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衫之欲》
1. 新招数
三月份,北方的寒潮期还未过。
天黑得依旧早,前两天下了一场大雨,分明户外气温还在零上5度,体感却已接近零下。
叶青溪决定今天不加班。
事实上,自从开年后回来,她就没加过班。
只是她今天下班开溜的时机不凑巧,正好跟从会议室出来的领导撞上。
陆向文看到她背着手提包,眼皮也没眨一下,对她轻轻一勾手,自顾自回到会议室里。
叶青溪抿抿唇,也跟着进去。
一年前,她所在的这家互联网公司按老规矩搞架构调整,总部派了位炙手可热的薛总过来,大刀阔斧,把陆向文从资深编辑提到了管理岗,又把叶青溪这个原本受北京部门远程管理的“个别人”给收编了。
这一来二去,一直作为背景板同事存在的陆向文倒成了她的直属上级。
叶青溪识相地将门合上,就听陆向文道:“上半年的晋升名额,咱们部门分到一个,不是你就是田秋双。”
她啊了一声,脸上没什么表情。
她现在是消费内容部的中级编辑,再往上走,就是高级了。
陆向文透过金丝镜片打量她神色:“做好心理准备,薛总过两天可能会找你聊聊。”
“聊什么?”
“他既然有心考察,你就把这两年的工作亮点,各方面数据准备一下。没事,还不是正式的,就私底下先聊聊。”
叶青溪点头。
“行,就这么个事儿。这阵子公司不忙,你稍微放松下无可厚非,后面该忙的时候,可是要顶上啊。”
叶青溪笑了笑:“那是自然的。”
她整个人颜色都很淡,皮肤极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偏生在公司又不爱化妆,素得要命。连头发丝的黑色素都比旁人少,蓬松长发简单挽在脑后,用一只乌黑抓夹夹住,干净利落。
陆向文一直看着她转过身去,视线落到发夹上:“田秋双之前在总部待过,跟薛总早就认识,你知道这事儿吗?”
“只听说她怀孕前在总部入职过。”
他将声音刻意压低:“说实话,薛总比较看好她,但我更看好你。你在咱们部门做出的成绩是有目共睹的,只是你资历比她浅,所以得好好想想,怎么才能说服薛总。”
他说到这里,停顿一下,稍显犹豫,手机铃声突然响了,只得作罢,朝她摆摆手。
叶青溪从善如流退出去,将门轻轻合上。
出门打卡时,遇到行政部同事李哥,是个衣着时髦的青年。见着她就笑:“青溪,这周末咱们有联谊活动,老规矩我给你报名了啊。”
叶青溪本来还挺和颜悦色,听到这话停下脚步,声音也冷了下来:“你给我删了。”
李哥一个劲地笑,就是不应声,隔了好一会儿才道:“这事你说了可不算。你妈那么厉害,能让大领导给你物色对象,谁不得多少上点心?毕竟薛总亲口答应了的。”
半年前因为催婚未果,叶青溪与她妈拌了几句口角,她这个能耐的妈居然偷偷记下她公司名称,在网上搜了,悄默声一个电话打到前台,上来就跟人要总经理电话。
行政自然不给,先叫她说明来意。
她妈理直气壮报出叶青溪大名,言简意赅叫人家给介绍对象。
话也说得很响亮。
“我闺女就是在你这里上班,工作忙才耽误了个人大事,领导难道没责任替员工解决一下后顾之忧?”
于是一战成名。
全公司都知道有个叫叶青溪的女同事,虚岁27,恨嫁到这种地步。
当时她位于角落的工位前一下变得热闹不已,人家也不当着她面说什么,但那种若有似无的或探究或审视的目光,像给她套了件湿衣服似的,令人不舒服。
叶青溪听到这段社死过往,也不在乎他声音是大是小,双手抱胸瞅着他,也不说话,冷笑着看他。
等李哥察觉到不对,笑不下去了,她才道:“我不需要,你就算加了我我也不去,大不了你叫薛总找我,随便。”
李哥脸上讪讪,反过来拍她胳膊:“哎呀你可别折腾我了,你说你早点找个男友不就什么都解决了,又不是底子不好,说白了还是挑……”
叶青溪后退一步,让他手扑了个空:“我爱挑就挑。”
“你确定啊?薛总可专门叮嘱了一定要把你安排上。缺了谁也不能缺你。”
“嗯,我不去。要是他问起,你就说……我最近有个差不多的。”
“真的假的啊?”李哥的声音忽然拔高一度,“别糊弄我们玩儿呢,真有情况啊?”
叶青溪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不耐烦地一挥手,就往外走。
叮的一声,满员超载好久的电梯适时开了门,那道倩影冲进人群,瞬间销声匿迹。
李哥转身,与擦肩而过的研发同事打招呼,心想,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
叶青溪在一号线上昏昏欲睡一路,快到楼下才发现忘了买酱油。又往小区超市走。
雾岛多山地,是个伸入海中的半岛。
这小区名叫春和景明,占了一座小山的整个南面。隔着一条海湾公路,对面就是大海。
这会儿华灯初上,天边黑中透着些轻薄的粉紫色,美得有些失真。天上下起一些蒙蒙雨丝,大超市的招牌在雨水散射下泛出温和黄光,像带起毛边的老照片。
手机在衣兜里震了起来。
叶青溪掏出,盯着屏幕看了两秒,不假思索地摁掉。
很快又嗡嗡响起。
叶青溪再次摁掉,又怕她那爱操心的妈气坏了钻牛角尖,劳烦警察叔叔亲自上门去捉她,还是发了条消息过去。
【妈,晚上要加班,晚点再说。】
此时正好走到超市门口,她上台阶。
有人则从门口出来,同她打了个照面。
春和景明是个老小区,绿化很好,植被茂密,参天大树巍峨,唯有一点不那么好——不少路灯苟延残喘,夜间照明不足。
借着超市老招牌那岌岌可危的红黄光,她依稀看得男人身影高大,形容冷峻。
一身漆黑。
黑色长款风衣,黑色西装裤,黑色皮鞋,合身笔挺,挑眼得要命,俨然刚从巴黎时装周T台上下来的DiorHomme男模。
男人随手拿起靠在墙边的一把黑伞,也并不打开,就这么虚握着下来。
伞很大,但正好配他,笔直、修长、板正,形似主人。
叶青溪只觉得眼熟,视线上移。
侧脸线条锋利,骨相极美。鼻梁很高,眉弓亦是。
她眼前一亮。
“陈轩南!”
