过了许久,林二郎才找回自己声音。
“爹和大伯决定归隐也是因为此事?”林二郎问道。
林易有些脸红,怎么从孩子口里说出来,他像是一个贪生怕死之辈一样?
“也不只是这一个原因。为父现在利禄之心已淡。于我而言,咱们一家平安顺遂才是最重要的。”
在长安飘荡的那些年,他看惯了阴谋诡计,暗算钻营,重来一世也确实不再像前世那般以官至九卿为念想。
“所以二郎,听为父的。莫要再想进京的事,安心在家读书,也可寻些别的事做,哪怕外出游历,只要不离剑南道太远,都随你。”林易起身走到林二郎的身边,拍拍他的肩膀道。
林二郎敏锐捕捉到关键信息。
不离剑南道太远?那就是爹认为剑南道是较为安全的。
林二郎烦闷起来,他以往只顾读书,对朝野局势一概不知,如今想分析一番都无从下手。
看他爹的样子,是不会给他解惑的,会有战乱的想法爹早就有了,却到现在不得已才说给他听,问再多也是枉然。
也罢,反正考国子监只是他认为的比较顺当的一条路,并非唯一途径。
只是以后也不能只死读书了,要多跟在爹身边学些书本以外的知识。
林二郎打定主意,从此没再提过进京的事。
60. 红薯和稻田养鱼
林家一行人在梓州没待多久,很快回到林家湾。
开春后有许多事情需要忙,林易忙得脚不沾地,直到赶在四月份汉王大婚前将一整套的红瓷用具送往汉州才算有了空闲。
一套碗碟杯盘,每样各六只,一整套的茶具和酒具,两只长颈瓶。
红瓷成功率太低,有时候一窑不见得有一个合格品,柴明接到这个任务就抛却其他事,全部的时间用来烧红瓷,紧赶慢赶,最后也只出了这些。
尤其是那两只长颈瓶,不知道失败了多少才烧成。
这比林易原本预计的更少,但柴明的努力他都看在眼里,能有如此成果已是不错。
其实对于碗碟一类的小件用具柴明已经能够控制得很好,成功率虽和青花瓷差得远,但也算有所进步。
唯有花瓶这类大件瓷器成功率极低。
林易便调整了一下策略,将小件瓷器作为定制的主要产品,大件的随缘吧,能有几件是几件,能不能买到就看运气了。
林易不单准备了红瓷,还预备了一批精品青花瓷一并送往汉州。
青花瓷的数量多,汉王婚宴上最重要的那批客人都能用上,汉州毗邻成都,而成都的权贵富户就是林易的目标客户。
瓷山所出每件瓷器底部都有落款,是为‘林瓷’二字。
待婚宴结束,林家的青花瓷打响名声,成都的铺子正好开张,瓷器卖出的速度会比梓州更快。
和瓷器一起送去的,还有织缎坊所出四匹云霞缎。
云霞缎现在在成都府很是畅销,吴月皎和周佩宁此举并非和林易一样想打开知名度,而是纯粹送礼。
现在云霞缎风靡成都府,汉王府又怎会不知道有这布料的存在。
汉王在汉州多年,虽然管不到其他州府上,也不是多么受宠的皇子,但身为亲王,天然就威慑着剑南道其他士族和官员。
多少人家上赶着攀附,想着法的往王府里送礼送人。也就汉王行事低调,平时不收底下官员和商户的礼,只和剑南道几个高官有些人情往来,但也是有来有回。
如今汉王大婚,正是正大光明送礼的好机会。底下的人卯足了劲准备贺礼。
这种情况下,那些无心攀附的人也要有所表示,只是为了不那么突兀。
不求汉王府另眼相待,只求中规中矩别被盯上穿小鞋。
所以最终,周佩宁和吴月皎一商量,也就随大流送上几匹云霞缎是个意思。
如今织缎坊慢慢步入正轨,又有得力的管事看着,她们两个只需要按时看看账本,安排下招工的事,做些重大的决策即可,每日也算不上忙碌。
但林易不同。
他要忙碌的不单只有瓷山那一摊子,书院那边还在施工,他也需要时常去看,此外还要惦记着种红薯和买鱼苗继续稻田养鱼的事。
书院的事还好,林智见他忙碌,没多久就接手过来。
但种红薯和稻田养鱼这两件事都很重要,事关农事民生,在林易心中的地位极高。
去年从林安澜手里拿走仅剩的两个红薯后,林易就按照惯常存放粮食的方法放入了阴凉的地窖中。
本来还担忧它们会腐坏,结果只是干巴了些。
这无疑是一个好消息。只要能挺到来年天气转暖的时候,就可开始种植。
今年二月中旬气温开始陡然升高,这两个红薯发了芽,林易觉得不能再等,便想着种下去。
这东西他想起个名字,便去问了最先发现它的林安澜。
林安澜没直接取名,而是问林易的想法。
林易想了想说道:“这东西和薯蓣(山药)一样埋在泥土里生长,表皮又是红色的,就叫红薯吧!”
林安澜睁大了眼睛。
她只是不想暴露太多才让林易起的,没成想最后还是叫了红薯。
在林安澜的前世,红薯是从海外传过去的,学名叫做番薯。有的地方叫做地瓜,红苕,甘薯等等,但林安澜最习惯叫它红薯。
林安澜看了看发了芽的红薯,还是没忍住问道:“爹,你要怎么种它?直接放进土里吗?”
林易反问道:“你去年是怎么种的?”
林安澜想了想,还是透露了一些正确的种植方法。
“我当时把它的苗挖出来的时候,是有好几株的,下面好像连着同一个块茎。我不想种那么多,只带了一株回来。”林安澜一本正经的瞎扯,主要目的是想告诉林易可以把红薯切块培养芽点,这样可以种出更多的红薯苗。
“还有,我种下以后,红薯蔓和叶子长得可快了,有的枝蔓扩散到旁边还想往下面扎根呢,被我除掉了。”
这是委婉说明可以培养红薯蔓来扩大种植。
林易看着红薯若有所思,林安澜也不知道他听明白了没有,只能说到这里,其余的便是说下她给红薯的浇水频率之类的。
唉,林易不是重生的多好,她就能多说些。
她现在基本能确定林易重生者的身份,奇怪的是林易对几个孩子一视同仁,并没有对原本不该存在的她有什么特殊的态度。
这让林安澜有些不解。
难道林易并不是从书中所写的那一世重生的?在林易的前世确实有一个林安澜?
这问题恐怕只有问林易本人才能得出了,林安澜也只好不去追究,只时刻提醒自己行事小心。
林易并没有注意到林安澜的异常,满脑子都在想红薯的培育方法。
在他的视角里,林安澜是前世不存在的,但谁说前世不存在今生就不会有了?
他重生后一年内多数时间还是和前世一样,但生活中各种细节不可能尽数相同,夫妻间的房事也不会完全一致。
妻子有孕后他回想过,同房时间对得上,他和妻子身体又没有问题,怎么就不能再有孩子?
儿女缘分这种事谁能说得清呢?
所以他也很快接受了今生多出一个女儿的事实。
那这辈子因为女儿带来的改变也是很正常的喽!
林易只是隐隐觉得女儿的运气似乎很好,能无意间买到《新式陶瓷技艺》这本神书,还能发现红薯。
经历过重生这种神异之事,林易对气运之说接受度极高。
得了林安澜传授的经验,林易选择在自家的院子里种红薯。
第一次种没见过的植物,还是不要改变太多种植方法。林安澜能在家里种成功,证明家里的土适合红薯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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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他也没征用林安澜的小院,而是另选了一座空置的院子来种。
他并未如林安澜的心意将红薯切成块,而是选了芽点最多的一面朝上整个种在了土里。
林易想的是等长成小苗,再分离出来,这两只红薯至少能分出七八株。
对于林安澜所说的第二点他领悟到了,准备等红薯枝蔓扩散,剪下一些来扦插,看能否长成。
就是不知道红薯适宜种植的温度是多少,剪枝蔓种植的方法能用多久。
林易估算一番去年红薯长成的时间,定一个最后收获的时候,推算出到五月就不再扦插。
如此一来,今年能种植出来的红薯数量就多了。
样本一多,才好判断它到底是否适合大规模推广种植。
忙完红薯的事,林易安排了专人照看便暂时丢开手。
他还有稻田养鱼的事要忙。
去年林家的几块地养了鱼苗的事村里人也知道,一开始还觉得林易是在瞎弄,都是老庄稼汉,谁也没见过把鱼养在稻田里的,也不怕鱼把稻子啃坏了,白白浪费。
结果那几块地直到秋收还好好的,稻子也不比他们的少收,收割完田里还有鱼获。
更有户人家的田在林家下面,还在自家的田里捉到了鱼,应该是从上面漏下来的。
林家捉鱼时有村民看在眼里,虽然那鱼不大,好歹是肉啊!
农家人一年到头少见荤腥,吃鱼的时候也少,只有夏秋两季村里组织村民在河里捕鱼,一家分上几尾打打牙祭。
除了自己吃,拿去集上或者城里去卖也能补贴家用。
村民们动了心思,自己不敢找林易说,和族长提了几句。
族长很纠结,一方面觉得这是林家的独门秘方,他有点开不了口,另一方面村人确实过得很不容易。
唉,都是穷闹的!
这天族长找到林易,东拉西扯了半天。
林家回村这么久他也看出来了,这些庶务大都是林易在管,这事儿找林智不如林易有用。
林易陪着坐了好久,见族长似有心事却一直未开口的样子便猜想对方是有事要求他,不想再听他兜圈子,直截了当地询问。
族长讪笑两声,感叹终究是做过大官的人,自己三两下就被看透了。
想想村人期盼的目光,族长抹下脸面,脸上带着干笑道:“也没什么事,就是去年看了你家在田里养鱼,就想问问这法子能不能…”
越到最后声音越低,族长觉得自己脸皮真是太厚了,这和直接去问人家的家传秘方有什么区别?
但是话已经说出口,也收不回去,他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清远你听我说,我的想法是咱们都只养上一块田的鱼,不拿出去卖,只自家吃。”
族长脸皮还是没厚到底,他和那几个想在稻田里养鱼的商量过了。村里人多,如果都养了鱼去卖,鱼价必然下跌,林家能赚的钱就少了。
林家若是愿意教他们稻田养鱼,他们就少少养上一些自己吃。虽说赚不了钱,但能吃鱼就很不错了,也不影响林家卖鱼。
族长觉得这样虽然还是在占林家便宜,但也算是两全其美的办法了,他也有勇气和林易说出口。
61. 有意
族长说完,觉得喉咙干干的,不自觉咽了下口水。
见林易不说话,面上也没什么表情,不由窘迫起来。
族长这辈子没少对人点头哈腰,村里要办什么事,他对待里正和衙门的小吏弯腰不觉得有什么,只要能把事顺利办完,多行几次礼说几句好话又算得了什么。
但对林易不同。
这是同族的小辈,现在找他的目的还是为了从对方这里讨好处,这让他很是脸红。
“清远,我知道这太难为你。就当我没提过这事儿吧!”族长再也受不了,起身就想离开。
其实林易还没沉默几秒,只是这点空当放在心虚的族长眼里非常漫长。
林易连忙拦下他,说道:“族长您留步。我并非是拒绝。”
一听林易此言,族长站定,复又低下头嗫嚅道:“唉!都是农家日子不好过。我有心想让村里更好,却又没什么本事,只好来求你。你不必觉得是同村的就不好拒绝,此事我不会传扬出去。”
当官的都求名声。族长又怕林易觉得拒绝了他于林家名声有碍所以即便内心不愿意也不得不答应。
林易笑着摇头,将族长按回座位,给他添上新茶,说道:“我本就有意推行稻田养鱼法。”
族长眼中迸发希望,急切道:“果真?”
林易点头,说道:“去年的试验证明此法有可行之处,我原本打算今年扩大试验田,以观去年的成功是否偶然,再次确定后便会让林家湾甚至周围村子实行。我家田多,若失败也伤不了根基,可村人的田地关系一家人未来一年的收入口粮,马虎不得,因此想稳妥些。”
族长摸摸胡子,感动之余有点尴尬,这么看是他小人之心了。
“清远,我…”族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虽然是拉下脸来的,心里未必没存着用同族之谊逼林易的想法。即便知道直接提出来会让林易难做,但他还是说了。
林易摆摆手,并不放在心上。
“如今大家有心想要尝试,我可以传授此法,也可统一采买鱼苗。但有些事需说在前面。”
“此法尚不成熟,我保证不会藏私,将知道的都说与大家,但若是有什么差池,请大家莫要怪到我家身上。”
族长忙不迭点头:“这是肯定的!安稳种地还会碰到天灾嘞,出了事绝不找你。”
林易并不接他的话,而是说道:“烦请族长到时候和村人说明,有意向的我会提前与之签订契约,写明此条。”
族长一愣,怎么还要签什么契约。
林易叹道:“并非我不相信村民,只是人心难测,请大家谅解吧!如今村里有许多识字的孩子,也不用担心我在契约上做手脚。若不存坏心,签了这契约又何妨?”
林易如今行事颇为小心,生怕一个没注意到的细节就酿成致命后果。
林家湾村民或许没有坏心眼,但谁家没几个亲戚?慢慢扩散出去总会有泼皮无赖,到时候找上门来又是一桩麻烦。
对付几个泼皮还好说,就怕有心人指责他家仗势欺人,事情再闹大到不可收场的局面。
推行稻田养鱼本是为他人着想,利民的好事,结果最后被倒打一耙,他又能上哪说理去。
农家人很少签契,族长只是不习惯这种方式,但林易说的对,若双方都心怀坦荡,这契约签了也无碍。
与族长说清楚,林易最后说道:“此事还要劳烦族长,与村民们说清楚,统计报名的人家。待插完稻秧,就该着手准备起来了。”
林家湾再次组织全体村民开大会,族长唾沫横飞说完,底下炸开了锅。
村民们很兴奋,对林家去年收完稻谷还能收获那么多鱼很是眼热,如今听说林家愿意带大家一起养鱼,霎时就激动起来了。
见村民们果然只关注养鱼的事像是丝毫没听见林易的条件和签契的事,族长无奈之下只好着重强调了一番。
村民一听这还有风险,立马就有一批人准备先观望一阵。家里那几亩田可是全家的命根子,人有事地都不能有。
有人问契约的事,族长又解释一通,把林易的意思掰开揉碎了说给大家听。
村民们签过契约的没有几个,也就知道家里有地契,大多数人没什么概念,听族长这么一解释也不觉得有什么。
反倒是在织缎坊做工的那些女人们有经验,知道这是对双方的约束。
他们又没存坏心,问心无愧,不怕签什么契约。
而且林易也说了,村里识字的人多了,也不用担心他会使坏。
那就签呗!
有族长顶在前面组织,林易可以少操许多心。
但同时教这么多人本就是一件琐碎的事,忙下来也并不轻松。
稻田养鱼非常重要的一环便是鱼苗。
去年买的仓促,今年提前准备,但在村里半数人家参与进来的情况下还是不够分。
林易觉得这并不是坏事。
一家先少分上一些,头一年看看效果。如果养得多了,大家没有经验很容易失败。
饭要一口口吃嘛!
得知一家也就能养上一两亩的鱼,村民也不失望,有点是点,他们不贪心。
正式开始往稻田里放鱼前后,林易将去年参与过稻田养鱼试验的仆役和长工都派到了村里,本来插秧后不那么忙碌的村子一片火热景象。
去年风调雨顺,只夏天雨水略多,影响还不是很大,可今年入夏以来雨水是一场接着一场,村里的河道都拓宽了许多。
大家都很担忧,雨如果一直这么下下去,今年的收成怕是不好了。
村民们没法,只能冒着雨给稻田排水,同时期望收麦子的时候老天能给几日好天气。
林易并不很忧心。前世的今年也是这种情况,但还没发展到洪涝的地步,粮食有所减产但尚在承受范围之内。
去年和明年都是丰收年,情况没到最糟糕的地步,百姓还能挺过去。
对普通百姓而言,与几年后的战乱相比,如今这点小灾小难都算是幸福的日子。
难得有几天好日头,村民们怕再下雨,估摸着差不多开始抢收麦子。
好不容易将麦子晾晒好归仓,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说句不好听的,就算稻谷颗粒无收,他们也有了不被饿死的底气。
七月盛夏,雨水依旧不少,空气中弥漫着潮湿气,闷闷的热,人们的心情也受到影响很难开怀。
一封从长安寄来的信送到林易的手里。
他一直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林大郎和王氏女偶然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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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被对方纠缠。
信是跟着林大郎去长安的管事写的。林大郎也给家里写了信,却丝毫未提这件事,只说了近况来报平安。
管事信里提及王氏女的情况,这些都是林易知道的,他粗略扫过就去看后面的。
管事对林易能料到林大郎会被女郎家纠缠感到惊奇,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就如林易所说把林大郎带离现场。
根据信里所说,现在没前世发展的快,王氏女只是制造了几场偶遇,还没来得及做其它的。
如今林大郎住在国子监,察觉到王氏女经常趁他外出时找他已经自觉减少外出次数。
王氏女进不去国子监,想法设法让同在国子监的表兄帮忙约他。
林大郎拒绝了几次,王氏女的表兄便明白林大郎无意,遂不再帮忙。
可没了这个表兄,她还能找到其他人传话,林大郎不胜其扰。
好在他没再和王氏女有所接触,场面尚算可控。
林易将信拿去给林智看,林智虽觉得王氏女行事不妥却也没多放在心上,打算给林大郎写信嘱托他坚守内心即可。
林易无奈摇头,大哥还是低估了这件事的严重性啊!
为了大侄子下半辈子的幸福,林易不再和林智多说,转去写信给京中的管事,让他必要时能有所应对。
他是不想出狠招的,毕竟关系到一个女子的名声,但事态再发展下去,他也顾不得许多了。
过了十几天,詹夫人那边给吴月皎写了封信。
詹夫人到梓州后与各家夫人结交,和戚夫人也有来有往却没多热络,关系维系在不平不淡间。
那天戚夫人破天荒给她下了帖子邀她去赏花,而且只邀请了她一人。
闲话半天后戚夫人切入正题。
原来是看中了林大郎,想招女婿了,托她探探林家的口风。
詹夫人一合计,这可是大喜事,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
这不,就给吴月皎写信说了。
兜兜转转快一年时间,戚家最后还是没放弃林大郎这个女婿人选。
事关林大郎的婚事,四个长辈坐在一起商议。
“咱们不知道戚家小姐的脾性,詹夫人却是见过,信里对她赞赏有加。以咱两家的关系,她不会有虚言。”吴月皎拿着信说道。
戚阳德是詹肃的上官没错,但他们两家关系更加亲近,詹夫人不至于为了促成这场姻缘坑害他家。
“戚家是不错,但我们先前就说过,他家也看门第。我和清远不再做官的事还是要尽早告知,若是不成,就此作罢。”林智捻了捻手指说道。
吴月皎先前没想到这一茬,被林易这么一提醒心凉了半截。
“就算戚家能接受,我们也不能直接答应!”林易说道。
见三人看向他,林易解释道:“戚家看上的是大郎,事关终身大事,也要大郎同意才行。”
林易其实很着急,想赶紧促成这门亲事,好绝了王氏女的心思。
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在林大郎的亲事上,他想再慎重些。
林智认同道:“是该和大郎说一声。这样吧,先给梓州那边回信,若戚家依旧有意,让大郎过年时回来一趟,与戚家小姐见上一面。”
吴月皎便依言给詹夫人回信。
62. 会面
詹夫人收到回信,和詹肃一同感慨起来,林智和林易大好的仕途,就这么放弃未免让人吃惊惋惜。
詹肃有心想劝说二人,匆忙写了信去询问,同时詹夫人想了想还是向戚夫人原样传达了林家的意思。
她这个中间人的工作还是得做到位。
戚氏夫妇也很讶异,想不通林家为何会做出如此决断,更是陷入纠结。
其实戚夫人是想等段时日再向林家递话的,但京中的儿子传来的家书改变了她的主意。
戚六郎主动结交林大郎,是为了近距离考察这个妹婿人选的品性,深交之后倒是真心与之为友。
二人近来走得很近,戚六郎也很快知道了王氏女的事情。
戚王两家交集不少,又是同龄人,打小就认识,王氏女以及她的父兄是个什么样的脾性戚六郎略有了解,生怕林大郎招架不住紧急往家里送了信,催促父母若是真的有意就赶紧定下,以免发生变故。
戚夫人收到信后生出了紧迫感,原本对林大郎还略有些挑剔,现在见有人来抢,九分满意变成了十分,便邀詹夫人来家,请她做媒。
戚阳德看过信后沉默不语,戚夫人轻轻推了他一把,问道:“你说,如今要怎么办?”
戚阳德思索片刻,说道:“你我看中的到底是林滔此人,若讲究门第,林家最初就入不了咱们的眼。”
这话便表明他还是不想放弃。
“可林家原本根基虽薄,好歹是官宦人家,现下可好,直接一个顶用的也无,全然成了布衣。”戚夫人拧眉,有些不能接受。
她身为过来人,深知女儿若想嫁得好,未来夫婿人品需考察,对方家里情况也很重要。
女人出嫁,可是相当于嫁给一个家族。
戚阳德便说:“那便作罢吧,再给霜娘挑更好的。”
听他这么说,戚夫人又犹豫起来。
这段时间她又没闲着,考察林大郎的同时还寄信去长安,托姻亲故旧为女儿留意合适的二郎。选了这么久,现在依旧只有林大郎一个能入眼的。
见她如此,戚阳德叹道:“如此你又不太能舍得,就先纠结几日再说。”
夫妻多年,戚阳德了解她。纠结之下不能立马作出决定,只需等上几日,给她时间想清楚即可。
戚夫人不再与他多说,转而去找戚语霜。
戚六郎与戚语霜关系好,往家里寄信通常都是两封,其中一封便是给她的。回信时戚语霜也会有单独的一封信。
戚阳德与戚夫人乐见其成,也不去探究兄妹俩在信里说些什么,由着他们去。
戚夫人一来,戚语霜赶忙藏起信,若无其事向母亲请安。
戚夫人有心事,没注意女儿的小动作。
她有什么事不会瞒着女儿,因此坐下后就直接把林家的意思说了,想听听女儿的想法。
戚语霜愣了一会儿说道:“林氏淡泊名利,不汲汲营营于权势,有何不好?”
戚夫人白了她一眼,说道:“你还是被我和你爹养得天真了些。淡泊名利说出去是好听,可也要面对现实。天下这么多人挤破头都想出仕为的是什么?权势金银说起来世俗,但缺了这些日子可就不一样了。”
戚语霜笑道:“那林家即便不入朝,也不会缺衣少食啊。”
“那确实不至于。论起钱财,单看城中的瓷器铺子就知林家不缺。但普通富户和官宦之家,区别有如鸿沟。”戚夫人想女儿过得好,方方面面都要不错,社会地位上也不能矮人一头。
“而且,林家如今住在乡下,你何曾受过这种苦?”戚夫人补充道。
“乡下清净,少人情往来,正合女儿的意。”戚语霜不觉得这是什么大问题。
她性子有一点随戚夫人,做事利落,与人交往也不会怯场,但不同之处在于,戚语霜能和人正常往来没错,内心却并不喜欢这些场面。
她觉得参加宴会,与那些半生不熟的人虚与委蛇真是太累了。虽然能做到事事周全以致常被人夸赞有大家风范,但这会消耗她大量的精力。
戚夫人知道女儿这一点,但向来与人交往无压力的她并不能理解。她觉得女儿还是锻炼的少,多参加几次就行了,并没有很放在心上。
他们这样的人家,学会与人周旋是必修课,怎么能感觉吃力呢?
对此,戚语霜不知道怎么解释,也没办法让娘理解她。
两人说了一会儿,戚夫人突然反应过来,女儿这是很中意林家?
定定的看着戚语霜,戚夫人发现她脸上带有薄红,似是女儿家的娇羞。
“霜娘,你老实和娘说,你处处维护林家,是将林滔放在了心上?”戚夫人问道。
戚语霜也不瞒她,拿出戚六郎写给她的信,诉说自己的心思。
其实去年见林大郎的那一面,戚语霜只是觉得此人有点意思,谈不上多有好感。
后来戚六郎给她写信,时不时说些林大郎的事,还抄了林大郎的策论和诗作给她看,她在对林大郎的逐渐了解中,一步步陷于他的才华和品性。
戚语霜将哥哥寄给她的所有关于林大郎的信件都找出来,说道:“从他的文章和诗里能看出,他是一个极有抱负和才华的人。我…我有些心动。”
戚夫人翻看着这些信件,并没有什么出格的地方。戚六郎只是单纯说些林大郎的事。
这些文章诗篇,戚六郎也给她和戚阳德寄过,戚阳德还夸过林大郎策论写得好,尤其是关于农事的那一篇,言之有物,想法也很成熟,一看就知道经过实地调查和深层思考的。
知道了女儿的意思,戚夫人心中纠结的天平逐渐向一边倾斜。
思索良久,戚夫人语重心长道:“霜娘,这是你的终身大事,你自己要考虑清楚。这不是一个小决定,就算选错了也能及时反悔或者没甚后果。如今做下这选择,日后后悔也只能咽下这苦果。我和你爹虽能为你撑腰,也还有和离的退路,但你依旧会吃苦受难。”
戚语霜郑重道:“这些娘以前就说过,我这段日子并非没有想过日后若不如意又当如何。可嫁与谁没有这些风险呢?好歹他还是让我欢喜之人。况且女儿觉得,以他的性子人品,就算我们走到末路,尚能留些体面。”
戚夫人见她说的头头是道,并非是一时昏了头,倒有三分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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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让我和你爹再商议商议。”戚夫人没给她准信,想再和戚阳德合计一二。
戚语霜也不失望,说道:“无论娘和爹做何决断,女儿都接受。”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爹娘能询问她的意见,考虑她的想法,没有逼她盲婚哑嫁,已然很不错了。
她相信,即便爹娘没有如她所愿,也一定是为她着想,千思万虑后做出的决定,她不会有一句怨言。
女儿如此体贴,戚夫人心中无比欣慰。
都说他们夫妻太过宠溺女儿,殊不知霜娘有多么懂事贴心。
戚夫人将女儿的话说与戚阳德,听得他热泪盈眶,恨不得立马遂了女儿心愿,答应这门婚事。
二人感慨许久,心里已经偏向于继续和林家谈接下来的事情了。
但他们还是等了几天才找詹夫人传话表达意向。
詹夫人本以为许久没消息这桩婚事已经黄了,还颇为惋惜来着。她是真的觉得林大郎和戚语霜很般配。
得到戚家的答复,事态有所反转,詹夫人高兴得多吃了一碗饭。
詹肃面上笑她欢喜过度,却也觉得戚林两家能结亲是一桩大好事。
林家湾再次收到詹夫人的来信,见戚家竟然依旧未改变心意,也对对方升起更多好感。
“我现在就回信,与戚家约定待年节让大郎回来与女郎见面。”吴月皎面上一片喜意,觉得这事已经成了八分。
林易有不同意见,提议道:“戚家两次朝我们递话,可见其诚意。再这么拖着反而显得咱家不诚心。且离过年还有几个月,拖得久了难免生变。我想左右现在也无事,不如咱们去一趟梓州,当面与戚家说清楚。暂且交换信物初步定下,待大郎回来,两个孩子见了面,若有变故再悄悄换回来就是。”
写信说总有词不达意的地方,不如当面表达来得明白显诚心。
他这么一说,吴月皎和林智都觉得好,次日出发来不及,便定下后日启程。
这次就林智和吴月皎两人去,林易和周佩宁以及孩子们都留在家里。
因是临时做的决定,有些事不好立马丢开手,瓷山和织缎坊都离不开人。
林智和吴月皎夫妻俩来了梓州,刚收拾妥当就立马给詹家和戚家都投了帖子,请两家明日在梓州最大酒楼相聚。
次日两家如约而至,林安淑也抱着孩子来了,趁此机会与父母见上一面。
喝过两盏茶,林智和吴月皎表达了他们的想法,二人想和戚家结亲,但也要看两个孩子的意愿。
戚阳德和戚夫人见他们态度诚恳,大老远的还专程跑了一趟,吴月皎偶尔看向自家女儿的眼神里都是满意,并没觉得林家是在拖着他们。
戚氏夫妇是比较尊重儿女意见的人,看对方也不擅自决定,反而和他们一样开明,给儿女一定的决定权,更是对林家满意几分。
不是那等守旧的人家,女儿嫁过去不会被太过刁难。
有那种今日让儿媳立规矩,明日不许儿媳做这做那的,偏又占着一个长辈的名头,说出去也不是多恶劣的事情,做儿媳的只能被磋磨,苦水往肚子里咽。
63. 定下
正午时分正式开宴,林智夫妇不能饮酒,以茶代替敬过几次,又有詹家几人在席间,詹开棋替岳父岳母喝了许多,詹肃和詹夫人做中间人努力提起话题,尽可能让两方互相多了解一些。
推杯换盏之间,酒酣饭饱之际,两家交换了信物。
林家拿出来的是一支精美的花头金簪。
这簪子中间镶嵌了一颗极为纯净的红宝石,正是在山中挖出来的那一匣珠玉里品质最好的一颗。
长幼有序,这颗最好的当时到了吴月皎的手里。
吴月皎将之送到成都府的银楼里定做成簪子,原本就预备着给未来儿媳做聘礼,现在这时机拿出来正好。
簪子做工精巧,宝石光彩夺目,实为罕见。
林家拿出这等好东西作为信物,可见他们的诚意和重视。
戚夫人心里满意,也拿出一枚雕工精湛的麒麟玉佩,这也是戚家预备给未来女婿的礼。
信物交换完毕,两家心中一块大石落下,心情松快许多。
戚夫人突发奇想,要让两个孩子相看兴许不用等到过年,她闲着也是闲着,又几年未曾入京,正好带着戚语霜回长安一趟。
只是话不能这么说,身为女方姿态还是要做足的。
稍加思索,戚夫人笑着说道:“说来也巧,今年我本就有意带着霜娘回京一趟给她伯祖贺寿,正是逢五的寿辰,霜娘她爹离不得梓州,我这个做侄媳的,霜娘做孙女的怎么也得到场。”
顿了下,又继续说道:“儿郎家读书是正经事,依我看还是莫要他回来了,来回一趟没得耽误学业。正好趁此机会让两个孩子见上一面就是。”
戚阳德讶然,他怎么不知道妻子女儿今年要回京?他伯父今年是六十五了,但压根没想着要办寿宴,准备明年六十六的时候再大办一场的。
不过他在外面习惯了绷着脸没什么表情,所以即便心里惊讶面上也没表现出来。
戚语霜和她爹一样,也是才知道的这事,随即就明白她娘急性子想提早让她和林大郎见上面,因此立马淡定下来继续微笑示人。
其余人不作他想,觉得这样正好,也能早点将事情落定。
“如此真是巧了,论理我们夫妻也应去的,只是现下尚有孝在身,不便入京,只好劳烦夫人了。”吴月皎也怕迟则生变,欣然回应道。
一顿饭下来,宾主尽欢,事情推进很顺利,三方人心情大好,分别后各回各家。
次日林智和吴月皎再登詹家门看过林安淑母子,送了些吃的用的,第二天便启程回林家湾。
回家后第一件事,便是给林大郎写信告知此事,让他做好准备。
远在长安的林大郎接到家书,惊讶过后眼前浮现那日的惊鸿一瞥。
那一面已经快有一年时间,林大郎以为自己早已忘记戚家女郎的面容,殊不知还是那么清晰。
他在宿舍里看信,身旁没有他人,察觉自己脸微微发烫后还是很不好意思,生怕被人发现,努力平静心湖,却收效甚微。
其实,要他说,压根不用再见一面的,直接定下即可。
但看看时间,戚氏母女此时已经在进京的路上,这一面还是要见的。他也要确认戚家女郎的心意才好。
翌日,林大郎神采奕奕地上完上午的课,迎面碰上戚六郎,他的脸立马红了起来。
再回国子监不久就结识了戚六郎,两人已经成为好友,林大郎知道戚六郎和戚家女的的关系,但他未曾多想。
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放下心思,所以与戚六郎相处不觉得有什么。
可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们两家已经走到谈婚论嫁的地步,戚六郎很快会成为他的舅兄,多了这一层身份,林大郎见他总有些不自在。
戚六郎也已经知道家里的事,见林大郎如此便明白对方收到信了,突然就看他有点不顺眼。
虽说林大郎和妹妹的事能进展这么快还有他在中间促成的缘故,但认可林大郎是一回事,产生想刁难妹婿的心思又是一回事。
两人相遇,戚六郎停下脚步,不像以往那般面带微笑,也不拱手,板着脸淡淡说了句:“林兄,可是要去用饭?”
林大郎霎时紧张起来,努力稳住心神行礼道:“正是。戚兄可要一起?”
戚六郎点头,率先迈开脚步往饭堂的方向走去。
见戚六郎态度不似以往,林大郎很快明白他是知道了戚林两家正在议亲的事,内心更为忐忑。
以往就听戚六郎提起过他和家里妹妹感情甚好,看来自己要受到对方的考察刁难了。
林大郎苦笑。想娶人家妹妹看来也没那么容易,只是他也不惧就是了。
这边林大郎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偏僻的林家湾依旧平静,农家人的生活按部就班,没什么特别。
林家,吴月皎和周佩宁开始准备起定亲所需的东西。
虽说事情还没有完全落定,但该准备的都要提前弄好,以免需要用的时候手忙脚乱,缺这个少那个的,谁的面上都不好看。
林安澜听说自己要有大嫂了,立马去翻了一遍《虞歌行》有关林家事的那一段。
确认书里并没有写关于林大郎的妻子的事情,甚至都没写林大郎成过亲,得不到什么有用信息林安澜也只好放下书。
按说林家被冤死的时候林大郎都二十二了,在大虞朝算是大龄青年,不该没成婚才是。
但书里写被害死的林家九口人就已经不包括她了,更不会有林大嫂。因为林氏冤案突破口在押着林家女眷流放的差役身上,所以明确写了流放路上只有两个女眷和一个未满十六的男孩。
女眷便是吴月皎和周佩宁了,那未满十六的男孩应该是林五郎,这些是对得上的。
可如果林大郎成了婚,先不说有没有孩子,他媳妇应该也在流放名单里才是。
难道是林大嫂没挺到流放的时候就丧了命?那也应该有她的灵位才对。
林安澜思来想去,觉得还有一种可能,林大嫂见势不妙,跑了。
要达成这点并不难,在判决下来之前和林大郎和离,与林家没有关系便可避过这场劫难。最好是林大嫂家里再有些权势,运作一二。
那这个林大嫂是否和现今正要定下的是一个人呢?
林安澜得不到答案。
虽然知道了林易是重生的,但在林大嫂的人选上,他也未必会做出什么改变。
林家人骨子里都是善良的,遭了死难,不想林大嫂被牵连,主动与之和离也是有可能的。
这并不是说林大嫂人品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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劣,命都要没了,就算是逼着林大郎签和离书也可以理解。
如果只是这一点,林易未必会做出改变,除非林大嫂还有其它劣迹,抛却林家遭难时离开这一点,做的其他事也难以让林易接受。
林安澜不知道她猜的差不离,在书里找不到答案也就作罢了。
反正有她爹这个重生者在,她也就不用操心未来大嫂是好是坏了。
依她对林易的了解,进门的大嫂不管和原来的是不是同一人,肯定是他认可的。
为了印证这一猜想,林安澜还观察了林易对这件事的态度,是开心的,那就不用管了。
说实话,老爹是重生的对她来说有好处也有坏处。
坏处便是她必须小心谨慎,不能引起她爹的怀疑。好处便是对于未来林家会遭难一事,她没有那么大的压力。
她相信林易会竭尽全力保全全家的。
相比于从书里了解事情始末的她,亲身经历过的林易更清楚个中细节,能做的也更多。而她只需要在必要的时候帮上一把就行。
所以如今林安澜只需要吃吃喝喝读书玩乐就好。
家里现在各项产业经营得很红火,她也不用需要操心生计问题。
现在林安澜已经知道当初她以为家里有点穷的想法是多么愚蠢了。
在大虞朝拥有六百亩地,不遭飞来横祸的话怎么也不会饿死的好吧!
但她明白的有点晚,陶瓷书早已到了林易的手上,青花瓷和红瓷都已经烧出来了,她也不能再要回来。
好在目前看来,她还没被怀疑上。
这天林易吃完饭说起明日要去县城一趟,问几个孩子要不要一起去。
刚好赶到休沐日,几人也许久没去县里了,林易便想带他们去放放风。
林二郎最近总是跟在林易身边,看他处理各项杂事,林易也在慢慢教他,是以他是一定要去的。
林安澜也想去转转,率先举手报名。
林四郎遗憾摇头:“我和三哥约好了明日要和他一起去岳师傅家,便不去了。”
都已经答应了林三郎,不好反悔。
到林五郎了,只见他耷拉个头,无精打采的。
林易问他怎么了,林四郎替他说,原来是最近功课上太过松懈,林智忍无可忍之下取消了他这次的休沐日,林五郎明日依旧要读书,还是林智单独给他上课,想想就可怕。
林易看着小儿子的可怜样有点心软,但这是大哥做的决定,他不敢在这种事上反驳林智,也是爱莫能助。
林易没说话,转而去问周佩宁。
林五郎失望极了,连他爹都不帮他,他明天真的完了!
周佩宁近些天总和吴月皎一起去县城,也不打算去。
于是次日一早,林易狠心无视林五郎渴望求助的眼神,带着林二郎和林安澜坐上马车潇洒离去。
周佩宁好笑道:“五郎,别看了,你爹已经走远了。快去找你大伯吧,不然迟到了还有得罚。”
林五郎一惊,不敢再耽误,赶紧跑去东院接受林智的一对一教学。
周佩宁摇摇头,小儿子太记吃不记打,被教训过后老实一段时间又旧态复萌,类似今天这种情况发生次数太多,她已经从最初的心疼到现在的无动于衷。
64. 生意
林易今天来童山县是谈生意的。
对方给他下了帖子,邀他今日在聚庆酒楼谈一桩生意。
是汉王府的人,无论如何也要去。
虽是谈正事,但对方信中说带了子侄一同前来,故而林易也带着孩子去。
三人先到,坐下不久对方也来了。
一个身材瘦削的中年男子在前,后跟一大一小两个少年。再往后就是随从了。
男子先和林易寒暄几句,再介绍两个少年的身份。
“此次前来梓州,王爷令世子和郡公随某前来,只为游山玩水。”
林易心下微惊。
他之所以重视此次会面,便是因为写信之人也就是面前男子是汉王府的谘议参军丁茂。此人与已故的前汉王妃同宗,是汉王的嫡系亲信。
可以说,丁茂顶着汉王府名头做的事全都是汉王授意的。
对方说带了家中子侄,却没想到是把汉王的两个儿子带来了。
以丁茂和汉王的关系,说这两人是自己的子侄,的确没错。
汉王目前有三个儿子,面前这两个应是丁氏王妃所出,大的甫一出生就被请封世子,如今应是十七岁。
之后丁氏王妃诞下一女,是为德阳县主。
然后又过了六年,最小的这个才出生。
小儿子出生不到一年,王妃薨逝的消息就传开了。
结合前世做魂魄时无意间在皇宫听到的宫人闲谈,林易猜测应是生小儿子时难产,元气大伤后去世。
汉王悲痛王妃的离世,次年上书为小儿子请封,皇帝封了安平郡公给他。
林易忙要行礼,还未拜下就被汉王世子双手扶起。
“林先生不必多礼。此番我与舍弟跟随舅舅出门,不讲排头,您只将我二人当做小辈。”楚维声也就是汉王世子面上带着和煦笑容说道。
丁茂也在一旁附和。
林易便只能朝他微微躬身示意,把林二郎和林安澜拉出来介绍。
“这是在下长子林演,家中行二,还未起表字,参军、世子郡公唤他名字即可。”
林二郎适时朝对面三人行礼。
“这是小女,家里最小的孩子。”对于林安澜,林易未说名字,只简单提过一句,别人称呼林小娘子就是。
在礼仪这一块,周佩宁早就和林安澜讲过,虽然用的不多,但她牢记在心,此时用起来也不显生疏。
依次介绍过,几人落座。
因不是熟悉的人,席间采用分餐制,一人面前一个小桌案,菜都是一小盘。
林易叮嘱过店家,给他上的都是素菜。
林易不喝酒,丁茂带着汉王世子和安平郡公不敢掉以轻心,也未饮酒。
两人以茶代酒,闲聊起来。
两方入座的都是三人,林易与丁茂面对面,林二郎和楚维声对坐,林安澜对面的便是一直未曾出过声的安平郡公。
林二郎也没想到突然就与皇家子弟面对面了,虽没到慌张的地步,但也谨慎起来,怕说错话惹对方不喜。
楚维声看起来倒是自在,脸上依旧带着笑容,主动开口道:“我观林兄年纪应与我差不多,不知谁生在前?”
林二郎忙答道:“在下天英元年生人。”
“如此说来,我正比你大一岁。”楚维声说道:“我称呼你二郎可否?”
“不敢得世子如此称呼,世子叫我林演即可。”
二郎是亲近之人称呼的,他和汉王世子见面还没两刻钟,这么喊总有些奇怪。
楚维声笑笑,不置可否道:“二郎,来,你我以茶代酒,庆今日相识。”
见他直接叫上了,林二郎无奈,也只好端起杯子敬他。
林二郎喝下一口茶水,看向缄默不言偶尔拿起筷子夹菜吃的安平郡公,说道:“我也敬郡公一杯。”
安平郡公本命楚继鸣,听到有人提及他,抬头看去,见林二郎拿着杯子,顺着拿起桌上的蜜水冲对面举杯,一饮而尽。
蜜水喝出了酒的气势。
楚维声说道:“二郎莫怪,舍弟不善言辞。”
林二郎摇摇头,找话道:“郡公和世子兄弟间差不了几岁吧。”
方才二人站在一起时,也就相差一个半头。
楚维声脸上笑容加深,看了一眼弟弟,扭回头道:“不如二郎猜猜,我和舍弟相差几岁?”
林二郎心中估算一番,说道:“世子今年十七,郡公有十三四岁?”
他是看安平郡公的身高和林三郎林四郎差不多,也就按照这个年纪报了。
楚维声“哈哈”一笑,转而去问林安澜。
“林小娘子觉得呢?”面对林安澜,楚维声声音轻柔不少。
林安澜看了对面的人一眼,说道:“我和二哥猜的一样。”
楚继鸣面无表情,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我是天英八年出生的。”
林二郎当场石化。
现今是天英十六年,林安澜换算一下,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
才八岁?!
吃什么长大的?
几人坐席离得不远,方才四人的言语都听在林易和丁茂的耳朵里。
其实刚知道对方是安平郡公的时候,林易也吃了一惊。
但这也不是绝无仅有的事,惊讶过后也就不再多想了。
刚才听两个孩子猜测对方年纪,丁茂脸上竟然出现了看好戏的神情,还示意林易不要出声。
再看楚维声,表情也差不多。
林易喝茶遮掩表情,这两人什么恶趣味。
成功看到了林二郎和林安澜不可思议的表情,楚维声笑笑,转而说起其他话题。
弟弟一直都长得比同龄人快,当然饭量也很大,现在出去,不认识的基本没人能猜到他的真实年龄。
但在汉州那片小天地,没人不认识他们兄弟,现在出来,终于见到如他所想的画面了。
楚继鸣默默瞥了他哥一眼,愤愤拿起筷子,将面前饭菜一扫而光,又召来身后的随从再去叫些饭菜。
林安澜正对着他,目瞪口呆的看他干饭。
好家伙,这么大的饭量,怪不得会长这么高。
还好正是长个子的年纪,不然这么吃下去不得横向发展啊!
现在楚继鸣只是壮实了一些,并不胖,加上他长相很不错,因而看着还是赏心悦目的。
反应过来自己想了什么,林安澜猛咳几声。
真是的!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啊喂!对方只有八岁啊八岁!
林安澜的目光未加掩饰,楚继鸣早就察觉到了,只是没感觉到恶意,只是在惊叹,也就算了。
此时见对方咳嗽着还在看他,终于顶不住了。
“林小娘子,怎么了?”楚继鸣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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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起伏和情绪,传到林安澜耳朵里像是在质问。
“呃,我没事,没事哈。”林安澜讪笑。
“我饭量大,林小娘子不要惊讶。”楚继鸣又说。
“还好吧,哈哈,能吃是福,你多吃点。”林安澜干笑。
楚继鸣不再接话,林安澜不敢再看他,低头吃自己的饭。
菜过五味,六人都吃得差不多了,残羹撤下,上了些瓜果点心茶水。
丁茂这才说起今日要商谈的生意。
原来是汉王想订一批瓷器,明年皇帝千秋节时做贺礼。
“以红瓷为主,但不求数量,只是每只瓷器都必须完美无瑕,非精品不可也。”丁茂说出要求。
当今皇帝自从上了年纪不再那么勤政,喜爱享乐,就把自己六月份寿辰的日子定为千秋节,每年都大办一场,与百官同贺。
汉王被召入京的机会少,以往也只送寿礼进京。今年大婚时,皇帝下了旨,要他明年携新妇子女在千秋节前入京。
虽是明年入京,但各项事宜都要提前安排起来了。
与下属一条条商议各种需提前准备的东西,就有人说起寿礼一事。
以往送进京的东西,虽也是精品,但汉州不算多么富饶,稀罕东西也少,汉王都是派人去成都府采买有特色的东西充当,只求无功无过。
那幕僚说的也有道理,汉王好不容易当面给皇帝送一次礼,总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还是要花些心思准备才好。
汉王便想到了林家送来的瓷器。
青花瓷如今在剑南道名声极响,有大商人高价收购销往长安。但更稀罕的还是那几件红瓷。
尤其是那两件长颈瓶,他每日都要观赏一会儿。
汉王便要派人来梓州与林瓷的主人定做一批。
丁茂身为谘议参军,这件事虽重要,但也不必他亲自出马。
还是他有心想带两个外甥出来散心,主动揽下了这差事。
这才有这次和林易的会面。
当然,丁茂不会和林易说的这么详细,只是说了明年汉王要带家小入京为陛下贺寿。
林易思索一番,说道:“汉王爷可对瓷器样式有什么规定?”
丁茂说道:“具体样式清远兄看着办,只是烦请至少有六件红瓶子,莫要都是小碗小碟。”
大件瓷器不好烧,但若都是小件,显得小家子气,皇帝收到大抵不会开怀。
林易赞同道:“若有大件,自然全数拿出。只是大型的难烧,在下也不能保证数量,只能尽力而为。”
他不敢打包票,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凑不够数,这责任他可担不起。
丁茂也没逼他,只说尽量。
林易思索片刻,说道:“既是贺寿用,我便让窑上的师傅尝试制作带寿字的红瓷。”
其实带字和花纹的红瓷已有成品现世,只是产量太少,未曾上市。
丁茂眼前一亮,立马点头道:“如此最好不过。”
两人就细节又商讨一番,丁绍先付了定金。
林易想了想还是收下了。
汉王府的作风他略知一二,若是不收反倒不美。只怕这次之后,对方不会再和他有什么往来。
如现在这般全当生意来做,收钱办事,谁都没有负担。
果然,见他没有多犹豫就收下了钱,丁茂脸上浮现几分满意。
65. 收获
正事谈妥,时间也已不早,两方在酒楼前分别,林易又带着林二郎和林安澜在街上逛了一圈才回家。
汉王府的订单马虎不得,林易打算第二天就去瓷山那里,与柴明交待清楚各种细节。
林易送与汉王的新婚贺礼起到了极好的宣传作用,青花瓷在成都府极为畅销,即便已经增加了许多产量,依旧是刚摆上货架就被抢购一空。
此外红瓷也陆续有人订购,订单排到了明年。
现在还得给汉王府插个队,林易便打算再增加一个烧制红瓷的师傅。
目前红瓷只有柴明一个人会,眼看就要忙不过来,必须增加人手。
在心里将这些事情一一捋顺,计划好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林易做到心中有谱,事到临头不会慌乱。
接着,林易不由想起汉王世子和安平郡公来。
前世他未曾见过这二人,对于他们的了解都来自于别人口中。
今日只是浅浅一面,也未曾深入交流,但足以管中窥豹。
两人都不是跋扈性子,汉王世子礼贤下士,平易近人;安平郡公寡言少语却也通礼仪。
林易心中暗叹,可怜二人早夭的结局。
他不是没想过改变他们的命运,这样汉王登基后在继承人的选择上朝野上下不会像前世一样分为两派。
有成年又有才能的嫡长子在,谁还纠结立长立幼的问题?
但这不是他想做就能做到的。
除了这次,他与汉王府没什么往来,世子和郡公的身份也不是他能常常接触的。
再者,他只知道二子出事的大致时间,并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又怎么去加以提醒和防范呢?
是以林易想想也就作罢了。
能保住一家人不再如前世一般的结局就是他最大的心愿,别人如何,他管不了那么多。
林安澜此时也在想这两个人的事。
《虞歌行》这本书里写了二人是怎么被害的,罪魁祸首她也知道,但是和林易的顾忌一样。
今日过后恐怕他们不会再有交集,以她现在的年纪和小身板,出家个门都有人看着,能做的事相当有限。
自己和一家人的小命能保住已然很不容易,又要怎么去救远在汉州的两个皇室子弟呢?
所以林安澜也只在心里默默叹气,祝他们能幸运躲过一劫吧!
林安澜不是坏人,在能力范围内她会想去帮助别人,但做不到的事情她也不会强求,更不会因为自己没有帮到人而自我厌弃。
因此,在确认这两人自己救不了以后也就不再多想。
回村的马车上,一大一小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林二郎看过一圈,只好闭上眼养神。
回想自己今日所说的话,确认没什么错漏之处,放下了心。
他能看出爹对汉王府的态度。
没想巴结,但真要有交集也并不排斥,保持一个良好的不远不近的关系就行。
那他今日的表现应当还过得去,符合他爹的想法。
三人各怀心思,一路无话回了家。
先把订单的事情与柴明交待完,林易没有耽搁地回了家。
家里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红薯要收获了。
最初种下的两只红薯,随着它不停地长出红薯藤,林易让人割下藤蔓种植,最后也只种下了一分地。
种下的时间不同,成熟时间也必然不一致,但随着天气逐渐转冷,现在也该都刨出来了。
顶着林易期盼的眼神,负责照顾这片红薯的农人压力山大地将红薯都挖出来。
随着挖出来的红薯越来越多,林易眼神逐渐变得惊喜。
果然和去年一样一根藤下面有三四只红薯,多的有五六只。
将红薯全部挖出来,称了下重量,足有七十五斤!
一分地产量是七十五斤,一亩地就是七百五十斤!
在场的人都很激动,这真是高产啊!
现今麦子的亩产量在四百五十斤左右,水稻更低些,四百斤。若是精耕细作的能多加五十斤。
红薯的产量能达到七百五十斤,若是普及开来,能多填饱多少人的肚子啊!
林易兴奋过后冷静下来,对周围人说道:“这一分地得了重点照料,除草及时,经常施肥,才有这么高的产量,正常应该再减五十到一百斤。”
那也不少了。
大家热情不减,也都想尝尝这红薯的滋味。
产量高,只要不是难以下咽的食物,农民们肯定愿意种!
时至今日,也只有望湖一个人尝过红薯的味道。
他脸上带着笑,得意地向大家描述红薯的口感。
绝对不难吃,还有淡淡的甜味。
红薯大丰收,产量还不低,林易高兴之余大手一挥,让厨下拿走十几个红薯煮来给大家吃。
别说他抠门,这剩下的红薯还要留作明年的种子呢!
好不容易培育出来这么多种,每一个都很珍贵,还是别贪嘴了。
下午下学的林安澜终于尝到了大虞朝水土培育出来的红薯。
这品种是林安澜种来长红薯叶炒菜吃的,味道比现代流传的烟薯蜜薯等品种差上不少,但这个品种的好处就是产量高。
在食物匮乏的古代,这品种比她买的蜜薯合适多了。
吃过一次红薯,林易将剩余的好好收在地窖里,预备明年广泛种植。
经过一次试验,负责照料红薯的农人也总结出来一点经验。
这红薯喜热不耐冻,也不喜水,应该种在排水良好的砂土里。
林易一拍手,种红薯正好不占用良田,拿出旱地来种即可。
说出来都是优点,太适合目前土地矛盾加剧的大虞朝了。
冬天到来之前,山里书院这一大工程总算差不多竣工。
各处房屋设施已经建设完毕,只差内里的家具和小细节,完善之后便可招生开课。
林易和林智商量过,两人一致决定可以先招揽先生,放出风声招生,待明年八月他们除服后,正式开院授课。
期间,林智开始拟定书院的各项规章制度以及教授的科目。
以后,他就是书院的院长了。
他主管学问方面的事,书院的各项杂事先让林易管着,等寻到合适的人再交出去。
此外,他再挂个先生的名头,时不时来上几堂课,毕竟还有许多庶务要忙,不能常驻书院中。
此时两人坐在桌子两边,对着面前涂涂抹抹删删改改的名单仔细斟酌。
这些名字都是他们认识的想要邀请过来做先生的人。
只是预计能来的人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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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很多。
书院刚开始招生,估摸着也不会有很多人报名,第一批林智觉得都不会过百。
那初期先生也无需多少,再请来四五人也就足够了,日后还可慢慢增加。
至于为什么写这么多人名,咳咳,广撒网,重点捞鱼嘛!
教书的事,还是林智认识的人多,一封封信寄出去,静候佳音。
林易勉强写下几人名字,又抹掉一半。
自己都觉得想出来的人选太少,颇为不好意思。
这时,他突然想到一个人选。
前世他在长安游荡时,听过一个人的名字,黄实。
黄实在那一年突然因为他遗留下来的诗作而名声大噪,
之所以说是遗留,是因为他那时已经离世。
生前写了诸多诗作,却一直未曾被看在眼里,等人死了反倒受人追捧起来,不得不说时也命也!
看过黄实流传的所有诗作,林易觉得此人的确有才华,称得上诗坛大家。
只是黄实本人命运坎坷,年少时有做官的父亲支撑还算顺遂,但后来父亲去世,他两次科考不中,之后一直致力于给朝中高官写拜谒诗,却也未得他人青眼。
有一年皇帝特别下诏举行的制举他也报了名,但此次制举参与的学子全军覆没,最终得了一个野无遗贤的结论,只给几个包括黄实在内的学子‘吏部待选’的结果。
当时林易还不在吏部,也未重生归来,因此也没机会暗中帮助他。
多次欲出仕都失败,黄实的生活境况也不容乐观。
长安居大不易,他在友人帮助下好不容易在长安南郊租下了一处小院,日日上山采药卖药来维持生计,终于有了余力把离别多年的家人接来长安。
后来,在长安漂泊多年的黄实终于等到了吏部的任命,给了一个河西县尉的官职。
官职不大,但他总算是迈出了仕途第一步。
然而没过一年,严永新叛乱,洛阳沦陷后长安也即将陷落。
皇帝带着皇亲国戚秘密逃离长安,没多久太子登基。
黄实当时刚在纷乱中安顿好妻儿,听说这一消息,决意只身北上追随新帝,只是路上被叛军所抓,又带回长安。
之后的一段时间,黄实就在这乱世之中如浮萍一般飘摇不定。
终于在长安收复前夕,他寻到机会偷跑出长安去面见还未回京的新帝,封了个八品小官。
严氏之祸的余波还未完全结束,几个王爷又开始争位,黄实无意间被波及,撸了官职赶出长安。
从此,黄实对官场彻底失望,投奔了族亲安顿下来,度过清贫却平静的三年时光。
然而在一次远行送好友时,战争突至,回去的路被封锁,黄实被迫飘零各地,最终在衢州一带的江上失去踪影,世人猜测他落水而亡。
黄实去世时天下已基本大定,恢复了安宁和平,他却没有享受多少宁静的日子。
他的儿子千里赶来衢州,想将黄实的衣冠冢迁回家乡的祖坟中,拜托一位当时小有名气的诗人为他写墓志铭。
那人阅读了黄实的诗作,才发现黄实是一位多么有才气的诗人。
此人将黄实的作品带到长安传播,受到全城读书人的认可和追捧。他一生的坎坷经历也随之流传,是以林易才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66. 波折
林易总结黄实此人,有才气却无运气。
不过在仕途上如此坎坷,除了运气有点差以外,林易认为他的性子也不适合官场。
黄实的性格和林智有点相像,但林智不会做自己不擅长的事,明白教书育人他在行,入仕以来专往官学里钻,因而称得上仕途顺遂。
但这黄实有一身的抱负,想做实事,这本没错,可在政务上,自身的本事好似够不上。
从他做官时候的政绩可见一二。
虽说诗写得好能成为官场的敲门砖,但只会写诗可做不了宰相啊!
林易喜爱黄实的才气,也敬佩他一生遇到如此多的波澜依旧牵国忧民,写的诗里大都是对家国社稷的一腔热情,对陷于战争吃苦受难百姓的怜悯。
基于对此人的敬意,林易想试着邀请一下他,看他是否愿意来。
此外,他还想请黄实做林四郎的诗作师父,好好教导他。
林四郎在写诗作赋上太有灵性了,他和林智现在教他有时候都会有力不从心之感,生怕教得太过教条泯灭了他的天赋。
看看如今的时间节点,黄实还在吏部候选的名单里,要再过两年才能得到一官半职。
这时他应当在长安南郊带着家人以采药卖药来维持生计,过得相当困苦。
林易并不能保证他会在这个时候接受邀请,若是几年后他对官场心灰意冷之时把握还是很大的。
林易不知道他的确切住址,想了想还是找来望山,让他出一趟远门。
今年,大舅哥周宾外放了地方,前段时间寄信过来说已经安顿好了。
这和前世没多大改变,林易也只能寄信过去让周家处处小心。
周佩宁准备了一些东西,打算给周家送去,林易想正好可以趁此机会,让望山办完给周家送礼的事,再去长安给黄实送信,邀请他来梓州,路费全由他出。
林易把自己最为得力的管事都派去了,自认已经尽力,若是黄实还是不肯来,他也无法。
书院各项细节还带打磨,各种桌椅家具,宿舍床榻须得先安排上,这些都是必要的,岳家又接到一笔大订单。
入冬后,京城那边林大郎也传信过来,说他已经与戚家姑娘见上面,婚姻大事全由父母做主。
这便是同意的意思,四个长辈都松了一口气,接着喜滋滋正式筹办起订婚事宜来。
林大郎既无意见,那订婚的仪式也并不需要他本人在场,这些戚家也是知情并表示理解的。
正式成婚前的事可多着呢,时间线也拉得很长,林大郎没那么多时间回来参与。
戚夫人和戚语霜年前肯定会回来,到时候他们就去梓州下定,两家正式把婚约定下。
林大郎寄来的信里只说同意这门婚事,并未详写与戚语霜的见面过程,林家也不知道其中还有一些波折。
这波折自然是对林大郎纠缠不休的王氏女搞出来的。
这日休沐,林大郎受到戚六郎的邀请到东郊跑马,实则是戚夫人带着戚语霜已经入京,找个理由相看。
由于跟着林大郎的管事的严防死守,王氏女能接触林大郎的机会并不多,但她派了眼线守在国子监附近,得到林大郎出国子监的消息就立马找来了。
彼时林大郎已经到东郊马场好一段时间,与戚夫人和戚语霜都见了面。
终于有了正大光明相看的机会,戚夫人问了不少问题,直问得林大郎额头冒汗,但他还算稳得住,表现良好,总之戚夫人还算满意。
戚夫人问完,有心想给女儿和林大郎创造一个单独相处的机会,便下场跑马去了。
长安东郊的这个马场出入皆为长安上流权贵,时常组织比赛,有马场官方举办的,也有宾客自己组织的。
戚夫人在长安自有交友圈子,这些贵妇人们常自己跑马,彼此之间也时不时凑份子拿出些彩头办场比赛。
戚夫人便借着这个由头离开了马场看台的包间。
戚夫人走前给戚六郎使了眼色,戚六郎也找了理由离开。
包间里就剩戚语霜和林大郎二人,一时无人开口,林大郎清清嗓子,挑起一个话题聊起来。
彼此有心的情况下,场面很难不融洽,下面一场比赛结束,林大郎和戚语霜才意识到他们聊了许久。
对话无疑很愉快,让两人都没注意到时间的流逝。
戚语霜往下面的跑场看了看,说道:“比赛结束了,我娘没能得第一呢!”
林大郎笑道:“本就是玩乐,重在跑马的过程,名次反而是次要的。”
戚语霜认同他的想法,但还是说道:“我娘要失落了。”
戚夫人爱跑马,年轻时在同龄小姐妹里向来是拔得头筹的,这次没赢定然不甘心。
“戚姑娘不妨去迎上一迎,安慰几句。”林大郎说道。
戚语霜点点头,起身往下走。
这时候先前被支走的戚六郎回来了,听了戚语霜要下去安慰比赛失利的娘亲也跟着去。
林大郎想了想,有戚六郎在,他与之一起就不会被传闲话,便也起身下去了。
刚刚下得看台,便见王氏女从入口处气势汹汹赶来。
她远远就看见林大郎和一个姑娘家走在一起,戚六郎的存在被她下意识忽略了。
王氏女顿时火冒三丈,压根没看清与林大郎一起的姑娘是谁,冲过去就把人拦住。
“林郎,我托表兄几次约你,为何不答应?”王氏女质问道。
林大郎突然被拦住,下意识停下脚步,看清面前人是谁,眉头不自觉皱起来。
又是这个人,好几次堵他,还让同窗传话,他已经明确拒绝过了依旧不依不饶,实在令人生厌。
然后,林大郎下意识去看戚语霜,怕她误会什么。
见戚语霜和戚六郎的表情都不好,林大郎心下一紧,态度也比以往强硬直接。
“这位姑娘,你我并不相识,没甚好说的!请你不要再做纠缠,误了你我清名。”
以往林大郎即便拒绝也是温和的,今日却强势许多。
王氏女作出一副受伤的神情,泫然欲泣:“林郎,你为何如此绝情?是因为她吗?”
林大郎烦不胜烦,若非在大庭广众之下,他真的有骂人的冲动。
王氏女指着戚语霜,上下打量一番,才发现是自己认识的人。
戚王两家有交集,小辈之间的关系却平平,玩不到一起去。
“戚语霜?是你!”王氏女惊讶道。
“是你啊王珍珍。”戚语霜语气淡淡,转而朝林大郎说道:“看来林郎君和王家娘子有旧?”
