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春雾[京圈]》
3. 黑天鹅
靳行简到头等舱时,沈怀京已经坐了一会儿,他搭着腿,时尚杂志敞开在某当红女星那页。
听到动静,沈怀京扭头看他神情,少顷后奚落一句:“空手而归?”
靳行简不置可否地落座,叫来一旁的空乘,“45A的小姐身体不适,麻烦先送去一张毛毯,飞机平稳后再送去一杯温水,谢谢。”
沈怀京看过来的眼神更不清白,调侃的语气也更甚:“明知昨晚不可能飞还坚持在机场候着,登机要陪着,这会儿又嘱咐人特殊关照。怎么,我们靳少爷多年铁树终于开花了?”
修长干净的手指捏下鼻梁,靳行简闭目养神,薄唇轻启:“不像你,快三十岁的人了做起慈善,追人不露面,只送些钻石珠宝过去。”
“嘿,”沈怀京指骨叩着杂志,同他认真计较,“这你就不懂了。”
见靳行简不大赞同的样子,沈怀京勾笑,心想和这个没谈过恋爱的光棍儿争论什么,便没再继续说,转而问道:“真的没拿回来啊?”
轻薄眼皮下的眼珠一滚,靳行简依旧没回,脑海里自动回放起刚刚的画面。
仰脸看他的女孩子明显狠哭过一场,眼皮鼻头都是红的,原本清泠的眼眸也没了神采,可怜兮兮的不像她。
当时那种状况,他再铁石心肠,也开不了口索要杂物。
“你别好心做坏事。”
沈怀京好笑地提醒一句,美滋滋看起杂志上的女星专访。
*
姜茉做了一个短暂而模糊的梦。
梦里她回到小时候。
绿意满窗的南城,榕荫遮半天的古树,小院里成片的洁白饱满的茉莉花。
短手短脚的她凑过去,芬芳扑了满怀,咯咯笑声引得妈妈放下手里工具,从屋里出来看她。
妈妈像是从太阳公公那来的,身上浮着一层浅淡的光,金黄色的,面容模糊。这让姜茉焦躁不安起来,毯子下的手紧握。
还好,妈妈会蹲下身和她说话,声线温柔,轻手捻去她鼻头上的花粉。
可福利院的阿姨不会。
她要努力仰起头,要乖巧,要听话,要会憋住眼泪,要会撒娇,要会表现,才能拿到过年时妈妈曾经给自己买过的水果糖。
也要强硬,要会挥拳头,才能保证在大人看管不到的角落,自己不被欺负。
她以为她的日子会这样灰溜溜地过去时,靳星允来了,她说她是妈妈最好的朋友,她会接走她,代替妈妈照顾好她。
最终,来接她的人叫姜商元,他说他是她的爸爸。
他和妈妈留下照片中的男人长相一样,他给她看他和妈妈的婚纱照,买下她和妈妈租住过的小院,把她带回北城读书。
北城的房子比小院大上许多,里面住着小她两岁的妹妹、大她五岁的表哥,和表面不动声色实际不欢迎她的后妈。
日子如潺潺流水缓缓向前,她成了爸爸最疼的小孩,因为这份疼爱,大房子成为她魂牵梦萦的家。
可是这一切能轻易被气流颠簸出裂痕,如水纹般漾开。
睁开眼时,才发现是一场梦。
南城昨夜下过一场雨,飞机降落时,雾气刚散。
蹚过坠满雨珠的盈盈绿草,姜茉半跪在石台上,将墓碑一点一点擦拭干净。
沈云笙被定格住的脸年轻漂亮,长发散在身后,笑容温婉而文气,像一朵恬淡不问世事的茉莉花。
在姜茉遥远泛黄的记忆里,她一直是快乐的,即使她们那时缺衣短食。
沈云笙把一碗熬得又甜又糯的粥端给她,手托下巴,弯着眼睛看她一口口慢慢吞咽,在她挖过来一勺时摇头笑说,“妈妈是吃茉莉花的仙女,不用吃粥喔。”
可是后来她看到她在厨房,小心翼翼用汤匙刮下锅底粘着的米粒,在发现她后低下头笑,告诉她:“仙女也有馋嘴的时候,要为妈妈保密喔,不然天上的神仙知道了,要叫妈妈回去的。”
她捂住嘴巴点头。
可后来,妈妈还是回去了。
脸颊贴上冰凉的墓碑,寒意寸寸逼进心脏。
姜茉颤着嗓音叫了一声“妈妈”,眼泪倏地淌下。
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早已长眠在这里。
早在四岁时,她已经是孤身一人。
天边滚过团团黑云时,姜茉离开墓园,返回曾经居住生活过的小院。
这里是一处被遗忘在旧时光中的城市角落,在过往岁月中静静书写着老城区的安静与破落。
枝桠与横七竖八的电线交缠错落,盘亘在头顶,一声犬吠惊得鸟雀争先恐后扑簌飞起,震下枝上残留的雨珠,正滴在站树下闲聊的老人身上,惹来几句骂。
穿过坑洼不平的老旧街道,姜茉停在一处院落外,推了把被锁住的院门,吱呀一声。
她昨天拿到报告后直接去了机场,过来得急,小院钥匙放在行李箱里没带过来。
正要去隔壁阿婆家拿备用,“噔”一声,不远处的灯箱倏地亮起。
老旧的糖水铺招牌上蒙了一层又一层经年陈灰,让瓦数不高的灯光更加黯淡。
阿婆身披冬衣出来,问了一声“谁呀”,眯起眼睛朝这边细看。
下一秒,脸上的褶皱笑深了一层,声线苍老而和煦:“茉茉回来啦?”
姜茉努力弯起唇,阿婆看她动作猜:“没带钥匙是不是?等阿婆去拿。”
阿婆动作迅速,不多时拿一串钥匙过来,递给她时摸到她手,凉得哎呦一声,念叨她穿得太少,拿回钥匙替她开门,嘴上问道:“今年怎么晚了几天?”
又问:“你哥没送你来?”
往年寒假后她便会过来小住,去看望妈妈,年前将房子打扫干净贴上春联,临近春节时再飞回北城。
今年爸爸生病入院,之后其他事情接踵而至……
至于表哥祁靳……
吱呀一声,院门开了,姜茉眼眶涩烫,随着阿婆一起进去,咬字艰难地回:“被事情绊住手脚。我哥,在国外陪妹妹读书。”
阿婆没再多问,打开房门,进去开灯。
太久没住人,屋内寒气从脚底直逼上来,凉得人直打冷颤,阿婆让她先烧开水洗漱,不多时,热了简单吃食过来,又端来一碗糖水。
一天没进食,姜茉仍没有胃口,只喝了半碗糖水暖身子。
之后翻出数据线给早已关机的手机充电,拐进淋浴间。
热水兜头淋下,混沌了一天的头脑渐渐清明。
姜茉思索起以后。
祁静云在得知她和姜家没有血缘关系且不由她摆布后迅速切割,将她赶出姜家。
爸爸姜商元那边就算日后联络上,她也不能再回去。
如果不读研,她还有一年半毕业,养活自己不成问题。
这一年半的花费,对她来说也不是难题。
至于姜家这些年对她的养育之恩,慢慢报答就行。
对她来说最难的,是与日积月累下的亲情割舍。
她进入福利院的第一天,院长就告诉她,以后,你身边的朋友就是你最亲的人。
姜茉已经记不清朋友样貌,只记得她们像淋雨的两只小雀,抖落轻薄绒毛上的雨珠,在寒冷冬夜挤在漏风的笼子里靠紧对方取暖。
可是不过一年,她的朋友被人领养离开福利院。
她又成了孤零零的一个。
她总是在以为自己拥有时,被上帝告知,孩子,那不属于你。
姜茉将水阀拧到最大,仰头闭上眼。
水瀑从额头闷灌浇下,封住鼻息,窒息感从口鼻向四肢大脑蔓延,身体像沉入海底深处,视野慢慢变暗,直至眼前呈现一片无杂质的黑,脑内嗡鸣声将刚刚不堪一击的脆弱思绪彻底压盖住,姜茉才将水阀关上,佝下轻薄的背脊,大口喘/息。
从柜子里找出一身干净衣服换上,姜茉从最底层搬出整理箱,拿出里面陈旧的工具袋。
小心翼翼打开,取出妈妈在世时使用过的文物修复工具,一一摩挲后放回,装入空置的行李箱。
祁静云不喜欢她,更不会允许属于妈妈的物件进入姜家,之前只能放在南城。
如今没了限制,姜茉收敛东西的手指微顿,这些东西可以陪在她身边了。
手机犹如沉闷的背景音,振动了一轮又一轮。
姜茉心无旁骛地归纳好箱里物品,视线转到床头柜上的照片时停滞住。
那是她保存下来的为数不多的照片之一。
她顶着日头光脚踩在院里花圃边,小小一团,对着镜头笑,手上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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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沾着泥巴,身后大团大团白色茉莉花开得正盛。
拍完这张照片,沈云笙叫她过去,戳她肥嘟嘟的小脸。
照片冲洗出来后,沈云笙在背面认真写下那一年的年份,和她的名字,姜茉。
指尖眷恋地抚摸过去,经过姓氏上时僵停住。
那一年她三岁。
姓,姜。
姜茉猛地抬起头。
如果她不是姜商元的孩子,妈妈为什么要为她冠以姜姓?
姜茉放下照片,去拿手机。
她送去亲子鉴定的样本里,姜商元的那一部分,是那名医生帮忙取来的。
会不会是,样本出了差错?
心脏悬到半空,在胸腔里激跳。
熄灭的火堆冒出一点星火。
未接来电和未读消息堆了满屏,姜茉无心去管,挂断付馨瑶正拨过来的通话,给医生拨过去一条语音,被付馨瑶再度拨过来的通话冲断。
她拧起眉,挂断电话,将付馨瑶拉进黑名单,再次去拨语音。
医生没接,她发消息过去。
等待回复的时间里,一条陌生号码通话进来。
她挂断,医生的回复跳进对话框:【样本没有差错,是姜先生询问缘由后当场取给我】
是姜先生询问缘由后当场取给我。
姜茉如坠冰窟,心脏寸寸浸凉,骤压得流到此处的血液快要停滞。
那一点零星的火星被冰原覆盖。
爸爸醒着,并默许了这件事。
梳理好的情绪再度被撞击得七零八落,毫无头绪地撞击她,自行寻找着宣泄口。
手机再度响起,姜茉接通,付馨瑶恼怒的声音瞬间刺破听筒:“姜茉,你是不是心虚不敢接电话?”
姜茉冷声:“心虚什么?”
“你故意喝了酒去勾引行简哥,你打的什么主意?!”
“我能打什么主意?”
“少装了,”付馨瑶报上地址,“你现在过来,在行简哥面前说清楚!”
付馨瑶给的地址是一家酒吧,姜茉过去时,里面已经清场。
付馨瑶和一个女孩坐在一侧,女孩半低着头哭哭啼啼,付馨瑶满脸烦躁在强忍。
靳行简一身深灰定制西装,上衣扣子解开,搭腿坐在对面沙发,手机里正播放完一则视频。
见她过来,付馨瑶怒目而视,她身边的女孩止住哭腔,抬臂大声指责:“姜茉,你还是不是人?看到自己酒里被下料还要去喝,再故意去勾引好朋友男人!”
话说到一半,付馨瑶狠拽她一把,最后几个字被颤着嗓音挤出。
靳行简为这措辞掀起眼皮。
男人眼底如寒冰冬雪,付馨瑶头皮发紧,脸色寸寸发白,咽了咽喉咙看向姜茉,声音比电话里时平稳很多,带上隐隐哭腔,“茉茉,你这样做是不是嫉妒我……”
姜茉没心情看她演戏,朝靳行简伸出手。
靳行简回眼看她,滚动的喉结处暧昧的浅色齿痕还没完全消退。
姜茉今天一身黑。
伞/兵复古工装裤修饰出一双细而长的腿,短款运动吊带外罩一件亮色短款皮衣,露出的一截细腰皮肤在酒吧黯淡的光晕中依旧白得晃眼。
她将头发高束在脑后,脖颈修长,垂着浓黑的眼睫看他。
像一只冷冽肃杀的黑天鹅。
付馨瑶视线划过靳行简喉结,又死死盯住姜茉侧颈上毫不遮掩的吻痕,妒火烧得五脏六腑生疼,指尖深深嵌进掌心软肉,咬碎牙齿忘记言语。
靳行简将手机搁到姜茉素白冰凉的掌心,贴心地替她点击播放。
灯光绚烂的派对上,音乐声劲爆喧闹。
幸灾乐祸的几声笑被稳稳收入听筒,镜头对准的酒杯中坠入一粒白色药片,冒着小泡迅速溶解。
年轻男女扭动腰肢,尽情谈笑。
远处没人注意的角落,她正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这边。
视频播放完,姜茉闲扯下唇角,抬眼去看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她的付馨瑶,“现在是什么意思,你们确定酒里有料?还是你们承认给我下料,再怪我喝了?”
又转向一旁姿态闲适的靳行简。
“你呢,你在这是什么意思,看女人为你打架?”
4.窗外
付馨瑶没想到姜茉一来就把矛头指向在场所有人,把靳行简推离自己阵营。
她心里暗嘲姜茉不懂人情世故,不等靳行简作答,率先起身发难:“姜茉,你少在这里耍心机玩心眼!不管酒里是不是料,你是不是看到了?!你是不是故意去喝了?!你是不是去勾引行简哥了?!”
相比语气急促的付馨瑶,姜茉气定神闲许多,她视线挪回去,反问:“是不是料你不清楚吗?”
“你!”付馨瑶气竭,视线溜向靳行简,触碰到男人凉薄的眼神后一颤,心知失算,想快些扳回局面,“你少污蔑我!”
姜茉扯下唇角,反唇相讥:“你会好心丢片vc进去给我喝?”
靳行简饶有兴趣地歪头,唇边溢出一声笑,眼底却没有什么温度。
付馨瑶脸上血色褪尽。
她在靳行简面前一直注意形象,姜茉也一向好拿捏,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翻车,姜茉自己破罐破摔,还要拖她下水,她咬牙硬撑:“昨晚我不在,这件事我不知情!”
说完一扯身边呆坐在沙发上的女孩,“视频是她拍的。”
林琳仓惶抬头,一双眼睛红肿。
她昨晚听从付馨瑶吩咐与姜茉同桌,趁姜茉不在丢了致幻剂进去,拍视频发给付馨瑶邀功。
之后不知怎么浑浑噩噩起来,再清醒时满身青紫,人在成元东床上。
她吓得穿上衣服逃走,好姐妹出主意说成元东一向大方,让她借机捞点,她给成元东打电话,成元东勃然大怒,扬言要搞垮她家,吓得她忙向付馨瑶求助。
付馨瑶不知从哪里知道姜茉从靳行简酒店出来,正火冒三丈,又在视频中看到姜茉将下料全程看了彻底,瞬时决定带她来南城,要为她出气。
没想到姜茉一句话,靳行简一个眼神,她就被推出来当靶子。
此刻姜茉背对着光居高临下看她,眉眼冷峻的肃杀感,与之前印象里的清婉柔弱全然不同。
林琳不由得一抖,“是,是……”
侧眼瞟见付馨瑶目露威胁,林琳手尖攥紧衣角不再敢说,咬牙想承认下来,却被姜茉截住。
“是付馨瑶让你做的吧?”
林琳闭紧嘴巴蜷缩起身形,付馨瑶火起:“姜茉你血口喷人!”
姜茉清泠的眼珠一眨不眨盯着她看,看得她汗毛竖起时才轻飘飘一笑,低下头摆弄了一会儿手机,放桌上,用清淡嗓音说:“说起耍心机玩心眼儿,或者说背刺,还是你更胜一筹。”
付馨瑶直觉姜茉要对自己不利,伸手去拿手机时,被靳行简一句话钉在原地。
“听听。”
靳行简闲适靠进沙发,叠腿随意坐着,自带上位者的压迫感,说完话去看姜茉。
姜茉却没看他。
她俯身,腰间肌肤露出更大一截,后腰处暗红色指痕若隐若现。
靳行简挪开目光,移到姜茉脸上。
她今天没有化妆,脸蛋素净,更显唇瓣樱红。
姜茉指尖轻揿手机屏幕,一份录音文件开始播放。
“瑶瑶,你怎么知道把成元东介绍给祁静云,他就会咬上姜茉?”
原本降低存在感的林琳一愣,猛地看向付馨瑶。
这是她的声音。
付馨瑶显然也记得那天的对话,脸色煞白,不再顾忌靳行简在场,起身去抢手机。
姜茉一直防着她,先一步拿走手机,付馨瑶气极,人扑过去时,手臂跟着挥出。
靳行简起身,再阻拦已经来不及。
他刚想伸手去拉姜茉,将她护到身后,姜茉已经向后退开一步,手臂以更快速度挥出。
付馨瑶那一巴掌挥空,人撞上来,“啪”的一声脆响,被姜茉扇了个结实,脸歪向右侧,左侧脸颊上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她愣怔一秒,屈辱交加,气急败坏地再次抬起手臂,“啪”的一声,右侧脸颊也挨了结实的一记。
姜茉预判了付馨瑶所有行为,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巴掌扇得干净利落,付馨瑶像是自己送上去被打。
靳行简很轻地抬了一下唇角,手揣进口袋。
同时,录音里的付馨瑶轻哧一声,“成元东就爱这种柔弱小白花,而且啊,”不知在做什么,她轻吹一口气,“成元东在这方面难得有毅力,不吃到嘴里不会轻易罢休。”
空气静窒下来,姜茉开口,声音冷得想坠在湖面的冰凌,“付馨瑶,需要我送去做声纹鉴定吗?”
付馨瑶捂住左侧脸颊跌回沙发,泪眼婆娑地指控,搬出靳行简,“姜茉,就算我算计了你,你也算计我了,你还去算计行简哥!”
经过这通折腾,本就不多的手机电量再度耗尽,姜茉将其收起,讥诮地翘起唇角,一副恶女相:“我算计他,关你什么事?”
说完又转向整晚在看戏的靳行简,弯唇问他:“精彩吗?”
靳行简正悠悠看向她。
他生了一双漂亮眼睛,眼型偏长,细而不小,略微上翘的眼尾不笑时有几分冷淡凌厉,此刻似噙着笑,黑沉撩拨。
像极了那一晚。
姜茉垂着的指尖很轻地动了一下。
靳行简勾唇,没答。
姜茉收回目光,不想再在这里浪费时间,转身向外走,结束这场闹剧。
身后付馨瑶仍在呜呜哭啼,即将踏出酒吧时,姜茉听到靳行简声音。
“你是想帮我,让她对我负责吗?”
语气中竟有点向姜茉委曲求全的意思。
付馨瑶算盘落空,被噎在当场,没再言语。
姜茉眉头极轻地一蹙,甩甩发胀的手掌,踏出酒吧。
女孩儿孑然一身,背影飒飒,毫无留恋地离开,马尾被风扬起,如将飞的鸟雀张开翅膀。
一直到她背影被夜色吞没,靳行简才收回目光。
*
姜茉回到小院,开机的下一秒,程虞的视频通话轰炸过来。
平日风风火火的女孩子声音漫上明显哭腔:“姜茉,你再不接电话,我真的要报警了!”
贫瘠的泪腺有再度漫涌趋势,姜茉压住眼角,和程虞说起这两天的事,听她在对面呜呜大哭,一边心疼她,一边骂她太冒险不和自己商量。
一直说到今晚和付馨瑶彻底撕破脸,程虞才破涕为笑,仿佛那两巴掌是她亲手扇的,不过多时,又担心起来。
“付馨瑶这次在你这里吃了这么大的亏,她小心眼儿又记仇,一定会报复你。还有成元东,还会不会再来烦你?茉宝,听你描述,我觉得靳行简今晚是站你这边的,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你要不要考虑……”
“不要,”姜茉截断她的发散思维,她不知道程虞怎么会解读出靳行简站她这边的意思,她现在对那个圈子有本能排斥,“不管他对我有没有意思,我对他都没想法,也不想再牵扯。”
程虞没敢说,大约姜茉自己都没意识到,靳行简对她的特别。
据她所知,靳行简脾气并不好,敢直接当面嘲讽他看戏还没事的,姜茉是第一个。
察觉到姜茉的抵触情绪,程虞叹一口气,顺着她的心意说:“不和他牵扯也好,不然不小心得罪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想起从苏迈那听到的话,“你知道他和他舅舅不和吧?去年他回国,不到一年时间,已经能在集团里和他舅舅分庭抗礼,还有压他舅舅一头的架势。他这个人特别薄情,他舅舅住院,别人送花篮果篮,他送花圈!亲舅舅哎,这是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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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仇啊!”
姜茉原本心不在焉,听到这里动了下嘴唇。
可最终什么也没说。
程虞为了逗她开心,说起苏迈最近的糗事,姜茉弯起唇角笑,将靳行简的大衣抱出来。
她现在其实几乎精疲力竭,可需要找事情让自己忙碌起来,只有这样,思绪才不会不受控制地乱飘。
今天在墓地时大衣衣角沾上泥水,她搜索清洁方法,清理好后将大衣挂起,准备等回到北城再送去清洗,之后还给靳行简,为整件事画上句点。
挂好大衣,视线划过大衣口袋时,脑子里蓦地想起里面的白色药片。
那段手机视频里,被丢入酒杯的药片也是白色。
姜茉伸手掏出药片。
药片被包裹在铝箔里,两片一排,形状颜色都和今天视频里的一样,其中一片已经被抠掉。
姜茉翻过面,铝箔板上没有任何药品的相关说明。
视频那边的程虞注意到她凝重的脸色,叫她名字,“茉宝,怎么了?”
姜茉犹豫片刻,将情况说了。
视频两端同时沉默。
少顷,程虞咽了咽口水,说出姜茉心底一闪而过的想法,“该不会是靳行简吧?”
“他没必要啊,难不成有这种癖好……”越说越没底气,程虞顿住。
“你先别乱想别冲动啊,你把药片拍照片发我,我找人问问。”
这个夜晚注定难眠。
太多理不清的头绪在姜茉脑海里横冲直撞着撕扯。
付馨瑶为什么突然这样对她?
爸爸在知情情况下给她亲子鉴定样本,是疑虑,还是已经说明他的态度?
靳行简,只是看客吗?
半夜时,窗外下起雨。
在嘈杂雨声中,姜茉掖紧被子,将自己缩成一团,进入浅眠。
天蒙蒙亮时,雨声停了,鸟雀轻灵的叫声隔着窗子传进来,姜茉转醒。
大概还没有结果,程虞没有发来新消息。
她一时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拥着被子发了会儿呆,才起身下床。
屋子里比昨晚回来时温度稍高,感冒却似乎又加重了些,姜茉拉开抽屉,翻找备在这里的感冒药,看日期均已过期,便没再吃,关掉台灯,挪到窗边拉开窗帘。
窗棂玻璃上一片洁净的白,浓雾将她和整个世界分隔开来。
手肘撑着窗缘,姜茉目光放空,指腹抵在冰凉的玻璃上,绘出花朵轮廓,之后一点点涂抹,雾气汇成水珠向下滚落,蜿蜒出曲折水痕。
指尖挪过去,三笔两笔后,水痕化为茎。
栩栩如生的茉莉花枝出现在被浓雾浸染过的玻璃上。
姿态清丽,似有芬芳。
整块玻璃,唯有这里是透明的,也就成了这间房子唯一的“窗”。
姜茉矮下身,透过“窗”向外望。
晨雾初散,旭日东升。
天边一片宁静的浅蓝。
院外不知道何时停了一辆车。
靳行简身姿颀长,倚门靠在那里,长指间挟着的烟灰积了一截,烟头只剩微弱火星,一双眼睛看向这边,不知看了多久。
少顷,姜茉抱上他大衣出门。
他或许在这里站了很久,还没靠近,姜茉已经闻到阵阵烟草味。
眉头微不可查地轻蹙,推开吱呀作响的院门,姜茉隔着一臂距离站定,将大衣递出。
靳行简侧身,长臂探进半降的车窗,将烟头捻灭在车内烟灰缸,再回过头,视线落在衣服上,定了片刻接过。
却没有离开。
他抬起头,黑沉眼眸将她身影纳入,倏然开口。
“姜茉,要不要和我结婚?”
5.窗里
姜茉出来前脑子里窜出过许多念头。
靳行简是来找她算账——前两次见面时她实在算不上客气,或许已经冒犯到他;
或许是来拿回衣服——他之前认真提过。
甚至已经具体想到,他来拿衣服是因为口袋里的那片药。
却怎么也没想到,靳行简会问她要不要结婚。
这提议太过荒唐,短暂愣怔一瞬,姜茉不假思索拒绝:“不要。”
靳行简似乎预料到她的答案,并没有表现出意外。
他将大衣折了一折随手放在车窗上,唇角衔笑看她。
烦字直顶眉心,姜茉皱起眉,因为那片药,她对他的印象直线下降,反问时语气里不自觉带上防备:“为什么要找我结婚?”
靳行简自然察觉到了,低眉看向她。
大概是感冒了,姜茉鼻音明显,鼻头是被揉过的粉红色,身上披了一件厚绒外套,宽大帽檐占据半个后背,大半长发散落在里面。
昨夜那种肃杀感已经褪去,现在看上去就像一只毛绒绒的无公害小狗。
二十岁的小姑娘,眼瞳大而圆润,身上带着一股青春的学生气,原本涉世未深的澄澈眼底此刻写满情绪。
她之前被保护得很好。
她现在需要极速成长。
靳行简没答姜茉的问题,而是说:“姜茉,现在只有我能帮你。”
姜茉微微敛眉,眼神淡淡疑问。
靳行简换了姿势,环臂倚在车门上。
他还穿着昨晚的深灰色西装,外罩一件同色系大衣,游刃有余的松弛,一副打算和她长谈的架势。
“成元东和付馨瑶都不是善罢甘休的人。”
这和昨晚程虞担忧的问题一样。
附近老人居多,起早后拎上一份热气腾腾的早餐慢悠悠经过,眼神在两人及靳行简身后的天使翅膀车牌上流连不止。
这边多是旧邻,姜茉并不喜欢这种好奇地窥探,但并不好说什么,只好微偏过脸,手揣进毛绒外套口袋取暖,眼睫跟着垂下去,无声催促靳行简快些结束这个她并不感兴趣的话题。
靳行简丝毫不受影响,继续说道:“包括祁静云。”
姜茉抬起头。
“祁靳出国后,姜家过度扩张,资金大量流出,去年投资的项目又受经济形势影响,市场前景不明朗。祁静云一直在积极寻找融资渠道,下半年通过付馨瑶牵线认识成元东,成家不表态的项目,其他人只会观望。”
男人点到为止,黑沉目光注视着她。
姜茉对姜家公司运营情况并不清楚,可也明白过来靳行简的意思。
上学期田野考古,整个学期都在外省,中途她被叫回北城,才知道爸爸姜商元入院多日,配合做好抽血检验,她回到实习地。
是成元东送她回去的。
再之后,成元东便日日出现,不是送花就是带些小礼物,或是零食奶茶咖啡。
都是讨女孩子欢心的小把戏。
姜茉知道家里想要搭上成家,委婉拒绝过,也和祁静云提过,祁静云那时忙着去医院,没给她回复。
没想到有一天成元东借着酒劲把她叫出去,想要和她更近一步,被她甩了一巴掌。
那一巴掌换来耳根清净。
再后来放寒假回家,她拒绝了祁静云要她和成元东“交往”的要求。
在祁静云眼里,是她搞垮了两家的合作机会。
“可是我已经和姜家没有关系。”姜茉开口。
“你觉得祁静云会这样认为吗?”
靳行简抱臂,“姜家再融不到资金,最多撑到三月。祁静云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姜茉愣怔住,她没想过姜家的处境这么艰难。
但是她已经和姜家脱离关系,就算要报答姜家的养育之恩,在这件事上她也无能为力。
况且,这一切都是靳行简的推断,会不会发生还不一定,为此和他结婚,也太离谱了。
姜茉收回思绪,抬头看向靳行简,“这是你能带给我的,那我能带给你什么呢?”
靳行简看了她好一会儿,勾唇笑了。
小姑娘眼底的戒备再次浮现出来,偏偏要装出一副沉稳模样,像只吃饱小鱼干的打嗝猫咪,蹲坐在地上,瞪着圆溜溜的眼睛舔一圈嘴巴,探头探脑向你背包里瞟,问你那里面还有什么。
“你能帮到我。”他坦诚看向她眼睛。
姜茉想再问,靳行简已经直起身,“等你想答应的时候我会告诉你。”
回身将大衣取下搭在腕上,他抬起头看她,“姜茉,你不用防备我。”
姜茉神情有一瞬微怔,不知道是哪里被他看出了端倪,目光不自觉落到他大衣上。
靳行简跟着看过去,瘦长手指撑开衣袋,夹出里面的白色药片,“因为这个?”
虽是问话,可靳行简不慌不忙语气笃定,显然已经确定她防备他的缘由。
姜茉由此反推,也确定了这片药的用途。
心里的愤怒如窜起的火焰,火舌直燎肺腑。
她昨晚曾想,她的目的并不光彩,她是既得利益者,是那一晚的导演,而对他而言,他们不过是都市男女间一场寻常的男欢女爱。
却没想到,顷刻间,身份对调。
姜茉当即冷下眉眼。
靳行简目光一直落在她脸上,注意着她每一个细微表情变化,想起陆怀京那句“别好心做坏事”,险些气笑。
将药片丢回衣袋,他俯身靠近姜茉,嗓音沉缓,尾音散漫而勾人:“那天晚上,你有感觉吗?”
烟草味混着的冷杉香如雾如云,忽地横压过来,姜茉不自觉后退一步,后腰贴上小院门,在清晨辽阔的静谧中吱呀一声,那晚浮浮沉沉的呼吸、险些要被溺毙在他怀里的画面不由分说撞进脑海,脸颊窜上灼热。
“靳行简!”
左右无人,她咬牙叫他名字,声音里有警告意味。
小姑娘怒目而视,脸颊粉红如三月春樱,半掩在海藻般发丝下的耳尖也是。
靳行简唇角微抬,直起身,“看来脑子很清醒,记的也清楚。”
姜茉抿紧唇,脑子里的弦蓦地一动。
她那天晚上喝酒很少,除了……某些时刻,思绪一直清明,好像确实没有什么……传说中迷幻或失去意识的感觉……
靳行简对这件事又这么清楚。
那,是靳行简把药掉包了吗?
刚膨胀起来的情绪像即将充爆时被放开气嘴的气球,迅速瘪窄下去,姜茉脸色红得不像话,过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那那天,我的酒里是什么?”
靳行简低眉,饶有兴致地打量她,嘴角扯出玩味的笑,“可能是vc吧。”
“……谢谢。”姜茉咬牙。
胸口漫长的起伏几次,姜茉仍有不解,不自觉用软了几分的语气发问:“你怎么知道付馨瑶那晚想要做什么?”