擦肩而过的瞬间,一巴掌猛拍到他屁股上。
男人着实给这力度惊了一下,停下脚步,不可思议地转头看她。
那双眼格外透亮,黑白分明,落到她身上时,有一瞬间的停滞。
叶青溪笑吟吟的,顺势勾住他胳膊:“今天穿这么人模狗样,就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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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出来买东西?我才不信。”
她说话拖着长腔,食指已经攀住了他高领毛衣的上缘,探进去,轻摸一把温热喉结。
还没等对方回应,手机又开始疯狂震动。
叶青溪松了手,微微蹙眉:“等我接个电话。”
随即转过身去,只留给男人一个清瘦的背影。
“妈,我说了今天加班啊。”
“加个班都比你妈重要!”电话那头,林幸香的声音很尖锐,穿透力十足。
叶青溪立刻将话筒捂起来,以小女孩的口吻撒娇道:“妈妈,你吃饭了吗?我还饿着呢。这几天还得忙,这不是,最近公司里有个机会嘛……”
“有什么机会?你们那老总说话也不算数,到现在了你这个对象我连半个影子都没看到,跟你说多少遍了,趁早从那小破民企出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倒闭了!”
叶青溪哭笑不得:“哪儿能呀,人家是上市公司。”
“上不上市的跟你有什么关系?多给你发钱了吗?考个公务员有个编制不比什么都强?尽干些不着调的工作,我前两天还听小谢他妈说了,你这叫,互联网民工!到哪搬砖不是搬砖?堂堂研究生念出来就干这个?”
叶青溪早就习以为常,敷衍听着,只是后面车轱辘话听多了,难免走神。
她想起被晾在一旁的陈轩南,回头一望。
却见小路上空荡荡的,哪还有半个人影?
叶青溪本该气恼,又觉得有点小题大做。拎着酱油一路往上走,脑海里莫名其妙冒出一句不那么合时宜的诗。
然后这诗如这夜的水雾萦绕,潮湿浸骨,再也挥之不去了。
*
她租的房子在44号楼,13层。一梯三户。
1302室属于夹在中间的那户,一室一厅一厨一卫,整个南向不背阴,客厅还带阳台,叫她还算满意。除了两边邻居在门口摆放的破鞋架,以及堆到溢出的脏鞋子。
叶青溪刚打开家里的灯,就听到隔壁传来的吵架声,断断续续,听不分明。
她静静听着,将鞋和衣服换了。拎着味极鲜走到厨房,准备应付一顿生命体征维持餐。
这时,放在餐桌上的手机又开始震动。
是陈轩南。
她一手从冰箱中取出蒜苗,一手接起电话。
“宝贝,”气喘吁吁的男声传过来,“猜猜我在干什么?”
那喘息声让她想起陈轩南在床上的模样,面无表情,眼神直直落在她脸上,专注得要死,跟平时那个笑得傻兮兮的男人判若两人。反而令她心动不已。
他总是在喘,比她喘得都厉害,问就是忍不住。
叶青溪哼了一声,将手机调成公放,开始择菜:“这我哪里知道,反正不是在我床上。”
男人嘿嘿笑起来:“我在打球呢。”
“哦,打呗。”
“等会儿出来看电影吗?你最喜欢的科幻片。”
“不看,今天忙。”
“忙什么啊,都这么晚了。”
“这你别管了。”顿了顿,她道,“大衣不错啊。”
陈轩南疑惑:“什么大衣?”
叶青溪啧了一声:“晚上在大超市遇见你,半句话都不跟我说就溜了。是不是准备相亲去,被我逮个正着,心虚了?”
陈轩南哈哈笑:“我都有你了,还相什么亲,别瞎说。”
叶青溪懒得跟他计较,正要结束这通无意义的闲扯,就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2. 停电后
猫眼里是个五六岁大的小女孩,脸颊因为成日的风吹日晒,红扑扑的,两只眼睛格外大,正泪眼汪汪仰头看着。
叶青溪抿了抿唇。
片刻后,她没有开门,而是关掉玄关的灯,轻轻走开。
但那敲门声一直没停,由先前的急促变成了小心翼翼。敲几声,停一停,直到确定没有动静,又敲几声,再停一停。
起初叶青溪在炒菜,开着噪音很大的抽油烟机,还没什么感觉。等关掉后,端着两盘菜出来,房子里静了下来,才越发觉得这声音碍事。
又五分钟后,她认命地打开门。
不等说话,小女孩已经飞扑到她怀里,抱着她大腿不撒手:“我爸爸妈妈又吵起来了,吵得好凶,我害怕。”
小女孩头发又细又软,扎着两个快散开的小辫子。身上的衣服不算干净,是被水洗得很旧很薄的藏青色小棉袄。
叶青溪想推开她,伸到半空,又收了回来。
停了停,她弯下腰去,静静回搂住她。
小女孩趴在她怀中,将头埋在她颈间,轻轻呼吸。她很喜欢闻她衣服上的松木香味。
1301户的房门半掩着,吵架声的碎片不断泄露出来,是一个歇斯底里的女人和另一个嗓门更凶的男人。
“……我都说了那房子不该买,你说什么都非要买,现在又什么都不管!什么意思?当初哄我好话说尽,现在有难了就把我撇开,你就是这么做丈夫的!?”
“事情得一个一个解决啊,我说了我没钱,你就是把我杀了我也掏不出钱来,你还得要给我添堵!这不是有病?要不你干脆把我杀了,你去问问有哪家收人肉的,把我论斤卖了算了!”
“那干脆都别活了!今天晚上正好煤气一开,我们一家子一块做鬼!我敢,你敢吗?”
“操!老子有你这老婆,真倒了八辈子血霉。你如果还是个人的话,别再激我了!”
没有人注意到孩子不在家了。
叶青溪关上门,将小玉从怀里拉开,柔声问她:“你吃饭了吗?肚肚饿不饿?”