王氏女的事情戚六郎信里与她提起过,戚语霜知道这只是王珍珍的一厢情愿,林大郎从来是拒绝的。
但此时她还是很不高兴,也想看看林大郎会如何处理,她可不想要一个优柔寡断都和她定了亲还对别的姑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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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香惜玉的夫君。
林大郎知道如果不解释清楚这门婚事就要吹了,立马说道:“戚姑娘明鉴,我并不认识这位姑娘,我们没什么交集。”
王珍珍一听,怒道:“你说什么?!我们怎么没有交集?上次在鹿鸣园你捡了我掉落的钗,不是对我有意?”
林大郎被气笑了,真不讲理。
若知道会被这个女人缠上,他那次说什么都不会去鹿鸣园参加什么诗会。
当时王珍珍在前面走,头上的钗不经意间掉落了,她却恍若未觉,林大郎看到才捡起来还给她的。
林大郎自认他一言一行都谨守礼仪,丝毫无越矩的行为,甚至都没看清王珍珍的正脸,不知道对方是怎么以为自己对她有意的。
林大郎悔不当初,干嘛非要替她捡什么钗子,当没看见就什么事都没了。
戚六郎和戚语霜也被王珍珍的逻辑惊到了,但还是没出声,看林大郎要怎么说。
林大郎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更加平静,但他也意识到,王珍珍的思想异于常人,他必须说的更狠一些。
“你的意思是我捡了你掉落的钗环就是对你有意?那你可想错了!不管是谁在我眼前掉了东西我也会帮忙捡起来的,哪怕是一老妇人。先前让你误会算是我的不是,可我已经多次拒绝你。若是因为我说得委婉而不明白,那我现在明确告知姑娘,我这辈子都不会对你有意的,还请你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林大郎说了十八年来最不给人面子的一段话,但是不说不行,未来妻子和舅兄在一旁看着呢,话说得软了怕是会惹对方不满。
果然,听道林大郎态度如此坚决,戚六郎和戚语霜的表情缓和不少。
林大郎先前顾忌王珍珍的名声,拒绝她也是在无人处,话也说得委婉,现在他也顾不得许多了。
好在本朝风气开放,女子大胆追爱虽会被某些守旧的人诟病,但也不至于到嫁不出去或者被浸猪笼的地步。
他们今日是在公开场所,此时见有热闹看周围已经围上一些人,此时听完林大郎的话众人大致明白了前因后果。
有一个吊儿郎当一看就是喜好玩乐的纨绔子弟调笑道:“王五娘子,要不你现在丢个钗环,我来捡,咱们两家结个亲好不好啊!”
从他的话中就可得知,此人认识王珍珍,也并不怕王家,否则不敢这么开玩笑。
王珍珍怒目而视,朝他‘呸’了一声,转而指着戚语霜看着林大郎:“那你对哪个小贱人有意?她吗?”
戚语霜冷不丁被人指着鼻子骂,脸色冷下来,戚六郎挡在她身前,目光冷凝:“王五娘子慎言,向我妹妹道歉!否则我就要去问问王少卿是怎么教女儿的了!”
光天化日之下如此辱骂,当他戚家好欺负?
王珍珍冷哼一声,并不把他放在眼里。
刚才出声的公子哥惊呆了,又说道:“那个王五娘,我刚才说的话不作数哈!你千万不要当真。”
这王珍珍好歹是门阀贵族家的女儿,竟然这么口不择言,他虽纨绔,但也不想娶这样的女子回家。
“这是林某的私事,与你无关。还请你向戚姑娘道歉!”林大郎向前一步,目光如刃盯着王珍珍。
“哼!我告诉你林滔,本姑娘看上你是你的福气,谁给你的胆子拒绝我,我看满长安哪一家敢招你做女婿!”王珍珍终于暴露跋扈本性,不再对林大郎作出那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了。
67. 道歉(加更5000)
“王五娘子好大的口气!”人群外传来一个声音,原是戚夫人出马了。
戚夫人在这里听了有一会儿,就想看看林大郎的态度,此时见王珍珍口出狂言,以势压人,终是忍不住了。
“我家已与林家定下婚事,林滔乃是我戚家的女婿,不知道王五娘子要如何威逼我家啊!”
听到戚夫人的声音,看热闹的自动让出一条路,戚夫人气势逼人地走来。
王五娘子脸色阴沉。
她偏执,但也不傻,若论权势,身为大理寺少卿的父亲当然是比不过戚家的左仆射。
“夫人可要想好,确定要因为他与我王家交恶?”知道归知道,王珍珍还是没多少对戚家的惧意。
“哈哈哈。”戚夫人是真的觉得好笑,觉得这王珍珍怕不是真的被门挤坏了脑子吧!
“你还是先回去问问王少卿,确定要与我戚家交恶吗?”戚夫人原话反问王珍珍。
说完不再理她,对这种脑子有病的人,说再多都是枉费口舌。
“咱们走吧!今日真是不顺,没拿下头筹也就罢了,还碰上这么一个疯子!”戚夫人转身离开。
三人连忙跟上。
王珍珍气坏了,更是想拦住要离开的林大郎,但林大郎身边的几个护卫早有防备,拥着林大郎快步离去。
跟来的管事叹气,看来不得不准备施行二老爷给的方法了,起码得让戚家看到诚意。
产生热闹的一方离开,围观的见没什么热闹可看,也渐渐散去。
此事当然不算完,戚语霜被指着骂贱人的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戚夫人定是要问王家要个说法的。
戚夫人带着儿女上了自家的马车,林大郎紧跟其后。
一路上林大郎内心很是焦虑,若是因为这件事与戚姑娘的婚事吹了可如何是好,还有由于自己的缘故连累戚语霜被骂,他很是愧疚。
过于担心的林大郎全然忘记了方才戚夫人当着众人的面承认他是戚家未来女婿的事来。
马车一路行到了戚家大门口,林大郎赶忙下车。
他走到戚家三人的面前,对戚夫人躬身深施一礼,说道:“因晚辈的缘故,让夫人和戚姑娘受委屈了,实在抱歉。”
戚夫人的态度还算和蔼,面带微笑说道:“大郎该向霜娘说才是。”
戚夫人语气透露着亲切,显然是认可林大郎的表现的。
林大郎微微一顿,转而面向戚语霜,缓缓下拜:“抱歉戚姑娘,委屈你了。”
戚语霜确实很生气,打出生以来还没被人这么骂过,所以即便知道不是林大郎的错还是对他有所迁怒,但见他现今舍弃面子向她道歉,面上也满是愧色,心底莫明就不生气了。
戚语霜摇摇头,说道:“你也是受了无妄之灾。”
说来林大郎也确实倒霉,竟然被这样一个人缠上,看王珍珍今日的态度,若非她家看上了林大郎,对方想要摆脱可有不少难度,最后少不得会妥协。
林大郎无奈一笑,更加觉得戚语霜明理。
他是受了无妄之灾,但戚姑娘岂不更加无辜?
戚六郎受不了两人磨磨唧唧,大手一挥打断两人之间刚刚升起的氛围:“好了好了。大郎你若是真觉得对不住霜娘,可不是口头上道歉就成的,赶紧去备上几份厚礼送给霜娘,再说原谅你的话。”
戚语霜嗔怪一声:“哥哥!”
林大郎却似恍然大悟:“戚兄说得是!应该有赔礼的。今日匆忙,待我仔细准备,再来向姑娘请罪。”
说完与三人告辞,坐上马车回国子监了,一路上都在盘算要送给戚语霜什么东西。
见他当真,三人都好笑起来。
戚夫人摇摇头道:“也罢,看起来是把你放在了心上,如此就好。”
戚语霜有些不好意思,但在母亲和哥哥面前并没显得多害羞。
三人进了家门,戚夫人略微思索一番,对戚六郎说道:“六郎,待会儿你伯祖回来,带着霜娘将今日发生的事说与你伯祖听。”
戚六郎也严肃起来,应下此事。
这笔账,归根结底还是要找王家算。
虽说其中有林大郎的缘故,但那王珍珍骂了戚语霜是事实,那就代表不把她戚家放在眼里。
这口气若是就这么咽下,戚家又要如何在这长安城立足,别家见他们这么好欺负,还不都踩上一脚?
左仆射忙了一天公务回到家,戚六郎和戚语霜就二脸委屈地过来请安了。
说是请安,其实是委婉的告状。
左仆射听完今日发生的事,颇为气恼。
王氏简直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这虽是小辈之间的矛盾,但由小见大,必须要追究。
但这事由他出面还是显得他家有点小气了。
戚六郎见状赶忙说了王家的情况。
原来这王珍珍和他的兄长并非现在的王氏夫人所生。
王少卿的原配夫人去世得早,王少卿怕儿女遭继母虐待,挑选继室的时候就选了个家世弱的,又把儿女带在身边教养,不让继室与他们多接触。
王少卿公务繁忙,哪有多少时间教导孩子,儿子还好,年纪大些,又是男孩,他还有些经验。可在教女儿上,王少卿实在是糊涂,他自己不会教,就全然放养,要什么给什么,做什么事都由着她。
若王珍珍是个懂事乖巧的也就罢了,偏她性格偏执扭曲,受着父亲的宠爱还觉得父亲陪她的时间少,为了抒内心的不满更加肆意妄为,行事越来越大胆。
而王少卿也觉得对不住女儿,溺爱之心更重,更不加以管束,但他也怕女儿的恶名传出去,因此专门找人注意着,不是约束王珍珍,而是为她扫尾,不让她的名声有瑕。
其实至今她也没做什么恶事,就是女儿家有了跋扈的名声终究是不好,所以要遮掩一二。
这些是戚六郎专门打听出来的,因而知道的比较详细。
他觉得若是不找人将此事捅给王少卿,王珍珍是不会主动说自己闯下了祸事的。
左仆射立马明白戚六郎和戚语霜找他告状的目的,不是要他去找王少卿的麻烦,而是要知道此事的缘由,后面等着王少卿得知以后主动押着王珍珍来戚家请罪好有所应对。
这样既不失戚家面子,又不会让别人觉得他们小气。
按理王少卿来,戚阳德这个做父亲的来应对最符合身份,但戚阳德不在,戚家除了他没人能在官职上压过王少卿一头,因此还是要他出面。
至于如何将此事传到王少卿的耳朵里,东郊马场那里今日不少人围观,戚夫人和戚六郎轻而易举就能找到一个合适的传话人。
左仆射见戚六郎条理清晰,应对得当,不免有几分满意。
他戚家的后辈里,也就数戚阳德父子能接他的班。
就算只为了不让戚阳德一家寒心,他也会好好处理此事的,绝不能让戚语霜受委屈。
次日,王少卿的继室现任王夫人就从相熟的人那里得知了此事。
王夫人颇为烦恼,要说嫁给王少卿,日子还算过得去,就是在原配留下的子女事上,王少卿太过糊涂,不让她插手两个孩子的教育也就罢了,自己也不好好教。
索性他们也对她爱答不理,自己权当看不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过自己的日子。
但现在别人都把王珍珍闯的祸事传到自己耳朵里了,她不能再装作看不见。人家可说了,在场的人不少,恶名已经传开。
她自己可也有女儿,别被连累得带坏名声。
而且,这次得罪的人家可不是好欺负的,不登门道歉怕是过不去这关。
王夫人当天晚上就将此时说与王少卿,见他果然不知道此事,暗叹一声说当时在场的人不少,还都是权势颇盛的人家,恐怕是没法将这些人的嘴全堵上,为今之计是让王珍珍登戚家的门赔礼道歉。
王少卿阴着脸不说话,显然并非是不知道此事是王珍珍不对,只是不愿意让千宠万爱的女儿丢面子受委屈。
王夫人深吸一口气,小意哄着,委婉提醒他别因为这事连累到他的前途。
王少卿脸色很难看,不得不接受王夫人的建议。
他再宠溺女儿,却也还是没自己在官场上的前程重要。
王少卿提出让王夫人带着王珍珍去戚家向戚夫人和戚语霜请罪,王夫人苦笑一声,说道:“我作为王家主母,珍儿的母亲,这本是应做的。只是夫君您也知道,珍儿她…不会听我的。况且以我的分量,戚家夫人怕是不会乐意。此事恐怕还需您出面,戚姑娘的父亲不在,您不如直接找左仆射,他是上官,向他请罪也不会丢了您的面子。”
让她带着王珍珍去请罪?就算她愿意丢这个人,王珍珍也不会配合的,压根到不了戚家门。
王少卿知道女儿的性子和她们之间的关系,虽对王夫人有些不满,但她说的也对,这事说到底是小辈之间的矛盾,左仆射不会难为他,只要女儿道了歉,此事也就算了了。
王少卿次日便给戚家下了帖子,定好日子要带着不孝女上门道歉。
左仆射为此请了半日假在家等着。
王珍珍当然是不愿意的,但她深知自己能有现在,全部依靠父亲的宠爱,也不敢太过反抗。
因此哭闹半天后,见父亲不仅没有妥协反而露出不耐烦的神情,也只好不情不愿地来了。
到了戚家,左仆射是笑呵呵的,态度很和蔼,然而戚夫人,戚六郎和戚语霜的神情就不太好看了。
有人唱黑脸,就要有人唱红脸。
若王家态度诚恳,他们也不愿意真的和王家撕破脸皮。
王少卿强压着王珍珍向戚语霜道歉,起初王珍珍的态度当然算不上好,任谁都能看出不是心甘情愿道歉,因而戚家几人都不出声。
王少卿面上尴尬,对王珍珍也有些恼怒,对她的态度也严厉起来,令她再道歉直到戚语霜原谅她为止。
不管王珍珍如何不服,终于还是道了次还算过得去的歉。
戚语霜得了戚夫人的眼色,不咸不淡地接下。
左仆射适时开口,言说都是小孩子的矛盾,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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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了就好。
紧接着又说:“女子家有了心仪的郎君不算是什么坏事,只是我家霜娘已经与那林滔定下亲事,王少卿还是为令爱另寻佳婿吧!”
提及林大郎,王珍珍原本低着的头猛然抬起,胸膛起伏不定,眼中似是燃起怒火。
察觉女儿状态不对,王少卿立马开口道:“戚公所言甚是。还未恭喜戚公寻得佳婿。”
趁着拱手的工夫,在袖子的遮掩下狠狠瞪了王珍珍一眼,不让她有出格的举动。
留王家父女喝了会儿茶,左仆射带着戚夫人三人亲自将二人送到大门外。
这也是给外人看的,向众人表明两家已经说开。
父女二人坐上马车,王少卿脸色阴沉下来,语气沉凝:“你不要再对那林滔有什么想法。为父会给你寻一门好亲。”
王珍珍眼泪汪汪,扯着王少卿的衣袖道:“爹爹,我不要什么好亲,只想嫁给林郎。”
王少卿有一瞬的心软,但思及戚家,还是狠下心道:“那林滔有什么好?长安城这么大,比他强的儿郎不知凡几。况且对方已经和戚家定了亲,不是你说想嫁就嫁的。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方才左仆射特意提及林滔,就已经表明戚家对这个女婿很满意,不会因为这件事就放弃对方。
“爹爹!”王珍珍还想再说,拉着王少卿的袖子晃来晃去。
王少卿被她弄得心烦,将袖子从她手中抢回,沉声道:“以往是我太过溺爱你。从今日起你少出门,留在家里学些德容言功,省得到处闯祸。”
王少卿打定主意,要对王珍珍严格管教,也要尽快给她寻一门合适的亲事,免得她对那林滔念念不忘。
林大郎听说了王家父女去戚家道歉的事,心里松了一口气,带着自己千挑万选的礼物去了戚家。
除了常规的礼物,林大郎为戚语霜选了一只小巧的镂空银香囊。
此香囊是圆球状,打开里面有可以放置香丸的同心圆机环,稀罕的是佩戴在身上,内里的香丸即便受到大幅度颠簸也不会洒出,会一直保持平衡。
这是稀罕货,林大郎买的时候就剩这一件了,几乎是拿出了身上所有的钱才抢到手。
戚语霜拿到香囊自然是爱不释手,也欣喜于林大郎的用心。
送完东西,还留下吃了顿午饭,戚六郎送林大郎走时悄悄问道:“近日京城各处的流言,你可知晓?”
林大郎沉默片刻,叹气道:“我也不愿如此做。但若不把握主动权,有人颠倒是非,到那时想澄清就难了。”
戚六郎所说,是京城各处流传起王珍珍的事迹。
说她颇为自恋,只是因为男子捡了她的钗环就认为别人对她有意,从此缠上了对方,即便对方明确拒绝依旧不依不饶,还搅合人家正儿八经的议亲。
这流言是管事的和林大郎商量过后放出的,并未指名道姓,只说是某个官员之女。
流言先是在平民百姓之间传播,百姓们最爱听权贵们的八卦,因为传得极快,长安的上层人家也有所耳闻。
流言传到这里,大家就心知肚明传言的主人公是谁了,毕竟那天东郊马场发生的事围观者众多。
说是传播流言,但并未添油加醋,只是实事求是地将事情经过说出去。
此举的确对王珍珍的名声不好,但身为另一主人公的林大郎也会被波及,因而林易告诉管事此举不到紧要关头不可做。
但此事已经涉及到戚语霜,林大郎怕不先出手传言将她搅进去,被人歪曲了事实损伤她的名声。
戚六郎并不确定此举是他所为,但也有所猜测。
这流言对他们一方有利,肯定不是王家传的,他家也没做这事,那就只能是林大郎做的了。
其实他们本来想有点行动的,但林大郎快他们一步,也就作罢了。
“王家顾及名声,应当会管束好王珍珍。”戚六郎拍拍林大郎的肩膀说道。
他不觉得林大郎此举龌龊,对方若真心狠,早在最初被纠缠之时就可这么做,况且只是说了事实并未抹黑王珍珍,他如此行事只是想让王家收敛些,情有可原。
若要他来做,是会忍不住将王珍珍说得更差劲的。
“我已让他们收手,流言很快就会平息。”林大郎又补充道。
戚六郎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王家那边总算安静下来,林大郎的生活也更加平静。
在戚夫人和戚语霜离开长安之前,他时常拜访戚家,每次去都不空手。
带的礼物也不都是贵重难得之物,一张漂亮的信笺,一盆不甚名贵开得正好的花都可作为礼物送到戚语霜的手上。
这些小东西反而更能得戚语霜的欢心,这代表林大郎时时想着她,两人的关系也突飞猛进。
戚夫人和戚语霜此次进京打的名号是为左仆射贺寿的,因而在左仆射过完寿辰,二人就要预备着离开长安回梓州了。
他们要赶在年前回去,还要和林家正式定下婚事,先把下聘的流程给做了,正式成婚的日期两家再行商议。
68. 定亲
待戚夫人和戚语霜回到梓州,距离过年已没有多少时日。
好在所有定亲所需之物早已准备好,因此即便时间紧促,也并不忙乱。
林家依旧请詹夫人作为媒人,又请梓州有名的官媒提点一应流程礼仪,生怕有哪里做得不对。
先是纳彩,詹夫人和官媒两次登戚家的门,送礼求亲。
接着是问名,拿来两方名字及八字来预测吉凶。
八字合成之后便是纳吉,男方将卜婚吉兆告知女方,正式去女方家里送订婚书,婚约便初步成立。
第四步是纳征,又称过大礼。也就是男方往女方家里送聘礼。先纳聘财而后婚成,经过此礼才算婚约正式成立。
只是这一步重在形式,而不在于数量,因此只需送上几样代表性的聘礼即可,先前送与戚语霜的那支嵌红宝花头金簪就算在其中。
此步之前,都算是口头婚约,遇到不守信的随时可作废,但经过纳征之礼,两家若要取消婚约就没那么容易了,一般不是出现重大变故不可为。
少少的几句话便可介绍完这四个步骤,但具体操作下来却没这么简单。
两家对这门婚事都没不满,也因为拖的时间有点久了,故而原本可以走上一年半载的四个流程十天就搞定了。
这可把两家和詹夫人累得够呛。
原本林家是想把请期这一步也直接过了的,定下婚期剩下就等到日子正式迎亲。
但戚家先有言道要多留女儿两年,今年即将过完,明年加后年算作两年,想将婚期定在大后年。
林智和吴月皎虽着急迎儿媳妇进门,但有女儿的他们也能理解戚家夫妇的心情。
如今早婚已不太流行,尤其官宦之家,男子大都二十岁及冠之后成亲,女子成亲年纪在十八岁左右。
大后年林大郎二十一,尚算适婚年纪。
这段时间与戚家来往较多,他们是很认可戚家为人的。
先前为女儿寻合适的亲事百般挑剔,但一旦确定下来的事若无意外绝不可能反悔。
因此林智和吴月皎商量一番便同意了,因此不着急请期。
林智对林大郎的未来是有一定规划的。
国子监一般六年即可毕业,最久学满九年,待够年份若还没达到国子监的毕业标准便要罢归。
林大郎因守祖母孝耽误一年,今年结束算作满三年。
林大郎信里提及过,如今的博士和助教都很认可他,他预计四到五年即可毕业。
林智便想让他在毕业前申请游学一年,出门见识历练一番。
如果是在大后年成亲,时间刚好对得上。
学得差不多,游学一年,回来成婚,紧接着就可准备国子监毕业考试以及后面举行的科举考试。
林智和林易因为父亲早逝,年轻时只想努力读书早早出仕支应门庭,以解母亲的辛劳。因此未能在少年时外出游学,实为一大遗憾。
如今家里条件不差,不需要林大郎那么早做官,还是趁年少精力充沛也有闲暇多出门走走。
林智的想法和林易不谋而合。
他才不想让林大郎那么早参加科举,到时候做了官被祸乱波及丢了小命可怎么办?
前世林大郎在次年也就是他和林智两对夫妻除服进京的那年就被王氏逼上门成亲。
因为婚后家宅不安宁,林大郎读书总被影响不能宁心静神,又因王氏女极强的控制欲,想要出门远游也未能成行,直至严氏之祸发生的那年,才得了师长认可,予以毕业。
可他还没来得及参加科举,便在秋天的时候受到牵连,斩首于行刑台上。
林易算了算,建议林大郎后年开始游学,远游结束后回家来成婚。
刚成婚不得多留在家里陪新婚妻子?如此拖上一段时间,到严氏之祸的消息传过来,更有理由留他在家不要上京了。
计划是这么个计划,就是不知道未来会不会有什么变故,但不论如何,他是一定要让家人今生平安顺遂,一个都不能有事。
林大郎的定亲之事忙完,已然是腊月二十六,真正的年根底下。
今年的年节,林家湾变化极大,比起去年来更加热闹,家家户户都飘出来浓重的肉香味。
按说因为今年雨水多的缘故,小麦和水稻都有所减产,虽未到大灾的地步,但农户家里都会下意识省着吃用,过年也不会买多少肉。
出了林家湾,其他的村子也的确如此。
林家湾能够与众不同,原因有多个方面。
首先,织缎坊经过一年的发展,已经拥有了近百名织工,村里几乎每家都有人在这里做工。
即便只能织最简单的素缎,一年也不少挣,收入比起往年来多了不少。
除了家里女人们靠织缎挣的钱,村里的蜡烛小作坊也初具规模。
林族长组织全村人农闲时做蜡烛,虽然平摊到每户不多,但也算是一个稳定的收入来源。
他们还知道可持续发展,除了采摘村子周围以及附近山里长成的乌桕树,还种了不少树苗。
再过两年,如今缺少的原料就不再是问题,收入也会比现在多。
这些是村民们能够预估到的收入,可最让大家惊喜的还是养了鱼苗的那亩水稻田。
稻花鱼的口感就连吃惯了好东西的林家人都颇为认可,农家人更是觉得这鱼好吃。
农民们有了好东西,最先想到的不是自家享用,而是要卖出去换钱。
这鱼吃了也就吃了,除了饱腹也就嘴巴享受些,对他们来说不如卖给大户人家换些钱帛,给家里买更多的食物和用品,如此才是最划算的。
起初村民们还不是太敢卖,托族长上门试探林家的口风。
虽然林易当时说了不阻拦他们卖鱼,但毕竟算是白得的,他们还是怕林家不高兴。
族长知道林易的态度,但为了安大家的心,还是提着两篓自家收获的稻花鱼去见了林易。
这个时候林易正是忙的时候,听完族长的来意大手一挥,让大家尽管放心去卖。
说完他没想再管村民们如何去卖鱼。
跟在他身边的林二郎心下一转,提出他想到的问题。
村里近半人家都有一亩地的鱼要卖,看起来不多,但林家今年也扩大了稻田养鱼的规模,所有加在一起,童山县有这么大的市场吗?
或许是有,但村民们以户为单位去县里集上散卖,费力费时间不说,再被那些精明的商贩看出其中商机,压价买下,岂不吃亏?
族长觉得他说得极有道理,仔细听下文。
林易这几天忙碌,没想那么多,听他这么一说也觉得这事非常有可能发生,便问他的想法。
“我想这稻花鱼是咱们村独一份的东西,大家不如联合起来统一售卖,定同样的价钱,当然多少一斤还是要大家商议着来。”林二郎也是临时想到的,因此想到哪说到哪。
“再者这鱼从水里捞出来不多时便不新鲜,童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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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一日间能够消耗的量有限,那些没能卖出去的就有了损耗,依旧吃亏。”
林二郎没说的是,到时候村民们为了不让自己的鱼剩下,降价出售,如此循环,鱼价就会越来越低,更是挣不了几个钱。
“若是联合在一起售卖,定好每日捞鱼的量,确保不会剩余,这稻花鱼还能多卖一段时日。”
“我也是看村民们种田养鱼不容易,便想得多了些。演见识浅薄,若有不对的地方请爹和族长爷爷指正。”林二郎说完询问二人的意见。
林易从不吝啬对孩子的夸赞,听完抚掌笑道:“二郎所说,甚是有理。”
族长也在一边头捣蒜似的表示认同。
林二郎微微一笑。
他说得谦虚,但也认为自己所说没毛病。
林易思忖,他这段时间事情太多,这件事若由他家组织,少不得要派能主事的管事去办。
可如今家里的管事也都忙着,望山也被他派了出去,人手有些不足,硬要挤嘛也能挤出人手来,就是大家会更忙。
其实村里人的事应该族长来组织的,但先前村里怎么卖蜡烛族长都找了他来拿主意,现在卖鱼也不会太擅长。
林易猜的很对,族长来找他,其实有一部分原因就是想听听他对村里人卖鱼有什么建议。
谁知道林易没想管,反而是林二郎想到了这一点。
看看一旁的林二郎,林易想想这段时间他总是向自己请教一些庶务,自己也手把手教了许多。
这件事不如就交给二郎去办,也能查验一番是否将近日所学融会贯通,得以实施在具体事务上。
组织村民卖鱼这件事说麻烦也简单,以林家如今的威望,即便出面的是林二郎这个年方十六的半大小子,大家也不会有所异议。
再者还有族长从旁看顾,有他压着,村民更加会听号令。
只要村民们心往一处使,卖鱼策略不出错,这事就能办成。
就是各项细节有些繁琐麻烦,村里养鱼的四十多户人家,要一一协调组织,前期工作量有点大。
但没点难度又怎么能验出林二郎到底是不是只会纸上谈兵呢?
想通之后,林易便说道:“二郎,既然你有想法,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办吧!”
林二郎一怔,反应过来又有些兴奋,想立马接下,但还是先看了看族长,顿了下才道:“演年少,恐不能服众。”
其实他内心已经相处好几种能够号令村民们的方法了。
林易明白他的顾忌,转向族长道:“族长莫怪,我并非将此事当做儿戏,只是我近日实在抽不开身,二郎虽年轻,但跟在我身边也学了一些本领。此事还是他提出来的,心中定有所成算。况且也不是要他空口白牙的去做。”
说着又对林二郎说道:“二郎,你今日就拟出一份计划出来。此事交予你具体如何实施,个中细节写个明白,呈于我和族长看。”
林二郎应下。
“族长,待看过二郎的计划,若你觉得不行,我再派家中管事来做如何?”
族长虽然更想林易来主导这件事,但并不是看不上林二郎,只是林易在他这里更加靠谱。
林易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他抽不开身,这事不交给林二郎他也不会亲自出马,还是会交给家里的管事。
族长瞄了一眼林二郎,觉得他看起来还是很稳重的,比村里同龄的小子成熟多了,况且还会拟定计划给他看,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先应下来就是。
69. 卖鱼
林二郎效率很高,次日一早就带着计划书和林易一起拜访了族长家。
林易已经看过,稍微指点了几处细节,大体上没什么问题。
族长认识几个字,但他年纪大了,老花眼,辨认起来有点困难。因此林二郎便口述为他讲解。
听完,族长看林二郎的眼神就不一样了。
看看人家的孩子,脑子怎么长的?自家大孙子比林二郎大好几岁呢,怎么也不可能想得这么周到全面。
不过再看看林易,又思及林易的父亲,算了,人家祖父和父亲就聪明,他和儿子比不上这俩人,大孙子比不上林二郎也正常。
族长没有异议,这件事就确定交给林二郎来组织了。
村里养了鱼的人家聚在一起开了会,族长让林二郎自己说他的计划。
对待村民,还是想让他们听自己指挥的村民,林二郎深知他必须表达出万分的自信和从容。
谦虚那一套在这里不可行。
对什么人说什么话。
若是读书人,知道你是在谦虚,村民们可不这么认为,他们只会当真,觉得你不行。
因此,林二郎学着自家大伯和爹在村民面前的态度,缓步走上台,不卑不亢,自在从容地发言,先说大家联合卖鱼的好处,再说如何去做。
少年声音清朗,条理清晰,用词没那么白话却也不咬文嚼字,任谁都听得懂。村民们不自觉就听进去了,对他所说相当认可。
是以在说完要如何做之后,底下村民都信服了他,纷纷表示都听他安排,要怎样就怎样。
林二郎长舒一口气,第一场仗打得非常顺利,只要村民肯听,这事就成了一半。
到了实际操作的部分,这里就不能只靠嘴皮子了。
林二郎将四十几户养鱼的人家分成五组,每组推选出来一个能服众的做组长。
之后,他和这五个小组长带着几篓鱼去了童山县。
到了县城的第一站,便是聚庆酒楼。
林二郎直接找到聚庆楼的东家,向他推销稻花鱼,简单说过之后拿出几条来,让后厨做了尝味道。
稻花鱼味道鲜美,肉质肥嫩,蒸煮口感最好,林二郎也实事求是地说这鱼个头不大,若是炸来吃反倒失了其味,还不如鲢鳙那类肉厚的。
东家见他推销自家产品不只说优点,倒觉他坦诚。
等清蒸稻花鱼和鱼汤上来,只尝了一口,便被这鱼的口感所折服。
林二郎趁机说这鱼是培养来的新品种,只有他们林家湾有,成鱼不多,也就够吃个新鲜,待卖完,只能等明年这个时候。
聚庆楼的东家常与菜农屠夫打交道,虽然林二郎一看就知道是个读书人,但看他身后跟的五人神情也能分辨出来他说得恐怕是真的。
东家遍尝美食,在食物上最是识货,对稻花鱼这种上等食材,肯定是要买下的。
只是每日要定多少还需仔细斟酌。
和聚庆楼东家详谈一番,定好每日送来的量和价钱,签了契约,林二郎满意离去,走前还留下了一篓鱼。
聚庆楼东家是想将几人带来的鱼都买下的,想今天就做来卖。
但林二郎拒绝了他,这几篓鱼是他带来的样品,除了聚庆楼,他还有好几家酒楼饭庄要去呢,都留下了他空着手怎么推销?
但他还是送给了东家一篓,没收钱。
走出聚庆楼,五个村民恍若梦中。
林二郎和他们算过,村里有六十亩田养了鱼,加上林家的三十亩,每亩平均一百斤鱼,算下来就是九千斤。
林家有十亩要留下来自家消耗,那就剩下八千斤。
听到这个数字的时候大家都是担忧的。
这么多鱼,真的能卖出去吗?
但现在他们不这么想了,因为光是聚庆楼一家就让他们明天送来二百斤的鱼。
这才是第一家,后面还有许多家店没走呢。
若是每家都定二百斤,他们村这八千斤没几天就会卖完。
其中一个村民这么说了,林二郎轻笑一声摇头道:“大牛叔,聚庆楼是咱们县最大的一家饭庄,客似云来,因此要的多。其他家可不一定都会要这么多。”
叫大牛的村民挠挠头,憨笑几声,说道:“那也没事,多卖几天呗!”
其余四人纷纷附和。
他们现在可是充满了信心,再也不用担心鱼卖不出了。
接下来再去的饭馆确实没那么大的手笔,最多的一百来斤,少些的也要了二三十斤。
当然,买的少单价自然比多的要贵些。
林二郎在来出发之前就已经瞅好了目标。
稻花鱼比普通的鱼贵,不是所有人都能消费起的,那些小馆子和小摊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稻花鱼的数量还没那么多,当然还是先走高端路线,村民的收益才会最大。
情况比他预计的还要顺利,合计每日定出五百多斤鱼,如果每日都这样,八千斤鱼不出半月就会卖完。
林二郎想了想说道:“我原本还想着去富贵人家的居住区转转的,但卖给酒楼饭庄的量就已足够,我们这便回去吧!我会将这些订单均分成五份,你们安排组里捞足数量。今日你们也认了路,明日早早送过来,别耽误他们做生意。”
走这一圈下来,五人对林二郎已经相当信服,丝毫异议都没有。何况来的路上他就已经说过若是卖出五百斤以上,就不去居民区散卖了。
而且就算他们想去,带来的鱼也没有了,都已经给那些饭馆试菜做掉或是送出去了。
富贵人家虽舍得出钱,但一家买不了多少,一户户的上门推销费时费力,如果不是不得已,林二郎是不想去的。
凭稻花鱼的味道,今年过后定能打出名声,明年养的鱼多了再在居民区附近卖,会省去不少事。
几人往回走,这次出来族长将他家里的驴车派给了大家,他儿子也是小组长之一,这次也跟来了。
他赶车带着四个人,林二郎见状便舍弃自家的马车上了他们的驴车。
回到村里,养了鱼的人家派了小孩子守在村口,见人回来立马有人回去报信,还有的直接围上来。
离村口近的人家赶过来,问起情况,五人也不着急回家了,停下来绘声绘色地将今日见闻描述了一遍。
听说他们一天就定出去了五百多斤,众人都很兴奋,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了。
林二郎耐心地在一旁等着村民们平复心情,才对五人说道:“我先回家一趟拿纸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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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后去祠堂为你们分派订单。”
五人忙不迭点头。
林氏祠堂前有空地,还有专门的小屋子放些杂物,有几套桌椅,是村里议事开会的地方。
林二郎来了祠堂,早已心中有谱的他将订单分成五份递与五人,随后嘱咐道:“卖给各个饭馆的价格不同,为了确保公平,你们一定要记好每家出了多少斤鱼。收到钱后我会按均价与各家结算。”
这都是提前说好的,五人应下,匆忙走出屋子。
压根不用再召集小组里的人,他们的组员早就跟来了,都在外面等着呢。
每一组差不多都是一百斤多一点的鱼,他们商议一圈,决定先集中捞一家的鱼,至于先后嘛,小组长忙前忙后,也得有些福利,就先捞他家的。
其余的就抽签决定,抽到后面只能自认倒霉。
越排在后面风险就越大,明日的鱼是板上钉钉卖出去的,后日的就算饭馆销量不好也不是很能来得及退订,可后面的就不一定了。
但见过饭馆东家尝过稻花鱼反应的五人都觉得不会有退订的情况发生,回来的路上林二郎甚至还说过那些饭馆掌柜的以后极有可能增加量。
林二郎稍加注意了一下,看五个小组内部还算和平,没就先捞谁家的鱼起争执,放下心回家去了。
次日,因为是头回送货,林二郎怕出现什么纰漏,坐上马车跟着送鱼大部队早早出发进城。
村民们凑了几辆车,有驴车牛车,还有一辆骡子拉的,小心翼翼往城里赶。
聚庆楼要的量最大,订单由两个小组的负责,林二郎便跟着这两组去了。
顺利交接,聚庆楼掌柜的当场结了银钱给他们。
每一组来送货的都有四人,收钱的小组长仔仔细细数好钱与其余三人确认过无误,收在自己怀里往回走。
银钱到手,几人心里只踏实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还得等回到村里才能放下。
几个小组约定好要在城门口集合,等到齐了一起出城回村。
他们人多,也不怕路上会有打劫的。
有一组需要给好几家送货,因而来得最慢,好在没出什么大意外,只除了一家想压货款,不想当场结算。
林二郎料想过会有这种情况,和几人说了如何应对。
负责这家的小组长林大牛没想到还真的能派上用场,虽然心里紧张,但还是应付下来了。
先是放低姿态说了几句好话,见对方依旧不想拿钱,当即转变态度掏出昨日签的契约,指着上面当面结清货款的条目,硬气地说若是再不给他就要去官府请县尊大老爷评评理了。
至于为何能准确指到位置,当然也是林二郎提前预演过的。
那饭馆掌柜也只好嘟囔着拿钱。他这么做惯了,那些送货来的菜农没见过什么世面,通常都会被他敷衍过去,直到累积够了一定数目,才会结伴来讨要。
其实他最后还是会结清的,就是太抠门,想多拖几天。
今天他见昨日那领头的读书人不在,便想故技重施,谁知对方这么不好糊弄。
林大牛接过钱,认真数了好几遍,确认没少给才缓和了脸色将钱收起。
饭馆掌柜不乐意了,嚷道:“真是的,我还能少给你钱!”
70. 报酬
正准备带人离开的林大牛站住脚,朝那掌柜的哼道:“当面数清才好,我们不会回头来找你,你也别说数错了钱多给我们!”
那掌柜的心气不顺,但也怕惹恼对方再起什么冲突,对面几个人看起来都有一把子力气,他免不了吃亏,便不耐烦地挥手道:“行了行了,赶紧走吧。明日且还送这么多,若是不好卖,后天我就不要了!”
林大牛瞪他一眼:“你明天结钱若是还这么不爽快,后天我还不给你送了呢!”
契约里有规定,掌柜的若不要鱼,要在前一日送货的时候说,同理,他们的鱼卖完或者不再供货也要提前一天说。
说完,也不再停留,径直离开了。
那掌柜的火冒三丈,但狠狠心也没能说出不要他们的鱼的话。
他虽然抠门,但做生意的眼光还是不错的。那鱼他昨天尝过,味道确实好,他今天已经打算大赚一笔了。
最后一组到齐,众人都松了一口气,难掩兴奋地赶车回村。
可不敢在城里多耽搁,还要捞足明日需送的鱼呢!
路上林大牛讲了那饭馆掌柜想要拖欠鱼钱的事,大家听得义愤填膺,纷纷表达对那掌柜的不满和对林大牛硬气要回钱的肯定赞扬。
林大牛得意地说:“这有什么,二郎君都和我们说了要怎么对付这种人,我要是要不回来钱,哪还有脸见你们和二郎君!”
于是大家又开始吹起林二郎的神机妙算,热情得林二郎都有些不好意思。
夸完林二郎,林大牛突然重重哼一声,说道:“二郎君,明日我们小组还给这家送货,料那掌柜的不敢再拖欠鱼钱。”
他怕其他人去了那掌柜的又故技重施。
按照林二郎的想法,几个小组应该轮换着送货,一来都认认各家饭馆的路,明年无需他组织村民们自己也能找上门,二来也是要做到相对公平。
但林大牛说的也没错,那掌柜的知道林大牛不好糊弄,明日若换了其他人,可就不一定了。
“这样一来,大牛叔可要多走一段路了。”林二郎说道。
林大牛无所谓地说道:“多走几步路怕什么!二郎君放心,咱们都是一个村的,我不跟大家伙计较这点儿!”
和林大牛一个小组的几人也附和地说他们愿意多送几家。
林二郎见状也就同意了。
第一天送鱼还算顺利,林二郎却没有完全放下心。具体如何还要看明日各家饭馆的反馈。
是销量火爆还是无人问津。
第二日林二郎依旧跟着去了,还是去的聚庆楼。
聚庆楼要的量最大,来吃饭的有钱人最多,后厨师傅手艺也最佳,若是稻花鱼在这里都没多少人吃,其他饭馆也会非常惨淡。
还没走到聚庆楼后门,几个伙计就迎了上来,看到他们积极帮忙赶车卸鱼。
看他们如此反应,林二郎便知昨日销量不差。
果然,聚庆楼东家找到林二郎,明日要多加八十斤。
林二郎应下,同时也说明这鱼数量有限,要得越多就越快卖完,恐怕撑不了多少时日。
提起这个,聚庆楼东家颇为幽怨地看了一眼林二郎。
这鱼若是专供聚庆楼,他定然每日限量出售,也好多卖些时日。
但童山县几乎所有叫得上名号的馆子都上了稻花鱼,就不适合搞限量这一招数了,更应该趁着火热多卖些。
林二郎怎么不知他的想法,心里冷笑,稻花鱼一年比一年多是必然的,今年可以只供聚庆楼,那明年呢?一家饭馆消耗不掉,还是要开辟新的销路。
不如今年就直接让全童山县都知道有稻花鱼的存在,尝过的人越多越好,为以后打好基础。
聚庆楼东家是看昨日卖得好才想着将之垄断下来,前日来送鱼的时候,他可是丝毫都未曾遮掩还要去别家的想法,直到离开聚庆楼,对方也没提出这鱼要专供他家啊!
还是觉得风险太大,想要谨慎行事罢了。
如今反悔也无用,他家卖得好,其他家估摸着也不遑多让。
就是不知道别家会追加多少。
依旧是在城门口集合,每一组都带来了追加订单的消息,林二郎粗略一算,足足多了近二百斤。
对此,村民们当然是高兴的。
能早一日把鱼卖完,心里就早踏实一分。
如此过了十日,林家湾养鱼人家的鱼全部捞空。
这还没结束,林家还有两千斤在田里,还能再卖上两三日。
林二郎本着以村民为先的想法,将自家排在了最后,当初编小组时就没有将自家算在内。
管着农田的福顺安排人手捞鱼,殊不知那些将鱼卖出去的人家纷纷来帮忙。
林二郎听闻后赶来,看大家干得热火朝天,就由着他们去了。
这是朴实的村民表达感谢的方式,他们知道感恩并能够付诸行动,林家也没必要推辞。
林二郎本打算村民的鱼卖完就给他们算账结钱的,看这样子想想还是等自家的也卖完再说。
终于到了分钱的时候。
村里林氏祠堂前的空地上,养了鱼的村民们翘首以盼,目光落在前头装铜钱的筐上移都移不开。
林二郎搬来一套桌椅,账本笔墨全数到位,深吸一口气让大家排队领钱。
小组长们可以带领大家捞鱼,分派着干活,但发钱这事不简单,需要算清楚具体账目,林二郎怕他们算不明白,还是他带着家里的管事来做吧。
童山县今年普通鱼的价格在八文钱一斤,鲈鱼鳙鱼这类鱼贵且少,二十文一斤。
结合童山县的消费能力,他们的稻花鱼最后定了十六文一斤的价格。
但量大的会相应减上一两文,最后算下来平均每斤十五文。
一亩地一百斤鱼,便是一贯半,对农人来说是一笔不少的收入。
林二郎从家里叫了两个管事帮忙数钱发钱,他则是算好每家的钱数并做好发放记录。
在开始之前,族长上前代表大家传达了他们的心意。
不能让林二郎白忙一场,他们要给他五贯钱当做报酬。
林二郎惊讶极了。
他从没想过做这件事还能拿到钱,对他来说能够主导此事,从中获取办实事的经验就已经是最大的收获了。
五贯钱,五千文,合三亩多稻花鱼的收益,就算将林家的那两千斤算进去相当于一亩给他六十多文的报酬,是不是有点多了。
而且他也就忙了十几天,一文本钱没出,就能拿这么多,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林二郎在心里飞速算了一笔账,最终只拿了两贯钱,算作一亩鱼拿二十五文的报酬,还算合理。
这点钱对他不算什么,但这是大家伙的心意,收下能让他们心安,五贯还是太多了。
村民们见他虽只拿了两贯,但终究还是收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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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安稳不少,接下来就等着领钱了。
铜钱一串串的发下去,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人人笑逐颜开,喜气洋洋。
大家心中自有一笔账,这鱼养在稻田里,不用另外开辟鱼塘,平日里伺候水稻顺便照看一二,不用专门去喂食,费不了多少功夫。
唯一投入的是鱼苗,那又有几个钱,一亩地不到二十文钱的投入而已。
和最后赚的钱相比,不值一提。
养了鱼的人家像过年似的,大手一挥纷纷冲到集上割肉打牙祭,那些想要观望一两年没报名参与的人家悔断了肠。
少不得会有说酸话的,只是还没如何就被怼回去了。
这些人不占理,当初怕冒险不敢干,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也就口头上酸几句,被人围攻过也就消停了。
不过没人敢说林家的不是,这些人还存着明年跟着一起养鱼的心思呢,没人敢得罪林家。
稻花鱼的事情今年算是结束了。
有的地里还留了几斤,准备养着过年的时候自家吃抑或走亲戚用。
林家留的那一千斤鱼当然不可能全部自家吃完。
捞出来一部分送到梓州,给詹家和戚家走礼。林安淑和詹开棋去年已经尝过稻花鱼的滋味,今年可眼巴巴等着呢。
鱼一送到就赶忙让后厨做来吃了。
这鱼在路上走了两天,虽然装在有水的大木桶里,尚活着,但还是没那么鲜活,留不了多久,得赶紧吃。
戚家是头一次吃稻花鱼,纷纷惊叹于它的嫩滑口感。
林智给戚阳德写的信里简单说了这鱼是养在稻田里的,不算费时费力,还能为农民增加一份收入。
戚阳德便想到若是将此法普及,农民们岂不是多加一份收入。
只是随即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家家户户都养了鱼,哪里能消耗得了这么多呢?
鱼又不似其他,从林家湾运到梓州城都不算新鲜了,也不能卖到大虞朝各地,只能在本地消耗,到时候鱼价低得农民本钱都收不回来,岂不得不偿失,还是罢了。
戚阳德能想到的林易也能明白。
他当初只是想着试验一番,若是真能成,推广开来农民的日子能好过些。
但今年林家湾近半人家养鱼,还都只养了一两亩,虽然已经销售一空,但若是明年再多起来,童山县势必吃不下这么多。
虽然降价出售也不至于卖不出去,但收益就极少了。
深思熟虑之后,林易掐灭了要将稻田养鱼法推广普及到全县的想法。
虽然有些自私,但他还是决定只教给林家湾村民这个法子。
林易做过官,能看到的当然不仅是这一个村子,对其他村子他也有一些想法。
今年有了较多的红薯种,明年再培育一年,后年就可分发给各个村子种下去。
稻田养鱼因为鱼的保存销售问题不能普及,红薯可没有这个担忧。
红薯耐储存,可做主粮,农民们种了不管是自家吃还是卖出去都好。
当然,若是红薯普及得快,估摸着价格会迅速下去。
林易觉得这样也好,平民也能吃得起,不至于高价到那些世家大族动了心思暗中操控。
而红薯不占用需要精耕细作的良田,对于农民来说不需操太多心打理,算是额外收获的粮食。
谷贱伤农,谷贵又会伤民,红薯正好可以平衡一二。
71. 求真书院
时间匆匆流逝,转眼来到次年八月份,距离林祖母去世已满三年,办过隆重的祭礼后,林易四人正式除服。
这日林智林易两兄弟闲来对弈,林易叹道:“不知不觉回乡已三年,现在想来在长安的日子恍若隔世。”
这三年他过得忙碌又悠然,身体繁忙然而内心却是宁静的。
要不是有将要到来的严氏之祸压在心底,他会更加平静淡然。
林智捻起一子落下,笑道:“你我如今除服,迟迟不去长安谋起复,外人还不知要如何猜测。”
一门两兄弟,纷纷罢官归乡,这在当今是稀罕事。
“管他如何议论,咱们自得其乐也。”林易哈哈笑道:“如今书院人手已不甚紧缺,是时候着手正式开院招生了。”
书院的筹办还算顺利,林易先前派望山亲自去请的黄实也终于是来了。
望山去年就已到长安,多番打听之下找到黄实的住所,呈上林易的书信。
黄实侯官多年未果,每日以采药为生,家里大儿子娶了妻,有了孙子,生计更加艰难,只是心中的抱负和多年夙愿未达成的不甘使他坚持至今,不愿放弃那一丁点的希望。
收到林易的来信,黄实惊讶于竟有人知道他,不仅愿意出高价束脩请他做先生,信里言辞之间流露出的敬佩更让他动容。
但多年的坚持不是那么容易放下的,黄实花了好一段时间才做下决定。
看着刚满两岁却因家贫而营养不良的小孙子,他放下求官的执念,答应了望山随他去千里外的梓州。
此时已是隆冬时节,距离过年没多久了,他便请求待过完年再启程,也让他在居住多年的小院里度过最后一个春节。
望山见他松口,虽然着急回村,但还是耐下心等着,跑到长安成立和林大郎过年去了。
此次离开,兴许直至终老都不会再回长安,黄实的内心五味杂陈,看着逐渐被搬空的屋舍,流下两行清泪,随后闭了闭眼随口吟出一首诗来,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望山回过神来,见黄实一家都已经坐上车,赶紧让车队出发,往梓州方向奔去。
心里暗叹不愧是主家不惜花费大笔路费和束脩也要请来的先生,随口吟出的诗连他这个半吊子都能品上半天。
到达林家湾时已是初春,草长莺飞,村里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林家隆重接待了黄实一家人,晚上林智林易和黄实三个人促膝长谈,越聊越投机,俱言相见恨晚,竟秉烛夜谈至天明才睡下。
黄实到得早,书院还有半年才开,他仿佛已经进入了教书先生的角色,和林智一起为林二郎他们上课,见任先生带两个教舍,还经常替他看着顾不上的那间。
林易在信中承诺过,只要他来,书院开课之前也会给他发束脩。
黄实实在是囊中羞涩,便厚着脸皮收了一半。
有了收入,林家湾又没有多少需要花钱的地方,吃喝一应由林家供应,安定下来后不好意思白吃白喝自己买菜开火,向村人们买菜蔬也花不了几个钱,妻子和大儿媳还在学着织缎,很快能够上手织出成品拿到银钱。
孩子们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红润起来,小孙子能跑能跳,不再是一副病殃殃的样子,生活没有什么不顺心的地方,黄实本人也越发精神起来。
除了他,其余几个先生也已谈妥,他们大都是剑南道人士,尤以梓州最多,又不像黄实一样穷到揭不开锅的地步,就都等到书院开学再来也不迟。
林智斟酌再三,为书院取名“求真”。
求真书院开办的消息一放出去,梓州以及附近几个州府的学子都听到风声。
刚建成的书院,自然没什么名声可言。
但现今学风日盛,读书人的数量也多了起来,而地方官学一年只招那么些人,剩下的只能去为数不多的私学。
可剑南道的私学还不算兴盛,多的是蒙童学堂,像这种可以直接教导科举知识的书院极少,因此每一家书院刚开就会有不少人来求学。
再加上大家一打听,求真书院的两位创办人原来是朝中做过官的,院长林智几年前还是国子监太学博士,素有雅名,此外再一看书院已经定下的几位先生,也都是学识颇丰、拥有多年教学经验的大儒,师资力量非常雄厚,那些还未找到合适书院的学子纷纷心动。
因此不过一月时间,来报名的人数比林智预想的要多出许多。
林智对学生也是有要求的,原本就打算即便报名人数少他也要对学生进行考教,那些读了几年书却还胸无点墨的拒绝入院。
虽是抱着广纳天下学子,教导圣贤之道的想法,但那不服教之人收来也不过是多浪费心力。
有读书的条件,却不上进,白白浪费天赋和资源,收来作甚?
他原先在太学做博士,最为心痛的就是那些勋贵子弟进来除了皇家之外的至高学府却每日不思进取,招猫逗狗。
林智打算今年将通过考察的学子尽数招收,按照他们现有的程度分为甲乙丙丁四个班,以后每年招收人数固定在八十人左右。
书院一开,林智就要常住书院里了,索性家里的事大都由林易管着,他只要专心做好书院这一件事即可。
同时,家里林二郎几个也要随他去书院,只有休沐才能回来。
因为书院建在山中,就算是距离最近的林家湾,坐马车也要走上两个时辰,所以采用封闭式管理。
所有的学生都要住在宿舍里,平日不允许出书院大门,休沐日前一天只上午有课,下午可自行归家。
书院初入学学子年龄规定在十二至十八岁,最多学满九年。当然,若是进度快的,要提前毕业也可以通过先生的考试来达成。
学院的许多制度林智都参考了国子监和各州府学的,化用一下即可,减轻不少工作量。
十月份求真学院正式开学,林智和林易带着几个郎君一走,家里一下子少了六个人,就剩下吴月皎、周佩宁和林安澜三人,冷清不少。
平日里大家虽是各忙各的,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但吃饭以及闲暇时还是会聚在一起。
其余时间还罢,林安澜不是真正的六岁小孩,不是必须别人陪着才可以,但吃饭的时候真是太冷清了。
现在家里就三个主子,她们也就在一块吃,但哪有人多的时候吃得香呢?
尤其是吃饭最香的林五郎不在,林安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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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他坐在对面下饭,饭量都小了不少。
林安澜叹口气问道:“我以后可以去书院读书吗?”
吴月皎和周佩宁也在努力适应。原来几个小子在家,她们还嫌闹腾,现在一走又开始不习惯这种冷清了。
周佩宁闻言故作伤心状:“澜娘也想抛下我和你伯母吗?”
吴月皎也用忧伤的目光看向林安澜。
林安澜心虚之下缩缩脖子,随即灵光一闪直起腰杆道:“要是我也能去书院读书,娘和大伯母也可以一起去啊!到时候咱们一家人不就团圆了?”
吴月皎先是一怔,又是眼前一亮,思考起这样做的可能性。
还真有点心动。
书院占地面积大,除了上课的教舍和学生的宿舍,还建了许多专门供先生极其家眷居住的小院子。她们若是去了,也不怕没地方住。
而且,有的话当着孩子面不好说。
孩子爹走这几天,她还真有些想念。
两人自成亲后就没分开过太久,以往林智做官时虽然忙碌,但也是白天不在,晚上还是回家住的。
现在一走就是八天,要到休沐日才能回来,也不知道能不能照顾好自己,跟去的下人伺候得是否周到。
两人成亲这么多年,现在外孙子都有了,平日里也偶有厌烦的时候,但真的分开几天,还是想的。
周佩宁就劝她:“大嫂,我和澜娘倒罢了,你还是去书院住吧,也好看顾几个孩子。大伯和孩子他爹总归不够心细,生活方面怕是照料不到那么多。”
吴月皎内心想去又有些犹豫,问她道:“那你和澜娘呢?”
周佩宁无所谓道:“家里总不能一个人都没有,我和澜娘就在家看家,也好照应织缎坊,免得出什么岔子不能及时处理。澜娘她爹说过,也就这段时间常住书院,以后一旬也就去那么三四天上几堂课,当天就能回来。”
她倒还好,以往林易也总是离开几天去瓷山办事,她早就习惯了。现在也就是家里突然少那么多人不太适应,过段时间就好了。
而且她看得很开,孩子长大总是会离开父母,除了奔自己的前程,还会成立自己的小家,她总不能一直将孩子拘在身边。
再说,现在不还有个女儿陪着呢嘛!
吴月皎已经被说动了八分,只面上还有些纠结。
周佩宁玩笑道:“怎么?舍不得我啊!你又不是去教书的,想我了随时回来看我呗。这是你家,这里和书院你想住哪住哪,谁也不拦你。”
吴月皎被她逗笑,说道:“别说,咱俩天天在一处,我要是去了还真舍不得你。”
“得了,都这么说了,你在大伯和我中间选一个吧!我看看在你心里是我重要还是大伯重要!”周佩宁促狭到。
吴月皎嗔她一眼,还有孩子在呢,多不好意思啊!
最终吴月皎还是去了,留下周佩宁和林安澜两个站在大门口目送她,好似两个被负心汉抛弃的母女。
林安澜:所以,我以后到底能不能去书院读书啊?!
不是她想追着家里男人跑,而是在村里学堂的这两年,她觉得自己已经再学下去也没多少进益,该学些高深的了!
72. 第一
最终林安澜也没追问下去,即便是面对休沐回来的林智林易也没再提这件事。
她想了想,决定还是在学堂里再待上一两年。
娘说得对,这个家里不能一个人都没有,家里的一应事务要有人管,还有织缎坊需要照看,离不得人。
她若是也去了书院,家里就剩娘和时不时要外出的爹,也太过孤单寂寞了。
考虑到自己现在的年纪,就算是村里学堂的学生都普遍比她大,跑到都是十几岁少年的书院里,太惹眼了。
另外,现在村里的学堂女孩的数量也渐渐多了起来。
原本加上她和任先生的外孙女薛善怡,只有六个女学生,去年夏天新增了一个,过完年又多了三个,达到了可观的两位数。
说起原因,当然是和村里人现在生活更好了有莫大的关联。
不只是女生的数量增加了,男生也多加了十几个。
按照这个比例来说,女生还是很少。
但能多一个就算是进步,林安澜对此很欣慰。
从织缎坊能赚钱开始,吴月皎和周佩宁就在年终为女孩们设立了奖品。
春节放假前学堂会有一场考试,依据考试的成绩排名,女孩中的前六名都能得到一份丰厚的奖品,如果在全班所有人的排名下能获得前十名,还有额外的奖品。
第一年因为只有六名女生,所以人人都拿到了一份奖品回家。
二斤羊肉,一匹细麻布,两双棉鞋,四包县城里才能买得到的糕点。
这些东西农家人都能用得上,而肉和糕点更是平日里不常吃到的,还真有眼皮子浅的因为这几样东西就把闺女送到学堂里来了。
能考到全班前十名的奖品更是珍贵,半斤红糖,半匹生绢。
红糖虽精贵,也有那心疼女儿媳妇的人家也会在她们生产的时候买上一点,可生绢实在不是农家人能穿的料子,干活容易划破,还不好补。
学堂分了大小班,那些学了几年的在另一个班级,小班这里人最多,但大家的水平都差不多,只除了林安澜这个用成年人芯子作弊的。
林安澜无疑是第一名,当奖品发到她手上的时候还颇为不好意思。
问心有愧啊!
但她也不能说不要,因为没有理由。
让女孩拿了第一名,男孩们有点抬不起头,但接受还算良好,因为林安澜是林家的孩子,他们觉得她聪明读书好是正常的。
但前十名里除了林安澜还有两个女生就极大的刺激了他们。
大家都是同龄人,从小一起长大的,但在家里的地位可差多了。从小被潜移默化灌输女孩是草男孩是宝的观念,男孩们打心眼里觉得自己比女孩强百倍的。
可就是他们看不上的女孩竟然也比班里大多数男孩考得好,他们不能接受。
林安桃这次非常争气得考了第三名,排在她前面的男生还是任先生的外孙子薛善和。
在林安桃看来,她虽然没有拿第一,但是赢过了村里所有的男孩就是最大的胜利,足以吐气扬眉。
下学后林安桃站在座位前,她的堂兄弟和亲哥哥围过来,羡慕地看着桌子上堆满的东西。
“桃丫,我帮你拿。”林安桃的哥哥只比她大一岁,两人经常一言不合就吵架打架,伸出手说道。
林安桃制止住他,生气道:“我说了多少遍了,我叫林安桃,别再喊我桃丫了!”
哼,这个哥哥,就会专门和她作对。
二堂哥开口道:“好,安桃,这么多东西你拿不完,我们帮你拿。”
林安桃仰起头道:“那你们可小心些,别弄脏了。”
几个哥哥答应下来,分着帮她拿了。
那边得了第八名同样一大堆东西的赵芝则和她哥哥分着拿完东西,见状朝她笑笑。
课间林安桃和她说过,凭这些奖品,她今天就能成为家里的小霸王。
林安桃空着手走在前面,几个哥哥拿着她得到的奖品跟在后面,从另一间教舍出来的大堂哥见状问起来。
林安桃得意仰头却不说话,几个哥哥七嘴八舌地解释道是妹妹得的奖品,除了女生都有的外还得了全班第三名的奖品。
大堂哥自然很惊讶,林安桃颇为傲娇地回了家。
家里人都在,林安桃如愿以偿得看到了所有人惊异的神情,爷爷和大伯母还对她夸了又夸。
族长觉得林安桃是真的不错。
大孙子不算在内,他多上了几年学,进度不一样,小孙女在上学的几个孩子里年纪最小,却力压所有哥哥,足以证明孙女不比孙子差。
紧接着族长就有些惋惜了,这要是个孙子多好啊!孙女又不能考学做官,就算读了几本书以后能嫁个好人家,终究不如自家能得的好处多啊!
当然,这只是族长的内心活动,并没有表露出来。
让林安桃惊讶的是,她娘竟然转性子了一般,虽然没直接夸她,但做的事比夸她还要不可思议。
她拿回来的那半匹生绢,她娘竟然小心翼翼地提出要为她裁一身衣服。
这些东西虽然是她的奖品,但到了家里就是全家的,向来是由爷爷奶奶分配。
那两双棉鞋是她的尺寸,别人穿不了,只能归她,但其它的她本以为也就吃的能进她的肚子,顶多用麻布给她做身衣服。至于生绢,当然是直接卖掉换钱啊!
所以她娘这么说的时候,林安桃的嘴巴不受控制地张成了圆形。
她娘这是什么情况?被附身了吗?起初还不乐意她去读书呢,后来主动给她缝书包、给零花钱就不说了,现在竟然要把这好料子给她做衣服!