她顿了顿,又问:“你为什么要帮我啊?”
“想知道这些不是难事。”
“姜茉。”
靳行简敛了神色。
姜茉仰起仍红着的脸颊。
靳行简目色深沉,安静而长久地注视着她,这让她有一种,他是一台能参透人心的完美机器,而她是他的样本,在他的视野里被审视、被参破,最后被记录。
藏在口袋里的手心氤氲出一层汗,后背泛起阵阵麻意时靳行简缓了目色开口:“你是靳女士要我照顾的人。”
提起共识的故人,两人都沉默下来。
靳行简拉开车门坐进去,疲惫地抬了下唇角,“下次不要把什么都写在脸上。”
音色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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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许多,像是来自兄长的叮嘱。
从烟盒里磕出一支烟衔在唇角,拇指按在滑轮上,咔嚓一声后,火石燧出火星,男人靠在椅背上轻吸一口引火。
猩红闪烁,袅袅烟气升腾,将他俊逸的面孔笼罩在轻雾中,让姜茉看不真切。
直到眼前烟雾消散,黑色车尾消失在道路尽头,她才收回目光。
-
黑色轿车最终停在一座庄园内。
靳行简进门时,沈怀京正坐在餐桌旁,旁边还坐着一个年轻人。
年轻人叫陈墨,见他进来后站起身,让管家添上一副碗筷。
偌大的餐桌上摆满中式早餐,沈怀京没动几口,筷子摆在碟子上,不知道在给谁传授恋爱圣经。
看到他进来,沈怀京朝他招手,对电话那端笑说:“对吗,上到六十下到十六,女人对爱情都是有憧憬的,需要呵护,谈的是恋爱,又不是生意。我做主,你放心买。”
靳行简净过手,垂眼拉开餐椅,在沈怀京另一侧,相隔一个座位坐下。
他这次来南城是为了达成一项政府合作项目。
陈墨听说两人过来,昨晚攒局邀请。
两人早上坐红眼航班过来,白天脚不沾地忙碌,到了晚上都懒得动弹。
陈家在南城树大根深,陈墨在这次合作项目中帮忙跑过腿,沈怀京干脆把人请来他在南城的庄园。
陈墨又叫了几个人过来打牌。
中途靳行简被付馨瑶叫出去,再回来时,场子已经散了,几人在庄园歇下。
沈怀京放下电话,笑瞥靳行简一眼,语气揶揄,“凌晨四点,是出去和哪个美女相会啊?”
靳行简没理他,看向陈墨,“说正事儿吧。”
昨晚陈墨在牌桌上一直给他和沈怀京喂牌,什么也没提。
陈家是做传统家居的,陈墨身份并不光彩,父亲已经去世,家里公司由他同父异母的大哥把持。
大哥和他没有兄弟情义,可也没赶尽杀绝,回国后他被安排进养老部门,领着工资和不多不少的分红。
时间久了,他过够了躺平虚度的日子,便把眼光放到了东风正起的智能家居上。
说这话时,陈墨将目光投向靳行简。
靳行简在国外留学时成立的科技公司Eterno,其研发技术应用范围广泛,涵盖智慧金融、智能医疗等多个方面,而北城地产大鳄靳家,多年前在靳星允部署下多元化发展,收购了一家科技公司云来,从事智能手机研发销售,迅速占领国内市场份额后,向平板电脑等领域进军。
靳家在北城一时风头无两。
可惜靳星允突然离世,靳家由靳君景掌权后不进反退,云来科技发展更是被搁置。
一直到靳行简归国。
云来科技迎来迅猛发展。
靳行简深看陈墨一眼,没说话。
倒是一旁的沈怀京抬头问道:“放着好好的二少爷不当,要去给阿靳打工啊?”
陈墨赶忙说:“想跟着靳哥学习。”
他功课做得踏实,早就将靳家未来的掌权人押宝在靳行简身上,又知道智能家居是云来科技下一个拓展方向,自己也对此感兴趣,与其在家里公司挂着闲职早晚被养成废人,不如去北城跟着靳行简一展拳脚。
说完后,陈墨目光又投向靳行简。
靳行简低头,点燃一支烟。
早上八点,阳光穿透秀美的中式窗户花格,投落在地面上,在他脚边印出清晰的八角窗格踪影。
连同窗外庭院里那枝次第绽放的宫粉梅也投落出影子,花瓣繁叠,秀美娇俏。
无端地,让他想起早上的惊鸿一瞥。
玻璃窗上那支茉莉花。
靳行简缓缓吐出轻雾,眼睑仍垂着。
“这些天你先在南城,帮我照看一个人。”
6.救兵
姜茉回到房间时,程虞刚巧来电。
她那边刚下课,乱哄哄的背景音中,有男生讲着一口流利英文热情邀约。
程虞拒绝掉,急匆匆奔到相对安静的地方,咬牙开口:“茉茉,那药确实有问题!丫的,天下男人一般黑,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在她破口大骂之前,姜茉抢先说道:“虞宝,靳行简帮了我。”
“啊?”
姜茉卸掉一身力气向后仰躺到床上,眼睛望向天花板,“他问我要不要和他结婚。”
“卧!!!”前一个消息还没消化,姜茉又丢过来一个重磅炸弹,程虞被砸得晕头转向,及时咽下后半句,缓慢地喘了口气才压着心跳三连问:“什么时候?!在哪里?!你答应了吗?!等我塞上耳机你细说!”
姜茉被她这反应逗得弯起唇角。
靳行简刚提出结婚时,她只觉得荒唐离谱,现在再想,竟然有一种恍惚的感觉。
说完之后,电话那端静默下来,过了许久程虞才开口:“也就是说,靳行简一早就知道付馨瑶要对你下手,找人早早地把药替换掉,要不是被误会,他也没打算提这件事。然后他还半夜跑到你家院外,等你起床后跟你求婚?”
程虞捧脸,撤回几分钟以前的话:“天下居然还有这种深藏功与名的好男人。”
并且下定论:“他一定是暗恋你!”
她的恋爱脑快要长出来了。
“没有求婚,”姜茉思绪浮动后沉淀下来,纠正程虞的用词,“他是来谈合作的。”
程虞晃下脑袋,如梦初醒,叹了声:“要是不需要谈感情,只谈合作,有这样的大佬为自己保驾护航也不错啊。”
挂断和程虞的通话,姜茉在床上又躺了一会儿,起身出门购物。
往年春节要回北城,今年斩断了和姜家的关系,她准备留在南城过年。
拎了满满两大购物袋食材回来,归类好放入冰箱,将房子打扫过一遍,天色擦黑时姜茉出了一身汗,也有了饥饿感。
春节将近,隔壁阿婆家的孩子今天到家,院子里顿时热闹起来,笑声不断。
姜茉独自发了会儿呆,从冰箱里拿出一盒水饺煮了垫肚子,之后翻出红宣纸和毛笔墨汁。
她被接回北城那年8岁,基础比同班同学差上一截,白天在学校上课,晚上和周末时间几乎被补习和兴趣班塞满。
那时姜商元问她想学什么,她说写字。
沈云笙有一手漂亮的毛笔字。
姜茉还记得儿时过年,沈云笙总是买回大叠宣纸,将写好的对联送与四邻,多余的拿到市集去卖,之后买上一大块肉,再给她买上一串甜丝丝的冰糖葫芦。
她一手攥着冰糖葫芦,一手被妈妈牵着,头上扎的两个小丸子晃啊晃,就这么回了家。
突兀的手机铃声将卷着边角的泛黄记忆打碎,姜茉回过神,看清屏幕上的来电人祁靳,捏着笔杆的手指收紧。
他大概是知道了国内的事。
迟疑片刻,姜茉接通电话,很轻地喊了声“哥”。
电话那端原本急于接通的男人沉默下来,少顷后问道:“茉茉,你现在住哪里?”
“我在南城家里,”姜茉靠窗边坐下。
白天温度升高,玻璃上的水汽蒸发,茉莉花枝已经不见。
“今年没能送你回去。”祁靳开口。
“没关系,”姜茉笑,鼻腔隐隐发酸,“我一个人没问题。”
“春节你们回来吗?”她惯性问。
“姜檬没假期,走不开,”祁靳稍顿,“姑父身体恢复不错,除夕那天能出院回家。茉茉,要不要回——”
“不要。”姜茉打断他。
空气中飘过微妙的静默,祁靳那边清晰的外文新闻报道声透过话筒传递过来,她从喉咙里挤出一丝笑意,语调轻快,让自己听上去不至于那么可怜:“谢谢哥,我今年留在南城,这边气候湿润,年味也比北城浓,和小时候一样……”
是不一样的。
她卡在这里,说不下去。
对面也跟着沉默下来。
过了许久祁靳才开口:“茉茉,不要因此和我生疏,有任何事还是可以找我。”
紧握手机的指尖发白,电话那端姜檬喊了几声哥,一声比一声急,姜茉没再多言,挂断电话。
窗外廊灯开着,昏黄灯光下的小院依旧看得出井井有条。
城市静寂的角落光线暗淡,天上的星星便更为明亮,也更加遥不可及。
姜茉发了会儿呆,起身写好对联福字,第二天贴好,又出门买回一个高瓦度灯泡,请人换上。
到了晚上,小院被亮腾腾的白色冷光占满。
夜色淡了。
世界好像也安静下来了。
-
那天酒吧撕破脸之后,付馨瑶没再出现,两人共同的群聊里有人约她出去,她一直做没回应。
姜茉和这个群里其他人来往并不多,之前被付馨瑶拉进来后也没说过几次话,现在更没有留着的必要,干脆地退群,清除聊天记录。
每天只和外界保持必要联系后,日子比之前更加简单。
程虞苏迈会每天定点拨来一通视频,有时也不说什么,只看她垂着头,将一个碎瓷瓶慢慢修复得完好如初。
瓷瓶是隔壁阿婆家的,被调皮的小孙子碰倒在地,摔得四分五裂。
这瓶子不是什么名贵物件,只是用了很多年,阿婆舍不得。
将瓶子修好送回去,就到了除夕。
起床后,姜茉将手机开机,带在身边。
去墓园陪了沈云笙一天,天色擦黑时姜茉回到家,从冰箱里翻出几包半成品,看过包装背面说明后又塞回去,最后拿出一袋速冻水饺煮了,摆上两副碗筷,之后打开电视机,在喜庆热闹的背景音中回复手机消息。
未读消息很多,大家说着吉祥话祝福来年,在群里分抢红包,姜茉一一回复后,又给老师打去拜年电话。
到忙完时,饺子已凉透。
简单吃了几口,微博弹出一条有别于喜庆节日的新闻——据港媒透露,壕掷4.2亿港元求爱人系内地靳生。
不算常见的姓氏令姜茉驻目,并伸手点开。
去年苏富比一场秋拍中,这枚超稀有粉钻被某内地年轻富豪以4.2亿港元竞得,近日有媒体透露,该富豪姓靳,北城人,疑似好事将近。
新闻配图里的粉色钻戒璀璨熠熠,犹如即将绽放的樱花,给出的克拉重量、净度、色级数据令人惊艳。
评论区正猜测这位靳先生身份,有人贴出靳行简的照片。
那是一期《Forbes》封面,照片上的他一身深色西装笔挺周正,五官立体,罕见地戴了一副金丝细框镜,遮住过分凛冽的眼神。
样貌出众,年轻有为,迅速为他招揽到一批网络簇拥者。
看到这张熟悉的脸,姜茉恍然。
靳行简那天过后没再找过她,好像那天一早的提议只是他随性而起,过去了就过去了。
现在媒体放出这条新闻,他是真的好事将近了吧。
手机兀的一振,某群聊弹出一条消息,有人将这条链接转发到群里,@付馨瑶,提前祝她百年好合。
姜茉这才发现,这个群聊也是付馨瑶之前拉她加入的,因为太久没人说话,沉到了消息列表底部,她漏退了。
这条新闻炸开了原本平静的鱼塘,有人赞美,有人惊叹,有人排队祝福。
付馨瑶依旧没有任何回复,群里人草草聊了几句,再度恢复平静。
姜茉点出群聊,滑动通讯录列表,点开一个可爱柠檬头像的朋友圈。
姜檬今天的朋友圈和往常差别不大,她去了一家法国餐厅,发了打卡照,文字里提到农历新年,想家,有好友留言安抚。
没看到想看的消息,姜茉失望地退出朋友圈,调出爸爸姜商元的电话号码,几度想拨过去。
正挣扎时,程虞的视频拨了过来,让她开门。
话音刚落,有人在院外高声询问。
姜茉一头懵地出去,就见院外停着一辆车,四个餐厅侍应生每人手提精致食盒。
“年夜饭可不能将就。”程虞的声音隔空传来。
姜茉眼圈倏地一热,打开院门放人进去。
身后烟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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炸响。
姜茉回过头。
原本如幕如瀑的浓黑夜空中,一簇簇烟花正升起,砰砰炸响后,千树繁花同时绽开,滑出优雅漂亮的弧线,如星雨一般坠落时,又有一簇簇烟花升起。
如此反复。
视线所及处的漫天烟花绚烂至极,照亮半边天幕,令人目不暇接。
隔壁阿婆家的孩子听到声响,从屋里跑出来,拍着小手高声欢呼。
街上越来越多人,昂起头,看向同一方向。
视频那边的程虞目瞪口呆,咽掉口水:“茉茉,原来你们南城这么豪啊,几分钟几百万砸进去。”
姜茉也不知是哪位富商的手笔。
只是从大家的反应知道,南城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盛景。
除夕夜在热气腾腾的满桌饭菜和满天烟火陪伴中度过。
姜商元的电话是在第二天清晨拨过来的,只有简单的一句,“茉茉,回家吧。”
姜茉在两日后飞回北城,先把行李放回住处,又到乔七那接小狗。
小狗是边牧,聪明伶俐,围着她狂蹭了好一会儿,又细声细气撒起娇,姜茉心里软塌塌一片。
乔七开车送她回去,见她瘦了许多,路上问她近况,姜茉只简单概括为年前病了一场。
年后的北城依旧张灯结彩,街景繁华。
到别墅区外,姜茉牵上边牧下车,边遛它边回去。
程虞的电话在这时候拨打过来,似乎是遇到什么喜事,还没说话,先大笑三声。
她笑声飞扬,姜茉心情也跟着愉悦,“有喜事?”
“天大的喜事!我快笑飞了!哈哈哈哈哈!”
“我跟你说,”程虞止住笑,“怪不得付馨瑶前几天那么消停,靳行简的钻戒新闻出来她也没像往常一样出来嘚瑟,原来是被关在家里了,过几天要被送国外去!还有她的小姐妹,林琳,你记得吧,往你酒里放东西那个,她家不知道怎么惹到成元东,成元东放话,和林家合作就是和成家作对,春节假期还没完,家里的生意就黄了几单。真的是恶人自有恶人收啊!”
“我的茉宝,你是不是有天神护体啊,你看,得罪你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姜茉被这两条消息震惊得说不出话,被边牧哼唧着拖拽向前,才察觉出自己步子慢了。
边牧不乐意地围着她打转,露出想要自己跑一会儿的眼神,这里住户不多,姜茉给它戴上嘴套,让它就在自己周围不要跑远,才问程虞付馨瑶那边是怎么回事。
程虞神神秘秘:“听说啊,她找过你后,第二天就被靳行简的人送回北城了,我猜是靳行简和付家说了什么。”
她那边像是在啃苹果,发出咔哧咔哧的响声,“前几天我差点以为那戒指是给付馨瑶买的,差点给我呕死。真好啊,靳行简没瞎,没被那坨屎糊住眼睛,阿弥陀佛。”
那边苏迈提醒,“你没被呕死,差点被噎死。”
像是冲过来告状,苏迈声音近了:“茉宝,她吃了我八个新疆阿克苏糖心苹果!”
“这是第九个。”程虞在那边说。
姜茉将手机拿离,不出意外,电话对面的两人迅速唇枪舌战理论起来。
多日阴沉的心情晴朗几分,姜茉快走到住处外时,边牧还没回来,倒是看到了等在前方的成元东。
成元东回过头,朝她歪了下唇角。
“程虞,成元东来找我了。”
电话那端马上安静下来,程虞抬脚去踹苏迈,“赶紧去搬救兵啊!”
-
沈怀京电话响起时,正等在诊室外。
一门之隔的诊室内,靳行简站在问诊台前,伸手安抚台上的猫咪,对面的年轻医生正襟危坐,像是被压在座位上给领导做工作汇报。
“Mocha还是分离焦虑引起的肠胃不适,布偶猫天生渴望关注陪伴,对主人依赖性强,Mocha胆子又小,到国内后还没适应过来,靳先生有时间可以多陪它。”
两个高大矜贵的男人引来宠物医院内其他人的频频注视。
沈怀京接通电话,听了两句,敲开诊室门。
“姜茉那里有点麻烦。”
7.勿忘我
靳行简回过头,示意说详细。
“成元东去丽璟了。”
布偶猫眷恋地轻蹭掌心,靳行简翻手揉它的头,另一只手去拿手机。
上面只有几条未读工作汇报。
他收起手机,垂下眼睛,“找的是你。”
沈怀京看他一眼,忽地笑了,摇着头“啧啧”两声,“你那新车我去提,两个月后给你。”
说完关上门出去。
年轻医生坐得屁股发疼,等了好一会儿靳行简也没有新指示,他站起身问:“靳先生,Mocha还要继续寄养在这里吗?”
“不用。” 靳行简回神。
“那我去装它玩具。”
说完医生一溜烟走出诊室。
诊室内只剩下沉默的靳行简,布偶猫喵喵叫了两声,往他身边蹭,靳行简低头揉它软软的毛发,拿出手机拨出去一通电话。
*
苏迈那边催得急,电话一直不挂,仿佛晚去一分钟姜茉能少一条胳膊,沈怀京火急火燎地开车过去时,几个保安远远地躲在一边,正鬼鬼祟祟偷看。
别墅门前,姜茉和成元东隔着一臂距离站着,不知道在说什么。
看人没事,沈怀京不再急,挂断电话后把车停到保安身边,他是这里的业主,面相和气,平时说话也不端着架子,保安认出他后马上问好。
“在这儿干嘛呢?”沈怀京点燃一支烟问。
保安队长微胖,说话带点津市口音,挺逗,“靳先生说让我们见机行事,姜小姐不吃亏的时候就看着,要吃亏的时候再过去,别让姜小姐受伤就行。”
沈怀京想起之前成元东要占姜茉便宜反被扇了一巴掌的事,再一听这话,被逗得险些被烟呛到。
他下了车,靠在门边,慢条斯理吸了口烟,吞吐着云雾,问:“现在什么情况?”
“不知道在聊什么,刚刚剑拔弩张的,这会儿又风平浪静,我们一直盯着呢。”
正说着,他“哎呦”一声,向前一个箭步差点冲出去,又硬生生刹住脚步。
沈怀京扭过头。
成元东不知说了什么,凑过去,姜茉彻底冷下脸,往后躲的同时一巴掌甩过去,马上被钳制住手腕,成元东嘴角一歪,拽着她手臂欺近,正要得意,姜茉另一巴掌毫不犹豫地挥了过去,“啪”的一声脆响后,她那腿一收一抬,柔韧度极强,像是能折叠一样,那么近的距离还能一脚踹到成元东肚子上。
成元东疼得龇牙咧嘴,可也没放开手。
男人力气毕竟比女人大,姜茉被扯着向前。
这时候不知道从哪里窜出一只边牧,叫着就往成元东身上扑。
成元东吓得一哆嗦,腾出一只手臂去拍扑上来的边牧。
姜茉大喝一声“Jan!”
边牧个头不大,灵活地闪过,大概是察觉戴着嘴罩没有攻击力,它退到旁边伸脚去踩嘴罩边,沈怀京一看这架势,连忙往保安队长屁股踹过去一脚。
“还愣着干吗?快去啊,再不去姜小姐得吃牢饭。”
几名保安呼啦啦围过去。
姜茉手腕被成元东扯得生疼,一边防备着他对自己出手,一边怕他伤害到边牧,正拉扯着,几名保安轰隆隆围过来挤在两人中间,和事佬似的边拉成元东手臂边劝。
成元东完全把没这几人放在眼里,嘴上骂骂咧咧,手上仍扯着姜茉不放。
沈怀京跟在这几人身后过来,姜茉还没看清他动作,只听成元东“啊”的惨叫一声,猛缩回手,他从来不是吃亏的性格,嘴上爆出一句国骂抬脚就去踹,又在看清来人时堪堪收住脚。
那样子有几分滑稽。
沈怀京不动声色将姜茉护到身后,指尖挟着烟看向成元东,像是刚看到他在这,一脸惊讶,继而笑着说道:“是成少啊,对不住啊没看清人,手没事儿吧?”
他这样问着,脸上和语气里却没有丝毫歉疚和关心。
成元东右脸一道清晰的巴掌印,肚子被踹那一下也疼,一股火气被强压在胸口不得发泄。
他将骂咽回喉咙,抬起手背放到嘴边轻轻一吹,姜茉看清他手背上皮肤红了一片,正中间的位置被烫出的燎泡皮肤极薄,像是轻轻一碰就能破掉。
成元东放下手,目光扫过满脸含笑的沈怀京、一脸防备的姜茉,最终定在她身边的边牧身上。
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的边牧一对上眼神,立刻换上凶相,喉咙里压抑着咆哮,呜呜声不断。
斜扯了下唇角,成元东眯起眼睛看向沈怀京,忽地一笑,“手没什么大事儿,就是刚被这死狗咬了一口,不治怕是不行。”
姜茉看出他不敢动人,只敢口头上找面子,刚要还口相讥就被沈怀京拦下。
沈怀京吸了口烟,吐出一个漂亮的烟圈,笑容和气,看不出丝毫生气的样子,“成少眼神不好看差了吧,今天这儿只有狂吠不止的疯狗,哪来的死狗?”
这样面子里子都不给,毫无顾忌地指桑骂槐,成元东眼神登时冷下来,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姜茉手心悄悄捏了把汗,她不怕自己得罪成元东,只担心沈怀京因此被牵连。
那几个保安低眉顺眼站在一旁不敢动弹,生怕一个不小心被牵扯进去,也怕两边人再动起手来。
双方正对峙着,一辆黑色库里南驶近。
天色擦黑,库里南前灯大开,明晃晃地从成元东脸上扫过。
成元东侧脸避开强光,爆出句脏话,眯着眼睛正要过来,驾驶位上男人降下车窗,露出一张矜贵冷厉的脸。
姜茉顺着声音看过去。
大概是不用上班,靳行简穿着比往日休闲,黑色高领毛衣外搭一件同色大衣,高贵矜傲,衬得皮肤冷白。
匀称修长的指骨握在方向盘上,目光越过她落在沈怀京身上,语调不耐,“怎么这么慢?”
像是两人原本有约定,沈怀京来她这边,耽误了。
“我这边没事了,你们去忙吧,今天谢谢沈先生。”姜茉说。
从她的位置看不到,沈怀京朝靳行简那边看过去一眼,眉尾一扬,唇角抬得更高,没说话。
一边的成元东有火不敢发。
他在家里公司顶着职位,真正管理的事情却少,大多数时间在外面逍遥,家里对他的行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唯独对他提过的一件事,就是不要去惹靳行简。
正巧家里来电,他接上电话匆匆走了。
几个保安看这边没事,也走了。
沈怀京却没急着和靳行简走,他转过身问姜茉:“没事吧?”
除了手腕被箍得红肿,姜茉没其他事。
她摇了摇头,“谢谢沈先生借房子给我住,这次又过来帮忙。以后有需要的地方,请沈先生一定不要客气。”
“总叫沈先生太客套,可以随——”沈怀京稍顿,回过头看向某人,唇边浮现一抹倜傥笑意,“小迈叫我一声二哥。”
又问:“房子住得习惯吗?”
“习惯,”姜茉算了下时间和接下来的安排,“最迟下周能将房子归还。”
沈怀京却说不急,让她安心住着,有事也尽管找他,又说:“找阿简也可以。”
他人稍凑近姜茉,声音压低些许,像是在说秘密,“阿简其实很热心肠,只是话少,藏在心里不愿意表达。苏迈打电话给我时,阿简也在,只是没接到你电话,抹不开面子,但是又惦记得紧,这不马上安排了保安队,自己也跟在后面来了。”
保安队?
热心肠?
在姜茉印象里,不管是年少时的靳行简,还是现在的靳行简,都和热心肠这三个字不挂边。
不愿意表达?
他的话少吗?
她视线稍移,向靳行简看去。
他车仍停在那里,正接着电话,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方向盘,像是不着急。
忽地,他侧过头,幽深的眸光落过来。
两人视线短暂交接。
靳行简目光停滞住。
姜茉移开目光。
靳行简“嗯”了一声,对对面助理说:“你先过去等我。”
挂断电话时,姜茉正和沈怀京告别。
她拍拍腿边边牧的头,一人一狗走进不远处的别墅院落。
沈怀京走过来,手臂搭在他车窗上,“人都到这儿了,去我那儿坐坐吗?”
靳行简却没答,他掀起眼皮问:“你和她说什么了?”
沈怀京回过头,姜茉已经进去,一楼窗口透出光亮。
他低下头笑,“还能说什么,夸你呗。”
靳行简斜他一眼,沈怀京笑得更大声,“夸你热心肠。”
“……”
想起姜茉黑白分明眼眸中毫不掩饰的怀疑,靳行简皱眉,“用不着。”
副驾猫包里的布偶猫Mocha叫了一声,声音柔软,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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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简把猫包拉链打开一半,伸手进去安抚。
“你不懂,建立好感的第一步是感兴趣,你就说,她是不是多看了你几眼?”沈怀京笑问。
回答他的是汽车引擎发动声。
靳行简带着布偶猫回到酒店套房时,助理林源刚把猫窝摆放好,他开了一盒进口罐头给Mocha,靳行简让他先放到一边。
来到新环境的Mocha怯怯地跟在靳行简脚边,出猫包后一直小声叫着。
靳行简进到书房处理工作,它在他脚边坐了好一会儿,才开始壮着胆子小范围探索。
林源拿着一沓文件站在书桌前,汇报完年前在香港的工作进展,等靳行简过目签字后,拿出一大一小两个蓝色礼袋。
靳行简撩起眼皮。
林源将里面的东西取出,打开放在桌面上。
除了出现在新闻图片上的那枚戒指外,还有一套宝石首饰,戒指、耳环、手链、项链俱全。
这套首饰以勿忘我花瓣及花蕊为造型,粉色蓝宝石和白色钻石精巧镶嵌其上,轻盈娇美,绚丽迷人。
很适合年轻女孩。
林源双臂自然垂落,握着双手站在桌前。
“靳总,这套首饰是为姜小姐选定,寓意为请不要忘记我真诚的爱。”
年前,香港一家企业有意和Eterno合作,邀请靳行简付港考察,出行前两天,靳行简答应付馨瑶参加她的私人party,便由林源带团队赴港。
party当晚,林源接到靳行简电话要他准备一套女装时,他人在香港,将事情交给庄助理。
他想庄助理是女生,更为方便。
没想到这位庄助理泄露过靳行简的私人行程。
这是靳行简的大忌。
林源知道时后脖颈吹过一阵冷风,心疼起自己的年终奖。
虽然靳行简没有追究他的责任,他还是想尽力补救。
察觉到靳行简冷飕飕的目光,林源垂首,将话说完:“也是我工作过失的补救。”
他声音越来越低,“听说您求婚并不顺利。”
“啪嗒”一声,黑色钢笔置于桌面。
靳行简一手搭在腿面,一手轻敲桌面,他想起在南城的某个早上,他从姜茉那回去时,沈怀京说的那翻话,以及最后那句“我做主,你放心买”。
原来是这个意思。
靳行简姿态松弛地靠在椅背上,目光微抬,“补救,就是先斩后奏花我的钱?”
“……刷的我的卡。”林源肉疼。
靳行简扬眉,“沈总还和你说了什么?”
“沈总没说别的。”
林源稍抬首,见靳行简面色稍霁,他有了些底气,拿出自己手机递过去。
靳行简静静看了他一会儿,接过。
林源递过来的是一份年轻女性群像需求报告。
“像姜小姐这个年龄段的年轻女性,在购买佩戴珠宝时会更注重时尚和个性化设计,这是当前市场上符合此类要求的首饰款式,另外还有……”
靳行简抬手,示意林源不必赘述,自己低头快速翻看。
除首饰外,还针对美妆护肤、兴趣爱好、文艺活动、运动健康等整理了相应品牌产品。
包括各种节日适合的礼品。
这是一份非常体贴非常完整的礼物清单。
送上五年没问题。
页数还非常讲究地控制在520页。
靳行简抬起头问林源:“你谈过几个?”
林源:“……”零个。
见他沉默不答,靳行简将手机放在桌面上,啪嗒一声,又问:“一次能谈几个?”
“……一个。”
林源沉默,忽地恍然,靳总需要的是个性化需求报告,是姜小姐喜欢什么,而不是这个年龄层喜欢什么。
“那我——”
靳行简乜他一眼,将手机推回去,“有空就去通知丽璟物业整改,做好访客登记,别什么人都往里放。”
想起那几个软塌塌只会劝架的保安,又补充:“保安部加强培训,干不好就走。另外,招几个退伍军人进来。”
林源垂首记下,靳行简推开椅子起身。
桌上大大小小的盒子还敞着,里面的宝石熠熠生辉,林源赶在靳行简出门前问:“靳总,那这几件?”
“收好,”靳行简沉下眼皮,“去财务处报销,走我私人账户。”
8.见外
两日后,沈怀京在丽璟别墅组了个局。
这是他往这套房子第一次邀人,又是在过节期间,男男女女来了不少,一时间衣香鬓影,张袂成阴。要不是这边住户间间隔大,目前入住率又不高,恐怕要被说扰民。
靳行简刚结束一场跨国会议就被沈怀京硬拉过来,在牌局上坐了一会儿,又应付了几个人,放下酒杯后到院子里透气。
这一天忙到没吃饭,又不愿意碰这边的冷餐,他胃部发紧,脸色比往日沉了三分,原本在院子里的几人见他过来,打过招呼后溜进室内。
小路上急促的啪嗒声响由远及近,一只黑白边牧哈着舌头停在草坪前,乌溜溜的眼睛朝这边扫过来,看到他后略歪一下头,随后想起什么似的,转头朝后看。
不多时,一道纤细身影出现在靳行简视线内。
姜茉一身黑色运动装,从远处缓步跑来。
身材高挑,步伐轻快,长发被束在脑后,饱满的额头上浅浅一层汗。
她嘴上喊了一句什么,边牧转身向回跑了一段迎她,见她偷袭一样猛然加速,愉悦地汪一声,灵活调转身形加速,很快又将她甩在身后。
姜茉大笑,眉眼舒展,长发随夜风浮动。
鲜活,朝气蓬勃。
靳行简脑海中闪过这两个词,唇角不禁跟着勾了勾,低下头,长指探进大衣口袋。
“嗨,小姜。”
二楼露台传来一道悠懒声线。
本想继续向前跑走的姜茉缓下脚步,扭过头朝院子里看。
这套别墅和她住的那套面积格局应当相同,院前花园草坪宽阔平坦,并没有太多装饰,门廊前台阶下那儿站着一道高大身影。
二月春寒,天边弯月料峭,他穿一件黑色大衣,站在浮云幽暗的夜色下。
“叮”的一声脆响后,火石摩擦过砂轮,生出一簇火焰,男人长指挟着烟,微垂颈,轻薄烟雾后的眉眼深邃,侧脸线条流畅漂亮。
靳行简抬起眼睛,朝这边看来。
两人对视上。
风停了一瞬,姜茉跟着停下脚步,脸上的笑容慢慢缓下,喉咙紧了紧。
正在这时——
“这儿呢!”