小玉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慢慢摇了摇头:“妈妈问爸爸要菜钱,两个人就吵起来了。一直吵到现在。”
叶青溪从餐桌上抽了张纸巾,替小玉仔细擦干净脸蛋。
“先吃饭吧。”
她叮嘱小玉去洗手,自己则打开电饭煲盛米饭。
小玉的眼睛很大,水灵灵的,总让她想起她弟弟。以前她在老家仙源市上高中时,弟弟也就这么大。与她细长的眼眸不同,他继承了林幸香的圆眼睛。像猫,看着天真又无辜。
城里的小孩大都比较孤独,特别是住在高楼上,且家里只有一个的。所以偶尔小玉会在楼道里一个人玩,碰到她回来,就会跑来找她玩一会儿。小女孩央求的目光令她屡屡无法拒绝。
小玉对她家里的一切都感到很新奇。
比如餐桌上插在透明玻璃瓶里的鲜花,客厅的懒人沙发,只要按一下按钮就可以升降的电动书桌。
两个人坐下来吃饭。
餐桌上方的乳白色吊灯垂落下来,将暖光轻拢在这一亩三分地里,显得静谧又安详。
小葱炒鸡蛋,蒜苗炒肉,简简单单两个菜,都很下饭。
叶青溪给小玉碗里挟鸡蛋时,外面传来惊天动地一下摔门声。震得这边墙都跟着嗡嗡响。
小玉像一头受惊的小兽,惶惶然转头看门口。
“吃饭。”叶青溪柔声说。
*
这个小插曲有点耽误她整理工作亮点。
送走小玉后,叶青溪一顿收拾,最后将床头的扩香棒换了新的,才上床。
她靠在床上盘腿而坐,膝盖上放着电脑,整理数据。
英国薄荷的冷香蔓延开来,夹杂着铃兰的清甜,含蓄柔和,丝丝缕缕。
然而三分钟后,啪地一声,整个房子黑了,只剩下笔记本发出的莹莹白光。
叶青溪:“……”
窗外仍是一派繁华。
沿着海湾公路的灯带茂密,灿若银河。两家大型商场如钢铁怪兽般盘亘在大道两侧,霓虹灯五光十色,投落到卧室对面的白墙上,光怪陆离。
她打开手机,44号楼群里已经有人在问停电的事。
过了一阵,物业管家回复:【高层30-45号楼因小区供电设备线路故障,暂时无法正常恢复供电。现场工作人员正全力进行检修,恢复供电时间将另行通知。】
群里一片怨声载道,有人愤怒质疑:
【春和景明真是不把高层的当人看,每次停电就停我们的,怎么没见前面别墅和多层停呢?】
春和景明小区虽然占个山坡,山上和山下都同处一个小区,但俨然两个世界。
山上全都是二三十层的高层,带电梯,分一梯十户和一梯三户的两种,楼下的车道简直是绝佳风口。常年鬼风呼啸,一吹一个透心凉。
半山腰则是五六层的多层,绿树环绕,周围还有小花园,环境要优美得多,风也小得多。
靠近山下位置更不用说了,一水的独栋小别墅。喷泉雕塑小花坛,奇珍异草修剪得格外齐整,四季交替盛开。据说开得最好的那处,正好对着楼盘开发公司董事长家的大露台。
叶青溪虽说也生气,但她着急的点在于没网了。
高层里手机信号也不太好,靠那点流量登陆本来就不太稳定的公司内网调取数据,还是为期一年的,就好比老牛拉破车,基本没什么指望。
正在这时,陈轩南打来电话:“停电了?”
“你怎么知道?”
“我看小区业主群了,你还好吗?”
“不好。我有个文档要整理,才写两个字就瞎了。”叶青溪难掩怒气,“垃圾小区,天天停水停电。”
对面笑出声来:“来我这吧。”
“不。”叶青溪一口回绝。
“保证不影响你工作。”
“别说这些没用的,我去多喜城星巴克。”
陈轩南语调有点懒洋洋的:“多喜城10点就关门了,现在9点半,你光走过去就得花20分钟。就剩10分钟,够用吗?”
叶青溪被噎住:“那我去市民中心的图书馆自习室,有24小时的。”
“得了吧,开车过去都得40分钟,光在路上折腾了。”
“……你别管,反正我有办法。”
“你走到我这里,10分钟不到,我洗澡吃饭,你忙你的,多好。”对方语速很慢,尾调却是上扬的,说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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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有点迟疑,“我今天打球时间有点长,很累,总不至于……你非要这时候趁虚而入吧?”
叶青溪啼笑皆非:“你想得美!”
10分钟后,在小区大超市门口,叶青溪这一巴掌刚要贴到他身上,又嫌弃地挪开。
“身上都是汗,离我远点。”
陈轩南穿着白色帽衫,浅灰色运动裤,整个人简直一个朝气蓬勃的清纯男大,还是校草的那种。垂头对她笑时,头发炸起湿漉漉的毛,露出一口雪白牙齿,眼睛里藏着小星星,生动极了。
让她恍然想起两人初见时的模样。
那是在小区废弃的篮球场。
她间歇性踌躇满志发作,本打算去跳绳,打着哈欠推开生锈的铁门时,跟里面正在跳投的男生对上了眼神。
灿烂朝阳透过网格与树林的间隙斜斜打过去,让一切显得特别像青春电影里的镜头。
陈轩南再自然不过地将叶青溪的电脑包接过来,跟拎玩具似的提在手里。他身高接近190,比叶青溪足足高了一头还有余,又好健身,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任何正常尺寸的东西到他手里,都看着有点滑稽。
“哇,居然不跟我贴贴,你不爱我了。”他顶着张极具欺骗性的脸,哼哼唧唧,故意往叶青溪身上凑,吓得她赶紧躲开。
“你不要过来啊!”
“就要贴贴,就要贴贴。”
大半夜的,两个人像疯子似的你追我赶,搞得她好气又好笑。
陈轩南住在前面的别墅区。
叶青溪虽然经过很多次,还是第一次来。
复式洋房,自带小花园,里面种着一些竹子和一些她叫不上名来的植物,高低错落,比她想象中还要好看。
进屋后目之所及,整个空间色调以黑白棕为主,品味不俗。客厅与餐厅皆是一尘不染。
下沉式玄关旁边,摆着两双家居鞋,一大一小,都是灰色,小的看上去还是簇新的。
叶青溪赞了一声:“真贴心。”
“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愿意来,反正就准备着。”
陈轩南要是有尾巴,现在保准都翘起来了。
不过叶青溪还是义正严辞地拒绝了他去二楼书房的邀请。那地方肯定离卧室很近,十分暧昧,有天然的危险。
趁他去楼上洗澡,她给电脑插上电源,坐在牛皮沙发上开始办公。
事实证明,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叶青溪手头上的数据整理了不到一半,就看到一条新的微信消息。她心中顿时升起不祥预感,点开一看,果然是血脉偾张的浴室胸肌照。
这张照片拍得很有水平。
横屏。故意卡去上半张脸不放,只露出一点下颌到胸口下缘位置。
漂亮的肌肉块垒分明,特别是两块胸大肌,裸露的状态下比平时看上去竟还要厚实,有弹性。
至于线条流畅而有力的手臂,质地细腻匀称的小麦色皮肤,微微凸起的青筋,粉嫩嫩的乃头,无一处不醒目提神。
等回过神来,叶青溪意识到自己已经在这张放大的照片上浪费了足足两分钟。
这时男人后面的消息才姗姗来迟。
【对我没感觉了?】
【真的不想趁虚而入吗?】
3. 夜太黑
对此叶青溪回答:
【有】
【不想】
一刻钟后,陈轩南顶着一头湿发,围着一片浴巾走下楼来。
他将房子里大部分灯都关了。仅留下叶青溪身旁那盏黑色落地灯。
深灰色浴巾岌岌可危地挂在胯骨处,随着动作还在微微下滑,露出劲痩平坦的小腹和性感的人鱼线。
叶青溪看见的第一眼就叹了口气:“能不能让我安心把工作搞完?”