林安桃奶奶还有些不乐意,这么好的料子就算不卖钱也应该给大孙子做衣服,现在大孙子是正儿八经的读书人了,也应该有身体面的衣服。
但族长想了想就同意了。
这料子是浅青色的,林安桃和大孙子都能穿,料子也够,就一人做一身。
林安桃丝毫不心疼被分给大堂哥的那点料子,反正她就能用那么多,剩下的也到不了她身上。
何况大堂哥对她还算不错,她就不计较了。
林安桃不在意,大堂哥就有些复杂了。
没想到,他头一回穿这么好的料子,是沾了堂妹的光。
若说林安桃的娘李氏为何从最开始的不愿意让她去学堂,到现在的转变,还是和织缎坊有关。
李氏和妯娌以及两人的婆母是织缎坊最早一批的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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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在织缎坊做工,风吹不着雨淋不着,还有专门的小炉子烧水喝,比在家里强多了。
一群女人坐在一起干活,嘴巴也不闲着,东家长西家短的聊八卦。
一次被周佩宁听到她们在说村里某家的不是,觉得这样下去影响不好,还容易分神出错,想要直接立个规矩禁止她们谈天。
吴月皎也同意这样做,只是随即又想了个主意。
她们正为学堂里女学生数量太少而发愁,这或许是个好机会。
爱说话是吧,那就趁歇息喝水的时候说。
吴月皎派了个能说会道的婆子,在大家中途休息的时候讲几个故事,内容是女人们都爱的家长里短。
村妇们没见过多少世面,对婆子讲的故事很感兴趣,听完就讨论起来,这时候婆子再适时引导,潜移默化地就将女子读书好处多多的观念植入到众人的脑子里。
李氏听了故事,见大户人家都这么做,也有心效仿,心里就不太排斥小女儿读书了。
再加上李氏的妯娌林安桃的大伯母汪氏极为赞成家里女孩读书,也时不时和她说要让林安桃好好读书的话,她的观念悄然转变。
汪氏算是远嫁来的,娘家在另一个县下面的村子。汪氏能干,名声传得远,被发愁大儿子婚事的族长机缘巧合之下听说了,多番打听之下决定向汪家求亲。
族长家里条件不差,汪氏也觉得族长大儿子不错,这门婚事也就成了。
因为自己比家里兄弟聪明能干,汪氏从不觉得女子就比不上男人。
村子里办学堂还收女孩的消息传到她耳朵里,她先是高兴,后来就是郁闷。
她唯一的闺女怎么就没赶上好时候,这学堂要是早两年办成,她说什么也要把闺女送进去识几个字。
对有机会还不乐意让两个闺女去的李氏,汪氏是恨铁不成钢,但那不是她的亲闺女,她说了也不算,好在林安桃主意正,非要去读书,这才算是好受些。
包括表妹家,原本没想到要送赵芝去学堂的,也是她劝说之下改变了主意。
总之,织缎坊在学堂入学女孩人数上作用很大。
一是改善村民经济条件,让他们有余力供孩子读书;二则是改变大家的观念,让他们不再觉得供女孩读书是无用功。
学堂里男孩们眼馋女孩有奖品可以拿,林易便也设立了奖项。
年尾的考试前八名便有奖品,不分男女。
此奖项一出,男孩的压力就更大了,以往奖品只有女孩有,不管考得好不好他们都没东西,但现在不一样,若是不拿点奖品回家,少不了一顿数落。
而且,去年的前八名女孩就占了三个,今年若是还让她们占三个,男人的脸面要放在哪里?
于是,学堂里的氛围陡然紧张起来,任先生明显感觉到学生们上课更加认真了,不由暗叹,奖励制度确实好用啊!
男生们努力,女生也不遑多让。
珍惜来之不易学习机会的她们本就是学堂里最用功的一批人,见平日里懒散的男生都开始认真了,更是比往常更加用心。
对此,已经放平心态的林安澜毫无节操地表示,认真学吧孩子们,但你们只能勇夺第二,因为第一的宝座还是我的。
73. 话本和下棋
年底上完学堂最后一堂课,连续三年得了第一名奖品的林安澜将带回来的东西一部分放到房间里的柜子里,把糕点这些吃的东西拿给莲心送去厨房。
次日不用早起上学,而林安澜依旧是特定的时间从书斋里出来,洗漱过后到正房找周佩宁请安。
求真书院还未放假,家里只有她和周佩宁两个人,就连书院上了正轨后只偶尔白天上堂课晚上回家的林易也因为年终事繁而宿在了书院。
家里冷清,林安澜便尽可能在空闲时间去陪周佩宁,两人也并不一直一起说话,往往是周佩宁看账本处理杂事,林安澜自己看书或者摆弄小玩意儿。
母女两个用过饭,林安澜拿出一本书来看。
是从静心书斋里拿出来的书,按照大虞朝惯常用的字体和排版打印,所以林安澜可以光明正大拿出来看不怕被人怀疑。
一本武侠志怪小说,林安澜看得津津有味,精彩处若非顾忌旁边有人还想学着比划两招。
年底家里各项事务也多起来,周佩宁刚算好一笔账,扭脸就见林安澜看得眉飞色舞,表情丰富,明显不是在看正经书。
话本嘛,她知道,以前也爱偷偷看。
周佩宁皱皱眉,其它的也就罢了,就怕是那等不得志的书生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而编的穷书生与大家小姐的爱情话本。
这种书她以前也看过,只觉得可笑。
不是她看不起穷书生,而是这类书把大家小姐写得太蠢笨了些。
这种书的套路都是一个样,养在深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机缘巧合之下与陌生男人只见一面就芳心暗许,非卿不嫁,甚至不惜与父母家人决裂也要与之私奔。
真正的大家小姐,是不会困于一方小院子的,一年到头不说几十次的出门聚宴,平日里想去街上逛逛父母都不会多加阻拦,更是见过不少亲朋好友家的适龄男子。
屡考不中的书生,到底是有什么魅力,能比得过世家大族精心培养的子弟?
不过是落魄文人的幻想罢了。
想到这,周佩宁朝林安澜伸出手道:“澜娘,你看什么呢?拿来让娘看看。”
林安澜正在看到精彩的打斗章节,之后一些秘密就要揭开,听到她问,只稍稍抬头说道:“没什么,话本而已。”
周佩宁见她眼睛一下都不舍得离开书页,蹙眉起身走过来,直接将书抽走。
猝不及防被拿走书,林安澜终于看向周佩宁:“娘,怎么了?”
周佩宁先看了下封面,随即一愣,《明月刀剑录》?这也不像她想的那种话本啊,更像是记录刀兵武器的。
“咳咳,这书哪来的?”说着,周佩宁随便翻了几页,见内里有对话情节,也不是介绍武器的书。
她就说嘛,这种书怎么可能流传在外随便被买到?
“在县城里的书坊买的。”林安澜说道。
被女儿无辜的眼神看着,周佩宁下意识避免对视,“小孩子家家的少看话本。”
说着,就把书拿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看去了。
她刚随便翻看的那段,成功勾起了她的兴趣,虽不知上文是什么,但她莫明就想看下去。
周佩宁不怎么爱看书,因为觉得晦涩难懂,就算话本子也是咬文嚼字的,看得眼疼心累,久而久之就不爱看了。
但这本书不一样,用词浅显易懂,她看过不用多想就能明白意思。
林安澜瘪瘪嘴,分明是娘想看。
正在兴头上呢,被打断的感觉非常不爽。
但她也没办法,谁让对方是她娘亲呢?也只好屈服。
林安澜一时半会儿也不想看其它书,便翻出周佩宁房里的围棋来玩。
林安澜前世没学过围棋,只知道基本规则,来了这里林易闲暇时会教她几招。
林安澜从书斋里找到几本棋谱打印出来自学,但现在的水平还算不上入门。
对着棋谱琢磨了一会儿,林安澜觉得自己或许在这上面没有天分。
见周佩宁沉迷于那本武侠小说,看书的表情和她之前如出一辙,再看看天色,距离午饭还有一段时间。
拨弄了几下棋子,林安澜灵机一动,叫来莲心。
嘿嘿,围棋学不明白,可以下五子棋啊!
莲心不懂下棋,但小主人讲解的五子棋规则好似也很简单,反正她的主要任务就是照顾林安澜,既然主子有要求,那就陪着玩呗。
五子棋下起来很快,尤其是在莲心刚接触的情况下。
林安澜一连赢了三局,莲心却好似摸到了门路,第四局僵持得更久,最后还是林安澜赢了。
莲心颇觉可惜,怎么就没看到那里已经连了四子。
见莲心水平已经上来,林安澜兴致起来,开始第五局。
两人下棋没有什么章法,也不讲究提前摆阵,都遵循着五子棋的基本原则,努力连成五子的同时阻拦对方。
简言之,走一步看一步。
下到午饭时间,林安澜和莲心各有输赢,但统计下来还是林安澜赢得多。
收好棋盘准备吃饭,却见周佩宁还在看,丝毫没有要动的意思。
林安澜无奈,上前将书抽走,大声道:“娘,该用饭了!”
周佩宁如梦初醒,反应过来后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林安澜手中的书。
林安澜将书放到桌子上,说道:“娘可别说看书看得不想吃饭了!”
周佩宁讪笑:“那不会,走,去吃饭。”
好歹是坐到了饭桌前,但吃饭的速度比往常快了不止一倍,林安澜怀疑饭菜进了嘴里没嚼碎就被咽了下去。
“娘,你慢点吃。书就在那,没人和你抢。”林安澜劝道,她实在是怕周佩宁噎到。
周佩宁放慢速度,漫不经心地点头附和,随之想起这书好像还是她从女儿手里抢来的,结果自己看入了迷。
思及此,周佩宁猛咳几声,把林安澜和一旁伺候的周妈妈吓了一跳,赶忙凑过去拍背递水。
好不容易顺了气,周佩宁终于专心吃饭了。
林安澜惆怅望天,感觉自己更像娘怎么办!
吃完饭照例午休一会儿,补足精神的林安澜来到正房,却见周佩宁依旧是上午的姿势在看书,不由问道:“娘,你不会没有午睡吧!”
“啊?我不困。”周佩宁极为敷衍得回了一句。
再看看一脸无奈的周妈妈,林安澜便知道肯定是周妈妈劝她没劝动。
林安澜叹口气,当妈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娘,这样不行。你和爹还教导我和哥哥们不管多喜欢一样东西都不能耽误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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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睡觉,可你却不遵守。”
林安澜将周佩宁捧着的书合上,一脸严肃地说道。
周佩宁回过神,见女儿这个样子,心虚之余觉得她可爱极了,没忍住捏了捏她的脸。
林安澜生气跺脚:“娘,你听到了没有啊!”
“听到了听到了!”周佩宁赶忙说:“我原本打算午睡的,可一时之间也睡不着,就想先看会儿书,谁知道一下子就到这个时间了。”
说来她的自制力以往还行,谁知道被一本话本子迷成了这样。
不过这书写得可真好,江湖儿女快意恩仇,还带些神神鬼鬼的,增添了不少神秘感,读之酣畅淋漓,恨不得自己也去那书中世界闯荡一番。
林安澜说道:“吃饭睡觉的时候我把书拿回我的房间,吃完了饭,睡完了觉再给你看。”
“不行,你要是不睡觉去看怎么办?”周佩宁否决道,她可没忘了林安澜先前一样看得入迷。
其实这方面纯属周佩宁多虑,林安澜前世还会熬夜看小说,但现在早已经不这样了。
她完全可以在书斋里睡饱了精神满满地看书,与外界两倍的时间差让她的时间非常充足。
但这又没法解释,林安澜眼睛一转想到一个好主意:“那便找个盒子将书锁起来,盒子放娘这里,我把钥匙带走。”
周佩宁一听,这样确实可以防止双方偷看书,只好答应了。
林安澜在心里偷笑。
她才不用看外面的这本书呢,静心书斋里有一本,原版精装,还是简体带标点的,段落分明,看起来比打印出来舒适多了。
若不是想在外面也能光明正大看书斋里的书,她才不费这个事儿扫描打印呢!
先前提到周佩宁有许多事务要处理,这本书严重影响了她办正事,百般不舍之下只好把书先给林安澜看,她则快速处理事情,好早点接着看后面的发展。
于是不过一天,这书又回到了林安澜的手里。
五子棋下腻了的林安澜又开始美滋滋看书,小日子过得惬意极了。
申时末,周佩宁将今日的事情处理完,夺回看书权,还没看上几页,外面突然喧哗起来,正要打发人出去看情况,就有下人在门口禀报,林大郎回来了。
这下子,什么书啊五子棋的,都被周佩宁和林安澜抛之脑后,出门迎接两年半未见的林大郎。
林大郎前段时间寄信回家说已经得了博士和司业的许可,明年可出国子监去游学一至两年。
他考虑许久未曾回家,今年早点出发还能赶得及过年,便提前收拾了东西赶回来,在家过完春节就出发去江南一带游学。
林家人知道林大郎要回来,但预估的时间是在书院放假之后,没想到林大郎回来得这么快。
周佩宁和林安澜出门迎接,东院的大门已经打开,便和林大郎一起进了东院正厅。
林大郎一路风尘仆仆,精神状态却还不错,笑着解释这一路极为顺利,长安虽冷却未下雪,路上非常好走,后来转得两段水路都是他刚到就有要出发的船只,是以未曾耽搁,才会这么快到家。
周佩宁放下心,连说顺利就好。
见周佩宁要派人去书院报信,有心想去看看,便吩咐报信的人告知大家明日他要去书院一趟,家里人不必赶着回来。
74. 书院见闻
翌日一大早,林大郎和周佩宁林安澜三人简单吃过早饭便坐上车出发去书院。
算上今天,书院还有三天放假,他们这趟可以和家里其余人一起回来。
去往书院的路与以往大不相同,都是新修的石子路,宽阔平坦,马车跑起来也不会太过颠簸。
接近书院的那段路则用了青石板来修,除了书院的人鲜少有人会走这里,因而到现在还没什么损伤,看起来可以使用很久。
求真书院的院门就设立在原先的寺庙山门处,门口搭了一处小棚子,日夜都有人守着。
虽处于没有人烟的山中,但师生的安全至关重要,学院里有专门的巡逻队。
因为周佩宁和林安澜来过书院,守门的人认识她们,因此不用往里通传便把三人放进去了。
书院占地面积大,大门和宿舍以及先生们居住的小院子距离有些远,因而是允许马车进入的,但只能走特定的路线,不能经过教舍,以免打扰学生们上课。
进入大门不久,首先看到的是一大片空地,最前方的中间屹立着三米高的孔圣人石像。
马车从一旁的路上走过,林大郎没有立马下车,心里已经打算好稍后来拜。
空地的后面便是三排教舍,马车不能往那边走,所以拐了一个弯后直接朝着先生们的住处而去。
书院目前只有一百二十名学生,加上先生及其家眷还有各处的杂工,也不到两百人。
这么大的书院只有这么点人,尤其是在上课时间,到处都很寂静,只能听到时不时响起的鸟叫声。
书院的花草树木很多,现下是冬天还显不出来,待到春夏时节,处处是美景。
拐了几个弯,终于到了先生们的住处。
这里已经接近山顶处,分布着十几座小院。每个院子都不大,三间正房,左右各一间厢房,沿着厢房还建有厨房和杂物房。
林智的这座院子,一间正房做正厅兼饭堂,一间作为书房,林智和吴月皎夫妻住一间,林易一个人也不单独占一座院子,住在左厢房,右厢房则给带来的下人住,哪间房都不空着。
至于林二郎四个人,林智和林易要求他们和其余学生一样住在宿舍,平日吃饭也在饭堂吃,丝毫没有特殊待遇。
吴月皎早就等着他们过来了,听到声响急忙出门来迎。
吴月皎也两年半未见林大郎,自然是担忧想念的。如今见人好端端站在面前,发自内心的欢喜。
林智在上课,林易也有事要忙,都不在,不过距离中午也没多久了,不多时就该回来吃饭了。
四人到正厅坐下喝茶说话,吴月皎看看时辰,吩咐下人去饭堂买饭。
待人走后,吴月皎解释道:“书院饭堂厨子做的菜味道尚可,我平日也常让人去买回来吃,你们今日也尝尝。晚上我们做炙肉吃,咱们书院自己养的羊和鸡鸭,可嫩了。”
书院偏僻,距离最近的村落就是林家湾,要下山采买一次不容易,米面这些可以一次多买些存放,但菜蔬肉类必须要新鲜的才好,林易便让人在书院外面不远处开辟了菜田,圈了块地养羊和鸡鸭鹅。
他还计划着养猪,但是目前人手不够,忙不过来,便暂时搁置了,让徐家村的屠夫每日早早送肉上山。
小院里有厨房,但带来的下人有限,望湖跟着林易,住在厢房外间,常伴林智左右的是福全,娶了吴月皎的贴身丫鬟,她们两口子正好住在右厢房。
但三个下人都不怎么会下厨,平日也就伺候主子,做些杂活儿。吴月皎本还想带个会做饭的下人来,但一来是住不下,再多加人就要住到其它院子里,二来是她发现饭堂的味道也不错,便没再叫人过来,绝大多数都是从饭堂打饭回来吃。
周佩宁点头道:“那感情好,我们带了些食材上来,还捞了鱼正好晚上一起做了吃。我想想,今日吃炙肉,明日吃锅子,后日回家,正好消耗完。”
中午林智和林易回来,后面跟了一连串的人,原是林二郎四个听说大哥回来了,都跟着过来,派跟着的下人去打饭拿到小院这里吃。
一家子聚齐,自然是热闹非凡,小小的厅堂被挤得满满当当,差点儿要坐不下。
林智被吵得头疼,板着脸让四人赶紧吃完回宿舍去午睡。
赶走四个小的,厅堂一下子就宽敞许多,余下的几人纷纷舒出一口气。
周佩宁笑道:“平日不见他们还总想,见了面还没一刻钟就觉得吵。”
吴月皎按按太阳穴,说道:“谁说不是呢!好在他们不在这住,不然我真是撑不了多久就要回村。”
林安澜吃完碗里的饭,拿出帕子来擦擦嘴,说道:“我吃饱了。大伯母,我们住哪里呀?”
以往她和周佩宁来,都是住林易的房间,带来的下人再去空置的院子随便收拾下凑合一晚上,但现在林大郎的住宿是个问题。
“昨晚接到信儿我就让人把旁边的院子收拾出来了,被褥也晒了两床,你和你爹娘住那里,大郎就睡左厢房。”吴月皎早已安排妥当。
不是她想和儿子住一个院子,而是明年就要及冠的林大郎和周佩宁母女俩单独住一起显然不合适。
如今这样安排正好。
林易对于暂时搬几晚上家没什么意见,反正这里于他而言只是个睡觉休息的地方,相比之下还是和自己媳妇一起睡更好。
吃过午饭在周围略走了走消食,便各回房间午睡去了。
下午林大郎想在书院里走走,来过几次的林安澜自告奋勇充当他的导游。
从小院出来,林大郎问道:“不知山顶的佛塔如何了?”
若真如他们之前猜测的那样,这佛塔至少有两百年历史,虽然坍塌了一半,但就这么推倒未免可惜。
只是下面建了书院,家里人又没有佛教徒,不知道会不会拆除。
林安澜答道:“爹找工匠来把塌下来的砖石处理了,又加固了一下。只是那里一直被围着,不准学生去。”
“那我们…”林大郎迟疑道。
他想去看看,不止是因为佛塔,还因为那里是最高点,可以俯瞰周围风景,视野极好。
林安澜微微一笑,说道:“咱们肯定可以进去呀!自家人看见瓷窑又没事。我去找爹说一声,拿钥匙开门。”
林大郎明了,之所以将佛塔锁起来不让学生上去,是因为从那里隐约可以看见瓷窑所在。
林安澜便带着林大郎在书院先转了一圈,到林易所在的办公所,拿了钥匙,随后便往山顶走去。
山顶这里时不时也有巡逻的人,看到林大郎第一反应就是上课时间怎么有学生在外面跑。
之后才看到林安澜,结合林大郎和学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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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几个郎君的长相,便能猜测出他的身份。
猜归猜,二人来到山顶,学生们平日里的禁地,林安澜他们常见就不说了,照例还是要问一问林大郎的。
一番问答之后,果然是林家的大郎君,林安澜手里又有山顶的钥匙,他们便不再管了。
林安澜娴熟开了锁,打开大铁门,显然常来这里,整套流程极为熟练。
林安澜说道:“学院对外说这佛塔随时有坍塌的风险,为了学生的安全所以才锁起来的,大哥可不要说漏嘴哦。”
林大郎闻言点头。
从家里寄给他的信里的只言片语就知道他们家的瓷窑有多么赚钱。尤其是今年六月份皇帝千秋节,汉王献上的六只不同样式的寿字红釉瓷瓶得了皇帝喜爱,不仅留汉王一家在长安多住了四个月,还常有嘉赏。
一时之间,他们家瓷窑名声大噪,订单更是接都接不过来。甚至有同窗找他问能不能插队,他家姐姐今年出嫁想要红瓷做陪嫁,但订单都已经排到明年底了。
林大郎对家里的生意只略知一二,从没插过手,此人与他又不甚相熟,因而婉拒了。
财帛动人心,如此大的收益,难保有人打瓷窑的主意。
瓷窑那边林易加派了人手,盖了高墙将主要区域围起来,外人一概不得入内,若要谈生意,就去梓州和成都府的瓷器铺子里谈。
林大郎不太会撒谎,但他知道轻重。
若真有人说起山顶和佛塔,那他就说没去过,敷衍过去便是。
佛塔这里比起原来整洁不少,四周没有散落的砖石,饱经风霜的半截佛塔静静矗立在此处,若是等到日落时分,残阳映照着残塔,不知该是多么孤寂凄凉的壮美景象。
林大郎感慨了一番,林安澜点头道:“大哥你说的太对了。傍晚的时候景象确实很凄美。不过今天没有太阳,希望明天能有吧,不然你就只能看大伯母的画了。”
“我娘的画?那也不错。”林大郎并不失望,一听吴月皎将景象画了下来,倒是想去观摩一二。
林安澜也觉得她画的好,但写意派画作还是和实景有一定出入的。
其实她趁没人注意的时候偷偷拿手机拍过几张照片,但很遗憾,只能自己欣赏喽。
除了山顶的佛塔,林大郎还惦记着山谷里的石榴林。
说起这个,林安澜就来劲了。
她觉得书院这里改造得最好的就是石榴林了。
原本的石榴林遮天蔽日,走在里面阴森森的,令人毛骨悚然。
现在则不一样了,林易找人挖走了许多移栽在书院各处,又对剩下的树修枝剪叶,整个山谷焕然一新。
六月石榴花依旧开得热烈,待到金秋十月,果实成熟,摘下来的果子又大又甜,数量还极多。
就算免费发给学生也还消耗不完,吴月皎便找方子做果子露,期望能存放得久一些。
林安澜拿了一些在静心书斋里泡酒,现在已经能喝了,只是处于未成年状态的她纠结之后还是放下了。
这种能观赏还能结果子的树她最喜欢了。
林大郎被她说的起了兴趣,即便现在石榴树叶子掉光,山谷里光秃秃的他也要去看看。
过完年便要出门远游,再回来也不知能不能赶上石榴花开或者果实累累的时节,还是先一饱眼福吧!
75. 琐事
到石榴林里溜达一圈,回到书院已是半下午。
林大郎和林安澜走到正在上课的教舍旁,停下了脚步,这里很安静,只能听到先生们的讲课声。
林安澜看看教舍前的日晷,这堂课马上就要结束,便先去了林易的办公所还了山顶的钥匙。
林易稍后要给学生们上最后一堂课,见林大郎已经游览完,提议道:“大郎,去课堂上给学生讲一讲国子监的事吧。”
林易的课并不多,经史子集这些课都有专门的先生来教,林智便让林易给学生们上政事课。
没有书本教材,上课的内容便是林易在官场的见闻和做事经验。
求真书院分为甲乙丙丁四个等级班,按照学生的考试水平来分。丁班的学生要一点点往上升,最后到甲班便是要预备毕业了。
现在林二郎在甲班,三郎四郎刚入学在丙班,预计明年可升乙班,林五郎便是在丁班了。
林易的这门课便是专门为甲班的学生准备的,这些学生基础知识已经很扎实,再学个几年便可着手参加地方上的考试成为乡贡,为科举做准备。
对于这些学生来说,最为缺乏的便是对于官场政事的了解,这门课作用还是很大的。
明日便是岁考,虽然书院方开院三月,但岁考必不可少,也能更加准确地了解每个学生的水平。
岁考分为两天进行,后天考完就正式放假,待过完正月十五再开学。
这几天先生们讲课少了,多数都是学生自己复习。
而林易的这门课特殊,复习没什么用,全靠平日的积累。因此林易便想让林大郎为学生们讲下他眼中的国子监。
这项任务非常临时,林大郎有过一瞬的慌乱,之后便镇定下来。
因为过完年便要去游学,到各地的州学府学做交流是主要行程,所以林大郎提前做过一些准备,现在只需要把这些拿出来,在心里组织片刻便能应对。
学生们听说是国子监即将毕业的监生来为他们讲课,都非常期待。
能够考入国子监的,便是半步踏入官场的人,比他们这些苦读数十年还要一步步考到长安的人强了不知多少。
林易介绍完林大郎,便把位置让给他,自己走到教舍最后一排的空座位坐下。
林安澜不知从哪搬来一个小板凳,也坐在后面,还听得津津有味。
离她最近的一个学生在她进来时就注意到她了,好奇之下多看了几眼,林大郎的演讲已经开始,也顾不上问,全神贯注听课去了。
林大郎站在教舍前面,底下二十几个学生齐刷刷看着他,紧张感油然而生。
再看到教舍最后坐着的林易向他投来的鼓励目光,坐在正中间第三排的林二郎眼中的笑意,林大郎深吸一口气。
现在他背着国子监监生的名头站在这里,绝不能露怯丢人。这种场面在以后的游学路上还会有很多,权当这次是预演了。
调节好状态,林大郎缓缓开口,很快进入状态,越讲越流利。
口若悬河讲了小半个时辰,林大郎将准备好的说完,让学生们提问。
学生们问的都是与国子监和科举有关的问题,没什么能难倒他的,一一解答。
甲班学生总共不足二十人,挨个回答过一遍也用不了多少时间,回答完正好下课。
这堂课结束便是晚饭时间,吃完饭学生们可以自由活动,待在教舍读书也好,跑回宿舍睡大觉也没人管,全凭自觉。
学生们都去吃饭,除了林二郎和他们一起慢悠悠走回小院,路上碰到林三郎和林四郎,却没见林五郎的身影。
林四郎说道:“五郎定是一下课就跑得飞快,兴许现在已经坐在烤架边上等我们了。”
回到小院,林五郎果然早一步回来,和林四郎说的一样,守在烤架前盯着上面的羊腿流口水。
今天不是很冷,吴月皎便让人把饭桌搬到院子里吃,实在是屋内狭小,这么多人着实坐不下。
望湖往羊腿上刷完最后一次蜜水,再略烤一会儿就好了。
与羊腿同时烤的还有两只芦花鸡和昨日带来的稻花鱼,此时已经可以上桌。
几人依次净手,找个位置坐下,先喝下一小碗米粥养胃。
林智率先夹起一块鱼肉,众人便也跟着动筷子,鱼肉鲜香,鸡肉外焦里嫩,配上胡椒粉和茱萸的辛香,大家味蕾大开,闻着四散的羊肉香气,更是期待不已。
望湖片下两盘肉端上桌,林智指着其中一盘对林四郎说道:“四郎,把这盘肉和那边的鸡鱼给黄先生端去。”
林四郎放下筷子,领命而去。
黄实已经收了林四郎为徒,精心栽培他,传授毕生的作诗感悟,林四郎受益良多,于诗歌一道进益颇多。
既正儿八经拜了师,就要将之当做自己父亲般侍奉,这不,特意给他留了半只鸡两条鱼和刚烤好的羊肉送去。
黄实家人也不少,但不是所有人都跟来书院,只有大儿子和小儿子在这,大儿子找了份活儿干,小儿子则是读书。
妻子和大儿媳妇在织缎坊做工,带着小女儿和小孙子在村里。
黄实打算攒点钱在林家湾建房子,也不用太大,够一家人住即可。不然一直住在林家总是不好。
他们已经接受林家太多帮助,现在有了能力不说如何报答却也不能一直占便宜。
香喷喷的烤肉下肚,再喝上一杯甜津津的石榴果子露,别说多舒服了。
林智和林易还浅酌几杯,林大郎到了可以喝酒的年纪,也陪着喝了两杯。
低度数的黄酒微微加热,热乎乎得下肚,酒量浅的也不会容易喝醉,只觉身心舒畅。
林安澜吃着烤肉,想到书斋小别墅的冰箱里还有几块上好的雪花牛排,她一直没舍得吃。
这个时代耕牛不允许随意宰杀,牛肉难得,也就去年隔壁徐家村有一户人家的牛老死了,周佩宁闻讯让人去买了些回来给他们吃。
老死的牛肉质已经不嫩了,吃着也就那样。
林安澜思维渐渐发散,按说大虞朝疆域辽阔,各处商路畅通,怎么没人从西域运牦牛来中原呢?
牦牛干不了农活,只能杀来吃肉,那些整日寻欢享乐的权贵应该很愿意花钱买来吃才对,多好的商机啊!
如果一直没人做,那等她长大了,就试着做这个生意,说不定能赚不少钱。
胡思乱想了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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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安澜的胃逐渐被塞满。
遗憾地看着望湖新烤的羊腿和鸡肉,只能暗叹无缘。
次日学院开始考试,但紧张忧虑只属于学子,已经放假了的林安澜不走心地安慰鼓励着林五郎,心里却在想不知道这次考试过后五哥又要如何被大伯惩罚。
晚上吃的锅子,就是现代火锅的简单版,滋味却也很好,对于吃不了辣的人来说和火锅没什么区别。
大虞朝没有辣椒,许多菜色缺了不少滋味。
许久未曾有所动作的林安澜蠢蠢欲动,要不,把辣椒拿出来种?
红薯今年又种了一茬,收获的红薯种足以留到明年给村里各家各户都分一些来种。
林易在林家湾四周寻找野生红薯的动作给了林安澜启发,这次她要把辣椒种在村子四周,甚至于书院这边的山里也可以顺便种上一些。
辣椒不长在她的小院里,她爹就不会怀疑到她的身上了吧!
打定了主意,林安澜着手准备要用到的辣椒种子。
先从干辣椒里取种,在书斋里的菜地里培育小苗,等到合适的时机就栽种到外面。
唯一需要动点脑筋的就是等辣椒长成了要怎么不被怀疑地告诉大家这个要怎么吃。
林安澜暂时没能想出好主意,总不能还让阿金上吧!狗是真的不能吃辣椒啊!
没想法就先不想,反正等辣椒长成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说不定某个瞬间就想到了。
两天时间一晃而过,最后一日的下午求真书院停满了马车,都是来接学生的。
林智作为院长,等学生们都走完了,眼见各处都安排好才动身回家,其余人也只好等他一起。
书院放假,瓷窑和织缎坊也是时候停工了。
处理完各项杂事,总算是可以安稳清闲下来等着过年。
因着是守孝结束的第一个年节,和以前都不太一样。
前三年的春节家里不能有太喜庆的东西,各处装扮与平日无二,今年吴月皎和周佩宁却是早早派人去采买红绸和各种过年用到的装饰,其他的还没用上,先把屋檐下的灯笼都换成了红色的。
红灯笼一挂,喜庆的感觉立马扑面而来。
腊月二十三,林家湾一带有家家户户祭灶神的习俗,两个女主人找村里人取过经后也照着做。
这一天林家湾各处都飘荡着香味。既要祭灶神,定是要做点好吃的东西。
祭拜完灶神,那些东西也不能浪费,大都进了孩子们的嘴里。
这里流传着一种说法,供品用过之后给孩子吃,能够保佑他们身体康健,头脑聪明。
东院和西院各有一个厨房,祭灶神也分开来做。
之后自林大郎而下,每人都得了一份供品来吃,就连阿金也没落下,吃了好几块肉。
林安澜边吃边觉得好笑。
前世她的家乡也是这样的风俗,小时候父亲带着她去祭拜林爷爷,也会把用过的食物供品拿给她吃。
没想到隔了不知多远的异时空,依旧有这样的风俗。
这让林安澜的心与这个时代联系更紧密了些。
虽是前世历史上不存在的朝代,依旧有许多相似之处。
76. 下棋
临近过年,众人都清闲下来,享受难得的悠闲时光。
林易有空闲,要继续教林安澜下棋。
林安澜学了一段时间,愈发觉得自己在围棋上没有天分,不想继续,林易却不肯,非要她学下去,毕竟最初提出想要学下棋的也是她,怎能遇到一点挫折就轻言放弃。
拗不过他,林安澜只能硬着头皮学下去。
这天实在是不想再学,干脆耍赖,提出她有一种新玩法,五子连珠棋,正是先前和莲心下过的。
林易看她的状态,强压着继续效果反倒不佳,就顺着听她讲了规则。
“倒是不难。”林易听完说道。
林安澜将棋盘清空,说道:“爹,咱俩这就下一盘吧。先说好,若是我赢,今天就不学了。”
林易看她胸有成竹,但他自认这五子棋的确简单,自己不一定会输,便答应了。
林安澜落子很快,相反林易每一步都要思考再三才落下一子。
林安澜神情轻松,见他又在犹豫,催促道:“爹,这五子棋没那么复杂,不用思考这么久的。”
林易目光依旧在棋盘上,说道:“谨慎为上,莫催。”
林安澜只好耐着性子等他。
两人依次落子,棋子逐渐铺满半个棋盘,场面胶着起来,林安澜也坐直身体,认真对战。
最终还是以林安澜的胜利告终。
林安澜长舒一口气,心道好险,差点就输了,但面上不能表现出来,笑道:“我赢了。”
林易瞥了一眼得意忘形的林安澜,说道:“再来一局如何?”
林安澜摇头:“我们说好的只下一局,若我赢今日就学到这,爹可不能反悔。”
林易也不纠缠,说道:“那好,明日我们再继续。”
林安澜一下垮了脸,随即又支棱起来,应下后就跑出去了。
嘿嘿,明天不想学了就还和爹下五子棋。
虽然有点难赢,但还是有很大机会的。
次日林安澜坐在棋盘前唉声叹气,瞄了一眼林易后说:“爹,你昨天不是还想和我下五子棋吗?要不然…还和昨天一样?”
林易不动声色道:“好啊!”
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林安澜却也顾不了那么多,她真的不想再下围棋了。
昨天见识到了林易的厉害,林安澜全神贯注,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可棋局很快就结束了。
林安澜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黑子交叉连成的两个活三,她不用走下一步就知道自己已经输了。
“如何?”林易笑吟吟地看着林安澜。
林安澜挠头,突然想到林易是先行的黑子,这么下形成三三禁手,是不可以的,黑方会被直接判负。
林安澜立马说他违规,黑子先行本就有先手优势,是不能这么下的。
林安澜解释一通,林易觉得还算合理。
“你昨日说规则时未说此条。”林易说道,他不知道这条规则,不能算他输。
林安澜一想也是,便说道:“那这局不算。”
林易动手收拾棋子,算是默认了。
林安澜松口气,对接下来的棋局还是很有胜算的。
现实给了她重重的一巴掌,不像昨日的胶着,林易赢得很快。
“这次的下法,应是被允许的吧!”林易笑道。
林安澜确实没话说,但也不甘心就此认输,非要和林易再来一局。
林易没提先前说好的一局定输赢的事,继续和她下了三局。
无一例外,林安澜全输了。
“怎么可能?”林安澜喃喃道。
她下五子棋的方法简单粗暴,丝毫没有章法,因为心细,每次都能及时堵住对手即将形成的五子连珠。
但和林易下,她有种堵不过来的感觉。
“还要继续吗?”林易老神在在地问。
林安澜摇摇头,挫败道:“不了。”
“那我们继续学围棋?”
输得一败涂地的林安澜只好点头,连输四局,她已经认清了现实。
林安澜前世也只有小时候和同学朋友玩过五子棋,赢多输少,她便觉得自己很厉害。
现在林安澜明白了,那是对手太菜。
幸亏自己当时没自信心爆棚觉得自己是五子棋高手去参加比赛,不然还不被虐死啊!
不过那时没这么想,导致她对自己的水平有了错误的认知,以至于惨败在林易手中。
一股脑又被灌输一堆围棋手法,结束后林安澜闭上眼都是黑白子在棋盘上交错的画面。
饭桌上蔫嗒嗒的林安澜引起了周佩宁的注意,问她怎么了。
林安澜便简单解释了几句。
周佩宁笑道:“我说你爹昨天半夜都不睡,在房里对着棋盘摆来摆去干什么呢,看着也不像围棋章法,原来是这样。”
林易轻咳几声,用眼神制止她。
林安澜这才知道,林易昨天研究了半宿今天才能赢得这么顺利,但这并没有让她好受一点。
半个晚上就能将五子棋琢磨得这么透彻,将她虐得体无完肤,毫无还手之力,她爹真的太强了!
林安澜心里愤愤吐槽,到底是她看的哪本穿越小说里写女主用五子棋惊艳了众人的啊!
古人只是生活落后,并不是蠢蛋啊!
五子棋的失利只是暂时打击到了她,缓过劲来的林安澜又想出一种玩法。
既然全凭脑力玩不过,那就压上一点运气吧!
林安澜在静心书斋里鼓捣半天,用各色墨汁在宣纸上画出了飞行棋棋盘的样子,打算明日一雪前耻。
时间紧张,林安澜便直接用黑白棋子当飞机,反正就她和林易两人用。
就是这骰子需要费点劲,林安澜直接找来一个正方体小木块,用毛笔写上数字充当骰子。
于是,照旧来书房教棋的林易发现林安澜又有了新花样。
林安澜兴致勃勃向他介绍玩法,话到嘴边才想起这里没有飞机,说飞行棋很难理解,还容易引起怀疑。
林安澜当即给它改名为跑马棋,向林易介绍道:“每人四个棋子当马,轮流掷骰子,只有掷到六才能有一匹马从…马棚里出来站上出发点,之后掷到几就走几步,率先将四匹马都走到终点的人获胜。注意,马上到终点时若是掷出的数字超过了需要的步数,则要往回走。”
为了防止昨日下五子棋时出现的三三禁手情况,林安澜特意翻出书斋里的飞行棋玩具说明书,将每一条都熟记在心,好和林易讲解。
接着,林安澜又说了棋盘上格子的规则,有可以直接再前进几步的,也有被罚少掷一次骰子的等等,一一说明。
林易听她讲解规则,很容易便知道这是一个需要点运气的游戏。而但凡需要用到骰子和运气的,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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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不了一个赌字。
只是这‘跑马棋’规则比单纯的掷骰子比大小复杂,设赌场的人不会将这作为主要项目,效率太低,勾不起人的赌兴。
“爹如果听明白了,我们就开始吧!”林安澜说道。
林易拿起制作粗糙的骰子,将之扔到一边,起身从书房某个犄角旮旯拿出一副骰盅和几粒骰子。
林安澜长大嘴巴,这书房她常来,怎么不知道还有骰子。还有,她爹不是一向对赌博深恶痛绝,禁止他们赌吗?以前还没收过林五郎的骰子,结果自己在书房里藏这些东西。
似是知道林安澜的想法,林易解释道:“用骰子比大小是赌坊最常见的赌博,但它不止赌钱这一个用处。再者说,只有了解透彻这里面的套路,才不会沉迷进去。”
林易初入官场便是一地县令,上任后发现辖内有不少黑赌场,便乔装成赌客暗中探查,之后端了好几个赌场,拷问赌场老大时听说了不少赌场套路和黑幕。
正是因为知道了这些,他才对赌博一道极其厌恶。
“没收五郎的骰子是因为那时他年龄尚小,你大哥和二哥可都见过这副骰子。”林易便把他向林大郎和林二郎演示赌场如何下黑手等等一系列套路的事说给林安澜。
这是林易对孩子的特殊教育,目前只有到了年纪心性已定的林大郎和林二郎接受过。
林安澜:好嘛!原来家里还有许多她不知道的事。
言归正传,有了正儿八经的骰子,游戏便可以开始了。
林安澜的运气一向不错,开场陆续掷了几个六,所有的棋子都已出发,林易落后一步,但距离结束还有一段时间,先赢不是赢。
最后的关键便是能不能掷出符合的数目,将棋子送到终点。
林易的运气仿佛差那么一点,总是在终点处徘徊,最后林安澜四颗棋子全数到位,林易还有两颗未到达。
“嘿嘿,爹,你输啦!”林安澜大笑道。
她就不信,飞行棋还能有什么高深的技巧,任凭她爹再熬夜研究,运气不行也是枉然!
林易扔下手中的骰子,笑道:“是,爹输了。”
林安澜心情舒畅,已经从昨日五子棋连输好几局的阴霾中走出。
接着林易话锋一转:“好了,将这个收起来吧,闲时可与你哥哥们玩。现在,我们该开始学棋了。”
林安澜的笑容僵在脸上,学棋?学什么棋?她不是赢了吗?怎么还要学?
林易将充作飞行棋盘的宣纸拿到一边,摆上围棋盘,还贴心的给一脸懵的林安澜打开棋谱到该学的那一页。
林易边动作边说道:“今日咱们可没说你赢了就可以不学棋。”
林安澜快被自己蠢哭了!
来的时候太过兴奋,满脑子都是怎么用飞行棋赢爹,怎么就忘了提这件事呢!
“那我们再玩一局。”林安澜拿起宣纸想要将它摆在棋盘上,被林易制止。
“我不答应。”林易轻飘飘的一句话,直接让林安澜没了脾气。
她爹不配合,就真的没办法了呀!
“这‘跑马棋’全靠运气,我不能答应你赢了就可以不学围棋。”林易补充道。
于是林安澜又水深火热地学了一天。
林安澜却不气馁。
不慌,待她去书斋里翻翻,有没有什么纯凭实力而她爹又不擅长的棋类游戏再卷土重来!
77. 爱好
林安澜翻出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三十合一多功能棋,一个个筛选排除。
这个多功能棋满满一大盒子,但有许多重复的玩法,大部分也都是需要靠运气的,被排除在外。
军棋和国际象棋这类的也不行,玩法复杂,尤其军棋各类名词还得换,太麻烦了。
最重要的是林安澜也并不擅长这些,真拿出来难不难得倒能把围棋都玩得转的林易不知道,反而先难倒了她。
待看到数独游戏时林安澜眼前一亮。
不知道商家是不是为了凑数,把数独也作为一种棋类游戏做了进来,这分明可以归类为一种数学题。
她没听说过林易擅长算术。
时下的读书人并不注重算学,认为这是旁门左道,她也很少见林易打算盘,或许可以用数独来赢他。
等实际操作起来林安澜发现有些困难。
最难办的是如何出题,书斋里有现成的题目,可以直接抄下来,但既然是比拼,她也要做题,放在她爹眼里就是她自己出题自己做,和知道答案没什么区别。
两人互相给对方出题的话,又费时费力,出好还要自己验算有没有错误,太麻烦了。
林安澜只好暂时将它排除。
思路被打开,她便想到不能只局限于棋类,纸牌游戏也是可以的嘛!
林安澜找来较硬的纸,裁成巴掌大小的长方形,按照现代扑克牌的样子做了一版简易的纸牌并想好规则。
林安澜想出的玩法类似于现代扑克牌中的加减乘除玩法。
她做了四种花色的纸牌,每种花色只有十张牌,剔除了JQK和大小王。
因为只有林易和她两个人对局,将这四十张牌打散,每人领取二十张。
每个回合一人出两张牌,接下来就是比拼算数能力的时候了。
两人要用亮出的四张牌组合运算,使之能得出二十四,谁率先组合好,便能获得这四张牌,最后将所有牌都收入囊中的就是赢家。
这种玩法在现代常用来给小孩玩,训练他们的口算能力。
这么简单的算数方法,从小数学成绩就不错的她还是很有信心的。
第二天林易发现林安澜竟然又想出一种玩法,不由无语。
“澜娘,你若是把这个劲头放在学棋上,很快就能出师。”林易扶额苦笑。
他闺女这是掐准了他的弱点,知道他不擅算数才想出了这么一个主意。
“罢了。”林易不想和林安澜比这个,将手中的棋子放回棋奁。
“你若真的不愿学棋,那便不学。”
林安澜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确实对围棋提不起来什么兴趣,但她爹这么容易就放弃还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不过,”林易话锋一转。
林安澜反而放心了,就知道没那么简单。
“你总要学些什么技艺,不求你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只求能有喜爱和擅长的事情。”林易缓声道。
林易发现女儿和家里其他孩子不太一样。
算上已经出嫁的林安淑,总共七个孩子,除了林安澜,每个人都很容易暴露出自己兴趣所在。
林安淑爱花,从小就喜爱花卉,没多大的时候就学着花匠的样子种花,嫁了人也没改变,不管是原先在莱州,还是现在的梓州住的地方都搭了暖房来种花。花卉易凋谢,为了留住自己精心培育的花卉盛开的瞬间开始习画,并且其它都不愿意画,专门画花。
林大郎受了父母的影响于琴棋书画上都有涉猎,虽没有哪一项特别精通的,但闲暇时间都用在这上面,也算是有些爱好。林二郎喜欢下棋,如今的水平和他已经能够有来有回,旗鼓相当了。
林三郎喜爱各类机巧工事,钻研起来能忘记周遭所有事物。四郎则是吟诗作词,写字画画,于诗词歌赋一道极为精通。
林五郎嘛,并不专一,喜欢的很多,但都可以归类为爱玩。这也没什么问题,孩子们,都是爱玩的,只是他比别人更加沉迷其中。
而他至今没看出林安澜有什么特别的爱好。
爱看书算是一项,但时间长了又让他莫明觉得林安澜只是在用看书来打发时间。许多书她走马观花地看过,并不去细品。
前段时间突然看他下棋起了兴趣,主动要求学棋。
那时他还很高兴,孩子终于有了感兴趣的东西了,必须亲自教她。
结果现在又想着法的不去学,让人头大。
林易深度思考过后决定还是不能强迫着去学,六七岁的年纪没个定性很正常。
只是他也不愿意林安澜养成遇到困难就轻言放弃的性格,这次便罢了,但下次绝对不可以。
他觉得对一样事物感兴趣才能促使一个人有动力继续下去,所以今日要让林安澜自己想清楚兴趣所在。
“我喜欢看书啊!”林安澜说道。
林易摇摇头,说道:“你看书都是囫囵吞枣,并没体会到其中真味。而且你喜欢看的是话本杂记。”
林安澜内心有点不服气,话本怎么就不是书了。
不过林易说的也对,那些正儿八经做学问的书籍,她看了的确头大,只是成年人的自制力让她能安稳住,对于先生和长辈们布置的功课能认真做完。
而她喜欢看小说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要打发时间。
见她不说话,林易语重心长道:“澜娘,人的一辈子很短,却也很长。几十载光阴,总要有能够寄情之处,才不至于浑噩茫然度过。到头来回看苟且一生,便是最大的憾事。”
林安澜心里涌出一股暖流,她爹对她说这些话,可见是真心实意为她着想的,不是时常为子女未来担忧的人说不出这些。
“不过也不急在这一时。”林易又放缓了语气,微笑道:“你还小,想不明白也正常。只是为父期许你能尽快找到自己愿□□做之事。”
林安澜感动于他的拳拳爱女之心,认真应下,便回房去了。
关上了房让莲心没事不要打扰自己,一个人自己坐在床边思考。
她以后要做些什么呢?
和这个时代的大多数女子一样,到了年纪成婚生子,之后便是待在内宅相夫教子处理一家的琐事?
这种生活于她而言实在是难以想象。
或者是钻空子参加科举去做官?别的朝代她不知道,但大虞朝是没有这个空子可钻的。
人家对可以参加考试的人员规定非常明白,只有男子有这个资格。
林安澜回忆前世,因为无需为生活奔波,吃穿不愁,按部就班上完了大学,毕业后不想过两点一线的日子便没有找工作上班。
一个人待得久了也想出去走走,便时常去旅游,体会各处风土人情。
旅游是个爱好,但是个现代很正常在这里却极难实现的爱好。
如今天下尚算太平,要出远门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林大郎要出门游学都需提前准备,而且他还顶着国子监生的名头,带上文书才可四处走动。
所以这个爱好只能排除。
其实小爱好她有很多,没事的时候做手工,养花种菜。但她知道这些小爱好更多的是为了自己无聊的生活更加充实。
再往前回忆,小时候有什么特别喜欢做的事情吗?
说起来,她好像学过两年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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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来着。
林安澜从尘封的记忆中翻出来一段过往。那时候刚上初中,突然就迷上了漫画,经常熬夜看,看得多了就想自己画,便报了绘画班。
当时的确投入了极大的热情进去,甚至有想过走艺考这条路。
后来为什么放弃的呢?林安澜努力回想,好像是初二暑假快结束的时候和朋友出去玩,不小心摔伤了右手小臂。
手臂骨折,吃饭时用左手拿勺子勉强能行,写字画画就没办法了。
三个月后再拿起画笔,还没好全的手臂难以应对精细的描绘,画了几张惨不忍睹的画后,她愤而放弃。
那个时候还是太任性了,林安澜心想。
才学了两年,中间时隔三月未曾动笔,画得不好也不全是手的原因。
这段经历不是那么美好,林安澜潜意识将它存放在最深处,很少能够想起。
林安澜看看现在这具身体的右手,即便现在年纪小也能看出以后会长成和前世一样的修长手指,是适合拿画笔的。
林安澜胸腔里涌出难言的感觉,兴奋喜悦又紧张期待等等不一而足。
她想,重来一世,若是再拿起画笔,她一定不会放弃,无论遇到什么意外和阻挡。
林易坐在书房里和自己对弈,却见刚离开不到半个时辰的林安澜又慢悠悠走到自己面前,一字一字坚定地说道:“爹,我想学画。”
林易沉默了几秒才说道:“画画不比围棋好玩多少。”
林安澜轻笑道:“我知道。这次我肯定会一直坚持下去,您若是不信,我可以在全家人面前做保证,若是再次放弃,您想怎么罚我都行。”
先前想学下棋,只是因为好奇,对它没有深入了解。
但画画她是学过两年的,知道一幅精美画作背后需要付出多少精力和时间去做大量的练习,而这个过程又是多么枯燥乏味。
林易定定看她,十几息之后才出声道:“我知道了。”
书院开办以来,林家人聚少离多,这段时间就两家聚在一起吃饭。
晚饭时林安澜说到做到,当着大家的面向林易做了保证。
林安澜年纪还小,众人觉得她一时兴起也是可以接受的,但看她一脸认真,也都应下了,心里当没当真就不知道了。
林安澜坐下开始吃饭,林五郎说道:“妹妹学画,我学吹箫,以后我们俩就是箫画双侠。”
林安澜听完差点被饭呛到。
林易蹙起眉头问道:“什么箫画双侠?五郎你又看了什么话本?”
林五郎后背一紧,又想到那话本是从娘房间里拿的,又理直气壮起来:“《明月刀剑录》里的那对降妖兄妹啊,哥哥手拿紫竹箫,控人心智,妹妹有一支神奇画笔,可以幻化四周环境,他们俩武功高强,行走江湖斩妖除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做了不少好事…”
林安澜看他说个没完,急忙扯几下他的衣角,没看见她爹脸都黑了嘛!
其实看话本也没什么,不是所有话本都不好,就是林五郎总是看入了迷耽误功课,甚至晚上熬夜看,直接被林智和林易双重禁止他看话本。
林五郎这才注意到他爹的脸色,低下头喃喃道:“我按时睡觉了的,而且娘也在看。”
周佩宁见自己被提到,瞪了一眼林五郎,但还是要为自己喜欢的话本做辩护。
“《明月刀剑录》可不是普通的话本,故事可精彩了。等回去给你也看看。”
林易: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不过眼看就要过年,孩子们难得有放松和空闲的时候,他暂且相信林五郎没有因为看话本而耽误睡觉的话,便也不多说什么了。
78. 准备
林安澜以为林五郎只是说说而已,谁知他真的去县里买了支箫整日在家里呜呜哇哇的瞎吹。
家里没人会吹箫,吴月皎小时候受家族培养,琴棋书画都有涉猎,但也只会弹琴。
底下的孩子有意向的她都会教,目前也就林大郎弹得最好。
没人能教,林五郎也只能自己琢磨了。
被周佩宁推着看了《明月刀剑录》的林易终于知道了林五郎口中的箫画双侠是什么了。
不得不说这话本和书坊里卖的确实不可相提并论,尤其带有武侠和志怪元素,让人耳目一新。
见林易都这么认可,林智好奇之下也翻看起来。
自此,这本小说又多了一个粉丝。
这年腊月没有三十,二十九便是除夕。中午照例参加完族中的聚宴,回去路上林五郎又拿着那支箫乱比划。
因在走路,并没有吹响,只是模拟刀剑的样子挥舞,还扔在空中转了个圈再接回来。
“五哥,你这样不像箫侠,反而像拿着明月剑的尹程。林安澜说道。”
尹程便是《明月刀剑录》里的主角,手拿一把明月剑,端的是潇洒无比。
林五郎叹气道:“我想做箫侠,可是我吹得太难听了。”
众人:原来你知道啊!
吴月皎笑道:“五郎,音律一道都是相通的,你若是真的想学,我先教你弹琴如何?”
林五郎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点头道:“好。”
林易不由惊讶,随后说道:“你若确定要学,就不要半途而废。”
林五郎又重重点头应下。
见他这么乖巧,林易反倒不太习惯,又道:“你先和你大伯母学琴,若是真的喜欢,我记得书院的岑先生擅笛箫,待开学就领你去拜师。”
林五郎眼前一亮,他最想学的就是箫,琴只是退而求其次。
“但是在家的这段时间你也要好好学琴,打下一点基础,也好向岑先生展示。”林易交待道。
有了林易的话,林五郎真的每日去吴月皎那里学琴。
初开始学琴是很费手指的,没几天林五郎的十根手指都被磨得红肿起来,却依旧按时去上课,没一点要放弃拖延的苗头。
这不免让众人对他刮目相看。
这日晚饭时,林五郎因为手指疼痛,拿筷子的姿势很是奇怪,基本上是用手掌夹着筷子扒饭。但多年养成的习惯还是会经常不小心碰到手指,让他皱起眉头。
看得众人都觉得疼了,他却一声痛都没有喊过。
林易和林智不免欣慰起来,连连称赞林五郎长大了。
周佩宁看着有些心疼,给他拿了勺子,夹了些小块的菜放到他碗里,让他用勺子吃。
林五郎朝她笑笑,道了谢用左手拿起勺子艰难吃饭才算好些。
饭后散步,林安澜和林五郎两人落在后面。
林安澜悄悄问他:“五哥,你的手怎么样?是不是很疼?”
林五郎瞄了几眼其他人和二人的距离,才低声说道:“疼!太疼了,疼得我都想哭。”
“可你看起来像没事一样。”
“爹说要让书院的岑先生教我学箫,我要是现在就喊疼,爹肯定觉得我没有恒心,就不会帮我了。”林五郎叹气道。
林安澜道:“可是只要你坚持每天学,偶尔喊疼也没关系啊!”
她觉得没必要忍着一声不吭,毕竟谁看了他的手指头不说一声惨。
林五郎一个劲的摇头:“不行。爹本来就不是很相信我能坚持,觉得我贪玩,想学东西也只是一时兴起。如果我再抱怨,爹更不会信了。”
林安澜:原来你知道自己在大家心目中的形象啊!
接收到林安澜无语的眼神,林五郎挺直腰杆,说道:“我都十三岁了,已经是个大孩子了,不能再像小孩一样爱玩。”
“哦?既然你不爱玩了,就把你的那套弓箭,蹴鞠,弹弓还有各种小玩意儿都给我吧,反正你也用不上了。”林安澜掰着手指头数道。
林五郎气势立马落下来:“咳咳,大伯说凡事要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我觉得他说得很对,我得慢慢变得不爱玩。”
林安澜翻了个白眼,不再说话。
不管怎么说,林五郎确实改变不少,或许是找到了发自内心喜欢的东西吧。
据吴月皎所言,林五郎在音律一道的确有些天赋,他耳朵很好使,轻易就能听出每个音的不同。
虽然要弹熟一首曲子还是缺不了大量的练习,但对曲子的感悟和演绎上很有灵性。
私下和周佩宁聊天的时候,吴月皎悔道:“以前怎么没发现五郎有这等天赋,若是知道,打小就教他。”
周佩宁笑道:“他又不是没听过你弹琴,并没有表现出有什么兴趣。打小教说不定他还不乐意学,反倒让你生气。”
吴月皎一想也是,林五郎以前只对各种玩乐的东西感兴趣,弹琴下棋画画一类的,他只会捣乱,哪里会静下心来学。
林五郎这边学琴,林安澜也开始跟着林易学画了。
若论丹青一道,林家还属吴月皎最为精通,只是等书院开学,她又要跟着去书院,没办法一直教林安澜。
林易先给她打下基础,教她用笔的基本技法,以后更深层次的再换人来教。
林安澜重新拿起画笔,一股熟悉感涌上心头。
她不是第一次用毛笔,前几年就已经开始拿笔写字了,但这次的感觉就很不一样。
林安澜前世学画画,是奔着画漫画去的,只是本着打好基础的原则,报的绘画班比较综合,素描,色彩和国画油画都教。
林易教了半日,回想起了几年前教林安澜读书的场景。
那一教就会的熟悉感觉,又回来了。
林易心情复杂地给林安澜布置了练习功课,便让她离开了。
林安澜:不好意思,好久没在爹面前装不会,进度太快了。
但是装起不会来林安澜又犯了难。
认字好装,当做忘记了就行。
但画画要怎么装不会,故意把线条画歪?把花画得谁都认不出来?
林安澜动了几笔,怎么看怎么别扭。
前世才学了两年,练习最多的是素描,国画也只是刚入了个门,林安澜索性不装了,能画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她爹现在觉得她画得好,过段时间触及没学过的就不会这么认为了。
正月十五上元节,这是个特殊的日子。
过了今天,林大郎就要离家去游学,书院也快要开学了。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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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林家湾村民们都赚了钱,生活水平也比以往强不少,村里添了不少牛驴和骡子。
这些牲畜不仅是能做农活,还能作为交通工具来使。
这两年做蜡烛和卖鱼的生意,大家往县城里跑的次数多了起来,对他们而言现在进城是家常便饭。
童山县每年正月十五都会举办花灯会,县里的商家和大户会在主干道两边布置灯山,各式各样的花灯放置其上,再写些灯谜给人们猜。
因为花灯会在晚上,以往村民们没想过去参加,毕竟路远,看完太晚县城大门已经关闭,要在城里住下还得花钱。
今年不一样,大家口袋里有了闲钱,就想着去见见世面,出点钱住在客栈或是租人家的空房间,几个人一间房凑合一晚上也就是了。
林家自从回来也还没有去看过花灯,前三年守孝不适合参加这种活动,长辈们去不了,也不是很放心孩子们去。
和平时的逛街不一样,花灯会人山人海,容易混进去拍花子的,他们家的孩子在人群里太显眼,很容易成为目标。
从村里听说了这事,林易一想家里这几年的上元节都过得太冷清,也应该热闹热闹。
只是这样一来,原来的计划就要变一下。
他们要在林大郎走之前去一趟梓州,一是看望林安淑一家,而是拜会林大郎的未来岳家,顺便把两人的婚期定下来。
林大郎定好的出发日子是正月十七,他要先出剑门关到利州,和约好的几个同窗汇合后一起乘船顺嘉陵江而下去江南。
林智和吴月皎原本想的是正月初十之前去一趟,回来也不耽误林大郎出发。
现在听到花灯会的消息,林易产生了新的想法。
梓州城肯定也有花灯会,不如他们全家去梓州过今年的上元节。
这个提议一出,得了全家人的赞同。
以往在长安,花灯会是每年最热闹的活动之一,几乎全城的人都会走出家门参与。
梓州的花灯会自然不能和长安的比,但也不会太次。
商量过后,他们决定正月十二出发,过完十五,林大郎直接从梓州出发,反正出剑门关总要经过这里的,不必再返回林家湾多走几次这段路。
待送走林大郎,他们一家也开始往回走,正好不耽误正月二十书院开学。
这个计划堪称完美,就是林大郎要出门的东西得抓紧时间收拾了。
这次游学一共同窗六人,利州那里和三个人汇合,路上再加入两个,每人再带一二仆从,人多路上的安全也有保障。
吴月皎给林大郎准备了一车的东西,毕竟要出门一年,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到。
按照林大郎意思,他大部分时间骑马,行李不用太多,半个马车就够,剩下的空间遇到雨天还能进去躲躲,仆从嘛,一个足矣。
但他的意见被吴月皎忽视了,还是准备了两辆马车,一辆坐人,一辆拉行李。
仆从带了两个,一个是常跟着林大郎的,一个就从带去长安的壮仆中挑一个功夫好的,保障安全。
林大郎见状想要抗争一二,但这次就连林智和林易都不赞成他轻车简从。
两辆马车已经很少了,林大郎是书生不是侠客,难道要像《明月刀剑录》里那样一人一剑一马走江湖不成?
79. 再去梓州
到得梓州城内,已是正月十三的傍晚,赶在城门关闭前入了城,直奔城内的宅子落脚,再派人去詹家和戚家递帖子,约好日子上门拜会。
临近上元节,梓州城的大街小巷都和平日极不一样,街道两旁的商铺张灯结彩,看着就喜庆。
赶了两日的路,一家子用过晚饭自去休息。次日一早,已经恢复精神的众人在家等着,只因今日詹家上下要来拜会。
待到巳时,詹肃夫妇,林安淑詹开棋带着即将满两岁的儿子詹鹏,以及两个养在詹夫人跟前的女儿到得门前。
一家人出门去迎,自是男人接待男人,女人和女人寒暄。
大门口不是说话的地方,迎到正厅落座,继续说起话来。
大人们说着话,林安澜凑到被奶娘抱着的詹鹏跟前,见他被养得白白胖胖,手臂像藕节一般粗壮。
奶娘见林安澜过来,特意放低了身子,让林安澜能和詹鹏持平。
林安澜见她这个姿势辛苦,让人搬个凳子过来给她坐。
奶娘推辞一番,并不敢立即坐下,还是见林安淑点头才坐了半个屁股。
奶娘坐在凳子上比林安澜高不了多少,正好能逗詹鹏玩儿。
詹鹏此时正精神着,两只眼睛瞅着厅内众人,好似在听大家说话。
林安澜伸出手指轻戳一下他肉嘟嘟的小脸蛋,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这是林安澜第二次见小外甥,上次还是孩子刚出生没多久的时候,詹鹏并不熟悉她。
见了生人,詹鹏也不哭闹,反是对着林安澜露出了微笑。
坐在一旁的林安淑见状,从奶娘的手中抱走孩子,让他面朝林安澜,指着她道:“鹏宝,这是小姨母,叫小姨。”
詹鹏咿咿呀呀了一阵,没人知道他在说什么。
林安淑耐心教他,重复几次让他喊人。
在她的不懈努力下,詹鹏‘啊啊’了几声之后喊出了一声“小鱼”。
林安澜:我还小猫呢!
林安淑笑道:“现在话还说不清呢,得再多教几次。”
林安澜摇摇头,表示没关系。
她才不跟小孩子计较呢!