还是那道声线。
姜茉循声抬起头,二楼露台边,沈怀京站在那儿,眉眼含笑地朝她招手。
姜茉这才反应过来,扬起唇角问好:“沈先生。”
沈怀京脸上笑容和缓,“叫我二哥就好,都是一家人,不要见外。”
“要上来玩儿会儿吗?”他又问。
靳行简吐出口烟雾,无声朝后睇过去一眼。
时间已经不算早,别墅内仍灯火通明,姜茉站在那里没动,笑着拒绝:“不了,明天还有事情。”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京哥,姜茉隐约听到有女孩拉开露台门问他有没有看到靳行简,沈怀京回头说了句没有,等门关上,他接着问姜茉,声音压低三分:“你那儿有热水吗?”
这问题来的怪异,连靳行简都回头看了一眼沈怀京,姜茉愣了一瞬才点头。
沈怀京手搭在露台边,进一步询问:“能劳烦带阿简过去喝杯热水吗?我这儿今天第一次过来,热水器有故障。”
他动作极快地点了一下靳行简,又捂住胃部,做出一副痛苦的表情。
姜茉了然,靳行简大概是有总裁病,胃疼。
前两天才刚答应沈怀京有需要尽管找她,靳行简也帮过她,尽管天色已晚,这种举手之劳的小事姜茉仍没有拒绝,抬眼去看靳行简。
他仍站在那儿,廊灯高悬在他背后,拓出的影子却意外狭长,延伸大半个院落后,停在距离她只有几步之遥的地方。
大概是真的疼狠了,他没拒绝沈怀京的提议,只抬起眉眼,遥遥地看向她。
里面的人又喊了一声京哥,沈怀京将靳行简托付给姜茉,“那就拜托小姜带他先过去,我随后就到。”
说完转身走了进去。
两幢别墅距离并不远,姜茉和靳行简保持一臂距离并排走着,谁也没率先开口。
只有淡淡的烟草味道不时浮过,很快被风吹散。
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阵跑动声,一队保安排成纵队,很快跑过两人身边。
这几天保安队相当勤奋,姜茉进出时经常能遇到他们训练,每日不止三次。
保安队长圆脸,人长得和气,每次都和她打招呼。
这次也不例外,距离近些时,队长扬起笑脸,声音带喘,“姜小姐,靳先生!”
姜茉弯起唇角。
靳行简长指弹落一截烟灰,跟保安队长点头。
边牧大概是见她许久没跟上,啪嗒着小爪子跑回来迎她,见到陌生男人,它警惕地看着,围着靳行简绕上一圈,小心翼翼轻嗅。
两人因此停下脚步。
这次,姜茉主动打破沉默,“靳先生,别紧张,它不会伤害你,只是‘鉴定’是不是朋友。”
她说得礼貌,靳行简却好像不大乐意,挑着唇角问她:“叫沈怀京二哥,叫我靳先生?”
姜茉一怔。
说话间,边牧已经完成“鉴定”,站到两人中间,狗为地把两人隔开更远。
靳行简低下头,边牧正抬头,黑眼珠旁露出一点白,与他对视时,露白更多,他转头问姜茉:“这是?”
这是在翻白眼。
姜茉不好意思直言,尴尬地捏住手尖,话说得委婉:“它觉得你们,还不是朋友。”
靳行简微一扬眉,看了边牧一眼,像是不想和它计较,抬起长腿率先朝前走去,直到一幢别墅前才停下。
姜茉奇怪他怎么知道她住这儿,转念一想,他那天来这里找过沈怀京,便没有多问,开门领人进去,将人请到位置落座,自己去准备热水。
靳行简坐在柔软的真皮沙发上环顾。
这套房子有人定期上门清洁,家具洁净,一切崭新如初。
姜茉的生活痕迹很少,目之所及处,只沙发前矮几上的一书一笔是她带来的。
那本书摊开着,翻开的那一页用黑笔画线了句子。
“我告诉自己:慢,就是快;重复,亦是不动声色地默默前进。”
靳行简饶有兴致地探身拿起书,原本趴在几米外目不转睛盯着他的边牧倏地起身,汪了一声。
护主得很。
远远的,姜茉喊了一句,靳行简神色稍疑,刚要起身,就见边牧不再管他,啪嗒啪嗒跑过去。
那边很快传来几句叮嘱,还有电话声。
大约是和朋友讲电话,姜茉语调带着轻快。
“房子今天找好啦,东西不多,我自己搬就好。明天啊,不搬,明天要回姜家一趟……”
卡着书页的长指微顿,靳行简翻开书皮看了一眼,继续翻动书页。
这一页也被姜茉圈了句子。
“之所以诉说这段修复过程中不为人知的故事,是希望我保住的这份古意,能让后人离历史更近一些。”
姜茉端着温水出来时,靳行简单手插兜,身姿落拓,正站在窗前通话。
看起来胃部不适并没有为他造成什么影响。
姜茉将杯子放在矮几上,上楼,从行李箱里翻出一盒止痛药。
再下来时,沈怀京来了,正靠在沙发上和靳行简聊工作,“真的要从云来科技放权,用Eterno去接触Hayden?好不容易才将云来拿到手。”
靳行简端起杯子喝一口温水,“早晚都是我的。”
姜茉无意听两人聊工作,将药盒放下,看两人转眼看过来,她笑,“你们聊,我去忙一会儿,走的时候帮我带上门。”
说完为沈怀京接了杯水,转身上楼。
边牧没跟着上去,仍趴在那,目不转睛盯着两人。
等到楼上传来关门声,沈怀京“嘿”了声,“真是条好狗。”
靳行简刚体会过这狗的“护主”,从楼上收回目光,没说话。
沈怀京靠在沙发那段,声音幸灾乐祸,“我怎么感觉,在小姜这儿你一点儿也吃不开啊?本来还想帮你要口热乎饭吃。”
以往靳行简到哪都是香饽饽,被一群人围着,他找借口把靳行简“送”过来,结果姜茉给了水拿了药,一点也不留恋地就忙自己的事去了,一点也没把靳行简当回事儿。
靳行简倒不觉得是自己魅力的问题,前几次接触下来,更没良心的揣度姜茉都有过。
和她计较什么。
他又喝了口水,起身,还是没忍住:“她会做什么热乎饭。”
年夜饭只会煮速冻水饺的小姑娘。
姜茉倒不是刻意回避,是真的有事情要忙。
刚刚和程虞通话时老师突然来电,提醒她投稿的文章通过审核,要提前登刊,编辑发送来邮件,却迟迟不见她回复,也没有其他方式联系到她。
姜茉挂断电话才发现,邮箱里躺着一封邮件,是昨天中午收到的。
她当时正跟在中介身后看房,没有注意。
不知道这次怎么在过年期间要的这么急,姜茉打开电脑。
忙完这一通,已经将近十一点。
楼下静悄悄的,靳行简沈怀京不知何时走了。
姜茉洗好澡,躺到床上,沉静下来的脑子慢慢被明天要回姜家的事占满。
浓稠夜色中,她睁着眼,久久不成眠,心情也渐渐浮躁。
好像又回到刚离开姜家的那几天。
她还是没办法将姜商元和自己淡然地分割开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
他曾经把她捧在手心,用宽阔的肩膀为她遮风挡雨,弥补儿时那八年所缺失的父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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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他清醒地给她亲子鉴定样本那刻起也明白过来,那段时间,是她单方面联系不上他。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不能再继续想下去。
姜茉腾地坐起身,穿上鞋下楼。
Jan听到动静,贴过来蹭她的腿。
姜茉摸了摸它的头,到矮几上拿着那本翻阅到一半的书,正准备上楼时又回头。
矮几上干干净净。
靳行简的胃是有多疼,把她一整盒止痛药都带走了?
唇角抽了下,姜茉抱着书上楼。
重新投入到阅读中,将满脑子的混乱挤走才得以入睡。
第二天上午,姜茉跨越大半个城市回到姜家。
姜家所在的别墅区在初落成时聚集了不少北城名贵,随着时间推移,豪宅楼盘跌出,资本市场也在悄然发生变化。
旧邻搬走,新邻加入,姜家一直没动。
在偌大的北城,单论资产,姜家只是中层,却是少有的清贵。
姜家祖上是大儒,家境富硕,却历代衰败,到姜茉爷爷那辈开始经商,稍有起色,姜商元这一辈曾扶摇直上,只是没几年光景,又走起下坡路。
姜茉到姜家院外时临近中午,隔着一段距离,姜商元坐在轮椅上,正由人推着在院子里晒太阳。
春节仿佛是北城冬与春的分界线,姜茉离开北城时冬雪初歇,春节过后回来,天气霍然转暖。
上次见面还是去年秋末,当时姜商元躺在病床上,人虽没什么精神,脸上却是饱满的。
一个冬天不见,他的手指干瘦,指甲苍白没有光泽,脸颊两侧塌陷进去,白发中偶见几根黑丝,整个人枯如干柴,仿佛老了不止十岁。
姜茉眼眶发烫,站在院外没动。
有幼童在她背后笑着跑过,留下一串银铃似的笑声,姜商元回过头,一眼看到她。
愣了一瞬,苍白的面颊上窝起一个微笑,姜商元招呼她,“茉茉,快进来。”
一句“爸爸”被她压在喉咙里,酸涩充斥到鼻腔,姜茉轻轻吸了下鼻子,走进去。
姜商元看向她身后,眼底划过失望,“没带行李回来吗?”
微风徐徐,已带了三分春意。
姜茉走上前,努力弯起唇角,“今天回来看您。”
不是没看到姜商元眼底划过的失望,只是她知道,姜商元这句话的背后,必定包含了对祁静云的某种让步,她感激姜商元对她的养育之恩,不想再欠下太多,也不可能假装无事发生地再回到这个家里。
姜茉让阿姨去忙别的,自己推上姜商元慢慢转,问他身体情况,问他在吃些什么药,问他去医院复查时间。
院子里几个年轻花农在花园那头忙碌,有男有女,都是全新面孔。
今天天气极好,阳光下腊梅树枝肆意伸展,枝头丛生的黄色花苞簇簇绽放,姜茉将姜商元推到一棵姿态古雅的腊梅树下。
春风浮动,暗香盈盈,姜商元仰着头,望着一枝腊梅,久久后忽地开口:“你妈妈最不喜欢北城的冬天。她说啊,北城的冬天太冷,手脚总也暖不过来。”
姜茉有片刻愣神,接着低下头。
陷入回忆里的老人目光悠远,长久地叹息,那声音像怀念,像惋惜,又像一切归于尘土后的平静,“那一年,她挨了一整冬,我以为她会留下,没想到冬末时她还是走了。”
望着姜商元佝偻着的脊背,姜茉的心脏像被泡在苦丁茶中,苦、涩、憋闷、委屈一股脑儿地涌上来,小时候的画面浮现在眼前。
姜商元把她接回来时,一并买下了她和沈云笙住过的小院,那之后,便再也没提过沈云笙。
北城对她来说是新家,新环境,起初那一年,她总是睡不好,她会对姜商元说自己想妈妈,姜商元那时轻轻拍着她的背,给她擦干眼泪。
有一次她的玩具被姜檬抢走,晚上她抱着沈云笙的相框睡着,第二天肿着眼睛起床,急急忙忙去上学,放学回到家时,相框被摔到地上,玻璃碎了一地,里面沈云笙的照片飘出来,破了一道很长的口子。
祁静云说是家里阿姨打扫时不小心,已经被辞退了,刚出差回来的姜商元看着这一幕,什么也没说。
之后,她将有关沈云笙的一切全部收好藏好,也没再提过。
那时她以为姜商元有了新的家庭,不提沈云笙是迫不得已。
现在仔细回忆,姜商元对她是真的好,可就算是私底下,也从来没有主动问过她们母女以前的生活。
像是那些原本就与他无关。
原本就与他无关。
姜茉眼睫颤了下,心里陡然发冷。
她看向姜商元,喉咙酸涩难堪。
她想问他,是不是从最开始就知道她不是他的女儿。
想问他,为什么要把她接到姜家。
9.夜晚
“姐姐!”
一个五六岁模样的男孩从别墅内飞快跑出,一把抱住姜茉腰,仰起一张俊俏的小脸看她,童声脆响,“你可算回家啦,我可想你了!”
姜桐一身儿童西服,领结打到一半,歪歪扭扭地挂在领口上,他看向左右,失望地抬起头问:“Jan呢?没和你一起回来吗?”
姜茉被他抱住的身体一僵,缓慢地揉了下他头,还没来得及回答,祁静云跟在姜桐身后出来。
她一身灰色小香风,头发盘在脑后,整个人温柔干练。
祁静云抬手唤姜桐过去把领结打好,接着朝姜茉露出微笑,“姜茉回来了,进来吧。”
她笑容温婉,仿佛寒假伊始那个咄咄逼人把姜茉赶出去的人不是她。
进门台阶处新铺了无障碍通道,姜茉推着姜商元上去,进了门,姜商元杵了拐杖,姜茉扶着他瘦骨嶙峋的手臂往里走。
房子里和她离开之前相比没有太大变化,午餐依旧像往常一样丰盛,她爱吃的饭菜摆在眼前。
姜茉却索然无味。
这顿午餐沉默而漫长。
接近尾声时,姜桐的钢琴老师到了,姜桐被领上楼,没多久,叮叮咚咚的钢琴声从楼上倾泻而出。
姜商元放下筷子,叫了一声姜茉,姜茉放下筷子端坐好。
她知道,一场事关她未来生活的谈话要来了。
手术后,姜商元瘦了很多,胃口也小,骨头被皮肉包裹着,整个人苍老倦惫。
他声音温和,带着明显的疲态,“我和你祁阿姨商量好了,你以后住家里,还像原来一样,你依旧是我的女儿。”
祁静云坐在姜茉对面,脸上的笑意在姜桐上楼后就隐去,此刻低着头,下颌紧绷没说话,算是默认。
“不用了,”姜茉收回目光,转向姜商元,“谢谢您和姜家这些年对我的照顾,养育之恩我会慢慢回报。”
她弯起唇角,“这次是回来看望您,再取走我妈妈的遗物。”
姜商元唇角动了动,他知道姜茉性格里的倔强,也不指望一句话就能劝动她,还是说道:“你现在正是进修学业的关键年纪,专业又需要深造,留在家里,不管哪一方面,我都能照顾你。”
“您过去已经照顾我很多,”姜茉仍挂着笑意,垂下眼睫,声音慢慢低下去,“我不能再让您费心。”
“你是云——”
“啪”的一声,祁静云将筷子重重撂到桌面。
姜家现在形势迫人,天天被架在火上炙烤,让姜茉回来吃饭,吩咐阿姨准备姜茉爱吃的菜肴已经是她窝着火气在做,现在姜茉不想回来,而姜商元寸寸相劝,再想到姜茉惹下的麻烦,祁静云再也压不住心头怒火。
她在家里代人做主惯了,此刻也不想多费口舌,面向姜茉直言:“姜茉,你想报答姜家的养育之恩,很简单,去跟成元东道歉。”
“静云!”姜商元低喝,“说好不提这个!”
“你看她把姜家害成什么样子!马上到手的投资都被她毁了!”
“那是你太急。”姜商元说完掩唇咳嗽起来,空洞的咳嗽声在胸腔内震动,瘦削的肩膀随之起伏。
被护在身后的熟悉感令姜茉心里泛过一阵酸意,那些想问的话被她暂时咽回腹中,她站起身去轻拍姜商元后背,姜商元止住咳嗽看向祁静云,“我早就劝你步子不要迈得太大。”
接二连三的否定令祁静云颜面尽失,心里更是发颤发冷,她坐在两人对面,缓缓喘了口气,声线归于平静。
像是完全冷静下来后陈述功过罪名。
“富贵险中求,你一直墨守陈规,照你的做法,姜家交不到姜桐手里就没了。是我搭上成家,是我争取投资,”祁静云转向姜茉,“你那一巴掌,毁了第二天的签约,也毁了姜家。”
姜茉抬起头,唇角勾起弧度,“你搭上成家,为什么要拿我去换?”
祁静云语气和缓,有几分温声细语相劝的意思,“不是拿你换。成元东见你第一面就说喜欢,以后你嫁进成家,身份、地位,什么都不用愁。”
“既然成家这么好,那你怎么不让姜檬嫁过去?”
“檬檬才十八岁。”
“那我是不是还要感谢你在我二十岁的时候就给我找了一个好归宿?”姜茉勾唇冷笑,“便宜让我这个外人占了,多不好啊。”
祁静云被顶得说不出话。
姜茉看向祁静云,又笑了,神色中全然没有往日的柔软。
她语气随意,像是接下来说的事情无关自己痛痒。
“成元东虽然是个人渣,可比您诚实多了。他说光道歉可不行,我要陪他睡一晚,再让他打回来那一巴掌,那份合同才能照签,要是多睡几晚,他还能为姜家追加投资。”
有些事情粉饰太平,肮脏的目的藏在交易背后,以维持住面上那一点道貌岸然,其实各怀鬼胎,且心知肚明。
今天最赤.裸最丑陋的那一面被姜茉直接抻到明面上,仍然如一颗重磅炸弹带来的巨大冲击,祁静云咽了咽喉咙刚要解释,刚平复的姜商元愣然,胸口起伏,紧接着又剧烈咳嗽起来。
钢琴声停了,噔噔噔的脚步声后,姜桐从二楼跑下来,看向几人,带着哭腔的声线慌张:“爸爸,爸爸你怎么了?”
姜商元这次被气得狠了,顾不得安抚他,站起身抖着手指指向祁静云,咳嗽得面颊通红,额角青筋暴起,姜茉正要上前搀扶,姜商元忽然两眼一闭,身体无声软倒下去。
一场家庭闹剧被按下暂停键。
餐厅陷入前所未有的兵荒马乱。
惊叫声、大哭声、求救声、慌乱的心跳声,一声重似一声地敲击着姜茉耳膜。
一直到姜商元被家庭医生急救过后睁开双眼,又被送回房间,姜茉的身体仍控制不住地颤抖。
姜商元面颊苍白,虚弱地躺在床上,姜桐趴在他床边抓着他手呜呜哭泣,站在一旁的祁静云发丝垂下数缕,眼圈泛红,早没了端庄模样。
家庭医生检查过后收好听诊器,“暂时无碍,建议还是去医院系统检查。姜先生正在术后恢复期,要格外注意……”
巨大的内疚感侵袭至姜茉心头,她指尖紧紧抠着手心,后悔刚刚没能压住火气,逞一时口舌,伤到了真正关心她的人。
一直到姜桐被老师领走,姜商元让她先回房间,这股内疚还没散去。
她疲惫不堪地想,就这样吧,姜茉,放过自己吧,不要纠结你无法理解的姜商元的那些做法了,也别去问他了,至少,他真真切切爱护了你十二年,从始至终也没想拿你交换什么,不是吗?
至少,直到现在,他还在护着你,不是吗?
就把这些真实的爱保留下来吧,别让它沾染上任何杂质。
这可能是你这辈子收获到的最纯净的一份爱了。
姜茉站在窗边,全身被西沉的日光笼罩着,直到手机进来一条消息才动了下发麻的腿。
程虞问她被为难了没有。
姜茉低着头,缓慢地挪动指尖,没提这边发生的事,只说正在收拾东西。
程虞马上让她继续,收拾好快走。
姜茉放下手机,又平复了一会儿情绪,才去打开衣柜。
映入眼帘的是一排崭新的大牌春装,吊牌还挂在上面,沁着浅浅的茉莉香,大概是为了让她回来住,提前置备好的。
姜茉指尖稍顿,滑过质地柔软的面料,将这排新衣推到一侧。
她蹲下身,把角落里叠着的一沓冬衣挪走,抱出最底下藏着的黄花梨匣子。
匣子有些年头,表面做过处理,纹理线条流畅,保存至今的外观仍完好,匣面右上角的白色茉莉花枝叶伸展,栩栩如生。
指腹抚摸过匣面上的花朵,推开匣子,姜茉一愣,随即颤抖着手腕快速翻找起来。
沈云笙那张险些被撕碎的照片还在。
母女俩的合影还在。
七七八八的小物件还在。
唯独少了一样东西。
关好匣子放回衣柜,姜茉腾地起身,柜门在她身后发出震颤嗡响。
她推门出去,直奔祁静云房间。
却在路过姜商元卧室时,被里面压抑的争吵声留住脚步。
“我将股份转给你的时候你说成元东的事你已经处理妥当,让茉茉安心回家就行。静云,你的处理妥当就是让我把女儿接回家,你再逼她去道歉吗?!”
姜商元声音压抑着怒火,夹杂着一两声咳嗽。
“年前我舍下脸面去替姜茉赔礼道歉,成元东是答应不再追究,可其他几个投资商看成家脸色行事,也跟着退了,连过年送过去的礼盒都被退回来。成元东这是还没有消气,我也是没有办法,才想让茉茉去试一试。”
祁静云轻声抽噎,“我知道茉茉是会受点委屈,可我们年轻的时候谁受得委屈还少了?姜家是你和爸的心血,爸临终时都在盼着姜家能回到钟鸣鼎盛时,我们养育了茉茉这么多年,这事又是她闯下的,她应该去一趟。”
姜商元声音蕴怒,火气仍在,“这是受点委屈吗?这是把孩子往火坑里推!你听听成元东说的话!”
说完又咳嗽起来,“静云,我不盼你能把姜茉当亲生孩子,可也不能这样害她。”
这话戳痛了祁静云,她声音陡然抬高两分,嗓音里伪装的柔软已经不在,“我害她?!是谁把事情弄成这样?!她是不是我的女儿,可她是你的女儿吗?!”
“沈云笙是给你下了什么蛊?人都死了,生下个孩子让她姓姜,你明知道那不是你的孩子也领回来养!”祁静云语速渐快,发泄着多年来压抑在心里的不满,“你光说姜茉没受的委屈,你想过我受的委屈吗?!这些年我兢兢业业,做的哪一件事不是为了你不是为了姜家?你呢?就姜茉这件事你骗了我多少年?!”
站在门外的姜茉攥紧指尖,耳边嗡嗡作响,颤着手摁开手机。
她的判断是对的,姜商元是在知道她不是他女儿的情况下,依然将她带回姜家抚养。
房间里安静很久,姜商元苍老无力的声音传出来,“云笙这,是姜家欠她的,也是我欠她的。姜家早已没落,如果不是她带着嫁妆嫁进来,没有沈家当年的支持,姜家还是那个一穷二白的姜家,我也还是那个一事无成的我。”
他的声音渐渐疲乏,“后来沈家出事,她没能带走一分一毫。如果那时我能帮她一把,沈家也不至于没了,她也不至于年纪轻轻……”
“那是爸做的决定,”祁静云打断他,声音冷静,“也是她不懂争取。”
姜商元沉默少顷,声音颓败,“是我无能,也是我自私。爸让我娶,我娶了,爸让我离,我离了。我对不起云笙,也对不起她的孩子。”
上一代的往事拼凑成一张巨网,将姜茉网在其中,勒得她胸口发闷,呼吸堵塞住,她死死咬住嘴唇,生怕自己漏出一点声响。
又过了片刻,她听到姜商元问,“静云,当初沈家出事,是不是和你有关?”
姜茉睁大双眼,身体绷直,门把手冰得她一颤。
房间里长久的沉默已经给出答案,姜茉紧紧咬住唇壁,控制着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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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手腕,敲了两下姜商元卧室的门,等里面人应声后推开关得并不严实的房门。
姜商元本皱着眉,看到她后从病榻上抬起头,瞳孔微微瞪大,闪过片刻紧张,小心地叫她名字:“茉茉。”
之后又佝偻着背咳嗽起来。
祁静云坐在姜商元床前,帮他顺着气。
心里的酸楚和怒火翻搅灼烧着姜茉的心脏,她咬着牙关,指尖在掌心掐出一道深深的印子,目光平静地扫过两人,最后落在祁静云身上,“我妈妈的东西呢?”
“你拿了什么?”姜商元皱眉看向祁静云。
“是一个玉件,我帮忙送去保养,昨天刚拿回来。”
祁静云面容平静地起身,像说的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她嘱咐姜商元,“你先好好休息,我带茉茉去取。”
姜商元凝视她片刻,稍放下心,叫住准备出门的姜茉,“茉茉,你等会儿过来一趟,爸爸有话跟你说。”
看着姜商元唇角慈爱的笑容,花白的头发,姜茉压抑着喉头的酸涩点头。
她带上门出去,对上冷下表情等在外面的祁静云。
祁静云的头发打理整齐,又恢复了应有的端庄,她看了下腕上小巧精致的表盘,话说得直接,像是在下最后通牒:“今天晚上成元东会来家里做客。”
姜茉后背汗毛瞬起,回头看一眼姜商元紧闭的房门。
祁静云盯视她片刻,忽地露出一个温婉无害的笑,声音也和煦很多,“别担心,你爸爸今天在。这次真的只是道歉,不会让你去做别的什么。买卖不成仁义在,这次和成家是合作不成了,只希望以后在商场上不被成家为难。这件事和你也有关系,你不能置之不理。”
“等晚上你和成元东道过歉,这件事情了了,你妈妈的玉环自然也能拿走。”
姜茉抿唇不语,看向祁静云。
心里也在权衡利弊。
最近两次成元东找她麻烦,有靳行简和沈怀京解围才得以脱身。这两人不是她的护身符,她以后还能不能这么幸运也不一定,如果一次道歉能彻底远离成元东,也能拿回妈妈的遗物,那她可以低头。
至于她和祁静云的账,可以以后再算。
祁静云笑笑,“姜茉,别怪我拿你妈妈的遗物来掣肘你。我们直接一点说,姜家养了你这么多年,家里三个孩子,你爸爸最疼你,在你身上花费的心血也最多,不管怎么说,这个恩你都要报,今天晚上这件事解决了,对你,对我,对姜家都好。”
花圃中仍有花匠忙碌,楼下佣人抬着两大箱空运海鲜向厨房方向走去,琴房中传来叮咚声响。
像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下午。
“好,”姜茉出声,“你把玉环准备好,今天晚上我要拿走。”
“好,”祁静云答应下来,“你爸爸刚歇下,你先回房间,晚些时候再去看他吧。”
姜茉回到房间,贴着门板的身体慢慢滑落。
室内温度不低,木地板却凉,她紧抱住双膝,整个人抑制不住地轻抖起来。
她从来没有想到,姜商元抚养她的真相会是这样。
这么多年来,他对她的爱中,掺杂了多少愧疚呢?
他对她的妈妈,又有多少愧疚呢?