男人的眼神像盯上猎物的猎犬,直直落在她身上,毫不掩饰自己的欲望。
他缓步走来,两条胳膊从后面搂住她,脸颊贴上她的,微微磨蹭:“当然可以,搞完它搞我。”
他声音略有些低哑。
微微的潮湿发尾,略有点扎人的胡茬,每一下都蹭在她的心尖上,连漱口水的薄荷香也显得清爽宜人。
叶青溪被他偏高一点的体温,和若有似无的碰触惹得有点心猿意马,一时注意力难以集中。意志力也没有先前那么强大。
“我这事儿很重要。”她还是强调。
“我知道,我的宝贝工作很辛苦。”他柔软的唇在她耳侧流连许久,才舍得放开,“我去给你倒杯小甜水。”
陈轩南人虽然走了,叶青溪的注意力也跟着他走了。
她回头,目不转睛看着他宽阔的背脊。
在她的注视下,陈轩南端着两杯酒过来。他眉宇在昏黄灯光的照耀下更显深邃,鼻梁隆起,呈现出有一道优美弧度。
他递给她一支高脚杯。
里面盛着的树莓味的苹果酒,里面还装了冰块,以及一片青柠。
叶青溪见他自己也端着一杯,不禁微微挑眉。她知道陈轩南酒量很浅,或者说他酒精过敏,稍微喝一点,整个脑袋都是红的。
他笑了笑:“你想喝,我自然要奉陪。”
他靠坐过来,原来坚-挺的牛皮沙发忽然塌一大块,以至于叶青溪也朝他那边微微倾斜。
两个人轻轻碰杯,酸甜酒液入口的时候,她听到陈轩南体贴的提醒。
“把笔记本放茶几上吧,别把酒水撒上去。”
感觉到他体温和紧实的躯体围上来的瞬间,叶青溪心想,算了。
反正陆向文说的是“过两天”,还有时间。
眼下自然是和有情人,做快乐事更重要。于是她从善如流地捧住他的脸,反客为主,跨骑到他身上。
两个人正面紧紧贴在一起。
对方的体温慢慢渗透到她这边来。
她今天上床前是洗了澡吹过头发的,到陈轩南这里,脱掉了外面的白色羽绒服,现在只穿了件灰色交叉襟瑜伽服和米色阔腿裤。整个人身姿曼妙,温柔得要命。
陈轩南将头埋在她发间,深深吸了口气。胳膊轻轻用劲,将她纤细的腰肢搂住。
他不敢太用力。
他的轻轻一捶,柔柔一吻,对她来说都力道太大。两人第一次正儿八经接吻后,叶青溪曾跟他抱怨,自己舌头根疼了好足足一个周才好。
她像一束太过娇嫩的鲜花,细细小小的,大约是茉莉或者棉花。
“用的什么香水,这么好闻?”
他鼻尖轻触她脖颈,令她痒得咯咯笑出声来:“是身体乳的味道,笨蛋。”
两人在沙发上缠绵不已,专心致志接吻,吻了一阵子。
陈轩南呼吸发沉,突然就着这个姿势,将她轻松抱起,往楼上走去。
叶青溪整个人像无尾熊似的被他托在半空,忍不住惊呼一声,反射性搂紧了他。
“沙发上太凉,去楼上。”他声音沙哑得不行。
叶青溪酒量也难称得上好,此刻头脑微醺,被方才的吻搅得七荤八素的,等被他抱到了房间门口才回过神来:“……你家里没别人吧?”
楼上只有走廊的射灯亮着,照得人并不分明。
陈轩南倚在门边没动:“你说呢?”
她突然恶从胆边生,攀住他的脖子,贴着他耳边轻轻一吹气:“无所谓啊,有人更刺激。”
陈轩南的敏感点在耳朵。
果然下一刻他们两人忽然位置调转,被推在门边的成了她。右边露出一片雪白肩膀,文胸的肩带是带蕾丝的藏青色。在她白里透红的肌肤上越发显得触目惊心。
他高大健硕的身躯紧贴上来,急促的呼吸接近火山爆发,从这个角度看去,更像一条被欲望支配、眼里透着危险的狼犬。
她被他圈禁在方寸之间,感觉自己的汗毛一根根战栗起来。
她不自知,她骨子里喜欢危险。
越危险的,她越喜欢。在悬崖边缘反复游走的惊心动魄,谁说不也是一种怦然心动?
在那样危险可怖的目光下,叶青溪身体渐渐发热,毫无知觉,竟对他露出挑衅的笑。
她生了一张柔媚的脸,眼睛细细长长,像小狐狸似的。不笑时很冷艳,笑时就只剩了勾魂夺魄的漂亮。
她低头,贴着他的脸庞,轻舔他的耳垂。感觉到他的后腰处立起一片鸡皮疙瘩。
陈轩南闷哼了一声。
“下次去车震啊。”她柔软的声音里带着一股潮气。
他头上青筋暴起,托着她单手拧开对面房间的门,将她往床上一摔。
“你别不敢。”
落到那宽大雪白的床上时,叶青溪还分出一丝闲暇想,陈轩南还挺懂她的。知道找间干净的客房做,而不是在他自己的房间里。也省得她再出声提醒他了。
床上有淡淡的消毒水味,好在不重,反而让人觉得干净整洁。
正对床的墙面上,挂着一面巨大的黄铜时钟,被一只展翅欲飞的黄铜老鹰驮着。老鹰眼眸锐利,仿佛在盯着她看,翅膀上的羽毛分毫毕现。
不知为何,一看到那老鹰,她就生出一种真在别人眼皮子底下办事的诡异错觉。
*
一周后,早上一到公司,叶青溪就被陆向文带到会议室里单独面谈。
“薛总找你了么?”他开门见山就问。
“从你上次跟我说至今,没有。”
她今日换了身黑色小西装配阔腿裤,内衬是纱质的波点衬衫,在领口系了个垂感十足的蝴蝶结。整个人显得干练却不呆板。
陆向文扶了扶眼镜:“已经定下田秋双了。”
叶青溪没吭声,只点点头。个人工作亮点她两三天前就梳理好了,看来暂时也用不上了。说不上来遗憾,对方资历本就深,公司文化也一向如此,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陆向文挺她的原因无非是不想让田秋双出头,顺便卖自己一个人情。
毕竟田秋双与他一直一个部门,入职时间比陆向文还早点,两人水平相近,严谨说来,田秋双才是他升职前的最有力竞争者。唯一的问题是,她中间因为生孩子离职过一年半载,有点被动。
而叶青溪跟陆向文没什么交集,本是做时尚内容的,就没有什么利害相关。反而比较容易培养成忠实下属。
对此叶青溪也无可厚非。能升就升,升不了也无所谓。
她本来总是被调动部门就不是很想继续干了,这阵子一直在看新机会。只是雾岛地方太小,暂时还没找到合适的而已。
“我提前跟你说一声,让你有个底,不过没事,像我说的,我还是很看好你的,后面你还有很多机会。不过薛总那边,不是我说,你也应该经常露露脸,刷刷存在感的。这点田秋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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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挺会做人。”
叶青溪点头:“让领导费心了。”
陆向文摆摆手。
“对了,这周末联谊会,你去了吗?”