随即想起什么,从荷包里掏出一枚一两重梅花样式的小金饼,掰开詹鹏的小拳头,塞了进去。
“这是我给鹏宝的压岁钱。”林安澜煞有其事道。
还没出正月,还在年节里,她作为长辈也得操心发压岁钱的事,虽然这还是她从长辈那里收到的压岁钱。
林安淑一愣,随即笑起来,对众人说道:“看看,我们澜娘才多大,就知道给外甥发压岁钱了。”
说着,环视一圈,目光落在林大郎几个身上,玩笑道:“你们这几个做舅舅的,还没澜娘懂事。”
林大郎几个面面相觑,他们还没成亲就要发压岁钱了吗?
不过几个大的也不急,他们都给小外甥准备了礼物,让人拿过来也就是了。
林五郎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怎么都准备了礼物,还不和他说?真是一群坏哥哥。
无法,只好拿出一枚和林安澜一样的梅花金饼出来塞到詹鹏怀里。
林安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忙把两个小金饼从詹鹏手里抠出来,要还给林安淑和林五郎,说道:“姐姐和你们开玩笑呢,现在还不需要你们给他发压岁钱,赶紧收好,别丢了。”
林五郎舍不得自己的小金饼,但他自认是做舅舅的,不能这么小气,退出几步远不去接。
“大哥他们都准备了礼物。”林五郎说道。
詹夫人说道:“礼物归礼物,你这金饼都能买多少礼了,好孩子快收着吧!”
林大郎他们准备的也都是两三岁小孩用得着的小玩意儿,不值什么钱。
起初是林大郎在街上寻摸送给戚语霜的礼物时看到一样东西,想着拿给小外甥玩。林二郎几个也跟着买了些东西,到时候就当做他们兄弟送的。
林五郎因为要向林易表明自己学习音律的决心,逛街都没去,也就不知道这件事。
其实他们也顺带着买了林五郎和林安澜的份儿,只是忘了提前与他们说。林安澜没想到要买礼物,觉得发压岁钱就好了,林五郎则是一样都没想起来,见他们都在吩咐下人拿东西进来,着急之下只能和妹妹一样拿金饼充数。
这时把东西拿上来,林五郎和林安澜才知道哥哥们还贴心地帮他们准备了东西,顿时不好意思起来。
林五郎在心里默默为先前错怪几个哥哥而道歉。
“行了,你们都有礼物送给鹏宝,压岁钱就拿回去吧。等以后五郎娶了媳妇,澜娘嫁了夫婿再给,到那时若是不给,我们鹏宝还不依呢!”
他们家的习俗是成了亲的才用给小辈发压岁钱。
林五郎和林安澜只好把金饼接过来收好。
詹鹏冷不丁见到一堆颜色鲜艳的小玩意儿,高兴极了,伸出手就要去抓,林安淑险些抱不住他。
吴月皎让她把孩子放到偏房的榻上,上面铺着软垫,可以尽情玩,让人看着别摔下来就是了。
詹夫人从丫鬟手里接过一把红封,挨个给林大郎几个发。
林大郎不好意思地接过,他都定亲了,明年便要及冠,再和弟弟妹妹一样拿压岁钱,虽说还合规矩,多少有点脸红。
但林二郎几个就没什么负担了,收下后和詹夫人道谢,再说些拜年的吉祥话也就是了。
发完红包,詹夫人看了一眼林二郎欲言又止,被他敏锐察觉到,但最后詹夫人也没说什么,林二郎将此事记在心里。
众人在一块儿说了会儿话,话题便到了明日去詹家请期上面。
吴月皎道:“我找人算过了,明年有四个好日子,分别在二月,五月,九月,和十二月里。五月和九月都不错,腊月天寒地冻的,二月里倒春寒厉害,两家又离得远,天气不好送嫁不方便,路上容易受冻。当然,只我自己这么想,具体选哪个还得戚家决定。”
按她的想法当然是儿媳越早过门越好,但既是向女方家里请期,总得拿出几个日子来给对方挑选,一般来说女方家里都会取中,太早像急着出嫁,太晚也怕男方家里不满意。
所以正常情况下戚家应该会在五月和九月里选,她也就这么说了。
詹夫人听她说话处处替未来儿媳妇着想,心道明日可要向戚夫人好好传达一番,也好让戚家放心,戚姑娘未来婆母可是个体贴人,不是那等刻薄爱磋磨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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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夫人是这桩婚事的大媒,对这件事处处上心,没少对两家说对方的好话,当然她也并不夸大和无中生有,都是实事求是。
林大郎听她们说起自己的婚事,脸红着低下了头。
林安淑对他说道:“明日请期,又是上元节,城里不宵禁,你约着戚姑娘晚上出来玩。”
林大郎正有此意,低声应下了。
过两天他便要出发游学,没个一年半载的回不来,未来岳父岳母应当也不会过多阻拦。
男女分坐两桌,一起用过午饭。
饭后男人们去了临时书房喝茶谈天,女人们也在暖房里说话。
詹鹏午后犯困,已经哄睡,屋里剩下的就都是女人。
林二郎不在,詹夫人终于又说起上午未说出的话。
“你家孩子真真个个出挑。淑娘自来了我家,处处都好,省了我多少心。几个郎君也是人中龙凤,长得好不说,还知道上进,难得的俊才。还有这个最小的澜娘,聪颖可爱,我每次见她都想带回家当自己女儿!”詹夫人开启夸夸模式,一个都没落下。
林安澜一顿,嗯?最后说的是她?
吴月皎立马进入状态:“哪值得你这般夸?你家的孩子又差到哪里去了?”
如此互捧几回,听得林安澜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周佩宁最后说道:“行了,咱们都别谦虚,淑娘是我林家的女儿,现在也是你家的儿媳妇,子弈同样是两家的孩子。夸来夸去都像是在夸自己。”
子弈是詹开棋的字。
三人捂嘴笑起来。
詹夫人笑声渐消,压低一点声音对周佩宁说道:“今日见了你家二郎才想起来,他如今也到了年纪吧!”
周佩宁在刚才詹夫人夸起孩子来就猜到她怕是要说起谁的亲事。林大郎已经定了亲,接下来就是林二郎了。
周佩宁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詹夫人身旁的两个年华正好的女儿,和吴月皎对了个眼神,两人都知道对方和自己想的一样。
给林二郎说亲没什么问题,就怕詹夫人想把自家的女儿说给林二郎。
詹家的事情她们都知道,本身对这两个自小长在詹夫人跟前的女孩也没什么意见。
二人的品性都是好的,若是在别人家,或许还真可以考虑一二,只是林安淑如今已经是詹家媳,若是詹家女儿再嫁到林家,说出去像是换亲,名声上不太好听。
心里这么想,周佩宁面上也没表现出来,说道:“今年就十八了,我现在正想着他的婚事呢。夫人说起这个,莫不是有什么好人选?”
周佩宁嘴上说着,心里已经在想若是詹夫人提起家里两个女儿和林二郎的事,她要怎么委婉谢绝。
詹夫人不知道周佩宁心里的想法,先是叹了一口气,微微蹙眉道:“若是孩子的婚姻大事,有人说起也不是什么坏事。只是这家人…”
周佩宁见她迟疑,便知道不是为自家女儿说亲,就是不知道到底是谁提起的,让詹夫人看着很是苦恼的样子。
“夫人直说就是,若是不妥,你我就当没提起过。”周佩宁说道。
詹夫人叹了口气,声音又压低一些,说道:“是刺史夫人与我提过一嘴。”
80. 请期
周佩宁闻言和吴月皎面面相觑。
刺史家的?怎么会是他家呢?他们两家向来没什么交集,就算林家名声在外,但他们差距那么大,怎么也不该是刺史家啊!
她们虽是妇道人家,但家里男人们做的事她们也时常有所耳闻。詹肃这个梓州长史的位子是怎么来的她们最开始就知道前因后果。
刺史也知道是林家联合了戚家扳倒了原来的长史,为詹肃谋的这个职位。按理说应该极其厌恶他家才对。
即便是后来权衡之下,林家送了瓷器入刺史府,关系没再进一步恶化,也应该没什么交集才是,刺史又怎么会想到儿女亲事上呢?
詹夫人继续说道:“是去年一次茶会上起的头。刺史夫人和戚夫人向来不对付,毕竟刺史和别驾两人一直相争。这场景每年都要上演几次,我们这些底下的官眷早就习惯了,站了队的互相呛声,中立的缄默不言也就是了。
那日刺史夫人又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说起话来阴阳怪气,不知怎么的说到戚姑娘的婚事上,说我算是转弯抹角和戚夫人做了亲家。我本以为是在嘲讽我抱大腿攀高枝,这种话我听得多了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不过她下一句就转了个弯儿,说她家也有适龄的女儿,怎么不见我牵个红线什么的。”
詹夫人喝了一口茶,接着说道:“这话好生奇怪,听着倒像是埋怨我眼光不好,不抱她这个大腿一样。来梓州几年,我也知道她这人本就这么拧巴,我也没当回事儿,就说了一句‘您家的女儿千尊万贵的,哪是平常人家敢求娶的’,把这事儿摺过去了。
谁知转过天来,她又提起这事儿了,这次直接挑明了说,讲她知道林家还有几个郎君,问我能不能当个媒人。
我当时就想啊,你们兴许不愿和他家结亲,便说没有准信儿的媒我不做,谎称你们和戚家是互相看对了眼才找我做中间人的,戚夫人也帮腔,讽了刺史夫人几句,这才搪塞过去。”
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詹夫人饮完杯中茶,旁边丫鬟极有眼力见地续上。
看周佩宁和吴月皎都若有所思,詹夫人说道:“此后她没再提过,不过我也不清楚她断了这心思没有。我想着总要把这事和你们说了才好,若是她再和我提起,知道你们的态度我也好应对。”
周佩宁想都没想,放下手里的茶杯说道:“这当然不行。咱们和戚家结了亲,戚家和刺史家的关系满梓州城都知道,再应了刺史家,又把大郎和戚家置于何处?这种两面派的事咱们可不能做。”
不管出于哪种目的,在外人看来,林家先是帮戚阳德摆了刺史一道,再和戚家结亲算是很正常的事,就算大家看来有些高攀,但林大郎人又不差,戚家看中了他的潜力完全能说得过去。
若是再和刺史家有所关联,岂不被人鄙视为见风使舵只追求利益的小人?
詹夫人闻言松了一口气:“我就知道你们会是这个态度。我不会应下这个媒就是。”
说这件事时虽然压低了声音,但屋里的众人都能听得到,尤其詹妙云詹妙雪两个女孩距离詹夫人很近。
两人对视一眼,都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坐在对面的吴月皎看见,问道:“好孩子,你们要说什么?”
两人互相看看,最终还是年长些的詹妙云开口道:“刺史家的两个女孩…不太好。”
说完瞟了一眼詹夫人,有点忐忑。
母亲经常教导她们,不要背后说人小话,以往这些话她也只和妹妹说几句。
刚才听到长辈们说刺史家要结亲,她和妹妹就想到刺史家里适龄的只有两个女孩。
那两个人,说起来真是一言难尽。
她觉得林安淑这个大嫂很好,林家人也对她们很和善,她觉得有必要告诉林家刺史家的女儿是什么德行,免得被骗。
詹夫人说道:“这都是你大嫂家里人,你尽管说。”
她不让两个女儿说小话,是怕她们染了多口舌的坏毛病,再一朝出言不慎,容易惹祸上身。
而婚姻大事,自然是要多方打听对方的品性和行事风格,在亲近的人跟前说几句没什么。
得了詹夫人的允许,詹妙云便说起来,詹妙雪时不时还有补充。
刺史家目前适龄待嫁的两个女儿,刺史夫人对外当然说都是一样看待,但时常有各种聚会能碰面的同龄女孩们可都不这么认为。
刺史夫人亲生的那个是姐姐,性子高傲,嚣张跋扈,因着父亲在梓州官位最高,向来是目中无人,对谁都不客气。
另外一个,大家都知道是庶出,常年被嫡女压迫,跟在嫡女身边不像姐妹,倒像主仆,唯唯诺诺的,软弱至极。
这么形容像是个小可怜,但看别人在她手上吃过不少亏的詹家姐妹俩可是知道她的本性。
她是可怜,但也很擅长装可怜。
詹家姐妹俩从来到梓州就被打上戚家一派的标签,一直都是和戚语霜那几个人玩。
她们第一次参加花会,就被戚语霜嘱咐过,千万不要因为可怜妹妹去为她打抱不平。
因为和当姐姐的呛声吵架的时候,妹妹会说自己并没有觉得姐姐欺负她,反而去劝帮她说话的人。
这事不止发生过一回,大家都看得明白,帮了也是白帮,也就那几个拎不清的总做这样的事。
若是别人自愿的也就罢了,算出头的人多管闲事,顶多怒其不争。然而她们有一次听到过她暗戳戳向人抱怨,挑起别人对她的可怜后去找姐姐理论,她则又变了一个态度。
见到她如此前后不一,詹家姐妹俩不禁一阵恶寒。做姐姐的不是什么好性子,但这个妹妹也让她们恶心。
这般性子的姐妹俩,娶了哪一个都难受。
林安淑还是头一次听她们说刺史家这两个女儿的事,不由瞠目。
詹家参加各种聚会,她和两个妹妹经常不在一处。
未出阁的女孩们在一处玩耍,她自然是在和她差不多年龄身份的圈子里交际。
每次聚会结束后,她和詹夫人也会问二人今天发生的事,主要是看她们有没有被欺负。
后来知道二人向来和戚语霜一起,还没受过什么委屈,因而也就不过多打听了,只嘱咐她们受了欺负要和家里人说。
“怎么从来没听你们说起过?”林安淑问道。
詹妙云低下头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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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背后说人不好。”
詹夫人和林安淑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无奈。
我/婆母是不是把她们教得太正直尊礼了?
对亲近的人,只要不夸大事实,故意抹黑,私下说上几句倒也没什么问题。
詹夫人觉得回去后要好好教导两个女儿一番,不能再那么实诚。
知道了刺史家女儿什么品性之后,本来就没有想法的周佩宁和吴月皎更是不再考虑。
天色已然不早,送走詹家一行人,林家众人用过晚饭早早歇下,养精蓄锐,明日还有正事要办。
次日按照约定的时辰到达戚府,到得正厅分主宾坐下。
寒暄之后便切入正题。
果然如吴月皎所料,戚夫人率先排除了二月的日子。
詹夫人适时说道:“戚夫人和林大夫人可是心有灵犀,昨儿她还和我说呢,若不是只有这四个日子,再去掉两个剩下俩不好看,她定要把二月和腊月的都去掉。”
戚夫人看过来问道:“这是为何?”
詹夫人看了一眼端正站在一旁的戚语霜,笑道:“为何?林大夫人心疼儿媳妇呗!腊月里天冷,二月倒春寒厉害,怕送嫁路远,姑娘家受冻可如何是好?哎呀,想得可周到了!”
戚夫人闻言扬起笑容道:“哪就那么娇气了?不过腊月十八已接近年底,各家事忙,家里再办喜事怕要累坏身子。”
戚夫人打心眼里舒坦,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能考虑到这点确实体贴,也就顺着把腊月的日子去掉了。
林家待女儿心诚,也愿意定明年的日子,他们也不好拖得太久,腊月里确实太晚了。
“那就九月初六吧。秋高气爽,是个好日子。”戚夫人说着,戚阳德拿起蘸了红墨的笔在九月初六上画了个圈。
这和吴月皎预想的一样,嫁女儿嘛,都这个心情,都会在合理范围内选靠后的日子。
正事敲定,还未到午饭时候,众人便在厅里说话。
没多久,戚夫人便对戚语霜说道:“詹少夫人你是常见的,也常来咱家,林家的妹妹却没逛过咱家的园子,你领她去转转吧。”
戚六郎去年在长安成了亲,年前带着新媳妇来梓州过年,回长安的日子还不定。
他已经从国子监毕了业,正等着朝廷举办科举,正好趁着这个空当来梓州陪父母。
戚语霜领着林安澜出去,那边戚阳德也随口找了个交流学识的由头让戚六郎带着林大郎几个去书房。
去书房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出了门去哪谁也不管。这便是要为林大郎和戚语霜创造相处的机会了。毕竟这次一别,基本就要等明年才能见到了。
戚六郎会意,带着几人去了后面的园子。
冬天没什么花可看,只有几株梅花开得正好。
戚语霜带林安澜来看梅花,没多久就和戚六郎他们相遇了。
林安澜自觉离开戚语霜跟前,跑去和林五郎看梅花。
林大郎见她独自站在那里,戚六郎等人也逐渐远离,特意留了空间给他们,便迈步走到她跟前。
头顶一株红梅开得正艳,映红了二人的脸庞。
81. 小魔术
林五郎绕过一棵梅树,转从另一边蹑手蹑脚走了几步,朝林大郎和戚语霜二人所在的方向望去。
戚家的梅园并不大,这个距离若是特意凝神去听,还是能听到只言片语的。
林五郎就是觉得好奇,想知道两人在说些什么。见林安澜歪头看他,把食指放在嘴边轻声‘嘘了’一声。
林安澜白他一眼,转身离开了。虽然她也挺好奇林大郎这样的人是怎么谈恋爱的,但这样太失礼了。
相对而立的两人还没说什么,沉默了一阵,还是林大郎先开口道:“你过得好吗?”
戚语霜轻轻点头,声音也很轻:“好。”
许是觉得这么回答显得太冷,又问了句:“你呢?从长安回来,一路可还顺利?”
林大郎自是回答顺利。
打开了话头,两人就着林大郎回乡路上的风光说了一会儿话,林大郎拿出特意给她准备小礼物。
戚语霜接了,又从袖袋里掏出一个荷包来。
“你知道的,我绣工不好,你别嫌弃。”戚语霜将荷包递给他,瞄到上面略有些歪扭的图案很不好意思。
而林大郎则用行动表示达了自己的看法。
他毫不犹豫的将身上的荷包取下,系上戚语霜亲手做的。
戚语霜见状心里自然极为欢喜。
“我本想给你做鞋的,但是手艺不好,做出来也不结实,就让针线上的人给你做了几双,给你路上穿,自己则缝了荷包。”戚语霜解释道。
林大郎轻咳一声,声音压得极低,只有戚语霜能听到:“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爱。”
说完戚语霜还未如何,林大郎自己的脸又红了几个度。
戚语霜抬头看他如此,不由扑哧一笑,林大郎挠挠头也跟着笑。
笑完,林大郎又道:“晚上可要出来赏花灯吗?”
戚语霜明白他的意思,说道:“以往都会出门的,今年也一样。不过若是跟你一起,要征得爹娘的同意。”
他们虽已定下婚事,但还未过门,私下往来也要说给父母知道。
“那是自然。我先问你一句,你若愿意,自会去请示伯父伯母。”林大郎说道。
戚语霜则道:“爹娘的意见便是我的意见。”
林大郎点头。
说起花灯,戚语霜道:“你这几年在长安,上元节的花灯没少看吧。我好久没看过长安的花灯了,相比起来梓州城的花灯会还是略逊一筹。”
林大郎摇头道:“非也。我觉得梓州花灯会最好。”
戚语霜疑惑:“为何?”
“只因长安城的花灯会没有眼前人的身影。”林大郎认真道。
这下,戚语霜的脸颊红度也不遑多让了。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便说要去找其他人。
偷听的林五郎见状赶紧转身离开。
林安澜见到他,问道:“五哥,你真的听清楚了吗?”
林五郎一脸神秘地点头,拉着林安澜到一边把他听到的内容重复了一遍,只是中间有几句话两人音量太低,他也没听清楚。
林安澜被迫接收了两人的谈话内容,想要捂耳朵不听已经来不及了。
林五郎绘声绘色地说完,却见林安澜用同情的眼神看他,背后突然窜出一股凉风来,扭回头却见林大郎一脸森然得看着他,旁边的戚语霜脸上都是羞意。
“大哥,戚姐姐,你们也在这啊,哈哈哈好巧。”人在尴尬的时候会装作很忙的样子。
林五郎嘴里说着,眼睛四处看,像是在找什么一样,双手则是拨弄着衣襟。
林大郎深吸一口气,转身朝戚语霜拱手道:“小弟无状,实在抱歉。”
戚语霜摇头道:“无妨。”
“五郎!向戚姑娘道歉!”林大郎轻喝道。
林五郎耷拉着脑袋上前道歉。
“不妨事的。”戚语霜又说道。
虽然刚听到的时候非常尴尬,但过了那阵已经好多了。看在林五郎年纪小的份上,她不想再计较。
林安澜觉得自己也应该一起,毕竟她没有及时阻止林五郎。
只是林大郎和林五郎都相继道歉了,她若是再道,像是在道德绑架,让戚语霜必须原谅一样。
林安澜心中已经想到一个主意,只是还需回到家里再试着做一下。
几人走出梅园,与戚六郎几个会和,面上已经恢复了平静,这事儿说出去尴尬,还是不要再提了为好。
到饭厅吃了午饭,饭后又小坐一会儿,林大郎征得戚阳德和戚夫人的同意,约好晚饭后来接戚语霜出门看灯,一家人便告辞了。
回到家,林安澜找来一张较软的红纸,裁出几块适合的大小叠在一起,按照折扇子的方法折好,用细线把中间绑住。拿剪刀修了一下两边,最后一层层撕开就成了一朵大红花了。
花已经做好,林安澜又去院子里挑选了一截粗细适中又笔直的花茎剪下来。
林安澜将做好的花朵中间戳开一个小孔,能让花茎正好穿过,又在花茎的顶端缠了一层小布条,浸上灯油,便是大功告成。
林安澜拿着做好的道具外加一个火折子跑去找林大郎。
偏巧林大郎几人都在一个房间里,林安澜进去的时候他们正在林大郎的东西里翻找。
林安澜好奇道:“这是在做什么呢?”
林五郎苦着脸道:“找找有什么东西能送给戚姐姐,让她消气。”
林二郎几个也已经知道了林五郎干的好事,轮流训过他了。
林安澜一听,这和她正好不谋而合。
“别找了。看,我已经准备好了。”林安澜说着,左手握拳展示一截光秃秃的花茎给他们看。
林五郎仔细瞅了瞅,说道:“这是什么啊?一截花枝?妹妹你自己去玩吧,我们正忙着呢!”
他觉得林安澜是在捣乱。
林二郎观察得比较仔细,开口问道:“你手里握的红色的东西是什么?”
林安澜的手小,那朵大红花即便被攥在一起,还是会露出来一部分。
这点穿帮在林安澜手里没什么关系,只要真正表演的人能全部握住就行。
林安澜神秘一笑,并不答话,右手拿出火折子点燃花茎上方的布条。
众人见花枝顶端窜出了火苗,都吓了一跳,怕林安澜烧到自己。
林安澜将花枝伸到林大郎面前,说道:“大哥,你吹一下。”
林大郎不明就里,照着吹了一口气。
说时迟那时快,林安澜右手拿着花枝底端,左手猛得顺着花枝向上一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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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苗灭掉的同时一朵大红花绽放在枝头。
众人一呆,这真是出乎意料的变化。
林二郎率先反应过来,思忖道:“这朵花刚才在下面,被你的手握着。”
这个小魔术并不复杂,聪明的人很快就能想明白,但吹灭火苗花朵出现的那一瞬间已经带给人很大的冲击和惊喜。
林安澜便又将花朵上下捋几次展示给大家看,说道:“大哥把这个表演给戚姐姐看,是不是一个很好的礼物?”
毋庸置疑,的确很合适。
“只不是真花。”林大郎说道。
“现在这时节,从哪弄真花去!”林安澜也想用真花,这不是条件不允许嘛!
时间已经不多,林大郎抓紧时间练习。这并不是一个多复杂的魔术,只要时机把握准确,极容易成功。
期间林五郎一直跟在林大郎身边看他练,还让林安澜回村了再给他做一个。
这个东西知道了底细再看过几次就没什么意思了,林安澜觉得没必要再做来玩。
林五郎则说:“我不是要玩,而是多多练习。等以后我长大有了未婚妻,也送她这个礼物。”
林二郎拧眉,问道:“你有心仪的姑娘了?”
林五郎摇头:“没有啊!”
见他眼底清澈,神色不似作伪,林二郎松了一口气,笑道:“你才多大,就想着未婚妻的事了?”
林四郎接道:“就是,你上面可还有三个哥哥没定亲呢,要轮到你还早着呢!”
林五郎严肃道:“就是要趁没有的时候开始学着怎么和姑娘说话,怎么讨姑娘的欢心啊!”
众人均无语,想的有点太早了吧!
林大郎拨弄着手里红花,想到今天他的作为,问道:“你偷听我和戚姑娘说话是因为这个?”
林五郎挠挠后脑勺,点头道:“是啊!我想了好久都不知道要怎么和姑娘家说话,就想听大哥是怎么做的,学一学我就会了。”
众人一愣,随即笑开,连林三郎都笑出了八颗牙。
林大郎好笑之余也没那么生气了,觉得晚上也能向戚姑娘交待了,想来戚姑娘知道了也只会觉得想笑,气总能消了。
林五郎不解,还问道:“你们笑什么呀?”
林四郎收起笑声,说话间还带着笑意:“那你怎么不直接私下里问大哥呢?”
“我问过啊!但是大哥脸一红,就把我赶走了。”林五郎一脸无辜。
林大郎笑容一滞,回想起好像确实有那么回事,但是他当时以为林五郎是要看他笑话,哪知他是诚心请教呢?
“呃…那是大哥不对。”林四郎说道。
林大郎瞪了他一眼,辩解道:“他上来就问我是怎么和戚姑娘相处的,平日里都说些什么话,送了什么东西,脸上还带着笑,搁谁不以为他是在促狭?”
几人一想也是,这话听着确实像在调笑人。
林四郎拍拍林五郎的肩膀说道:“没关系,等你有了心仪的姑娘,我们应该都已经定亲了,到时候会传授给你经验的!”
林三郎也郑重点头。
林五郎高兴起来,与他们一言为定。
林大郎和林二郎无奈对视,傻弟弟们,还不知道这东西到了年纪自然就会了,看来是都还没开窍呢!
82. 花灯会
天色逐渐转暗,林家众人吃过几口上元节必吃的肉粥和面茧略垫肚子,不打算正儿八经吃晚饭,而是准备到街上去吃。
梓州城每年的上元夜都会将宵禁的时间往后推至半夜子时,这日的街上也极为热闹,除了花灯可观赏,还有许多摆摊卖小食的。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大家也都想去体验一番。
林易提前在酒楼包了雅间,嘱咐几个孩子玩得差不多就去哪里歇息,灯会结束之时大家一起回家。
花灯会上人势必很多,人员混杂。每人身边都跟着比往常更多的仆从,尤以林安澜更甚。
林大郎到林五郎都是十几岁的年纪,无需过多担忧,只林安澜一个小姑娘,年纪又小,最容易成为拐子的目标。
林安澜也没反抗,反正她本来也只打算玩一会儿吃几样小食就去酒楼坐着。
林大郎去戚府接了戚语霜出来,戚六郎也携妻子一起出门,接近举办花灯会的主街时方慢慢与两人分开。
林大郎惦记着袖中藏的道具,时不时悄悄摸上一遍。
戚语霜注意到他的异样,停下脚步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林大郎见天色已然黑透,各处花灯亮起,映得到处宛如白昼,遂拉着戚语霜到了一僻静所在。
“我给你看样东西。”林大郎说道。
戚语霜纳罕,白日里不是已经送过了?
却见林大郎从袖中掏出一根花枝,心下更是好奇,未待她出声询问,又见林大郎拿出火折子点燃顶端,一簇火苗窜起。
“劳烦你吹一下。”火苗映在林大郎的眼睛里,配上他略带紧张的神情,还有些滑稽。
戚语霜想着,如他所说朝着火苗轻吹了一口气。
不过一瞬间,在林大郎的快速动作之下,一朵红花出现在戚语霜眼前。
戚语霜一怔,眼中迸发出惊喜,真是出乎意料。
林大郎将花往前一递,戚语霜接过,笑靥如花,先是凑近闻香,却只有一股火油味。
戚语霜又摸了摸顶端的花,诧异道:“纸做的?”
林大郎摸摸鼻子,歉意道:“冬日里花卉难寻,时间仓促,是以潦草了些。”
戚语霜一想也是,大冬天的只有梅花,似这种大朵的花确实难得,方才只是惊讶于此花做得如此真实。
林大郎看着她的笑脸,便说起这是林安澜想出来的主意,为了向她赔罪。
“真是好巧思!”戚语霜赞叹道,同时也觉得林大郎实诚。
他便是不说这是家中小妹所想又如何?自己势必以为这是他精心编排的。
不过这样也好,不欺于人,坦坦荡荡才是真君子。
林大郎又说起林五郎偷听他们说话的初衷,惹得戚语霜笑了好一阵子,心里原本的两分介意已然完全消散。
小礼物送完,要说的话也说得差不多了,两人迈入主街,跟着人流慢慢走动,欣赏着两边各色花灯,再买些喷香的食物浅浅吃上几口。
林安澜被几个仆从围着,只前方留了个口子给她能看清四周事务,手里拿着一份炙羊肉吃得满嘴油。
她其实是和林二郎几个一起的,只是这么多人在一块走,行动有些缓慢,每个人想去的地方又不一样,林安澜想了想便单独行动了。
林二郎看她带着的随从也够,不至于出什么意外,加上她说吃过一圈就去酒楼待着,想了想便同意了。
吃完擦干净嘴,林安澜觉得这肉烤得着实不错,是她来这里吃过最好吃的烤肉,想了想又买了十份包好,让跟着的婆子拿着送到林易他们落脚的酒楼,送与长辈们尝尝。
婆子领命而去,林安澜身边就剩下一个莲心并两个护卫一个婆子,哦对,还有脚边一直紧跟着的阿金。
街上人多,但还没到人挤人的地步,再有仆人开路,中间留足了阿金活动的空间,不至于被人踩到。
除了上课,林安澜和阿金差不多是形影不离,就算走远路来梓州也要带上。
到别人家做客的时候,阿金只能被留在家,只不过是在他们离开后避开人进了书斋里。
林安澜吃完炙肉,加上先前也吃了不少东西,这会儿已经差不多饱了,决定好好看花灯,除非遇上看起来特别想吃的,其余小吃不再买了。
走到十字路口处,两个台子相隔不远搭在中间,每个台子的两边都立了两个高耸的柱子,其上挂着许多花灯,看起来比一路走来看过的所有花灯都要漂亮精致几分。
其中一个台上尚且空荡无人,下面四周一圈带刀的侍卫围着,再往外则是满满当当的人群。
而另一个台上也没人,四周也围了一圈人,作家丁打扮。
两个台子大差不差,矗立的灯山也分不出个高低,唯一不同的便是带刀侍卫威势逼人,若是有哪个百姓被挤到前面越了界,就会遭到侍卫的大声呵斥,而另一边则是笑容满面维持秩序。
林安澜好奇之下停住脚步,听到旁边有人打听这是什么阵仗,便也凝神细听。
知情人解释说,有带刀侍卫的是刺史朱家搭的,另一边是别驾戚家的台子。
等下会有两家的管事出来开始猜灯谜的活动,答对了灯谜便有花灯相赠。
林安澜踮起脚仔细看,两个台子后面的矮柱所挂灯笼上确实都写了两家的姓氏。
只是这灯笼并非花灯,而是惯常所用,搁在花灯堆里太不显眼,常被人忽略。
林安澜知道什么情况后,便想挪步到戚家的台子下面,等会儿好看热闹。
又听方才那人发问:“他们两家怎么都占了这中间的地方?”
回答的人压低了声音道:“老兄是外地来的吧?你是有所不知啊,刚开始是戚别驾先办的猜灯谜活动,本来也只他家搭台子,都好几年了,等咱现在的刺史一来,就这样了。”
那人听出来言外之意,也低声道:“这不是在互别苗头嘛!您说的对,我是专门来看花灯的,我没您见识广,也知道刺史的官在别驾之上,别驾怎么敢和刺史争锋的?”
回答的人看穿着便知是本地乡绅,听闻那人小小奉承了他一句,也得意起来:“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他们可不止在花灯会上争,其他事儿也争呢!听说戚别驾的伯父在长安做大官呢!”
那人也就知道了,别驾这是背后有人撑腰,不怕刺史。
两人自觉声音低,但周围人声鼎沸,想要对方听清楚音量小不到哪去,林安澜离他们近,也就全都听到了耳朵里。
林安澜心想,连普通的乡绅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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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些内情,看来在梓州城刺史和别驾之争已不是小打小闹了。
林安澜听了一耳朵八卦,也没怎么放在心上,有心想去戚家的灯谜台下,却已有些晚了,两边的台子都被看热闹的重重围住,最后站在距离两个台子差不多的中间靠后位置。
林安澜不想与人挤,便就这么着了。
还没等一会儿,朱刺史家的台上先出现一人,一声锣响,宣布猜灯谜开始。
戚家的还没什么动静,几人便先面朝朱家台子。
猜灯谜的活动也简单,主事的拿出一盏花灯,出一谜面,底下人率先猜中谜底的便可赢得这盏花灯。
每家的灯山灯树都有最漂亮的‘灯王’,这灯王便便不是猜谜就可赢得的了,而是要作诗。
现场有心人都可参与进来,限定时间内写出一首诗来拿到后面给请来的饱学之士评选,魁首便可将灯王收入囊中。
朱家这边讲解完规则,先行猜了几个灯谜热场子,林安澜逐渐被氛围所感染,也在绞尽脑汁想这些灯谜,丝毫没注意到斜前方挤进来一身形瘦弱矮小的男人瞅了她好几眼。
头几个灯谜并不难猜,只是林安澜不太喜欢这几个花灯,便没出声。
忽听另一边传来锣响,听到的人下意识朝那边看去,林安澜也是如此,不妨差点被人掐住脖子捂住嘴巴。
林安澜心下一凛,忙向后撤,眼睛朝前看去。
原来是阿金在那人刚出手之时便扑了上去,才没让他得逞,只摸到了林安澜的一个衣角。
那人没看到林安澜身边还跟着一条大黄狗,还凶猛地朝他扑过来,吓了一跳,幸亏他躲得快,后面人多挡了他一下,否则非摔跤不可。
眼见没有得手,那人一点都不带迟疑地转身钻入人群,仗着身形瘦小七扭八拐地跑了,很快就不见人影。
莲心几个暗道不好,他们几个被突然响起的锣声吸引,下意识就往那边看,被人趁着这个时机欲对小姐不利。
那两个护卫最先反应过来,一前一后围住林安澜警惕看着四周,林安澜左右又有莲心和婆子在,直接将她围得紧紧实实。
林安澜站定,思及刚才那人的动作,像是要掐着她的后脖颈捂住口鼻将她掳走一般,说不定手中还有迷药,如此她晕过去便不会挣扎。
林安澜认为自己从来没得罪什么人,只能从遥远的记忆中扒出刚回林家湾的时候和林安澜捉弄了向家的表姐,导致她崴了脚。
她听爹娘说过,向家后来多番寄信过来想要来家里拜访,都被他们以守孝为名拒绝了,后来联系便少了,她已经很久没有听过向家的消息了。
向家应该不敢也不至于做这样的事。
那会是谁呢?
林安澜冥思苦想,突然一拍额头。
她真是迷瞪了,半天都没想到有一种可能便是她谁也没得罪,而是被拐子当成了目标。
林安澜扯扯牵着阿金的绳子,说道:“快,我们去找爹娘。”
莲心几个也觉得不适合再待在这里,还是去安全的地方为好,便簇拥着她开路离开。
林安澜很着急,怕晚了逮不到那个拐子。
大虞朝虽然人口买卖合法,但这种拐卖良家妇女儿童的拐子,人神共弃!
83. 禀告
林安澜所在的位置距离林易他们所在的酒楼并不是很远,但两家的灯谜台吸引了许多人,光是挤出人群就用了不少时间。
到了人少的地方,林安澜让几人加快脚步,不多时就到了定好包间的酒楼。
这是梓州城最大的酒楼,临着主街,有三层楼之高,一楼大堂,二三楼则是达官贵人们常用的雅间。
这个酒楼包间不少,林易订得也及时,就是这价钱着实有点高,不过这点钱对于现今家里各项产业都蒸蒸日上的林家来说不值一提。
林安澜到得二楼,正见林易身边的望湖从一个包间里出来。
林安澜走上前叫住他:“望湖叔,我爹在这里吗?”
望湖行礼答道:“澜小姐好。两位老爷都在。”
林安澜顿时眼前一亮,看来戚阳德也在了。
上午林大郎约戚语霜晚上出门看灯时林智也约戚阳德来酒楼喝酒谈天,戚阳德便说晚上他要看顾花灯会,喝不了酒,反而约林智和林易去他们的包间说话。
虽是要忙公务,但也不必一定在官署做事。每年他都和底下的官员在酒楼的包间里。
这间酒楼就在主街上,包间临窗正好可以看到下面的场景,若真有什么事比在官署里知道得更快,传达命令也更方便。
林智和林易没什么不答应的,吴月皎见他们男人有了去处,转而约戚夫人晚上一处说话。
“望湖叔,劳烦你通报一声,就说我有事找爹。”林安澜说道。
“澜小姐,咱家的包间还要往里走,从最里数第二间。”望湖说道。
“我知道。我有很着急的事要找爹。”
林安澜当然看到了包间门上刻画的青竹,知道这不是自家的幽兰包间,也猜到里面或许还有其他官员在,但事情紧急,她得赶紧让人行动起来。
望湖有些为难,包间里不止家里两位老爷和戚大人在,还有一众官员,澜小姐若就这么进去,怕是会被人诟病。
正纠结着,包间门从里打开,原是跟着戚阳德的随从出来了。
“林小娘子,大人请您进去。”随从行礼后说道。
林安澜猜是他们的谈话声被里面人听到了,便走进包间。
这间房面积不小,人也很多,除了坐在上首的戚阳德,挨着他的詹肃,陪坐的林智林易,其余应该都是梓州城的官员,大都穿着官袍。
众人见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进门,身边还牵着一条大黄狗,纷纷惊讶起来。
林易见林安澜还把阿金牵进来了,忙问道:“作甚把阿金带进来?寻我又有何事?”
林易语气严厉,似是在训斥。林安澜知道他实际是在维护她的不妥举动,听了也不在意,忙说道:“爹,我方才好像碰到了拐子。”
此言一出,房内众人也顾不得其他,都看向她。
林易更是站起身,将她全身上下打量一遍,急问道:“果真?你可受了伤?”
拐子的惯用手段便是用药迷晕目标。林易乍一听闻林安澜碰到了拐子,情急之下只记得这点。
林安澜连忙安抚他道:“我没事,他还没碰到我就被阿金扑了,然后就跑走了。我反应过来就猜到是拐子,忙过来找爹。”
林易松了口气,也只自己关心则乱,若是林安澜中了招,岂能好好站在自己面前。
听她说完,房内一身着深绿色官服系银色腰带的年轻男人起身,说道:“林小娘子,请你把当时的场景仔细说一遍。”
此人是郪县新任许县令。
郪县是梓州城的附郭县,梓州城内大半范围都归属于郪县。
林安澜听过林易对官服样式的介绍,根据颜色大致能辨别此人的官职,心中隐约能猜到是本地的县令。
林安澜便将自己被两家灯谜台所吸引驻足观看,当时的站位,对方利用台上主事敲锣的时机动手,而后又是怎么跑走的详细一说,还说了那人逃走的大概方向。
“来这里的路上,跟着我的家中护卫说他好似听到有人喊‘这边’,应是那拐子的同伙在接应他。”林安澜说道。
许县令略一思忖,问道:“林小娘子近日可与人结怨?”
林安澜摇摇头,林易起身道:“许大人,小女一直住在童山县下的林家湾,平日多在上学读书,极少出门,也从不与人有嫌,小矛盾也无。即便有,也不该是在梓州城动手。”
所以,林安澜说那人是拐子的可能性最大。
许县令点头,他心中也是如此想的,只是思虑较为周全,一些可能性都要考虑到。
许县令也不再多想,朝上首戚阳德拱手道:“还请戚大人调拨人手给下官。”
郪县有一些衙役,但现在和州府的官差一样大都在街上维持秩序,只有寥寥几人留守县衙。
虽要捉拐子,却也不能从这里抽调人手,那就要动用一些兵丁了。
刺史府掌握着梓州大部分兵马,是不会调给戚阳德用的,现下也就梓州司马手中有些人,但司马是许县令的上官,若要调用,还需戚阳德开口才行。
戚阳德从林安澜进门还未发一言,但他也知此事耽搁不得,必须要将那拐子抓住,一是为保百姓平安,二也是要堵住刺史府的嘴。
这花灯会梓州城年年都办,近几年都相安无事,城内巡防多交由梓州司马以及郪县来办即可。
他与刺史府不和已久,刺史偏喜欢找这种活给他,做得好是应当,若是发生点什么意外,刺史便可有理由训斥。
花灯会这种活计最是繁琐,还容易出事,他借故推得了一回两回,但总不能一直推脱,是以今年就落到了他的头上。
前期筹备的都不错,每一件都安排得当,人流控制得也好,担心的踩踏事故没有发生,谁知现在出了拐子。
若真如林安澜所说,那拐子对她下手不成,势必还会瞄准其他目标出手,这种一般都是团伙作案,这种好机会岂能放过?
戚阳德吩咐管着一部分兵马的梓州司马调拨人手与许县令,司马得了命令便立马出门去办了。
兵马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过来的,许县令着急也无法,只得先细细询问林安澜是否看清楚了那人的面容。
林安澜只是瞥了一眼,看得并不是很清楚,只知大概,便仔细回想后与他说了。
这里虽是酒楼包间,但临时用作办公之所,是以笔墨齐备。
许县令略一沉思,拿起笔在纸上按照林安澜所说画了出来。
许县令出身名门,祖父曾任刑部尚书,素擅刑名,尤其一手画像的本事闻名长安,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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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官员们也都听说过,见他动笔都围上前看。
林安澜不知内情,只听没多久众人纷纷赞叹出声,不由好奇。
画像是根据林安澜的描述所绘,许县令画好后直接拿起给她看,问是否有不符合之处。
林安澜看了后不由惊愕,这年轻县令好本事,寥寥数笔,已将她方才所描绘的人脸特征悉数画了下来。
有了画像作对比,林安澜脑海中对于那人的形象又清晰了一些,指着画说道:“其他都很符合,唯有眼尾需再向下一些。那人是三角眼,眼尾却极为往下耷拉。”
许县令闻言又快速重画了一张,再展示给林安澜看。
林安澜点头,这就非常像了。
林安澜个矮,许县令展示给她看画,一旁蹲坐的阿金也看到了,瞬间站起,朝着画像叫了两声。
林安澜明白它的意思,说道:“阿金都觉得像。”
提起阿金,许县令有了主意。
以往在京城,捕快们办案也有带着狗来协助的。狗鼻子极灵,若掌握什么证据,给它们闻一下,许多都能顺着找到关键人物。
只是这类犬只都是经过训练的,又经由捕快养大,才能如臂指使。林家这条大黄狗看着颇通人性,忠心护主,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用。
“林小娘子,我有一不情之请。你的这只黄犬见过疑犯,不知是否可以闻出他的味道?”许县令说道。
林安澜一下就明白他是想把阿金要过去帮忙抓人,她是没什么不愿意的,只是要看阿金的意思。
阿金方才冲着画像叫过后又坐下了,林安澜指着画像面朝他问道:“阿金,这个坏人的味道你记住了吗?”
阿金瞥了一眼画像,‘汪汪’了两声。
林安澜心下一喜,又指着许县令说:“他要去抓这个坏人,你愿意跟他一起吗?”
阿金看了看许县令,又看向林安澜,用爪子扒拉她几下。
林安澜会意,说道:“我不去。”
就算她想去,她爹也不会愿意的,虽说有这么多官兵在,不会让她涉险,但还是太危险了。
阿金低下头,呜呜几下,直接趴下了。意思很明显,它要跟在林安澜身边。
林安澜摸摸鼻子,蹲到它面前语重心长道:“阿金,那个坏人想要抓了我去卖呢,你保护了我,但是他肯定会去抓别人家的女孩,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别人可没有你这么一只威风帅气又忠心的狗狗,我们就帮他们把坏蛋抓住好不好?回来后我给你炖香喷喷的大骨头吃。”
阿金似是听懂了,目光在林安澜和许县令之间来回巡视,纠结一会儿才站起身子,走到许县令身边。
房内众人除了林智和林易,都颇为纳罕。
这狗真成精了不成?竟能听懂人话!
许县令也很惊奇,在长安见到的能协助办案的狗可没有这么聪明,不由动了心思。
不过打从林安澜带着阿金进门他就注意到这条狗脖子上挂着一颗半个鸡蛋大小的绿松石,品相极好,没有一丝杂质,就连他这个见惯了好东西的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能把这种好东西给一条狗做饰品,可见阿金在林家是极为受宠的。
因为想将这条狗要到手里放到官衙协助破案的想法只能放弃。
84. 花灯
林安澜见阿金答应了,脸上浮现笑容,装作从身上实则是书斋里拿出一个小布袋,里面装着鸭肉干,是阿金较为喜欢吃的零食之一,这几年消耗下来也只剩最后一点儿了,林安澜全给拿出来了。
阿金最爱的是牛肉干,但是在这里人尚且不能随心所欲吃牛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拿牛肉干也太显眼了,而且会被林智和林易询问哪里来的。
林安澜拿出一条鸭肉干放到地上,阿金三两口吃了,抬头看向林安澜手里的布袋。
林安澜将布袋和手里的狗绳都交给许县令,说道:“许大人,阿金通人性,但有些复杂的话也要多说几遍才能明白,他若是不愿意动,您就给他肉干吃。”
许县令接过,郑重点头。
林安澜又嘱咐阿金道:“阿金,听许大人的话。早点抓到坏人,就能早点回家。”
阿金汪了一声以做回应。
许县令不再过多停留,向戚阳德告退,招呼县衙的人一起出去了。
相差不多的画像在手,又有神犬相助,那拐子若还在城内到处作案,他势必要将人抓到。
许县令一走,房内一时静默无声。
林易道:“望湖,送小姐去夫人的包间。”
林安澜闻言朝众人行了个礼跟着望湖出了包间。
将林安澜送到幽兰包间,望湖便又回去林易身边。
林家的包间相比之下要小一点,林安澜进去的时候只有吴月皎周佩宁以及戚夫人三人并詹夫人带着林安淑和两个女儿在里面说话。
见林安澜进来,周佩宁忙将她叫到身旁。
怕大家担心,林安澜不想说刚才发生的事,只和众人问好。
折腾了这么久,林安澜看到桌上的茶点竟觉得有点饿了,拿起一块桂花糕来吃。
吴月皎见了打发身边丫鬟去要些饭菜来。
包间内有一软榻,林安淑抱了詹鹏在上面玩。
詹鹏见了林安澜,指着她道:“小鱼。”
林安淑笑着纠正他:“是小姨。”
詹鹏没再说话,林安澜笑笑,好歹记住她了。
林安澜对甜食不太热衷,这家的桂花糕味道还行就是有点太甜了,因而吃了一块就不再吃,等着饭菜上来。
她自己不吃,拿了一块去逗詹鹏。
詹鹏如今将满两岁,也能少少吃上一点这种食物,并不碍事,只要送到他嘴里的时候注意着没有夹在其中的干桂花即可。
林安澜捏一点塞到詹鹏的嘴里,见他吃得津津有味,也掰了一小块自己吃,结果还是那么的甜腻,忙再喝几口白水才冲淡这股味道。
詹鹏吃了几口林安澜给的点心,手舞足蹈起来,接着想到什么,四处看了看,皱起小眉头看向林安澜:“小鱼,勾,勾勾。”
林安澜知道他是在问阿金,因为发音不准确,狗说成了勾。
未待她回答,林安淑先问起来:“就是,怎么没看到阿金?”
其余人也注意到了。詹夫人和戚夫人都知道林安澜有一只大黄狗,很通人性,只不过她去别家做客从来不带,所以戚夫人没有见过,只闲聊时听过。
见众人询问,林安澜略一思索,反正回家她们也会知道这件事,便把遇到拐子和阿金被许县令带走协助抓人的事说了。
众人一惊,忙把她拉到身边好好察看,见她的确没事才放下心。
“好孩子,你受惊了。快,去叫一碗安神汤来给林小娘子喝。”戚夫人先是安抚林安澜,后又吩咐身边的丫鬟。
林安澜摆摆手道:“我一点事没有,也没受到惊吓。”
吴月皎嗔道:“若不是我们问起阿金,你竟是一点不打算与我们说?”
林安澜笑笑,她不是怕吓到她们嘛,她又没事,就别让她们受惊吓了。
“就是,你就没什么大碍,也得说与我们知晓。”周佩宁怪道。
林安澜无法,只好说下次不会了。
林安淑不愿意了,忙道:“呸呸呸,哪里还会有下次,可别这么说!”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林安澜索性闭嘴,别人说什么她都点头。
戚夫人笑道:“好了,快别说她了。这是体贴呢,怕你们担心她。说过与她知道其中厉害也就是了。”
詹夫人也道:“是啊!女儿家还是贴心,只是年纪小想得不那么周到罢了。唉,澜娘若是我家的女儿就好了,聪慧乖巧又懂事,还体贴细心。”
吴月皎和周佩宁也不欲再多说,就此揭过,转而说其他。
吴月皎笑道:“你家两个女儿又差到哪里去了,用得着羡慕我家的?”
周佩宁附和道:“就是,况且我家的淑娘已经是你家的人了,怎得还来觊觎小的?”
詹夫人就笑:“贴心的女儿不嫌多不是?我家那俩早晚要嫁出去,身边就剩淑娘一个,虽然她一个顶俩,但我原先有仨呢,心里有落差还不行?”
众人均笑开,唯有詹妙云詹妙雪二人听到詹夫人说她们的婚嫁之事,害羞地低下了头。
戚夫人看向詹家姐妹俩,两人仅相差一岁,如今到了年纪,接连就要相看人家。
因为林家的关系,她和詹夫人走动也多,对于二人也有所了解。
想想先前给自家女儿挑人家时排除的人选,其中有几家子弟还算不错,只是性子上不适合戚语霜,但与这姐妹俩倒是相配,若是詹夫人有心,她倒是可以撮合一二。
只是当着姐妹俩的面,戚夫人暂且将话埋在心里,有机会和詹夫人私下说。
众人痛骂几句拐子,都言希望许县令能抓到人,解救那些被掳的孩子。
不多时,饭菜和安神汤上来,因着其他人已经吃过,未免浪费只要了两样菜,量也不多。
林安澜吃过不少小吃,这么长时间消化了一些,如今倒也吃了不少。
残羹撤下不久,林大郎几人陆续回来了。
林二郎和林五郎先回来,接着是林大郎和戚语霜,最后则是林三郎和林四郎。
几人手上都拿了花灯,均精致小巧,映得房间里流光溢彩。
林五郎塞给林安澜一盏兔子花灯,这是他和林二郎猜灯谜得的,除了自己拿一盏,还给吴月皎周佩宁以及林安澜都赢了一盏。
林安淑佯装伤心道:“怎么别人都有,独没有我的?”
林五郎摸摸脑袋,立马将林二郎卖了:“二哥说娘和大伯母嫌人多,定是只待在房间里不会下场,妹妹人小,眼光又高,不一定能拿到喜欢的花灯,所以我们就帮她们带了。至于大姐姐,二哥说大姐夫肯定会送你的。”
林二郎瞪了他一眼,说道:“方才看上了一盏别致的铃兰花灯,由一串小型铃兰花组成,随风还能飘荡,精巧至极,原想为姐姐赢来,却碰上了大姐夫和他的几个友人。我们离开时,那风铃花灯已然落入大姐夫之手。”
林安淑心下欢喜,嘴上却不饶他们:“别人是别人的,你们是你们的。怎么我嫁了人就不是你们姐姐了?”
林二郎笑道:“姐姐说哪里话。我和五弟有心为姐姐另寻其它的,可看来看去,姐姐会喜欢的都不比那铃兰花灯精致,精致的又不得姐姐之意,思及姐姐向来是宁缺毋滥,便只好空着手回来了。”
林安淑本也只是玩笑话,见他们有理有据,便也不再提。
不多时,林大郎和戚语霜回来,戚语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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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中拿着一盏美轮美奂的牡丹花灯。
林大郎未给其他人捎,只因嘱咐过林二郎,今晚他要照顾戚语霜,家中其他人的花灯就拜托林二郎了。
林大郎二人进门没多久,林三郎和林四郎也进来了。
两人甫一进门,众人便被林四郎手中的花灯吸引了目光。
“这可是转鹭灯?”吴月皎出言问道。
林四郎点头道:“此乃朱刺史家的灯谜台所出灯王。”
转鹭灯也叫走马灯,其内的蜡烛点燃后,灯体会自行转动,内里各种形状的剪纸被烛光映在外侧的灯体上,图像便不断走动。
这种灯刚流行没多久,能做到如此精致的更是不多。
林四郎手上的转鹭灯最别致的地方在于分上下两部分,似是两个独立的灯体,分别朝两个不同的方向转动。两部分的图案却又相互关联,转动起来其上场景复杂多变,目不暇接。
众人都知道每年花灯会朱家和戚家都搭建灯谜台来隐隐相较,此时听闻是朱家的灯王,不约而同看向戚夫人。
戚夫人笑道:“看我作甚。这朱家别的不说,弄得这些精巧小玩意儿倒是不错。”
说完,也盯着转鹭灯不放,眼中俱是惊奇。
朱家有个在少府监做官的子弟,少府监掌百工技巧,做出来的花灯好太正常不过了。
众人见她不在意,也讨论起来。
林安澜问道:“四哥,我也看到了灯谜台,那主事的说灯王须得作诗比拼,得了魁首的才能拿下。你作的诗呢?快念给我们听听。”
众人一听,都很期待。
詹夫人与林家相交多年,常听詹肃夸林四郎的诗才,因此得知他拿了魁首并不惊讶。
戚夫人一听,这才想起不管是朱家还是自家,这灯王可都是要靠作诗才能赢得,方才竟给忘了。
主要这灯谜台办了几年,底下管事早已驾轻就熟,早早准备好只回禀她一句了事,并不需要她亲自安排。
林四郎写出的诗交到朱家请来做评判的人手中,林四郎只得张口吟一遍。
戚夫人自小习文,虽做不出锦绣文章,眼力却颇为不俗。
细品之后,忙让身边丫鬟将之记下来,要拿回去多多品鉴。
林四郎谦虚几句,被要进门的詹开棋听到。
“四郎不必谦虚。你的这首诗已然在各家流传了。”詹开棋笑容满面进来,手上拎着林二郎所说的那盏铃兰花灯。
詹开棋向几位长辈行礼问安后将花灯送与林安淑。
二人夫妻多年,早已互通心意,只相视一笑并未说话。
“四郎,我那几位友人听闻你的大作,又知你我关系,托我请你和几位弟弟一叙。”詹开棋说道。
往年上元节他都是陪着林安淑一起游花灯会,但今年岳家在这,林安淑带着孩子陪岳母,虽然都是亲戚,在一处也无伤大雅,但总归不妥。况且在酒楼枯坐也无趣,便寻了交好的友人一起赏花灯,再一处吃酒,吟诗作对。
最后作诗赢灯王的环节,他们也参加了,其中一人自恃才高,对于魁首之位胸有成竹,哪知花落别家。
不过听过林四郎的诗,便服气了,因没听过这个名字,询问起来。詹开棋也有心带岳家几位弟弟多认识些人,便说了他们的关系。
友人一听,这么近的关系,还不赶紧一起请来探讨诗篇学问。
他们在这个酒楼也包了房间,便先去等候,让詹开棋带人过去。
大家听了其中原委,便催促他们赶紧去,只嘱咐他们少喝酒。
他们走后,屋里又都只剩女眷幼子了,索性时间也不早,再待一会儿也该回去了。
85. 缉凶
再说去抓拐子的几人,许县令牵着阿金和县尉一起出了门,那县尉也看到了阿金脖子上的绿松石,提议道:“大人,稍后追凶,少不得跑动,不如先将绿松取下,妥善保管,待事毕再给这黄犬戴上。”
县尉家世平平,见这么好品相的宝石戴在一条狗身上,心中暗道暴殄天物,只是他考虑的也周全,怕损坏了没法向林家交待。
许县令就低头看阿金,谁料阿金先冲着县尉叫起来,表情很是凶悍。
许县令想了想说道:“先戴着吧,等有了眉目需要它动作的时候再说。”
许县令见阿金不愿,回想起长安养狗的那捕快说过,有的狗性子烈,须得先顺着,再找机会压服,不然先得罪了它,后面用到时便不会配合。
他只是暂时借阿金来用,并非其主人,还是顺着些吧。
若那绿松石真的有所损坏,他赔给林家就是。
阿金听闻他这么说,才扭过身子,不再理县尉。
许县令见状笑笑,拿出一块肉干给阿金吃。
见它不吃拿在手上的食物,放在地上却立马吃了,不由摸着阿金的脑袋赞道:“好狗!”
阿金看在他拿着鸭肉干的份上,也没反抗,任他抚摸。
初步培养感情结束,就该做正事了。
梓州司马已经调拨好人手,在离主街不远的地方等候。他自知查案不如许县令,便将人手交接,任由他安排,自己只从旁协助。
即便是上元夜,城里宵禁时间推迟,城门却是照常关闭,要到明天早上才打开。
所以,要在今夜就把拐子给抓住,不然明日城门一开,被他们寻到机会跑出去,再想抓住就难了。
许县令已经快速多画了几份画像,将人手散到主街的各个路口,来往通行的人都要查验,尤其是带着孩子的。
此时距离林安澜遇到那拐子已经将近一个时辰,若是再作案,应该已有得手的。
果然,许县令将将安排好,准备带着阿金亲自去人流最大的南街路口,县衙就有留守衙役来报,说有人报案说丢了孩子。
许县令让那衙役回去向坐镇县衙的县丞传达,安抚好丢孩子的百姓,问清楚情况做好记录,他们这边已经有所动作,若有消息,会立马派人通传。
衙役领命而去,许县令也当即动身赶至南街路口。
南城住的人最多,大都是平民,贩夫走卒一类,人员混杂,是最好的藏身之所。
此时花灯会是正热闹的时候,来往路口的人并不多,小半个时辰过去各处都没好消息传来。
许县令倒也不急,站在那里不动如山。时间差不多了,待会儿各项活动结束,没有热闹可看人群就会逐渐散去,那时才是最为关键的时刻。
不多时,从主街出来的人逐渐多起来,官兵们打起精神一一核查,与画像作比对。
百姓见这阵势就知道是出事了,只是花灯会上平静如水,没听到什么风声,开始互相打听起来。
梓州城的百姓即便是平民也比底下乡镇的多几分见识,此时看官兵们井井有条,通过的速度还是很快的,他们又是头一批出来的,便也不急,还自觉排起队来。
跟在许县令身边的衙役头子很满意,他们梓州城的治安向来不错,正要和许县令说,却见他眉头紧皱。
衙役头子立马收起笑容,心下忐忑起来。
这个许县令可不好糊弄,上任没几天就把衙门上下梳理顺了,任何人在他那里都好似透明一般,那些耍滑弄奸的都被清理了出去,让他佩服不已。
衙役头子小心翼翼问道:“大人,可有不妥?”
许县令看着人群道:“太平静了。”
衙役头子没反应过来:“啊?平静不好吗?”
许县令没回答他,吩咐道:“找两个嗓门大的吆喝几声,就说今日花灯会有拐子出没,请百姓们配合查验。”
衙役头子更不明白了。
就算不说,百姓现在也是配合的,若是这么做了,怕是会引起骚乱。
“还不快去!”许县令低声喝道。
衙役头子不敢再耽搁,连忙去找人了。
许县令叫来一旁等候的官兵小队长,说道:“让兄弟们都打起精神,一会儿若有异动,不管是谁,尽皆拿下。”
小队长倒没有衙役头子那么多问题,他只需听令行事。
许县令考虑的深,今晚大半个梓州城的人都来看花灯,南城人口最多,而这里又是回南城的必经之路,现在还不显,随着时间推移,从主街出来的人会越来越多,官兵们查验再快,也比不上他们从里出的速度。
现下百姓还算配合,后来的等待时间会越来越久,难免会焦躁不安,容易出事,不如他先放出风声,一是百姓知道有拐子,会更警惕些,也会更有耐心等待,二则是拐子听到会慌乱不安,就会有所动作。
若是没有那么多人手,许县令是不敢这么做的,拐子一旦狗急跳墙,还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若是累及无辜百姓,他这个官也就做到头了。
不过现下人手充足,还是值得一试的。
官兵小队整装待发,那边衙役头子也找了人告知百姓有拐子出没。
人群立马骚动起来,但都是在下意识找一起来的的儿女,紧紧拘在身边,倒是没人有大的动作。
许县令见人群喧闹起来,却还算安稳,放下心来。
人群中一对中年男女对视一眼,抱着孩子的手紧了紧。
两人怀中都抱着孩子,一个四五岁大,另一个约摸有七岁了。
两个孩子都很安静,被大衣裳包裹着,看到的人也只会以为是玩累睡着了。
这两人却不是欲对林安澜下手的拐子,不过也是一伙的,这个团伙的作案方式便是两两一组,可以互相接应,又能在得手后扮作夫妻兄弟等,抱着状似安睡实则被迷昏的孩子离开。
他们总是挑这种人多的热闹场合动手,丢了孩子的人家光是挤出人群就要不少时间,等到报完案,官府派人来抓,他们已经光明正大走出人群了,之后再抄小道,到落脚点会合,等到风声过去,自有办法将这批‘货’卖往外地。
这梓州城他们去年年底就来了,只是摸清楚地形需要时间,直到今天才开始动手,怎么这里的官府反应这么快?
二人心内焦急,眼看越走越靠前,前头的官兵手里还拿着画像,更是心生疑虑,莫不是谁被抓住了供了他们出来?