暮色初降时,院子里传来一点动静,姜茉回过神,从牛仔裤口袋里抽出手机。
她在姜商元房间外点开了录音,之后一直没关,此刻手机电量耗尽自动关机。
将手机放在一边,姜茉起身到窗边。
姜商元正被祁静云搀扶着坐进轿车后排,家庭医生从另一侧上去。
祁静云低头和姜商元说了几句话,为他关上门,看着轿车行远后反身回别墅。
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得姜茉背后唰地冒出一层冷汗,她几步奔到门边,伸手去拉。
门被顺利打开。
今天上午在花园见过的面生男人站在她门外,正低头摆弄着一个白色盒子,听到动静回过头。
男人身材高大,体格壮硕,蓬勃着肌肉的手臂裹在毛衣下,“小姐,还没到晚餐时间,太太说让您晚点再出来。”
姜茉目光向楼下一扫。
天色渐晚,钢琴声已经停了,姜桐不知道去了哪儿。
餐厅方向有碗碟轻碰的脆响,花圃中的其他几名工人结束了工作却没离开,正在玄关处站着。
姜茉站在原处看了一会儿,一名工人抬起目光向她瞥来,别有深意地和她对视一眼后挪开,和同伴谈笑时撸高袖管,露出结实的小臂。
姜茉反身关上门,心跳乱了序。
姜商元这个时候被送去医院做检查,成元东晚上过来时,他恐怕也回不来。
她被祁静云骗了。
她忽然想起靳行简的话,付馨瑶、成元东和祁静云都会成为她的麻烦。
原本压抑在心里的怒火燃得更盛,姜茉咬紧唇瓣,在抽屉里翻找起来。
她需要给手机充上电,或者报警或者联系上外界。
总之,不管用什么办法,她都要离开这里。
可将抽屉翻了个遍,只找出一部旧手机。
姜茉按动开机键,等了很久,仍是黑屏。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院子里又传来一阵动静。
姜茉放下手机,站到窗口向外看。
院外停了两辆车,祁静云已经引着人走到门庭处。
柱子将来人身影遮挡得严实,姜茉推开门走上阳台,烈风朔朔,她只来得及看到那人进门前,晃过的黑色大衣一角。
10.私奔
姜家中式风格的客厅古朴典雅,格调宁静而内敛。
沈怀京坐在沙发一侧,同对面的祁静云寒暄,手臂下黄花梨扶手色调温暖。
二十出头的白净姑娘托着玻璃杯与白瓷盖碗缓步行来,将一应物品置于桌上,温杯,投茶,摇香,注水冲泡,再出汤,动作流畅一气呵成。
清新细腻的茶香包裹着浅淡的茉莉花香味在顷刻间弥散开来,如剥开云雾的早春,清雅鲜爽。
坐在沈怀京一侧的靳行简撩起眼皮,低眉看去,杏黄色茶汤明亮通透,漾着浅波。
白瓷杯被托到近前,托着杯的姑娘眼波如水,面向他时悄悄红了脸颊。
靳行简沉下眼皮没接,示意她将杯放桌上。
祁静云吩咐人下去,适时笑着介绍:“花茶性温,能疏乏解困,而茉莉花茶行气解郁,最适合在春季饮用。”
靳行简沈怀京今天来得突然,祁静云没有丝毫准备,又不敢怠慢。这两人见惯世面,上好的茶叶也不一定能入眼,祁静云干脆拿出另一套做法。
沈怀京端起白瓷杯低头细品,赞不绝口,示意靳行简别只坐着。
靳行简执起杯,放到嘴边低抿。
茉莉花茶迅速溢满口腔,只一口便口齿留香。
很难忘的味道。
他不用说话,应付人的事全落在沈怀京身上。
沈怀京笑着报出茶庄茶名,又同他称赞:“还是文雅人讲究,我们平日粗旷惯了,只囫囵喝个茶香,从不管季节,看来以后要多多上门拜访熏陶。”
他话讲得漂亮且亲近,本对两人突然造访没来由心慌的祁静云放下半颗心,客套几句后小心询问来意。
沈怀京背靠着沙发,姿态闲适。
“我和阿简今天在这附近办事,阿简突然提起,听说姜伯父出院,正在家静养。年前时担心去医院探望影响伯父休息一直没去,今天知道这个消息,又恰巧在这附近,就说一道来看看。”
桌上排了一排礼盒,沈怀京说:“来的太急,准备不足,还请见谅。”
这一声伯父叫得亲近,祁静云恍惚着想起很多事。
姜家和靳家其实不算亲近,最深一层的关系,是靳行简妈妈靳星允同姜茉妈妈沈云笙是闺蜜,连带着靳家和姜家关系亲近起来。
后来沈云笙离开北城不知所踪,两家来往稀疏,一直到沈云笙去世后几年,靳星允意外得知沈云笙有一个女儿,姜茉被姜商元接回姜家,因着姜茉,两家走动才再次频繁。
靳行简那时一直在国外读书,鲜少回国,祁静云上一次见到靳行简,还是姜茉被接回北城的第二年,靳星允带靳行简来姜家做客,十四岁的少年英挺俊朗,跟在母亲身后,却比他母亲要高上一头。
那一天姜商元和靳星允在厅里闲叙,她在一旁坐听,孩子们在院子里玩闹,原本跟在靳行简屁股后面转的姜檬不知怎的,说是被靳行简欺负了,呜呜哭着跑回来,她心疼女儿又不敢说什么,靳星允出去教训人,让靳行简道歉。
祁静云怀里抱着姜檬,隔着客厅外的花门,看见靳行简懒洋洋站在开得正盛的蜡梅树下,一颗石子在他手里起起落落,少年表情玩世不恭,扯着唇角回:“让姜檬先道歉。”
时间一晃过去十一年,靳星允早已离世,她打造的商业帝国虽没能像以前一样辉煌,可也难以轻易撼动,那时候的半大孩子也已经长成独当一面的大人,掌握着靳家的大半权势和命脉。
祁静云听过靳行简做起事来凉薄冷漠不顾亲情的传言,今天面对面坐着,却觉得他虽淡漠,却也礼貌温煦,该有的礼数都有,对她像长辈一样尊敬,对他时隔多年还能叫上姜商元一句伯父,能在姜商元病后来探望,她其实是有些吃惊的。
靳家和姜家交好是因为沈云笙和姜茉,祁静云不知道靳行简这句伯父,有多少姜茉的原因在。
她只听说姜茉从姜家出去后,借住的是好友苏迈表哥,沈怀京的房子,倒没听说姜茉和沈怀京有过密相处,和靳行简这边更没听说。
祁静云笑着同沈怀京说上几句客套话,感谢他们过来探望,又极其不好意思地表示,“商元下午晕倒,为稳妥,刚刚去医院做检查。”
沈怀京和靳行简对视一眼,忙说今天来的不是时候,又问姜商元多久回来。
大有可以等一等的意思。
祁静云倒是想和沈怀京靳行简结交,但今天她邀请了成元东,私心里不希望几个人碰在一起,正要推脱将人请走,姜桐突然从一旁跑过来,腻着她问:“妈妈,姐姐怎么好久不下楼?我能上去找她玩吗?”
“是姜檬回来了?”沈怀京问。
没等祁静云说话,姜桐抢先答了:“是姜茉姐姐。”
祁静云注意着对面靳行简沈怀京毫无波澜的脸色,说道:“听说姜茉借住在您那儿,真是感谢。”
“举手之劳。”沈怀京回,“她是苏迈的朋友。”
之后没再说什么。
而靳行简还是一贯的淡漠表情,在必要时开口,没有其他反应。
“好不好吗?”怀里的姜桐又问。
“你姐姐正在休息,你别去打扰。”祁静云回。
姜桐不乐意的哼唧几声,闻到厨房飘来的香味,一溜烟儿跑了。
沈怀京将话题引向靳行简,说他们这次过来还有另外一件事。
靳老爷子明年是整寿,今年的生日要大办,他极其喜欢的一幅画作收藏在姜家,问能否割爱。
这事祁静云做不了主,只说要和姜商元商量。
到此,祁静云终于能确定这两人今天过来和姜茉无关,悬着的另外半颗心也终于落地。
刚刚姜桐打岔,靳行简又说起画,祁静云错过了表示姜商元检查时间久今天不要久等的时机,天色一层一层黑沉下去,距离晚餐时间越来越近,成元东随时会过来,她心里愈发焦急,可也只能先回应沈怀京的话。
正聊着,沈怀京的电话响了,聊及饭局字样,祁静云微低着头,托着白玉似的茶盏轻抿,眼观鼻鼻观口,实际正竖起耳朵听,巴不得对面这两位爷赶紧被请走。
谁知沈怀京手指敲着黄花梨木,看向靳行简,特遗憾地说:“那行,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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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时候老婆最重要,你放心地去陪吧,我和阿简自己找地方吃饭。”
靳行简难得露出个遗憾表情。
祁静云这个时候再不留客就是不会做人了,可她那边还约了成元东,她心底转着心思,思索着怎么留客能够两边都不得罪。
她不知道昨天沈怀京和成元东差点动起手来的事,只想着有沈怀京这个惯会打圆场的人在,晚上姜茉只跟成元东道歉,成元东想必也不会说什么,姜茉毫发无伤,姜商元从医院回来也不会真的对她动气,日后她找机会去谢过沈怀京,一来二去,走动频繁一些,说不定生意上还能靠一靠沈家。
至于靳家,祁静云看向起身示意要出去接电话的靳行简,心想,有了画的事,也能顺着这事来往下去。
楼下几人各有各的心思,楼上的姜茉打不开旧手机,翻找不到电源线,更不可能破门而出,一门心思地想不动声色地离开这里。
她将耳朵贴在房门上,楼下传来隐隐交谈声,音量不高,听不清具体是在聊些什么,只让人觉得相谈甚欢。
姜茉在心里骂上一句,又去阳台上看。
客人来后,原本站在门厅处的几个男人换了位置,挪到院子的另一侧,看不到身影。
她的窗外有一棵蜡梅树,现在她绕开这棵树从二楼阳台跳下去,再避开他们绕过半个院子,从后门偷偷溜走,应当不会被发现。
打定主意,姜茉回房间抱出黄花梨匣子,将没电的手机牢牢塞进牛仔裤口袋,拉开阳台门。
远远望去,那两辆车还停在原地。
小院内的灯光已经亮起,从院门到门庭,挂了一路红灯笼,风一吹,摇曳出春节余味。
院子里的蜡梅花枝就在这余味中,影子被打在墙面上,错落成一幅疏密有致的春日梅景图。
姜茉单手抱匣,一手抓住阳台栏杆,长腿一迈,踏在阳台外沿,半悬空在四米高度时一顿。
朔朔寒风将她的发扬起。
原本空无一人的蜡梅树下此刻站着一个身材挺拔的男人,他穿着黑色大衣,背影宽阔,一手揣兜,另一手举着手机贴在耳边,在她踏上阳台外沿那一刻转过身,露出一张熟悉的俊脸。
男人扬眉,优雅绅士的标准英音在他口中多了两分漫不经心的腔调,婉转的尾音如叹息,带上不经意的性感。
姜茉静静等待靳行简挂断电话,微微歪头,模糊的嗓音飘忽进春风里:“Can you take me away from here, my brave warrior?”
男人仰头静静看她。
春风料峭,月色清寒。
蜡梅花香在暗夜浮动。
她穿单薄的白衬衫牛仔裤,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暗色木匣,黑发飞扬在背后,月光破碎成片揉进她清澈柔美的眼眸。
她像本该不谙世事,却不得不携带全部宝物外逃求生的精灵。
靳行简勾起唇角,朝她伸出手。
“Yes, my pleasure.”
“My Princess.”
11.初雪
姜家后院是花圃,其间有一条久未清理的小路。
后院的灯没开,靳行简借着远处昏黄的路灯光芒,踏过枯枝走在前面,咯吱声响中,他向后伸出手。
姜茉紧抱木匣,另只手递上去。
男人回过头,看她单薄清瘦的身影,无声将她冰凉的手握在掌心,拢严。
姜茉当时正注意着左右动静,并没有关注到靳行简。
厨房在别墅一层,朝侧面开着半扇窗,海鲜香气混在蒸腾的水汽中翻滚而出,像被托起的云雾,厨师在抽油烟机的沉闷声响中聊着今天的晚餐。
到厨窗附近,她拉着靳行简手臂示意他矮身到窗沿下通过,靳行简回头看她一眼,反将她拉到身边,
踏着大步,牵着她的手腕背向喧哗,背向月光,极快地穿过那片蒸雾,把聊天声甩在身后。
这一条几十米长的小路比往日要黑长许多,也寂静许多,脚下踩裂碎草的咔嚓声,耳边穿过的风声,身体里血流汩汩的流动声,清晰地摩擦着姜茉耳膜。
脚下深深浅浅地走着,她的整颗心脏蜷缩在一起,神经高竖,自觉承担起监护责任,每一点除他们之外的风吹草动都能令她侧目。
好在,一切顺利。
距离后院小门还有一段距离时,姜茉拉着靳行简停下脚步。
男人回过头,疑惑的目光看过来,姜茉抽出被他握着的手,从牛仔裤口袋拿出黑着屏幕的手机,瞄准远处的监视器要掷出,被靳行简抬手握住。
他的手掌宽大温热,握住手机时也一并握住了姜茉冰凉的手。
姜茉今晚第一次有闲暇注意到这些细节,睫毛很轻地颤抖一下,紧缩的心脏跟着舒张。
“想换最新款?”他语气轻松,低笑着问。
“我怕给你添麻烦。”
“这算什么麻烦?”
靳行简笑,拉着她手继续向前,到门前时,握着她手指去对指纹开锁。
在姜茉原本的计划里,他们会在跨出那道门后分道扬镳,她感激他的相帮,择日回报,之后她匆匆逃离这里。
而他,可以回去继续做他的贵客。
可靳行简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他拉她走出那道门,走上宽阔平坦的路,只停下脱下身上大衣披在她肩上。
之后穿着笔挺的衬衣西裤,又拉上她手继续向前。
后院小门在他们身后慢悠悠阖上,锁眼对齐,在寂静的夜里咔嗒一声。
那件她最熟悉的大衣如今又披在她身上,他的味道和体温迅速包裹住她。
迟来的末梢神经苏醒前,鼻腔先自作主张地发酸,发涩。
靳行简步子很大,姜茉很轻地吸了一下鼻子,快步跟上。
她对他有一种莫名的信赖,从他对她伸出手的那一刻,所以她没有喊停,景物在眼角退去时,脑子里还能忽悠悠地转着。
祁静云会在什么时候发现她不见呢?
她看到这段监控录像时会发怒吗?
她的贵客,就这样被她拐跑了呢。
这样想着,姜茉步子更加轻快。
靳行简回头看她一眼,边走边打通电话,等他带她走到家门旁的那个路口时,他的车已经等在那里,司机正恭敬地站在一旁。
姜茉只来得及回头看一眼灯火通明的姜家院落,就被靳行简塞进副驾,他关上车门,从车前绕过去,自己坐上驾驶位。
姜家院落在后视镜中不断缩小,黑色宾利驶出别墅区时,一辆红色跑车正驶入,车内震天响的音乐隔着两扇车门都能听到,晃过来的车前灯明亮刺眼,姜茉不适地眯着眼眸。
别墅区外街景繁盛、霓虹五彩,长串灯笼挂在路灯上,枯枝树干被绕上银色灯带,灯一亮,开出一片白盈盈的花。
路上行人小心享受春节最后一个假期。
“想去哪里?”靳行简问。
车速不快,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包裹住姜茉,身上的力气却被抽走了,心脏也跟着缺失一角,整具身体空落得随时能被风吹起。
车窗上映出她苍白疲惫的脸颊和一双失了光的眸子,窗外街道川流不息,她披着男人宽厚的大衣,抱着木匣,头歪在椅背上,声音轻飘飘的落到靳行简耳边,“我想去一个离妈妈近一点的地方。”
靳行简的目光落过来,打开座椅加热,又将车暖调高。
“睡一觉吧。”他说。
手机嗡嗡两声,跳出沈怀京的消息——
“晚上成元东会过来。”
“你人呢?”
靳行简没回,在下一个路口调转车头,向城外驶去。
他车速不快,播放一支放松情绪的曲子。
想起姜茉没电的手机,为她充上。
姜茉没问靳行简要带她去哪里,听话地闭上眼睛。
大脑却并不乖顺。
姜商元和祁静云的对话一遍遍在脑子里循环回响。
“云笙这,是姜家欠她的,也是我欠她的。”
“如果没有沈家当年的支持,姜家还是那个一穷二白的姜家。”
“后来沈家出事,她没能带走一分一毫。”
“如果那时我能帮她一把……”
“静云,当初沈家出事,是不是和你有关?”
时隔多年,姜茉重新记起沈云笙整夜整夜的咳嗽声。
小小的她被咳声惊醒,睁开眼睛,沈云笙披着一件单薄灰衫,坐在豆黄色灯下,身体跟着咳声颤抖,手中的笔也颤颤巍巍,几次提笔,几次放下,最后轻叹一声,留下桌上待修复的字画,打开木匣,对着一枚破损的玉环发起呆来。
那时她不懂,只能想起夏末时,院子里即将凋枯的茉莉花。
指尖一点点攥紧,指甲陷入掌肉深处,钝痛感让姜茉无法入睡。
驶向城外的路上车辆渐少,逼近的巨大引擎声格外清晰。
心里像是有某种预感,姜茉睁开眼睛。
宾利右侧正贴上来一辆红色超跑,车窗降下来,驾驶位上的人脸色潮红,挑着唇角朝这边投来视线。
“成元东。”姜茉低低出声。
醉酒后的成元东比平日更加轻佻、顽劣。
靳行简朝那边淡瞥过去一眼,依然保持着匀稳的车速。
轰鸣声乍响,成元东挑了一下唇角,升上去的车窗隔开姜茉视线,。
红色跑车骤然加速,很快行驶到宾利前方,再骤然减速。
靳行简动作利落地踩下刹车。
姜茉身体不受控制的前倾,又被安全带勒回来。
黑色宾利急刹在马路中央。
红色跑车向前滑行一段,在几十米外停定。
一黑一红两部豪车在黑夜里静静对峙。
姜茉抿唇,朝靳行简看去。
车内静寂,男人眉眼疏冷,脸上看不出其他情绪,只修长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敲,传来笃笃两声响。
嗡嗡的手机振动声打破这种冷寂,姜茉手机屏幕上显现出一串北城号码。
靳行简眸光挪过去,探身,长指在屏幕上一划,点了外扩。
成元东带着酒意的轻佻语调响起:“姜茉,又要跑去哪儿啊?今天不是要给我道歉吗?今天沈怀京不在,我看谁还能给你撑腰。我数三个数啊,你乖乖坐过来,找个没人的——”
“啪嗒”一声,姜茉将木匣放下,面无表情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时却被靳行简握住手腕。
“成元东。”靳行简开口。
“艹,你TM谁啊?”成元东反应两秒问。
靳行简没答,俯身到副驾。
“我数三个数,”他声线很淡,长指勾住姜茉的安全带,咔嗒一声帮她重新扣好,坐好后左手随意地塔上方向盘,“你跟姜茉道歉。”
话落的瞬间,低沉的轰鸣声咆哮在耳边,姜茉不自觉敛住呼吸,指尖捏紧安全带。
成元东那边彻底安静下来。
车身震颤中,靳行简稳稳开口:“三。”
黑色宾利犹如一只随时准备张开大口的钢铁巨兽,匍匐在路中央等待主人指令。
指令一到,便会轰哮向前。
“二。”他面色如常,声线也淡,却让人遍体生寒。
“你是、你是靳行简!对、对不起靳哥!”
“一”字被很轻地吐出的那一秒,宾利轰然向前!
成元东瞬间酒醒,急喊:“对、对不起姜茉!你原谅我!”
红色超跑慢半拍启动,在骇人的压迫下慌不择路变道,砰的一声巨响撞上路边护栏,车头迅速瘪了下去。
下一瞬,宾利擦着他的车尾飞驰而过,轮胎碾压过地面,带起锐利尖啸的危险信号。
景物急速倒退,红色超跑在视野内迅速缩成一个红色圆点,车头有白烟冒出,车里的人推开车门爬出,跪倒在路边。
体内沸腾的血液慢慢趋于平静,姜茉指尖仍牢牢捏着安全带,咽了咽喉咙,让声音尽量如常,“我以为真的会撞上。”
靳行简落过来一眼,视线在她身上稍顿,缓下车速后短促地笑一声,“吓到了?”
“没有。”姜茉松开安全带,指尖顺着衣料滑进大衣口袋,狠狠掐了下手心。
她不敢说,她身体里刚刚像卧伏着一只野兽,睁开猩红的眼睛,露出尖利的巨爪,一股极强的毁灭情绪?在她体内奔涌。
她甚至希望,真的撞上去。
姜茉头偏向窗外,靳行简目光挪过去,只能看到她白净的侧颈和抿起来的唇角。
“还气吗?”他问,“气我们就回去。”
“揍他一顿吗?”姜茉缓缓吐出一口气,转回来看他。
靳行简转眼看她,她眉头仍拧着,话音里明显带着情绪。
眼眸倏地漫上一层笑意,靳行简手指敲在方向盘上,想了想还是开口:“姜茉,还击的手段有很多,可以不必急于一时,也可以不必让自己受伤。”
话落,姜茉眉头一蹙,抿起唇。
靳行简给她时间思考。
没人说话,车内陷入短暂沉默。
前方路口可以回转,靳行简车速依旧不快,准备变道时,姜茉忽地开口:“靳老师,您可以教我吗?”
突如其来的称呼听得靳行简一愣,他倏然一笑,把自己手机丢给她,挑眉:“都叫老师了,能不教吗?”
“帮我拨个电话,给林源。”
黑色手机被扔到腿面上,姜茉一愣,抬起眼睫去看他。
他们两个碰面次数屈指可数,这人就把私密性极强的手机这样丢给她。
靳行简瞥过来一眼,只以为她没办法解锁,报了一串密码过来。
姜茉没再犹豫,解锁后点开通讯录,林源名字前被加了字母A,就在第一个。
电话接通,对方恭敬地叫靳总。
姜茉举着手机放到靳行简耳边,他目视前方,稍一侧头,耳朵贴上手机,下颌也贴到了她握着手机的指节上。
温热感来的猝不及防,姜茉指节微曲,将手机收回来一些。
靳行简侧目。
他眼型长,却不窄,侧目时黑眼珠到眼角位置,唇形上翘,视线下压,像洞察明了她那点小动作,却不拆穿,神情莫名就带着点痞。
好在他还要开车,那眼神只一瞬,复又看向前方,姜茉不用招架太久。
她垂下眼睫,视线恰落到他静伏的喉结和衣扣下的一小片胸膛上,又被烫得迅速移开。
最后干脆盯向他手腕。
将大衣脱给她后,他上身只剩一件黑色衬衫,下摆收紧西裤,宽肩窄腰的挺阔姿态。
袖口向上挽起一折,露出一截精致冷白的手腕,一块高奢名表箍在腕骨上,路灯光打进来,银色表盘冷光簇簇。
林源在电话对面等待指示。
姜茉眨下眼睫,听靳行简报上路段车牌,指示林源报警,再让他盯紧成元东。
姜茉瞠目,看向靳行简,电话挂断都忘记收回手机。
她没想到靳行简也算恶名在外,教她的却是这样奉公守法的做法,相比较下来,她最近一言不合就一巴掌的样子就过于粗鲁且小儿科了。
靳行简眼角余光都是姜茉疑惑的表情,他偏头兀自笑了声,提醒她收起手机才说:“第一课,在身无所依时学会运用法律武器。”
“那身有所依呢?”姜茉沉默半响问。
车窗外夜色茫茫,早春二月,枝桠仍枯萎,略显突兀地支棱在树干上,独自淋着霜雪。
他带她一路向西,许久后才开口:“那你只管做自己就好。”
车子驶过一段山路,最后停到一处山顶平台。
姜茉抬起头。
苍穹碧落,万千星辰。
思绪好像瞬间放空了。
靳行简熄了火,下车,姜茉这才发现,这里像是一块私人露营基地,地上有捻灭的篝火痕迹,不远处坐落着一间小屋,屋子里黑着灯,门上挂着一把铜锁,小屋面向这一侧有一块巨大的玻璃窗。
靳行简已经走到门口。
他踢了踢地上的青石砖,又俯身拨弄几下门锁,拿出手机拨电话。
姜茉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借着清寒的月色打量。
离得近了,她才发现小屋其实不小,门口钉着的牌子“猎春”二字飘飘洒洒,是非常漂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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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草。
姜茉凑近那块玻璃往里看,屋内陈设简单,两张长沙发中间一张方桌,桌上一副散开的扑克,几只空杯,像是玩牌的人刚散场,牌还没来得及收。
靠里的位置像是有个吧台,台前几把高脚椅。
再往里就看不清了。
“猎春的钥匙放哪儿了?”靳行简的电话拨通了。
“没在砖下压着吗?你带人跑那儿去了?” 山间清寂,沈怀京的声音一字不落闯进姜茉耳膜。
她收回目光,不知道该不该走远些,也是现在才有空想,姜家院外停着的另一辆车应当是沈怀京的。
现在祁静云应该知道她逃走了。
心绪被扯回姜家,姜茉的心又乱起来。
“没在。”靳行简回了沈怀京前半句,离开门口绕到侧面。
姜茉站在原地没动,沈怀京的声音依旧飘了过来,“前天纪二去了,钥匙估计被他带走了,那空调坏了,我告诉你——”
“挂了。”
“再聊两句啊,我告诉你去哪儿。”
“不用,这儿窗户开着。”
沈怀京沉默两秒,爆了句粗。
“姜茉。”靳行简喊人。
姜茉绕开门前青砖,到侧面时,靳行简已经将窗户拉开,他偏过头问她:“进去吗?”
山上气温要低上几度,姜茉穿着羊绒大衣站在外面,依旧觉得冰冷,风一吹,寒气丝丝缕缕往骨缝里钻。
而靳行简身上只有一层单衫。
姜茉正要点头,靳行简又加一句:“调酒给你喝。”
窗户只一扇没锁,靳行简将它拉到最大也不算开阔。
窗户有些高度,嵌在墙里,外部没有窗台,无形为攀爬增加了难度。
姜茉一手抓住窗栏,踩着墙面攀上去时脚底打滑,失重感来临之前,腰被人托住。
或者用掐来说更合适。
为了攀爬方便,她脱了大衣,身上只有一件衬衫,脊背几乎不受控制的发僵,正愣着,靳行简用力,掐着她腰往上送,姜茉忙回神,借力跨上窄窗,靳行简手掌退开时,她跳了进去。
两人之前其实有过更亲密的身体接触,可是她还是难以忽略他手掌贴上来那一刻她清晰的感知。
在室外穿了单衣太久,他的手指冰凉,掐住她腰时,其余手指在布料厚实的牛仔裤上,两根食指不可避免地在单薄的衬衫上留下形状。
脚下地板微微震动,是靳行简跳进来了。
那件大衣又披在她身上,她站在原地没动,窗户被拉上的声响过后,“啪”的一声,灯亮了。
姜茉眯起眼逃避日光灯的刺激,过了一会儿视野里才清晰。
这间房子布局和她在外面看到的大抵相同。
靳行简没招呼她,转身去了吧台后面,摘下腕表后吧嗒一声置于台面,将衬衣袖口又往上折了两折,露出一截匀称的小臂。
淅淅沥沥的水流声后,靳行简净了手,俯下身。
姜茉抬脚,到吧台前的高脚椅上坐下,视线挪向他身后琳琅满目的酒柜。
不多时,靳行简直起身,他们头顶有一盏橘色吊灯,灯光漫过他迷人的眉眼,他手撑在台沿在,微躬着腰时,与她的距离又拉近了一些。
一张台子将两人隔开,一站一坐,倒是像极了调试师和他的客人。
台上还真的有一张酒水单,姜茉拿起,却听调酒师问:“想点,哪种杯子?”
姜茉迟疑抬头,看着靳行简拎出一打啤酒,用很抱歉的语调告诉她“来得太急,什么也没准备,酒吧提前打烊”时,兀的笑了。
将啤酒放在吧台上,靳行简低眉看她。
姜茉笑起来时眉眼舒展,眼眸弯成半只月牙,满脸干净清甜的少女气。
她歪了一下头,语调难得有些俏皮:“那真的有点可惜。”
最后,姜茉没拿杯子。
靳行简摆了张方桌到巨大的玻璃窗前,又将一张长沙发挪过去。
空调坏掉了,室内和室外同温,他不知从哪翻出两条加热毯,一条扔在脚下让她踩着,一条放到沙发上。
做好这一切,靳行简又去了吧台后面,叮叮当当,不知在忙些什么。
姜茉坐到沙发上。
室内只留那盏极淡的橘色灯,为她背影染上暖黄色轮廓。
吸入鼻腔里的空气冰凉,入胃的啤酒冰凉,脚下和身上却是暖热的。
两种温度在她体内横冲直撞。
这感觉就像现在的她,陷在冰火缝隙里,一面寒凉刺骨,一面温暖熨帖,两种感觉搅在一起,扭打翻滚,不分胜负。
她想逃离那种情绪,可是又被硬生生捉回去。
姜商元将她带回姜家抚养,为她遮风避雨是真的,爱护她也是真的。
可是没有姜家和祁静云的做为,也就不会有沈云笙后来的那些苦难。
握着啤酒罐的手指冰凉,体内那头野兽似乎又要苏醒过来。
姜茉把啤酒罐放桌上,滑坐到加热毯上,双腿一缩,团住自己。
“嗒”的一声脆响,一只酒杯被放到桌面。
通透的玻璃杯,里面的液体也通透,特质的杯底像一座连绵的冰山,如碎雪般的细小气泡在山顶升腾着炸开。
啵啵的细微爆破音响在耳侧,余光中,靳行简同她一样,背靠沙发,在加热毯上坐下。
他的腿很长,随意地斜支着,顺着她的目光介绍:“初雪。”
“给今天唯一的客人。”
这名字,无端地让她想起他们共渡过的那个初雪夜。
那之后,他们见面次数不多,每每相见,却总让她印象深刻。
姜茉歪过头,认真看靳行简。
他有一副好看的眉眼,捉摸不透的性子。
都说他生性凉薄,不好相与,他却从不吝啬于帮她。
“靳行简,我住的那套房子是你的,对吗?”姜茉毫无预兆地开口。
靳行简眼里却没有丝毫惊讶,只侧过头无声望向她,“初雪”中的气泡爆尽,杯子里的雪跟着停了。
他笑了一声,问她:“怎么发现的。”
姜茉抱着膝头,“你昨晚把水杯洗好后放回原位。”
这不是客人会做的事。
靳行简短促地笑了声,没再说话。
这个话题就这样结束。
姜茉扭过头,下巴搭在膝盖上,长发从肩头垂落,她侧脸安静美好,坐在那时像一副极有质感的静默油画。
过了许久,她忽然问:
“靳行简,你帮我,除了靳姨的嘱托以外,还有其他原因吗?”
12.春雾
这句话可以理解为,靳行简,你帮我,是不是因为还喜欢我?
也可以理解为,靳行简,你帮我,是不是因为你在南城提过的,我对你有用?
但是他知道,姜茉的意思是后者。
他静静看向姜茉。
女孩坐在红色加热毯上,双手抱膝,过于宽厚的羊绒大衣将她纤瘦的身形裹得严实,只露出白皙的脸颊,她抬着睫,万千星辰倒映进失焦的黑色眼眸中。
靳行简想起她一身简单装束,带着满身清甜的茉莉花香稳稳扑进他怀里,他握着她手腕带她逃离那一刻。
她没有猎猎红裙,却在他心底掀起了一阵骤风。
以至于很多年后,他高价买下落魄青年手中的一幅并不与价格相配的画作,对着一双儿女说起这就是爸爸妈妈的“私奔”经历,妈妈是如画中女孩一样着红裙的公主,爸爸幸运的成为妈妈孤注一掷选择的勇士。他们踩过的碎草枯地成为开得正盛的大团粉紫红玫瑰,身后的姜家别墅,也成了困囿公主的城堡。
而不变的,只有她黑发飞扬地紧跟在他身后,随风飘进他耳膜的起伏呼吸声,呼吸声紧迫、急促,在那几百米的距离里裹覆着他的心脏。
此时的靳行简没有预知能力,心底也被对他来说更为重要的事情占据着,只唇角的弧度淡下去稍许。
他回答姜茉:“有。”
却见姜茉忽闪了下眼睫,失焦的眼神望向空中某个虚无的点,听到她细声问:“靳行简,你说,天上的哪颗星星会是妈妈呢?”
即使知道人死后不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姜茉在今天仍然固执地希望,沈云笙变成了天上的某颗星,希望她在守护她。
话题的转换令靳行简稍顿,他望向夜空,沉默下来。
姜茉问得认真,让他无法随手一指敷衍地回答。
姜茉或许在等待他的答案,或许在自己寻找答案,也沉默下来。
寂静的房间内,能听到外面夜风偶尔的呜咽声。
周遭空气依然冰凉,姜茉拿过一罐啤酒递给靳行简,自己也拿过一罐,细瘦的手指勾住拉环,咔的一声后,双手握住罐身,一口一口慢慢喝着,眼睛在细碎的星空中逡巡。
过了许久,她忽然指着星空开口,嗓音里带着难言的思念。
“就要那两颗好不好?”
两颗?
靳行简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去看,夜空飘过轻薄的灰色云层,星星在其中穿梭,偶尔闪现。
大概是暖和了一些,姜茉身体舒展开,她不再抱着腿,一手握着啤酒罐一手撑起下巴,“那两颗最亮,距离我们最近的星星,就把它们当做妈妈和靳阿姨好不好?”