“没有。”
“跟薛总请假了吗?”
叶青溪诧异:“这事还需要我去请假?不是自愿原则吗?”
陆向文脸色绷起来:“不一样。薛总这边,你家里既然亲自拜托过,他又答应了,肯定是会上心的,你这样……不太好。”
叶青溪愣了愣,最后只好道:“我跟行政说了,不用给我报名。”
“你真是……”陆向文摇头,表示无语,“算了,就这样吧。下次见到薛总,你亲口跟他解释一下。”
叶青溪也觉得尴尬,是那种以为家人在胡闹,没想到领导真上心了的尴尬。
但是她跟薛总一句话也没说过,第一次说话贸贸然就说这个,也别扭得很。要不要在钉钉上跟他说一嘴?
又未免显得刻意。
万一人家根本没当回事呢?
这事她不想跟陆向文说叨,便答应着从会议室里退出来。
下午开周会时,陆向文先跟整个部门宣布了田秋双升职的消息。薛总也特意在会议室里多留了几分钟,当着众人的面褒奖肯定了她的工作成果。
田秋双笑容满面,大大方方地接受了,但随即道:“薛总可别再说了,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薛总打趣她:“你还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她乐:“别人夸我我肯定没有,薛总夸我,那不一样。容易叫人想多。”
“你可千万别想多。”
叶青溪坐在会议桌边上,跟着同事们一起笑。
薛总朝人群扫视一圈,很快就走了。
叶青溪也不知道他看到自己没有,但心里总有点害怕。其实说起来,薛总跟她也就差一岁。可此人常年身为上位者,平日里也不是那种好亲近人的,很少跟底下的打成一片,就显得有点距离感。
叶青溪目送他离开,长长呼出一口气。
*
薛总今天,其实是有点生气的。
而且是生叶青溪的气。
因为相亲他是真张罗了。
当初接到人家母亲的电话,虽然觉得离谱,但也完全理解对方的心情。毕竟独生子女,就这么一个,父母的心都维系到她身上,也属于正常。
再命人事调来叶青溪的入职信息表和简历看了看,这女孩还真算各方面条件还不错的那种。颜值不用说,大学也是雾岛本地最好的那所,还在母校保了研。只是工作上运气不太好,刚进来前两年遇到两次架构调整,一直在做才适应本职工作又被调岗的冤大头。
上司换了两茬,所以没有进一步向上走的机会。
薛总自己刚离婚,本来没有什么给他人当月老的想法,但先前与陆经理讨论他团队的人事时,听对方数次提及叶青溪的名字,不由起了点爱才的心思。
他还曾调侃陆向文:“老说她,你是不是喜欢她啊?”
那知一向稳重的陆经理大窘:“老板,我可是有女友的人,怎么会犯这种错误?”
“小叶是真有两把刷子,她写的东西您也看过,咱们去年开创的新专栏能起来全靠她最开始那两篇打的底子,开了个好头。社区的达人维护做得也井井有条,各方面数据是大幅见涨的,我就是觉得,她一到内容是真的如鱼得水,而且,更重要的是,她自己也喜欢。”
就这样,薛总虽然没考虑给她升职,但确实考虑帮她找对象了。只是为了维护她的面子,套了个联谊的壳。但物色的是他以男人的眼光看,身边最不错的人选。
只是没想到,人小叶直接放他鸽子。
4. 赔罪酒
害他不得不请那位大忙人抽出空来,亲自提了瓶酒去赔罪。
蓝港餐厅的落地玻璃窗外,深蓝海面静谧,波光粼粼。
夕阳西下,浓重的橘色颜料泼了漫天,海鸥成群在水面低处盘旋,唯有一座灯塔安静伫立。
灯光刻意被调暗的室内,钢琴声舒缓如流水。
男人风尘仆仆地过来时,带起一阵清冽的风。
薛总看一眼腕表,掀起眼皮:“可以啊北,还是这么准时。”
男人落座,将外套交给刚刚过来的侍者,一边将蓝色条纹衬衫折至手肘处,一边道:“其实你直接把酒寄给我就行。”
是那种漫不经心的语气。
他鼻梁上架着一副银色金属边框的眼镜,延续80年代防风镜的设计,斯文却有气场。半长头发微微后梳,露出饱满额头。
衬衫里面,高领黑色毛衣妥帖地包裹住修长脖颈。
一股浓烈的精英范扑面而来,是薛总生平最讨厌的那种死装风格。
从小到大玩得好的这帮子狐朋狗友里,就属他最装,也就属他装得最成功。从上小学起这家伙就收情书收到手软,明明性格冰冷不讨喜,还有个长得一模一样、阳光开朗的弟弟,但就是架不住他女人缘最好。
相比之下,他们这帮子脸不那么够看的兄弟们就显得越发可怜。
也不知道小姑娘们都看上了他哪点?
冰块脸?臭脾气?目中无人不可一世的态度?
后来他还问一个自己当时心仪的姑娘,对方也是陈轩北的小迷妹。听他这样吐槽陈轩北,小迷妹红着脸撅起嘴巴,气呼呼道:“你懂什么呀薛自明,这搁小说里叫高岭之花,小北就是这样的人,又乖又聪明,哪跟你们似的,成天鸡飞狗跳的不学好。”
呵呵,高岭之花有什么用?
没人摘得下来,早晚有枯萎的那天。
看着眼前一直单身的男人,薛自明心里隐隐有种说不出的快意,又有种身为过来人的不平——凭什么婚姻的苦全让他一个人吃了?