他们原本还想蒙混过关,但见官兵搜查得非常仔细,尤其是遇到带孩子的,清醒的要问一句跟着的大人与他什么关系,若是孩子睡着的,更是不肯放过,非要把孩子叫醒不可。
家长们也不会把太小的孩子带出来看花灯,所以都是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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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岁的年纪,没有抱在手上的婴孩。
若是有孩子含糊不清的,会立马拉到一边去仔细询问,确定是误会后才放人。
两人眼看就快到他们,心知他们定是一问就露馅,尤其两个孩子中了迷药,光靠喊是喊不醒的,经不住细查。
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底看出了狠意。
下一瞬,将手中孩子往人群中一抛,推开另一边的人,就要朝不远处的小巷子跑去。
许县令眼神一厉,立刻锁定了这两人,官兵们也不是吃干饭的,马上就冲了上去。
两人身上藏的还有匕首,眼见逃不走就亮出刀子随手拉身边百姓为质,有眼尖的官兵看到反手就是一刀,直接砍断了其中一人的半只手掌,匕首也应声而落。
差点被拉到的人唬了一大跳,躲到一边后猛听到一声惨叫,定睛看去,却是鲜血流了一地。
这人被吓得不轻,但理智尚存,飞快往另一边跑去。
两人很快就被制服,人群骚乱还未停止。
不过要抓的人已经抓到,官兵们也能腾出手来维持秩序。
许县令来到被反绑押着跪地的两人身前,仔细看了他们的面容,并不是画像上的人。
未免有漏网之鱼,许县令把阿金带到两人身前,说道:“阿金,闻一闻这两人的味道,能不能辨别出与他们长久待在一起的人的味道。”
阿金围着两人嗅了嗅,来到画像跟前向许县令示意。
许县令略一想,问道:“你是说有画像上这个人的味道?”
阿金汪了一声,头还一点一点的,表示赞同。
“还有其他人吗?你能否在这里的人群中闻出这些人的味道?”许县令又问。
阿金歪歪头似是在思考,眼睛盯着许县令手中装肉干的布袋。
许县令立马拿出来一个给他吃。
阿金吃完肉干便要冲向人群,走了两步像是想起来什么,转回身来冲着许县令仰起头。
许县令没明白什么意思,急得阿金只好趴下伸出一只爪子拨弄离开脖子有些晃荡的绿松石。
许县令恍然大悟,将串着绿松石的绳子取下,阿金这才又冲进人群。
许县令看着手上的绿松石发愣,这狗总能超乎他的预料,比自己原想的要聪明太多了!
此时有官兵带着几个百姓过来,向他禀报:“大人,这两个凶徒欲逃跑时将孩童扔向人群,被这几人接住了。”
其实不算接,事发突然谁也没有反应过来,只是人群密集,孩子砸到了几个人的身上,被他们下意识拉住了而已,其中一人胳膊都被砸青了,料想孩子也一样,结果这样两个孩子都没醒,可见迷药剂量之重。
许县令查看一番两个孩子的情况,见他们这边都是煞气极重的官兵,便留下几个百姓托他们先照看一二,稍后回衙门自有奖赏,受了伤的也会请大夫安置。
几人一听,立马就答应下来。
阿金在人群中穿梭一遍,又很快回到许县令身边趴下。
“没找到?”许县令问道。
阿金呜呜两声回应,许县令从中听到了失望之意,反而安慰他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明日给你煮大骨头吃。”
他还记得林安澜许诺给阿金的大骨头,虽然目前阿金好似没派上什么用场,但他还是会在事情了结后答谢它。
86. 捉到
阿金没在人群里找到拐子同伙,许县令眼看越来越多的人往这边走,当机立断道:“留一半的人在这里继续查验,没带孩子的直接放行。”
眼下最重要的是保证没有更多孩子被拐走,如此速度就会快许多。
许县令又让人将抓到的两个拐子先押回县衙大牢,令衙役头子带着那两个至今未醒的孩子去找丢孩子的认人。
安排妥当,许县令带着阿金往另一个路口走去,那里是县尉在看着。
这边的的人群和南街比起来少许多,核查已经接近尾声。
听闻抓到了两个拐子,县尉大喜。他们这边没有收获难免有些丧气,不过别处抓到了就行。
就算今日没将所有人都逮到,也有了能交差的说法。
许县令环顾四周,见这里已经快要结束,便要去别处查看。
就在此时阿金猛得挣脱绳索,朝着某个方向奔去。
一路上阿金都很听话,许县令牵绳子的手并未用力,很容易就能挣脱。
不过他反应很快,下意识喊了一声阿金之后,见它似是有了目标,便立即指挥人将那人制服。
阿金的目标很明确,直奔一个已经通过搜查的人而去。
那人本来还正常速度走着,听得一声狗叫,立马撒丫子狂奔。
但阿金的速度更快,追到人扑上去咬住胳膊。片刻后官兵赶到将人围起来,才松了口。
许县令跑过来,见被抓到的人面朝下,命人将其头部抬起,仔细看这人的面容。
乍看之下,此人和画像上的并不一致,但许县令精通画像,幼时为了习得这一手艺不知看过多少人的长相,很容易便判断出此人正是林安澜遇到之人。
这人最为明显的特征便是三角眼,眼角极向下耷拉,若是原样经过,必定会被官兵看出来,但既能经过查验,除了核对之人粗心大意之外,还因为此人做了些伪装,原先明显的三角眼变成了吊眼梢,额头两边还凭空多了刘海。
许县令伸手在他的右眼角处摸了摸,果然在被头发挡住的地方摸到了一点黏黏的东西,想来是用了什么胶将眼角往上粘,又拿刀子割了额前的头发做刘海遮挡,这才蒙混过关。
拐子见这个官员上来就摸他的眼角,识破了他的伪装,便知这回真的栽了。
恨恨看了一眼阿金,若不是这小畜生,他已经逃之夭夭了。
随即又在心里叹气,也怪自己走眼。
他们这伙人在各地流窜,拐了不知多少个孩子,到现在都没被抓到,就因为他们行事小心兼之有眼力,在一个地方作过案之后立马换地方。
此外他们下手的目标也很有讲究,那些前呼后拥,穿金戴银,衣着华丽的他们是不会动手的。
这类人家里非富即贵,身后和官府有着万千的牵扯。
也就是说他们只对平民下手。
而这拐子不是没有看到林安澜带着几个仆从,动手之前也犹豫过。
但林安澜全身上下找不到两件首饰,穿的衣服也平平无奇,除了人长得出挑些,看不出是权贵家的孩子。
卖孩子也是分三五等的,这种长相周正细皮嫩肉的价钱更高,这拐子不太舍得放弃。
而且他猜测林安澜或许是普通乡绅家的孩子,在家或许也并不多么受宠,否则怎么会只有几个仆从跟着出来逛。
思来想去,实在舍不得卖出去后能得的钱银,加之他们打算干完这一票就去别的地方,行事小心些成功率还是很大的,便出手了。
谁料他没看到那条大黄狗,直接失手了,好在他溜得快。
看到眼前这条大黄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家人不是没根基人脉的普通乡绅,否则官府不会这么快就有所动作。
拐子又暗叹自己贪心,早知道如此和同伴一起离开就是了。
原来他从林安澜处逃走之后也没立即离开,而是先和同伴一起拐了另一个孩子。
他们的目标是两个,就这么回去不太甘心,便让另一个人带着孩子先走一步,他再看看有没有别的机会。
同伴走的时候还早,官兵还没封锁路口搜查,此时已经安然离开了。
他转了半天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和目标,便准备大摇大摆从最近的一个地方离开,也不拘是不是离落脚点最近的路,先离开主街再说,之后抄小道绕回去就是。
这时候官兵拿着画像搜人,他仗着身形矮小挤到前头一看大惊失色,画像上的不就是他吗?
他赶紧避开人群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做了一番伪装,又趁着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官兵们心神懒怠之际通过,果然没被发现。
不料败在了狗鼻子上。
收获颇丰,许县令心情极好,一连拿出来好几块肉干给阿金吃。
眼下时辰已不早,这处路口已经散得差不多了,那其他的也当是如此。
许县令也没让人立马撤走,只是画像就不必看了,只着重搜查那些带着孩子的。
吩咐完,许县令带着那拐子要回县衙。
想了想,许县令让大部队先回县衙,自己则带两个人绕了一点路先去了趟酒楼,一是向戚别驾禀报今日战果,二则将阿金还给林家。
街上看花灯的百姓已经不多,酒楼包间内还是那么多人,听得许县令说抓到了三个拐子,解救了两个被迷晕的孩子,都松了口气。
许县令又说这些拐子必定还有同伙,申请明日城门先不要开启,待在城内搜查一番之后再说。
戚别驾思忖片刻,想到周边乡镇也有许多百姓来城里看花灯,明日出城的人数应当不少,若是都拘在城里,恐会引起民怨,刺史那边也会借机发难,便只答应关闭半天,到午时定要打开。
许县令想到明日还可借阿金出来,一路闻着气味去找拐子的落脚点,或许比挨家挨户搜查要快,便答应了,只说若是开城门时没抓到剩余的拐子,申请加派人手加强出城人的搜查。
这边禀报着,阿金已经被许县令的手下送回林家的包间了。
林安澜正有些焦急呢,到现在都没有动静,眼看她们马上就要回家,不知道那边抓到人没有,抓不到人阿金也回不来。
正想着呢,包间外有声响,守门的仆从禀报有官差送阿金回来了。
吴月皎忙让人打开门,下一秒阿金窜了进来。
见到阿金全须全尾,安然无恙,林安澜放下心。
见阿金示意,忙让莲心拿出给阿金的专用碗给他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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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水喝。
阿金喝水,林安澜摸着它的毛,发现它的绿松石项链不见了,便记着稍后让人去问。
许县令商量完事情,惦记着明日要阿金帮忙的事,一拢袖口摸到一块光滑的硬物。
拿出来一看,正是从阿金脖子上摘下来的绿松,拍拍额头,想让人送去,却见走廊深处包间里出来一行女眷。
许县令想要避让,却见到了阿金,便停下脚步,待人走到跟前,先朝几位夫人行礼,后对林安澜说道:“林小娘子,方才忘了将此物一并还回。”
林安澜让莲心接过他手上的绿松石,当即蹲下身给阿金戴上,不由好奇问道:“大人抓到拐子了吗?”
其他人也很好奇,纷纷看过来。
许县令笑道:“抓到了三个,其中一个正是想对林小娘子下手的,此时已经押往县衙了,我正要回去连夜审问,深挖同伙。”
连夜审问啊,看来是睡不成觉了,林安澜同情地看着他,说道:“大人辛苦了,祝你早日破案。”
许县令笑容更加真诚,他最喜欢听这种祝福。
“还有一事要林小娘子和阿金帮忙。”许县令顺势说出所求:“今夜审问若顺利,顺藤摸瓜找到他们的落脚点一网打尽自是最好,若不成明日还要借阿金一用。它的鼻子极灵,闻着气味说不得能找到。”
林安澜想都没想就同意了,说道:“若是需要,明日大人派人来说,我将阿金送去。”
许县令笑着点头。
林安澜有心想问他抓人的过程,阿金又起到了什么作用,但眼下不是说话的时候,也怕打听这些犯了忌讳,便没开口,与许县令道别后就离开坐车回家了。
一行人各自上车,同行一段路后因方向不同,在路口处先后道别,最后只剩林安澜和周佩宁吴月皎三人的马车。
林大郎几个被詹开棋的好友约去,估摸着要到宵禁前才回家,而林智和林易则还和一众官员一起,花灯会慢慢散去,应该也就在他们后头回去。
林安澜打了个哈欠,她作息一向规律,往常这个时辰她早就入梦了,原先是有事可做又担心阿金所以不觉得困,现在坐在回家的马车上,睡意立马袭来。
强撑着没睡着,回到家和吴月皎周佩宁道别后立马回房间,洗漱过后躺上了床。
莲心见她睡着,也自去收拾,睡在了外间榻上。
在村里林安澜还有两个小丫鬟,白日里做些杂事,晚上和莲心轮流守夜。
这次来梓州城没带她们,守夜的只有莲心一个,索性已经习以为常,林安澜夜间极少起夜,也没什么劳累之感。
进了书斋,林安澜倒是又精神了一些,实在好奇便问阿金抓到拐子有没有他的功劳。
阿金尾巴摇得极为欢快,耸了耸鼻子做到处闻之态,突然朝着一处空地扑去,对着空气佯装咬了一口,然后得意洋洋回来了。
林安澜推测道:“你闻到了拐子的味道,然后冲过去把他扑倒咬住了对不对?”
阿金汪汪几声,围着林安澜扑腾。
“干得好!”林安澜不吝夸赞,起身去拿了所剩不多的牛肉干给它吃。
和阿金玩了一会儿,困意袭来,林安澜便回了前头别墅睡觉。
87. 再借
翌日清晨,林家众人都起得晚了些,尤其林大郎几个,直到宵禁前一刻才回来,索性今日没别的事,也就多睡了一会儿。
早饭吃到一半,门房来报县衙派人来接阿金。
林大郎几个也知道阿金昨晚被借去抓拐子,闻言便知昨夜的审问不太顺利,起码是没找到拐子的藏身之所。
林易放下筷子,让林安澜牵着阿金与他一起出去,其余人继续吃饭。
到得门外,只见三个官差站在门外等候。
林易上前寒暄,客气请他们入内坐下喝杯茶水,领头的官差笑道:“在下倒是想叨扰府上,只是有公务在身,那拐子的同伙尚未落网,还是以正事要紧。”
林易点点头,让林安澜把阿金给他们。
林安澜上前,环顾四周无人,便问道:“大人,你们没审出来吗?”
林易出言斥道:“莫要打听!”
林安澜吐吐舌头,没说话。
那领头的官差正是昨日一直跟着许县令的衙役头子,忙摆摆手道:“我哪称得上什么大人!小娘子真是折煞我了!这也不是什么机密事,抓来的三人倒是都招了,同伙几人,落脚点何处。只是这伙人实在狡猾,问到最后才知道这伙拐子分两班,一班专门寻找目标下手,另一班则负责接手后转卖。昨日抓的都是负责拐人的,他们将孩子送到一处地方交给另一班人,剩下的就不归他们管,只等着卖出去后分钱。”
后面就涉及官府的行动了,衙役头子没再继续说,不过林易和林安澜都是聪明人,一下就听明白了。这三人知道的地方只是一处中转站,官差去了之后定是一无所获,不然不会来找阿金帮忙。
林安澜不再继续追问,拿出准备好的另一种小零食和一只木碗,和狗绳一起给他。
“这布袋里的和昨日的肉干一样,时不时喂给阿金一些,这碗是阿金用来喝水的,还请大人带些凉白水给它喝。”
昨天阿金回来猛猛喝了一大碗水,可见是渴坏了,林安澜今日便交待他们记得给阿金喂水。
衙役头子闻言不好意思地笑笑,忙接过东西说都记得了。
他们没有养狗的经验,又记挂着早些将拐子捉拿归案,人都没空喝口水,也都没想到要给阿金喝水。
将官差和阿金送走,父女二人继续回屋用饭,没耽搁多久,粥还是热的。
吃完饭吴月皎和周佩宁忙活着清点林大郎的行李以免有所疏漏,若是等上路后再发现有什么东西没带已然来不及。
这时林安澜想起明日送走林大郎后,他们一家也要启程回村了。书院二十日开学呢。
官府那边若是今日没有结果,阿金继续被借用,又要怎么办?
其实阿金随时随地都能自己进空间,之后林安澜再把它带出来就是了,但这显然没法解释,因而还是必须一起走才行。
林安澜将担忧说了,林易算算日子说道:“若是今日还没结果,你大伯带着他们明日回村,我和你就再多留几天,等用不着阿金了再说。”
那伙拐子想对林安澜下手,虽然没有得逞,但光是想想就可恨,加之听说还有几个孩子被拐,至今下落不明,林易对这些人痛恨至极,他是盼望着能将他们一网打尽的,因而阿金能帮上忙,林易万分配合。
反正书院那边已经步入正轨,因着是去年十月份才开始上课,索性把每年招生的时间都定在八九月,而非时下惯常的年初招生,是以也不很忙,林智作为院长,许多事都能料理,他多留几天也无碍。
林安澜放下心,又道:“到时记得让娘向学堂请假。”
林易点点头,又想起林安澜的学业来。
在他和林智看来,村里的学堂主要目的不是供出将来能为官做宰的读书人,而是让村里的孩子不做睁眼瞎,能认识几个字,之后不管作何营生都比大字不识一个的要强。
因而当初他们就商议过,村里的这批孩子,除非实在是有读书的天赋或是家里银钱多足以供应孩子走科举的,其余的读个四五年也就能离开了。
四五年的时间,学到的东西已经足够他们用了,既不走科举,继续读下去也是枉然。
林安澜入学堂已经三年,他并非全然不管,也会时不时考教。
他前段时间考察过林安澜的学问,进步惊人,甚至能够到书院入学的水平,只是不知为何,一些颇有深度的难题她能答得头头是道,但一些基础的东西反而记不牢。
倒不是说先生教过的会忘,林安澜对于课堂上学过的东西记得很牢固,不然也不会每年都能在考试中得头名了。
只是任先生主要教的就那几本书,主要以让学生认字明礼为主,许多经典子集都不曾涉及。
而林安澜平日下学后会自己看这些书,他得空了也会教她一些,但效果似乎不那么好,所以先前林安澜说自己爱看书被他指出是走马观花并不入心。
放在林安澜的年纪这种情况实属正常,可基础的记不牢,那些需要深度思考的她又总有自己的想法,独树一帜,常令他都耳目一新,这就很难理解了。
林易找不到原因为何,只好作罢,多给她布置儒家经典来看,看过还要写感悟,这才改善好些。
林易觉得按照林安澜如今的水平,继续在学堂里读下去也是空费时光,但偏生是个女孩,无法和她几个哥哥一样去书院里读书。
林易纠结许久,思及她如今的年纪,便先搁置一边,且让她在学堂里再读一年,明年再说。
林安澜不知道她之前没提出来的想法林易也在考虑,对于她来说,上学是一种让她能够更好更深融入这个时代的方式。
反正她不能考科举,在读书上没什么压力,自己并不厌恶上学,平日里也没多少事可做,学堂的任先生为人并不迂腐,课堂上的内容还是很有趣的,那就上呗。
家里都忙着,阿金也不在,林安澜翻出带来的纸笔颜料,对窗作画。
刚开始学画没几天,她的主要练习内容还是以线条和调色为主。
练了一个时辰,林安澜放下笔,拿出一摞林易给她的画作来观摩。
这些都是林易多年来积攒下来的,他喜欢闲暇时画上两笔,满意的就亲自裱起来,一般的就随意收起,给林安澜的只是一小部分。
即便是‘残次品’,林安澜也能从中学到许多东西,又因并不全是正面教材,反而好坏掺半,她更能比较出什么样的才是正确画法。
看了几幅画,心中有了些许感悟,又提笔继续练习,直到午饭前方歇。
下午本想继续习画,周佩宁喊她去逛街买东西。
想起上次陪她们逛街的惨状,林安澜打了个寒颤,不是很想去。
周佩宁笑笑,说道:“今日主要是逛布庄和银楼。我和你大伯母守孝这几年,只着素服,翻出来旧年鲜亮衣裳都已旧了,便置办些时兴布料和首饰,也给你爹和大伯做几件出门会客的体面衣服,梓州城毕竟比县里的料子花样多。”
见她们目的明确,思及去这两处地方多是坐在雅间让掌柜和伙计拿东西给她们看,不需要走多少路,便答应了。
虽然她不去,娘也会给她买,但总归还是自己挑的合心意。
林安澜答应下来,周佩宁又去问林大郎几个,都不想去,周佩宁也不勉强,她和吴月皎看着挑就是,索性男人的布料就那几种颜色,也挑不出花来。
三人坐车出了门,发现街上行人众多,想是城门刚开,还有许多人未来得及出城。
上元节一过,城里的大多数铺子都开了门,她们直奔上次去过的一家颇具规模的布庄。
距离上次来已经过了许久,掌柜的已经认不出她们,不过做生意的都有眼力,最擅长见人下菜碟,迎上来才说了几句话,便知道这是大客户,忙要将她们引到雅间去。
走入店铺里面,正待上楼,吴月皎随处一瞥,看到了一匹藕荷色暗纹缎子,停下脚步指着问道:“这是打哪里来的料子?”
周佩宁顺着看去,也好奇起来。
村里的织缎坊如今已有百八十人,素色缎每月能产出六七十匹,复杂些的暗纹提花缎只有不超过十个人能织。
即便如此,开在成都府的铺子依旧红火,每每供不应求,刚到货立即被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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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光是成都府一地的达官显贵尚且供应不来,她们暂时也没想过在别处开铺子。
今日乍见这里放着一匹云霞缎,自然疑惑是怎么回事。
若是只看见有人穿也就罢了,却是一整匹在布庄放着。
掌柜的见她指着那匹云霞缎,笑道:“夫人可是看上了?哎呦您真是好眼光,这可是成都府来的好料子,紧俏着呢。这一匹咱们店里才得就被定了去,这不正准备包好给送去呢。”
吴月皎和周佩宁对视一眼,也不急着上楼了。
周佩宁不动声色地打听:“这云霞缎我也听说过,独在成都府一个铺子里卖,抢手得很,贵庄是怎么…”
此时铺子里没有其他客人,只有几个伙计在忙着,掌柜的也没压低声音,说道:“咱家这匹也是在成都的铺子里买的。我们东家生意遍布剑南道,成都府有也有好多,自家的商队常来常往的,便把这缎子捎来卖了。”
吴月皎眉头微蹙,又怕掌柜的看出端倪,旋即放松道:“就买一匹?”
掌柜的叹气道:“东家也想多买些呢,可也得抢到不是?”
周佩宁又问:“这匹缎子作价几何?”
掌柜的来了精神,以为周佩宁也想买,虽然这次的定了出去,但也是一个潜在的客户,想要云霞缎的人一多,提价也是理所当然。
“这匹要二十贯钱。”
“二十贯!”吴月皎和周佩宁不约而同惊呼道。
掌柜的说道:“夫人可别嫌贵。您是识货的,也听说过云霞缎的大名,我们东家再从成都府运来,车马人力耗费又多,除去成本赚不了几个钱。”
这话能不能唬住旁人尚且不知,周佩宁二人是不会被骗到的。
开在成都府的铺子,一匹素缎报价六贯,已经是超出市面上大多数绫罗的价格了,只是质量确实好又是新花样,是以才能卖出这个高价,而带有暗纹提花的则是十贯钱一匹,因着所出量少,也总是一抢而空,个别花纹复杂色彩繁多做工精细的价格更高,只是这种难得,一年也就三四匹,每一匹价格都需现定就不说了。
这匹藕荷色的暗纹提花缎若放在成都府的铺子里也就十贯钱,结果现在的卖价直接翻了一倍。
别听掌柜的说什么车马耗费,她先前都说是有商队常来往顺便捎来的,又有什么成本?
周佩宁收起惊讶的表情,说道:“我二人没见过什么世面,让掌柜的见笑了。”
掌柜自然摆手奉承几句。
周佩宁又道:“虽然喜欢,可这价着实是高。我听闻还有一种素缎,想来价格会低些,我二人或许还有些想头。”
掌柜的笑容不减,说道:“是呢,这带花的价钱高些,咱店里也不是每次都能抢到,最多的还是素色缎子,十贯钱一匹。”
有了前面二十贯高价的冲击,吴月皎和周佩宁已经有了心理准备,面上没有再露出惊讶的神情,只在心里腹诽。
素缎卖出暗纹缎的价格,真是黑心!
两人心情都不好起来,偏这掌柜的又坦言是东家从成都铺子里一匹一匹买来的,她们也没法子发难。
串通铺子里的管事伙计倒卖也好,抑或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也罢,她们都能有理由处理。
可云霞缎在这里卖这么高的价儿,虽依旧有人抢着买,可最终败坏的还是她们作坊和铺子的名声。
原先的价已算不低,不过还说得过去,直接翻一倍可真是有点贵了,怎么能不让人议论?
二人心里不太舒服,面上却不动声色,继续往楼上走。
原本的好心情没了大半,买起东西来也没多少兴致,只买了一些惯常用得着的料子。不过家里人多,算下来也不少买。
笑意盈盈和掌柜的告别,转身上了马车脸色就落了下来。
“回去后须得立马派人去成都查清楚。”周佩宁说道。
吴月皎点头称是。
掌柜的说是她东家从店里买的,这么长时间他们查账也没发现什么问题,派去的管事又是心腹,应当不会做这种倒卖的事,但到底什么情况还是要派人去查清楚再说。
88. 一网打尽
没了逛街的兴致,三人出了布庄到银楼里随便看看,买了几样东西便打道回府了。
刚到家不久,听闻外面热闹声突起,派下人去看,不多时回禀说是衙门里抓住了不少拐子,正在押回县衙的路上,路过这和附近,不少百姓都在围观。
众人也都闲着,便出门去看。
只见路中间是几十号官差押着被绑缚上半身的拐子,道路两边都是看热闹的百姓,指着中间议论纷纷,有那义愤填膺的,不知道从哪团些泥巴往被押着的人身上扔,又没那么准,不少都扔到了押着拐子的官差身上。
官差们无法,只好派人制止这种行为,扔泥巴的人眼看自己扔不准,怕官差拿了他,早就缩到人群里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没多久,大部队就走到了林家所站的位置。
林安澜粗略数了数,此次被抓的足有十三人,加上昨晚落网的三人,这伙拐子有十六人之多,已经算是个不小的团伙了。
林安澜正想着,从队伍后方窜出来一个黄色的身影,正是阿金。
阿金跑到林安澜身前猛得站定,朝她疯狂摇尾巴,林安澜蹲下身摸它的头,不用问,看它这么得意就知道此次又立了功。
又一衙役小跑着过来,手里拿着卷成一团的狗绳和木碗。
衙役解释一通,原来是许县令见阿金即便不栓绳也不乱跑,找到什么线索才会动作,怕它跑起来被绳子绊住,便给它解开了,直到事情办完也没再系上。
因着上午城门关闭的事居民都知道城内出现了拐子,神情紧绷着,许县令便让他们押着拐子从大路上走,以告诉百姓他们已经将人抓到,安定民心,自己则先快马赶回县衙。
“大人吩咐要先带阿金回县衙,给他煮肉吃。”那衙役说着,想带阿金继续走。
阿金闻言立马趴下,不愿意动的意愿表达得很明确。
林安澜笑道:“无妨,我带阿金回家给它煮就是了。”
衙役挠挠头,许县令交待他务必把阿金带去,这下要怎么交差呢?
林易看出他的为难,说道:“你如实向许大人交差就是。我家里已经给他煮了肉吃,县衙再煮也吃不了。若真要奖赏阿金,不如把准备的肉送来,我们明日再煮给它吃。”
他们都不知道阿金什么时候能回来,自然也没有给它煮肉,这只是一种说法能让衙役交差,不至于被责。
衙役松了一口气,这真不是他办事不力,阿金见了主人,自然不愿意跟着他走,他也没有办法啊。
队伍逐渐远去,附近人群也慢慢散了,有好事的一路跟着去县衙看热闹,林家没这个想法,便回家了。
回到家,林安澜第一件事就是让厨房煮带许多肉的大骨头给阿金吃,纯肉的阿金反而不愿意吃,就喜欢啃骨头。
晚饭前,县衙果然派人来送肉了,还是早上来的那三个人。
和早上着急办案不同,现在有充足的时间,林易便留他们入内用些茶饭。
衙役们在待客厅落座,直言茶水可以喝,饭就不用了。
拐子已经落网,他们办完这件事就可以回家休息了,昨日一夜未归,家里人都念着。
林安澜原本在画画,听到消息过来,看见他们送来的肉惊掉了下巴。
县衙竟然直接送来半头猪。
这够阿金吃上小半月了。
除了吴月皎和周佩宁避开了,家里其他人都在厅内待客。
林安澜仗着年纪小,又是阿金的主人,也入内去听。
见林安澜牵着阿金进来,衙役头子起身,脸上笑开了花。
别人不知,他是全程参与了行动的,可以说,能顺利找到拐子的藏身之处,解救出昨晚被拐的几个孩子,全都靠阿金。
此时天色还早,人也已经抓到,没什么不能说的,林易便向他们打听过程。
衙役头子知无不言,先是说了昨晚上是怎么抓到那三个拐子的,又说今日的过程。
昨晚抓到人后许县令连夜审问,一开始还没什么效果,用了刑,先撬开其中一人的嘴,剩下的就好办了,天蒙蒙亮时三人都招了,将自己知道的说了个遍。
问出他们这班人的藏身之处和另一班人的交接之处,许县令当即让人去抓人,但过去这么久,那伙人已经转移了地方,而他们最终的落脚点是三人不知道的,甚至于连负责拐人的这班人的藏身之处都已经人去屋空。
许县令猜测他们知道有同伴被抓,逃走了。无奈之下只好先问出同伙的样子,画了像派人全程搜捕,又让人去林家寻求阿金的帮助。
阿金到县衙之后,许县令马不停蹄带它去扑了空的那处地方。
阿金待了一会儿分辨出些许气味后,一路闻着味道在小巷子里穿梭。
这伙人实在狡猾,专往那小道里钻,七拐八绕的多走好多路。
在接近东城的地方,阿金在一处路口迟疑起来,许县令连问带猜,弄明白了两个方向都有气味。
许县令便让他先顺着一处找,若是无果再转回来走另一条路。
阿金便选了气味更浓的一条路,又是好长时间的七拐八绕,直到过了午时他们恍然发现竟然已经从南城穿梭到了北城。
梓州城住宅区是东富西贵,南贫北贱,南城居住人多,但还都是平民百姓,世代居于此,还算安定,北城情况则更为复杂一些,三教九流,居住来往的大都是贱籍,什么人都有,一直很混乱。
但正因为这里混乱,所以一直都是衙门重点管辖之地,往来巡逻的衙役很多,原先拷问出的交接之处是在南城,他们便想着大概率也会藏身南城,顶多是在边缘地带,谁知竟一路追到北城来。
最终阿金锁定了一处四周没有邻居的院子,它很精明,还知道不能打草惊蛇,来到附近时动作都放轻许多,让众人惊叹不已。
锁定了目标,又有耳力好的人悄悄到墙根处隐约听到有轻微的哭泣声和斥责声,便知找对地方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顺利,官兵一拥而上,将院子围得密不透风,破门而入直接将所有人控制住,最后在一处地窖发现了七八个孩子。
衙役头子极擅口舌,将事情经过描绘得跌宕起伏犹如场景重现,众人听的茶都忘了喝。
将事情说完,时间也不早,再拖下去竟真要留下来吃晚饭了。
先前衙役所说并非客气,而是确实想赶紧回家,两天一夜没合眼了,实在困得很。
林易方才就吩咐人准备了些好携带的点心,此时送与他们带着路上垫肚子。
虽说这件事是阿金帮了县衙,可对这些衙役客气些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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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当是对方向他们讲述追凶经过的报酬了,不然他们明日一离开,去哪打听去。
送走了衙役,众人对着他们送来的猪肉犯愁。
这么多肉,怎么存放啊?
虽说现在天冷,不容易坏,但十几天还是有些难熬。
剑南道不比北边冬日里大雪连绵,顶多下些小雪花,飘过一阵就过去了,积雪都不曾留。
他们虽然发愁,却也没想过自己吃掉或是送人,毕竟是衙门送与阿金的,当然是都要进阿金的嘴里。
再说他们家又不缺肉,何必和阿金抢食呢?
阿金不知道众人的心思,围着猪肉转了一圈,嗅了嗅又跑开了。
回来没多久它就吃了一盆煮好的香喷喷的大骨头,现在还不饿。因着吃惯了熟肉,生肉它都不是很喜欢吃。
“打发人去詹家和戚家要些冰吧,把肉冻着,明日一并带回村里。”林易说道。
周佩宁也是这么想,吩咐人去办。
冬日里存冰,夏日拿出来用,是有些家底的人家必做的事,想必戚家和詹家应该有冰,暂时要些用着,等回了村,他们家也存了一些冰,正好接上。
林家湾虽然是乡下地方,夏日比不得城里炎热,但温度也高,他们家用冰不多,但也存这些备用,就算不大块大块的放屋里降温,也可用来放在饮子里消暑。
次日众人早早起来,赶在城门刚开之时便出了城。
林大郎要经由绵州,转往剑州,出剑门关到利州与同窗会和,因而从东城门而出。
一家人将他送至东城门外的十里长亭,没多久詹家和戚家也都来了人。
一番依依不舍的道别后,林大郎先行离去,直至看不清车马的影子,也到了林家众人出发的时候了。
已经出了城,虽说不太顺路,但也比进城再从南城门出来得近,是以他们也做好了准备,等送走林大郎就启程回村。
又是一番告别,太阳都升至头顶了才动身。
林易看看时间,吩咐车夫不用赶得那么着急,若是明日晚上到不得村里,就在县城里住一晚。
果然经历两天颠簸,十八日他们才赶着县城门关闭之前进了童山县城。
时间尚且充裕,能不走夜路就不要走。
童山县下面的路况并不好,白日里看到路面不平还能避开,晚上万一车轮子陷进去就不好了,坏到半路又要怎么修。
说到路况,林易打算等春季农忙过后找白县令商议铺桥修路的事。
从山里挖出来的那些黄金白银,先是建了书院,请先生和打杂帮工支出了一笔,剩下的还很多。
现在书院学生还不是很多,所收束脩就已经能和平日里的支出持平,待明年再招一批,便无需再往里投入银钱了。
书院步入正轨,家里其余生意暂时也没有扩张的打算,他便能腾出手来安排修路的事。
只是具体要如何做还要有个章程。
既是在童山县修路,对县衙有莫大的好处,他是想让白县令发布役令,用今年的役丁来征召人手,如此可以省下一笔工人的钱,能修更多的路。
当然这些只是自己的想法,具体还需和白县令商议,毕竟人家是童山县的县尊大人,若是他对于今年的劳役有其它用处就只能再想其他办法。
89. 客人
在县城凑合着住了一夜,次日上午才回到村里。
虽说不出正月都算年,但上元节一过,村民们就陆续开始忙活地里的活计。
明日便是书院正式开学的日子,今日村里就有许多书院学子的马车进来。
若说村民们最开始听说林家要在山里开一间书院还没多大反应,都认为这和他们没什么关系。
去年书院正式开学一月左右的时间,他们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求真书院旬休两天,离得近的学子有足够的时间回家,但当初招生是面对附近几个州城的展开的。
林家湾到梓州尚且有两日的路程,遑论其它州府了,是以有近乎一半的学子旬休日回不了家。
在书院待着倒也饿不着,饭堂里留的有厨子做饭,只是供应的比平日里要少些。
少年人待不住,除了极个别一心苦读不愿外出的,大部分回不了家的人都想出书院转转。
距离书院最近的村子自然是林家湾,而且目前书院通往外面的路只有一条,紧挨着林家湾而过。
林家湾虽是乡下地方,但周围群山环绕,内里大片的良田被规整得井井有条,若是单纯来游玩,风景还是不错的,即便是秋冬也有些看头。
旬休过几次,学子们就发现休息日可以来林家湾游玩,时间晚了还能在村民家住上一宿,给些钱就行。
林家湾的村民都很淳朴,即便不那么朴实他们也不怕,院长一家就是这个村子的,旬休时院长会回村住,若真有什么,完全可以找他求助。
若是缺东西,便出村去往童山县采买,极为方便。
甫一发现这点,大多数学生就不愿意在书院里待着了。书院里虽然清净,但也很向往外面的热闹生活。
有机灵的村民例如林若兰的父亲林发,他近来很少去走村串户地卖货了,村里的活都还忙不完呢。一番权衡之后动作神速地将自家房子改建,另起三间砖房,花钱置办了不少家具,收拾得干净齐整,专门供给书院学子居住。
有村民笑话他,书院一个月才休四次,学生住一晚上不过几文钱的借宿费,一年到头也赚不了多少钱,不过是个添头,哪里用得着单独盖新房呢?真是白白浪费钱。
对此林发也不恼,反而笑吟吟地说:“这些年家里攒了点钱,本来也要再盖几间房给儿子娶媳妇用,只是还得几年才说亲呢,就先收拾出来用呗。”
他也没说谎,确实原本就有起新房的想法,只是现在的房子也不破,他家人口少,够住了,所以和媳妇商量后决定等到儿子要说亲的时候再起新的青砖大瓦房,也能说到更好的亲事。
林发心思本就比较活络,即便只是在童山县下面的村落里做货郎,也比大多数村民见识多,他直觉这是个好机会,便不再等,当下就建房子,只是也怕全数推倒重建费钱,若是赚不到几个子儿还是会有些亏,便留着原来的老宅,另起了三间。
此外他还特意留心城里专门招待人的客栈是怎么做生意的,把厨房也扩建得更大,思及媳妇做饭手艺还不错,还咬牙买了些贵重的食材让她练手,如此等学子们在他家住下,他们还能提供可口的饭食。
学生在村子里住,村民们能提供的食物有限,顶多拿出家里最好的白米白面给他们吃。若是他家能有不一样的饭食,即便价格贵些,这些养尊处优的学生也会乐意来住。
当然,这一部分他并没有和村里其他人说,旁人又没发现,出来显摆啥,若是不成反赔本,徒惹人笑话。
众人一听也是,这两年村里养稻花鱼,制作蜡烛,加上女人们在织缎坊做工赚的钱,很是攒了些银钱,生活比以前好了太多,只看学堂里学生的人数逐年增多便可见端倪,现在已经三间教舍都有学生了,任先生说幸亏头年入学的学生再学一年就差不多可以毕业,不然,不仅学堂要扩建,先生也要再请一位了。
村民们不觉得为难,反而很开心,这正代表他们村的日子越来越红火了。
对于现在的林家湾来说,扩建学堂有什么难的?
他们可以很有底气说出不用林家出大头他们也能将这笔钱凑足。只是先生还需要林家留心着请,因为村民没有这方面的人脉。
因着村民条件好了,有些富裕人家甚至提出来不用林家承担先生束脩的大头,他们可以负担得起孩子的读书花费。
林易听了只是笑笑,没同意,依旧按照先前所说。
他能看到以后村民会越来越富裕,只是从来没想过让他们自己出钱送孩子上学。
他考虑的是村民的经济水平不一,即便现在日子好过不少,但还是有供不起的人家,况且孩子上学的花费少了,大家才会把更多的孩子送去读书,原本只能供一个,现在能供两到三个。
他家现在压根不缺钱,不用在乎投到学堂里的那点钱。
不过他也和村里人商量好了,当初拿出来四十亩地的收益出来用于学堂,余下的和那二十亩一样用于接济村里的孤寡之家。以后学堂读书的学生愈多,再请先生之后这部分收益若是不够他也不会再出,也就是说固定就出这么多。
林家的马车一进村,先碰到了两个正在村口的书院学生。
如今学生人数并不多,林智能够认识每一个人,见状让人停下车,拉开车帘子询问。
几个学生一看是林院长回来了,再看另一辆马车上也拉开了帘子的林先生(林易),忙对二人行礼。
书院明日开学,但头一天并不上课,学生明日晚饭前能到就行,是以林智见两人现在就到了,态度还是很和蔼的。
问了几句他们的情况,得知是家住的远怕路上耽搁是以走得早,林智夸赞了二人勤勉,又勉励了一番。
说完话,让他们继续在村子里参观游玩,便要继续往家走。
这时有一个学生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院长,您家昨日晚间来了客人,一行人浩浩荡荡的,领头的几人此时应当在林发大叔家。”
这个学子和同窗是昨日踩着夕阳余晖进入林家湾的,自从林发家新修了三间客舍,他来林家湾就住在他家,昨日自然也不例外。
因要赶路还没吃晚饭,便让林发的媳妇做了些饭菜,吃到一半他们听到车马的动静,当时以为是书院同窗来了,并没在意。但是等吃完饭他们正要出门在附近溜达消食时,就见一行人直奔林发家而来。
他们认识的只有林家的管事福顺,一个颇有威仪的中年人和两个少年人走在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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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后面还跟了一串的护卫,颇有气势。
两人停下脚步,发现这两个少年人并不是书院的学生,好奇之下又折返了回去。
福顺和这些人在院子里与林发交谈,他们也不好光明正大听,便回了房间。
村里晚上寂静,房屋又不是特别隔音,他们很轻松就听了个大概。
原来是来书院求学的,要拜访林家,只是林家一家子都去了梓州,福顺请他们入内休息一晚,明日主家就回来了。
谁知大些的少年觉得主人不在,他们直接住下有些失礼,便不愿入内,中年人便让福顺带他们去村里人家借宿。
福顺见他好说歹说都说不通,只得带他们来林发家。
林发此时犯了难,三间客舍已经有两间都住了人,此时只有一间房,别说他们带着这么多仆从,就是三个一看就是主子的也住不下啊。
福顺便问了他们的情况,过来敲响了二人的房门,请求他们看是否能住在一间,腾出一间来。
二人看不管是那中年人还是站立两侧的少年,都姿容不凡,气质尊贵,便不想得罪。再说出门在外给人方便也是给己方便,倒是有心同意,只是他们二人都各带了一个书童,若是住在一间房里,两个书童就没地方睡了。
林发说他们的老房子还能腾出来一间,除了有些陈旧,杂物有些多,倒是还能供书童居住,二人便同意了。
那中年人见他们谈妥,面上露出微笑,对林发说二人此次的房费和饭食他全包了,以答谢他们让出客舍。
二人对他们的印象好了些,不是那种仗势欺人不知感恩的,那与他们住在一处应当不会发生什么矛盾,即便真得住的不痛快,明日直接离开去书院就是了。
两间房,两个少年住了一间,中年人住了一间,他们带来的护卫被福顺安排着住到了其他村民的家里。
一夜无话,那三人歇下后很安静,没别的事发生,早上二人还与他们同桌吃了早饭,更是从他们的用饭姿态体会到三人出身定然不凡。
吃过早饭后二人便在村子里转悠,也是想避开那三人,虽然他们态度很和煦,但二人莫明感到很大的压力。
林智细问几句,那学生就把事情经过说了。
林智从他对三人的外貌气质形容中没听出所以然,而林易也没多想,只当如这个学生所说是来求学的。
他只是有些好奇,若真如这个学生所言,三人身份尊贵,仪容不凡,哪里的州学上不得,怎么会来他们这目前还没多少名气的求真书院呢?
和两个学生告别,车队继续行进,到林家大门前停下。
因着分了两个大门,自然是各走各的。
得到了消息的福顺出门来迎,也和林智说了昨夜那一行人的事,只是对方并未通报姓名,只说是姓丁,带着家中子侄来求学。
林易听到‘丁’这个姓氏,心中一动,思及方才那学生所描述的,三个人影浮现眼前,只是随即又打消,这怎么可能?
林智见他知道的比那学生多不了多少,遂打发他去林发家请那三人。
进门前又对林易说道:“清远,换身衣服来东院。”
林易应下,从西院大门进入,自去梳洗。
90. 求学
林易换了身衣服,简单洗了把脸,收拾齐整后才不疾不徐地去往东院。
到达待客厅后不久,福顺已经把人请来,林智让他们直接进来。
因三人和福顺说了是来求学的,自当前来拜见,林智作为院长只需在屋内静待,不用出门去迎。
三人刚一进门,林易便看清楚了他们的面容,噌一下从座位上站起。
三人正是汉王世子,安平郡公以及汉王府谘议参军丁茂。
前年汉王府订购给皇帝的寿礼,他们在童山县城的聚庆酒楼一起用过饭,当时林易还带上了林二郎和林安澜。
方才听那两个学子形容来人的长相,林易就觉得很像这三人,但立马又觉得是巧合,汉王的儿子怎么可能来他们这求学?
可现在三人就站在自己面前,再不可能也得信了。
林智见他这么大的反应,有些不明所以。
林易连忙向他解释道:“大哥,这是汉王府丁参军,世子和安平郡公。”
若论谘议参军和亲王世子哪个大,那自然是世子,但丁茂是长辈,汉王世子看起来非常尊重他,一直让他走在前,就表明了态度,因此林易先的介绍顺序也没什么问题。
林易说完,林智也反应过来。
前年林易带着两个孩子去县城赴宴,回来就和他说了,是以他连忙起身和林易并排。
两人一起向三人行礼,未及一半,立马被人扶住。
楚维声上前来一手扶住一个,笑道:“二位先生不必如此。我与舍弟此次前来,是为求学,若求真书院肯收下我们,便是师长,怎可行礼?”
林智与林易对视一眼,林智挣开他的手,坚持道:“入书院一事稍后再议,现下我二人一介草民,见世子郡公和参军怎能不拜?礼不可废。”
楚维声见他语气坚定,遂也放开他们,由着二人行礼。
并非跪拜大礼,但腰身弯的也足够低。
互相见礼后,分主宾坐下,才进入正题。
他们也不绕弯子,直截了当将来意说明,此次就是入读求真书院,因不在正常的招生时间,是以来林家拜访,以获得入学资格。
求真书院是林家一手创办,什么时候要进两个学生都不算事儿,可问题是这两个学生的身份让他们不敢接。
楚维声楚继鸣兄弟如今在林智林易的眼里就是两个烫手山芋。
梓州距离汉州是不远,甚至有一部分还挨着,若说他们不想进州学,但汉州就没有私人办的好书院吗?再不济成都府总有吧,那里可比梓州繁华多了。
况且汉王世子如今长到十九岁,安平郡公也有十岁,汉王能不给他请先生?
怎么就偏偏要来他们家的书院读书呢?其中又有什么隐情?
林智有疑虑,林易更是不愿意接收二人。
他这辈子唯一的愿望便是一家人平平安安无灾无难,对于任何不可控的危险,他都要早早清除掉。
这二人对于他来说,就是不可控的危险。
他可没忘记,前世这两人一起亡故,算算时间没几年了,若是因病或者意外倒还好说,若是其中有什么阴谋,麻烦可就大了。
如果规避不了,与他们亲近之人又是否会被牵连。
林易此时极为后悔前世身为魂魄时因不想过多打探宫闱之事,是以极少往后宫走,到皇宫也多是在前朝听皇帝和朝臣们议事。
前朝偶尔会提及皇帝早夭的二子,他也经常看到皇帝孤身一人时拿出几幅画像怀念二子以及他们的母亲,但从来没听到有人议论二子是为何早夭。
对林易来说最麻烦的就是这份未知,因为没有完全的把握能够救他们,反而还容易把自己和一家子都搭进去。
“世子和郡公在王府应有名师教导吧?为何会想来这新建不久的书院呢?”
林智不如林易工于心计,但为官多年也不是什么都不懂。但三人看起来心怀坦荡,不像有什么猫腻的样子。
本想说些推脱之语,然而话到嘴边直接问出了心底的疑惑。
若是自己没看错,其中如有隐情,三人应当也会说清楚,到时候自己权衡利弊再做决定即可,当然若是他们支支吾吾语焉不详,那就只能婉言谢绝了。
丁茂笑道:“林院长不必有所疑虑,此次前来并无隐情。”
说罢看了楚维声一眼,后者起身站在堂间,楚继鸣也跟着并排站立。
楚维声说道:“我出生在汉州,长在汉州,出汉州的次数屈指可数,前年便有心想要去别州游玩历练,便趁着表舅来梓州办事的机会走一圈,确实多有所得。”
说到这,楚维声看了林易一眼,正是丁茂来订购瓷器那一次。
楚维声继续道:“只是那次出行不足十日,时间短暂,意犹未尽,便有心想再寻游历的机会,只是父王担心我和舍弟长时间在外行走有危险,表舅事忙,不能一直与我们一起,便搁置了。去年王府上下进京向皇祖父贺寿,直至十月方从长安启程回汉州,刚入剑南道就听闻梓州多了一家书院,内有国子监博士和高官任教,此外还有不少大儒做先生,我便想,路途危险,但停留在一处便可规避。书院学子众多,来自各处,与他们交流虽不及亲至,却也能听闻各处风光,岂不两全其美?于是我便求父王应允我与舍弟来求真书院读书。”
楚维声将前因后果讲得一清二楚,就连林智都能分辨出来他并未说谎,因而松了口气。
只要别卷进什么皇家斗争之中就好。
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同意二人入学。
就连楚维声自己都说外出危险,就算常待在一处也就比在外行走好那么一点,还是没有办法完全保障他们的安全,到时候若真的出了什么事,书院难辞其咎。
一直沉默的林易突然开口道:“成都府的至善书院声名在外,世子为何不去那?”
楚维声不意外他会问这个问题,说道:“至善书院虽好,可在成都府城内,其内皆是士族子弟…哦对,还未告知院长与先生,此次求学,我们是以丁氏子弟的身份。”
说着,示意随从将东西拿出来。
随从拿出几张纸上前递与跟在林智身边的福全,福全再送到林智的手中。
林智看完,又递给林易看。
薄薄几张纸,很快就能将上面的内容看完。
此时楚维声拱手道:“学生丁维。”
楚继鸣跟着做了一样的动作:“学生丁继。”
“拜见先生!”二人一同行礼。
林易和林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底的苦涩。
那几张纸正是名为丁维丁继的身份文牒和路引,丁氏族中定然没有这两人,但这东西放到官府也查不出假来,汉王府想做两份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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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牒那就是一句话的事。
不得不说,准备的还真齐全啊!
林易大脑飞速运转,绞尽脑汁想要如何拒绝又不伤他们的颜面,不经意间瞥了一下手上的身份文牒,眼前一亮,有了!
见林智和林易久久没有说话,楚维声笑问:“二位先生还有什么疑虑之处吗?”
林易整理一番言语,面上作为难状:“并无其它,只是…”
“林先生直言便是。”楚维声说道。
林易道:“去年书院初次招生,便将入学年龄规定在十二至十八岁。”
说到这觉得不妥,又补充道:“虚岁不算。”
“上次在酒楼,犹记得世子与我家二郎互通年岁,说比犬子大上一岁,现下过了年已然十九了吧!”
这就是林易好不容易找到的理由。
二人拿出来的身份文牒,除了名字,其余都和两人一样,年纪自然也是。
汉王世子今年十九,超出了一岁,而安平郡公现下十岁,又小于规定的最低年龄。
虽然这么说显得书院招生条件太过教条规矩,但谁也挑不出错来。
闻言众人的表情都有变化,丁茂正在喝茶,拿杯子的手顿了一下,随即放下,脸上的表情有点像在看好戏。
楚维声的笑容僵在脸上,就连一直没什么表情的楚继鸣都诧异了一会儿。
楚维声想到汉王的教导,喜怒不行于色,努力控制好表情,但总没那么自然。
他觉得自己够坦荡,也提前调查过林家这两兄弟的为人过往,预料到他们会找理由委婉拒绝,只是他觉得自己身段放得够低,也极为坦诚,林家应当找不到理由合适的理由,谁知道卡在了年纪上。
除了国子监和州学有朝廷的明文规定,哪个书院对于年纪都不会卡得特别死,他们大都以学识为标准,其他只要不差太多,不会过于计较,因此他也没太在意。
谁料林易还真的就拿年纪说事。
林易说完也觉得这理由一听就是在推脱,心里也有些尴尬,但他一时也找不到其他的理由,只好这么说了。
林智看他一眼,明白他的想法,努力板起脸让自己显得古板,点头道:“的确,年纪是一问题。”
楚维声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看向只在最开始说了句话此后一言不发的丁茂。
丁茂接收到他求救的眼神,想了想觉得自己此次虽然持中,但也是希望他们能成功的,终于开口说话了。
“汉王府给世子以及郡公请了几位先生,若是他们进了书院,那几位先生也当跟随。只是此次世子和郡公隐姓埋名,这几位先生也只能在书院任教。到时自当听从林院长的安排为书院学子授课。”
此言一出,林智面上一喜,身子前倾,脱口而出道:“此言当真?”
说完又觉得自己过于激动,显得太迫切了,摸了摸鼻子坐好,但眼中的渴望并没有敛去多少。
书院的先生如今差不多够用,但等到再招几届就有些捉襟见肘了,他和林易的人脉已经用的差不多了,能找来的合适人选有限,他正有些发愁这事儿呢。
书院想要打出名声,怎么也得等个三五年,书院的学生考上州学国子监乃至参加科举有所成之后。到那时自然不缺先生和学生,但现在还不行。
汉王府的西席啊!就算比不得他,也非常不错了!
91. 同意
林易不用看林智就知道他已同意了八分。
别说他,就连自己都心动了。
只是他担负的要比林智多许多,所以还能淡定以对。
楚维声一听,丁茂果然是偏向他的,竟能想到这样的法子,心下也是一喜,看向林智。
楚维声想要来求真书院,还是带着弟弟一起,汉王并不很赞同,只是经不住他整日念叨相求,这才勉强同意。
只是汉王也说了,既然是求学,那就不要拿出身份来以势压人,需得对方同意才行。
汉王知道林家的行事作风,从没想过攀附他,反而会顾虑两个孩子的身份,怕惹祸上身,因而有很大概率拒绝。
临行前汉王特意嘱咐了丁茂,让他不要帮着两个孩子说话,必要时候还要暗示林智不要收他们。
丁茂被夹在中间,一边是王爷,一边是向来亲近的外甥,只好对汉王说他只能做到持中不言,不会偏帮谁。
汉王也不生气,他觉得只要丁茂一直沉默林智应当能从中体会到他的意思。
可万万没想到,丁茂内心里还是偏向自家外甥的。
他了解楚维声的心思,也觉得在成亲前到处跑一跑,见识多些对他大有好处。
当然汉王也没错,他疼爱丁王妃所出的三个孩子,不想他们处于危险之中。汉州尽在他掌握,没太大的危险,出了汉州就不一定了,就算派再多的亲兵护卫都难保不会有意外。
丁茂从汉王处出来时也自认为自己能做到两不相帮,但来这里的路上,楚维声总有意无意向他诉说自己的想法。
孩子有志气是好的,他的心不自觉就偏了,是以关键时候还是想了办法帮他。
林易想了想问道:“世子准备在书院读几年?”
楚维声想了想说道:“至多三年。”
三年?那时楚维声就快二十二岁了,还不成亲吗?
似是看出二人的疑惑,楚维声说道:“去年离开长安时,皇祖父为我指了一门亲事,只是申家姑娘年纪尚轻,婚期定在了大后年。”
林易隐约觉得他的语气有些冷,只是并不明显,配上他带笑的表情,还以为自己感觉错了。
还有,申家姑娘?哪个申家?
他记得前世楚维声娶的是蜀中大族费家的女子,婚后生下一女,后来楚维声兄弟俩出事,留下来的这个女儿还被登基后的汉王封为了郡主,时常召进宫去,疼爱得紧。
当时朝臣们私下都说,郡主若是个男孩,这储君之位八成会落到他身上,也就没有嫡庶之争了。
这些事情林易当时虽然没太在意,重生后也不是重点回顾的记忆,但他绝对不会记错。
是了!他知道问题出在哪了!
前世同样的时间,皇帝给汉王指了继王妃,也是同样的时间,汉王大婚后入京为皇帝贺寿。
不同的是,前世千秋节过完没多久,汉王就上奏回汉州,皇帝没多留他们,不像今生留了他们一家四个月之久。
想来前世没有林家所出的红瓷做寿礼,汉王送的东西并未得到皇帝那么喜爱,所以没留他们。
林易在心里叹了口气,没想到他家的变化也影响这么多,直接让汉王世子妃都换了一个人。
前世皇帝压根没想到自己孙子的婚事上,还是汉王确定了世子妃的人选后上表,皇帝没多在意,大手一挥同意了。
楚维声此时心里的确在冷笑。
原本父王已经在给他挑世子妃人选了,已经初步敲定了几家,正准备从长安回来后从中确定下来,谁知一次宫宴上辛贵妃不知怎么就说他年纪不小了,是时候定下婚事了。
皇帝向来宠爱辛贵妃,当场就说让辛贵妃操心着为他选妃。
皇帝金口玉言,现在又极为不喜别人反驳他,已经这么说了就没有再反悔的余地。
次日汉王让继王妃进宫找辛贵妃说情,起码在人选上还有回转的余地。
但继王妃进了宫在偏殿坐了大半日都没得召见,直到半下午辛贵妃才见她,却为时已晚,辛贵妃说已经选好了人并报给皇帝知道了。
皇帝已经同意,那就彻底没办法了。
辛贵妃还说不仅人选已经敲定,就连婚期都定了。
因着申家姑娘过了年才十五岁,申家想留她到十八岁再出嫁,是以还需等上三四年。
汉王妃只得回府如实告知汉王,汉王气得摔了好些花瓶茶盏。
他们深深感受到了侮辱。
辛贵妃此举明显就是故意的,哪有前一天说要选妃,次日就选好人的?还一点都没问他和父王的意见。
怕是早就定好了这件事,找到机会说了出来,又迅速敲定,不给他们时间周旋。
楚维声倒是不怀疑王妃不出力,一来她和辛家没什么交情,不是辛氏一党的,二是身为汉王妃,虽为继室,但名义上也是汉王世子的母亲,世子的婚事名义上也该由她来操持,辛贵妃说都不说一声就将人选定下,也是在打她的脸。
皇帝已经知道,甚至已经写好了诏书,汉王府只能认下。
事情刚发生时,楚维声愤怒,憋屈,还夹杂着对皇帝的失望。
他就不信,皇帝难道看不出辛贵妃的意图?偏偏让她如意了。
他好歹是皇帝的孙子,就算他自小在汉州长大,和皇帝没什么感情,那父王呢?不是他的孩子吗?怎么忍心将汉王府的脸面扔到地上任人践踏的?
只有他们父子二人时,他表达过自己的委屈愤懑,发过一场脾气的父王此时表面已经平静下来。
父王说:“对于如今的陛下而言,哪个儿孙都不如自己的欢心重要。莫要忘了前太子就是被他的猜忌所杀。”
他当时愣住了,是啊,陛下都能做出一日杀三子的事情来,其中有与国本相关的太子以及两个还算受宠的儿子,那他这个不受宠的孙子的脸面,又算得了什么。
“委屈你了。”最后,父王拍了拍他的肩,叹息道。
其实他当时突然就不委屈了,只是心疼父王。
他和皇帝没多少感情,但父王是皇帝的亲生子,即便不怎么受重视,但儿子对父亲的孺慕之情又怎能轻易割舍,想来父王心里比他更加委屈。
知道事情没有转圜的余地后,他暗中派人打听申家以及那位未来会成为他妻子的申家姑娘。
果然,正如他所料,申家是辛氏来往极为密切的姻亲。
申姑娘是辛贵妃表姐的孙女,那表姐的娘和辛贵妃的娘是亲姊妹。
申姑娘是冬月的生日,也就是说,婚事定下时也还没过十四岁的生日。
辛贵妃一边说着他年纪不小了该成亲了,选的人又这么小,到底想不想让他早点成亲?
最后打探一通得知,辛家本来是不把他汉王府放在眼里的,但见这几个月汉王得了皇帝的欢心,逐渐有受宠的苗头,辛迁才想着拉拢。
其实他们也想选个年岁相当的,但辛贵妃是皇帝的妃子,那就是他的祖母辈,然而辛贵妃年纪小啊,甚至比汉王还要小几岁,能扒拉出一个孙辈的女孩不容易,只能如此了。
他觉得辛家此举真是前后矛盾,想拉拢他和父王,又不在意过程是否惹得他们不悦,聪明又愚蠢。
还是汉王给他解了惑。
辛迁此举,是觉得汉王府有价值拉拢,却又不值得那么费心思,反正塞给他们一个女人而已,有用自然好,没用也没什么损失,因而也就不在意这么做会不会激怒汉王府。
因着皇帝的恩宠,辛迁权势正盛,不怎么把亲王放在眼里,何况他们已经成为姻亲,汉王府要做什么也要顾及一二。
事已至此,多想无益。
楚维声深知这个道理,但提及此事,他还是会忍不住去想,继而加深对辛氏的不满。
想了这么多,时间却也没过去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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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快调整状态,环顾四周没有多少人发现他出神。
丁茂是因为提及他的婚事,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林易则是在想前世今生的差别,林智还在思忖丁茂所说先生之事。
只有站在他右边身侧,距离他半步的楚继鸣注意到了,眉头紧皱。
林易想明白是自家的改变引起了这种变化,虽然一时没想清楚是哪个申家,但眼下不是细思的时候。
林易看了一眼楚继鸣,又问道:“郡公与世子同进同出?”
他的意思是楚维声在书院至多三年,那楚继鸣到时候是不是也要离开?
楚维声答道:“届时再说。舍弟若想继续留在书院,也随他。”
林易颔首,已经明白。
他现在已经偏向于同意了。
最开始他怀疑他们来书院读书的动机,怕他是想拉拢书院的学子培植势力为己所用。
但他又觉得不可能,若是出于这个目的,直接去各州的州学多好啊,尤其成都府,可用的人更多,再不济至善书院里也很多世家子弟。
而求真书院如今的学子都是大都寒门出身,只有小猫两三只出身世家旁支,所能带来的好处不及州学和至善书院。
而且后来对方也说了他们化名求学,那就更加没这个目的了。
之后他担心的人身安全问题,三年后,二人还活着,等他们离开,再有什么意外也与书院无关。
虽说汉王世子表示安平郡公还可能留在书院,但这概率很小。
三年后安平郡公才十三岁,兄长不在,汉王定然不放心他一个人待在这。
如此,他们家承担的风险就小了。
并非他绝情,明知二人的死期也不告知,而是这种事情在有苗头之前他说出去也没人信啊,反而像是在咒他们。
再者他一家老小现在头上还悬着把剑呢,尘埃落定之前他心中的大石头都还飘着,别的事情更不愿意掺和了。
他能做的只有多注意他们的动向,早日得知有可能造成二人亡故的原因,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上一帮。
想清楚后,林易与林智对了个眼色,后者微不可查点了点头。
林易便道:“虽说时间不久,但世子和郡公身份尊贵,安全上…书院难以保障。”
楚维声说道:“林先生放心。我打听过书院的各项规章,平日管理严格,只有休沐时间才能出书院,进入书院的闲杂人等都需要经过查验。”
林易摇头道:“书院对于进出的人员排查严格,但书院占地面积不小,对各处的巡查并不能面面俱到。有心人若想潜入,不必非从大门通过。况且周围乃是山林,若要藏匿人手也很方便,若趁着书院休沐人声嘈杂或是你们外出之时下手,恐怕防不胜防。”
书院如今的安保措施,只能防住一些宵小,对于书院来说这也就够了。但是若真想做些什么,到处都是空子可钻。
“林先生也说了周围山林可藏匿人手,我与舍弟自然也不会什么都不准备。”楚维声说道。
林易明白过来,对方可以在书院外面安排人,确保没人通过不正当手段进入书院,若出什么意外,也能及时赶到。
楚维声继续说道:“我这边有些人,还请林院长和林先生安排进书院做些杂活。”
说是做杂活,那只是明面上的身份,背地里主要还是看护二人的安全。
丁茂适时开口道:“二位先生放心,若真有不测,只要非书院之过,汉王府定不会寻你们的麻烦。”
丁茂说的话有一定分量,但不是全部。
若和书院无关,理智上自然知道不怨他们,但情感上难免迁怒,尤其是汉王,才不会管这时候做的保证。
但丁茂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已然不错。他们想要完全推卸责任也不太可能,便顺势应下。
见二人终于松口,楚维声面上露出一抹真诚的笑容。
92. 名字
林智留三人在家里住,明日用过早饭与他们一同出发去书院,丁茂见事情已经定下,当即派人回汉州送信,向汉王要护卫世子和安平郡公的人手和答应林智的先生。
丁茂还有要务在身,不能一直待在这,等将此间各项事情安排妥当,他便要返回汉州。
今日的午饭西院这边只有林安澜和周佩宁吴月皎三人一起吃。
家里多了客人,林智和林易自然是要陪他们一起用饭的,又叫上林二郎几个作陪,就剩下林安澜娘仨,吴月皎一看索性来西院吃了。
饭后惯例在院子里走上几圈消食,再回房休息。
睡完午觉起来,林安澜先是练了会儿画,接着起身想去吴月皎书房里找本书看。
上次在一处书架上发现了几本杂记,记载详实,内容丰富,拿回来的那本看完了,再去换一本。
跨过西院与东院相通的月洞门,才听到一些特别动静的林安澜想要收回脚已经来不及了。
不远处的空地上,一个身着黑衣的少年正在练拳。
已经走过来了,折返回去更加失礼,还容易引起误会,林安澜只好继续往前走。
待她看清楚此人是谁,怔愣了一下,脚步不自觉停了下来。
这不是先前见过的大块头吗?