靳行简喉结轻轻滚动,目光定过去。
那是在偏北方向,最亮的两颗星。
“我其实很少梦到妈妈。上一次梦到还是几年前,她还是以前的样子,很瘦,穿着那件她最喜欢的素色裙子,很漂亮。她说茉茉你马上要比妈妈高啦,是大孩子了,她说让我不要记挂她,她有靳阿姨作伴,她们两个都很好。她让我快乐一点。”
心底闪过难言的烦躁,靳行简放下酒,朝口袋摸去,等摸空时才想起烟盒和火机在大衣口袋里。
姜茉又换回了刚刚的姿势,她抱住自己,嗓音缓慢而模糊,像一张被浸透了的湿纸,稍一用力就会被扯得四分五裂。
“可是我现在没办法快乐。”
女孩子眼睛里的思念已经被悲伤的情绪彻底倾覆,像只受了伤的小刺猬,收起往日如铠甲一般尖锐的硬刺,蜷缩进角落里瑟瑟发抖。
想要让人去抱一抱她。
靳行简伸出手臂,到中途时略顿,最后慢慢落到她脑后,轻轻摸了一下。
男人沉默而温柔的抚慰是无声的山,强大可靠,可以承接住决堤的洪水。
姜茉紧咬住嘴唇,还是溃不成军,眼泪如坠落的星雨顺着脸颊急速下淌,一颗一颗,砸在手背上,砸在大衣上,很快洇湿一片。
靳行简第一次知道女孩子的眼泪可以这么多,看着她满脸泪水,哭红的眼底,心里那点烦躁就这样一点点被浇灭。
他手掌从姜茉脑后滑落,将她的脸扳向自己,温热的指腹落到她脸颊上,一指一指去抹,却越抹越多。
像是委屈还没哭尽。
靳行简看了她一会儿,将她脑袋压向自己肩膀,放任她发泄个够。
很快,衬衣就湿了一片。
吧台上的腕表滴答转着,云层将星星彻底藏起,直到外面隐隐起了雾,姜茉才止住哭泣。
她肩膀小幅度抽搐着,整个人混混沌沌地半歪在靳行简怀里,陷入缺氧状态的大脑完全放空,眼睛一眨不眨,对着窗外朦胧的夜色发起呆。
过了好一会儿,头顶传来一道沙哑的男音:“愿意和我讲一讲发生了什么吗?”
这句话像是拧开情绪的开关,轻轻一揿,眼眸又漫上一层湿雾。
姜茉吸了吸鼻子,从靳行简怀里退出来。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人能对她的遭遇感同身受,那个人一定是靳行简。
哭了太久的嗓音黏稠,姜茉端起那杯初雪抿了一口,清甜爽口的口感像是陷阱,等第二口时,第一口后劲的辣才返上来,她眉头轻蹙,又饮下一口,将这一天的怀疑、心惊、愤怒,尽数吐出。
她愤怒于姜家对沈云笙的利用、绝情,祁静云对沈家的加害。
她无法接受自己的妈妈被这样对待。
她想拿回妈妈本该拥有的,可是姜商元真的很用心地在爱她护她,从过去到现在。
可是,爱是没办法抵消掉伤害和愧疚的,更何况那层伤害施加在她妈妈身上,如果没有这些伤害,沈云笙就不会年纪轻轻躺进冰冷的坟墓,她和妈妈就算偏安一隅,过着平凡而朴素的市井生活,也比活在奢侈的欺骗中强。
靳行简看着在恩与怨之间徘徊、挣扎,饱受煎熬的女孩,心底蒸腾出一种情绪。
他明白,她最痛苦的是最在意的亲情变成一把致命利刃,刀柄握在对方手中,刀尖对准她,对方以为戴着的刀鞘实际是皇帝的新衣,刀尖早已刺破她皮肤,流出淋淋鲜血,直抵心脏。
靳行简垂眸看她,“对以后是怎么安排的?”
大脑仍在缺氧,姜茉脸上呈现潭水一般的平静,眼眸里却一片对未知的迷茫,“以后啊,报恩和报怨吧。”
“学业上呢?”
“读完本科吧。”
靳行简沉默片刻,“我听说你原本打算读研。”
姜茉偏头看他,男人眼眸漆黑,瞳孔着倒影着她的影子。
她垂下眼,手指无意识地揪着大衣垂落的衣角,声音越来越低,“嗯。我现在,没有心思继续读了。”
靳行简看着眼前意志消沉的女孩,想起昨晚在她那儿看到的那本书,那是一位古诗画修复师的六十年,讲述的是心无旁骛潜心研学的六十年经历,是身旁女孩原本踏着母亲足迹的追求。
也是一种无形的埋藏在心脏深处的思念。
手指再次往兜里摸,摸空时眼前出现一双白净的手。
姜茉递过他的烟盒打火机,“是要这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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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意吗?”靳行简抬眸看向她。
姜茉摇头。
靳行简道谢,低头磕出一支烟,嚓的一声,打火机跳出一抹火苗,光亮下,姜茉看到他锁着的眉头。
这是姜茉第一次在靳行简脸上看到这种神情。
不管是以往的传闻还是接触中,他都是游刃有余的。
像是没有什么他解决不了的事情。
他咬着烟轻嘬,烟头闪过一簇火星,打火机的火苗缩回去,被随意丢在毯上,他抬起头,轻轻吐出一团烟雾。
之后顶膝支着手臂,烟挟在长指间,凝望着窗外久久未语。
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房间里很静,靳行简被嚓嚓的火石声响惊动回神时,烟灰已经不知不觉积了一截。
他拿过啤酒罐弹进去,身旁姜茉正学着他的样子,唇边咬着一支烟,和打火机较劲儿。
她生着一张偏乖巧的漂亮脸蛋,咬着烟的样子却学得老道,让他想起年前在南城酒吧,她一身恶女相反打付馨瑶。
好像哪一种都是她。
火石摩擦迸发出细碎的火星,却没能引燃火机。
“没油了。”
靳行简眉头舒展开,轻笑一声,收了她的火机,又要收她的烟。
却见姜茉抬眸看向他唇边咬着的烟。
那意思很明确。
静静凝视她片刻,靳行简配合着低头,颈后的骨头凸显出来,两人隔着一个身位,姜茉单身撑在毯子上,凑过去时大衣从肩膀上滑落,她没管,微抬着颈,烟头触碰上他的。
靳行简落过去一眼,女孩黑绸般的长发垂落,搔着他的手臂,露出的半边脸颊白皙净透,眼皮上一层久哭过的红润,黑漆漆的睫毛轻颤一下,像蝴蝶振动的翅膀。
他下唇一动,提醒:“要吸。”
咬着的烟随之一动,正准备吸的姜茉扑了个空。
她没气馁,又往上凑了下,靳行简在此时闷笑一声,胸腔震动,烟头轻抬,导致她又错过。
那双哭过仍纯净的、雨雾般的眼眸上挑,有些怪罪地看向他。
这一晚的糟糕心情在这个眼神中彻底挥散,靳行简拿下姜茉唇边的烟丢在一旁,“事不过三,今天不要吸了。”
话音才落,自己的烟也被拿走。
带着他气息的烟被放到女孩樱粉的唇边,姜茉没有初学者的急躁,极为缓慢地吸上一口,再慢慢吐出。
飘飘渺渺的烟雾浮动在两人鼻息间,像山顶的云气。
她的眼睛微眯起来,像那一晚他撞向她时,眼睫轻颤的满足。
喉结滚动一下,靳行简在姜茉身位正回去之前握住她手臂,那支弥漫着两人气息的烟被他捏走,呲的一声,烬灭在啤酒罐中。
衣料窸窣间,他托起她腿弯轻而易举将她抱到身上,撩开她脸颊上的碎发,倾压向她,覆唇柔密地吻上去。
交缠的气息呼出苦涩烟味糅杂过那杯初雪的甜,湿软的舌尖探出,回应他。
他力气更重。
姜茉被靳行简强势地托住后脑,胸线起伏,心跳随之鼓噪,没能被酒精彻底麻痹的神经,险些溺毙在他唇下。
指尖失力地搭在他腰上,寻找落地感般攥住腰间衬衣,鼻息间错落的呼吸争抢着氧气,被吻到快要窒息时,靳行简松开她的唇。
男人眸色暗沉,揉开她唇边湿泽的水迹,呼吸喷薄在她唇角。
那双黑眸牢牢锁住她,注视片刻,再次吻下来,唇瓣间的问话轻柔得像情人间的告白。
“姜茉,和我结婚吧。”
70-78
70、花园
浸染了酒意的嗓子又沉又哑,接吻过后带着微喘,每说一句,姜茉的心跳就快上一分。
身体也随着他的话语起了反应。
她的手指还在他的肩膀上,不知不觉用了力,一直到他逐渐向下,指尖和肩膀彻底脱离才反应过来,她的没有回应成了默许。
“靳行简,我还没有洗澡。”她胡乱地抓住他的头发
“没关系,很干净。”
姜茉又抓了他一下,这次用了力,靳行简被迫停下动作,在黑暗中抬起头,亲了亲她的手腕,“怎么了,宝宝?”
“我熬了绿豆汤在厨房,是给你醒酒的,一会儿要下去,如果不去关”心脏噗通噗通跳动,姜茉语无伦次地着急说着。
靳行简安静听了一会儿,为她捋清思路,“担心时间到了没下去,阿姨会上来问是吗?”
姜茉点头。
她的手机就在旁边放着,靳行简打开,眯着眼睛去看页面上的计时器,关上后将手机递给她,把她往上抱了一截,靠在床头“给阿姨打电话,让她看着火候。”
姜茉照做。
嘟嘟的等待声中,裙摆被掀开,姜茉伸手压住,吩咐阿姨。
男人没再等她,埋首,软滑的舌舔吻上她的唇。
身体不受控制地一抖,指尖慌乱地想抓住什么,在床单上无措地乱抓了几下,姜茉的声音断断续续,“对,天气有些热,我,我煮来喝的……”
电话中阿姨事无巨细地关心着她的身体,她极力忍耐地握着手机,眼眸中蒙了一层水色,声音带着轻微鼻腔地回答完阿姨问题,赶忙挂了电话,一边骂着“混蛋”一遍扭着腰想去躲时,靳行简一只手臂搭了过来。男人与女人天生的体型、力量悬殊,他单手轻易握住她两只手腕,她被压得牢牢的。
窗帘被风卷着掀起一角,有淡淡的月光和夏季夜晚的风从窗口倾斜进来。
六月的风仍带着一股清凉,身上的汗却没有因此落下去。
腿被男人手掌牢牢固定住,浑身如过电般酥麻,姜茉脑子里乱哄哄一片,纤细的手指放在唇边,不知不觉间咬出一排牙印。还是有轻哼声溢出。
靳行简今天很凶,气息粗重,仿佛要吞掉她。视线被眼睛里的水雾遮挡住,只能看到他的大致轮廓。男人宽阔的脊背撑在她腿间,湿漉的黑色发尾扫着她的肌肤。
身体由最初的无措转为接纳,她享受着他的取悦,却因为在家里不敢放肆出声。他对她的每一分每一寸都太过熟悉,太过了解,轻而易举地攻城略地,颠覆她的意识和呼吸。
风卷着树叶哗啦作响,盖过房间内潮湿暖昧的声响。
身下裙摆湿嗒嗒一片时,靳行简并没有着急离开,仍在细腻地吻着她,帮她延续感觉。
姜茉手臂搭在眼睛上,眼尾浅显的湿痕沾上手背,月色下的皮肤泛起一层淡淡的粉色,身体里的颤栗感还没完全退去,她的脑子里朦朦胧胧的,迷糊地想着,现在几点了。她很累,可是汗黏腻在皮肤上,很不舒服。
“靳行简,我想去洗澡。”靳行简“嗯”了声,沙哑性感的嗓音有几分餍足,“等会儿。”后背被托起,姜茉移开手臂,借着浅淡的月色,靳行简跪在她身侧,手指探向她后背。她今天穿的连衣裙,颈后有两粒扣子。男人的手指探过去,指尖用力,指骨磨过她脊椎,带过电流一般。姜茉不自觉挺直脊背,人几乎埋在靳行简怀里,他身上热腾的体温烘烤着她,胸口距离她的嘴唇不足一寸,熟悉的味道像一片羽毛,在她心底骚动。想要靠近他。
他如他面前的一堵墙,夜色下她什么都看不清,只往前挪了一寸,伸出舌尖。
靳行简明显僵住了。
她的裙子很新,扣眼偏小,动了两下没解开,靳行简也没再有耐心,姜茉还来不及阻止,嘶啦一声,布匹碎裂的声音在她脑后乍响。
“混蛋,我新买的裙子!”
“明天赔你。”
将她的裙子扯开,他将她放倒,人也跟着压下来,姜茉扭头躲开他的嘴唇,“你先去漱口。”闷笑声从靳行简胸腔传出,他沿着她的侧颈向下吻,手揉上来,“怎么还有嫌弃自己的。”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是啃咬更为贴切。
脖颈上酥麻感伴随着疼痛,身前则是被另一番对待,姜茉气息不稳地去推他肩膀,“我明天要拍毕业照啊靳行简!”
他埋着头继续,“只留这一个。”
“那也不可以在脖子上!”
“你不戴戒指,”靳行简终于抬起头,语气罕见地有些委屈,“总有人追你。”
姜茉反应了一会儿才绕过弯来,他是想在她脖子上留下吻痕,宣誓“所有权”,让别人不再追她。是因为那个她连模样和名字都不记得的学弟吗?
她现在有点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喝醉,条理清晰不说,弯弯绕绕得比以往更胜。
不对,应该是喝醉了。不喝醉哪会委屈地和她说话啊。
“你在想他吗?”他忽然问,“他的胸肌有多大?”他抓着她的手往胸口上放,“喜欢我这种还是他那种?”
姜茉心里一突,怕他绕在这个问题里不出去,好话一箩筐地往外冒着哄他,“现在没有人追我。我现在满心满眼都是你,就算有人追我,我也看不到。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哪里都合我的心意。”眼睛已经适应黑暗,姜茉勉强可以看清靳行简表情,他稍扬眉稍,看样子是被哄好了,低下头来又要吻她。
姜茉偏开头,“乖,你去漱口。”
靳行简这次没再说什么,乖乖起身下床。
他只在下半身围了一条浴巾,折腾了这么久,早已松散,松松垮垮地挂在那,露出两个性感的腰窝。
墙边安了感应灯,靳行简走过时,感应灯光亮起,姜茉松口气,扯过被子盖在身上,追随着他的身影
靳行简动作很快,一阵淅沥的水声过后,他踩着灯光回来。
姜茉揪着被子慢慢坐直身体。
窗帘被风吹开一隙,月光就是从那钻进来的,再加上墙边的感应灯,这些光亮加在一起,足以让姜茉看清,从靳行简的左侧肋骨到肩膀,有一大片图案。感应灯在他身后熄灭,他无知无觉地走过来,手臂撑在床上,俯身和她接吻。
姜茉的情绪却没办法再跟之前的接上,大半注意力在那片图案上。
他站在背光那一侧,她看不清那片图案到底是什么,指尖细细抚摸过去才发现,这一片的皮肤要稍微粗糙些,上面有不明显的凸起。
是纹身。
似乎是发现了她的不对劲,这个吻并没有持续太久,靳行简错开唇,语气带点揶揄,“还在嫌弃自己呢?”
姜茉摇头,掌心贴上他胸口,慢慢滑到肩膀,她抬起头问:“我们开灯好吗?”
手心下的肩膀明显僵硬,姜茉没再给他拒绝的机会,将话补充完整,“我想看看你身上的图案。”
靳行简扭开了一盏床头灯。
柔和暖黄的灯光下,姜茉看清了,他的胸口有一支盛放的茉莉花,茉莉花枝从左侧第三根肋骨处长出,蔓延过左边整片胸膛,一直到他肩膀处。
最大最盛的那朵茉莉开在他胸口处,花瓣儿上一只伶俐可爱的小狐狸。
怪不得他这些日子总是把领口束得规整。怪不得他收敛了性子,时不时地去开不让她得手的玩笑。怪不得今晚他要关上灯。原来是在藏这个。姜茉手尖轻轻抚摸过去,嗓音发颤,“疼吗?”靳行简摇头。“什么时候去纹的?为什么不告诉我啊?”姜茉问。
靳行简垂下眼,“去年在洛杉矶见到黎冬,她说她在福利院养成一个习惯,在重要物品上写名字,越是重要的,越是要写在明显的位置。她说你也有一样的习惯。”
“宝宝,对不起,”靳行简抬起头,“我那么晚才知道‘姜茉”两个字写在胸口的含义。”
“宝宝,你不止是爸爸妈妈的茉莉,更是我开在胸口的那一朵。”
所以他将她纹在了那里。
去年在洛杉矶,正是他们马上分开的时候,姜茉抚摸着掌心下粗糙不一的纹理,出声时带着哭腔,“你怎么那么傻,万一我们不会和好呢?你这样还有哪个女孩儿会爱你。”
“我不需要别人的爱,只想要你的。”靳行简拉着她的手放在胸口,“我这辈子只会爱你一个,不管你会不会回头爱我。”
他以前是没觉得这个世界上有什么可怕的,甚至在15岁差点在车祸中丧命的时候想的也只是死就死了,如果这次他活下来,将来死的就是靳君景。
后来他怕过两次,一次是姜茉在办公室外听到他和祁靳争吵后独自离开,一个人坐在湖边哭,面对他时收敛起所有情绪,有脾气也不对他发的时候。一次是他签好了离婚协议,听说姜茉要回家拿结婚证的时候,结婚证和离婚协议放在一起,他怕姜茉看到。
可是总是怕什么来什么。
姜茉看到了离婚协议,默不作声地做下决定,把他一个人扔在幸福泡沫里独自离开。他以为她走得潇洒,等泡沫破碎掉才知道,她比他伤得更深。
他不想放她走,可也不知道怎么留下她。
他给她的任何东西她都没带走,他再做些什么就不敢让她知道,他不想以此来绑架她。
如果她肯回头,她就会知道,有个人在默默爱她,等她,她会踏实,会心安。
“如果我不回头呢?”掌心下的心脏滚烫,姜茉吸了下鼻子问
“那我好像也没有什么办法。”靳行简眼睛发热,嗓音低沉下去。
他是真的想过这种可能,在他得知她为自己买下一块墓地后,也深知她当时的决绝和痛苦。他一面不愿意放开她,想要乞求她,一面又不忍心真的去逼迫她。
姜茉心中五味杂陈。
她的二十岁多风多雨。十二年的亲情化作泡影,爱上一个人、恨上一个人、报复一个人、离开一个人,在对这个世界失望至极时,有人告诉她,有人在别无所求地爱她,坏的错的那个人是他。在二十岁快结束时,她重获亲情,也重新拾起对那个人的期待。
她知道她和靳行简情况特殊,她从喜欢他、爱上他,到恨他、报复他,再到后来从侧面了解更多的他,愿意做出让步,同意他的追求,都是特殊的。
这是她在试着和生活和解,试着和过去和解,试着将曾经爱情里的那颗沙粒磨小,试着告诉自己,没有什么是完美的,只要最后结局是好的,她都可以接受。
直到今天她不经意回过头,才彻底发现,有人小心翼翼地在她身后种满鲜花,却不敢声张,只等她回头,让她发现,她的身后春色满园,她这棵小茉莉可以安心其中,而那颗被她磨小了却始终没有办法磨平的沙粒,也可以放在这花园中,成为她的土壤。
那他是什么呢。
他纯粹的爱意是她的水,也是她的光。
姜茉现在幸福得像是心里就有一碗满盈的水,晃啊晃啊,她要小心地守护着它,她舍不得浪费一滴。她知道每一滴都来之不易。
她和靳行简都是缺爱的人,可是他现在在学着竭尽全力给她爱,让她安心的爱。
“靳行简,我想给你看一样东西。”
“什么?”靳行简看向她。
姜茉拿过自己的手机,调出播放软件。
播放列表中只有一个未命名文件,她带着靳行简的手指点进去,“咚、咚”的声响中,靳行简看到了它的播放次数。
1374次。
他的心跳声,她在无人处,听了上千遍。
71、戒指
翌日,天朗气清。
毕业典礼在B大体育馆举行。
今天的毕业典礼对家属开放,姜茉赶到学校换好学士服,和同系同学一起到体育馆时,靳行简发来消息,他和姜商辰已经在观礼区就坐。
姜茉坐好时,他又发来一张照片,成片的学生背影中,他精准圈出她的小脑袋,还十分好心情地在上面手绘了一朵小红花,姜茉回过头找人。
靳行简和姜商辰样貌气质皆出众,不用费力,一眼便能看到。
靳行简今天一套简单的休闲装,黑T恤,黑色运动裤,除了气质卓然,和学校里的男生区别并不大。他正侧着头,和旁边座位上的家属聊着什么。
姜商辰则是朝向她的方向,他依旧是一副商务打扮,她用口型叫了一声爸爸,姜商辰含笑点头,紧接着,就看向靳行简那边,面容和气地隔着靳行简和那位家属交谈,家属尴尬地笑笑,得了空的靳行简扬起眉尾朝姜茉这边笑,被姜商辰瞪了一眼。姜茉眼珠在两人身上溜了一圈,回过头坐好。
距离毕业典礼开始还有一段时间,她发消息问他:【你干什么了,我爸为什么瞪你啊?】
不过片刻,靳行简回复过来:【旁边那位学生家属问我来看弟弟还是妹妹,我说来看老婆】
【采茉莉的小女孩:….)怪不得被姜商辰瞪,她都能想象出他说“老婆”时的语气。那种像是随口一说,其实带点炫耀的小心机的语气。就连被她爸爸瞪上一眼,也丝毫不影响他的好心情。或许,这就是他们两个人的日常相处模式?姜茉忽然有点好奇。
她能感觉到姜商辰的遗憾与想法,如果她早些年与姜商辰相认,他一定不会让她在二十岁的年纪就与人结婚,在本该专心学业的年龄段过早进入婚姻生活。
拨穗礼已经在学院内部举行过,今天的毕业典礼更像是一场对四年学习生活的汇报与总结,文艺表演及领导讲话结束,姜茉作为毕业生代表之一上台发言,又被授予了优秀毕业生 荣誉,仪式结束后毕业典礼也结束了。
姜商辰为她准备的毕业礼物极其丰富,Mosen百分之五的股份和名下十套房产、酒庄、私人飞机、游艇、多家私人俱乐部会员……这些在姜商辰去美国前已经安排好,今天,他作为一名普通父亲,与有荣焉般坐在观众台观看女儿毕业典礼,在结束后为女儿送上一束鲜花,同其他父母一样,参观女儿生活学习四年的校园。
姜茉乖巧地陪在他身边。
被嫌弃的靳行简走在她另一侧。
今天日子特殊,人人脸上洋溢着笑容,姜茉也不例外,这个世界上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两个人陪在她身侧,让她的心脏安定。
指针往回拨动半年,或者拨动一年,今天的画面都是她不敢想象的。
姜商辰以前鲜少拍照,在认回她后,这种习惯被打破了,只是,今天虽然是三人同行,却没有一张同框照片,往往是姜商辰和姜茉先拍完合影,姜茉再找机会和靳行简合拍。
在图书馆前拍完合影,姜商辰慢悠悠走在前面,姜茉抓过靳行简,飞快合影完毕后终于忍不住问他“你是哪里得罪我爸爸了吗?怎么感觉他今天对你格外嫌弃。”
今天天气热,姜茉穿着一身黑色学士服,又戴着学士帽,额头上出了一层汗,拍照后她拿过帽子扇风。
“他想截胡,没成功。”
“嗯?”
靳行简笑,压低了声音解释,姜茉大概明白过来,凯信从姜氏撤资后,姜氏撑了不足四个月,被靳行简低价收购。姜商辰想截的胡,便是此。两人都想将没有祁静云的姜氏完整地捧到姜茉面前,交锋过后,靳行简占了上风。
这件事情在昨天完成最后一步,这也是靳行简喝醉的原因。
“送你的毕业礼物,你这次要收下。”靳行简走在有阳光那一侧,尽可能把姜茉纳入自己身影下。
姜茉垂下眼睫笑,这人大概还记着之前离婚协议后林源带着他的大半身家来找她被她拒绝的事。
“可是我不会打理生意上的事。”她仰起头问。
“有我在,用的着你费心?”靳行简斜睨她一眼,“我知道你收了你爸送的毕业礼物,老爸和老公,都是老字辈的,不能太偏颇。”
姜茉被他这种辈分论逗笑,点了头。
他们两个在后面磨蹭的功夫,姜商辰已经往前走了一大段,姜茉正要追上去,手腕被旁边男人捏住。
进而是手指。
周遭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头上日光正盛,姜茉的手指被轻柔地捏着。
花戒上的茉莉花呈骨朵状,含苞待放,清新的绿叶像翅膀,托举着戒指,慢慢“飞”过来,填满她空荡了八个月的指间。
姜茉哑然地看向手指,心脏咚咚咚地乱跳着,喉咙也干涸,抬起头去看靳行简。
他站在向光处,五官明朗俊逸,发丝及轮廓被染上金边,明明蓄谋做着一件一定会让她心动的极浪漫的事,偏要勾着唇角,眉目坦然,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连声音也轻巧。
“我的毕业礼物。”
于是姜茉也学着他的样子,明明知晓他话里的含义是在说“他算是追回她了吧,也算毕业了吧,他们算是彻底和好了吧”,偏要压抑着愉悦,轻巧又拿乔地应一声,“我考虑看看。”说完戴着花戒,抱着花束脚步轻快地去追赶前面的姜商辰。
姜商辰几乎一眼就看到了她的手指,定睛看了两眼,目光落向她怀里的花束。花束是以寓意前程似锦的向日葵及香槟玫瑰为主,点缀的鲜花中,出于私心喜爱,他加了几支茉莉。倒是方便某人就地取材了。
*v*姜茉没有想过,会与同一个人两次陷入热恋期,不过这次她松弛许多。早上睁开眼睛时,对方的“早安”问好已经提前躺进她的消息框,上班路上对方会拨来视频,明明都是废话,两个人却乐此不彼地瞎聊。午饭时间也是要格外珍惜的,通常也是这时,对方会来磨她,让她下班过去他公司。姜茉近来的时间却不大够。她忙毕业的这段时间,所在的项目组一直缺人手,为了能如期交付,几位老师罕见地加起班,她这个小辈自然也不能得闲,就这么埋头干了半个月,进度赶上来了,靳行简去香港了。靳行简回北城这天,姜茉又接到了紧急临时出差任务。C省连日暴雨,城市排水系统瘫痪,内涝严重,一处地势低洼的博物馆被雨水倒灌,大批文物受损,姜茉被抽调过去支援抢修。
“住哪家酒店?”靳行简落地后拨过来电话。
姜茉刚下飞机不久,周围三三两两的行人,还有她的同事,担心靳行简会冒骚话,她塞上耳机,边和他聊天边去取行李。
“还没有通知我们,这边博物馆安排了大巴车,一会儿直接把我们送到酒店。”
这次不知道要在这边待多久,她带的箱子比较大,一下没能从转盘上提下来,正要将手机塞进口袋两手去提,身旁突然多了一道身影。
“我来。“
苏时眠单手一提,轻松将行李箱拎下来,姜茉忙道谢,推上行李箱跟着大部队向外走。
电话那头没了声音,她看了一眼,没挂断。
“靳行简?”她问。走在前方的苏时眠回头看了她一眼。电话那端的人也出声了,“给你送暖手袋那人也去了?”姜茉抬眸看向前方的苏时眠背影,“嗯”了一声。
“他不是修壁画的吗?”
姜茉暗笑靳行简倒是了解得很清楚,耐心回答,“这边博物馆展厅恰巧有,而且,”她压低声音,“他其实是技术组。”
靳行简“嗯”了一声。
上了大巴车,两人没再聊。
入住的酒店是经济型,房间不大,每人一间。姜茉将地址分享给靳行简,简单吃过午饭,还没来得及休息,就被带去了博物馆。
被水浸泡的古籍达数百册,受潮得更多,姜茉主要处理被浸泡的这部分。有几本古籍受损严重,页面被滚过泥污的雨水严重污染,从冲洗污染物到用无酸纸隔页,每一步都需要细心,且轻之又轻,光这两步下来,就足够姜茉腰酸背痛,她这几天又恰巧在生理期,晚上闲下来和靳行简视频时,不免撒娇喊上几句疼。
靳行简刚处理完工作回到家,自从胸口的纹身被姜茉发现后,他又恢复了副不规矩的模样,衣领不敞开两颗扣子不舒服一样。
取出睡袍,他向浴室方向走,“明天周末,休息吗?”
“不休息啊,”姜茉趴在床上嘟囔,“这些古籍越拖损坏越严重,也越难修复处理。”他们这几天从早到晚,忙到九点钟才从博物馆出来。
门上忽然被敲了两下,姜茉放下手机起身去开门,没一会儿端着一杯关东煮进来,一看屏幕险些被呛到。靳行简对她是真的大方,人进了浴室不说,手机也跟进去了,大咧咧摆在壁龛里,镜头里的人侧面对着他,已经脱掉了衬衣,露出精壮的肩膀和胸膛,他正低着头,额前的头发垂下去,盖住一点眉眼。咔哒的清脆响声后,靳行简俯下身,隆起的背部肌肉线条明显。
不用镜头扫到,姜茉脑子里已经自动补足画面,皮带是怎么解开的,西装裤是怎么退下的。她红着耳朵盯着对面的人,“靳行简你干嘛?!”
“色.诱。看看能不能快点把老婆勾回来。”他直起身,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将镜头往下调了调,笑道:“效果还行。”
姜茉被他说得脖子都红了,嘴里的关东煮也没了味道,干巴巴地咽下去,托着腮想了一会儿,小声开口:“我这边床还挺大的,要不,你周未过来睡个觉?”
“哪种睡觉啊?”
姜茉笑,“盖棉被纯睡觉。”
对面的男人挑眉,“我考虑看看。”
72、查岗
说是考虑看看的男人第二天还是不声不响地来了。
这一天刚好也聊到他。
博物馆距离酒店有一段距离,晚上九点,一行人从博物馆出来,说起北城博物院最近引进的AI模拟修复技术,技术由Eterno开发,目前在姜茉所在的修复项目组试用,能通过智能分析模拟还原图形图像,古籍卷宗中的破损残缺、无法完成的接笔,在科技助力下可以实现数字化修复,也能通过对接口裂缝等痕迹分析,判断拼接匹配度,模拟拼接方案,实现对破损严重,如块状青铜器、兵马俑等文物的修复。
苏时眠对这方面比较了解,主要是他在讲述,语气中不无敬佩,眼光不时落向姜茉。
姜茉对此一无所觉,修复技术是这几天刚引进,她完全不知情,正一边听着,一边发送消息询问靳行简。
【怎么没听你提过Eterno和博物院合作的事呀?】【不是去年才立项吗?Eterno动作好快呀】【肚子好饿,腰好痛,好想念家里的按摩椅】【你在做什么呢靳行简?】【人呢人呢人呢?】【….