给陈轩北介绍自己手底下的人,是存了作为老友故意打趣他的心思,也没抱什么希望。只是真没想到发给对方小叶的照片后,居然没立刻收到拒绝。
真是日落东山水倒流。
所以薛自明这红娘当得更起劲了。
可惜小叶是真扫兴啊。
“别介,你大半年都在外省,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咱哥俩不得见面吃个饭叙叙旧?”薛自明不失亲厚地说着,招手侍应生将酒打开,给二人斟上。
郁金香杯中是薛自明今天带来赔罪的酒,酒液微黄通透,泛着细密气泡。
“香槟?”陈轩北从善如流地举起杯子,倾斜着微微一晃,放到鼻尖轻嗅一下。
一股梨子和青柠混合的清新味道扑面而来。
他放下酒杯,拿起酒瓶看酒标:“6种葡萄混酿?”
“挺少见吧?他们说是挺小众的精品香槟,国内没几家卖的。”
陈轩北不语,闭上眼,慢慢品酒,就听薛自明接着道:“周日小叶放你鸽子那事儿,别放心上啊。”
陈轩北嗯了一声,睁开眼,面色如常:“她怎么没去?”
“那不中间沟通出了点问题,我行政说她好像有对象了。这蠢货,非等我问起来才说,气得我把他骂了顿。”薛自明愤愤道,又有点懊恼,搓了搓后脑勺,“早知道我应该盯紧一点的,难得碰到个合你眼缘的,是不是?”
他回想起叶青溪白天开会时低头聆听的模样,鼓掌时笑意盈盈的模样,琢磨着道:“小叶这样的女孩子吧,不是什么明艳大美女,但胜在耐看,那个眉眼乍一看没什么,越看越觉得,有一股劲在里头……”
“没关系,就这样吧。”
陈轩北似乎对这件事的兴趣还没有杯中的香槟大。
薛自明点点头:“行,不说这些了,你这回回来不走了吧?入职的医院定了吗?”
“雾大附院。”
“可以啊,这可是咱这最好的三甲了。好事好事,哥哥今天必须陪你好好喝一杯!”
陈轩北与他碰了杯,喝了一口,忽道:“你最近不是爱喝白酒?”
朋友圈里一天恨不得发八百条品鉴心得。
“害,想好好做这块,但我也喝不明白,先瞎琢磨呗。”
这件事儿就这么轻飘飘地带过了。
*
翌日薛总到公司后,通过钉钉把叶青溪叫到办公室来。
“薛总,找我?”
薛自明沉着脸时自带一股匪气。他面色不善抬起头来,却先被眼前的叶青溪照得眼睛一亮。
今天她换了身纯黑的修身长连衣裙,外搭掐腰天鹅绒小西装,很显身材。头发挽成髻,绑得高高的,眉眼依旧很淡,但嘴唇饱满鲜红。
互联网公司里一般都不把同事当人看,格子衫连帽卫衣是常态,没穿洞洞鞋来都是给面子。她冷不丁这么一打扮,在这灰头土脸的职场里,颇有种《西西里的美丽传说》里女神莫妮卡-贝鲁奇那样光彩照人的意思。
一下子就不一样了。
薛自明清清嗓子,语气缓和了些:“小李说你已经谈男朋友了?”
“是。这事儿怪我,只跟行政说了,忘了知会您一声。”叶青溪笑容里带着歉意,“本来私人的事情就不该劳您费心,我代我家里人向您道歉。实在麻烦您了,薛总。”
说着轻轻鞠躬,态度不卑不亢。
“既然这样,后面公司就不替你操心了。对了,这事儿有跟你家人说吗?”
叶青溪踟蹰道:“还没,其实认识也不久,就一个月,我个人觉得……还不是很稳定。”
“早点定下来吧。下次你妈再来电话,我会如实以告。”
“好的,薛总,”叶青溪答应得痛快,顿了顿又道,“她的电话您不必接,我以后也尽量不再让家里人打扰公司。”
薛自明不置可否,低头看屏幕:“忙去吧,好好工作。”
*
薛总最后这个态度,让叶青溪一整天都不太得劲。以至于晚上跟陈轩南约会时,也有点心不在焉。
上班族的约会时间有限,约会流程也大同小异。
吃了饭,两人打算一起去补上周没来得及看的硬科幻大片。这算是他们为数不多重合的爱好之一。陈轩南去买爆米花和饮料,她在入口处排队,这时手机开始疯狂震动。
叶青溪一看是林幸香的来电,就感觉不妙。
但见陈轩南抱着吃的喝的回来,借口上厕所就匆匆往洗手间走去。
“妈。”
“我听说你们老总给你找的相亲对象让你给拒了?”林幸香的声音里带着风雨欲来之势。
“那个不合适。”
“什么不合适?你没见,你知道什么?人家都跟我说了,大医院医生!条件好得很,年纪还跟你般配!一堆女孩子喜欢!叶青溪,你到底在想什么啊?都这么大的人了,还眼高于顶,这个不行那个不合适的,有没有认真对待自己的终身大事?”
叶青溪听到她分贝越来越高,脑袋瓜子嗡嗡的,头也跟着大起来。
“我当然有呀,妈,你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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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我说啊……”
“我听着呢!我看你能说出个什么花来!你说!”
叶青溪简直被她搞得没脾气了,缓了两口气才道:“我现在有一个在谈的。”
她不说还好,一说林幸香更生气:“又背着我们瞎胡闹!你不想想你以前谈的那些,有一个拿得出手的吗?!什么文艺青年,什么包工头……”
“不是包工头,人家是项目经理。”
林幸香哪是轻易会被说服的:“你别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那他一年换一个地方,不着家,能当好一个丈夫吗?你能忍受吗?”
叶青溪扶额,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点也笑不出来:“谈个恋爱而已,又不是上来就奔着结婚去的。”
“不结婚,谈什么恋爱?浪费时间!你以为你还是小姑娘吗,女孩子这么胡来可是要吃亏的!”
电影即将放映,女洗手间里忽然人多了起来,大家自觉排起队。
独自站在洗手台边打电话的叶青溪一下就成了焦点般的存在,不论是话筒这头还是那头的声音,都被人听了个八九不离十。她感觉右耳一阵耳鸣,突然不想再说下去。
“我现在还在外面,等回去再说吧。”
“那男孩子是干什么的?你给我老实说,你这次又要谈多久就跟人分手?”