林安澜对他很有印象,不止是因为对方的身份,更有记忆点的事他那与年龄不符的身高。
她知道家里有客人,没想到是他。
林安澜心里想着,面上不动声色走近朝他行礼。
“见过安平郡公,不知您在此习武,打扰了。”林安澜福了一礼,说道。
楚继鸣在她刚进来时就察觉到了,看她来的方向,结合这座宅子的结构,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这里是两座宅院的连通处。
他每日早晚都要练上半个时辰的武,因着昨晚是在村民家中住的,那一家用木篱笆做的院墙矮小,在院中习武易被来往村民看到,他不想被围观,就没做早课。
方才只是随便找了个偏僻地方把早上没练的拳法补上,这宅子里主人少,下人也不如王府多,没想到还能碰到人。
楚继鸣还记得这个小姑娘,收了招式朝她点点头,说道:“无碍。”
这里是她的家,她又没直接冲进自己住的院子,怎能怨怪?再说他只是不喜欢被那么多人围观,不会一言不合就发脾气。
说罢,嘴巴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但还是止住了。
林安澜觉得有些尴尬,干笑道:“您继续练。”
说罢,又福了一礼快步走开了。
林安澜当下也不管她本来的目的地是哪了,找了个最近的弯立马拐过去离开对方的视线,才松口气。
想了想,林安澜绕了个圈,在一处隐约能看到刚才那处的高点望了望,却没看到人。
怕自己看错,又看了好一阵子,人确实已经走了,便飞快跑回了西院。
她也不想偷看的,谁让两个宅子之间只有这个月洞门连接,这里是回西院的必经之路。
因为心中有所疑问,林安澜也不想去找书看了,回到西院直奔林易的书房,见他果然坐在里面看书,便敲敲门走了进去。
林易放下手中的书,朝林安澜露出一抹笑,示意她在对面坐下。
林安澜问安后坐下,问道:“爹,方才我去东院,看到了安平郡公。他怎么在咱们家?”
林易重新拿书的手一顿,不答反问道:“你碰见他了?没发生什么冲突吧?”
林安澜摇摇头,将刚才怎么碰见的,两人的对话都说了一遍,又说道:“我才不会轻易与人产生冲突呢,爹还不了解吗?”
林易笑着安抚她:“爹自然知道咱家澜娘最乖。”
对方毕竟身份不一般,他知道林安澜不会主动找事,可安平郡公的性子他们并不算了解,因而不放心地问上一句。
“爹,他来咱家做什么?”林安澜好奇问道。
难道真的是来求学的?听起来怎么那么匪夷所思。
“汉王世子和安平郡公明日便是求真书院的学生了。”林易说道。
林安澜震惊道:“汉王世子也来了?汉王府不会这么穷吧,好先生都请不起?”
林易瞪了她一眼:“这是什么话?汉王世子想要外出历练,但路途上难保有什么意外,便想了这个折中的法子。”
林易稍微解释了几句,林安澜却还是觉得离谱。
好吧,皇室子弟的想法真不是她能琢磨明白的。
林大郎去游学,初始目标就定了一年的时间,还只带了两个仆从,家里人虽然担忧他,但还是支持的。
不过转念一想,林大郎名不见经传,只是一个普通的太学学生,没谁会专门对他不利,汉王世子就不一样了。
反正这些事情也不是她要操心的,她只是突然撞见安平郡公觉得好奇罢了。
“对了。”林易突然想到还未嘱咐林安澜:“他们此次乃是化名入学,汉王世子叫丁维,安平郡公为丁继。你以后不管是在家里还是书院碰见二人,莫在称呼上出错。还有,他们的身份只有你我,二郎和你大伯知道,在你娘和大伯母以及三郎几个面前也别说漏了嘴。”
他已经嘱咐过林二郎,如今再来叮嘱林安澜。
林安澜点点头,觉得她还好,与这两人碰不了几次面,二哥他们一起在书院读书,恐怕平日里相处起来压力会很大。
不过林三郎几个不知情,应当也不会怎么样。看来无知也是一种幸福。
林安澜又突然想起方才安平郡公欲言又止,可能就是想说这个,只是觉得解释起来太麻烦,又或者是认为她也不去书院,怎么称呼都无妨。
林安澜又问是哪两个字,林易随手写下两个字。
林安澜知道皇室姓楚,便问道:“他们原名叫楚维和楚继吗?”
书房内只有父女二人,林易知道林安澜向来问题多多,但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在外嘴巴特别严实,因而低声道:“世子原名楚维声,郡公原名楚继鸣。”
林安澜来回念了几次,觉得这名字起的真好,一看就知道是亲兄弟。
《虞歌行》里并未写二人的名字,只以皇帝登基后追封给他们的‘懿德太子’和‘安平太子’为称呼。
那书中寿安公主叫什么名字呢?哦对,现在应该还是德阳县主。
德阳县主作为二人的亲姐妹,名字是否也和声音有关呢?
“维声,继鸣,字义相近一脉相承,找出来这两个已经不容易了,汉王若再有其他孩子,又要怎么取名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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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安澜眼中闪着好奇。
“汉王除了这两个儿子,还有一子为王府内孺人所生,并未照此取名。”林易说道。
“爹上次说汉王府有一德阳县主,和世子郡公乃一母所出,她叫什么?”
“县主闺名,我岂能得知?”林易摇头道。
其实他听说过,只是不好说出口。
林安澜歪着头思考了一下,突然有了想法,一拍手掌道:“如果是我来起的话,‘惜音’最为合适。”
林易眉头一挑,竟还真让她猜对了,德阳县主名讳正是楚惜音。
“行了,莫再纠结于此。来,让我看看你今日的画作。”林易突然开始检查作业。
林安澜立马绷直身体,将上午和午后画的几张画拿出来给林易点评。
次日一早,送走家里一大半的人,又只剩下林安澜和周佩宁两个。
送行时林安澜又见到了汉王世子和安平郡公,还有那次和林易谈生意的丁茂。
因着林易的嘱咐,林安澜只朝着他们行了一礼,并未说话。三人见她如此便知是被林易叮嘱过。
任先生把学堂开学的日子定在了二十二,在家没清闲两日的林安澜又背上了书包开始了平静的上学生活。
今年的春天来的比以往都快些,开学没多久林安澜就想把厚衣服换掉,外面只穿着夹袄就足够了。
农人种植庄稼,从来都是看天气而为,虽然每年的日子相差不大,但总有特别的时候,就比如今年暖和得早,就早些播撒稻谷,种麦子。
林安澜今年也必须注重天气变化,她计划在林家湾周围栽些辣椒。
因着是随意栽种在村子周围,她不能像种红薯那样精细的看护,及时浇水,所以成活率很重要。
相比较于直接撒种子,先培育出辣椒苗再移栽的种植方法更好。
林安澜便先在空间里种出辣椒苗,看长得差不多了就开始趁着空闲时间在村子四周乱转。
一直跟着她的莲心很纳闷,小姐在刚回村的那段时间喜欢从外面挖些植物回去种,但后来就不太热衷于此,今年怎么又开始了?
腹诽归腹诽,莲心依旧尽职尽责地跟在林安澜身边看护。
见她又拿出了以前用过的小篮子和锄头,莲心劝道:“小姐,这花锄磨一磨还能用,但这篮子放的时间久,不结实了。”
林安澜也这么觉得,又跑去找花匠给她编新的篮子,还顺走了一把更符合她现在力气身高的锄头。
装备齐全,林安澜便时常在下午放学后和休息日往外跑。
在外面的时间多了,学画的时间自然就被压缩了许多,林易忍不住提醒她,而林安澜振振有词道:“我是去观察植物的形态特征,将之牢牢记在心里,这样在作画时才能胸有成竹,一气呵成。”
林易板着脸说她:“家里的花园子植物多的是,你尚且没全记下,就惦记着外面的?”
林安澜嘻嘻笑:“在家自然也能看,但外面有野菜啊,学习的同时还能挖些野菜回来,一举两得。”
林易哑然失笑,就她挖的那点野菜,还不够塞牙缝的,反而挖回来的野草更多些。
不过他也没强求,天暖了,只要不吹风着凉,也不能一直把孩子拘在屋里,也就随她去了。
93. 辣椒
林安澜说是观察植物和挖野菜,但实际目的还是找机会将辣椒苗拿出来移栽。
因为培育的辣椒苗有限,林安澜怕在野外生长,一个不好全军覆没,每种完一棵就在附近撒些种子。
她这次拿出来的品种是二荆条,这个品种辣味比较适中,皮薄肉嫩,做成干辣椒味道浓郁。
林安澜前世在书斋菜园子里种的都是大个的青椒线椒一类,平素拿来炒菜吃的,干辣椒则是在外面买的,各个品种的都有,二荆条、石柱红辣椒、七星椒、朝天椒等等。
干辣椒的籽抠出来就能当辣椒种子使,不同品种用处也不同,林安澜喜欢炸辣椒油时按照比例都放一点,炸出来的辣椒油拥有复合口感,不管是拌面还是做凉菜都很好吃。
既然种了,林安澜当然不止在一个地方,万一她看中的地方突然被村民清空作其它用处,就全完了。
林家湾说小也大,主要是除了居住区,还有大片的田地,这就让林家湾面积大了许多。
林安澜原本只在住人的村子附近种一些,后来又觉得田间地头栽上那么一两棵也不算费事,能成就成,中途夭折也无妨。
要跑这么多地方,也不是一次就能种完的,林安澜多在放学后开始行动,一天栽上一两棵就算完事儿。
就在林安澜忙活着种辣椒的时候,还发生了一件让她哭笑不得的事情。
起初是林安澜有一天放学回家,准备放下书包就拿上工具出去,刚一进门就见林易和林发从门房里出来,林发面上还带着些尴尬。
紧接着林发看到跟在林安澜脚边的阿金,眼睛中迸发出光芒。
林发搓搓手,最后还是不好意思说,看向林易。
林易笑了笑,面上倒是坦然,说道:“你发叔想借阿金去生小狗,想要问你愿不愿意。”
林安澜一愣,目光看向阿金。
阿金是公狗,要生小狗需要有一母狗才行,而她记得林若兰说过,她家的两条狗都是母狗。
“那得问阿金的意见。”林安澜挠挠头说道。
算起来,阿金今年也三岁了,正常情况下一岁左右就可以生小狗了,只是前世养它这么多年,没给它绝育的情况下,它也从不乱跑去外面勾搭小母狗。
林安澜还咨询过兽医,兽医检查过后觉得没什么问题,虽然不太符合狗的天性,但只要不影响健康,建议不管,林安澜也就没太在意。
是以这辈子阿金都长成一只大狗了,林安澜也没往那方面想。
她觉得阿金算半放养,总是在村子里溜达,如果有那方面想法,阿金自己就干了。
所以林安澜不知道现在的阿金是不是还和前世一样对那种事不感兴趣,低头看它。
阿金很聪明,他们说话的声音不低,也没背着它,它肯定听懂了。
阿金瞥了一眼林发,一声不吭转身往外走。
林安澜见状,对林发说:“它同意了,现在就要去你家。”
林发一见,急着去追阿金,匆忙对林易和林安澜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就离开了。
“爹,你们怎么在门房这里待着?”林安澜问道。
“我刚从外面回来,就碰到他来咱家。我们就在门口说话,他提出要借用阿金,我说那是你的狗我说了不算。看时间你也快放学了,我请他去厅里坐着等你,他不肯,就坐在门房了。”林易解释道。
“嘿嘿,爹真好,还问我的意见。”林安澜笑道。
说实话,林易在这方面做的真的很好。就算是在现代,也有许多父母不问孩子就随便处置他们的东西,并不以为意,实在是很不尊重的行为。
村里有其它养狗的人家知道林家愿意将阿金借给他们配种,也纷纷上门来问,甚至还有隔壁村的过来,林易问过林安澜后统一回复,阿金若是愿意他们就不阻拦,只是不能出村,外村的若不怕麻烦可以把母狗带过来。
而阿金,它…来者不拒,和前世完全是两个样子。
所以,这段时间,阿金很忙。若非它还坚持接送林安澜上下学,林安澜是真的见不到它的狗影。
不过阿金虽然早出晚归,身形也依旧没有消瘦,和往常无二,林安澜也就不管了。
孩子知道回家就行。
眼看天气越来越暖和,林安澜的辣椒种植大业也即将完成,就差最后一处地方种上就结束。
这个地方在村子的西北边,已经在村子边缘,临着新修的通往山里的路。
林易当初为瓷窑规划着修路的时候特意没用村子里现有的路,而是从边缘处新开一条,从山里出来,沿着路走,过了林家湾才和去往县城的路接上。
如今这么修的好处已经显现出来。
不管是从瓷窑那边运东西出来,还是书院学子进出山,完全可以不用穿村而过,减少许多好奇的目光和打量。
虽然路两边也还是村民们日常生活经常涉及到的地方,但总比从别家门前经过引来许多注意要强得多。
林安澜拎着空荡荡的篮子,寻找着合适的地方。
“小姐,这里都是杂草,最常见不过了。您忘了吗?那年您挖过几株栽在家里,后来都给拔了。”莲心劝道。
这里除了草没什么野菜树木,村里人常经过,停留的却少,有些荒凉,又临着路边,莲心不太想林安澜在这里玩,怕遇到什么危险。
林安澜看见一片蒲公英,指着说道:“谁说没有的,那不是有一片婆婆丁吗?”
莲心看了看,说道:“都已经老了,您看全都开花了。”
野菜吃的就是一个鲜嫩,老了的蒲公英嚼都嚼不动。
林安澜却坚持道:“就算不能直接吃,晒干了泡水喝也好啊。”
莲心一怔,问道“还能泡水喝?”
林安澜点头道:“婆婆丁具有清热解毒,消肿散结的功效,可以治很多病症呢。不过我们只是简单处理泡水喝,作用比较轻微。”
莲心还是头一回知道婆婆丁也是药,见劝不动,只能妥协,跟着一起挖。
好在这一片并不很多,两个人一起动手一会儿也就挖完了。
莲心叹息着放下背篓,拿出自己的锄头与林安澜一起挖。
挖着挖着,林安澜与莲心隔了点距离,背过身,掌间突现几株辣椒苗,快速栽好,再在周围撒上些种子,指尖流出一缕清泉将刚种下的小苗以及种子淋过一遍,林安澜不动声色再逐渐回转。
这一套动作这些天做过多次,已经驾轻就熟。
将这一片的婆婆丁挖完,莲心站起身捶了捶腰。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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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可以回家了吧。
做戏做全套,林安澜却道:“再看看,说不定还有。”
莲心无奈跟上,好在林安澜是往与山相反的方向走的,多少感觉安全些。
没走几步,在靠近路的一块大石头旁边又发现了一片。
这一片比方才的更多,莲心却没再说话,心里只想着早挖完早回家。
两人一直挖到了大石头下面,忽听有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
距离林安澜她们不远的路上,的确有三匹马在不快不慢地跑着。
中间一人身穿蓝色衣袍,面如冠玉,肤色微黑,只是不知是脸型问题还是年纪尚轻,棱角不太分明。头上白玉簪将头发全数束起,是常见的男子发式。虽因长时间跑马而有些碎发凌乱飘在额前及两鬓,但依旧能看出身姿不俗。
一左一右跟着两个同样骑马的人,一人着青衣,作书童打扮。另一个则是黑衣窄袖,干净利落,腰间别了把横刀,应当是蓝衣公子的护卫一类。
青衣人环视四周,说道:“公子,方才的岔路口,应当走另一条路才能进村。”
蓝衣公子说道:“无妨,根据打听的消息,应当快到了。”
“可这看起来马上又要进山了,万一我们走错了呢?还是找个人问问路吧!”青衣人说道。
蓝衣公子有些迟疑,还未做出决断,忽听黑衣人厉喝一声:“是谁?出来!”
蓝衣公子立马警觉,拉紧缰绳停下,不再往前。
此时大石头下的林安澜和莲心对视一眼,慢腾腾挪了出来。
方才听到声音,莲心立马担心起来。虽然只是过路的可能性更大些,但若是歹人,见了她们俩起了歹心怎么办?此时附近没有村民,对方还有马,掳着她们一溜烟跑走,等家里发现她们失踪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莲心原本没有这么风声鹤唳,但上元节在梓州,林安澜差点被拐子掳走的事她到现在还心有余悸,阿金又不在,仅凭她自己怎么能护得住小姐?
因此听到马蹄声的一瞬间,莲心立马拉着林安澜躲到大石头底下。这大石头够大,躲在这里从路上很难看到,只要她们不发出声音,应当不会被发现。
林安澜虽然觉得不至于,但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随莲心去。
可她们自认躲得极好,呼吸声都放缓些许,却还是被发现了。
没办法,林安澜和莲心只好露出一个头来。
莲心将林安澜护在身后,见来人是三个年轻公子,也一脸警惕的看着她们,微微松了口气。
看起来不像坏人,应当不会对她们做什么吧。
她莲心倒是无所谓,但小姐要是出了什么事,十条命都不够赔的。
三人见是一大一小两个女孩,心下微松。
“躲在那里做什么?”黑衣人声音冷凝,盯着她们不放,右手按在腰间的横刀上,那架势,恐怕林安澜和莲心有一点异动她就要拔刀了。
“挖婆婆丁啊!”林安澜将地上的篮子拎起来,朝他们那边略伸一点距离。
蓝衣公子眼珠转了转,面上浮现笑容:“你们是这里的村民?”
林安澜点点头,目光放在蓝衣公子的脸上,心底产生一丝疑惑。
是她感觉错了吗?不确定再看看。
94. 留宿
蓝衣公子也在仔细观察面前的两人,还以为她们是姐妹,只因林安澜的穿着和莲心相差不多,又是在村子附近,认为是这里的普通村民,便没往主仆那方面去想。
不过他也发现了一点端倪,这两姐妹家境应当不差。最明显的原因便是二人身上的衣服竟然一个补丁都没有。
出来这么久,他也走过许多城镇村落,见过许多人,深知即便如今天下太平,但大部分平民身上的衣服多多少少都带些补丁。
除此之外,她们虽然挖野菜把山上弄得都是土,但脸和头发都是干净的,应当时常清洗。
对蓝衣公子来说,保持干净是极为正常的事,他是每日都要沐浴的,家里的热水从不间断,他想要随时都有,就连家中的仆役们,因为要近身伺候主子,也洗得很勤。
但外面的百姓显然不是这样。
人常说过日子就是柴米油盐,柴之所以排在第一位,就是因为这是非常要紧的物资。
对于农家来说,每日忙不停,柴的收集也是顶顶重要的,用起来也节省。
而烧热水沐浴需要耗费不少的柴火,尤其现在是冬日,不讲究的一两个月都不洗澡也实属正常。
因着这两条发现,蓝衣公子判定面前二人家境较为殷实。
想到这,他心里有些自得,出来一趟,见识的确增长许多。
林安澜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回答他的问题:“我们是这里的村民。”
蓝衣公子又问:“你们知道求真书院怎么走吗?”
林安澜和莲心对视一眼,反问道:“你是那里的学生?”
蓝衣公子摇头道:“还不是,但很快就是了。”
林安澜顿了顿,心想怎么又来一个不在招生期间求学的?而且此人身份存疑,若是直接指路,是否会给书院带去些麻烦呢?
不过她都能看出来的事,应当也瞒不过她爹的眼睛。
林安澜目光在三人的马上打了个圈收回,还是答道:“你们沿着这条路一直走…”
“小姐…”莲心见她真的要指路,拉了下她的衣袖。
蓝衣公子看向她,心道:原来不是两姐妹,而是主仆。那这小娘子的家中起码也是个地主。
林安澜看了一眼莲心,低声道:“没事,他们不像坏人。”
她的声音很低,蓝衣公子和青衣书童都没听清楚,只有黑衣人的耳朵动了动,不过即便听到了他也没说什么。
林安澜继续说道:“沿着这条路一直走,等看到一个岔路口往右转,再一直走就到了。”
山里就两条路,一条通往她家的瓷窑,另一条就是通往书院的,很好辨认。
蓝衣公子听她描述的简单,记在心里,对林安澜抱拳道:“多谢了。”
林安澜冲他摆手道:“无需客气”。
“我们还要赶路,小娘子,告辞了。”蓝衣公子拉起缰绳,欲要催马。
林安澜纠结了一瞬,还是出声道:“且慢。”
蓝衣公子刚要挥动马鞭,闻声止住动作看过来。
“你们骑马去求真书院,最快也要一个时辰。天色已经不早,若此时出发,半路上天就黑透了。”
蓝衣公子没想到还要再走那么久,惊呼道:“一个时辰?”
林安澜点头道:“若是坐马车则需要两个时辰。”
三人正对西边,往前望去,只见一轮夕阳伴着云霞缓慢下沉,天确实要黑了。
书童打扮的说道:“公子,山中皆是密林,恐怕黑的更早。”
蓝衣公子没有言语,看向黑衣人,见他也微微摇头,垂下眼眸微微思量了片刻。
若他猜的不错,这小娘子家中应当是村里数一数二的人家,条件不差,不如借宿她家,他们也好休整一晚,明日早上再赶路。
心内有了主意,蓝衣公子突然从马上一跃而下,脸上扬起笑容,走到路边对林安澜说道:“还未请问小娘子叫什么名字?”
林安澜瞅他一会儿,语气平平道:“我姓林,你呢?”
蓝衣公子说道:“在下丁惜。”
林安澜近来对丁这个姓氏很有些敏感,大脑立刻高速运转起来。
蓝衣公子继续说着,指向青衣书童介绍道:“他们是我的随从,这是雁儿…二。“”
他转的很快,但林安澜还是觉察出来了,佯装不知。
“他叫阿练。”又介绍黑衣人。
林安澜深吸一口气,脸上也挂起一抹笑道:“丁公子好。你们若是不想走夜路,可以到我家暂住一宿。”
似是知道莲心会阻拦,抢在她说话之前悄悄从后面扯了她一下。
莲心面上流露出担忧,但终究没说话。
蓝衣公子觉得这林小娘子实在是太上道了,他还没提呢,对方自己就说了。
“那真是太好不过了。”蓝衣公子笑道。
林安澜和莲心二人拿起装了半满的背篓和篮子,转身带路。
三人连忙跟上。
丁惜看林安澜提着个篮子,主动开口道:“林小娘子,将这篮子和背篓挂在马上吧,拎着沉。”
林安澜正欲拒绝,蓝衣公子已经从她手中将篮子拿走,她想了想也没说话。
半篮子蒲公英而已,想帮着拿就随他吧。
可尴尬的是丁惜的马并不愿意这个篮子挂在自己身上,打了个响鼻,再不愿意往前走。
丁惜挥了几下马鞭都无济于事,还是名叫阿练的黑衣人将篮子拿去挂在自己的马上才得以继续行进。
雁二去接莲心的背篓,被她躲过了。
“离家不远,略走走就到了。”莲心道。
雁二也不再勉强,一行人就继续往前了。
一路上丁惜找话题和林安澜说话,其它的还好,涉及一些家里的事情,林安澜并不过多透露。
丁惜见林安澜瞅了好几眼他的马,开始介绍起他的马来。
林安澜对马还是很感兴趣的。
尤其丁惜的这匹马一看就知不是凡品,神骏无比,应是名种。
只是林安澜对马了解不深,不太能认得出来。
家里有许多马,但都是普通品种。若拿现代的车辆来比喻,好比是普通代步车和超跑豪车的区别。
路程并不很长,路上遇到了几个村民见到他们也只有点好奇,并不多惊讶。
丁惜问道:“村子里常来外人吗?”
否则他们三个陌生人进村,村民的反应不该如此平淡。
林安澜解释道:“我们村是离求真书院最近的村子,常有书院学子趁休沐时来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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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惜微微颔首表示明白。
到了家门口,林安澜一拍脑门,像是刚想起来什么,对三人说道:“看我这记性。丁公子,我爹出去做事了,家里只有我和娘在,你们先在大厅里稍坐片刻,我去找我娘说下。”
丁惜略看了她一眼说道:“客随主便。”
他没起什么疑心,从这宅子的外观就能看出来这家人妥妥的富裕人家,男主人在外忙事情也很正常。
林安澜将人带进待客厅,吩咐莲心找人上茶。
“把能找到的最好的茶拿出来。”林安澜叮嘱了一句。
莲心不明白小姐的态度为何变了,明明之前还是不冷不热的,怎么就主动提出来要留他们在家住一晚,还要上最好的茶。
林安澜没有时间向她解释,匆忙跑去找周佩宁。
马上要吃晚饭了,周佩宁本就在想林安澜怎么还没回来,打算过一会儿还不见人就派人去找呢,此时见她匆匆走来,脸上绽出笑容:“回来了?天都要黑了才回来,又弄一身土。快去换身衣服过来吃饭。”
林安澜没接她的话,说道:“娘你听我说。”
“我带了三个人回来,留他们住一晚。您让周妈妈给他们安排晚饭和住的地方。”
林安澜说完这句,没等周佩宁仔细询问,就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全数讲给她听。
“你爹不在,怎么引了客人来?还是男人。若要住宿,去村里多好,若兰家里不就专门收拾了房子做客舍吗?”周佩宁蹙眉道。
林安澜看了一眼一旁站着的周妈妈,说道:“娘您先让周妈妈去安排吧。”
周佩宁挥挥手,周妈妈会意离开。
林安澜见她走远,才低声说道:“我怀疑他们三个是女人。”
“什么?!”周佩宁惊诧出口。
“他们的脸上应该抹了什么东西,伪装的倒是挺好。但是我不经意间看到领头的那人脖子后面的衣领上有些黑泥,便有些猜测,应是沾染了涂在脖子上的东西。”
“我看到后又去观察另外两个人的,叫雁二的着青衣,衣领也有黑泥,另一个叫阿练的一身黑衣倒是看不出来。”
“衣领处本就容易脏,会不会是你看错了?”周佩宁问道。
“他们的衣服除了衣领有点脏污,其余地方都很干净,即便是在很大灰尘的路上跑马也只荡上了一些浮尘,应当是今日才换的,按理说衣领处不该这么脏。”
林安澜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我这时也只是猜测,并不十分肯定,这只是引起我怀疑的一点。”
“还有别的可疑之处?”周佩宁此时也在思考,追问道。
林安澜点点头,继续说道:“他一个年轻公子哥,一看就知道是大家族出身,又不是什么浪荡不羁的性子。在知道了天黑前赶不到书院后想借宿在咱家,上来就问我的名字,岂不可疑?”
周佩宁颔首赞同。
女孩子的闺名不能轻易打听,那公子若不是轻浮不守礼之人,自然也该知道这个道理,但他毫无顾忌的询问,林安澜又没有从中感受到调笑之意,那应当就是平素没有这个忌讳,习惯了,不觉得此时问她的名字有什么不对。
女子之间互通名讳实属正常。
若那自称丁惜的是个女郎君,那就说得通了。
95. 送信
“这是其一,其二他们说话时声音低沉,但若只听声音是分辨不出男女的,应是故意压了喉舌。”
“注意到他们的声音,我便瞟了几眼他们的喉结,基本上看不出来。虽然不是所有男人的喉结都明显,那些身材矮胖,脖子短粗的人喉结就不容易显现出来,但他们身形都偏瘦弱,喉结应该很明显才是。”
林安澜一条条的分析,说得头头是道。
“还有他介绍身边的书童时,名字也差点说错,只是及时反应过来了,很快改口。如果我没猜错,那书童原名雁儿,是他的侍女。”林安澜补充道。
这只是一个比较小的点,或许是嘴瓢也说不准,只能作为参考,不能成为实锤的证据。
周佩宁再度点头。
雁儿这名字一听就是女人,不是说男人没有叫的,只是比较罕见。他们若是女扮男装,本就怕被人发现,自然也要将这个容易引起误会的名字改掉。
“娘定然知道梁祝的故事吧!”林安澜看向一脸沉思的周佩宁,突然问道。
周佩宁下意识点头,梁祝谁人不知。
祝英台女扮男装进入书院读书,与梁山伯相知相爱…
等等!
女扮男装?进书院?
“你是说,她在效仿祝英台?”周佩宁问道。
林安澜点头道:“应该是。”
接着又叹了口气道:“我若是没看出来也就算了,但偏偏看破了。她要去的还是咱家开设的书院,若出点什么事,爹和大伯可脱不了什么干系。”
周佩宁拧眉道:“你说的是。我这就派人去给你爹送信,让他赶紧回来。”
书院里都是男性学子,尤其宿舍还是两人一间,这要真是被她们混进去,难保不出问题。
像梁祝那样的结局还算好的,没牵连到书院,梁祝二人最后那样其实是因为门阀之见太深导致的,然这次的故事走向为何还未可知。
“我来写,然后还不能让她们知道我们往外送信了,那个叫阿练的会武,还很敏锐,被她发现还不知会做什么。”林安澜说道。
“她们现在在待客厅,我让人上了茶。这会儿时间也不早了,娘你去和她们周旋一二,切记不要露馅,就当他们真的是路过借宿的公子。”
周佩宁应下,她还没见过三人,写信怕描述不准确,还是让女儿来写。
她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还算合适,见客也不失礼,便往前头待客厅走去。
路上盘算好一会儿要说的话,踏入待客厅的那一刻脸上浮起一抹笑容。
“小女不懂事,怠慢了贵客,竟将三位直接晾在这里。我已经说过她了,派个人知会我就成了,怎么不陪着客人呢?”周佩宁进来,率先面带歉意说道。
丁惜因为等的时间有点久,确实有些疑虑,尤其她方才回想了一下,那林小娘子的态度好似发生过转变,不知道是否有什么内情。
而且明明家中有仆人,派个人通传一声的事儿,竟然自己去了。
不过周佩宁这么一解释她也释然了,那小娘子不过七八岁的年纪,思虑不周全实属正常。
“无妨,夫人和小娘子肯收留我们住一晚已是帮了大忙,怎能说怠慢?”丁惜客气道。
一来一回间,她已经将周佩宁上下打量一遍。
这夫人面目和蔼,看长相的确和林小娘子有几分像,是母女无疑。不过她通身的气度不太像普通乡绅地主家的娘子,只是也不像歹人。
“林小娘子怎么没一起过来?”丁惜问道。
“这不是训斥了她,自觉犯错,不好意思见贵客,躲回自己房里了。”周佩宁笑笑,状似无奈摇头。
解释合情合理,丁惜也不怀疑。
周佩宁已然不动声色打量过三人,的确如林安澜所说,粗略一看没什么问题,但小破绽还是有的。
心里有了谱,周佩宁笑道:“贵客来的实在不巧,家中老爷和我几个儿子今日不在,家中只有我和小女,无法宴请贵客,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说罢话锋一转:“我已命家仆收拾出一处屋舍,厨下也正准备饭食,做好直接送去,还请贵客移步歇息吧。”
三人赶了一天的路,也实在有些累了。
丁惜站起身朝周佩宁行礼道:“如此已然极好,多谢夫人。”
周佩宁叫来一个侍女对丁惜说道:“让春儿带贵客去客房吧,有什么事也可吩咐她。”
丁惜再次道谢,跟着春儿往客房而去。
还未走几步,阿练突然回头道:“夫人,在下有一疑问,还请解惑。方才在贵府门前,见东边不远处还有一处同样的大门,是为何故?”
“哦,那是我大伯哥家,大伯哥与我家老爷是亲兄弟,关系素来好,修这宅子时便盖了同样的两处,做东院和西院。中间有门洞相连。从外看是两家,内里依旧亲如一家,走动起来极方便。”周佩宁答道。
丁惜问道:“东府可有主人在家?理应拜访一二。”
周佩宁摇头道:“若是在方才就请他们接待贵客了。大伯哥一家在外做生意,不常在家。”
丁惜点点头,见阿练再没问题,便继续往前走了。
送走三人,周佩宁舒了口气,还好她准备的周全,回想一遍对话应当没什么漏洞。
丁惜三人跟着春儿到了客院,见厅内刚刚摆上一桌饭食。
三人大快朵颐了一顿,春儿叫来两人将桌子收拾了,问道:“贵客是要走走消食还是直接歇下?”
“天色已晚,便不在外走动了。”丁惜冲她笑道。
春儿便道:“婢子让人送些热水过来,贵客洗漱过后好休息。”
丁惜点点头,阿练则道:“无需太多,足够漱口,洗脸洗脚的即可。”
丁惜有些不满意,她们昨日就没能安稳休息,更是没有条件洗澡,只换了身衣服。吃了两天的灰,身上不定多脏呢,有条件还是想沐浴。
但想到阿练负责保护她的安全,这么说自有她的道理,便也没有反驳,对春儿说道:“麻烦你了。”
春儿下去准备热水和洗漱用的东西。
洗漱完,春儿端着东西要下去时,雁儿从钱袋里随手抓了一把钱要给她,看她两手都拿着东西,直接塞到了腰间挂着的荷包里。
春儿道谢后离开,阿练赶紧将门关上。
“我们明日一早就离开此处。”
丁惜洗了脸,还泡了脚,正舒服着呢,半倚在榻上打了个呵欠道:“你觉得这家人可疑?”
阿练沉默片刻,摇头道:“应当的确是长居于此的,这家的夫人和小娘子…也不像坏人。”
“那有什么好担忧的。”丁惜不以为意道:“咱们一路上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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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了多少事,还遇见了抢劫的呢,不都平安走到这了。这家里就他们母女两个主子,我觉得住在这里比外面的客栈都安全。”
“话虽如此,我们还是谨慎些好。”阿练坚持道。
“好好好,听你的。明日早早出发,一个时辰就能到求真书院了。此后在书院里更没什么可担心的了。”丁惜道。
三人睡在一间房中,好在屋子够大,丁惜和雁二睡床,阿练歇在榻上,尽够住了。
这两日实在劳累,不多时三人已经睡着。
阿练没有睡实,迷迷糊糊间仿佛听到了马蹄声,不过这声音较远,不在借宿这户人家宅院附近,应当是过路人,不多时声音消失至丝毫都听不见,她又保持警惕了一会儿,方才重新闭眼。
时间倒回周佩宁去待客厅见三人之时。
林安澜去了书房,拿出纸笔迅速写了一封信,想了想又拿出一张纸来画画。
画毕拿起来仔细端详,画像只有五分相像,和许县令相比差远了。
她画技有限,再修改也是枉然,只好凑合着用。
将信和画放在信封里封好,没立即去找人送信,而是等待周佩宁回来一起用晚饭。
吃过晚饭,林安澜一直留意着客院的动静,直至春儿过来禀报客院的客人已经歇下,烛火都已熄灭。
春儿还拿出一把钱来,说是客人赏给她的,林安澜拿起几枚仔细看了看,见只是普通的铜钱,又还给她。
周佩宁便道:“既是客人赏给你的,自己收着吧。”
春儿退下后,林安澜让周佩宁先洗漱休息,自己则去往外院。
她去找了骆大武,她知道每天这个时候骆大武都会亲自巡视一遍宅院各处,看是否有问题。
找到骆大武后,林安澜将信拿出来问道:“若骆叔此时骑马去书院,可能保证安全?”
骆大武抬头看了一眼,今夜月亮还算圆,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可以。但速度不比白日。”他说道。
这条路他来往过很多次,山间没有大的猛兽,只要自己留心路况,再燃起火把,应当无虞。
“那便麻烦骆叔将此信送到我爹手上。”林安澜将信递给他,又嘱咐道:“若我爹睡下也务必叫醒,待他看过信,按他吩咐的做就是。”
骆大武接过信件,疑惑道:“这时候送信,是有什么紧急重要的事情吗?”
林安澜叹道:“重要,不过你今晚只要能将信送到,便不算紧急。”
她怕的是明日三人快到书院了林易那边还没听到风声。
“对了,家里来了客人,你走的时候不要惊动了他们。”林安澜说道。
骆大武立即明白,是要避着那三人。难道那三人有问题?
“我若离开,家中只有您和夫人,岂不危险?”骆大武警惕道。
林安澜摇头道:“不会。”
那三人不是会滥杀无辜的人,若是在林易回来之前留不住她们,她也不会勉强,保住自己和娘的命最重要。
骆大武牵了马,悄悄开了小门,林安澜觉得不放心,叮嘱他道:“先慢慢走,等离村子远些了再跑。”
她怕被三人听到什么动静起了疑心。
骆大武离开门口,举着火把悄无声息往村外的路上走去,直到离村子几百米远他才翻身上马小跑起来。
96. 拖延
骆大武花了将近一个半时辰的时间方才到达书院山脚下,好在一路上非常顺利,没碰见人,只惊动了些许兔子飞鸟。
求真书院即便是晚上,大门口也有人守夜,听到动静立马警觉出来查看。
书院的许多护卫打手都经过骆大武的训练,门房也不例外,看清楚骆大武的容貌,门房松了口气。
骆大武简单说明来意,门房虽然疑惑为何这么晚来送信但看他略微有些焦急的模样,便也没问,叫醒另一个与他换班的人先看着,自己则与他一起去找林易。
原来没这么严格,书院先生的亲属一类,只要门房认识,直接放进去就是了。
过完年却又下达了新规矩,即便是认识的人,只要不是常住在书院,就要有书院的人一起陪着进来。
骆大武将马拴在一棵大树下,托另一个门房照看一会儿,脚步匆匆的直奔林易所住的小院。
夜已深,书院内一片寂静,林易果然已经睡下多时。
被吵醒后,看到本该在家中的骆大武在这,立马清醒过来。
“家中出了何事?夫人和澜娘是否安好?”林易率先问道。
骆大武双手递信,答道:“夫人和小姐无事,这是小姐让我给您送的信,说您看过就知道了。”
林易接过信,迅速浏览一遍,短短十几秒钟,脸上的表情变化无比丰富。
林易在房内踱步片刻,看了看窗外的夜色,问道:“什么时辰了?”
“应该快接近子时了。”骆大武答道。
林易便道:“望湖,给大武找个住处,明日卯时便起床回家。”
骆大武有些担心家里,说道:“老爷,家中只有夫人和小姐在,我还是现在回去吧!”
林易知道家中发生了何事,倒没有多担忧,只是觉得这事都能被他家碰上,有些麻烦,说道:“不用,我们明日早些出发。”
不管是林安澜还是林易,都这么说,骆大武稍稍放下心,先出去了。
他的马还在门口呢,得先安置好再说。
林易将信收好,听闻正房传来一道声音:“清远,发生了何事?”
原来是这边的动静惊醒了林智夫妇。
林易披上一件外衣走出房门,说道:“不是什么要紧事,明日再说。”
林智透过房间内的窗看到林易出来,虽有些疑惑,但也没追问。既然不是要紧事,不用急在一时,自回床上睡了。
林易也躺回去睡觉,却久久没有睡着,闭着眼到寅时末,天色还是一片漆黑。
又等了一会儿,天色边出现一丝光亮,便起身穿衣。
收拾好自己,林易没有立即出发,而是先去了学生的宿舍院。
林易目标明确,直奔林二郎所住的房间,快到时不知从哪突然窜出一个身影。
林易仿佛在意料之中,连忙止住脚步,让对方看清楚自己的面容。
对方见是林易,微微蹙眉,脸上闪过一丝疑惑。
林易低声解释道:“我有要紧事。”
对方略一点头,放林易过去,自己依旧站在原地,紧盯林易的背影。
林易不以为意,轻轻敲响了房门。
房内住了两个学生,一个是林二郎,另一个则是化名丁维的汉王世子。
二人睡得都沉,林易敲了好几下都无甚反应,无奈之下只好喊出声。
当然,他喊的是林二郎的名字。
林二郎被叫醒,打开门一看是自家亲爹,忙问何事。
这时楚维声也醒了,林易便让林二郎把他叫出来。
楚维声听到二人的交谈声,知道林易在找他,飞快穿好了衣服出门。
“林先生有何事?”楚维声出来问道。
林易没有说话,将林安澜写的信递给他,示意他自己看。
“二郎,你先回去休息。”林易说道。
林二郎瞥了一眼楚维声正在被拆开的信件,转身回去了。
他才不好奇什么事呢,本来知道汉王世子的真实身份压力已经很大了,爹还让他们住在一个宿舍,头几天他都不敢睡实了,过了一个月才略微习惯些。
好在汉王世子平易近人,并不在意一些细节,两人现在相处还是非常融洽的。
其实林易本来是不想如此安排的,让这兄弟两个住一间房才最合适,甚至还能给他们安排到人数最少的宿舍院。
然而楚维声知道学院的住宿规则后拒绝了。
他在甲班,自然也该和甲班的学生一起住,弟弟在丁班,便和同窗一起。
他提出要这么安排,林易当然不会轻易答应,楚维声便说若是不放心,他和林二郎一起住,楚继鸣和同在丁班的林五郎一起就好。
虽说林五郎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但他相信林家人的教养品行,不会出什么事。
对林二郎,林易是放心的。
“世子不知,我家五郎性子跳脱,话多爱动,恐惹郡公厌烦。”林易解释道。
楚继鸣是个沉闷的性格,这两人住一间房,怕是合不来。
谁知这还正中楚维声下怀。
他那本就是觉得自家弟弟太沉默,才想让他多接触外人,也好学一些与人相处之道,林五郎这样的性子正好。
若是他的同舍也是个闷葫芦,反倒不美。
楚维声只说先如此安排试试,若是不合适再调换也无妨。
无奈,林易只好稍微给他们调换了宿舍。
于是现在,林二郎和楚维声一间房,林五郎则和楚继鸣在一间。
林五郎不知道新舍友的真实身份,才在家里互相见过面,非常自来熟地与他搭话。
林易嘱托过他,说是此人沉默寡言,怕新来书院不熟悉,与舍友相处不好才把他们二人安排在一处,还说他本性纯良,肯定能和新舍友和睦相处。
林五郎被林易夸得飘飘然,自觉担负起照顾新舍友的重担。
林易暗中观察,竟然发现两人相处的确非常融洽。
林五郎爱说爱闹,话不是一般的多,而楚继鸣虽然沉默寡言,却极有耐心,虽然话依旧少,但会一直听他说,偶尔还会发表自己的意见。
而林五郎也不觉得无趣,反而觉得新舍友虽然话少,但能体会出来对方从来没敷衍过他,将他说的话都听进去了,更愿意带楚继鸣一起玩。
而且他发现,新舍友竟然武力超群,户外骑射课上展现出的功夫令先生都惊叹不已。
于是,林五郎又对他多了一层崇拜。
总之,目前楚维声楚继鸣兄弟两个在书院过得还算不错,身份也无人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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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回现在,楚维声展开信纸,又看了看画像,深吸一口气,对林易道:“先生,我们何时出发?”
林易说道:“事不宜迟,现在就走吧!”
楚维声点头,对一直站在那里的黑影吩咐了几句,那人领命离开。
他要出书院,身边需得带些人,在原地稍等了片刻,那人又悄无声息出现在了两人身边。
到得书院大门口,天色已经蒙蒙亮,无需火把也能看清楚路。
望湖和骆大武已经在门口等待,一行人骑上马,快速往村里赶。
同时林家湾这里,林安澜和周佩宁也起床了。
昨日二人都睡在正房,因为家中几位客人的事,周佩宁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半夜才睡着,之后一直做梦,天色将明未明之时便醒了。
见林安澜还在睡,叹息小孩子睡眠就是好,也没起床,怕把她吵醒,合上眼假寐。
其实林安澜睡得也不踏实,只是她一直在静心书斋里,外面的身体处于熟睡状态,才造成了这一假象。
林安澜‘醒’后,周佩宁心有所感,也睁开了眼睛。
“时间还早,再睡会儿吧。”
林安澜摇摇头,从床上坐起。
二人穿衣洗漱,不多时负责照顾客院那边的春儿派了个小丫头过来传话,说几人起床了。
林安澜想了想,吩咐道:“留他们用个早饭,让厨房比平时晚两刻钟送去。他们若是无事可做,请他们在花园里转转。”
能拖一点时间就拖一点吧,对方身份不一般,路上若是出什么意外就不好了,林安澜还是倾向于让他们在这里待到林易回来。
小丫头领命去给春儿传话。
周佩宁说道:“请她们吃早饭还在情理之中,为何要再晚送?反正咱们已经给你爹送过信了,即便她们去了书院,你爹也自有法子。”
周佩宁觉得林安澜这样是多此一举。
林安澜昨晚并没有说出她的猜测,虽说有八分确定,但万一弄错了,说出来也只会徒惹担忧,还不如不说。
“我觉得她们身份不太一般,还是多留他们一会儿吧,等爹回来。”林安澜含糊道。
“你还让你爹回来了?她们是什么身份?”周佩宁以为她只在信里写了这件事。
她觉得这件事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大家谁都装作不知道,让她们自去书院,林易随便寻个借口不收她们入院就是了,何必还要拆穿呢?
“等爹回来再说吧。到那时就知道了。”林安澜说的不清不楚,周佩宁虽然不解,但信昨晚就送去了,现在林易说不定都在回来的路上了,多说无益。
母女二人沉默地吃了顿早饭,饭后林安澜让莲心去学堂向任先生请半日假,就说家里来客人了。
事情没解决前,她没心思上学。
“你真是越来越有主意了。”周佩宁虽然没有阻止,但还是嗔怪了一句。
林安澜无言望天,自己真的承受了太多。
唉,早知道昨日不选那里种辣椒了,又或者种完就赶紧回家,挖什么蒲公英!
不过如果没被她撞见,三人估计就要进山了,大晚上的走夜路,再碰见点意外怎么办?
三人是冲着求真书院去的,即便书院什么也没做,但就怕被迁怒。
97. 挟持(加更)
村子里静谧,夜间没什么亮光,客院的三人难得睡了个好觉,若非阿练警觉,早早醒来叫另外两人起床,她们非睡过头不可。
三人神清气爽地起床,慢悠悠穿衣,丁惜还站在门口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这地方挺舒服的,若非还有事,真想再住几天。”丁惜略有些遗憾地说道。
另外两人都没答话,自顾自收拾东西。
已经得了吩咐的春儿给三人送去洗漱用的热水等物,待她们收拾妥当,适时道:“贵客起得早,早饭还在准备中,若是无聊,可到花园子里转转,或是在村子里走走也可。”
“不必了,我们还有事,现在就离开贵府。”阿练说道。
春儿犹豫道:“这…听闻贵客要去求真书院?那可有点远,怎能空着肚子上路呢?”
“我们带的有干粮。”阿练又道。
春儿笑道:“干粮没一点油水,吃着又噎人,哪有热汤饭好?贵客来到咱们家,老爷们不在本就怠慢了,岂能连顿早饭都不给用?传出去岂不是说我们待客不周?”
阿练看向丁惜,后者神色有些意动。有热饭菜吃,她也不想吃干巴巴的饼子,要嚼好几下再喝水才能咽下去,若非不得已,她实在不乐意吃。
春儿看对方被说动,继续道:“此时天色尚早,就算用了早饭再出发到得书院也不算晚,一顿饭而已,耽搁不了多久的。”
丁惜一想也是,她们快速吃完就好。
见她应下,春儿便退下去准备了。
阿练守在门口,确认春儿离开,才回屋。
雁二面上带着一丝担忧道:“我们就这么去求真书院,若是被世…大公子发现怎么办?”
丁惜满不在意道:“在一个书院早晚都会碰到的,不过只要在我见过师长,办完入学之后,即便碰见又如何?到那时已经尘埃落定,不管他说什么我都坚决不走。”
雁二和阿练对视一眼,都觉得没她想的那么简单。
三人在屋内等了许久,见早饭迟迟不至,不免有些不耐烦。
“去问问,还要等多久?”丁惜吩咐道。
阿练推开房门去找春儿。
她已经想好了,若是早饭还没好,她们立马走,不在这吃了。
刚出远门,就见春儿带着几个拎着食盒的人往这边来,阿练这才作罢,转身回了房间。
吃过一顿丰盛的早饭,三人心情也舒畅许多,照例打赏了春儿,拿出房间里的行李就要离开。
春儿道:“贵客稍等,我去禀报夫人,为贵客送行。”
丁惜想着借宿在别人家里,还吃了对方两顿饭,也不能不告而别,当见过主人家才是,便没反对。
春儿带她们去待客厅,让人去禀报周佩宁。
周佩宁和林安澜听到消息,只好挪步去待客厅,心里只求林易他们快一点到家。
没让她们等太久,二人很快来到待客厅。
“多谢夫人款待。我们这就离开贵府,有缘再见。”丁惜行礼道。
之后瞥见林安澜,又对她笑着说:“也多谢林小娘子了。”
周佩宁道:“寒舍简陋,招待不周,怠慢贵客了。中午前我家老爷就回来了,贵客不妨多留半日,待他回来好好招待贵客。”
丁惜摇头道:“夫人客气了,我们已经很叨扰贵府了。况且还有要事,不便多留,这就告辞。”
说完,转身就要离去。
“等等!”林安澜出声道。
丁惜心里突生警惕,面上却未显现,停下脚步回头看林安澜。
“林小娘子还有何事?”
“呃…你们要去求真书院是吧?”林安澜说道,“实不相瞒,这书院是我家开的,我大伯是书院的院长,我爹也在里面做先生。此时不是招生的时候,你们想直接进书院大门恐怕没有那么容易,不如让我娘写封信给你们带上?”
周佩宁听她如此说,暗道不好,这和她昨日的言语有冲突。
但她现在也不敢轻举妄动,若是对方没有发觉,她却说了出来岂不是提醒了她们,只能努力控制表情不露出端倪,心里却很焦急。
丁惜瞥见阿练的手蠢蠢欲动,背后打了个手势示意,阿练便先停下了。
“哦?那昨日为何不说?”丁惜面上不带一丝笑容,问道。
“防人之心不可无,我家就我和娘在,自然不能什么都向外吐露。”林安澜说道。
“那为何现在又愿意说了呢?”丁惜紧接着追问。
“你们马上就要走了,一直没什么动静证明不是坏人,没有说谎。”林安澜答道。
她话音刚落,丁惜背在身后的手势一变,阿练的身影如闪电一般来到林安澜的身边,下一息,一柄闪着寒芒的匕首架在林安澜的脖子上。
“澜娘!不要!”周佩宁被这一变故惊得往前几步。
阿练右手握着匕首,左手环在林安澜的胸前,喝道:“别过来!”
周佩宁不敢再动,生怕她握着匕首的手一个不小心划破林安澜的脖子。
“林小娘子,你一再拖延时间,到底是为什么?”丁惜紧盯着她,声音冷凝。
林安澜现在心中只有后悔,非常后悔,她们要走就走呗,自己非得嘴欠留她们干嘛?!
见她不说话,丁惜又说道:“你所做的解释听起来没什么问题,不过在我听来有天大的漏洞。你或许猜不出来,但我想夫人应当想到了吧。”
丁惜仿佛又不着急走了,语速慢悠悠的。
周佩宁闭了闭眼,艰难说道:“昨日我说你大伯一家在外做生意。”
林安澜瞪大双眼,生无可恋。我的娘咧,你咋不早说?!
隐瞒还情有可原,说谎可就真的让人起疑心了。
“林小娘子不妨解释一二,常年在外做生意的东府一家人,又怎么成了书院的院长了?”丁惜问道。
“那个…你们别激动,我可以给你们解释…我…”林安澜大脑飞速运转,本想直接说破她们的身份,但转念一想,这是对方最大的秘密,若是直接挑破极有可能再次激起对方情绪,产生误会。
林安澜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外面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眼前一亮。
回来了!
一个浑厚带着些咬牙切齿意味的声音传来:“楚惜音!”
屋内三人一惊,向外看去。
只见楚维声,林易带着几个人快步走进了待客厅。
他们方才刚到地方,在门口甫一下马,就听到了一声惊呼,林易听出是周佩宁的声音,连忙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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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楚维声也跟上。
待看清屋内情形,林易吓得差点魂飞魄散。
“澜娘!”林易大叫一声。
楚维声也注意到被阿练挟持的林安澜,怒喝道:“霄练,快将林小娘子放开!”
阿练也就是霄练看向自家主子。对她发令的虽是王府世子,但县主才是她真正的主子,没有县主的命令,她是不会有所动作的。
德阳县主楚惜音长叹一口气,时间虽短,但她还是明白过来了,自己的身份恐怕早就被识破了,所以才一直拖延时间,就是在等她阿兄过来。
楚惜音看了一眼林安澜,神色极为复杂,随即对着阿练点点头,阿练便松开了手。
下一秒林安澜就被周佩宁拉进了怀里,上下来回地看。
“有没有事?伤到哪里了吗?”周佩宁紧张不已,林易也走过来关怀地看着她。
林安澜摇摇头,仰头给他们看脖子。二人见一丝痕迹也无,这才放了心,但周佩宁还是抱着林安澜不松手。
她眼里噙着泪,手都是抖的,显然吓坏了。
她方才可是真的在阿练身上感受到了肃杀之意。
林易微微平复心情,拍了拍周佩宁的肩,低声道:“走,我们先出去。”
周佩宁抱起林安澜,跟着林易走出了待客厅。
三人刚走出没几步,隐约听到里面传来楚维声带着怒意的声音:“你真是胆大包天啊!”
三人加快脚步,离开这里回了正院。
周佩宁将林安澜放到自己房间的榻上,吩咐周妈妈让厨房赶紧熬一碗安神汤来,说完尤不放心,起身道:“还是去县里瞧大夫吧,别吓出病来。”
林安澜自己知道没那么严重,安抚她道:“娘,我没事。”
周佩宁看她目光清明,说话也没问题,微微放心,但还是说道:“先喝一晚安神汤,不行再去瞧大夫。”
林安澜默默点头,瞥了她爹一眼,有些心虚。
等她爹知道自己干的蠢事,定然要罚她。
林易看她这副神情就已猜到她恐怕是明知有危险还是做了冒险的事,脸色一沉想说她,但思及方才确实凶险,她也受了不小的惊吓,又咽了回去,打算问清楚过程细节再好好和她说。
见老爹迟迟没有出声,林安澜偷偷看他一眼,被他逮个正着,只好露出个尴尬又带着些许讨好的笑容。
林易没好气地瞪她一眼:“笑什么?”
周佩宁推他一把,说道:“澜娘刚受了惊吓,凶她做什么!”
林易冷哼一声,还是没忍住,说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道理都不懂,不该凶吗?”
周佩宁一听,没法反驳,但还是不服气道:“做的不对不能好好说?再吓着她。”
林易没再说话,目光看向外面,叹气道:“你们先在这里待着别出来,我去前头看看。”
周佩宁这才想起来家里待客厅还有几个陌生人呢,疑惑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易站起身,看了一眼林安澜道:“让澜娘和你解释吧!”
说罢,就走了出去。
接收到周佩宁强烈的求知目光,林安澜一开口就扔了个大雷:“那个自称丁惜的,是汉王府的德阳县主;和爹一起回来的是汉王世子。”
98. 解释
周佩宁并不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真的以为是来书院求学的两个学子,甚至只在送行时匆匆见过一面,连他们的名字都不知道,因而在听到丁惜这个名字的时候并未联想到他们之间的关系。
林安澜把来龙去脉说给周佩宁听,从在酒楼初见,再到在家中见到两人,以及她在书房和林易猜测德阳县主的名字等等。
“我看出她们是女扮男装之时,是没想把她们带到家里来的。只是觉得三个女郎,大晚上的在山里不安全,若是出点什么意外我会自责,便想拦住她们在村子里住一晚,我也可以趁这个时间给爹送信。”林安澜认真解释着。
“当她说自己叫‘丁惜’的时候我才觉得奇怪,怎么又来一个姓丁的?加上猜德阳县主名字为‘惜音’二字,自然就往那方面想了。这时我再观察她的容貌,长的和汉王世子有五六分相像。”
周佩宁听完目瞪口呆,埋怨道:“你怎么不告诉我呢?”
林安澜叹道:“我也只是猜测,万一弄错了呢。丁家本就和汉王府有亲,亲戚之间有相似之处也正常。有可能她的确不是德阳县主而是丁家某个小姐呢?告诉您,您压力得多大呀!”
事已至此,多说也无益,恰巧此时安神汤送到,周佩宁便没再追究,只补了一句:“你娘我岂是那般无用之人?你告诉我真实想法,我们娘俩一起想办法,总比你一个人来的强。”
说完,想到昨晚女儿心里藏着这么多事竟然睡得依旧很沉,暗自感叹她胆大。
母女两个又待了一会儿,前头派人来传话,让她们过去。
周佩宁叮嘱林安澜几句,让她注意礼数周全,不失礼的同时也要不卑不亢。
林安澜心中有数,答应下来。
回到待客厅,母女二人先向楚维声和楚惜音行礼。
楚维声忙虚扶起二人,面带歉意道:“惊扰夫人和林小娘子了,我已派人去请大夫过来,舍妹及家仆无状,还请见谅。”
周佩宁开口道:“世子言重了,此事…我们也有错,不该欺瞒县主。小女并未受伤,不必那么麻烦。”
不得不说,楚维声这般说话,周佩宁心中对他们的那一丝怨气也立马消弭了。
他们是皇族,身份尊贵,即便不道歉,自家也不能表现出一丁点的怨怪,但楚维声态度甚好地道歉,还周全的去请了大夫,让她舒畅许多。
楚维声摇了摇头没再说话,转身对楚惜音使了个眼色。
阿练立马上前,对着林安澜抱拳弯腰道:“林小姐,先前冒犯,向您赔罪。”
阿练态度很诚恳,腰身都快九十度了。
林安澜伸手将她的胳膊往上抬,说道:“是我做的事不妥,你不必道歉。”
林安澜是不会对阿练有意见的,她是保护楚惜音安全的护卫,在她眼里任何会对楚惜音产生威胁的人或事都要及时控制住,这是她的职责。
说句实话,当时她若没有任何动作,就算她的失职了。
阿练又行了一礼,默默退下。
楚惜音上前来,眼中闪烁着好奇,说道:“夫人,林小娘子。我用假身份骗你们,但你们也骗了我,还拖延时间向我阿兄通风报信,让我计划失败。我们就算扯平了好不好。哎对了,你们是怎么发现我身份的?”
“阿音!”楚维声不赞同地看着她,这是道歉的态度吗?
林易适时开口道:“世子,县主说的没错。这件事内子和小女做的也有不妥帖之处。事已至此,无需再多言,还是先安排好县主为上。”
楚维声顺势说道:“我稍后就派人去汉州送信,让父王派人来将舍妹接回去,只是来往需要几日,期间还需叨扰先生一家,允舍妹暂住。”
林易早就想到了这一点,直接让德阳县主回去是不可能的,不说路上的安全问题,万一她半路又突发奇想去别的地方不回汉州又怎么办?
之前是去求真书院,不管怎么样还是世子和郡公在的地方,起码知道她的行踪,若是再来一次,谁知道她会去哪里?
书院这边有一些人是保护世子郡公二人的,分出来一些人手去送也可,但这里的护卫人数一少也容易出岔子。
最稳妥的办法便是让汉州那边再派一批人过来接县主回去。
其实林易有一点猜错了,那就是楚维声是想直接派人送楚惜音回去的,只是楚惜音自己不愿意。
她见还没入书院就被发现,早晚都要被送回汉州,怎么甘心立马回去,死缠烂打要多留几天,哪怕就在这个村子待着呢,反正能多拖一天是一天。
楚维声原本不想再多麻烦林家,见她不肯立马回去,也觉得再派人来接比较稳妥,遂同意了。
见林易应下留德阳县主住几天,周佩宁立马要下去安排房间和人手。
昨日住的客院并不差,只是内里的东西还需要再添置一些,此外还要准备几个伺候的下人。
林安澜见没她事,也要随着周佩宁走,被楚惜音一把拉住。
“林小娘子先别走,你还没告诉我是怎么识破我们的身份的。”
楚惜音觉得自己一定要弄清楚原因,不然她饭也吃不香,觉也睡不着。
林安澜看看林易,后者微微颔首。
楚维声也投来疑惑的目光,他知道了送给林易的信就是出自林安澜之手,也知道是她先猜到真相的,心下也有些好奇。
那封信比较简短,也没说破自称‘丁惜’的人就是德阳县主,只是描述了发生的事情以及她对三人的观察,以及一些破绽。
这封信若是落入不知情的人手里,最多能从只言片语中猜出三人是女扮男装,却没办法猜到她们的真实身份。
而知道德阳县主真名楚惜音的林易和楚维声一看就能明白过来。
楚维声看过信后,还以为三人的伪装错漏百出,很容易就能被识破,可今日刚见到三人,他便知道自己想错了。若不是他熟悉三人,恐怕也要被她们骗过。
不过三人的确有些细节做的不够好,若是接触时间长,观察仔细一些,未必不能看出端倪。
这也只能说明林安澜观察细致又聪颖,还不算令人费解。
楚维声好奇的是,林安澜是怎么知道‘丁惜’就是楚惜音的,他妹妹的名字少有人知道。
林安澜得了林易的首肯,便将先前与周佩宁说的一些破绽说了出来。
她每说一处,楚惜音就下意识去查看,这才发现自己和雁儿的衣领上沾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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抹在脸上的乌膏,喉结也的确不明显。
提及她话中的一些漏洞,楚惜音努力回想,自己当时的确是这么说的,尤其是问林安澜的名字那里,若不是林安澜现在提起,她压根就没有意识到有什么问题。
楚惜音惊叹道:“你好细致敏锐啊!”