一直到酒店楼下,靳行简才回复。
【在洗澡】
【回来,我给你揉】
距离酒店不远处有一条小吃街,他们这几日回来后往往先过去打牙祭,姜茉这两天不舒服,体贴的同行女同事让她先回酒店休息,食物帮她打包带回去。
姜茉谢过同事,哼了一声,在手机上慢腾腾打字:你那么远,怎么给我揉……
发送前,她目光又挪到靳行简的消息上时,脑子里忽然叮的一声,一个念头钻进脑海,将消息框里的字删掉,她问:【你过来啦?】
很快地,对面回过来一个【嗯】。
往日平淡高冷没的感情的“嗯”字此刻似乎在眼前飞起来。
唇角顷刻间上扬,姜茉熄灭屏幕,快步往电梯那走。
到了楼上,看到空荡荡的门口一拍脑门,她怎么会以为靳行简会老实巴交地在门口等她,但是他又说了他刚在洗澡,等她回来。
姜茉刷开房门,连上电,不自觉地往房间里扫了一眼,就听身后传来一声笑,后脑勺被人轻轻一拍,靳行简已经站到她身侧,“往哪找呢?”
姜茉也觉得自己刚刚那样子有点傻,可唇角的笑压根压不住,她也没管靳行简从哪里冒出来的,直接跳到他身上,手臂揽着他后颈,双腿自然地盘上他的腰,在他脸上吧唧一口,头埋到他颈窝猛吸鼻子,像在吸什么大型犬,鼻尖还去亲昵地蹭了蹭,再满足地叹上一口气。
“好想你啊靳行简。”紧接着屁股就被拍了一下。“老实点。”靳行简出声。
能听话就不是姜茉了,当即抱着他乱扭两下,直把他磨得粗喘了口气,一巴掌又拍在她屁股上,“找事儿呢是吧?”
姜茉这才不闹了,准备从他身上跳下来,靳行简却没让,小姑娘又轻又软,抱在怀里像是没什么分量,身上有他最喜欢的淡香,靳行简就这么抱着她去了隔壁,回来时一手抱她,一手提上行李箱。
他刚洗过澡,身上的潮气还在,头发也没吹,湿漉漉的,可房间里开着空调,身上冰凉凉的,姜茉刚 从室外进来正热,贴到他身上正舒服,也想跟他腻歪,脸贴着他肩膀问,“靳行简你想我了吗?”
男人垂眸看她一眼,“不想你我过来干吗?”
“你就不能直接说吗?”她又重新问,“靳行简你想我了吗?”
“想你,”靳行简将门在身后踢上,没再管行李箱,将她往床上一扔,“特别想你。”
在他人覆上来之前,姜茉一骨碌爬起来,抬手对他比了个禁止的动作,眉眼明亮飞扬,“等会亲,我要先洗澡。”
C省7月气温高湿度高,空气闷潮得像能拧出水,在外面走上一分钟就能满身汗,她现在内衣都是湿的。
靳行简这次倒是没阻止,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姜茉拿上换洗衣物去了浴室,等她洗了个战斗澡出来时,靳行简正站在窗边打电话。
房间很小,浴室距离窗户没有多远,电话里沈怀京的声音姜茉在这边听得一清二楚。
“祁静云那边有你岳父出马你还担心什么,最晚下个月出国,以后再也舞不到你老婆面前,你倒不如担心—“
大概是察觉没了吹风机的动静,靳行简回过头,制止了那边的话,“你盯着点。”说完挂了电话。
姜茉消化着听到的信息,慢慢擦着头发,“我爸去找祁静云了吗?”靳行简“嗯”了一声,“他不可能让你和妈白受那些苦。”他静静看着她的表情,宽慰道:“别担心,你爸有分寸。”
姜茉点头。
姜商辰回国后一直深居简出鲜少露面,在祁静云那,他是已经去世多年的人,姜茉还挺期待祁静云见到姜商辰的反应的,但是姜商辰背着她去做这件事,是不想让她知道,那她就装作不知道吧。想通了这些,姜茉将这件事抛之脑后没再去管。
房门忽然被敲了两下,应该是同事帮她带饭回来了,姜茉将头发拢了拢,扫了一眼靳行简,他身上一件家里常穿的睡袍,扣子解开两颗,胸口的纹身露出一块,配上一张冷欲的脸,意外地有种靡丽的美感。不愿意让同事知道自己房间有个男人,姜茉让靳行简躲到旁边,过去开门。
看到门外的人时却是一愣。
苏时眠将一份夜宵同一份鲜榨果汁递过来,“丽姐老公来电话,她让我拿上来给你。”
姜茉刚要伸手去接,身后有人贴过来,一只男人手臂从身侧探出。
靳行简接过苏时眠手里的袋子,淡声道谢。
苏时眠哑然看向突然出现在姜茉身后的男人,笑容僵在脸上,愣了一瞬才回过神来,再看向男人冷淡的眉眼,脸上的笑有几分尴尬地消失在唇角。
“多少钱啊?我转给你。”姜茉转身准备回去拿手机时腰被靳行简揽了下,他递过自己的手机,示意用他的。
姜茉低头熟练解锁,苏时眠目光在果汁上一闪而过,重新拾起得体的笑容,“丽姐付的,你直接转给她吧。”说完没再打扰两人,转身离开。
“他天天给你送吃的?”靳行简关上门问。
“不啊,丽姐常给我送,”姜茉瞟他一眼,“你对苏时眠有意见。”
她是肯定的语气,靳行简没再掩饰,“他要追你,你加了他。”
“少污蔑我啊。”姜茉语气明快,拿过他手里的袋子打开,是一份烤豆腐,闻着就让人口水直流。
“我都没有他联系方式。”她插起一块放进嘴里,发消息问丽姐两样东西的价格后将手机推给靳行简,话音模糊得有些可爱。
“喏,给你一次查岗机会。”
靳行简自然是信姜茉的,嘴角已经同她一样弯起,陪着她闹似的微挑了下眉,接过手机。
目光扫到他受用的模样,姜茉心里快要笑开花,她将果汁打开,端到嘴边。
这时,手机屏幕上跳出来自丽姐的信息——豆腐我买的,没几个钱,就当请你啦,果汁是时眠请大家喝的。
手上一空,果汁被靳行简收走了。
这个人脸色无异,“热量高,晚上喝发胖。”
姜茉哪能不知道他那点小心思,管他是不是请大家喝每人都有份,他对她有意思,那就不让她碰。
姜茉看一眼果汁,看一眼靳行简,再看果汁,再看靳行简,到第三次的时候,被靳行简捏住下巴,低下头要亲她。
“不想吃了是吧?想干点别的是吧。”
“那还是想的。”姜茉笑着不再跟他闹,边吃边问他,“我要是真的很想喝呢?”
靳行简心里的那点劲儿被她这么一闹也散尽了,“真想喝我去给你买。”
姜茉看他一眼,试探他底线,“那我要是现在就想喝呢?”
“那不如做点别的事。”见她吃的也差不多了,靳行简捞起她往浴室走,给她挤好牙膏,抱臂靠在门边等她刷牙,等她放下牙刷将她一把抱起,边亲边往床边走。
两个人有些日子没见,身体上情感上都渴望着对方的碰触,姜茉被亲得很舒服,很快全身发软,在nei衣被解开时阻止了下,被靳行简扣着手腕压住。
男人亲得仔细,每一寸都没放过,姜茉抓着他的发根,脚背绷直,唇张着,细细喘着气,感受到他的身体变化时短暂清醒过来,担心一会儿不好收场,她抱住他的头。
“靳行简,我们睡觉吧。”
正在兴头上的男人就势含住它舔吻,听她细哼出声,手指往下探,挑开布料时脑子里懵了一瞬。
历史好像在重演。
他埋在她身前粗喘着气,“今天刚来的?”
“没,”感觉自己屁股恐怕要遭殃,姜茉声音极小,在男人的一片沉默中,她眨着眼睫为自己“脱罪”,“我昨天说盖棉被纯睡觉的。”想到这里,她越来越理直气壮,“你是不是想歪了?”又憋着笑调侃,“靳行简,你是不是在国外读书,语文没学好呀?”
靳行简哪能不知道她心里那点小九九,更何况她现在乐得身体都在发颤。
她也不想想,有哪个男人会真的信老婆和自己盖棉被纯睡觉?
他这不就是,千里送炮,结果没送掉?
靳行简气得笑了声,把人翻过去,一巴掌打在她屁股上,“故意的吧姜茉,第几次了?”
姜茉这次是真的忍不住了,笑得肩膀直颤,回过头去看模样有些狼狈的男人,又感受到腿根上的挨着的石更物,良心发现地建议。
“要不,我帮你吧。”
73、两地
男人垂下眼皮,目光从她白嫩的脚尖,慢慢向上,到她白皙细直的腿。
“用哪里帮我?”
姜茉在他的目光下轻颤,咬住嘴唇,没了开玩笑的心思。
靳行简静静盯着她,又去捏她指尖,“这里?”
“还是—”最后盯着她的脸没说话。
男人目光晦暗,姜茉脸颊慢慢红了,将头埋进枕头里天人交战,在这方面她其实一直是被动的那一方,每次都被靳行简伺候得舒舒服服的,什么也不用操心,唯——次不满还是刚结婚的时候,她谎称生理期,靳行简带着她帮他解决过一次。这次要么….
姜茉动了动手指,一不做二不休地从床上坐起来,侧头去吻靳行简,手伸过去。
两人用啊吸了口气。
隔着一层布料,依旧灼手。
姜茉眨了下眼睫,正要继续,手腕就被扣住。
靳行简施力让她松手,掐着她腰压到床上深吻,一直到她喘不上来气才放开,姜茉心跳如鼓,张唇喘着气,靳行简一双眼眸沉满欲望,指腹在她唇上重揉。
他就压在她身上,身体反应一分不差地传递给她,看着他又低下头,姜茉闭上眼睫,不自觉吞咽喉咙,只觉得男人的唇滑擦过她的唇角,紧接着,肩膀上一痛。
靳行简这一口带着点火气,姜茉吃痛得蹙起眉,男人松开她手腕,在她耳边深喘着气,话音有力。
“你给我等着。”
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他起身。
一直到浴室里响起水声,姜茉的心脏仍在不停鼓噪着。
她有预感,下一次真的做时,她会很惨。姜茉咽了下喉咙,不知道卖乖有没有用。或者让他先……
靳行简出来时,姜茉已经把两人枕头摆好,目光不露声色地扫过他身上妥帖的浴袍,扬起明亮的笑容,“哥哥快来抱我睡觉!”
靳行简掀起眼皮看她那一肚子坏水儿的小模样,唇角微不可察地轻勾,他拧开一瓶水慢条斯理喝下几口,这才神色淡然地走到床的另一侧,刚躺上去,姜茉就开始往他怀里钻。
他刚冲完冷水澡,头发湿着,皮肤也冰凉,小姑娘熨贴的体温贴过来,身上又软又香,让他瞬间充血,有种澡白冲的感觉,偏偏她还特别坏心眼地仰头亲他脖子,手往他衣摆里钻,目的性极强地作乱。
靳行简抓住她手腕,声线低哑地警告:“再撩我就硬了。”
“没撩啊,”他没用力,姜茉挣脱他手腕,语气无辜又真诚,小话一套一套地往外冒,“我就是想抱你睡觉,好久没见你了,特别特别想你。”说完埋到他胸口,鼻尖轻嗅,嘴唇擦过他胸肌,仰起脸笑,“特别想念你身上的味道。”又和他贴得更近些,“这样抱着你睡觉好幸福啊靳行简。”
身体里堆积的火气快要压不住,靳行简有一股现在就真的做了她的想法,缓缓沉了口气,他喉结滑滚,看向仍往自己怀里钻的小姑娘,“知道生理期也可以做吗,宝宝?”
…….
姜茉不敢再动,僵着身体慢慢退出他怀抱,老实地躺回她自己这边,却被他勾着腰拖回去,人被翻了个个趴在床上。
裙摆被掀起,靳行简的手落到她内裤边缘时,姜茉吓得叫出声,手脚并用往前爬。
头顶一身闷笑,靳行简压住她腰,“跑什么。”
指腹落到她后腰上,轻柔的力道在腰上散开,男人嗓音懒怠,慢条斯理的,“躺好,给你按摩。”
姜茉回头看他,确认无疑后老实趴好,眯起眼睛享受,没一会儿就忍不住指挥。
“太轻了,呃,对,重一点,再重一点,呼……哥哥你好棒啊!”
靳行简的手贴着她细细的腰肢没再动,“姜茉,你再给那样给我叫一个试试?”
男人的话威胁意味极足,姜茉收敛着没吭声,等他手重新动了,又开始指挥。
“后背也要,左边一点,再一点,对,就是那里。哎哎哎,前面不用,你个臭流……呜!”
*v*
姜茉回到北城时已经八月中旬,那时靳行简人正在美国,靳家这边的事处理完毕后,他去美国的时间多了些。
回国休假的程虞来找姜茉玩儿,两人坐在泳池边,脚丫踩着水,聊起这事一声叹息,“你们两个现在也算是热恋期吧,分开这么久适应吗?”
靳行简去C省那次只待了两天,之后回北城狠忙了一阵,月初时飞去美国。
大概是认识他以来他的情况一直如此,姜茉还挺适应的,但是心理状态与之前又有了许多不同。
“以前一直惦记着他,他不回来的时候就会很想很想,天樾那虽然阿姨不少,我却觉得空落落的,掐着日子盼着他早点回来,好像他回来我才能安心些,”她吸了一口果汁,慢慢吞咽下去,“现在也会很想很想他,心里面却没那么空了。”“因为姜叔吗?”程虞问。
“一方面吧。”姜茉沉思。
姜商辰是一位极温柔的父亲,对待她从来都是和风细雨的,像一根定海神针,在她最风雨飘摇的时候出现,是他一次次坚定地站在她身后和缓慢温柔的渗透,在慢慢补足20年的感情空缺,也给足了她安定感。
对她和靳行简的感情,姜商辰没有过多干预,也没有放任不管,他会像一个父亲考察未来女婿,时不时给靳行简出些难题。
大概就是有了这样有坚定情感支撑的爱,让她的心底丰盈,也让她松弛下来,不再会去想紧紧抓住那时唯一可以抓住的靳行简。
“爸爸会让我觉得,在感情方面,我应该享受恋爱的过程,不要过早地去迎接那个结果,”姜茉笑,“你知道吗,他给我规定了门禁,可以去约会,但是晚上10点钟必须回家。”
“虽然我爸没有明说,我还是能感受到,他是觉得我结婚太早了,他还是希望我能像正常的顺序一样,恋爱、见家长、结婚,也在为这样的顺序把关、努力。”
程虞抱了抱她,“茉宝,看到你现在的样子真的为你高兴。”
“我也高兴,”姜茉脚丫踩了踩,水花在她脚底跳跃,“我现在是真的有一种既有家,也有恋人的感觉。”“白天上学或者上班,晚上和好朋友聚会,或者和男朋友约会,然后准时回家睡觉,好像这才是21岁该有的样子。”
这话听得程虞眼眶发热,“对,这才是21岁该有的样子。”她又问:“靳行简呢,对此没有意见吗?”
“他现在是有意见必须保留的阶段,”姜茉大笑,“反正我现在是很享受这样的生活,也不着急进入下一阶段。”
正说着,正聊到的人给她打来视频通话。
他今天被Hayden邀请去家里做客,看时间,应该是刚回来。
姜茉将果汁放下,接起视频。
纽约正是晚上,视频邦那端的靳行简刚进家门,随着关门声,房问里的灯亮起来,他视线往这边稍偏,修长的手指扣住领带结松散开,扯下,长指微曲,又去解扣子。整套动作随性又洒脱,封禁在他皮相里的禁欲感随着胸前纹身的出现消弭不见。
一把浸染了酒意的嗓音有些沙哑,“今天想我了没?”
姜茉还没来得及回答,旁边程虞先尖叫了一声,给她留下一个吃够了狗粮的表情,举着果汁跑了。
姜茉耳尖有一点红,叛逆地回了句:“没。”
靳行简瞅着她笑了两声,俯下身,淅沥的水声响起,他直起身,镜头没再晃动,姜茉猜测他或许就坐在了浴缸边缘。
他揉了下额角,“那今天我是单相思了。”
“那单相思的靳先生什么时候回来?再不回来我要开学了。”
靳行简为这称呼稍扬眉稍,“你上班上学对我来说不都一个样儿?晚上10点得把你送回去。”
念了这么一句,他才报了个九月的日期,说些正经的,“你爸那天晚上飞洛杉矶,我第二天早上到。”
姜商辰的事业重心目前仍在美国,靳行简一半的心血也在那边,这两人不知道是商量好的还是培养出了默契,总会留一个人在国内陪她。
姜茉翻了翻手机,“好吧,那我答应夏楠陪她去新生舞会了。”
B大每年都会为新生举办舞会,大一那年她没心思社交没去参加,今年研一,夏楠前几天撺掇她一起去。
“哪天?”靳行简问。
“按照以往惯例应该是我爸飞洛杉矶那天,”姜茉笑,“夏楠前段日子卜卦,说是命中注定之人会盛装来见她,最近盛装的日期就只有舞会。”
靳行简那边水声停了,姜茉看他站起身,担心他给她直播某些青天白日不适合观看的画面,留下一句“你洗完澡联系”,忙挂断视频。
尽管一直在泳池边,在外面待久了仍旧出了汗,她正准备起身进房间找程虞,发现手机上不知道何时进来了一条消息。
是很久没联系的祁靳。
【茉茉,我准备出国了,以后大概不会再回来,有时间出来见一面吗?】
74、宴会厅
有些事情在圈子里不是秘密,姜茉没去打听,也知道祁静云在姜氏被靳行简收购后大病一场。
靳行简在外的名声本就算不得好,之前就传出过给亲舅舅送花圈的事,靳君景雇人伤害他的事坐实后,不知道被他弄去了哪里,整个人凭空消失了一般,让外界对他的揣测更多。
之前他和姜茉结婚,又注资姜氏,也曾传出过佳话,现在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姜家被他搞垮,又被他低价收购,佳话成了笑话,只是碍于靳行简的身价地位不敢多言。
至于姜茱,最初和新行简结婚时开没有人看好,市房婚报出新家后也有不少人在背地里看笑话,这些她没去打听没去在意的,并不代表完全不知情,只是这样的声音并没有特续大久便销声 迹了。
这次姜家被靳行简收购,外人看待她和靳行简的目光耐人寻味起来。
祁静云那一场病后,前些日子又传出去精神科就诊的消息,这让靳行简身上的目光又多了许多,有一天小声找她告状说姜商辰的锅现在都是他在背,姜茉笑得不行。
手机响了一声,姜茉收回飘忽的思绪,把和祁靳见面的日期约在了新生舞会当天。
研一课程密集,为了上课方便,姜茉申请了宿舍,非常幸运的是,仍旧与夏楠同一间。
新生舞会安排在入学半个月后的周五晚上,这一天只有早上三四节有课,姜茉下课后回家陪姜商辰吃过一顿午餐,送他到机场后返回学校。
她约了祁靳在学校附近碰面。
到咖啡厅时,祁靳正坐在座位上用电脑处理工作,几个月没见,他人清减许多,即便坐在那儿后整个人端正素雅,身上那股温润如玉的气质也在,可姜茉仍旧一眼看出他深藏的疲惫。她坐过去时,祁靳抬起头,将电脑扣上放在一边,脸上撑起一个温和的笑,温润的目光看向她。
这两年两人联络渐少,曾经的熟悉感还在,可有祁静云这个矛盾点在,能聊的话题实在不多,祁靳问起姜茉最近的学业情况,两个人干巴巴地聊了一会儿,姜茉兜回正题。“以后打算去哪里?”她问。
“英国,姜檬在那里读书,姑姑和姜桐也过去了,姑姑的状态……”祁靳稍顿,没再提祁静云,姜茉却知道,以祁静云现在的情况,祁靳不会不管她。
“国内的事情处理完毕,我也会过去。这次约你出来一是告别,一是为了把这个拿给你。”祁靳将一个信封递给姜茉,“处理房子时在姑父房间发现的。”
姜茉接过,指尖挑开,从里面抽出一张边角泛黄的老照片时视线 颤。
照片是从侧面拍摄,破旧的巷口走出一男一女,年轻男人手里提着几样东西,低着头,看向身旁满身疲惫却眉眼含笑的女人。
是二十多年前的姜商辰和沈云笙。
按年龄判断,应该是沈云笙和姜商元离婚后,姜商辰回来找她。“照片存放隐蔽,应当只有姑父知道。”祁靳开口。
姜茉默默捏紧照片。
照片是在姜商元房间发现的,说明他早就知道姜商辰没死,也在领养她的时候就知道,她是谁的孩子。可是一直到去世,他都没将这件事说出来。
姜茉越发看不明白姜商元的做法。可是现在也无人可问。
“茉茉,这是上一代的事了,姑父也已经过世。想不明白,就让它过去吧。”祁靳将姜茉的思绪扯回,“现在商先生也回国了,你身边有人照顾,我也……”突兀的电话铃声将祁靳的话打断,他笑了笑,克制着没再说。姜茉看一眼手机上的名字,接起电话。“在哪里呢?”靳行简问。
姜茉抬头看一眼对面的祁靳,“在学校附近,祁靳哥马上要出国,来和我告别。”想到现在的时间,笑着问道:“你今天怎么这么早起床?”
她情绪还缠绕在刚刚的事情中,声线中少了往日的明快。
靳行简大概是察觉到了,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问她:“怎么这么难过?”
“没有,我就是……”祁靳还在场,电话中不好长篇去讲,姜茉笑,“等你回来再和你说吧。”
对面“嗯”了一声,“舞会几点开始?”
“晚上8点,”姜茉抬起腕表看时间,“马上就要去准备了,七七一会儿过来给我们化妆。”那边似乎有人在小声催促靳行简,两人没再多聊,挂断了电话。
祁靳也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他推过来一个小巧的盒子,“补给你的毕业礼物。”怕她拒绝,又说:“以后恐怕是没有机会了。”
姜茉一愣,笑着道谢。
祁靳似是松了一口气,站起身,笑容和煦,“以后如果来英国,可以找我。”
“好啊,”姜茉应着,却也知道以现在的情况来看这只能是客套话,她笑着将照片收进信封,同盒子一起收进包里,也站起身,“今天谢谢,我就不去机场送你了,提前祝你一路顺风。”
“谢谢。”祁靳静静看着她,不舍掩藏在镜片下,似乎不知道再说什么,朝她张开手臂,笑着,“可以再拥抱一下吗?”
姜茉稍愣,想到以后可能真的很难再碰面,走过来轻轻拥抱一下他。
这个拥抱很短暂,只维持了几秒,祁靳手臂落到她肩上时她松开,随手帮他正了一下被碰歪的领带。
祁靳克制地收回手臂,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咖啡厅,都没注意到停在路边的黑色宾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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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舞会是本科和研究生一起,夏楠穿了一条很衬气质的白裙,妆容清纯,为迎接天命之子做足准备,无事一身轻且主打跟随的姜茉则随性很多,一条样式简洁的黑色小礼裙,头发挽在脑后,手腕上是夏楠刚拿给她的同款风铃手链。舞会是多院系联合,地点设置在场地宽阔的宴会厅,姜茉和夏楠过去的晚,一进门有种误入大型宴会的错觉。宴会厅特意布置过,冷餐酒水摆放在一侧,顶层耀目的灯光全开,水晶灯下的女生们衣香鬓影,男生们衣着得体。夏楠哇了一声,拉着姜茉往里走,就被一位男生揽住脚步。
“请问,”模样青涩的男生腼腆地开口,看向姜茉时微微愣住,过了一会儿又将目光移向夏楠,“学姐,请问有舞伴吗?”
想到在宿舍时乔七为夏楠化完妆,夏楠臭美地牵着裙摆摆pose时,过来凑热闹的张静 句“一眼学姐”时夏楠瞬间垮掉的表情,这会儿又听到学弟模样的人上来就喊学姐,姜茉偏过头偷笑。夏楠默默翻了个白眼,“不好意思呢,学姐不喜欢小弟弟。”
那男生一噎,正要走,夏楠扯了扯姜茉,又说:“你可以问问这位学姐。”
“这,这位也是学姐吗?”男生磕巴地说完,悄悄看了几眼姜茉,不好意思地问:“请问学姐有舞伴吗?”
姜茉忙正色,正要拒绝,夏楠又抢先替她开口:“不好意思呢,这位学姐也不喜欢小弟弟。”
男生脸一红,转身走了。
姜茉扯了扯夏楠,瞧着男生挺拔的背影和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这个很盛装,也是你最近喜欢的小狗类型。”
夏楠瞟过去一眼,“不行,太呆了。”她喜欢小狗,可是不喜欢被叫姐,而且那么明显的逗弄也没看出来,太呆了。
“那你有没有中意的,我们可以主动出击。”姜茉给她提议。
夏楠稍作扭捏,“看看能不能遇上计院新校草。”
说到这里她来了劲儿,“188,大高个,蓝眼混血儿,让人想住在他的眼睛里!”
两人说走就走,可惜举步维艰。
按照舞会提示,开始前如果没有固定舞伴,就要服从“系统分配”,姜茉夏楠一个美貌顶级一个小家碧玉,进来没有几分钟,已经有几波男生过来询问。
两人来之前已经商量好,夏楠找到舞伴,姜茉提前撤退,找不到的话,两人自成一组。
舞会即将开始时,虽然没看到夏楠口中的混血校草,倒是有人入了她的眼。
姜茉朝她挤挤眼,准备功成身退。
舞台灯光调亮几分,华尔兹在宴会厅中响起,姜茉加速脚步穿过人群时被人拦住,挡在她身前男生高大英俊,鼻梁高挺,一双漂亮的蓝色眼睛弯着,流淌出让人沉醉的光。是那个混血校草。
姜茉反射性回过头去看夏楠,她正笑着和刚刚认识的男生站在一起,男生低着头,不知道在说什么。
主持人拎起裙摆款款上台,欢迎大家来到新生舞会,提醒没有舞伴的同学可以集中到舞台右侧。
混血男生伸出手,正要准备发出邀请,在最后一刻拥有舞伴,一道矜贵身影抢先箍住姜茉手腕。
姜茉挣了挣,感受到手腕上陡然加大的力度,皱着眉回过头,紧接着愣在原地。
本该在纽约的靳行简此刻站在她身边,似乎是赶过来的,他额角还有不明显的薄汗,正盯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
人潮涌动,已经有人随着主持人提醒向舞台右侧移动,混血男生没错过姜茉刚刚皱起的眉头,目光在两人身上流动后“喂”了一声,“你谁啊,放开她,没看出来她不愿意吗?”“我没……”姜茉出声,被靳行简箍着手腕推到身后。
靳行简目光慢慢转向男生,开口时嗓音冷冽,“靳行简,她老公,没离婚的那种。”说完拉上姜茉,顺着人潮向右侧走去。
靳行简创办的Eterno技术领跑全球,学计算机的鲜少有人不知道他,关于他已婚的消息也曾登上热搜,男生喉结滑滚着放下手臂,看着两人离去的背景。
“你怎么今天就回来了?”姜茉被靳行简牵在身后问。
台上主持人正在让男女分组站好,音量轻易盖过姜茉的。
靳行简箍着她手腕走到舞台右侧也没停下,转了个弯,绕到宴会厅后面,姜茉这时才觉得不对劲,挣了下手腕问他,“要去哪里啊?”
靳行简没答,走了一段后随手推开一扇门。
房间内没开灯,借着走廊的灯光可以看出,这里应该是活动时演职人员的准备休息间,化妆台靠在墙边,再往里侧还有试衣间。
“咔哒”一声响,门在姜茉身后关闭,灯光和宴会厅内的麦克音箱声被拦在门外,只从门下缝隙中泄进来些许。一室昏暗中,姜茉也听到了靳行简粗重的呼吸声。靳行简的情绪明显不对。
“你怎么了靳行简?”手上的力道没有减轻,姜茉有些疼,此刻也顾不得,空着的那只手去摸他的脸。
手心沾染上潮湿的汗意时,手腕也被箍住,靳行简抱起她,往里走了几步,视线更为狭窄,她被抱到里侧的试衣间,墙边的感应灯因为有人走动亮起来。
朦胧的光线下,试衣间墙上挂着几件演出服,地上放着一个软垫。
靳行简将她挤在角落,松开她手腕,低下头吻她。
“你怎么了啊靳行简?”姜茉躲着他问。
靳行简的西服外套退到一半,一只手掐上她的下颌,抬着她的下巴接吻,潮湿的气息浸入她口腔。他将外套全部脱下,丢在软垫上,抱着她坐上去,自己跪在她身前,身体压得更近,慢条斯理接着领带,声线低而沉,“今天去见祁靳了?”
“是啊,我下午不是跟你说了吗。”姜茉想躲,却躲不开,伸手去推,只能触到他铁壁似的胸膛。
“还抱了他?”
“嗯,就抱了一下,”姜茉被他亲得气息凌乱,脑子懵了一瞬,“你怎么知道?”“还给他系了领带?”
“领带?我……
“第一次打领带是不是就是给他?”靳行简打断她的话,“是专门为他学的打领带吗?”“你们住一起那么多年,给他做过饭吗?”“蛋糕呢,以前给他做过吗?”
他问一句便重重去吻她一次,根本不给她回话的机会。
手腕上一紧,姜茉蹙起眉,终于得到了喘息,低下头,原本在靳行简脖颈上的领带此刻缠到了她手腕上。
“为什么要抱他?”“他跟你告白了?”
感应灯一盏盏灭下去,室内重回黑暗,察觉到危险气息越来越重,姜茉心脏咚咚乱跳着。
“没有,你说的很多都没有。”姜茉轻抖着抬起头,黑暗中,她看不到靳行简的眼睛,只能看到他低着头的大概轮廓。
“那有什么?”“他有送你礼物。”
手腕上的手链被摩挲着带出叮铃细响,靳行简在黑暗中抬起头。
“你有抱他,有给他系领带,有在我没在的时候戴上他送的礼物。”
靳行简俯身咬住她唇角,轻声呢喃。
“真以为我们离婚了啊,宝宝。”
75、云聚
姜茉唇角被他咬得生疼,忍不住向后缩去,气恼地蹙起眉,“靳行简你放开我!我只是抱了他一下,顺手帮他正了领带。”“只是?顺手?”靳行简对她的要求充耳不闻,低声重复着她的话,长指探到她身后,“你知道他喜欢你还去抱他?以前给他系过多少次领带?”礼服背后拉链头被扣住,轻微的嘶啦声响后,姜茉汗湿的脊骨与墙面相贴,九月的北城已经步入早秋,温度渐低,带着凉意的墙面冰得姜茉向前躲,正缩进靳行简怀里。她今天的礼服是小方领,后背被剖开后整个领口大敞着,要不是她的手臂被绑在一起,恐怕衣服已经不在身上。男人扣住她的背,低下头,啃咬她侧颈上的肌肤,“怎么不回答我,宝宝?”姜茉有些解释不清,也恼靳行简此刻的不讲理,脖颈被他咬得又麻又痛,气得骂他,“靳行简你发什么疯?!”“如果你把提前赶回来看到你抱他,强忍下来后再看到你戴着他送的礼物叫发疯,那我是在发疯。”“什么礼物?”姜茉颤着肩膀发问,思绪混乱地想到靳行简打电话时或许就在餐厅外。她从来没觉得和祁靳的关系需要避开他,他也从来没表过态,她是不是忽略了什么….…胸口的凉意将姜茉思绪扯回,还来不及惊呼,就有灼热的唇舌覆上,紧接着 疼,她轻叫了一声,眼泪瞬问覆上眼眶,后背被扣得牢牢的无法挣脱,紧抱着她的男人身体紧绷到圆料抖。察觉到他的不安,姜茉忍下疼痛,语调软下去,“靳行简,祁靳哥的礼物我还没有拆开。”
“你不要叫他名字。”“我不想听到。”
宴会厅朦胧的音乐声低下去,有混乱的脚步声靠近,到门口时消失,疑惑的交谈声透过狭窄的缝隙钻进来。“你离开时锁门了吗?”“就随手带了一下。咦,怎么锁了,哎,里面有人吗?”