“……回去说,先挂了妈。”
手机适时震动两下,是陈轩南发过两条信息。
【还好吗宝贝?】
【我在3号影厅门口等你。】
叶青溪洗了把脸,把嘴上残留的口红用纸巾飞速擦掉,这才出去找人。
陈轩南仔细端详着她的表情:“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她笑笑,挽起他胳膊,“快走吧,广告估计都播完了。”
*
晚上回家时,陈轩南把车停进小区里一条幽静的内道。
熄火后,没有直接下来,反而转身静静看着她。
路灯昏黄,打到两人脸上。暖气的轰鸣声骤然消失,空气中一时寂静的不像话。
“怎么了?”叶青溪问。
“你手机今天晚上振铃很多次,你都不接,到底发生什么了?”陈轩南的面容在黑暗中看不分明,但言语中带着关切。
这时,叶青溪的手机又开始在口袋里震动。
平时十分隐蔽的声音在此刻显得尤为响亮。
“先说我不是有意的,但是不小心看到你屏幕上亮的名字是mom。”陈轩南的声音很温和,“宝贝,你不该让妈妈担心,至少给她回应一下。”
叶青溪却没有如他所想那般照做。
她果断按掉电话,然后长按关机。
沉默一秒后,她对上他清亮的双眼:“她是个控制狂。”
这个回答显然出乎他意料之外,陈轩南微微皱眉。
树影斑驳,在两人身上轻轻晃动。
叶青溪突然探出手,用莹白的食指与中指抚摸他额头,又从眉心缓缓划过,描过锋利浓黑的眉,上下摩挲那高挺如山峦、百看不腻的鼻梁。
她的手微凉,抚摸很轻,若即若离,令人发痒。
带着香气。是温柔带皂感的奶油麝香。
这种香味,一浓就很容易成俗气的脂粉味。但在她身上的,刚刚好。柔和,舒适,没有攻击力。
陈轩南心动不已,单手捧住她的侧脸,与她慢慢吻着。感觉她细细舔舐着他的下唇,像只小动物,啮齿类的那种。
然而,就在这时,唇上蓦地一痛,他听到她湿漉漉的声音。
“要车震么?”
5. 钻石心
陈轩南在这边车库放了两辆车,今天开出来的座驾是全黑的特斯拉ModelSPlaid。
在暗处依旧黑得发亮,帅气逼人,简直是一位西装暴徒。
驾驶室里,他没有说话,而是直起腰来,与她对视。
她眼中十分清明,竟无半分沾染情欲的样子。
他爱怜地摸了摸她的长发。
“回家吧,或者,你想去附近的四季酒店?”陈轩南艰难地吐息,语气几乎是在央求她,“回去做好不好?”
岂料叶青溪反问:“你不敢?还是不行?”
“我行不行你不知道么?”陈轩南替自己和她解开安全带,“但你现在需要的不是这样的事,而且事后你也不会舒服的。”
“你又什么都懂了。”
“这不是心疼你嘛。”
叶青溪无动于衷。
“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会不舒服?我们上次说好了。”
陈轩南哭笑不得。他已经下了车,绕过车头,径自打开副驾驶车门。
他笑望着她:“宝贝,这里太危险,人来人往的,我不想你被别人看到。况且,你现在需要的也不是那个,而是……一个温暖的怀抱。”
他边说边探身,将她副驾驶上拉下来,揽到怀中抱住,又单手将车门合上。
“算了。”她突然没了兴致,反手推开他,力气比平时大很多。
陈轩南一时没有防备,真被她推出了两步,一时间有些错愕。
“今天先这样吧。”叶青溪正要转身,低头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手上。又将车门再度拉开,拿出手提包后用力合上。
砰地一声,不像关门更像摔门。
“再见。”
“等等,”陈轩南上前,一把拉住她胳膊,莫名其妙道,“我做错了什么?”
叶青溪面沉如水,视线也不与他相接:“我还有事,工作没做完。”
这个理由很明显全是漏洞,但陈轩南知道她的脾气。
叶青溪平时很少发火,虽然对不亲近的人比较冷感,可在亲近的人这里却总是笑眯眯的,几乎没有脾气。这样的人一旦生气,十分可怕,连哄好的难度都是地狱级的。
问题是,他搞不清自己现在到底哪里惹了她?
只因为拒绝跟她在这车震?
陈轩南有点无法接受,眨了眨眼睛开始跟她撒娇:“宝贝,我只是想跟你慢一点,细水长流一点,没别的意思,我知道你现在不开心,但这事儿得从根上解决啊……你不想跟我好好发展下去吗?”
见她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松动,他越发让步:“这样,你上车,我把车开到地下车库去,咱们在那里做好不好?”
“晚了,我现在不想了。”叶青溪说着,拎包就走。
陈轩南不依不饶,拦住她去路:“那你亲我一个,你亲亲我再走,不然我就……哭给你看!”
“随便。”
她只扔下这句话,就头也不回地离开。
陈轩南不敢再说话,锁上车就追了上去。也不敢离得很近,只是远远的,默默的,看着她一路上行,倔强瘦削的背影。
不过三分钟,她转过头来,对他怒目而视:“你别跟着我,像个跟踪狂一样。”
“我……”
“这小区保安24小时轮岗,到处都摄像头,你不用担心。”她冷冰冰的语气似乎比方才多了一丝理智,“回去吧,我这么大个人了,能照顾好自己。”
陈轩南失魂落魄站在原地,看着她远去,不知不觉中攥紧了拳头。
*
这场车震到底还是给补上了。
在第二天傍晚时分。
叶青溪快到小区时,陈轩南突然给她打电话,说自己打球时把额头打伤了。问她有没有空陪他去看看。
她后知后觉翻到两人的微信对话框。
陈轩南更早点时候发来的视频里,拍得一片混乱。
左边额头上有个明显的豁口,指甲盖大小。
这种事叶青溪哪里敢再拿乔,也顾不得两人先前那点小小的不愉快,直接跟他约在他家门口见面。
陈轩南出来时还拿手捂着纱布,有斑斑点点的血迹透出来,但身上的篮球服却已换掉,带着一股清爽宜人的皂香。
一看见她,他就弯着眼睛笑起来。
“这时候还有心情洗澡?不怕伤口碰水吗?”叶青溪忍不住轻声埋怨。
“怕熏着你。再说了,出了汗也不舒服。没事,我伤口洗澡的时候拿防水贴盖住了。”
叶青溪抿抿唇:“我来开车吧。”
“宝贝对我真好。”
陈轩南将遥控钥匙递给她。
在医院急诊处理外伤时,医生把纱布揭开,叶青溪亲眼看到他额头上明显绽开的皮肉,还是有点视觉冲击力的,一颗心不由提起来。
当事人却毫无知觉,只笑着将她手包在自己宽大的掌心里:“没事的,放心吧。”
看着不大的伤口,也被缝了5针。
两人出来前,叶青溪将医生当面交代的医嘱一条条在手机备忘录里记好,让他在医务大厅坐着,自己忙前忙后帮他取药、打印门诊病例。路过自动贩卖机时,又给他买了一瓶温过的矿泉水。
她过来时,陈轩南刚好一个电话打到了尾声,顺手接过她递来的矿泉水:“谢谢宝贝。”
两人看着大厅里渐渐稀疏的人来人往,一时无话。
“疼吗?”她突然问。
“疼。”陈轩南故意嘶了一声,又委屈道,“但比起你不理我来,根本不算什么。”
“……”停了停,叶青溪问,“晚上你想吃什么?我做点清淡的好不好?”