从汉州一路走来,为了避开王府派出来找她的人,三人绕了不少的路,原本可以直接从汉州过来梓州的,她先是去了成都,又经过简州和普州,最后才进入的梓州境内,原本三四天的路程,她们硬是走了大半个月才到。
路上也碰到不少人,虽说都是萍水相逢并未多说话,也没一个人认出她们其实是女人。
谁知临了却被一个小姑娘看破了。
林安澜谦虚道:“我也是无意间看到你衣领上的脏污,有些好奇,存了疑心再看其它的,更容易发现破绽。”
她倒是没有说谎,若不是先发现一处疑点,其余的她也不会去怀疑什么,而起了疑心后再去看就能发现处处是破绽。
楚惜音只能自认倒霉,早知道不停下问路了,直接去说不定她现在已经成功混进书院了。
楚维声的疑惑却还没被解决,见楚惜音没再继续追问,只好自己亲自上阵:“林小娘子,你方才所说的那些疑点只能让你知道她们是女儿身,你又是如何得知她便是我妹妹德阳县主的呢?”
楚惜音听罢也反应过来,附和道:“对啊对啊!这又是怎么回事?”
林安澜轻咳一声,有些尴尬道:“县主自称‘丁惜’,而我家里刚来过几个姓丁的人,对这个姓有些在意。”
楚维声点点头,林安澜先前见过他和楚继鸣,林先生也和她说过二人的化名,对突然再次出现的姓丁之人有些怀疑也正常。
“可若是巧合呢?天下姓丁之人何其多。”楚维声追问道。
“县主说她叫丁惜,我起了些疑心,便仔细观察了她的面容,觉得和世子有几分相像。”林安澜解释道,“而且…”
林安澜顿住,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
林易出言道:“是这样的。那日我向小女叮嘱世子和郡公化名来此,让她不要泄露此事。小女好奇之下问了二位的名字,我便说了。小女觉得这名字取得极妙,发散着又想了‘惜音’二字,说不知道汉王府有没有叫这个名字的王子王女。”
顿了顿,他立马拱手请罪道:“妄议王府,还请世子和县主恕罪。”
林易所说和当日实际的对话有些出入,只是意思相差不多。
楚维声明白过来,面上倒是没多在意,摆了摆手道:“原来如此。看来是碰巧了。”
只是讨论几句他们的名字而已,不算什么大事,况且是父女私下的对话,又不是大庭广众之下所言,他心胸还没那么狭窄。
维声,惜音,继鸣。
这三个名字确实如他们所想,一脉相承词义相近,知道他们兄妹名字的都说取得妙,从其中两个名字猜出另一个也不算难。
楚惜音心里很复杂,她和楚维声一样,并没多在意别人私下里讨论这个,只是觉得自己实在倒霉。
一个见过自己兄弟知道他们真名和化名而且还猜过她名字的人,偏偏就被她碰到了。
99. 陪玩
吃过午饭,楚维声请来的大夫来到,为林安澜把过脉说没有什么大碍,若是不放心再喝几碗安神汤即可。
林安澜苦着脸,安神汤并不好喝,她觉得自己一点事儿没有,压根不用喝。
但这不是她能决定的,在周佩宁和林易的坚持下,她只能妥协。
楚维声交待了楚惜音几句,又留下几个人便回书院去了。
因为楚惜音要在林家住几日,林易不太放心,写了封信托楚维声带去给林智,决定德阳县主被接走之前要一直留在家里。
家里没几个人,林易又是个男的,只有周佩宁和林安澜可以陪着无所事事的楚惜音。
相较于周佩宁,楚惜音更偏向于和林安澜一起。
无奈,林安澜只好再请几天假,等楚惜音离开后再恢复正常的上学生活。
中午小睡过后,林安澜请楚惜音去后面花园里的凉亭去玩。
今日是个好天气,天朗气清,惠风和畅,花园里虽然大部分花都还未开放,但都新长了绿叶,一派繁荣景象。
再见到楚惜音,人已经大变样了。
她这次出来打着作男装打扮到底的想法,带的衣服都是提前准备好的男式衣衫。
林家男多女少,周佩宁和吴月皎的衣服不合适她,故而拿不出现成的给她穿。
童山县卖成衣的少,料子也一般,恐怕她是穿不惯的,只好拿了好料子出来找几个针线不错的丫鬟紧急做上一身。
不过要做好也得等明日了,因而她还是穿的男装,只是发髻上有所改变,脸上的乌膏也已经清洗干净,此时真是雌雄莫辨。
雁儿却没那么多讲究,借了件春儿的衣服恢复了侍女装扮。
而阿练,只有肤色白了一点,其余并没有什么变化。
林安澜和楚惜音走到凉亭里坐下,其余人都站着。
她有些不习惯这种场面,林家贴身伺候的下人少,她身边也就一个莲心,在家里也并不一直跟着她。
看了眼一左一右站在楚惜音身后的雁儿和阿练,再看守在凉亭四周的其余下人,林安澜后悔来这里了。
若是在屋里,大部分人会在门外守着吧,她看不见也就无所谓了。
楚惜音看出她有些不自在,也注意到跟着林安澜的只有莲心一个人,好奇道:“你只有这一个贴身伺候的吗?”
林安澜说道:“还有两个姐姐帮着做点杂事。”
那两个小丫鬟怎么说呢,负责的事情比较少,更多还是在周佩宁房里忙活的比较多,并不能算作她的丫鬟。
不过她现在还住在正院,房里的事情又少,没必要分的那么清楚。
楚惜音摇摇头,她看林家也并不缺钱,怎么不多给林安澜配几个下人,而且昨日她竟然还自己在外面挖东西。
这么想着,就问了出来。
林安澜笑道:“我家不比县主家的王府,用不着那么大的排场。何况我们住在乡下,事也少,若非爹娘担心我的安全,出门时莲心也不用跟着呢。至于挖野菜是我自己喜欢做的事情,还能学着认更多的植物。”
楚惜音没挖过野菜,有些好奇,蠢蠢欲动道:“你可以带我去挖吗?”
林安澜飞快摇头:“这个时候野菜差不多都已经长老了,不能吃了。”
“你昨天篮子里装的不是吗?”楚惜音疑惑道。
“那是蒲公英,早一个月还能吃,但现在都已经开花了。昨天挖的那些是用来晒干泡水喝的。”林安澜解释道。
林安澜这才想起,她好像完全把昨天挖的蒲公英给忘记了,看向莲心。
莲心立马说道:“小姐放心,奴婢已经让冬梅收拾了。”
冬梅便是两个小丫鬟其中之一。
林安澜不想带楚惜音出去,为了防止她再度提起出门挖野菜,随便挑了个话题问道:“阿练姐姐是县主的护卫吗?”
楚惜音顺着看了一眼阿练,点头道:“没错。”
“早上世子为何叫她霄练呢?”林安澜又问。
楚惜音笑道:“霄练是全名。只是众多护卫中她跟我时间最久,我习惯喊她阿练了。”
林安澜点点头,众多护卫,证明不是一个。
不过对方毕竟是县主,亲王之女,有个护卫队也不奇怪吧。
林安澜并不是想打听汉王府的事,只是在随意扯些闲篇分散楚惜音的注意力,同时打发一点时间。
“霄练是上古名剑,与含光、承影并称商天子三剑,是真正的神兵利器,很符合阿练姐姐呢。”
闻言,阿练看了一眼林安澜,有些诧异。
楚惜音则兴奋道:“对对对!我当时就是这么给她们起名的!霄练,含光,承影,湛卢和巨阙。”
“呃…县主有五个如阿练一般的护卫?”林安澜问道。
楚惜音摇头道:“不,有二十个!”
“可是为什么只有五个名字?”
“嘿…当时给她们取名时年纪还小,一开始还很有兴致,起了五个以后就失去了耐心。”楚惜音有些尴尬。
“啊?那剩余十六个要怎么称呼啊?”
“按照年龄大小排,从六到二十。”楚惜音也觉得有些草率了。
不过这么多年,她活动范围有限,二十个女护卫能用得到的也就起了名字的五个,顶多加上小六小七那几个,这么久过去了她也并没有想着再给后面的人取名。
父王宠她,也很看重她的安全,阿兄阿弟他们是男孩,能跟着他们的护卫都是现成的,可她是女孩子,男护卫有很多事都不方便做。
于是从她出生没多久就陆续或从下人的孩子中挑选或从人牙子那里买合适的女孩子,找武师傅教她们习武,陆续淘汰筛选出一批人给她。
起初带到她面前的只有十二个,后来的是又慢慢选出来的,直到凑够了二十人。
她一开始得知的时候还很兴奋,却只把她们当成新玩具稀奇过后也就不怎么在意了,哪怕后面还在继续进人,她也没再过多关注。
这次的行动失败,想必回了汉州会被看得更紧,她也要到定亲的年纪了,等嫁了人,更没有多少自由可言,活动范围会进一步缩小,那些护卫就更无用武之地了。
这些女护卫个个百里挑一,自小接受训练,武艺上没的说,就这么放在她身边有些浪费。
思及此,楚惜音看了一眼林安澜,心底产生了一个想法。
她对这林小娘子很有好感,虽然对方拆穿了她,导致她的计划失败,但奇怪的是她并不怎么怪对方。
有了主意,招手叫来一个人,低声吩咐了几句。
林安澜没听太清楚,不过她也并不想知道。
那人犹豫了一瞬,对上楚惜音不带什么表情的双眼,还是下去了。
楚惜音解释了几句,说是突然想起件事,让人去追被楚维声派去汉州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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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上交待完就回来。
林安澜点点头,眼看天边日头还高着,觉得这时间真是难熬,想了想让莲心回房去取她的棋盘。
并不是围棋,而是特意托人打造的飞行棋,哦不,在林家,应该叫跑马棋。
上次因为不想学围棋,绞尽脑汁和林易耍赖才拿出来的,当时只是做了个简易棋盘,后来拜托教林三郎木工活的岳师傅用木头做了一副。
棋盘和棋子打磨得很光滑,棋盘上还用各色颜料画上了路线。
成品做好后,大家都很喜欢玩,林五郎还自己出钱又做了一副,理由是家里人多,就一副棋盘不够玩的。
棋盘拿上来,再介绍一番规则,楚惜音果然起了好奇心。
玩法很简单,不怎么费脑,输赢很大程度上靠运气,就多了许多趣味性。
玩了两三次,各有输赢,楚惜音兴致勃勃想要再来。
林安澜又道:“这里有四个颜色的棋子,不如再多加两个人,让雁儿姐姐和阿练姐姐也参与进来怎么样?比两个人更好玩。”
四个人的游戏比两个人进行的时间要更长,她也是怕不一会儿楚惜音就玩腻了。
楚惜音一拍手道:“极好。”
雁儿看了几个回合,早就跃跃欲试了,立马围了过来,而阿练则拒绝了。
“那就让她来吧。”楚惜音一指莲心。
对她来说,谁参与进来都无所谓。
莲心有些犹豫,虽说她时常陪林安澜玩,但是现在要和县主一起,她怕自己表现不好惹对方生气。
楚惜音摆摆手,说道:“既然是游戏,有输有赢才是正常,你别怕,雁儿她们常陪我玩耍。”
雁儿使劲点头,嬉笑道:“双陆和投壶我们在王府常玩,虽然婢子赢得少,但那是婢子实力太差。县主,这跑马棋,婢子可不一定会输哦!”
楚惜音哼道:“双陆也要掷骰子,你都难赢,以为跑马棋就能赢吗?来,让你见识一下本县主的实力!”
林安澜:不是,这就开始放狠话了吗?
不过她们的这种态度倒是安抚住了莲心,勉强参加进来。
见雁儿直接坐下,莲心自己站着有点奇怪,正犹豫着楚惜音直接一把把她扯下来了。
于是,新的一轮就在楚惜音和雁儿严阵以待,莲心战战兢兢中开始了。
而林安澜,虽感觉有些好笑,但也认真起来。
最后,以楚惜音的四个棋子率先到达终点,林安澜紧随其后,莲心只慢一步,雁儿却还有两颗棋子没能成功到达而结束。
雁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和其余三个差的有些太大了吧。
不过她这次输并不全是运气差的缘故,而是她头一次玩,一些小技巧还未掌握。
而楚惜音已经玩了几局,已经摸索出来了,莲心则是常陪林安澜玩,也早就会了。
雁儿不服,那就再来一轮。
一直玩到了日落西山,晚饭时辰将至,楚惜音和雁儿才恋恋不舍的起身。
林安澜和莲心则是默默松了一口气。
莲心是因为怕自己哪做的不好惹恼县主,而林安澜则是终于熬过去一天。
希望汉王府能尽快派人来将楚惜音接走,不然自己就得一直陪着她,还不能让她感觉无聊往外跑。
只希望飞行棋带给对方的新鲜劲能长些,不然她又得‘发明’其他的游戏了。
100. 想习武
原想楚惜音自己在客院里吃饭,就像昨日那样,谁知她提出要与周佩宁和林安澜一起吃。
如此,倒是把林易分出去单独用饭了。
三人坐在饭桌前,正准备开吃,阿金突然回来了,在门外闻了闻发现有陌生人的味道,便没进去,守在了门外。
这是林安澜教它的,家里人对阿金态度很好,若全是自家人,随便进,如有外人在,不叫它就不能进去。
林安澜眼尖,看到一抹黄色身影,让莲心去弄饭给阿金吃。
莲心瞥了一眼阿金,自去准备了。
心里暗自想着一会儿要好好说说它,这几日早出晚归的,一整日都不见狗影,上午那会儿若是在,说不定能护住小姐不被挟持,就像梓州城那次一样。
楚惜音顺着往外看,见是一只大黄狗,好奇道:“这是你家养的狗吗?好威风啊!”
“是,它叫阿金。”林安澜笑道。
楚惜音点点头,也没再多说,低头继续吃饭。
她觉得林家的饭很好吃,若说厨子的手艺,自然是王府的更胜一筹,但林家胜在有些菜色奇特,不像普遍吃的那些煎炸煮蒸的食物,别有一番滋味。
楚惜音吃饭时话没那么多,周佩宁和林安澜便也不说话,饭桌上很安静,只有轻微的碗筷碰撞的声音。
一顿饭很快吃完,下人们端来茶水给她们漱口。
“贵府饭食美味可口,好多都是我不曾吃过的。”楚惜音满足地摸摸肚子。
其实这是她在林家吃的第四顿饭,昨天吃晚饭时她就发现了这一点,只是当时心里存的有事,又想着萍水相逢,没心思也不好去问。
早饭倒是寻常,没多少过人之处。而午饭又是跟阿兄一起用的,对方板着个脸,她吃起饭来没滋没味的。
可以说这顿饭才真正把心思放在了食物上。
周佩宁笑道:“乡野粗食,也就吃个新鲜。”
楚惜音摇头道:“夫人过谦了,我一路走来,不管是城里还是乡下的饭食都吃过,夫人家的最是可口。”
她觉得林家厨子有特殊的烹调手艺,有心想要问一问,却又怕这是人家的秘方,最终还是没开口。
她知道林家有一家书院,但其他的产业并不了解,万一开的有酒楼,这门手艺是镇店之宝,那自己的随口一问就太唐突了。
她是汉王府的县主,既问出口,对方是答还是不答,若不答怕得罪了王府,答又把秘方泄露出去了。
楚惜音虽胆子有点大,看上去也颇为开朗不拘小节,但其实内心细腻无比,非常懂得体谅底下人的难处。
周佩宁倒是很容易看出她的好奇,都已经做好要回答的准备了,谁知一直未曾开口,略微一想明白过来,随即对楚惜音的好感噌噌往上涨。
“县主应是觉得有几道菜较为鲜嫩吧,不像蒸煮那般寡淡,又不似煎炸那样油腻。其实也没什么可稀奇的,不过是一种叫做炒菜的烹饪方式,用铁锅放上少许油,再放入菜翻动直至熟透。”周佩宁大致说了一些。
“县主若是吃着好,我叫厨娘过来给您说道说道?”周佩宁提议道。
楚惜音看她就这么说出来,面上没有一丝勉强,笑开道:“我不懂庖厨,夫人方才已说了大概,再说得更细致些我也不甚明白,只管吃就是了。”
几人走出饭厅,阿金也刚将饭盆里的饭吃完,见到林安澜出来摇着尾巴慢慢跑过来。
“莲心,你蹲在那里做什么?”林安澜疑惑问道。
莲心站起身,看了一眼楚惜音几人,干笑道:“阿金刚才剩了一点饭,我让它吃完。”
林安澜虽觉得不对,但也没立马追问,想着等晚上没人的时候再问。
阿金围着众人转了一圈,鼻子嗅来嗅去,心中疑惑极了。
它刚才吃饭的时候,那个一直跟着主人的两脚兽和它说了许多话。
它差不多都听明白了,是在怪它乱跑,主人遇到危险的时候不在什么的。
所以它才饭都没吃完就着急去看主人的情况,却又被这个两脚兽拦住了,说主人现在没事了,让它以后注意。
从那个两脚兽的话里,好像就是这几个陌生的两脚兽让主人很危险,但是她们现在好像关系很好的样子。
那这几个陌生的两脚兽到底有没有危险?
阿金虽然很有灵气,能听懂人的很多话,但终究还是会有许多不理解的地方。
于是,眼睛里充满了疑惑的阿金,只好按兵不动跟在林安澜身边。
楚惜音倒是有些兴奋,很想摸摸阿金,却没立马上手,而是先询问林安澜。
她怕这狗认生,再冲上来咬她一口。
“没事,可以摸。”林安澜说道。
转而又对阿金说:“阿金,坐!”
阿金立马坐下,两只前爪并排立在地上,伸出舌头‘呼呼呼’喘气。
“好乖,还很可爱。”楚惜音被阿金萌到,试探性的伸出手在阿金的头上轻轻摸了两下。
阿金更加困惑了,它能感知到这个两脚兽散发的都是善意,不管是对它还是主人都没攻击性,那个一直跟着主人的两脚兽为什么要那么说呢?
楚惜音和阿金玩了很长时间,全当消食,天色完全黑透才恋恋不舍去休息。
林安澜也回了自己房间,莲心给她准备沐浴用的东西。
林安澜泡在大木桶里,想起来刚才的异常,遂问了一句。
莲心沉默了一会儿,解释了一番。
林安澜觉得既好气又好笑,关阿金什么事?
阿金当时就算在那,也未必能拦得住阿练的动作。
阿练训练有素,和那拐子可不一样。
当时若是阿金在,阻挡不了阿练且不说,对方还会觉得她家更危险,说不定真会让她出点血来震慑众人。
所以阿金不在,反倒还是好事,不然难保看到主人安全受到威胁的它不能理智行事。
阿金再聪明,终归也是一条普通的狗。
如此给莲心解释了一番,莲心沉默片刻,低声道:“那我待会儿给阿金道歉。”
林安澜更觉得好笑了,说道:“不用了,我一会儿给它解释就行。”
莲心更加惆怅了,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说道:“小姐,您说我现在习武还来得及吗?”
觉得泡的差不多正要起身的林安澜顿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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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疑惑地看过去。
莲心一边把她扶出来擦身体,一边说道:“我要是会武,就能保护小姐,就像阿练保护县主一样。”
林安澜扶额道:“干嘛要和阿练比?没听县主说嘛,阿练她们是汉王爷专门挑了人又训练数年,再筛选一番后放到县主身边,是专门负责县主安全的,你和她又不一样。”
“可就算没有阿练那样的护卫,小姐身边也得有个人能保护小姐啊!”莲心说道,“小姐都遇到两次危险了,上一次有阿金在,这一次好悬老爷回来的及时,但是若再有下次…”
说到一半,觉得太不吉利,又立马改口:“呸呸呸,不会有下次,小姐会一辈子平安顺遂。”
林安澜好笑之余又有些感动。
一直以来,她对莲心这些家中的下人都有一点复杂的感觉。
身为从现代社会来的人,不太习惯这种主仆关系,索性她家的规矩还没那么大,对待下人还算不错,林安澜只能尽量让自己适应,就当这些人是家里雇的保姆阿姨之类的。
这么一想果然好多了。她家下人的待遇还是很好的,月钱抵得上县城里账房的收入,一年四季都有新衣服,逢年过节还发节礼,平时伙食也不错,如果不是身为主子的她能掌握下人的生杀大权,其余和现代社会出钱雇佣的保姆之流没什么区别。
但碍于时代和家人的影响,她没办法说出莲心他们是和自己平起平坐的人这些话,有些需要他们去做的事也会理所应当的使唤,慢慢的,她似乎已经快被同化了。
不过莲心今日如此说,她还是有所触动。
“这次是我冒失了,本可以避免,村子和家里还是很安全的。若是出村,爹娘会派更多人手保护我,你不用担心。”林安澜安抚她道。
“而且,你自己也说了现在习武恐怕来不及,人家之所以武功高强都是打小磨炼筋骨,莲心姐姐你都十七了,筋骨已然定型,别武功没学多好,倒弄一身伤病。”
这也是莲心最纠结犹豫的点,她若是年轻个十岁,立马就去学了,不管学多学少起码有什么事能顶点用,不像今天,只能干着急。
沐浴过后,莲心拿帕子一点点给她把头发绞干,完事后林安澜便躺上床准备休息。
进入静心书斋,林安澜和阿金玩了一会儿,将莲心给它说的话又解释了一下。
阿金明白不了这么复杂的事情,不过它清楚的知道那几个陌生人现在是友非敌,如此也够了。
林安澜拿了本书躺床上当睡前读物,没多久困意袭来,打了个哈欠躺平准备睡觉。
突然想起莲心今年十七,岂不是到了该成亲的年纪?
莲心身为自己的侍女,她的终身大事是不是还要自己去操心啊?那她要怎么做呢?从家中的男仆中挑一个适龄的?万一莲心没有看上怎么办?去外面找?
林安澜穿来七年,头一次深深感受到了大虞朝奴仆和现代的住家保姆的不同之处。
她可完全不用考虑保姆成不成亲,和谁成亲的问题,但在这里,似乎还真的需要操心。
林安澜想了一会儿,没想出个所以然,便决定暂且搁置,待德阳县主的事了再去向周佩宁请教。
101. 二十
如此过了五六日,终于等来汉王府派来接人的一队人马。
期间林安澜拗不过楚惜音带她出门在村子里转了半日。
和林安澜平日出门不同,楚惜音出门身边跟着一大批人,路上遇到的村民见状都远远躲开,没多久她就觉得没意思了。
深山不许去,村子里面乃至外围已经没什么野菜可挖,野果子也都还没成熟,勉强只能欣赏些风景。
这一趟之后,后面几天楚惜音就没再要求出门了,不仅给林家带来不少压力,玩的还不尽兴。
好不容易等到人来,林安澜可算是松了口气,明日将人一送走,她终于有时间做自己的事情了。
这几日既没上学,又未曾习画,大部分的时间都用来陪着楚惜音,想着法子的不让她无聊。
等人一走,她要把落下的课程补上,还要多拿出一些时间来习画,得忙碌一阵子了。
刚见过汉王府来人的楚惜音一过来就看到林安澜坐在秋千架上自在欢快的荡秋千,哼道:“你是不是很盼着我走啊?”
林安澜从秋千下来,一副正经的表情,说道:“怎么会呢?我是很愿意县主多留几日的。”
“哦?那我要多留几天,不然就辜负了你的好意。”楚惜音露出一抹坏笑。
林安澜却没什么反应,竟然直接应下来了。
楚惜音泄气道:“嘁!真没意思!”
林安澜笑笑,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自然不会流露出什么意外表情。
当然,就算心里相信了面上也要不动声色。大家清楚各自的想法是一回事,表现出来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楚惜音也知道自己对林家是一个麻烦,倒不是很在意。
神奇的是,她还是很喜欢和林安澜待在一处,一开始还不清楚为什么,后来逐渐得出结论。
应该是林安澜对她的态度很特别。
不像她以往见过的那些女孩,因为她的身份,心里羡慕嫉妒又畏惧,面上却又不敢表现出来,极尽阿谀奉承,亲近讨好之意。
她知道这是对方家里大人的嘱托,要她们和自己打好关系,千万不能得罪,所以她虽然觉得这些人没意思,却也没苛责过谁,只是不愿过多相处罢了。
而林安澜呢,面上对她也是尊敬的,一丝一毫不敢逾矩冒犯,但她能看出来,对方心里是没那么在意的,不是忽视,而是不觉得她有什么特殊。
或许林安澜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即便知道了她的身份,对方从一开始也依旧把她放在了和自己对等的位置上。
而且通过她的观察,她发现对方不止是对她,对雁儿,阿练乃至自己的侍女莲心,这些人在对方眼里都是一样的。
即便林安澜对每个人的称呼不同,但她口中类似县主这类的称呼仿佛真的只是个称呼而已,并不包含地位的差异。
发觉这一点,楚惜音一是觉得好奇,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她见过林安澜的父母,都不是这样的人;二来却莫明觉得与对方相处起来很舒服。
或许是知道对方对她无所求吧,两人在一处不必一个心思转八百遍,说话绕来绕去不清不楚得让人猜。
想明白这一点,楚惜音还觉得很好笑,自己竟然和一个七岁的小女孩相处这么和谐,甚至还很聊得来,也是神奇。
“行了,不说这些了。二十,来见过林小姐。”楚惜音微微侧脸,对一个约摸十一二岁的女孩示意道。
林安澜早就注意到楚惜音身边出现了一个生面孔,穿着打扮和阿练差不多,不过年纪较小,也不比阿练沉稳。
不过,林安澜最在意的还是对方眼底的嫌弃和厌恶。
嫌弃她能理解,和阿练一样身为楚惜音专属护卫,出身汉王府,瞧不起他们这乡下人家实属正常,只要不影响到她一家,装作看不到也就算了。
但这厌恶就很不能理解了。
初次见面,她貌似没有得罪过对方吧!
“见过林小姐。”二十规规矩矩对林安澜行礼。
林安澜若无其事的应对,让她起身,好似没有发现对方虽然动作规整,但却透露出一丝散漫敷衍意味。
楚惜音注意到,微微皱了皱眉,却也没怎么当回事,问道:“怎么样?”
林安澜愣了愣,什么怎么样?
“不知县主何意?”林安澜问道。
“这几日承蒙你照顾,本县主理当答谢你。我看你身边仆从实在是少,又没个会武的。正好我护卫多的用不完,把二十给你做护卫怎么样?”楚惜音兴致勃勃道。
二十闻言,敛眉垂目,底下却把拳头握的死死的。
林安澜闻言,惊诧过后看了一眼二十,立马就发现对方浑身的抗拒,也就明白了方才的厌恶是怎么回事了。
主子是德阳县主还是偏僻村落的民女,身份可谓是云泥之别。
林安澜摆手道:“县主误会了,我家不缺人手,只因我用不了这么多人罢了。县主身份尊贵,汉王府耗费精力为护县主周全而培养的护卫哪是我能用的?县主美意我已收到,感激不尽,人就不用了。”
二十听到林安澜拒绝,心里又升起一股恼意。
什么意思?还看不上她吗?就算她在县主护卫里排在末尾,也比普通人强得多,竟然还瞧不上?
林安澜不知道她的心理活动,否则就会吐槽不已,也不知那脑子是怎么长的,她都说了是自己配不上了对方竟然能理解成是看不上,也是奇葩。
“我说过了,我压根用不上这么多护卫,贴身有阿练,出门有含光承影那几个,剩下的整日没什么事做,还不如送你一个,也能发挥用处。”楚惜音却觉得这是个非常不错的主意,坚持要送。
林安澜说道:“县主可问过了二十的意见?她若不愿也不能勉强吧?”
楚惜音不以为然,二十是她的人,生死尽在她手,听命行事就可以了,不需要有自己的意愿。
不过林安澜既这么问了,楚惜音再联想到平日林家对下人的宽容,还是问道:“二十,本县主把你送与林小姐,你可愿意?”
二十在听到林安澜的发问时心思转得很快。
看起来,此人和县主的行事风格迥然不同,还会问下人的意见,若是县主执意将自己送与对方,或许也不是坏事。
这般想着,二十一直紧握的双拳展开了一些。
听到楚惜音的问话,二十答道:“属下愿意。”
林安澜:你怎么睁眼说瞎话呢?口是心非可要不得。
不过也能理解,县主非要把她送人,二十又能有什么办法。
不过看对方的态度,自己决计是不能收的,不然用不用得上不说,还容易惹麻烦。
“抱歉县主,这个礼物我不能收,如果您执意将她留下,明日我便让人去消了她的奴籍让她离开。”林安澜不想过多纠缠,直接说道。
在大虞朝,奴仆也分三六九等。原本是良籍卖身的,若主家同意,可以赎身恢复良籍,那些家生子也就是奴仆的孩子连户籍都没有,但想变成平民也不是没有可操作性。
最麻烦的是官奴,想成为平民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
她不知道二十属于哪一种情况,既是汉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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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身,估计没那么好办。但林安澜依旧这么说就是想表达自己拒收的决心。
楚惜音长叹一口气,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带着人回客院了。
莲心不解,问:“小姐为何不收下?”
她前几日还说小姐身边没个能保护安全的,这不正好是瞌睡送来了枕头?
林安澜摇头道:“那个二十并非心甘情愿,收下她祸患无穷。”
莲心略微一想就明白对方看不上林家,看不上她家小姐,嘟囔道:“她还挑剔上了!”
“人家出身王府,看不上我再正常不过。犯不着生气。”林安澜又坐回秋千,慢悠悠荡起来。
其实若留下二十,林安澜完全可以运用一些手段来收服她,只是这样太麻烦,以后还要随时防备着对方,太累了,实在没有必要。
她还是喜欢过安生清净的日子。
回到客院,楚惜音让二十先下去,留下阿练询问二十的性格为人。
阿练如实说了。
说实话,她并不赞成县主把二十送给林小姐。
二十这个人武艺没的说,毕竟能通过考核进入县主的护卫队,功夫没有差的。
但她心气儿高,一心想着出人头地,在知道县主平日只用她们几个有名字的之后就开始钻营。
她年纪小,想哄人的时候嘴又甜,前面的难免心疼她几分,但县主用谁不用谁不是她们能决定的,二十见同样都是护卫的大家帮不上忙,又去县主院里的管事嬷嬷那里献殷勤。
嬷嬷眼睛多利啊,把她的心思猜的透透的,随便几句话就把她打发回来了。
阿练私底下还得到过嬷嬷的嘱托,让她小心二十,别被她蒙住。
她那日不知道县主派人去做这件事,否则她一定会劝住,就算打消不掉县主的念头,她也要让县主换个人来。
楚惜音听了若有所思,又叫来二十。
“你觉得林家如何?”楚惜音背对着二十,问道。
“属下觉得林家很好,属下愿意留在这里,侍奉林小姐。”二十回答的没有丝毫犹豫。
“是吗?可本县主觉得你刚进林家的时候,满心的不情愿呢!”楚惜音又道。
对于二十的异样,她不是没有注意到,只是当时并不在意罢了。
二十的身家性命握在她手里,等送给林安澜,就握在林安澜手里了,那点小心思即便有又能如何?
但她忽略了林安澜的性格,对方是个不愿意勉强别人的人,也不喜欢用手段。
如今天气并不暖和,但二十额头冒出了细密的汗水。
她顶着楚惜音带给她的强大压力说道:“属下是县主的人,自然不愿意去服侍别人。”
“可本县主问你时,你又同意了。”
“那是因为…县主之命,属下必须遵从。”
“哦?难道不是发现林小姐是个很尊重奴仆意愿的人,觉得在她手下日子会好过许多吗?更甚者,把林小姐对你的尊重当做软弱可欺,认为仗着自己王府的出身可以拿捏住这个未来主子?”楚惜音转身看着她,话语中依旧没有太多情绪。
二十跪伏于地,头上的汗水凝结成一颗汗珠低落下来,声音略微发抖:“属下…属下不敢!”
楚惜音冷笑道:“看来,你的确不合适。明日随我回汉州吧。”
二十闭了闭眼,无论心中是何想法,嘴里只能称是。
楚惜音不打算处置二十,甚至以后有用的上的地方依旧会派遣她。
她压根不在乎自己的下属会有这种小心思,只要自己足够强大,完全能弹压得住。
102. 夜话
日暮时分,楚维声和楚继鸣从书院赶来。休沐日在后天,他们今天提前一日出书院,明日好为楚惜音送行。
这次林易也在,晚上就在家中设了正式的宴席,列坐两边,一人一个单独矮桌的那种。
这是在林家,即便楚维声三兄妹身份再尊贵也是客人,林易和周佩宁坐在主位。
下首楚维声和楚继鸣坐在左边两个位置,右边便是楚惜音和林安澜。
这般安排之下,林安澜又水灵灵的坐在了楚继鸣的对面。
林安澜腹诽,怎么每次都和他对坐?
楚继鸣也想起了上次在酒楼,对面的小姑娘在他吃饭时投来不可思议的目光,默默垂下了眼睑。
他的饭量与之前相较又有所增加,不知道这次她是否依旧惊奇。
虽说是宴席,进行的却快。
席间只有林易和楚维声小酌了几杯,也多是两人在说话。
他们的话题不痛不痒,随意就着席上的菜肴和酒聊上几句,最后说到书院,没怎么提及朝廷和王府。
对于林家两兄弟过了孝期却迟迟不去京城谋缺,楚维声一开始还有些奇怪,现在却不以为意了。
看他们这架势,已然不留恋官场,想要做归隐之士。
对此,楚维声也是佩服的。
他私下打听过林家的在京城的事,虽说不是天子近臣,风头无两,却也稳扎稳打,逐步升迁。
官场之中有所浮沉乃是常事,林家两兄弟自踏入官场以来,未曾遭遇贬谪,还总能在任期满后升官,已是极为顺畅了。
尤其是林易,靠着自己做到了五品,还是吏部的要职,年纪又不算大,若是守完孝起复,未来做到一部之尚书都算正常,说不准还能成为三省高官。
就这么放弃,任谁都觉得惋惜。
不过这也是林家自己的选择,不容自己置喙。
一顿饭的时间并不会很长,没多久众人已经用的差不多,就连饭量最大的楚继鸣都放下了筷子。
楚继鸣擦了擦嘴,看了一眼对面的林安澜。
对方一直在认真吃饭,并没有往他这里看,反而是自己是不是瞄一眼,显得很不正常。
不管心里怎么想,楚继鸣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宴席过后,各自散去歇息。
客院正房,只有三兄妹在。
“阿音,回汉州后,安生待在府里,莫再偷跑。”楚维声叮嘱道。
楚惜音轻哼一声,别过头去:“你们若愿意带我一起,何至于偷跑?”
楚维声皱眉道:“书院均为男子,如何一起?”
“真迂腐!还不如这村子里的小学堂。”楚惜音搬出林家湾学堂男女同读,这些都是和林安澜闲聊时得知的。
“学堂和书院怎能相比?林家湾只有寥寥几家外姓人,其余均为一族,都是同族兄弟姐妹,在一起读书无伤大雅。何况学堂学子年纪尚小,书院都是十几岁少年,你混入其中清誉何在?”楚维声反驳道。
楚惜音没再说话,只是看样子并不服气。
楚维声轻揉眉心,缓和语气道:“你也看到了,即便是小小村庄也卧虎藏龙,林小娘子一个七岁小女娘都能识破你的身份和伪装,幸亏她不是坏人,若是存了歹心,你以为仅凭霄练就能护你周全吗?”
提起这个楚惜音就觉得懊恼,明明只差一步了!
“还不是碰巧!若非她知道你和阿弟的身份,怎么可能知道我是谁!”楚惜音愤愤不平。
“那她也能看出你是女扮男装,书院又是林家开的,她派人去送个信,书院自然会将你拒之门外。况且林先生身为林小娘子的父亲,他的敏锐又岂会在林小娘子之下?”
楚惜音觉得还真不一定,林安澜能发现的,林易还未必能看破。
“行了,莫再纠结于此。”楚维声摆手道。反正楚惜音的行动已经失败。
“你此次太过鲁莽,可曾考虑过偷跑之后王府会如何乱套?阿爹又该如何着急?”楚维声气道。
楚惜音偷跑出王府没多久就被发现了,汉王府找遍了汉州城也没找到个人影,汉王只好加派人手在外面隐秘寻找。
之所以隐秘,是怕楚惜音不见了的消息扩散到有心人耳朵里,到那时楚惜音很可能会遇到更大的危险。
汉王查明楚惜音偷办过一张‘丁惜’的户籍文牒,便猜到她的目的,于是派人送信给楚维声,告知他楚惜音跑出汉州的消息,若在书院见到她,要立马通知并将人送回去。
所以楚维声在看到林易给他的信之后,并不是很惊讶,很快就接受了自家妹妹女扮男装化名丁惜的事。
提起汉王,楚惜音有些心虚,却依旧梗着脖子与他分辨:“阿爹才不会着急呢?那个女人有孕,他正高兴得不得了。”
从京城回来没多久,汉王妃就查出来有孕,现在已经五个月了。
提起这个,楚维声也沉默了一会儿,片刻之后才说道:“府里添丁是喜事,阿爹自然高兴。但这不代表阿爹不疼你,不疼我和阿鸣。”
楚惜音作为汉王的第一个女儿,又是嫡女,小小年纪又没了亲娘,从汉王那里得到的关心和宠爱一直都是最多的,比两个兄弟还要更甚。
但也就是因此,在如今的汉王妃进府时也是最接受不了的,如今得知她有孕,内心的委屈和酸意一下子爆发出来。
楚维声几个的亲娘丁氏王妃去世时楚惜音已经六七岁了,她对自己的亲娘有记忆,还亲眼目睹过爹娘琴瑟和鸣的场景。
即便汉王有其他的女人,甚至有庶弟庶妹的出生,但楚惜音是不在乎的,因为她知道汉王也不怎么在乎这些人,所以无视就好。
丁氏王妃去世这么多年,汉王一直未再娶继室,楚惜音也更加有底气,她觉得娘是爹最爱的人。
可如今汉王妃的出现让她不那么自信了。
一个年轻的女人,比她阿兄都大不了几岁,挂上了汉王妃的名头,坐在了原本属于她亲娘的位置,如今又怀了孩子,一下子打破了她心中的美好。
没给楚惜音分辨的机会,楚维声继续道:“你回府后,要尊敬王妃,不可像以往那般。对这次发生的事情,阿爹或许会迁怒王妃,你要替她说话,明白吗?”
王妃掌管王府内院,楚惜音就这么悄悄溜走,按照汉王的脾气,难保会苛责她。
楚惜音一下子炸了,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还要我替她说话,凭什么!”
面对她的暴怒,楚维声显得很平静:“你说呢?你一时任性,知道会牵连多少人吗?你院子里伺候的下人,各处守门的人以及管事,都要因为你的行为而受到责罚。”
楚维声叹了口气,继续道:“王妃掌管内院,出了这种事,阿爹会责怪她治家不严。”
楚惜音嗫嚅道:“我…我没想这么多…我只是觉得烦闷,想出来散散心…”
随即又冷哼一声:“这不是正好吗?让那个女人也受罚,让爹厌弃她!”
楚惜音心情由暗转明,只这么想想她就已经开心起来了。
楚维声盯着她,眼眸里都是失望。
一直安静站着未曾说话的楚继鸣突然出声道:“阿姐,这么做对你没有好处。”
楚惜音和楚维声都诧异的看过去。
楚惜音挑了挑眉,说道:“不管对我有没有好处,对那个女人不好不就行了!再说了,她不好过,我心里就好受,怎么就对我没有好处了?”
楚维声深吸一口气,强压住内心的怒火。
损人却不利己,还乐在其中,真是又蠢又坏。
不过他了解楚惜音,并不笨,反而还很聪明,只是对汉王妃的浓重敌意蒙蔽了她的眼睛。
“王妃会认为你偷跑就是为了让她受责罚,为了让阿爹厌她。如此,下回她就会针对你。”楚继鸣说道。
楚维声闻言有些惊讶,心中的怒火被抚平一半。
“我又不怕她!敢针对我我就敢…”
楚惜音正准备说自己也不是吃素的,一点都不怕对方使手段。
不过说到一半她就反应过来,这么一来,她和王妃就对上了,互相使绊子针对,虽说她不怕,但时日久了,阿爹会怎么想,外人又会怎么看她们?
楚维声见状略感欣慰,还不是无药可救。
“阿鸣说的不错。王妃名义上是我们的母亲,虽是继室,但占着伦理正义,传出去就是你不敬长辈,对你又有什么好处?若说她存着什么坏心也就罢了,咱们三个一条心,又有阿爹在,得不到好的自然是她。但她现在…并未做什么,为人处事尚算妥当,你先出手,看在爹眼里岂不是你不懂事?”
楚维声尽量将声音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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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掰开了和她说。
对于这个妹妹,楚维声自然也是疼的,只是男女之别,他没办法像楚继鸣一样一直带在身边,阿娘已经不在,王府没什么女性长辈能教导她,只能把她托付给奶娘喜嬷嬷。
想到这儿,楚维声发现自己先前一直忽略了一件事。
楚惜音虽然熟悉王府,想跑出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从她做的准备来看,必定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她是怎么逃过以锐利著称的喜嬷嬷的眼睛偷溜出来的呢?
“阿音,你出王府的时候,喜嬷嬷一点都没有察觉吗?”楚维声沉着脸问道。
楚惜音不明白怎么突然问到喜嬷嬷上了,不过提及嬷嬷,她目光闪烁,支吾道:“嬷嬷不小心得了风寒,她身体不好,小病也要休养半个来月,我就趁着她不在…”
要不是喜嬷嬷病了,她还真跑不出来呢。
楚维声拧眉沉思。
病了?是凑巧还是…有意为之?
“阿兄,你问嬷嬷做什么?她年纪大了,又生着病,阿爹应当不会罚她吧!嬷嬷是府里除了阿爹和阿兄还有阿鸣以外对我最好的了,处处为我着想,那个女人进府后她还总教我要如何应对呢?”
楚维声目光一利,问道:“如何应对?”
楚惜音没发觉有什么不对,说道:“她说王妃新进府,种种都还不熟悉,就算有什么心思也不会立马显现,我面上要对她恭敬,就算做不到像亲娘一样看待也不能显露厌恶。”
楚维声隐隐觉得不对,但还算说得过去。毕竟若是喜嬷嬷未雨绸缪,把王妃往坏处上想,这么说还算正常。
“她说王府里最要紧的还是阿爹,我一定不能失了阿爹的心。”
“嗯,还有呢?”楚维声追问。
楚惜音奇怪道:“阿兄你怎么了?喜嬷嬷说得不对吗?她常说剩下的半辈子就只想着我们兄妹三个了,这么想不正常吗?对了,得知王妃有孕的消息后她也很担忧呢,生怕阿爹有了新的嫡子女就不在乎我们了。”
“等等!”楚维声打断道:“她经常这么说吗?”
楚惜音点头道:“她总是很担忧阿爹以后会不疼我们。”
楚继鸣张张嘴,欲言又止,看了一眼楚维声,见他眉头紧锁,眼中似有疑虑,便知他已发现不对,那他就不必多说了。
楚维声没有立马说喜嬷嬷有问题,只是决定给汉王的信里多加些内容,同时也给自己在王府的人手传信,让他们查探一番。
喜嬷嬷是阿娘生前颇为器重的人,又是楚惜音的奶娘。她年长,对他们兄妹三个又颇为慈和疼爱,没有确切证据,楚维声是不想把她往坏处想的。
但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喜嬷嬷都不该在楚惜音跟前说这些话。
就算是对王妃有所防备,她也不能随便怀疑阿爹对他们兄妹的疼爱和重视。
楚惜音原本就对王妃的出现不开心,喜嬷嬷还在一旁添油加醋火上浇油,加剧楚惜音和王妃的矛盾,甚至还牵扯到阿爹,动摇父女之情。
他今年已经十八,是阿爹的长子,阿爹许多事都会和他说。
王妃进府后父子两个的谈话也经常会有所涉及,他清楚的知道阿爹对王妃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怎样一个态度。
若说对王妃和孩子的重视能超过他们兄妹,他是不信的,或许再过十年八年会有所改变,但目前来看,阿爹只把王妃当做王妃,而非妻子,在阿爹心里,妻子只有一个,是他们兄妹的亲娘。
楚维声心念电转,很快就做好决定。
在查清楚之前,先不告诉楚惜音,毕竟喜嬷嬷是她内心的一大依靠。
“行了,今日就到这吧!你记得我说的话,莫要让阿爹责备王妃,之后也莫要和王妃对立。”楚维声叮嘱道。
楚惜音抿了抿唇,她已经知道其中的利害,就算心里不太情愿,但也只能点头应下。
总不能连阿鸣都不如。楚惜音心里如此安慰自己,努力说服自己接受。
“你今年已经十六,阿爹正要给你寻摸亲事,虽说要在我成婚之后出嫁,但有些事也该准备起来了。”楚维声最后说道。
楚惜音想到阿兄的亲事和王府受到的屈辱,鼻子一酸,突然觉得自己确实太任性了。
“我知道了,我不会再闹事。”楚惜音努力控制眼泪不掉下来,应道。
103. 莲心
一连晴了多日,却在这日的清晨飘了点小雨。
对于农民来说,这场春雨来得好,但对要赶路的楚惜音等人来说就不那么美妙了。
林易和周佩宁劝说待雨停之后出发,一直坚定要尽快把楚惜音送走的楚维声也有些动摇。
出乎意料的,楚惜音却平静道:“既定今日出发,便不能更改。只是毛毛雨,无妨。”
楚惜音坚持不拖延行程,其他人也没再说什么。
送行时,林安澜递上一本册子,这是她这几日抽空写的菜谱,专门为楚惜音准备的。
楚惜音翻阅几页,惊喜道:“澜娘,多谢你。待我回府给你写信,你可一定要回信哦。”
林安澜点头应下。
相处短短几日,林安澜竟然有了离别愁绪,不知是不是今日的天气不好,渲染了氛围的缘故。
楚惜音又依次谢过周佩宁和林易这几日的照顾,最后向楚维声和楚继鸣道别。
楚维声没多说什么,只让她路上小心。
楚惜音被雁儿扶着坐上马车,掀开帘子和众人摆摆手,车队启程,逐渐消失在雨幕之中。
楚惜音一走,林家骤然安静下来,林安澜还有点不习惯。
她跑去找周佩宁,对方正清点汉王府送来的东西。
都是些布匹金银器物之类,做工精美,虽不甚实用,在市面上却难得一见。
金银器物一类登记过后直接入库即可,日后有用得上的地方再拿出来。
此时正是要裁春衣的时候,那些布匹正好派上用场。
也不知是谁打点的这些,考虑得很是周全,林家大大小小的主子都能用上,不必再去买布料了。
周佩宁挑出一匹鹅黄色的绸子对林安澜说道:“这匹正好给你做襦裙,裙摆处绣上百花穿蝶的图案,定然极好看。”
林安澜对穿着不怎么挑剔,顺着周佩宁所说想了一下,确实不错,便应下了。
很快将其余的布匹定好给谁,做什么样式的衣服,交待给周妈妈拿下去安排。
林家有专门负责针线的人,再加上换季做新衣时一些会针线的丫鬟临时被派去帮忙,很快就能做好。
除了主子的衣服,还有下人们每季也会做一身新衣,这些仅靠针线上的人就忙不过来了,便都送去县里的绣坊去做,成品没那么精致,但针脚细密,质量还是过得去的。
林安澜耐心等着周佩宁处理完杂事,才开口说道:“娘,我有事要问您。”
周佩宁让人冲两杯蜂蜜水送来,问道:“什么事?”
林安澜看了看屋里,除了两个伺候的丫鬟,再没其他人,便说道:“莲心姐姐今年十七岁,到了成亲的年纪了,是不是该给她相看人家了?”
蜂蜜水还没端来,周佩宁还是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
平复过后,周佩宁一脸复杂地问道:“莲心和你说的?”
林安澜摇头道:“是我自己想的。莲心姐姐没有提过这件事,但我觉得她该成亲了,安桃的大姐姐就是十七岁的时候成亲的。”
林安澜一脸平静,眼里也没有丝毫波澜,就像不知道成亲具体是什么意思一样。
周佩宁放下心,看来没人教唆她,是她自己由林安桃姐姐成亲的年纪联想到了莲心身上。
这么一说,的确该考虑莲心的婚事了。
周佩宁拢眉沉思片刻,问林安澜道:“你还想莲心继续照顾你吗?”
林安澜点点头,说道:“莲心姐姐很好。”
周佩宁也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莲心的确不错,勤快能干,话不多,细致又体贴,正是因为看好她当初周佩宁才会把她派去照顾林安澜。
“娘要把莲心姐姐嫁到外面去吗?”林安澜问道。
正在思考合适人选的周佩宁回过神,讶然道:“没有啊,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看书上说,有些人家中仆役不多,就会收取财物把女仆嫁到别人家。”林安澜说道。
林安澜说的是实话,她确实在一些杂记话本里看过这样的情节。
那些大户人家,下人多的都用不完,仆役之间配对是常事,但有些小户人家往往只有几个下人,若是仆役到了成亲年纪家里却没有合适的异性仆人又要怎么办呢?
大虞朝奴仆是主人的私产,是可以买卖的。
一些人就把适龄的仆役卖或租给其他人家,或是一次性买断,或是租给对方几年。
两个主人还会拟定契约,商议细节和有可能发生的情况,若女仆生下孩子该归哪家等等诸如此类。
林安澜初看到时心里还有些不适,盖因这种做法没把仆役当人,而是当做牲畜一般来看待。
不过这是大虞朝的常态,她也只能努力让自己适应。
林安澜不知道家里有没有适合莲心的男仆,又或者即便有适龄的,莲心是否又情愿呢?
林安澜是想莲心有一个好的归宿的,所以要尽量让莲心满意,还要看顾她以后的日子过得好。
莲心是被亲生父亲卖给人牙子的,没多久就被林家买了去,因此家里没有她的亲人,来去没多少牵挂。
若是嫁到外面去,那就成为了别家的奴仆,她的手伸不了那么长。
听了林安澜的解释,周佩宁笑道:“咱家比不上豪富世家,却也不至于要到卖奴的地步。况且你还想莲心继续在身边,怎么能卖给别家?”
“好了,这件事你不用太过操心,娘会安排的。”周佩宁又说道。
林安澜点点头,既然娘这么说了,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此时恰逢周妈妈办完事从外面进来回禀,林安澜说完了要说的话就回屋画画去了。
周妈妈和周佩宁亲厚,许多话都不怎么避讳,笑着问道:“小姐和夫人说了什么事?”
周佩宁便把莲心的事说了。
周妈妈一听,这不正是她最近在想的事吗?
“夫人怎么想?”周妈妈心里有些焦急,生怕周佩宁已经找好合适的人,但身为下人不能没有分寸,还是先问周佩宁的想法。
“我一时也没什么头绪,你既知道了,就把家里适龄的小厮挑一遍,把名字呈给我看。”周佩宁说道。
周妈妈略微放下心,说道:“都说人人有私心,谁都不能免俗,奴婢这等卑贱的也是如此。夫人看,我家二小子如何?”
周佩宁一愣,周妈妈的二儿子阿昌,如果她没记错,今年好似也十七了,正和莲心同岁。
周妈妈有两个儿子,大儿子观言今年二十,跟着林二郎做事。
周佩宁喜欢挑大上几岁的丫鬟小厮来照顾孩子,这个习惯承自周家,她的贴身丫鬟周妈妈也比她要大上三四岁。
林二郎去书院读书,原本该带观言的,但想着观言已经成亲,便把他留在家里做事,带了另外一个年纪小些的做书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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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事少,仆从的归属有时候不那么明显,像观言这种,已经是周佩宁给林二郎的下人,但平日里也帮着打理林家的杂事。
不过林二郎是林易和周佩宁的长子,以后的一家之主,他的随从就是以后的管事,提前跟着学习也说得过去。
和精明强干的观言不同,周妈妈的次子阿昌就显得平庸许多。
原本周佩宁想把他放到林四郎身边的,但周妈妈觉得二儿子并不适合。
阿昌老实,反应慢半拍,一点都不机灵,这种性子做主子的贴身小厮早晚会被嫌弃,还不如让他做些粗活杂活,有她和观言在,怎么也有一碗饭吃。
回了林家湾,周妈妈见花园子需要人,便求了周佩宁把他安排在花房做事。
谁知阿昌在照料花草一事上还真有些天赋,他本人也很喜欢做这种事,潜心钻研,短短几年已经是一个成熟花匠了。
阿昌现在手里握着侍弄花草的本领,在哪都吃得开,虽然依旧不擅长和人打交道,但大家都愿意给种出漂亮花草的人一个笑脸。
有了养家糊口的本事,周妈妈总算不担心他以后要靠着兄长才能吃饱饭了,但眼看他到了成婚的年龄,婚事又成了周妈妈的心事。
阿昌性子太闷,嘴笨做事又慢,若是找个太精明的,恐怕会被欺负死,但是找个同样的闷葫芦吧,俩人也很难把日子过好。
阿昌是家生子,媳妇也只能在林家内部挑,周妈妈将人看过一遍,甚至东院那边的都有考虑过。
挑来挑去,周妈妈看中了莲心。
莲心是五六岁时在长安被采买进府的,但她身家清白,被卖前是农籍,家里姊妹兄弟多,过不下去了才把她这个不长不幼的给卖了。
莲心性子温和,做事细致有耐心,却又不软弱,还有自己的主意,正好合适周妈妈的标准。
最关键的是,她亲眼看见过莲心和阿昌说话,没有丝毫的不耐烦,也不嫌弃阿昌说话慢。
周妈妈自己心里这么想,还没来得及问自己儿子的意见,当然也没和莲心说过。
因为她觉得两人现在都没往那边想,还没开窍呢。还是想多让两人接触一下,最好自己看上眼。
但是现在夫人都要给莲心选人了,她再沉默看中的儿媳妇就飞了。
周妈妈将自己的想法全盘托出,周佩宁想了下说道:“这么说来,两人很合适。”
周妈妈笑着点头。
“澜娘倚重莲心,日后澜娘出嫁,莲心少不得要陪嫁出去,如此阿昌也要跟去,你也舍得?”周佩宁说道。
周妈妈一顿,这一点她也的确想过,所以犹豫了许久,但想到他们一家为人奴仆,命都是主家的,不能团聚又有什么要紧,知道各自好好活着就行了。
“夫人要如何安排他们自是有自己的思量,孩子也都大了,我哪能一直圈在身边看着?”周妈妈说道。
周佩宁点头道:“你这边看中了,还不知莲心那如何想。看澜娘的样子,若非莲心所愿,她是会护短的。”
周妈妈笑道:“当然是要姑娘家愿意才好。若莲心觉得不好,奴婢也不强求。”
这么说着,周妈妈又觉出一条莲心的好来。
林安澜护着莲心,等莲心和阿昌成婚,定然也不会让他们吃亏受苦,如此就再好不过了。
周妈妈对二儿子所求不过是他能安稳过完一生,至于得主子委以重任什么的,她想都没想过。
104. 马驹
没几天林安澜就听莲心说她要和阿昌成亲了。
林安澜没想到周佩宁这么有效率,她还以为要过一两个月才能有结果呢。
阿昌她知道,周妈妈的二儿子,为人憨厚老实,侍弄花草的本事还不错,她小院里的那些植物平日都是阿昌在照管。
林安澜有些担心莲心是被迫的,便说道:“莲心姐姐,你的婚事还是要慎重考虑的好。你放心,即使是周妈妈也不能逼你。”
莲心笑道:“没人逼奴婢,是我自己愿意的。”
林安澜皱眉道:“可我觉得阿昌配不上你。”
莲心面上染过一丝红霞,低着头道:“阿昌挺好的。”
面对林安澜,莲心不好意思多说,但看她一直看着自己,一副不说出个所以然不肯罢休的模样,只好解释道:“阿昌虽然不太聪明,但他脾性好,手上又有本事,怎么也饿不着。周妈妈说了,以后让阿昌都听我的,就连她也不多管我们的事。”
这桩婚事许多人都觉得是阿昌占便宜了,但莲心却不这么认为。
她原先一心照顾小姐,没有考虑过自己的事,是以和阿昌相处时没往那方面想过,前日夫人找她提及此事,她第一反应就是愿意。
她是被卖进林家的,父母亲缘在她卖身为奴的时候就已经斩断了。
当初家里实在是揭不开锅,母亲又生了重病,前头两个姐姐年岁大了,底下一双弟妹不过二三岁,她这个中不溜的当然是最好的人选。
所以莲心并不怨怪父母,但也不再想着他们。既然已经用她换了钱,那以后就无需再来往了。
在夫人手底下做事还算轻松,虽然活计不少,却不再挨饿受冻,也很少被责骂,她觉得在林家的日子比之家里要强太多了。
后来被安排在小姐身边,更是神仙都求不来的好日子。小姐人小,却很独立,许多事都自己做,起初她还为此惶恐过,怕是自己哪做的不好,但见她一直如此,夫人也未曾责怪,这才放下了心。
见小姐自己能做的事就不麻烦她,她便多长个心眼,把那些小姐想不到容易忽略的事情安排妥帖,渐渐的,小姐果然更加依赖她了,犯懒不想动的时候也知道张嘴指挥她。
对此莲心是开心的,身为奴仆,多做些事算什么,主子事事用不到她才是最令人害怕的。
莲心想一辈子在林安澜身边伺候,所以能和颇受周佩宁倚重的周妈妈的儿子成亲,她没什么不肯的。
她比小姐大了十岁,正常来说,不适合当小姐的贴身丫鬟,她内心深处是有些怕夫人突然把她从小姐身边调走的。
下人们心里自有一笔账,主子倚重的人,连带着家人也多受几分重视,成为了周妈妈的儿媳妇,自己在夫人那里也更有存在感。
除了这个好处,阿昌本人也并不差,和他成亲,莲心确实不怎么抗拒。
阿昌在府里有父有母,还有个能干的长兄,现在又做着花匠,即便不依靠家人也能过活。
他心地纯厚,人也勤快能吃苦,至于反应慢这个缺点,莲心是不在意的,人无完人,若真的完美到无可挑剔,岂能轮得到她?
周妈妈人也好,当初刚进府时莲心就是周妈妈管教的,对于她是个什么样的人莲心自然清楚。
莲心没有把自己的小心思全数说给林安澜听,只说看中阿昌这个人,以及周妈妈不是个会虐待儿媳的人。
林安澜想到周妈妈的大儿子成婚后,她也没怎么管那俩人的事,而是都让他们自己做主,想来不是哄莲心的。
这桩婚事是莲心愿意的,那就没什么不好,林安澜也不再多说什么。
下人办亲事没那么多规矩,莲心和阿昌年岁也不小了,找人卜算个吉日,在下人房摆上几桌请些相熟的下人吃上一顿,也就算是成了。
这还是周佩宁宽厚特意允许他们摆桌请客才有的这场面,多数下人成亲也不过是把家当搬到一处就算了事。
于是一个月后,莲心就成了阿昌的媳妇。
林安澜是给莲心放了假的,让她过几日再来做事,谁料第二日莲心又和往日一样照常来伺候林安澜起床洗漱。
“莲心姐姐,你怎么不多休息几日?”林安澜问道。
“奴婢习惯这时候醒了,又没什么事做,不如来照顾小姐。”莲心把洗脸用的水兑到合适的温度,拿着帕子站在一旁等着林安澜洗完脸及时送上。
“不一定要在家里待着啊,你们可以去县城里逛一逛。”林安澜用柳枝做的齿木蘸些青盐刷牙,漱完口后说道。
莲心则说道:“该买的东西之前已经买过了,去县城不过是闲逛。阿昌也去园子里做事了,他说有些花每日都需浇水照料,让别人做他不放心。”
林安澜洗了把脸,接过帕子擦干,笑道:“你们还真敬业。”
莲心不明白敬业的意思,但也能猜出林安澜说他们勤勉,忙道:“是奴婢分内的事。”
林安澜也没再劝说,反正莲心若真的需要外出,她又不会不准假。
现在林安澜又恢复了学堂家里两点一线的日常生活,莲心的事情又已经解决,她再没什么需要操心的事,每日上学读书习画,平静又惬意。
这日休沐日,林安澜一边津津有味地看着一本从静心书斋里拿出来的小说,一边时不时捏一块桃花酥来吃,突有人来报外面来了一人两马,自言从汉州而来,有信要送与她。
汉州这两字一出,林安澜便想到是楚惜音派来送信的人。
楚惜音走后没多久就有人来送信,是和给楚维声两兄弟的信一起送到的,有一封专门给她,信上只说自己已经到达汉州,简单说了些路上呃见闻之类的,林安澜回了信。
这还不到一个月,怎么又有人来送信了?
林安澜放下书,简单整理一下穿着和发髻,便往前头而去。
来禀报的人说,来人已进了大门,却没去待客厅,而是牵着两匹马守在马厩外。
林安澜到地方,见马厩前的空地上一个穿着束袖黑衣的年轻女子背对着她,身边一大一小两匹马,正不安分得甩着尾巴,和马厩里的马互相喷气。
那女子乍一看有些像阿练,但细瞧之下便知不是一人,此人比之阿练少了些肃杀拘谨,更多的是淡然洒脱之意。
应该是楚惜音护卫队里的一员,林安澜如此判断。
听闻有脚步声,十六扭回头,见打头一个身穿鹅黄襦裙杏眼圆脸的小女孩走来,便知这是县主提过的林家小娘子林安澜。
“见过林小姐,属下汉王府德阳县主护卫十六。这是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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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给林小姐的信。”十六行礼道。
林安澜接过信,没立马打开,而是问一边的门房:“怎么不带十六姐姐去厅上坐?”
门房还未说话,十六答道:“林小姐莫怪。是我带的这两匹马不愿待在马厩里,故而在此看着。”
林安澜看向那两匹马,一匹枣红色的成年马匹,和林智林易的马是一个等级的,林安澜常见没觉得有多少稀罕处,但那匹全身黑色仅四个蹄子是白色的踏雪小马驹看上去就颇为不凡了。
马之间也是有鄙视链的,这处马厩的马都是非常普通的用来拉车的马,里面甚至还有骡子和驴,这两匹马不愿意和它们待在一起也正常。
“把它们牵到东边的马厩里。”林安澜吩咐道。
东边的马厩只有林易和林二郎的马在里面,还有几个单间空着,这两匹马应当愿意在里面待着。
不管十六是什么身份,来者是客,总不能一直把她晾在这里,安置好马匹,也好把人请进厅里坐下喝茶。
十六却笑着阻止道:“小姐不妨先看下信。”
林安澜看了一眼那匹小马驹,脑海闪过一丝猜测,也不再客气,拆开信飞快看过一遍。
看完信,林安澜再看向小马驹的眼神就不同了,眸光大盛。
“这就是县主说的送我的礼物?”林安澜往前走几步,站在距离小马驹两步远的地方。
十六点头道:“正是。王府里厨子照着您给县主的菜谱做出来的菜,很得县主喜爱,就连王爷王妃都很喜欢,这是县主的回礼。”
林安澜兴奋地围着小马驹转了一圈,怎么看怎么喜欢。
那菜谱对她来说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送给楚惜音的时候也没想过要回报,不过这个回礼可真是送到她的心坎上了,连一句推拒客气的话都说不出来。
“这匹马性子不算太温和,不过只要能收服它定是一匹宝驹。”十六说道。
楚惜音挑了好久,就这匹马还算看得过眼,其它的更不合适。
林安澜闻言更不敢靠近了,小黑马对她还不熟悉,贸然上手去摸恐会惊动它。
林安澜对十六说道:“十六姐姐,你一路走来,小黑马应该听你的话,麻烦你跟着一起把它送到东马厩里吧。”
至于她和小黑马的感情,以后可以慢慢培养。
十六闻言照做,将两匹马安置妥当,终于坐到了待客厅里。
十六喝了一杯茶水,问道:“县主信里除了说马的事,是否说了其它?”