咚咚咚的敲门声惊得姜茉浑身紧绷,湿漉漉的眼睛在黑暗中瞪大,埋首的人对此充耳不闻,散落着的裙角被掀开,姜茉低叫了一声靳行简,被绑缚的双手抵上他胸膛,“外面有人…靳行简抬头狠吻上她唇瓣。
紧张感令姜茉气息瞬时混乱,“你别——”
“别怕,他们进不来。”疯狂的占有欲染上他的思绪,他只想标记她,占有她,做只有他能对她做的事,告诉自己,她只属于他。宴会厅的音乐又响起,门外的人不知道走了没有。
狭小逼仄的空问逐渐心;潮难耐,姜荣轻吸着气,声音带上抖的哭腔,“我的手腕好疼,放开我好吗,靳行简,你这样我很害怕,这里都是别人的东西,我不想在这。”
“别怕,宝宝。”他动作柔和下来,吻上她薄薄的眼皮,吻去睫毛上挂着的泪珠。
“这里只有我和你,放松一点不要紧张,你垫的是我的外套,上面有我的味道,也有你的,我们才是最亲近的,“或者你要坐到我身上来吗?”
他抱起她,湿润滑腻的手指按上后腰,亲吻她的脸颊安慰着,“这么多天没见,想我了吗?”
安静的环境下,一点动静都能让她不安地颤抖,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后,被他抱着坐到腿上,熟悉的气味令她稍定,可陌生的环境满眼的漆黑仍旧让她不安,好像只需要一把钥匙,随时都有人能冲进来。“想。”她坐在他怀里柔声说。
“我也很想你。”他说完换了只手抱她。
她被他困在怀里,被他困在这方之地,她能隐约感受到他的情绪,可此时自己的那一股不安和委屈仍旧占了上风。
狭小的空间里,他紧紧抱着她,亲吻她的嘴唇眼睫,在确认着她的存才,她轻轻抽泣着,用仅剩的残存理智咬上他的侧颈,“我真的想离开这里,我害怕。”
男人到底没忍下心,用西装外套裹住她,“那我们回家。”
黑色宾利在路上疾驰,挡板被升上去,靳行简从上车后就在吻她,那些她没回答的问题也被重新提起。
“第一次打领带是不是给他?”
身上的礼物裙领口凌乱,姜茉气息不匀地被靳行简逼到角落里,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才能让他不去在意这件事。手上的风铃手链被他摘掉放在一边,曾经的狐狸铃铛重新回到她的脚踝上,姜茉眨了眨眼睫,看向窗外飞驰的夜色。靳行简抽出湿巾擦净了手,拿出一盒东西,他现在似乎不急了,慢条斯理拆开包装,从里面拿出一支管状的东西靠近她。
姜茉心脏剧烈跳动着,凝视着不明物,“这是什么?”
靳行简握住她的腿,朝旁边偏头。
盒子侧放着,她借着稀薄的光线看过去,只能朦胧的看到盒身上“凝胶”两个字。
空管被靳行简丢在一旁,他抬腕看时间,俯下身贴近她,近距离观察她的表情。
车后排没有开灯,只能借助路边飞驰而过的霓虹,昏暗的视线内,姜茉的眉头微皱着,似乎是不适应,额角也冒出了一层汗,一双漂亮的鹿眼微垂着没有看他,这让他猜不到她的心思,也让他不安。
靳行简亲了亲姜茉的鼻尖,等她那一双纯净的眼睛抬起来看向他,才伸手抹去她额角的汗珠,“还有三分钟到家,等车子停稳后我们开始接吻。”
闲散的时间里,他又想起他的问题,看着她的眼睛问,“刚网的问题还没回答我,宝宝,对,你现在看着我,回答是’,我也不会生气。“
这种倒计时和压迫感让姜茉格外紧张,喉咙不自觉吞咽着,她没有轻易上当,看着他的眼睛答:“平结和双环节是特意为你学的。”
车速放慢,车身轻颠了一下,是进入车库后在过缓冲条。
马上要到家了。
狭窄的车厢中,姜茉紧张得抠住椅面,心脏里的血管鼓动,砰砰砰的心跳声快要能听到。
靳行简静静看了姜茉一会儿,很轻地抬了下唇角,低头咬上她唇瓣,“小狐狸。”小姑娘太过狡猾,知道怎么绕过问题来安抚他来讨好他。
轿车停下,关门声后,靳行简俯身,拉过姜茉接吻,这次他温柔很多,耐心地描摹她的唇瓣,安抚她的紧张,也确认着她的存在。
太久没有这么近距离地拥抱她接触她,心理上的满足让他极轻地吐出一口气,心脏一片充盈,关在身体里满闸的爱意似乎马上要倾泻出来。
他闭了下眼,转移着注意力,继续之前的提问,“你给他做过饭吗?”
铃舌与铃体相撞,脚腕上的狐狸铃铛在密闭的车厢内脆响,姜茉抱住靳行简,抵着他的额头,语调温软。
“靳行简,我以前不会做饭,是为了你的生日开始学,虽然那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他的脊背汗湿一片,她的手腕滑下来,又重新覆上去,坚定地抱着他,“蛋糕也是为你学的,领带以前只会打一种结,为你又多学了几种。”“领带只给你买过,连我爸爸也没有。”
“祁靳没有告白,我是猜测到他不会告白才去见他的。”
靳行简猛然用力将她抱得更紧,姜茉闭了下眼,靳行简的呼吸很重,脖颈上的汗顺着肌肉纹理向下,挂不住时滴落在她肩上。
姜茉笑了一声,“我知道你在在意什么,我对他熟悉是一起生活了很多年的了解,以后,”她的声音又开始破碎,“以后的很多年我都会和你在一起,对你的了解只会更深,因为…
男人似乎格外计较,姜茉极不好受地眨了下眼睫,露珠般的眼泪挂在长睫上,“因为,我对你用心,在爱情上,这辈子也只会对你一个男人这么用心,对他只是寄人篱下的同病相怜。”
“他走了就走了,没关系。”
“你和他不同,那次离开你,我的心脏好像被一起挖掉了。”
靳行简猛然间推开她,独自坐到一侧,姜茉诧异地愣怔住,指尖触摸过湿潮的裙摆,抬眼去看靳行简。
车库里的白炽灯冲破防窥膜,透进来的光亮并不明显,靳行简手背抹了一下眼睛,无声地抽了一张纸巾擦拭自己。
“靳行简你,哭了吗?”
“没有。”男人闷声回,声音里带着浅淡的鼻音。他将纸团丢在一边,抱起她翻过身,让她背对自己。姜茉回过头软声抗议,“我不想这样,我想看着你靳行简。”
靳行简俯身咬了下她唇瓣,手扭着她汗湿的脖颈向前,“从玻璃里看。”
“可我还想抱着你。”
“我会抱你。”他如她所说,从身后抱紧她。
车窗上很黑,她能看到外面,但是看不到他,于是问他:
“你有听到我的话吗靳行简?”
“没有。”
“那我再说一次——”
“我不想听你说心脏挖掉的话,”靳行简打断她,“你不能专心一点吗?“
“不能。”她轻轻呼吸着,“有些事情我刚刚才想到,我怕现在不说,以后不好开口。”
“我不会停,这一只能用24小时。”靳行简哑着嗓音威胁。“你要是敢再提心脏挖掉的话,”他咬着牙威胁,“今天晚上谁也别想睡,我全部留在你里面。”
他身材高大,语气沉闷,力量更是剩她很多倍,可她偏偏觉得,他现在威胁的样子像是一只带着旧伤口的呲着牙的大型犬,他的伤口表面愈合一般结了痂,其实里面却化了脓,想治好,要先揭开旧痂。可他怕疼一样护着,呲着牙,准许她的靠近,却不准许她去揭开。
姜茉轻轻叹了口气。
“我今天才发现,疏忽了很多你的感受。看到离婚协议时光想着怎么报复你才痛快——”
“宝宝,别说了,我不想回忆。”
“我模仿了你的笔迹在离婚协议上签字,留下来给你,把真正的那一份带走,给你准备了那样一个糟糕的生日礼物,呜!”
“我那时候又痛苦又痛快,我恨你,想看你和我受一样的苦,想让你品尝爱人欺骗耍弄的滋味。后来又发生了那么多事,我安心接受了你的歉意忏悔,你的爱,我知道你需要吞服安眠药却没有深入地去想过。””谁告诉你的?”靳行简嗓音沉哑,突然出声问她。
“陈颂年。他告诉我你在吃安眠药,告诉我你有抑郁倾向。”
“还告诉你什么?”靳行简喉结上下滑滚,汗水顺着脖颈淌过胸口的茉莉纹身,淌过壁垒分明的腹肌群块,淌到真正的茉莉身上。
姜茉低下头深深喘气,单薄的蝴蝶骨在湿潮的空气中颤抖,黑夜的环境,空无一人的车库,她的大脑皮层一直处于被淹没的兴奋状态,全凭着一股韧劲在说。
“春节车祸后,你有很长时间没来见我,他告诉我你停了药,你在努力调整状态,我知道你要等到恢复好了才会来找我。你曾经每天去榕湖楼下看我我知道,你会靠在车前,吸上一只烟,一直看着我的窗口发呆,后来你受了什么苦我知道,你恢复成什么样子我也知道。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没有去想过,这些都是我带给你的,它是不会自动痊愈的。”
“你现在的不安,一定是有我的责任在的。”
“靳行简。”她叫他名字。
她看不到他表情,只能感受到他的体温,一直等到他闷闷地应了一声,她才继续说:“对不起,以前是我疏忽了,我应该早一点想到这个问题。”
“我曾经带给你那么多的痛苦和伤害。”她的声音很轻。
“你恨我吗?”几乎是下一秒——“我爱你。”“我他妈的爱你姜茉。”
男人声音闷燥,带着一股烦,“姜茉,你今天是不是一定要我哭?”“那你哭了吗?”姜茉扭过头看他,再次被掰着脖颈扭回去。有滚烫的液体滴落在她皮肤上。“没有。”男人鼻音浓重。姜茉低下头笑,“你怎么不叫我宝宝了?”他用她曾经的话回她,“没有你这样的宝宝。”姜茉笑得直抖,“靳行简你还行吗?我们还要继续吗?”“废话。”他掐住她的腰,“我有一件事非常介意。”说完停在那,等着她问。
“什么?”“你把那块墓地给你爸,”男人鼻音很重,用命令的语气说着,每次想起她曾经对生活绝望,他的心脏就像被豁开一个口子,“你以后要和我葬在一起。”她想起他曾经那个用力到颤抖的拥抱,鼻腔酸涩到说不出话,想笑,嘴角却在发苦,过了好 会儿才哽咽着嗓音开口,“好。”
“我还有一句话。”她又说。“什么?”“你以前说让我继续做一只张牙舞爪,狡滑道遥,沿着我原本人生轨迹去走的小狐狸,我想跟你说,有你在,我确实沿着这样的轨迹在走,也想跟你说,小狐狸也不止能躲在你的兔子警官外套下—““谁是兔子警官?”靳行简打断她,语气不善。“谁的眼睛红了谁就是。”她丝毫不怕他地直接点出。
啪的一声,屁股上挨了一巴掌,姜荣低下头笑,“你一直为我冲锋陷阵,有事挡在我前面,用你的规则维护着我的世界和平,不是我的兔子警官是什么?”“我可以并肩和你站在一起的,靳行简。”
“知道了。”空气静默片刻,靳行简混哑着鼻音说。又问:“说完了没?”“还有一句。”靳行简没吭声。“最后一句。”“什么?”男人耐着性子。
“靳行简,我今年陪你好好过生日好不好?”
过了好久,靳行简低下头,“好。”
“最后一句。”
“不许说了。”
靳行简将她抱过来,放在自己身上,俯身去咬她的唇。
“真的最后一句了。”姜茉伸手挡住他。
“什么?”靳行简后背靠近座椅,在黑暗中看着她,没辙了似的,偏要低声警告,“最后一点耐心。”
姜茉贴过去抱着他笑,“你可以留在我里面。”
靳行简心跳骤快,喉结压抑地滑滚,“姜茉,今天晚上你别想睡觉了。”
这个夜像是开了闸,月光皎洁,星空清幽,树梢一点风响。
轻微,也柔和。
76、雾拢
今年美国西部降雪早,韦尔滑雪场将在11月10日开放。这一天恰好是靳行简生日,姜茉和他商量过后,两人再次来到韦尔。程虞和苏迈仍旧同行,汇合地点依旧是洛杉矶,刚好休假的黎冬也加入滑雪行列。这次几人没再去住酒店,而是入住了姜茉在此地的度假别墅。这套别墅原本是姜商辰的,知道姜茉要过来玩,直接划给了她,姜茉已经习惯自己爸爸时不时给她塞一套房塞一台车塞不知道多少的股份,用不到的就在那儿放着,用的到时姜商辰会帮她记起来。靳行简倒是对此颇为有意见。
“收你爸的东西那么顺手,收我点东西怎么了?”
“你那是一点吗?”姜茉指者他递过来的清单册子,比当初她丢下离婚协议后,林源递给她的那份还要多,“Enemno股权的69%,我记得你一共持股才70%吧?怎么恒臣和云来也在里面?”
“靳行简你不要命啦?”
姜茉越往后翻越心惊“这些都给了我,你就成我手底下的打工仔了。”
“这是我生日送你的礼物。”他刚洗过澡,坐在床边擦着头发,湿漉漉的水滴甩到她身上。
姜茉往后滚了一圈,远离灾害地,“你生日干嘛送我礼物?”
“是不是看不上我这点小钱?”靳行简扯着脚腕将她拉回来,抱在怀里让她给自己擦头发。
“什么啊。”姜茉笑,接过毛巾盖住他的头发一通乱揉。
姜商辰的商业版图遍及全球,给她塞东西又勒快,光从资产上来说,她比靳行简还要富有。
“不收下就是嫌弃。”
“靳行简,十岁小朋友都说不出这样幼稚的话。”
“二十六岁可以。”
“你的脸呢?”男人露在毛巾外的眉眼英俊,姜茉笑得去扯他脸皮,“趁着今天是二十六岁最后一天,使劲糟蹋这个岁数是吧?”
“不糟蹋这个岁数了,”头发已经擦得差不多,靳行简直接往后倒,带得姜茉趴到他身上,他有意颠了一下腿,暗示性十足,“宝宝,你先糟蹋这个岁数的我,还是先要那点钱?”
姜茉愣了一瞬,趴在他身上笑得肩膀直颤,“靳行简,我都不知道该说我占你便宜还是你占我便宜,而且干嘛说糟蹋?”她小声嘟囔:“好像我是个渣女似的。”
“睡了我又不跟我回家,不是糟蹋是什么,”靳行简搂着她的腰,不满地去咬她嘴巴,“你看看谁像我,给你睡给你舔,正牌老公搞得像偷情的炮友,每次还要去酒店?”姜茉被他说得面红耳赤,“还不是你每次见面都想要,你要纯情点我们至于去酒店吗?”
“前面禁欲了十一个月,现在你忙得一周只召见我一次,我不抓紧时间表现?”靳行简伸手去掐她的腰,“我要是不纯情,能只带你去酒店?上次在车里你反应——”
姜茉红着脸去捂他嘴,“我那么忙是为了请假出来陪你过生日!”
掌心被舔了下,她“啊”的一声缩回手,又被他拽住放在嘴边亲了亲,靳行简催促着她,“抓紧时间宝宝,二十六岁的保质期还剩两个小时,再糟蹋就是二十七岁的老公了。”
姜茉挫败地趴在他身上,声音闷在他胸口那儿,慢悠悠地混时间,也坦然接受了“糟蹋”这个词。
“让我想想从哪儿开始糟蹋啊。”
还有两个小时,她磨蹭一会儿,只糟蹋他一次两次的就行,剩下的时间还够下楼去准备他的生日礼物,不然按照他最近的饥饿程度,短时间内来三次,她的腿一会儿真的会没有力气,平时两个人就算了,今天黎冬程虞他们都在,一定会笑死她的。
“宝宝,我想要点一个生日礼物。”靳行简突然出声。
姜茉还在他胸口趴着,耳朵下是他怦怦的心跳,她安心地眯着眼睛,大腿贴着他的,小腿翘起,白嫩的脚丫一晃一晃,财大气粗的女富婆口气,“就一个吗?宝宝现在特别有钱,要房要车?要不给你换架飞机?”靳行简捏捏她耳尖,“买一个你跟我一起玩儿就行。”
男人胸腔震动,似乎有笑声闷在里面,姜茉直觉这事不简单,当场反悔,“我想想还是算了,今年我特别忙,明年也忙,今年的生日礼物也给你准备好了,你这事儿明年生日再说吧。”
才说完就一阵天旋地转,她被靳行简压在身下,“不买直接玩儿也行。”
姜茉在他身下笑,“你别闹,我还没想好怎么糟蹋你呢。”
“就你那点小心思,指望着你想,能拖到二十七岁去。”靳行简起身脱了睡袍,露出精壮的身体,拉着她脚丫往自己身上踩。
白嫩的脚趾踩到硬.挺的鲜红,姜茉惊呼一声,脚丫被烫得想收回来,被他抓着不放。
等靳行简抱着她洗去脚上黏腻的时候,指针已经指向十一点半。
姜茉第一次没有走路,脚丫却承载了太多,她打断他想抱她去窗户那的意图,循循善诱,“给二十七岁的你留点新鲜的吧,日子总得有点盼头儿是不是?”
“现在盼头儿还少吗?窗户、镜子,抱……
靳行简才说了几个字就被捂住嘴,姜茉红着耳朵给他竖大拇指,“好了好了别盘点了,又不是年终总结展望来年,知道您的生活十分有盼头,”眼看时间不能再拖,姜茉丧着脑袋,“实话跟你说吧,靳行简你再不撒手,二十六的你就吃不到你老婆亲手给你做的长寿面了!”
男人微一挑眉,愉悦的语气,唇角的笑根本藏不住,“为我学的?”姜茉学他的样子,也挑眉,语气都学他的,“要不然呢?”靳行简松开手臂,探指敲她脑门儿,姜茉捂着头从他身上下去,整理好衣服往外跑,听到他在身后问,“给别人做过吗?”她回过头,憋着坏水儿的模样回他:“Jan算吗?”眼看男人沉下脸,她忙笑着往楼下跑,“给Jin准备的先让Jan尝尝怎么了?”靳行简作势追下去,“姜茉,你敢让那只狗吃我的饭,回去我就带它去做绝育。”“.……那你先躲过我爸的棒球棍吧,他现在把Jan当外孙养!”姜茉已经跑下楼梯,靳行简站在二楼,目光追着她的背影,闲聊似的开口,“想要外孙我不能给他生吗?”话音才落,黎冬就从厨房门口那探出头,上下打量脸色绯红的姜茉,重点落在她的小腹上,小声问她:“有了?”
…没有!”姜茉咬牙,往上瞪了一眼靳行简,钻进厨房,“你没听他说吗,是他生,我现在还没能力让他怀孕。”
黎冬忍着笑往上看,正撞上靳行简的眼神,靳行简从楼上那个位置只能看到姜茉红着脸颊在他视线内一闪而过,听不到两人的话,以为是黎冬说了什么,居高临下地站在那儿怪罪人,“这么晚不睡觉,在外面溜达什么。”“等着茉茉给我做面吃呀。”
…到底是谁生日?黎冬到底哪头儿的?
原本惦记的那口面瞬间没那么香了,靳行简沉下语气叫姜茉,黎冬在楼下小声嘀咕,“你别惯着他。”
姜茉哭笑不得地从厨房探出头,扬起笑脸,“第一碗给你,我保证!”靳行简沉着脸站在那不动,气儿还是没顺下去,见姜茉也没有要改变想法的意思,只得闷着气和她谈条件,“给我补生日礼物。”姜茉知道他指的大概会是什么,红着耳朵胡乱地点了下头,勒令他回房间等着,不到12点不能出现。之后马上打电话叫程虞苏迈出来布置。黎冬一看姜茉耳朵就大概明白了,跟着她进了厨房,帮着她打下手,嘴上聊着,“他们商人最会谈条件,以退为进、闷声发大财这种玩得可溜。”
姜茉也看出来了,沉痛点头,又讨教,“遇到这种怎么办?”“简单啊,亲手掏光他钱财。”“……”那倒是不用掏,她家靳行简上赶着送。*v*指针指向12点时,靳行简推开房门。客厅吊顶的水晶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关掉了,二楼楼梯上被绑上星星灯串,暖黄色的光路延伸向下,尽头处在一楼,正对楼梯口的位置。那里竖着一块液晶屏,屏幕背景是一片朦胧的春雾,有文字提示他——
请着正装的靳先生看向左侧。
靳行简勾起唇角,转向左侧。幸亏他下楼前换了衣服。
有感应一般,他正对的位置亮起一块屏幕,画面渐渐打开,屏幕上出现一道身影。
那是一个少年,瘦而高挑,一身黑衣,黑色棒球帽扣在头顶,手里随意地抛着一颗石子,他似乎站在高处,淡然的目光向下。那是13岁的他。
靳行简回忆着当时的场景,指尖不由得触上屏幕,出乎意料的,画面一转,13岁的他视线下方,出现一个小女孩,她身上有些脏,有着泥土的痕迹,朝他高举着手,小小的掌心托着两颗被攥得变形的糖。那是8岁的姜茉。
那是他们相识那一年。靳行简的心脏好像被敲了一下,有暖缓的河流淌过,他静静看了那幅画很久,迈步向下。
下一屏幕随之亮起。
画中14岁的他姿态懒散地斜倚在花枝舒展的腊梅树下,手中的石子要抛不抛,抬着头,视线透过稀疏的树枝落向远处。指尖触模上屏幕的刹那,9岁的姜茉出现在他视野内,她站在二楼阳台上,似乎是受了欺负,眼圈红着,嘴角却上扬,视线落点处是14岁的他。15岁对他来说是不幸的一年,靳行简心脏发沉地抬腿向下,出乎他意料的,这里的屏幕有两块,不用他去点,两块屏幕自动亮起。
15岁的他神采飞扬,高举奖杯站在颁奖台上。那是他带队拿到ACM竞赛世界冠军原本该有的画面。这幅画隐下他来不及站上领奖台,连夜赶飞机回国,满身狼狈出现在病房内的至暗时刻,畅想出他该有的英姿勃发。
另一块屏幕上,10岁的姜茉姿态端庄地坐在桌前,提笔书写。
16岁到24岁的他,和11岁到19岁的她再无联系,画面也像两条平行的直线,他上学、创业、回国,她读书、拜师、修复书画。
再次交集是在他的25岁,她的20岁,屏幕再次并做一块。
靳行简想象着可能会出现的画面,是她站在楼下抱着木匣,他站在长大许多的那棵腊梅树下仰望,还是他们双双坐在镜头前,拍下结婚照片。
屏幕亮起,画面再度出乎他的想象。
那是在韦尔,在他们明天要去的滑雪场,他俯身抱起她,冲破寒风细雪,她紧紧抱住他,长发飞扬。那应该是,她的爱意有回响。靳行简唇角弯起来,准备向下时顿住脚步。他即将迎来26岁的他,21岁的她。
这一年发生太多刻骨铭心的事,他暗自揣摩着她会选取哪一幅作为这一年的写照。
等他踩上下一级台阶时,屏幕亮起。
靳行简会心一笑。
那是她的毕业典礼,他低头为她戴上茉莉花戒那一刻。
她是一朵明媚的茉莉,或许不止是茉莉,她该是玫瑰、向日葵、格桑花,该是绿芽、四叶草,该是太阳、该是这世界上所有形容美好的词汇。
她的心脏深处一定有一片温暖的海洋,川流不息,不然为什么每次都能冲洗净生活中泥泞脏污的碎渣,留下至纯至善,最明媚最耀眼的那一颗珍珠呢。
这些珍珠被她收集进篮子里,在一个风清气朗的天气小心翼翼提给他,让他回过头去看来路时,满目阳光。
靳行简的心脏此刻就被这汪海洋暖暖地拥抱着,被这样的阳光暖暖地包裹着,一片充盈。
他抬腿,踏下最后一级台阶,走到墙壁尽头拐角处站定,拐角的另一侧藏着一个小姑娘,她身后有一盏灯,将她细瘦的身影一路铺落到正对楼梯的液晶屏那儿。
那身影一动。
即将22岁的姜茉探出头,试图吓他一跳,已经27岁的他即时做出反应,配合她的游戏,听她第一个道出那向“生日快乐”。
他是快乐的。也是幸运的。
有她。是他三生有幸。
*v*
还没到滑雪旺季,开板日的游客并不多。
吃过早饭,姜茉一行人带上装备,直奔雪场。
已经有将近两年时间没滑,为数不多的滑雪技术还回去一半,程虞苏迈本来打算去绿道苟半天,被其他三人直接拉到蓝道。靳行简黎冬是技术在线,姜茉纯粹是胆子大不怕摔,当然有靳行简在她也不会摔到,摔得最多的是苏迈。黎冬程虞两个女孩子手拉手,1v1教学,姜茉靳行简小夫妻,1v1教学,可怜的苏迈只能单打独斗,摔了几次后坐在雪堆里歇着,拿出手机给沈怀京发消息。隔着时差,沈怀京仍旧回复即时,言简意赅的一个表情:大拇指朝下
过了半刻又问他:【开始了没?】
苏迈刚要回“没”,就见程虞在远处朝他招手,他低头回复“开始了”后起身。
时间临近中午,天清气朗,巍峨的雪山与蓝天黎冬提议每人拍摄一张雪墙照片再去吃饭,呲雪墙的任务就交给几人中滑雪技术最强的靳行简,拍照任务由黎冬程虞交替完成,苏迈姜茉交替摄影。黎冬率先站到拍摄点,程虞苏迈每人一部手机对准她,无事一身轻的姜茉站在几米外,仰头看向高处的靳行简。
身材高瘦,一身黑色滑雪服,黑色雪帽扣在头顶,宽大的滑雪镜遮住大半张脸,露出凌厉流畅的下颌线,他侧身站着,等黎冬准备好后稍抬指示意开始,直板下滑,提速。随着距离逼近,靳行简速度越来越快,好似能看到风的形状,在距离黎冬只有几米时,他利落的前刃刹车,手撑在地上那一瞬,雪墙直起,黑色身影消失不见。
好帅。
姜茉心中惊叹,眼睛一眨不眨,直到雪墙落下,黎冬程虞聚在一起查看拍摄效果,才看到靳行简悠悠然地站在几米外,抬指和她打了个招呼。等待程虞苏迈拍摄好,姜茉站上拍摄点,靳行简这次没着急上去,先帮她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又嘱咐几人好好拍。
站在两米外的黎冬朝他抬抬手,“放心,保证把你老婆拍得漂亮动人。”
各就各位,姜茉没来由的有些紧张。
随着黎冬提醒,她知道靳行简要来了,提前摆好姿势,按照刚刚他冲下来的时间在心中倒数。
10、9、8、7、6、5、4、3……
没等数到1,一股劲风从身后刮过,冷意上卷,细碎的雪花在那瞬间从后背扑上她,虽 然带着滑雪镜,姜茉仍然在这一刻闭上双眼,长发被雪风鼓动,有冰凉的雪意柔和地落在她的脸颊上。她要庆幸,滑雪镜是黑色,黎冬他们拍不到她闭眼的模样。
一直到脸上没在有冰凉的细雪降落,姜茉慢慢睁开眼睛,等待视线清明后,呼吸不由得一窒。
本该在几米外的靳行简,已经脱掉滑雪板,正单膝跪在她面前,宽大的黑色雪镜被他推上去,露出英俊的眉眼。
他目光虔诚,滑雪手套摘了,双手伸出,共同托举着一枚戒指。
姜茉心跳怦然,慢慢将滑雪镜推上去。
戒指没有繁复的设计,没有闪耀的宝石,只是一朵简单的茉莉,戒圈以花朵开头,以枝叶收尾,样式简洁,却似意犹未尽。
“姜茉。”
姜茉目光从戒指上移开,抬眼去看靳行简。
男人唇边露出笑意,嗓音却紧绷。
“我们认识很多年,对你心动时尚且不自知,真正了解你已经是在婚后。这枚戒指定制于一年前,当时我想,以最赤诚的心态来向你投诚,向你求和,没想到迟了一步。很抱歉曾经带给你并不美好的婚姻体验,也很感谢你能给我重新开始的机会。你知道我有多爱你,我也知道你有多爱我,纵然这份爱已经有了婚姻这层保障,纵然我们已经足够幸福,我却始终愧疚,欠你一次求婚。”
“在求婚之前,我要先交代清楚,我是一个爱吃醋、占有欲十分强的人,我会对你绝对忠诚,也会要求你只属于我,在爱情上必须把我放在首位。我会尊重你的想法,不会强迫你去做什么,也会要求你的关注,我想生活在你的视线内,想被你需要,这会让我认为你在爱我。”
“那现在,我跪在这个我们曾经定情的地方,想问你。”
靳行简的眸色认真,声音柔和下来,“姜茉,你愿意嫁给我吗?”