林安澜不明就里,说道:“未曾。”
十六笑道:“林小姐不知,属下此行并不单是送马。”
“十六姐姐还有其他要事?可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林安澜问道。
十六思索了一下,说道:“有也没有。”
林安澜更是摸不着头脑,说道:“还请你详细说来。”
十六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呈给林安澜,待她接过,说道:“此乃属下的身契籍书。”
没等林安澜发问,十六继续道:“县主把属下身契交还于属下,让属下带马驹来此,一是送马,二也是送属下自己。”
林安澜一惊,却见十六单膝跪地,对她说道:“还请林小姐收下我。”
啊?什么情况?
105. 行云
一番沟通之后,林安澜总算明白事情始末。
楚惜音先前就萌生过要送她护卫的想法,并且叫来了二十意欲送出。
她当时并没有想那么多,只是觉得林安澜年纪小,便想把护卫里最小的二十送给她,但是忽略了二十是不是最合适人选的问题。
回到汉州后,她详细了解了十到十九的性格和处事风格,最后挑出了十六。
楚惜音的护卫从小接受相同的训练,被灌输同样的观念和做事方法,按说每个人的性子都应该差不多,但总会有几个例外,本性难以磨灭。
十六就是个特例,她最大的特点就是豁达洒脱,身处什么样的境遇都能淡然处之。
十六是护卫里最向往王府外面世界的人,只是对她来说向往是一回事,千方百计要达成这个目的又是一回事。
或许是本性所致,十六有自己的想法,却对别人的安排也非常能接受,所以即便想看一看外面的世界,整日待在王府却也丝毫不腻烦。
楚惜音正是看中了她这一特质,觉得她是最合适送给林安澜的人选。
但是因为有二十这个前车之鉴,并且人心难测,楚惜音认为还是要避免给林安澜带去麻烦,所以十六本人必须是真正的心甘情愿待在林家才行。
楚惜音苦思冥想,最终决定把十六的奴籍给消掉,让她自己带着送林安澜的小马驹去往林家湾。
“县主说,按照她的想法,是要把属下送给小姐做护卫的,但又担心属下有自己的小心思,故而将决定权交予小姐和属下。”十六说道。
“县主消了属下的奴籍,将籍书归还属下。送完马,若小姐愿意接纳属下,属下也真心情愿待在小姐身边自然皆大欢喜,若属下不愿,想去过自在的平民生活也随属下。”
林安澜明白了,楚惜音这是为了防止十六像二十那样才想出了这样的法子,她写给自己的信上并没有说一丁点关于十六的事,若十六愿意,自会像如今这般说起。
若她不愿意留在林家,自然也不会主动提及,而自己对此也毫不知情只当十六是来送马的。
这么做确实能够保证十六是心甘情愿而非心口不一,但这也太大方了。
像十六这样的护卫,楚惜音虽然有二十个,但每一个都是花费了大量精力和钱财培养出来的,说舍就舍,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多到不在乎。
但不管楚惜音在不在乎,林安澜是领了她的情的。
知道了来龙去脉,林安澜再看手里十六的籍书,对她说道:“你有籍书在手,便来去自由,不必非留在我家。你可以择一处风景秀丽之地定居,过普通老百姓的日子。”
十六笑笑,说道:“属下刚出王府时的确这么想过。属下打记事起便在王府,长大后虽说会向往外面的日子,但从来想像不出那会是怎样的生活。这一路走来,不单纯是赶路,也看了许多人生百态。说句实话,现在您让属下离开,属下还真不知道去哪儿,日后要怎么过活。”
林安澜皱眉,怎么会不知道呢?就算一时下不了决心,也可以多走走看看,反正十六看起来也不大,就算蹉跎几年也无妨。
十六看出她的不解,叹道:“小姐,我和别人不一样。我自小被圈在练武场,并没多少自由,压根没见过正常人的生活。”
林安澜反应过来,十六的生长环境和别人不同,无法长时间独立生活也正常。
这似乎又和她洒脱豁达的性子矛盾,不过也不是不能解释,洒脱豁达是本性,抑或是长时间被压抑着逼迫自己接受并习惯,久而久之表现出随遇而安的样子。
“既然你如此说,让你去外面反倒是害了你。”林安澜思考良久,最后说道:“你便先留在我家吧。你可以先习惯和别人相处,也适应一下普通人的生活,找到自己喜欢的东西和生活方式,等你什么时候想出去了,随时可以离开。”
林安澜如此说着,便要把籍书还给十六,却被她拒绝了。
“小姐先帮属下收着吧。”十六摆摆手,笑着说:“属下若说想做回奴籍那是假的,想来您也不会相信。但既做您的护卫,不能什么约束都没有,籍书放在您手里属下也放心。日后果真如您所说有一天想离开,想来您也不会把着不放。”
林安澜想了想是这个理,以后就把十六看做是自己雇佣的护卫,契约就不签了,籍书放在自己手里当制约即可。
“行吧,我先帮你收着,日后你就做我的护卫吧。”林安澜说着将籍书递给莲心。
莲心将籍书小心翼翼叠起收在怀里,心里盘算着一会儿要好好找个地方放着,开心之情溢于言表。
前段时间还担心小姐的安全呢,十六的出现可真是瞌睡就来了枕头,以后自己多少能放心了。
“还有一事,请小姐给属下起一个名字。”十六站起身说道。
“让我起名字?”林安澜疑惑问道。
十六点头道:“十六这个名字是县主护卫所用,属下现在已经不是了,也该换个名字。”
其实林安澜觉得十六叫着挺顺口,但十六说的也有道理,况且这也压根不算什么名字,只是一个代号而已,还是另起一个的为好。
林安澜挠头道:“我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好名字,不如你自己想一个?”
十六笑道:“属下正是不知道该起什么样的名字,才请小姐起的。不过也不急在一时,等您想到了再说也不迟。”
这种不太有所谓的态度反倒激发了林安澜的灵感。
“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这句诗正合你随遇而安的心态,不如就叫‘行云’如何?”
“行云?”十六来回品了几遍,笑道:“极好。属下很喜欢,多谢小姐。”
见她认可,林安澜也露出笑容,说道:“那以后我们都这么叫你。”
新得一匹小马驹,又来了一位武功高强的护卫,林安澜虽然兴奋,但该做的事还是要做,首先就是要给行云安排住处。
林安澜带人去找周佩宁,半路路过东马厩听见那里有说话声,最容易分辨的就是林五郎的惊叹声。
林安澜脚下立马拐了个弯,她怕林五郎不知深浅去招惹小黑马,行云可是说它脾气不太好。
到了以后却见父母和四个哥哥都在,除去大伯父和大伯母,全然聚齐了。
一群人围在马厩前说着什么,见林安澜过来给她让出一个道来。
他们从下人口中得知马厩里多出了两匹马,其中一匹小马驹是德阳县主送给林安澜的,于是闻讯赶来。
恰逢林三郎在林四郎那里讨论功课,便也一起过来了。
看到林安澜,林五郎一脸兴奋:“澜娘,你的小马可真漂亮,除了蹄子是白色的,全身没有一根杂毛。就是脾气不太好,不让我们靠近。”
他原本是想伸手摸一摸的,旁边得过嘱咐的马夫赶紧拦住了。
“行云说要慢慢和它培养感情,以后就好了。”林安澜说道。
众人一愣,林易问道:“行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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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安澜这才想起还没向他们说行云的事,就大致讲了一下。
所有人听完都很惊讶,德阳县主的人送给他家女儿/妹妹做护卫?听着怎么那么不现实?
对于林三郎几个不知道楚维声楚继鸣真实身份的,林易也和他们说过德阳县主的事,只是隐去了楚维声的存在,只说是他向汉王府送的消息。
因此他们只知道家里曾经来过一个德阳县主,意图女扮男装入书院却被林安澜看穿,只是在他们休沐回家之前就离开了。
行云等林安澜说完,上前向众人行礼。
林安澜又想起自己本来是要找周佩宁安排行云的住处的。
周佩宁想了想说道:“本来我想过两年再让你搬到自己的院子里的,不过现在也不算早。不如趁着最近无事,把你的小院收拾出来住进去吧,再把该配置的下人配齐,日后你也学着自己打理一个院子的事务。”
这下连林安澜都惊讶了。
她原本只是想给行云安排住处的呀,娘怎么就想到要让她单独住一个院子了。
不过林安澜还是欣然接受了,虽说住在正院也不错,但那可是拥有一座独立的只属于自己的小院子耶!
周佩宁转而对行云说道:“在那之前,委屈行云姑娘住在下人房里了。”
行云抱拳道:“日后属下便是林家护卫,夫人不必如此客气,属下有一处屋舍可遮风挡雨即可。”
周佩宁笑笑没说话。
听完林安澜对行云的介绍,她已经知道了这点,和林安澜想的一样,行云之于林安澜就像骆大武之于林家,正常的雇佣关系,给与适当的尊重即可,该用的时候也要用。
但行云日后负责保护林安澜的安全,只凭这点周佩宁潜意识里就对她多几分客气。
不知是流年不利还是怎么,过完年女儿已经遭遇两次危险了,虽说都化险为夷,但她总有些后怕,身边有个得用的护卫在她也能安心些。
不过短短半日时光,林安澜就变成了有马有护卫还有独立小院的人,不仅她自己觉得恍惚,林五郎都开始羡慕她了。
“爹,我是不是也该有自己的马了。”林五郎期待的看着林易。
护卫就不说了,他不认识德阳县主那样大方的朋友,独立的院落他也无所谓,反正大部分时间都住在书院,但他是真的想要拥有一匹属于自己的马。
林易摸摸鼻子,他最近确实在寻摸合适的马匹,却是给林三郎和林四郎的。
林大郎和林二郎早已经有了自己的马,还是在长安的时候买的。但回乡之后,梓州不同于长安,良马难寻,更别说适合孩子从小养到大的马驹了。
其实从刚回乡他就让人留意着,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直到林三郎和林四郎眼看今年都十六了,只好退而求其次,目标转变为刚成年的好马。
“我也想给你们买,但这不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林易说道。
见到林五郎看向小黑马的渴求目光,再看三郎四郎两个都这么大了还没马,林易下定决心道:“我明日就派人去寻,去梓州城找,若没有就去成都府,一定让你们都拥有自己的马。”
他的保证让三人很是激动,就连林三郎都兴奋起来。
既然已经承诺,林易也不拖沓,思及骆大武过年没有回乡,便让他端午时回家探亲,之后去梓州和成都府转悠一圈,买两匹好马和一匹小马驹,若小马驹实在难寻那就直接买成年的,反正是一定要把这件事解决。
106. 小院
周佩宁既说了让林安澜单独住一个院子,便开始着手打理此事。
林安澜除了表示想要一个单独空间来做书房画室外,其它的由着周佩宁发挥,房屋内饰一类的她并不怎么挑剔,只要住得舒服就行,而照顾了她许久的莲心熟知她的习惯,足以给周佩宁参考。
五月初二,林安澜住进了自己的院子。
这座院子不算很大,但只住林安澜一个人外加几个下人,怎么也够了。
三间正房,正厅和东边的卧房打通,最里面用屏风隔出一个小空间用来做浴室之用。
林安澜有想过布置一个现代化的卫生间,但这需要挖下水道,还得解决积水问题,也没有合适的材料做管道,一时半会儿不能弄得尽善尽美,只好暂时放弃。
西边的房间用来做书房兼画室,在南向的窗户那里放了一张大书桌,有充足的空间画大幅作品。
东西厢房各两间,周佩宁让人把东厢房靠近正房的那间收拾出来给行云住,西厢房便做库房之用。
这个院子没有倒座房,最北边就是院墙,空地上早就被林安澜种满了各种花草。
一些从林家湾周围挖来的野蔷薇,爬满了半面院墙,还有一些林安澜从静心书斋里移植出来的月季和各式花卉,开得很是茂盛,整座院子因为有了这些鲜花显得很有生机。
静心书斋里种在土里的植物是正常生长的,如果没有人打理很快就会变得杂乱抑或是枯萎。
后院将近一亩地的花园子原先请的有专人养护,林安澜无需操太多心,但现在都需要自己亲力亲为,而这个面积实在是有点大,她每日进书斋的时间有限,照顾不过来,便忍痛拔了一些不好养活的,撒了些草种好歹有些绿意。
那些被拔的花草也没浪费,大部分都被她拿出书斋种在了家里的园子中。
林安澜喜欢月季花,因为它开花时间长,尤其现代的月季种类繁多,各种颜色的都有,于是拿出来的月季花也最多。
住进自己的小院之后,林安澜还打算在院门那里放一个拱形的架子,种上红色的月季将其爬满。
小院子后面有几间后罩房,用来给下人居住。
除了莲心,林安澜原先还有两个小丫鬟帮着做事,轮流守夜,一个叫冬梅,一个叫香菊。
周佩宁将这两个丫鬟正式给林安澜使唤,再加上一个和林安澜差不多大的小丫头,再配两个做粗活的婆子,也就尽够用了。
如此一来,林安澜一下子拥有了六个下人。
林安澜觉得自己用不了这么多人,她平日里上学,院子里哪有那么多事情可做。
但周佩宁却很坚持,她一直觉得女儿很不会使用下人,因而准备以后好好教教她如何合理运用拥有的下人来把自己的生活和屋子打理好。
周佩宁从库房里挑出许多东西布置,吴月皎知道后也送来许多摆件装饰,有多出来的暂时用不上就先收起来,以后可以替换着用。
家具方面没什么缺的,回村几年,各处该添的家具都已经齐全。林安澜只拜托林三郎设计了一个带可以自由转向的置物架小推车放在画室里,用了结实的木料打造,最上面一层做成可以伸缩的木板。
林安澜做小推车是用来放置绘画用品的,什么时候想在外面画画,直接将小车推出去,把最上面的平时折起的木板拉出,再把木板底下的两根桌腿撑到地面上,这样就可以随时随地写生了。
小推车一做出来,大家都很感兴趣,又在木匠那里定做了几个。
以往出门春游踏青,因为要在外面吃饭,每次都要带很多东西,小桌子也是必备的,用来吃饭喝茶。
有了这个小推车,不仅能把零碎的小东西放在上面,也无需再带桌子,唯一缺点就是如果去的地方凹凸不平,小推车的轮子很难走起来,而这里的路大部分都是不好走的。
不过小推车可以放在马车上,然后抬到合适的地方放着也就是了,并不是很沉。
林安澜想了想,又画了一张折叠桌的设计图,撑开是一张牢固的桌子,收起来只需要一只手就可以拎着,比小推车还要好使。
小推车和折叠桌的出现,激发了众人对春游踏青的兴趣。
如今已经步入五月份,已经不能称之为春游了,不过盛夏还未来临,天气也不是很热,出门游玩也是很适合的。
书院端午节的时候放假,周佩宁和吴月皎一商量,便定在五月初六那日,全家在离书院不远的一处有溪水的山谷里野餐。
林安澜五月初二入住了自己的小院子,头两天自然很兴奋,如非必要,都不从院子里出来,看得周佩宁心里酸酸的。
“还以为她离开我这个做娘的会不舍得,结果你看,除了吃饭和早晚来请安,其余时候再不往我院子里来。”周佩宁对吴月皎如是说道。
吴月皎笑她:“你看你,提出要澜娘自己住的是你,现在不舍的还是你。如今只是从你院子里搬出去都这样,到出阁的时候你还不哭断了肠?”
周佩宁也笑:“她总要自己住的,道理我都明白,心里不得劲又是一回事了。”
听吴月皎说起女儿出嫁,周佩宁不由得想到当初林安淑出嫁来,揶揄她道:“当初淑娘出阁,大嫂你比哭断肠也没好多少。”
妯娌两个互相笑话了一回,话题又转到林安淑的身上。
“当初淑娘出嫁我是忧虑多于喜悦,怕她出嫁后不适应,过的不好,詹家虽然是旧相识,但又怕知人知面不知心,他们对儿媳妇严苛。”吴月皎回忆往昔。
詹家已是不错的人家,但林安淑出嫁后就要远行离京,有什么事他们不能及时得知,自然是担心的。
“好在淑娘现下过的不错,离我们不远,子弈只有淑娘一个,又有了鹏宝,大嫂你尽可放心了。”周佩宁说道。
其实当初林安淑出嫁,周佩宁也没比吴月皎好到哪里去。林安澜出生前,林安淑是家里唯一的女孩子,周佩宁向来当自己女儿看待,有时候对她比对自己儿子还要好。
吴月皎长舒一口气道:“是啊,如今都好了。大郎明年也要成婚,底下的孩子一个接着一个,等他们的终身大事办完,我们也就轻松许多。”
周佩宁面上却染上一丝忧虑,说道:“大郎已经落定,二郎今年已经十八,婚事却还没有着落,真是令人发愁。”
若说回乡有哪点不好,便是在儿女亲事上。
林大郎比较幸运,先被戚家看上了。但现在林二郎到了年岁,合适的女郎却少得可怜。
若是林智和林易兄弟尚在做官,即便不在长安,能结亲的人家也一抓一大把,慢慢去相看,完全不愁找不到媳妇。
但现在林家两兄弟均为白身,普通平民之家他们不怎么看得上眼,倒不是说看不起,只是两家的见识不同,对儿女的教养水平不一,相处起来不会太愉快。
而那些官宦之家,他们也会嫌林家没有为官之人。时下结亲,许多都是利益交换,尤其是嫁女儿的,像戚家那样纯粹为女儿着想的并不多。
周佩宁去年就在留意林二郎的亲事了,只是到现在还没一点儿谱。
童山县倒是有几家乡绅来递过话,周佩宁也陆续参加了几场聚会,见了几家的女孩,都不怎么满意。
吴月皎也上着心,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姨母家的表姐倒是有一个适龄的女孩,在长安时咱们都见过,品性都是好的,这几年我和表姐也时常通信,若真的在梓州寻不来,我透个口风过去看她那边的意思?”
周佩宁坐直身体,脑海里搜索出她口中的人,问道:“就是去年调到蓬州做县令的连家?”
吴月皎的这个表姐与她年纪相仿,打小一处长大,关系很是亲密,时常有信件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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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月皎点头道:“正是。咱们离蓬州也不是很远,若表姐家有意,咱们邀请她们母女来一趟抑或是咱们寻个由头去他们那里,若成自然是好,若不成权当游玩了。”
按照吴月皎对表姐一家的了解,他们应当不会因为林家现下无人做官而拒绝结亲,若婚事不成,大概率会是别的原因。
周佩宁闻言点头道:“不错,那就拜托大嫂先和连家说上一说了。”
“这有何难,不过一封信的事。也是不巧,前段时间没想到这里,不然随着端午节礼一起送信过去岂不正好?不过再派人去也不费什么工夫。”
端午节是大节日,亲近的人家会互相送节礼,只是若隔得远便不送那么频繁,往常林家和连家也只是互相通信,这是离得近了又几年没有送节礼,吴月皎这才打点了人去送,连家也是一样,前几日就已经把礼送过来了。
林二郎的婚事有了突破口,即便八字还没有一撇,周佩宁的心情还是好了起来,转而说起过几日出门游玩的事来。
“我请了书院里几位先生及其家眷,有的家离得远,端午不打算回家,便一起去了,人多热闹。”吴月皎说道。
她虽喜静,但偶尔还是向往热闹的场景,书院里的人都是认识的,一起游玩也不拘束。
“那我命人多备些吃食。”周佩宁说道。
只是出去一日,外出所需很快就能打点好,就算有缺的也无妨,那里离书院近,临时派人去取也来得及。
两人就着家中事宜说了会儿话,林安澜过来了。
周佩宁看看天色,稀奇道:“你怎么过来了?”
林安澜没察觉有什么不对,答道:“我来找娘和大伯母玩。”
吴月皎一拍手,笑道:“澜娘来的正好,快和你娘亲香亲香,说你不舍得她。”
林安澜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周佩宁不好意思起来,忙道:“快别听你大伯母说,她笑话我们娘俩呢!”
吴月皎笑笑,也没拆穿她,问林安澜道:“可在自己院儿里待够了?”
林安澜从只言片语中提取关键信息,大致猜到是周佩宁见她这两日不往正院来心里不舒服了,赶紧凑到周佩宁跟前道:“住的地方而已没什么稀奇的,这两日没出门是在打理院子里的花草。娘,我今日在园子里发现一株异色四季花,开花后竟是蓝色的,我赶紧让阿昌移到盆里了,送给娘看。”
时下称月季花为四季花,因其常年开花,花期很长。只是大虞朝的月季品种比较单一,花朵也较小。
周佩宁稀奇道:“蓝色的四季花?在哪儿?”
林安澜指了指外面,周佩宁便和吴月皎起身去看了。
院内正中央摆着一盆花,开了四五朵,正如林安澜所说,花开为蓝,花瓣最外围蓝色最深,往花蕊处逐渐便淡。
“竟真有蓝色的四季花,可真是开了眼界了。”吴月皎凑近仔细看。
林家有许多四季花,众人都以为是林安澜从林家湾四周挖来的,他们知道附近有野生的蔷薇花,少有人踏足的地方更是开了一大片,便也没有怀疑过什么。
至于这些四季花开放后花型不一,颜色也多种多样,是家里的花匠培育出来的结果。
而真相是林安澜确实授意他们把不同的品种扦插杂交在一起,但失败的居多,成功的只有那么一两种。
周佩宁欣赏了一会儿,说道:“怎么就把它挖出来了?万一移栽的时候没成活岂不可惜?”
林安澜想说这花没那么脆弱,只是现在当然得换一种说法:“挖的时候很小心的,而且我想把它送给娘呀!”
周佩宁闻言眉开眼笑,将林安澜搂在怀里,心里那点不舒服早就烟消云散了。
林安澜窝在她怀里,见吴月皎看着她,冲其眨了眨眼,吴月皎明白过来,摇头哑然失笑。
107. 游玩
五月初六,多云天气,大片云朵不时遮挡住太阳,片刻后飘走,温度还算适宜,林家众人早早出发进山。
有溪水的那处山谷距离大路有一段距离,马车走了几步便无法通行,众人只好弃车步行。
山上气温比之村里要低上几度,还有树荫可乘凉,一行人不急不缓地边赏景边前行。
马车没办法通过,马匹却是畅通无阻,林安澜牵上被起名为夜骊的小黑马跟着大家慢悠悠走着,时不时从马上挂着的布袋子里掏出一把黄豆来喂给它。
经过一段时间的感情培养,林安澜现在可以和夜骊近距离接触了,前几天在行云的协助下还坐上了马背走了一段距离,夜骊并没有反抗,只是林安澜还不会跑马,好不容易被放出来跑的夜骊不太耐烦那种缓慢的速度,蹬了几下马腿。
林安澜觉得来日方长,便没勉强。
今日出门,将近两个时辰的路程,行云骑着自己的马,手里牵着夜骊让它跑了个痛快,现在才能有耐心跟着慢慢走。
走在她后面的林四郎看她右手牵着马,左边阿金跟在脚边,笑道:“澜娘如此小的年纪就已经拖家带口了。”
林安澜回头冲他笑笑,说道:“四哥若是羡慕,等若兰家的来福生了小狗崽,你可以去抱一只。”
林四郎摇头道:“还是算了,我平日都在书院,少有时间照顾,养了还要劳累娘来看顾。何况家里已经有阿金了。”
阿金很聪明,养它不需要操太多心,但林四郎见过村里其他家的狗,脾性不一,虽说大多数都会看家护院,却很少有像阿金这么通人性的。
珠玉在前,林四郎对其他狗就有些挑剔。
林易走在前面听到这里心中一动,家里有阿金已经足矣,但书院可以养上几条。
村里这段时间揣崽的狗大多都有阿金的血脉,多少能继承它的聪明机智。
林易在心里将此事记下,打算等林发家的母狗下了小狗崽便去要几只。
林五郎凑到夜骊身边,小心翼翼摸了一把黑亮的毛发,夜骊甩了甩尾巴,没最初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
林五郎见状眼前一亮,开始得寸进尺起来,跑到前面摸夜骊的马头,这下夜骊不愿意了,拱了他一下,被林安澜及时扯住缰绳。
林五郎正提防着呢,立马躲开,也没多在意,掏了一把黄豆喂给它。
喂完马,林五郎又跑到林易身边问道:“爹,我的小马驹什么时候能到?”
林易无奈道:“你骆叔才走没几日,没那么快回来。”
自从知道林易派骆大武去寻马,林五郎每日都要问一遍。
林五郎知道没那么快,但他就是想问问。
周佩宁说他:“五郎,娘跟你说了多少遍了,要沉稳些。”
说起这个周佩宁就发愁,林五郎今年都十三岁了,还像八九岁的小孩一样,林安澜看起来都比他成熟稳重。
为此周佩宁没少说他,但每次说完也就管用一时。
说完林五郎,周佩宁也没放过林易:“什么样的马不能骑?顶了天了去梓州城寻摸也就是了,还折腾着去成都府干什么?”
说起林易,周佩宁更是不理解。
她隐约觉得林易宠爱孩子太过,尤其是对林五郎,不知道为什么总也下不了狠心去管教,好在还有她时常看着,林智在功课上也抓得紧,林五郎除了孩子气一些,并没有养成恶劣的习性。
林易无言以对,他知道自己这点不好,但前世林五郎死状太过惨烈,他又亲眼得见,每次下定决心要管,那些画面就在眼前闪过,他也就心软了。
其实对家里其他孩子他也是这种心态,只是他们相对比较听话,没林五郎那么调皮,所以显不出来罢了。
林易说不出所以然,最终只能辩解道:“一匹马至少能骑十五年,还是寻好的来用。”
周佩宁也没再说什么,她也就是顺嘴提几句,反正骆大武已经出发了,多说无益。
说话间,距离山谷已经很近了,还未到地方就听到那里有人声,想来是书院的几位先生离得近,先他们到。
绕过一个弯,果然见溪水旁的空地上有二十几人或坐或立。岑先生最先看到他们来,忙对他们招手道:“快来,就等你们了。”
紧接着就是一顿忙乱,周佩宁和吴月皎指挥着下人把各种东西摆放好,拿出小泥炉引火煮茶。
林安澜不用管这些,牵着夜骊到溪水边饮水。阿金跟着她,也要伸头喝水,被林安澜制止了。
“一会儿带你去上游喝,这里被马骡走过。”林安澜对阿金说道。
这处溪水水质很好,但他们来之前岑先生等人的马和骡子之类的牲畜在这里活动过,旁边还有新鲜的粪便,林安澜怕阿金喝了感染寄生虫和病菌。
这里缺医少药,连人都不敢轻易生病,更别说给狗看病了。
给夜骊喂完水,林安澜又一次尝试着骑上马背。夜骊这次没有不耐烦,驮着她慢步往上游走。
上游这里有几个仆人在取水,林安澜让莲心拿出阿金的碗,往里舀了一些给它喝。
两只动物都喝饱水,林安澜便骑着马到处走。
阿金也很喜欢这种草地,来回跑着撒欢,林安澜觉得自己缺一只猎鹰,不然就可以左牵黄右擎苍了。
不过猎鹰这种猛禽,她还是算了吧,有机会可以养只鹦鹉八哥之类的,安全无害。
在行云的指导下,林安澜能骑着小跑一会儿,只是一些动作还不熟练,速度不敢太快。
经过林五郎身边时,看到他羡慕的目光,林安澜有些同情他。但同情归同情,她是不可能把夜骊给林五郎骑的。
不是她小气,而是夜骊还只是小马驹,承载不了太大的重量,林五郎虽说性子还像个孩子,但他的身形是实打实十三岁少年的样子。
“五哥,要不你去找二哥,骑一会儿他的马?”林安澜建议道。
林二郎的马也是不错的品种,还是小马驹时就成了林二郎的坐骑,不过现在已经长大了。
“三哥在骑呢,他之后还有四哥,最后才能轮到我。”林五郎说道。
好嘛,原来是在排队中。
林安澜也没再建议他去骑林智和林易的马,那两匹马和行云的差不多,不怎么突出,而且林五郎早就骑腻了,有更好选择的情况下并不愿意去骑。
林安澜表示爱莫能助,又骑着马溜溜达达离开了。
骑了会儿马,林安澜有些微出汗,正好周佩宁叫她过去喝乌梅饮,便下马将夜骊交给行云栓好,坐到周佩宁身边的软垫上,接过温热的乌梅饮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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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安澜其实更想喝凉的,但是想也知道周佩宁不会允许。
出门游玩,各种东西都齐全,就连喝的也准备了好几样。
男人们的酒和茶水,女人喝五香饮,至于林安澜也就只能喝一喝豆浆、乌梅饮这类东西了。
既是野餐,便也不讲究正式开饭的时间,把带来的食物都摆起来,谁饿了就过来吃。
这次带的食物也很多,大多是家里做好的菜肴,拿食盒装了到地方在小炉子上热一热就能吃,还有一些必不可少的糕点。
昨日端午节,厨房做了许多粽子,剩下的以如今的天气还能再放两三日,便也带了一些,再加热一番即可。
林安澜坐在那里吃吃喝喝,没一会儿就饱了,却也没挪动,坐在那里看风景。
林二郎和林三郎林四郎一起走过来坐下各拿了一只粽子吃,林二郎正坐在林安澜的身边,他不想喝茶,向林安澜要了一杯乌梅饮。
林安澜往远处一看,果然见林五郎骑在林二郎的青骢马上正跑得欢快。
今日来的人都是互相认识的,撑开带来的折叠桌,各家将带来的吃食拿上桌,长长得摆了一排,大家分坐两边,边吃边说话。
“二哥,你尝尝唐姐姐家的樱桃毕罗,可好吃了。”林安澜向他倾情推荐。
她口中的唐姐姐是书院唐先生的侄女唐如珍,林安澜这也是头一次见她,是个沉静温婉的女孩子。
唐先生不是书院聘请的先生,他原先是汉王府的西席,学问极好,是有名的大儒。
楚维声和楚继鸣在求真书院读书,答应要带来几位先生,最终来了四位,三位大儒以及一位骑射先生。
唐先生在汉王府,本职是教导楚维声和楚继鸣读书,但身上也是挂着汉王府的官职的,虽说只是一个从七品东阁祭酒,但因其学问好,汉王还是很看重他,把几个孩子的读书事托给了他。
这些是王府里的事,外面的人知道的并不清楚。
唐先生知道自己最主要的两个学生要来求真书院读书,他欣然同意一起前往。
除了两个嫡子外,汉王还有一个孺人所出的儿子,是以原先在汉王府,唐先生只需要教三个人,而来了求真书院,学生多了十倍不止,工作量大大增加,唐先生却乐在其中,楚维声都说看他的状态比在王府里还要好。
唐先生来求真书院,也是带了家眷的,他和夫人仅有两个儿子,都在成都府学读书。而唐如珍虽说是侄女,却打小跟在他们夫妻身边,视若己出。
唐如珍坐在林安澜的斜斜对面,林二郎的斜对面,闻言抿唇笑笑,看林安澜面前盘子里的樱桃毕罗只剩两个,便又拿小碟子盛了七八个往这边递。
林二郎伸手接过,温言道谢。
林安澜歪头看了看林二郎,她怎么觉得二哥背挺得比往常要直很多,说话的语气也柔和不少。
林安澜自诩观察力不错,对一些细微的改变也很敏锐,应该没有看错,但这点改变说明不了什么。
左右现在闲来无事,再观察观察。
这一观察,林安澜就发现了端倪,林二郎的目光似乎总是在唐如珍身上停留,在被对方发现前及时挪开,片刻后又看过去。
悄摸摸吃了个瓜的林安澜觉得两人还挺般配,决定给她二哥创造点机会。
108. 作画
等林二郎吃的差不多,林安澜适时开口道:“我想去小潭边上玩,锦姐姐,唐姐姐,你们和我一起去吧。”
今日来的没成亲的女孩子少,除了她和唐如珍,就还有黄先生的小女儿黄锦。
黄锦和林安澜很熟悉了,闻言便站起身。唐如珍看向自己的叔母,唐夫人拍拍她道:“去玩吧,不用顾忌我。”
唐夫人前段日子得了风寒,才好透没多久。也就现在天气不冷,不然都不一定能出门。
唐如珍又对着唐夫人身边的下人嘱咐了几句才起身。
林安澜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二哥,你们要去那边吗?说不定那里有鱼呢,钓上来几条待会儿可以吃烤鱼。”
林二郎顿了顿,点头道:“也好,山涧石潭里的鱼,定然鲜美。”
林四郎还想再骑一会儿马,林三郎可去可不去,最终只有林二郎和她们一起了。
小潭在下游一些的位置,距离众人用饭的地方有段距离,林安澜让人带了两个小推车过去,一个她画画要用,另一个可以放些食物茶水。
小潭的水很清澈,里面幽深之处看不到潭底,边上却能见到一些在石缝里钻来游去的小鱼。
林二郎挑了个钓鱼的好地方,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绑好钓竿开始钓鱼。
林安澜在浅滩蹲下身子摸了摸潭水,沁骨的凉意,赶紧收回手。
这处小潭终日不见太阳,潭水寒冷,林安澜估摸着这水只有几度。
盛夏时节若在此处乘凉,再用潭水冰上些瓜果,暑热之气可全消,现在还是寒凉了些。
“锦姐姐,唐姐姐,这水可凉了,咱们离远一些。”林安澜说道。
黄锦也伸手撩拨了下潭水,打了个寒颤,忙道:“确实寒凉,原本还想玩会儿水呢!”
唐如珍环顾一周找了处有几块大石头挨着的地方,指着说道:“咱们去那里吧。”
石头大小高低正合适,将小推车放到那里撑开桌面,人坐在石头上正好。
莲心等人将其中一个小推车展开,放上茶水和食物,林安澜面前的这个铺上了画纸。
林安澜打开颜料,对着面前的小潭写生,两刻钟后,一幅初夏潭景图跃然纸上。
黄锦和唐如珍探头来看,见她将整个小潭以及四周的山体景色全数画上,唯独孤零零坐在潭边垂钓的林二郎被她忽视了。
“为何不将你二哥也画上?”黄锦问道。
林安澜摊手道:“我才学画几月,只会画风景花鸟,还不会画人物。”
若是素描手法,人物还是能画的,但是这幅写意画配上素描人物,太不搭了。
见唐如珍看着画若有所思,林安澜灵机一动道:“锦姐姐和唐姐姐帮我画吧。”
黄锦立马摇头:“我不擅作画,唐姐姐来吧,我可以在画上题字。”
林安澜看着唐如珍,对方也不忸怩,笑道:“那我就献丑了。”
林安澜让出位置,唐如珍坐下拿起画笔,对着画和面前的景色略琢磨片刻,便开始动笔。
她画得很快,没一会儿就停笔让两人看。
林安澜一直盯着她的作画过程,率先抚掌赞道:“画得真好!”
唐如珍添上的这几笔不仅没有破坏画的整体意境,反而更添一份悠然。她模糊了人物五官,着重刻画林二郎的姿态动作,与四周环境融为一体,这幅小潭美景图就变成了‘小潭闲钓’图。
黄锦也夸了几句,唐如珍谦虚笑道:“我自小跟着叔母习画,如今也快有十年了。我于画道资质一般,于人物上还算有些心得。林妹妹才学画几月,就能将眼前美景尽数落于纸上,才是天赋过人。”
林安澜听她叫自己‘林妹妹’,让她联想到穿越前世界的文学巨著里的人物,多少有点不习惯。
“大家都叫我澜娘,唐姐姐也这么喊我吧。”林安澜说道。
唐如珍点头道:“澜娘,家里人都叫我阿珍。”
以名相称,更显亲近。
在称呼上地域差异也挺明显的。像林家虽是剑南道人,但离乡多年,多在长安居住,那里称‘某娘’的较多,而剑南道这边多在名字前加‘阿’字,像唐如珍便叫‘阿珍’。
林安澜又联想到了现代流行已久的那句‘阿珍爱上了阿强’。
林安澜在心里摇摇头,将这些念头从脑海里甩走,对她喊了一声‘阿珍姐姐’。
“我叫锦娘。”黄锦也说道。
“锦娘,该你题字了。”唐如珍让出位置给她。
黄锦便挑了只小号毛笔,写下一行落款,三人的名字都包含在里面。
如此,三个人合作的画完成。
“可惜没带印章。”黄锦遗憾道。
林安澜的小推车里其实是有的,但她没拿出来。
既是三人合作,只落她一人的章算怎么回事?
“说到印章,待今日毕我刻套闲章送与二位妹妹可好?”唐如珍说道。
“好呀!”黄锦非常捧场。
唐如珍看她今日头上戴了支梅花银钗,身上穿的衣服在袖口和裙摆上绣了梅花图案,便问道:“带梅花图案的可否?”
黄锦眼前一亮:“我最喜欢梅花了!”
唐如珍也很高兴,转问林安澜道:“澜娘呢?”
她有点看不出这小姑娘的喜好。
“锦姐姐要梅花,那我要四季花好了!”林安澜说道。
唐如珍心情很好地答应下来。
“阿珍姐姐,你喜欢刻章吗?”林安澜问道。
唐如珍抿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生平两大爱好,其一便是刻章。”
黄锦见过自己的爹刻章,感觉是个力气活,唐如珍看起来柔柔弱弱的,竟喜欢做这个。
黄锦惊奇地看着她道:“阿珍姐姐你好厉害。”
唐如珍脸色微红,见二人没有觉得这爱好奇怪,也愿意和她们说下去:“刻章不难的,就是需要一点巧劲,还有刻刀锋利,需得小心。我刻了好多章,除了送与家人,也没其它用处,二位妹妹喜欢的话,以后我便多刻些。”
说着,就从荷包里拿出一枚小巧的印章给她们看。
二人赏玩之后,发现独特之处,均惊呼不已。
这是一枚以茉莉花为主题的印章,印章顶部的印纽雕刻几朵茉莉花,造型精致,线条生动,底部印文更是精巧,不是简单的文字,而是一朵盛开的茉莉花。
林安澜拿出一张白纸,在上面试着印了一下,发现花朵中藏着一个‘珍’字,这发现便是引起两人惊呼的源头。
“阿珍姐姐,我的印章也可以做成这样的吗?”黄锦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
“我也想要这样的。”林安澜立马跟上。
唐如珍点头道:“我回去要先试着画图案,时间可能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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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较久,不过我会尽量做好。”
有人喜欢她刻的印章,对她来说太值得高兴了,压根不会觉得两人要求高。
“咦?这不就有印章了吗?可以盖在画上。”黄锦提议道。
唐如珍看了林安澜一眼,摇头道:“这画是我们三人一同创作,只盖我一人的可不妥,不如暂且不盖,待我刻好你二人的印章,再加盖其上如何?”
黄锦也发觉自己的提议忽略了林安澜,朝她歉意一笑,林安澜微微摇头表示并不介意。
这想法和林安澜的不谋而合,她也是觉得只盖自己的不好,便没拿出带来的那枚印章。
她的印章是在店里买的素章,林易刻的印文,只有简单的安澜二字。
和唐如珍的印章一比,显得粗糙极了。
“阿珍姐姐,你方才说有两大爱好,除了印章还有什么?”林安澜问道。
唐如珍踌躇了下,说道:“我说出来你们可不能笑话我。”
二人立马点头保证。
唐如珍便说道:“除了刻章,我还喜欢下厨。”
女孩擅厨,本是美名,平民家的女儿若传出了这种贤惠名声,恐怕求亲人能将门槛踏断。
但时下风气逐渐奢靡,稍微有钱有势的人家都奴仆成群,贵族更是没谁会亲自下厨。
唐如珍家里是士族,娇养的小娘子整日待在厨房灶前,说出去降低了身份。
这个时代的风气就这样,若搁其他朝代,这便是很好的贤名了。
林安澜看看另一个小推车上摆的樱桃毕罗,问道:“这些樱桃毕罗便是姐姐亲自做的吗?”
唐如珍点点头。
林安澜:想要撮合她和自家二哥的心更重了!
刚想起林二郎,林安澜就听到小潭那边有动静,放眼望去,原来是林二郎终于钓上了一条鱼。
真不容易,过来半个多时辰了,才钓上来一条。
潭边林二郎看着钓上来的半个巴掌大的小鱼无言,深深叹了口气,将之放在鱼篓里继续抛竿。
这么小的鱼,若不是唯一的一条,他早就扔回水里了。
林安澜这边看不真切,说道:“咱们去看看我二哥钓上来的鱼吧。”
唐如珍和黄锦也坐得有些累了,慢步走过去。
林安澜将画卷起带上,走到林二郎身边展示给他看。
林二郎看过后夸她道:“澜娘的画艺更加精进了,尤其是人物技法。”
林安澜笑道:“那二哥你可夸错人了,这是阿珍姐姐画的你。”
林二郎一愣,看向唐如珍,笑道:“唐娘子画艺高深,林某佩服。”
唐如珍脸色微红,谦虚道:“林郎君谬赞。”
林安澜又提议道:“阿珍姐姐人物画得最好,但我最不会画人物。不如我将画车推过来,阿珍姐姐细致画一遍我二哥,我好学一学。”
唐如珍怔了怔,低声道:“我无有不从,单看林郎君的意思。”
一旁黄锦跃跃欲试,她也可以入画的嘛!
林安澜赶紧补充道:“被画的人物需要静坐好长时间,不能有大的动作,二哥你在钓鱼,再合适不过了。”
黄锦一听,立马缩回去,她可不想被束缚在那里小半个时辰都不能动。
林二郎闻言,轻咳一声,挺直脊背道:“澜娘可要认真学。”
这便是答应的意思。
109. 想法
林安澜将小推车搬到潭边,找了个对着林二郎右边侧脸的角度,铺纸研磨,请唐如珍动笔。
黄锦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聊,向林安澜借了些纸笔另外找地方写字去了。
林安澜静静伫立在一旁,她虽说是找借口为二人创造接触的条件,但也确实在用心学习唐如珍的绘画技巧。
林安澜沉醉其中,另外两个当事人心情就很微妙了。
林二郎从刚开始心思就已经完全不在钓鱼上了,以往还要时不时抬杆看一眼鱼饵是否还在,现在即便鱼上钩他都恍若未觉。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这个姿势是否合适,背好像挺得还不够直,这个角度侧脸是否英俊之类的。
而唐如珍呢,一开始还在心无旁骛地认真作画,待勾勒完大致线条需要描绘细节之时,画着画着脸开始变得微红。
想要将画画好,离不了细致入微的观察。原先因男女之别,她连林二郎的长相都没怎么看清楚,但现在要把人画下来,她才去注意林二郎的脸。
察觉到自己脸颊发烫,唐如珍赶紧收回目光,低头画画,没再瞧他。
刚才看得足够仔细,画面已经深深印入脑海,足以画下来了。
好不容易画完脸部,再去画其它部位就轻松些许,不过不知道是午后气温上来还是什么原因,脸上的红晕一直未曾消减,隐隐还有愈演愈烈之势。
唐如珍作画足够熟练,这种程度的影响还不能阻止她的发挥,最终呈现出的作品属于正常水准。
唐如珍低头揉了揉脸,有些疑惑。
她擅长画人物,自然也观察看过不少人,虽说画女人居多,但不管是叔父兄弟还是家里的男仆都入过她的画,哪一次也没出现什么异样的感觉。
她隐约知道是林二郎引起的,画完后便没敢再看他,对林安澜说道:“澜娘,我画完了。你有什么不解之处吗?”
林安澜确实有一些疑惑,立马询问起来,唐如珍收敛心神一一为她解答。
林二郎见终于结束,松口气的同时还有些失落。
回过神来,他终于想起自己现在还在钓鱼,忙把钓竿抬起,发现自己的手臂已经开始酸痛,而钩上早已空空如也,不见鱼饵的踪影。
不动声色地活动下双臂,扭转脖子,浑身僵硬的感觉渐消。
挂上鱼饵再度抛竿,这次没多久就上钩了一条鱼,大小是第一条的两倍。
“这里的鱼太小,今日恐吃不上烤鱼了。”林二郎微微摇头,对林安澜说道。
林安澜其实无所谓吃不吃烤鱼,反正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那我们离开这里吧,待久了还有点凉呢。”林安澜说道。
唐如珍经过一番和林安澜的绘画探讨,已经看不出什么异样,闻言便开始收拾画具。
林安澜赶忙将她画的林二郎收起来,说道:“这幅画就送给我吧,回去也好仔细揣摩。”
唐如珍点头应下。
叫上写了几幅字的黄锦,四人折返和众人会和。
远远听见一阵乐曲声,到了之后见是林五郎在吹箫,岑先生抚琴与他合奏。
四人走过来,在不远处站立等候,并没有去打扰。
待一曲毕,四人方才入座。
“五郎近日大有长进,都是岑先生的功劳,林某敬岑兄一杯。”林易端起酒杯说道。
岑先生爽朗一笑,拿起自己的酒杯一饮而尽,说道:“五郎天资聪颖,我还要感谢林兄为我送来一个好学生啊!”
两人又互敬几杯酒,方才坐下。
林安澜冲林五郎竖大拇指:“五哥,你吹得真好。”
林五郎咧嘴一笑,又将笑容收起,认真道:“我现在连皮毛都还没学全,算不得好。”
林安澜惊讶起来,她五哥什么时候这么谦虚了,往常有谁夸他一句,能将尾巴翘上天。
似是知道林安澜的想法,林五郎轻哼一声说道:“我以后是要做大乐师的人,不仅要会演奏,还要自己谱曲呢。现在只是会吹几首曲子而已,道阻且长!”
林安澜用手撑着脑袋问他:“你不是想做行走江湖的箫侠吗?现在又变成大乐师了?”
林五郎轻轻瞟她一眼,说道:“妹妹,你还是少看些话本吧。这世上压根就没有那么高深的功夫,乐曲不能控人心智,画画也不能制造幻境。”
林安澜当然知道了,明明相信有话本里功夫的是林五郎自己好吧,结果现在还鄙视上她了。
林四郎笑道:“你怎么不和澜娘说你在荣先生那里受的打击呢?”
林五郎闻言闭上了嘴巴,林安澜起了好奇心,追问道:“四哥,你和我说。”
林五郎见他真要说,立马伸手去捂他的嘴。
林四郎被他控制住,张不开嘴,两人开始打闹起来。
林二郎问林三郎道:“四郎说的是何事?”
林四郎知道的事,林三郎大概率也会知道,两人不仅一个班,住宿也是一间房,向来好得很。
林三郎想了想说道:“应是五郎见荣先生厉害,比以前的骑射先生强了许多,上课时问荣先生学习飞檐走壁踏雪无痕的功夫,荣先生说飞檐走壁经过磨炼达到,踏水无痕是不可能的。”
“然后呢?”林二郎继续问。
荣先生是新来的教功夫的先生,林易没和林二郎说过,但他能猜到对方是汉王府派来的,应是从军中出来的,在汉王府的军衔还不低。
林三郎和林四郎在丙班,林五郎在丁班,因为教骑射功夫的先生少,两个班常一起上骑射课,两人知道这事也不奇怪。
林五郎立马松开手要去阻拦林三郎,林四郎顺势辖制住他。
林三郎见状微微一笑,又继续说。
林五郎一听话本里几乎人人都会的踏雪无痕实现不了,大受打击,但是很快又去问其他的,比如他向往已久的乐声控人之类的。
荣先生性子严厉,狠狠批评了他一番,让他不要有这些不切实际的妄想,好好磨炼筋骨。
林五郎好不容易接受了乐声不能惑人的现实,觉得能飞檐走壁也不错,结果荣先生更是毫不留情地告诉他,他若是打小开始练武,或许还能达到,现在筋骨已经定型,尤其习武资质并不算好,想要达到飞檐走壁的水平是痴人说梦。
于是,林五郎受了一次次打击后,原本最喜欢上的骑射课变成了最讨厌的课程。
林五郎见自己的丢人事迹被他全说了出来,气呼呼道:“荣先生也说三哥习武资质不好。”
林三郎表示无所谓,反正他又不想成为什么武林高手,他看武侠话本也只对里面的机关术感兴趣。
林五郎气得直跺脚,也开始戳林三郎的痛处:“机关傀儡也是假的,机关术也没书里写的那么厉害。”
见林三郎沉默下来,林五郎心气才平顺了些。
林安澜突然说道:“机关术还是很有可能达到的。”
林五郎愣住,撇嘴道:“怎么可能呢?你见过吗?”
林安澜想说,她还真见过。
不管是汽车飞机还是枪械大炮,其作用和威力都要比小说里的机关术要强吧。
单拿林五郎口中的机关傀儡来说,现代的机器狗机器人之类的发展也很迅速。
“就算现在没有,以后也会有的。”林安澜肯定道。
林五郎‘切’了一声,觉得她在狡辩。
林安澜没再理他,转而看向林三郎,鼓励他道:“三哥,你相信我,那些神奇的机关,总有一天会实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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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三郎温和的目光看过来,说道:“澜娘,谢谢你。”
林安澜知道他以为自己在安慰她,也没多说,只要林三郎没有磨灭对机巧工事的热情,继续研究各种工艺器械就行。
她还指望着林三郎做出各种便利的工具设施,以后她在这个朝代的生活也会便利不少。
她的展望里,当然是想现在的科技飞速发展,一举进入工业时代。
但这只能想想,大虞朝各方面都太落后,不管是经济条件,还是人口数量方面都不行,即便有她带来的现代知识作为外挂,短时间内想要达成还是不太可能。
而且还要考虑到社会政治因素,小农经济之所以在封建社会流行几千年不变,很大的原因是对于统治者来说,这样最是安稳,最利于统治。
所以,她现在也只能想想。
几个人玩闹了一阵,大家再坐在一起玩上几局投壶飞花令之类游玩必不可少的项目,时间也就差不多了。
回去的路上,林安澜坐了一会儿车,见外面林二郎骑着青骢马走在前头,便也要下车骑马。
骑上夜骊,林安澜小跑几步追上林二郎,并排走着,把车队甩在后面。
林安澜对他说道:“二哥,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林二郎朝她这边看过来,做倾听状。
林安澜狡黠一笑,说道:“上元节在梓州,詹伯母和娘说刺史夫人看上了你,想要招你为婿。”
林二郎一愣,紧接着拧紧了眉头。
还有这种事?
“詹伯母和娘是怎么说的?原话为何?”林二郎追问道。
林安澜便一五一十说了。
说完后,她笑道:“你觉得怎么样?那可是刺史家的千金,二哥你要是做了刺史家的女婿,前程就不必担心了。”
“休要胡说。”林二郎脸色微沉。
林安澜不以为意,转而说道:“二哥你不愿意啊?那也不用忧心,现在距离上元节都四个月了,梓州都没什么消息,也可能是刺史夫人随口一说。”
林二郎面色和缓了些,他刚才也想到了这些。
“既然知道,还说与我作甚?”林二郎眉头微皱,似是有些心烦意乱。
林安澜说道:“二哥,你知道吗?娘这段时间可发愁了,就因为没找到合心意的儿媳妇。我觉得咱们要孝顺娘,不能让她整日愁眉不展的,你觉得呢?”
林二郎只是听娘偶尔说起过他到年龄,但他当时没怎么往心里去,娘的语气也似乎是随口一提,故而也没怎么在意。
“是吗?”林二郎若有所思。
林安澜握紧缰绳,突然冲他狡黠一笑:“所以我帮娘看好了一个。”
“什么?”林二郎没想到她这么说,下意识问出口。
“二哥看唐家的阿珍姐姐如何?”林安澜说完,不等他回答,空甩了下马鞭,一下子往前跑了好一段路。
林二郎怔住,还未来得及思考,见她突然窜出去,吓了一跳,正要快马去追,却见她速度又放缓,还回头朝他笑,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林二郎反应过来,暗骂一声古灵精怪。
林安澜今日的骑术大有长进,夜骊与她也越来越默契,旁边还有行云紧跟着,安全有保障,她也是有把握才这么做的。
林二郎看着她的背影,也只能无奈摇头。
想来是澜娘看出了什么,才故意说出来揶揄他的。
其实他也才见过唐如珍几面而已,只是略微有些想法,却还没有确定自己的心意。
不过此时被戳破,他倒是坚定起来。
林二郎垂下眼眸,就是不知道那位姑娘是如何想的。
不管如何,还是要和父母说一声,征得他们同意,好向唐家提一提。
110. 唐家
后面马车上的周佩宁也在和吴月皎说唐如珍的事。
“这唐家姑娘着实是个娴静温婉,进退有度的孩子。”
吴月皎看向她,心中一动,问道:“你可是看上她了?”
周佩宁拿了个软枕垫在身后,倚在车壁上,笑道:“我现在是看见适龄的女孩子都有想法,用话本子上的话来说是走火入魔了。唐家固然好,孩子也不错,但也要看人家的态度。”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林二郎的婚事,恨不得把遇见的小娘子都打听一番情况。
“大嫂对唐家了解多少,他家大姑娘怎么养在叔婶跟前?”周佩宁问道。
吴月皎便把她知道的说了。
唐如珍的父亲是唐先生的大哥,娶了原配夫人后生下唐如珍。待到唐如珍两岁时,原配夫人突然得了一场急病去世。
唐家兄弟的母亲唐老夫人便把唐如珍放在自己房里教养,两年后唐如珍父亲再娶,唐老夫人舍不得孙女,便以养病需要孩子在跟前承欢为由,留下了唐如珍。
之后唐如珍父亲入仕,天南海北地做官,唐老夫人便带刚成亲不久的小儿子也就是唐先生夫妻以及唐如珍回老家颐养天年。
唐先生喜读诗书却不慕名利,又因家中有大哥做官支应门楣,便未曾考官,又因唐老夫人年事已高,便一直侍奉左右。
唐先生夫妻对唐如珍这个侄女很是亲近,几乎是当做亲生女儿看待。后来唐老夫人去世,唐如珍父亲守孝过后起复入京,唐先生也没让他把唐如珍带走。
唐如珍的父亲娶了继室没多久就有了孩子,儿女双全,对唐如珍感情淡漠,觉得女儿在弟弟弟媳身边也是个不错的去处,便同意了。
直到现在,唐如珍都没见过亲生父亲几面,那边逢年过节送来的礼中倒是有一些是指定给她的,但一看就是面子事,并没多少真正贴心得用的东西。
吴月皎在书院住着,唐夫人才来俩月,几个女眷虽时常聚在一起,但二人都不是多话的性子,是以现在交情还不深。
她所知道的一部分是唐夫人和她们说的,当然并没说唐如珍父亲和继母的不是,只是提起他们语气平平,吴月皎便自己猜测是二人对唐如珍并不好。
不然唐老夫人拖着病弱的身躯,为何还要费心养育一个尚不知事的孩子呢?恐怕是觉得唐如珍跟着亲生父亲和继母,得不到善待吧。
“除了这些,我就还知道阿珍的父亲现任太常寺丞,其余就不太清楚了。”吴月皎最后说道。
周佩宁将她所说的信息记下,眉峰微微拢起,说道:“太常寺丞虽非多么重要的职位,但也是从五品的官职,若搁以前自是门当户对,现在不知道唐家是否能看得上咱家。”
说起这个她就想叹气,甚至有些埋怨林易太早归隐,好歹等到孩子们前程婚事都有了着落再说啊。
“这…我也不知道阿珍的婚事到底是唐先生夫妻说的算还是要她父亲做主。”吴月皎迟疑道。
周佩宁叹口气道:“就算唐先生和唐夫人看好了,于情于理也要唐寺丞点头才行。”
吴月皎又想起一事,说道:“我听唐夫人所言,唐先生和唐寺丞的关系还是不错的,兄友弟恭,非常和睦。唐先生的决定在他那里应是有些分量的。”
周佩宁收下她的安慰,笑了笑,说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些早,唐先生和唐夫人视阿珍如亲女,唐寺丞那里尚且不说,他们二人这关势必要过。再者,还要看两个孩子的意愿。”
吴月皎点头道:“是这个理。”
怀揣着一肚子心事回了家,周佩宁又张罗着安排晚饭。
白天吃饭时间不固定,大多数人都还是饱的,便让厨房做了些简单清淡易消化的食物。
晚上吃过了饭,几个孩子照例来请安,说了会儿话便要回房休息。
林二郎却没走,林易见状问道:“二郎还有何事?”
林二郎面色薄红,轻咳一声问道:“爹娘近来可是在操心儿子的婚事?”
林易和周佩宁对视一眼,又一齐去看林二郎。
“二郎,你可是有心上人了?哪家的姑娘?”周佩宁有些激动,赶紧问道。
“儿子觉得唐家的姑娘很好。”林二郎声音低沉,好歹是说了出来,心情轻松许多。
周佩宁一拍手,说道:“可真是巧了,我才和你大伯母说了她。”
但还是那些顾虑,周佩宁又问道:“是你自己的想法,还是唐姑娘也…”
“是我自己的心思,不敢唐突了她,故而请爹娘做主。”林二郎说道。
大虞风气虽开放,但私相授受到底不是美名,林二郎觉得对方是个腼腆的姑娘,自己若不通过父母长辈而是私下表明心意,二人之间就再无可能。
周佩宁便把下午和吴月皎所说的那些话又向他说了一遍,看他面上似有失落之意,安慰道:“不管结果如何,我们都要和唐夫人提上一提,说不定都是我们自己在这瞎担忧。”
林易也笑道:“依我看没那么难,唐先生对这个侄女极好,只要咱们是诚心求娶,二郎又能入他的法眼,结果自是皆大欢喜。至于唐寺丞…”
此人他在官衙偶然间见过几面,但向来没有交集,前世对这人也没有什么了解。
想来不是在严氏之乱中出了什么意外就是后来泯然众人矣,反正肯定没有做到重臣之位,否则他肯定有印象。
“总之还是要先向唐先生和唐夫人提亲再说。”林易说道。
“我明日找大嫂说这事儿,托她探探唐家的口风。”周佩宁做下决定。
二人都没有异议,此事就这么定下。
五月初七下午,林智夫妻带着几个孩子又踏上了去书院的路,送别的场景和往日没有什么不同,大家都已经习惯,唯有周佩宁的心情很不一样,带着许多期盼。
吴月皎知道周佩宁的心情,到了书院收拾停当,便先去唐家的小院。
唐夫人喜欢书画,吴月皎投其所好翻出一幅名家画作找其赏玩,果然受到了欢迎。
看过画,二人坐下吃茶,吴月皎便婉转提起了此事。
唐夫人微微一怔,面前浮起林二郎的身影,的确是个俊才,长相学问都是上佳,常听自己夫君夸赞。
说起来她也正想着唐如珍到了年纪,准备为其相看呢,还给几个亲朋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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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书信,委婉放出口风,等着有意的人家来提。
“你家二郎是个好的,我倒是想就此应下,但这事还需要我家老爷应允。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家老爷对阿珍比对我们的两个儿子都上心,前儿还和我说,有人家来递话,必要他点头不可,他若不同意,谁来也无用。他如此态度,我怎敢擅自做主?”唐夫人状似无奈道。
吴月皎笑道:“自然是要唐先生点头的,我今儿来,也是说与夫人知道,我家弟妹着实喜欢阿珍,前日头一次见面,回去的路上就与我说了,若能得阿珍为媳,真是三生有幸。不过这事也看缘分,我虽希望您能立即点头,但若真有所顾虑或哪里不满意,直言便是。做不成亲家虽遗憾,我林家也不会有怨言。”
吴月皎只说是周佩宁看上了唐如珍,没提林二郎的心意,恐说出来惹唐夫人不喜,觉得他孟浪。
唐夫人微笑道:“夫人说的是,儿女结亲是两相和的好事,自古都追求皆大欢喜。待晚间我与我家老爷说上一说,成与不成的早说与夫人知道。”
“那我可就盼着夫人传来的好消息了。”吴月皎脸上都是喜意,仿佛这门婚事已经敲定。
说完脸上呈现一抹迟疑之色,唐夫人见状问道:“可还有什么疑虑之处。刚夫人还说我有话直言,我也是一样,还请夫人直说。”
吴月皎便道:“也没别的,只是唐寺丞那边,是否需要送信过去?”
提起不喜欢的人,唐夫人笑意微减,说道:“自是该捎个信儿告知一二,不过夫人不必担心,阿珍的婚事,还是我和老爷说的算。”
她所说的告知一二,是字面意思上的,只需要通知即可。外人不知,其实当初唐先生是想直接将唐如珍过继到自己名下的,但是唐寺丞觉得这么做面上不好看,便说反正唐如珍日后也要出嫁成为别家的人,他们尚未分家,嫁妆也都是公中出钱,又不存在谁出钱置办嫁妆的问题,名义上是谁的女儿并不重要,是以不同意过继。
唐先生气得不行,但还是退了一步,不再说过继的事,但日后唐如珍的婚事要他做主,唐寺丞不得干涉,他只会告诉唐寺丞一声。
对此唐寺丞并不在意,他有继室生的嫡女,还有几个庶女,若要联姻,也不会将主意打到这个几乎没什么感情的女儿身上。
是以族谱上唐如珍还是唐寺丞的女儿,只是唐氏族中和亲近一些的人家都知道这和过继没什么两样。
只是他们面子情做的好,只说是唐先生夫妻没有女儿,和唐如珍感情又深,让唐如珍承欢叔婶膝下。
虽说唐夫人和唐寺丞夫妻没什么矛盾,也没发生过什么冲突,但是单看对唐如珍的态度,就足够唐夫人对他们产生很大的意见了。
按理说,‘阿珍还有亲生父亲,需得征求他的意见’是一个很好的推拒拖延的借口,可唐夫人对二人的讨厌程度到了不愿意拿他们来做理由的程度。
唐夫人说的含糊,但吴月皎猜测其中应有内情,但既然她说二人能够做主,应当不会有假。
如此,吴月皎就放心了,只要唐寺丞没什么话语权,依照林二郎的样貌品德,唐家同意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