怦然心动的爱意撞击着姜茉的心脏,她的眼眶湿润,心想,如果没有以前积累的爱意,她也会在这一刻真正爱上他。
他是一个少说多做的男人,对她的十分好,在他嘴里大约只会吐露出三分,可哪怕一分,也能抵别人十分。
山风拂动,靳行简的手指关节已经冻得发白,姜茉摘下手套,和他感受相同的温度,唇角弯着,手指伸到他面前。
“我愿意。”
“靳行简,我愿意只爱你,只属于你。”
77、绑匪
靳行简是没想到,婚求了,老婆也答应了,还是没跟自己回家。
姜茉对此的解释是:“好不容易有了一个爸爸。”
当时两人在靳行简婚前常住的酒店,已经晚上九点,靳行简第二天要飞纽约,同时,交班似的,姜商辰回国。
酒店的大床上一片凌乱,靳行简赤.裸着上半身坐在上面,后背肩膀处几处红痕,姜茉刚洗过澡,背对靳行简,将浴袍褪下,一头乌发散落在背后,绸缎似的晃,发尾处纤细的腰身盈盈一握,她捡起文胸,微侧着头,两臂屈起去扣搭扣,大半头发晃到颈侧,露出漂亮莹润的蝴蝶骨。
靳行简被她勾得火起,将人抓到怀里亲,忿忿为自己抱不平,“你也只有一个老公。”
姜茉笑着躲他,“别闹,回去晚了宿舍要关门的,我明天一整天课。”
靳行简下指令关闭房间里的灯,将她抱到窗边,窗帘自动向两边拉开,北城中轴线夜景跃然眼底。
“明天早上我送你去学校。”他说。
他这意图太过明显,知道外面看不到,姜茉仍惊得往他身后躲,靳行简将她抱着揽在身前,边哄边磨:“宝宝,是不是该让我拆一份二十七岁的礼物。”
“今天已经三次了呀。”
即将要分开一段时间,两人今天都有点失控。腰被揽紧,男人低头亲吻她耳根,“最后一次。”唇角溢出一声轻哼,姜茉缓慢地吸入一口气,骂人:“靳行简,还没准备!”靳行简在她耳边笑,低语了一句,“宝宝今天熟透了。”血色瞬间冲上耳根,姜茉低下头,不客气地在他纹理分明的小臂上咬了一口。时间步入12月,夜晚的室外趋近零度,玻璃上一片冰凉。姜茉被抱去冲澡时手心指腹都是凉的,她闭着眼睛,把自己完全交给靳行简,一直到洗好澡,掌心一片温厚热度,才勉强掀开眼皮。靳行简已经抱着她躺到床上,让她手贴着他胸口,掌心下是那一片繁复的茉莉纹身。
姜茉重新闭上眼,迷迷糊糊地问:“哪天回来啊?”
“1号降落。”
“真的吗?”她不大信任地和他确认,脸往他胸口埋,“这次不会突然提前给我惊喜吧?”
…不会。”
“那我年底那天请朋友们来家里玩儿了。”
不用问也知道家指的是榕湖姜商辰那儿,靳行简默了默,大手在她脑后轻慢地揉,闭着眼睛问她:“打算什么时候跟我回家?”
结果只等来了怀里人均匀的呼吸声。
揉着头发的大手一顿。
“宝宝?”“老婆?”“宝贝?”“姜茉?”
不死心地将这些全部叫了一遍,怀里人仍是没反应,靳行简终于能确定,姜茉睡遁了。在她屁股上拍了一巴掌,仍是有些不解气,靳行简将人从胸口挖出来,低头在她鼻尖上咬了一口,惹来一句“别闹”,以及,一巴掌。靳行简一愣,把人重新搂进怀里,睡了。这一年的元旦假期从12月31号开始,这是姜茉第一次邀请朋友们来家里,姜商辰对此格外重视,特意吩咐助理提前做好活动计划,姜茉笑得让他放松,她自己来,姜商辰担心他在,这群孩子们放不开手脚,这一天专门安排了活动出去。而原本计划1号落地的某人,工作太过顺利,提前两天来姜茉这儿试探,“老婆,我31号落地好不好?”姜茉歪在沙发里笑,“按1号落地处理。”她将这一天安排得满满当当,临时塞进来一个靳行简有点难度。
“不想和我一起跨年?”男人刚洗澡出来,镜头拍了他赤.裸的上半身进来,冷白皮,薄而韧的一层肌肉纹理上缀着几滴水珠,他站在吧台位置,头顶的玄色小灯开着,胸口的茉莉纹身莫名滋生出几分妖冶,俯身去拿醒酒器时,大片肩膀贴近镜头,男性荷尔蒙气息几乎塞满整个屏幕。“去年就没在一起过。”
姜茉托腮看了一会儿,咽着喉咙提醒他,“靳行简你先把衣服穿好。”
靳行简已经直起身,一张俊脸入镜,轻抬着眉梢看她,眼神揶揄,“怎么?”
真是明知故问!
姜茉直接将视频转成语音模式,不再看他,对面传来一声轻笑,靳行简问:“和我一起跨年吗?”
“再看吧,”姜茉拿着劲儿,没直接答应,“计划要和七七他们一起跨年呢。”
元旦假期第一天暖阳高照,风也和煦,天气明媚得不像冬日。
姜茉起了个大早陪姜商辰吃早餐,确认一切准备妥当后姜商辰出门访友,靳行简还没落地,手机上没有他的新消息,厨房那边听声音正热闹,姜茉去转了一圈后上楼,到画室待了一会儿,Aria和乔七周寻陆星然他们一起过来了。没一会儿,夏楠张静和程虞苏迈也来了。
而此时,一架私人飞机降落在北城国际机场。
靳行简步履匆匆上了车,林源紧跟在他身后坐上副驾,听到他吩咐司机:“去榕湖。”发过去的消息没人回复,电话也没人接听,忙成这样,他过去让她出来见个面总行吧。到达榕湖时正是下午,这处住宅区年代久远,生活气息却浓,有人家的楼前草坪上布置着漂亮的圣诞树,却都不及不远处的那一栋。像是有客人到访,整个院子布置得极其漂亮,有几人正在院子里聊着什么,笑声远远地传过来。
靳行简降下车窗,隔着一段距离就看到牵着黑白边牧的一男一女站在别墅外,像是刚遛狗回来,边牧仍不愿意进去,亲昵地蹭男生腿。男生无法,解开牵引绳放它去玩儿,歪头和女生说着话,远远地缀在边牧身后。
两人他都面熟,那只狗他更熟。
心里哼了一声,靳行简稳稳靠近座椅,再次拨打姜茉电话。
副驾上的林源听着后排电话自动挂断的嘟声,小声问道:“要去请太太出来吗?”
手指在腿面轻敲两下,念及姜茉大概玩得正高兴,没再去想打断她的兴致,靳行简收起手机吩咐:“不用。回天樾—”
正说着,车窗外传来呼哧呼哧的喘气声,车门被扒拉了两下,车窗上冒出一颗狗头。
Jan盯着车里人,兴奋地直吐舌头,两只狗眼冒光。
靳行简静静看了Jan两秒,开了车门,等Jan跳上车,他关了车门,吩咐:“开车。”
林源头顶冒出三个问号,从后视镜看向爪子踩在老板腿上的边牧,又看向不远处还没发现边牧上了他们车的那对男女,犹疑开口“不放lan下去吗?太太着急 ”
“开车。”
…
司机启动轿车,Jan察觉到不对劲,看看车窗外,朝着靳行简急急地汪了一声,靳行简摸摸它的狗头,“先跟爸爸回家,在家里等妈妈。”
遛狗的男女也察觉到不对劲,跟着轿车跑了一段,女生拽住男生手臂没再追。
林源收回视线,垂下眼皮。
他老板今天真像个偷狗贼。
Aria气端吁叮吁跑进来说Jan被偷的时候,姜茉正和乔七他们打牌,听到Jan被偷,她脑子惜了一瞬,才静下心听Ara讲述经过,等到旁边陆星然背出偷狗的车牌号,她险些被气笑。一摸口袋空空如也,她才想起手机落在画室没拿,让几人继续打牌,她上楼去找手机,查看过上面的未读消息后拨通蕲行简号码。
那端接通很快,懒洋洋地“喂”了一声后,姜茉故意沉声:“靳行简你干嘛偷我狗?!”
Jan听到她的声音汪了一声,似乎是做为证据回应。
“靳太太,不去追究弄丢狗的人,跑来追究我?”
太太都叫上了,姜茉知道他在故意闹,脑子里都能想象出他靠坐在座椅里唇角含笑的模样,险些憋不住笑,“不是你带走Jan,陆星然和Aria能弄丢它吗?”
“陆星然。”靳行简念着这个名字。
“怎么了?”电话贴在耳边,姜茉靠坐在画室桌边,“是我的朋友,也是七七的朋友,你们还没见过。”
“见过,”男人声音懒怠,带着一股酸味,“他跟你相过亲,给你带过早餐,给你买过果汁,给你遛过——”
“等等!”姜茉打断他,“你这是哪儿的假消息?我什么时候和他相过亲?”
对面沉默几秒,“你们不是相亲认识的吗?”
“……只是一起吃饭好吗?”
姜茉终于想起这事。
那还是刚上大学的时候,有次她和乔七一起,正碰上陆星然和周寻过来,四人坐在一起简单吃了午饭,乔七介绍她和陆星然认识。两人只是普通朋友。
解释了这么一通,对面似乎满意了,带着笑意“嗯”了一声。
姜茉开始反击,“他给我送早饭是怎么回事?靳行简你少造谣。”
“去年三月,我送你上学,你那天穿着白裙子,杏黄色外套,”靳行简语调慢悠悠的,“下车后他和你一起去学校,路上给你送了早餐。”
姜茉已经回忆起这事儿,心里乐得不行,唇角却要使劲绷着,“那是他给七七周寻买的早餐,让我顺路捎过去。”
还是没压住笑,她问:“靳行简,这种小事都记得这么清楚,你不会那么早就喜欢我了吧?”
靳行简没吱声,姜茉顺杆往上爬,“或者更早?”
“反正比你早。”靳行简简单答一句。
姜茉惊讶地正要继续问,他已经转移话题,“林姐给Jan重新布置了房间,我先带它回家,你想念它的话,一起搬回来。”
“靳行简你现在就像个绑匪,偷偷把我孩子绑回家。”姜茉的注意力马上被转移。
“我养了Jan半年,它是我们共有的,父母长期分居,不适合孩子成长。”
“你要这样算,Jan应该算我的婚前财产呢,而且他不是你生的。”
她理了一下关系,突然笑了,笑声清亮,“我带着它嫁给你,靳行简你应该算是,后爸?”
对面沉默了许久,传来沉沉的一句:“姜茉,欠收拾是不是?”
78、同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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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语气急促的付馨瑶,姜茉气定神闲许多,她视线挪回去,反问:“是不是料你不清楚吗?”
“你!”付馨瑶气竭,视线溜向靳行简,触碰到男人凉薄的眼神后一颤,心知失算,想快些扳回局面,“你少污蔑我!”
姜茉扯下唇角,反唇相讥:“你会好心丢片vc进去给我喝?”
靳行简饶有兴趣地歪头,唇边溢出一声笑,眼底却没有什么温度。
付馨瑶脸上血色褪尽。
她在靳行简面前一直注意形象,姜茉也一向好拿捏,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翻车,姜茉自己破罐破摔,还要拖她下水,她咬牙硬撑:“昨晚我不在,这件事我不知情!”说完一扯身边呆坐在沙发上的女孩,“视频是她拍的。”
林琳仓惶抬头,一双眼睛红肿。她那晚听从付馨瑶吩咐与姜茉同桌,趁姜茉不在丢了致幻剂进去,拍视频发给付馨瑶邀功。之后不知怎么浑浑噩噩起来,再清醒时满身青紫,人在成元东床上。
她吓得穿上衣服逃走,好姐妹出主意说成元东一向大方,让她借机捞点,她给成元东打电话,成元东勃然大怒,扬言要搞垮她家,吓得她忙向付馨瑶求助。付馨瑶不知从哪里知道姜茉从靳行简酒店出来,正火冒三丈,又在视频中看到姜茉将下料全程看了彻底,瞬时决定带她来南城,要为她出气。
没想到姜茉一句话,靳行简一个眼神,她就被推出来当靶子。
此刻姜茉背对着光居高临下看她,眉眼冷峻的肃杀感,与之前印象里的清婉柔弱全然不同。
林琳不由得一抖,“是,是……”侧眼瞟见付馨瑶目露威胁,林琳手尖攥紧衣角不再敢说,咬牙想承认下来,却被姜茉截住。
“是付馨瑶让你做的吧?”
林琳闭紧嘴巴蜷缩起身形,付馨瑶火起:“姜茉你血口喷人!”
姜茉清泠的眼珠一眨不眨盯着她看,看得她汗毛竖起时才轻飘飘一笑,低下头摆弄了一会儿手机,放桌上,用清淡嗓音说:“说起耍心机玩心眼儿,或者说背刺,还是你更胜一筹。”付馨瑶直觉姜茉要对自己不利,伸手去拿手机时,被靳行简一句话钉在原地。
“听听。”
靳行简闲适靠进沙发,叠腿随意坐着,自带上位者的压迫感,说完话去看姜茉。姜茉却没看他。
她俯身,腰间肌肤露出更大一截,后腰处暗红色指痕若隐若现。靳行简挪开目光,移到姜茉脸上。她今天没有化妆,脸蛋素净,更显唇瓣樱红。姜茉指尖轻揿手机屏幕,一份录音文件开始播放。
“瑶瑶,你怎么知道把成元东介绍给祁静云,他就会咬上姜茉?”原本降低存在感的林琳一愣,猛地看向付馨瑶。这是她的声音。
付馨瑶显然也记得那天的对话,脸色煞白,不再顾忌靳行简在场,起身去抢手机。
姜茉一直防着她,先一步拿走手机,付馨瑶气极,人扑过去时,手臂跟着挥出。
靳行简起身,再阻拦已经来不及。
他刚想伸手去拉姜茉,将她护到身后,姜茉已经向后退开一步,手臂以更快速度挥出。
付馨瑶那一巴掌挥空,人撞上来,“啪”的一声脆响,被姜茉扇了个结实,脸歪向右侧,左侧脸颊上一个鲜红的巴掌印。她愣怔一秒,屈辱交加,气急败坏地再次抬起手臂,“啪”的一声,右侧脸颊也挨了结实的一记。
姜茉预判了付馨瑶所有行为,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巴掌扇得干净利落,付馨瑶像是自己送上去被打。
靳行简很轻地抬了一下唇角,手揣进口袋。
同时,录音里的付馨瑶轻哧一声,“成元东就爱这种柔弱小白花,而且啊,”不知在做什么,她轻吹一口气,“成元东在这方面难得有毅力,不吃到嘴里不会轻易罢休。”
空气静窒下来,姜茉开口,声音冷得像坠在湖面的冰凌,“付馨瑶,需要我送去做声纹鉴定吗?”
付馨瑶捂住左侧脸颊跌回沙发,泪眼婆娑地指控,搬出靳行简,“姜茉,就算我算计了你,你也算计我了,你还去算计行简哥!”
经过这通折腾,本就不多的手机电量再度耗尽,姜茉将其收起,讥诮地翘起唇角,一副恶女相:“我算计他,关你什么事?”说完又转向整晚在看戏的靳行简,弯唇问他:“精彩吗?”
靳行简正悠悠看向她。
他生了一双漂亮眼睛,眼型偏长,细而不小,略微上翘的眼尾不笑时有几分冷淡凌厉,此刻似噙着笑,黑沉撩拨。
像极了那一晚。姜茉垂着的指尖很轻地动了一下。靳行简勾唇,没答。姜茉收回目光,不想再在这里浪费时间,转身向外走,结束这场闹剧。身后付馨瑶仍在呜呜哭啼,即将踏出酒吧时,姜茉听到靳行简声音。“你是想帮我,让她对我负责吗?”语气中竟有点向姜茉委曲求全的意思。付馨瑶算盘落空,被噎在当场,没再言语。姜茉眉头极轻地一蹙,甩甩发胀的手掌,踏出酒吧。
女孩儿孑然一身,背影飒飒,毫无留恋地离开,马尾被风扬起,如将飞的鸟雀张开翅膀。一直到她背影被夜色吞没,靳行简才收回目光。
*
姜茉回到小院,充电开机的下一秒,远在美国的程虞的视频通话轰炸过来。平日风风火火的女孩子声音漫上明显哭腔:“姜茉,你再不接电话,我真的要报警了!”机场广播背景音中,苏迈的脸挤进镜头:“你这次真的把我们两个急死。”贫瘠的泪腺有再度漫涌趋势,身上武装的硬刺全部软倒下来,姜茉压住眼角。“我没事,你们两个不要担心。”看向对面明显的机场背景,她锁住眉头,“学期刚开始,你们两个安心上课,不要专门飞回来。我这边衣食不愁,事情也能应付。”“能应付什么啊你?!丫的付馨瑶都快把你欺负死了!”说着,程虞又哭起来。
“真的没事了,”姜茉安慰,“你先回去,我把这几天的事情告诉你们。”
安慰了好久,程虞终于让步,她等不及回校,就近找了家酒店,把苏迈轰出房间,才又拨通姜茉视频。
姜茉情绪已经缓和很多,和程虞说起这两天的事,听她在对面呜呜大哭,一边心疼她,一边骂她太冒险不和自己商量。
一直说到今晚和付馨瑶彻底撕破脸,程虞才破涕为笑,仿佛那两巴掌是她亲手扇的,不过多时,又担心起来。“付馨瑶这次在你这里吃了这么大的亏,她小心眼儿又记仇,一定会报复你。还有成元东,还会不会再来烦你?茉宝,听你描述,我觉得靳行简今晚是站你这边的,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你要不要考虑……”“不要,”姜茉截断她的发散思维,她不知道程虞怎么会解读出靳行简站她这边的意思,她现在对那个圈子有本能排斥,“不管他对我有没有意思,我对他都没想法,也不想再牵扯。”程虞没敢说,大约姜茉自己都没意识到,靳行简对她的特别。据她所知,靳行简脾气并不好,敢直接当面嘲讽他看戏还没事的,姜茉是第一个。
察觉到姜茉的抵触情绪,程虞叹一口气,顺着她的心意说:“不和他牵扯也好,不然不小心得罪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想起从苏迈那听到的话,“你知道他和他舅舅不和吧?去年他回国,不到一年时间,已经能在集团里和他舅舅分庭抗礼,还有压他舅舅一头的架势。他这个人特别薄情,他舅舅住院,别人送花篮果篮,他送花圈!亲舅舅哎,这是多大的仇啊!”
姜茉原本心不在焉,听到这里动了下嘴唇。可最终什么也没说。程虞为了逗她开心,说起苏迈最近的糗事,姜茉弯起唇角笑,将靳行简的大衣抱出来。她现在其实几乎精疲力竭,可需要找事情让自己忙碌起来,只有这样,思绪才不会不受控制地乱飘。今天在墓地时大衣衣角沾上泥水,她搜索清洁方法,清理好后将大衣挂起,准备等回到北城再送去清洗,之后还给靳行简,为整件事画上句点。
挂好大衣,视线划过大衣口袋时,脑子里蓦地想起里面的白色药片。那段手机视频里,被丢入酒杯的药片也是白色。
姜茉伸手掏出药片。药片被包裹在铝箔里,两片一排,形状颜色都和今天视频里的一样,其中一片已经被抠掉。姜茉翻过面,铝箔板上没有任何药品的相关说明。
视频那边的程虞注意到她凝重的脸色,叫她名字,“茉宝,怎么了?”
姜茉犹豫片刻,将情况说了。
视频两端同时沉默。
少顷,程虞咽了咽口水,说出姜茉心底一闪而过的想法,“该不会是靳行简吧?”“他没必要啊,难不成有这种癖好……”越说越没底气,程虞顿住。“你先别乱想别冲动啊,你把药片拍照片发我,我找人问问。”
这个夜晚注定难眠。
太多理不清的头绪在姜茉脑海里横冲直撞着撕扯。付馨瑶为什么突然这样对她?爸爸在知情情况下给她亲子鉴定样本,是疑虑,还是已经说明他的态度?靳行简,只是看客吗?
半夜时,窗外下起雨。在嘈杂雨声中,姜茉掖紧被子,将自己缩成一团,进入浅眠。
天蒙蒙亮时,雨声停了,鸟雀轻灵的叫声隔着窗子传进来,姜茉转醒。大概还没有结果,程虞没有发来新消息。
她一时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拥着被子发了会儿呆,才起身下床。
屋子里比昨晚回来时温度稍高,感冒却似乎又加重了些,姜茉拉开抽屉,翻找备在这里的感冒药,看日期均已过期,便没再吃,关掉台灯,挪到窗边拉开窗帘。
窗棂玻璃上一片洁净的白,浓雾将她和整个世界分隔开来。
手肘撑着窗缘,姜茉目光放空,指腹抵在冰凉的玻璃上,绘出花朵轮廓,之后一点点涂抹,雾气汇成水珠向下滚落,蜿蜒出曲折水痕。指尖挪过去,三笔两笔后,水痕化为茎。
栩栩如生的茉莉花枝出现在被浓雾浸染过的玻璃上。姿态清丽,似有芬芳。
整块玻璃,唯有这里是透明的,也就成了这间房子唯一的“窗”。
姜茉矮下身,透过“窗”向外望。
晨雾初散,旭日东升。天边一片宁静的浅蓝。
院外不知道何时停了一辆车。
靳行简身姿颀长,倚门靠在那里,长指间挟着的烟灰积了一截,烟头只剩微弱火星,一双眼睛看向这边,不知看了多久。
少顷,姜茉抱上他大衣出门。
他或许在这里站了很久,还没靠近,姜茉已经闻到阵阵烟草味。
眉头微不可查地轻蹙,推开吱呀作响的院门,姜茉隔着一臂距离站定,将大衣递出。
靳行简侧身,长臂探进半降的车窗,将烟头捻灭在车内烟灰缸,回身接过大衣,目光落在她手指上。“还有事吗?”姜茉收回手。无名指内侧的殷红小痣被归拢到暗处。
靳行简抬起头,黑沉眼眸将她身影纳入,倏然开口。
“清白没了,姜小姐不负责吗?”
“什么?”姜茉凝起眉头。
靳行简淡笑,看着她问:
“姜茉,要不要和我结婚?”
这就有意思了。
她倒要看看,付馨瑶还想做什么。
姜茉没再拒绝,回到临时住处时刚好早上八点。
身上的衣服应该是靳行简常穿的,一路穿回来,满身若有似无的冷杉香。将大衣搭上椅背,褪下身上的睡袍随手丢进垃圾桶,走进浴室拧开花洒。
手腕和腰间深浅不一的痕迹暧昧靡丽,在热水冲刷后又艳丽一层,锁骨上的吻痕也更为明显,好在这些都是衣服就能遮住的。
需要处理的是侧颈上那一块。
出浴后,姜茉从行李箱中拿出一套衣服换上,又去按讲解员要求束高头发,在侧颈那贴上一块创可贴。
付馨瑶的电话到了。
再次将靳行简大衣披在肩上,姜茉出门。
停在街边的红色跑车引人注目。
冬日飞雪的天气,跑车车窗半降,驾驶位上的女人面容精致俏丽,大而圆的眼睛,小巧的鼻头,给人一种易亲近之感。
她靠椅背坐着,左侧发丝挽至耳后,手机贴在耳边,耳垂上的流苏坠轻晃,镶着碎钻的冰透裸色美甲在铅灰色天幕下淡下光泽。
正一下下叩着手机,似乎在等对方接通。
这是姜茉第一次以审视的目光去看待付馨瑶。
或者她这个人和她的装扮一样,复杂。
余光瞥到姜茉走近,付馨瑶收起手机,换上笑脸邀她上车。
黑色大衣直垂至小腿肚位置,姜茉坐上副驾,不露声色地将衣摆轻轻一拢,关上车门。
付馨瑶目光十分自然地跟着落过来。
大衣款式简约,低调质感,是经典的男款。只是,不像成元东平时的浮夸风格。
付馨瑶目光狐疑,正思索着,姜茉已经开口:“谢谢你昨晚邀他过来。”
今天气温在零下,姜茉从别墅区一路疾行出来,脸蛋被冻得素白,鼻头泛着微薄的红,像是受了委屈,眼底水雾弥漫,眼皮上一层哭过后的淡红,嗓音也轻。
她抿直唇角,肩膀塌陷很小的弧度,往日待人的清冷感被削减,一副无能为力而不得不屈从于世故的落寞模样,脖颈上的创可贴形同虚设,半块红痕露在外面,惹人遐想。
付馨瑶心底一片报复的畅快,面上叹口气,驱车前行,换上心疼的口吻:“你们两个谈开了就好,我还担心你会不高兴见到他。”
姜茉垂眸,长而卷的睫毛一颤,勉力牵起唇角。想到付馨瑶早上压抑着喜悦的语气,心里冷笑。
付馨瑶收回视线,眯起眼睛里的精光,继续说:“成元东这个人吧,虽说以前是荒唐了点,但我看他这次对你是真心。你看他跟哪个朝他动过手的女人低头过?”
“成家在北城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我们这一辈里,除了行简哥他们几个,”中控台上的手机振动几下,显示成元东来电,付馨瑶没着急接,唇边腻起甜蜜的笑,“其他人家可都不如成家。成元东以后不用费心公司的事,拿到手的却少不了。”付馨瑶看姜茉一眼,又说:“你也别怪云姨拦着你不让见姜叔,云姨自己支撑姜家也很不容易。你和成元东在一起后你家那项目融资不是难事。等过几天姜叔出院,云姨气消了,也就——”成元东像是耐心告罄,挂断电话,连发几条消息过来,先是语音条,再是信息,内容大咧咧地敞在屏幕上。
【成元东:妈的那个姓林的是怎么回事】【成元东:老子让她带姜茉过来,她他妈的趁我喝醉爬我床,现在打电话哭哭啼啼跟老子要说法】付馨瑶手一抖,心脏顿时提到嗓子眼,将手机迅速锁屏后叩在中控台上,转眼去看姜茉。姜茉微侧着头,长睫一眨不眨,失焦地看向窗外行人,像是没注意到这边动静。付馨瑶暗松一口气,马上又觉出不对。
昨晚去成元东那的不是姜茉,那姜茉去了哪里?脖子上的吻痕是怎么回事?上车时又在谢她什么?
察觉出事情在失控,付馨瑶一阵心慌,心里盘算着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勉力将上面的半句话说完整:“也就把你接回去了。”
北城已经很久没下雪,这一场堪堪能盖住街面的薄雪很快化成水,冷风一过迅速成冰,镜面一样,将一切照得通透。
姜茉极轻地勾了下唇角,回过头,“不说我了。听说你和靳行简好事将近了?”
唇角极短暂地一僵,付馨瑶很快恢复笑容。
“家里长辈是在催我们早点定下来,你过来的时候我们刚通过电话。说起来,最初认识行简哥还是通过你,没想到现在我和他关系近,你们两个反而生疏不联系了。”
“去年他回国的时候我提起你,他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我就想安排你们碰面,谁知道他接手公司后一直忙,你又很少回家,上学期还完全在野地里实习。好不容易昨晚你们两个都在,我想着正好,让你们重新联络起来,毕竟靳姨在世的时候也很疼你,没想到他见我不在就走了。”
听到许久没有被提起的故人,姜茉心尖一颤,眼睫垂得更低。
而付馨瑶终于察觉出哪里不对劲儿来。
姜茉以前对她的事从来不感兴趣。
再看姜茉身上的这件男士黑色大衣,更是不对。
这风格像是……
某个想法控制不住地往上冒,握着方向盘的指尖用力到发白,距离B大的最后一个红灯时付馨瑶踩下刹车,目光滑过姜茉侧颈上创可贴没遮住的吻痕:“茉茉,听说你昨晚走得也很早,是谁送你回去的啊?”姜茉转头侧过眼,吻痕因她的动作隐入视线之外,她与付馨瑶静静对视,久久没有说话。
原本漂亮失神的杏眼此刻带着打量看过来,清澈的眸底暗藏威压,付馨瑶喉咙不自觉吞咽,只觉得空气在被吸走,肩上像是被放了重物般有一股压迫感。直到姜茉微微弯起唇角,提醒她变灯了,她才反应过来。
再看姜茉,又是一副轻柔无害的样子,仿佛刚才的一切是她的错觉。
付馨瑶缓缓呼出淤在心口的一口气,向前开了一段,将车停在距离校门不远处的街边。
她重新撑起笑容,紧绷的语气残留着情绪,半开玩笑道:“还有不能和我说的事呀?”
“没有什么。”
姜茉微斜唇角,离开时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就是一个老朋友。”
黑色衣角翩然消失在校门处,付馨瑶锤上方向盘,阴沉着脸色拨出去一通电话。
强撑着对付完付馨瑶,姜茉整个人重新陷回近日焦躁疲惫的状态中。
即使知道后妈祁静云不会拿亲子鉴定报告这种事来诓她,她还是不愿意相信。
爸爸那边联络不上后,好朋友程虞苏迈帮忙找到一位在那家医院工作的医生,她拜托医生帮她拿到爸爸的头发样本,再得到几句言简意赅的近况。只是,昨天发出的消息,到早上时还没得到回复。
今天有雪,出行困难,校博客流比往日少了许多。临近中午接待完一队小朋友,姜茉清了清疲累的喉咙,快步走向休息室。
大概着了凉,鼻塞头痛的感冒症状一股脑地冒上来,再加上发虚的双腿,行走时像踩在绵软的云团上,轻飘飘地踏不上实地。姜茉顾不得这些,到休息室后马上去柜子里拿手机。
微信置顶里身穿白大褂的年轻医生头像仍没有发来新消息。
疲惫地靠上椅背,姜茉字斟句酌,再次发过去一条消息询问,之后起身接了杯温水,抠下一粒感冒药吞服。
手机一响,姜茉忙点开,看了一眼后颓然坐到椅子上。
医生道了一通歉,说以后不能再为她提供消息。大概是被后妈祁静云知道了。心里绷着的线又断一根,姜茉身体里涌上一股无力感。
她呆愣地坐了一会儿,捏了捏疲惫的喉咙,拨通医生通话,准备再问问。
只是医生那边一直没接,等自动挂断后发来一条消息:【姜小姐,不好意思。】
一阵脚步声走近,门被推开,夏楠喊着“好冷”,带着一身寒气风风火火进来,关上门后奔到暖气旁边暖手。
“猫咪怎么样了?”姜茉强打起精神问她。
之后脑子里嗡嗡胀胀,笑着听夏楠讲话,实际并没有几句进到脑子里。
“留在宠物医院观察呢,医生说吃坏东西,没什么大事……”“它现在可快活了,正追求住它隔壁的漂亮布偶……”“我跟你说茉茉,那只布偶真的绝美,小公主一样,主人还是个超级大帅比,气质绝了,人看着冷冰冰的,哄起小猫来特别有耐心。啧,那一举手一投足,把旁边小护士迷得晕头转向……”“……”
“茉茉,茉茉——”
姜茉从恍惚中回神,“怎么了?”
夏楠手机上开着点餐页面,“我是问你要不要一起叫午餐,吃完饭再回去。”她目露担忧,“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啊?比纸还白。”
“有一点感冒,”姜茉微笑,起身去拿大衣,“不用了,我回去吃。”
“好,外面路特滑,你小心点啊。哇,你这大衣好帅!”
姜茉指尖略顿,笑笑没说话,收拾好东西出来。
再去医院试一试吧。说不定这一次就能见到爸爸呢?
正低头想着,手机嗡嗡振动。
看着眼熟的号码,姜茉心脏提起,呵着白气接通,紧紧贴着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