幸福来得太突然,陈轩南一下反应不能,脸都跟着微微发红,嘴上还在客气:“那多麻烦你啊,随便点个外卖就好了。”
他有时候纯情得不像话。明明什么都做过了,还会仅仅因为她对他好而脸红。就像那种,从没有受过伤的,被满满的爱围绕着,被优越家庭精心呵护养大的小孩。
明明可以肆意妄为,偏偏又有点乖。
他就是这么一个讨喜的男孩子。
叶青溪看在眼中,将他的手拉过来,搁到自己腿上。
她一根根摩挲着,感受着皮肤纹理的细腻与粗糙之处,如同整理自己挚爱的珍宝。
“生病了,要吃好点。”她声音不大,但语气温柔。
陈轩南心软得一塌糊涂,忍不住伸臂将人搂过来,亲亲她光洁的额头。
在这一刻他感到了一种安定的圆满。就好像叶青溪是他命中注定的家人。
两人十指相扣往电梯间走时,陈轩南下意识抬头打量起楼层介绍的银色标牌。
“怎么,还有哪里不舒服?”叶青溪问。
“没有,我哥好像也在这边工作。”
叶青溪哦了一声。
陈轩南也没再多说。
稍晚些时候,回到小区车库里,陈轩南突然发起进攻。两人趁着和好的浓情蜜意,在车里很是颠鸾倒凤了一番。
*
然而有另一件事还没有解决。
好不容易挨到周末,好友祝佳音约她来市中心一家新开的潮店玩。这是一间隐藏式精酿酒馆。最近在小年轻之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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碑不错。
但在对此无感的叶青溪看来大同小异。
昏黄的灯光下,一帮子人乌压压围着吧台坐着,比肩接踵。外场仅有的几张桌子也都坐满了人,熙熙攘攘的,叫她想起家附近镇子上的大集。
两人手捧一杯名为春的鸡尾酒慢慢啜着,祝佳音一双慧眼忙着在场子内搜寻帅哥。因此没注意到叶青溪时不时灵魂出窍的表情。
直到戳了她好几次看美男,对方都心不在焉,才意识到什么:“你到底怎么了?”
叶青溪幽幽叹了口气:“跟我妈冷战好几天了。”
两人都来自同一个地方,父母又是一个家属院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邻居。虽然算是中学校友,但一直没分到一个班过,属于知道对方但不太熟的熟人。
反而因为毕业后都选择在雾岛待着,慢慢联系多了起来,成为还不错的朋友。
只是祝佳音在市里工作,跟她隔着道海湾,平时见面机会有限。
祝佳音语气夸张道:“不得了了喂,仙源市十里八乡有名的大孝女,居然还会跟妈冷战。什么时候你变得这么能耐了,我怎么不知道?”
叶青溪不理会她的阴阳怪气,闷头又喝了一大口酒。
“我听说,你不是最近才交了新男友?还是你妈自己说的,她难道不应该高兴?你们不应该皆大欢喜才是?”
叶青溪眼神聚焦在杯中不断上升的气泡上:“时机还不成熟,非要催着往下一步走,烦。”
祝佳音见怪不怪,耸耸肩:“咱们那的大人都这样啊。”
“在他们眼中女孩子是不能直立行走的。”
“小时候要靠父母,长大了就得靠丈夫。”
“一毕业就火急火燎得不行,恨不得第二天凭空冒出个如意郎君来配你。你信不信,要是快到三十了还没嫁出去,不管什么样的歪瓜裂枣,他们都敢塞给你,让你赶紧嫁过去再说。”
叶青溪沉默不语。
祝佳音又问:“你男朋友什么意思啊?”
“我还没跟他说。”
“他干什么的,能入了你爸妈的眼吗?”
叶青溪不说话了。
就算她再刻意回避,没跟陈轩南聊过这方面的事,也能从蛛丝马迹中看得出,他的家庭条件十分优渥。比如,他现在住的这套别墅是自家产权,不是租的。
他在这里还有两辆车,一辆油车一辆电车,恐怕也不只是他仅有的两辆车。
他应该是有工作的,但那个工作的概念完全不同于打工人每天朝九晚五上班的意思。他的时间非常自由,所以经常去打球、健身,他还有一帮子她还不曾见过、只在电话里听到过只言片语的类似朋友。
某种程度上来看,他很可能是她以往谈过的男人里条件最好的一位。
如果不是意外认识,他们本来不会有交集。
她也不认为他们能走到那一步。
但同时,她又不觉得自己不能跟这样的男人谈恋爱。
“能让你难为到这一步,还真是头一遭。看来是遇上真爱了。”
祝佳音托着腮打量她,慢慢笑起来。
“不过说真的,你信吗?”
“什么意思?”
“很复杂。”祝佳音意味深长地叹口气,伸出左手来,同她一起欣赏自己中指上的那颗订婚戒指。
纤纤玉指上,钻石仿佛一颗永恒的心脏,熠熠生辉,璀璨迷眼。
“喜欢和爱不一样。有的人吧,你对他只有好感,最多到喜欢。但有的人,你就能上升到爱。说不清的。”
“你现在这个,是单纯喜欢还是真爱?”
6. 玉兰花
祝佳音也许只是随便一说,她也不过随便一听。
但潜意识里仍觉得“定下来”这件事离现在太遥远。眼下她和陈轩南,不过是互有好感的一对男女,正处在感情上升期而已。她不想想太多。
毕竟一个多月前跟陈轩南刚认识的画面,在脑中尚且鲜活。
春节后刚从老家回来时,叶青溪是带了气的,情绪十分低落。选择每天跳绳,也不过是想借身体上的难受来掩盖或转移心理上的压力。
前三天倒相安无事,第四天看到废弃篮球场上有人的瞬间,她生出了一种想逃跑的念头。
推门进去纯粹是因为没注意到。
彼时她头戴一顶雾霭蓝的棒球帽,耳朵里塞着蓝牙耳机,只顾闷头向前走。直到推开生锈大门的刹那,猝不及防迎上里面那道陌生好奇的目光。
是陈轩南喊住了她,他还挺高兴。
“你也来打篮球的吗?”
篮球在半空划过一道完美弧线,经过篮筐,应声落地。
“不是……我不会打。”
陈轩南随手接住球,拍两下走过来。
在她身前,他微微喘着气,高大身躯形成的阴影直接将她整个盖住。
她本来应该害怕的。
但叶青溪注意到的,却是隐约可见的胸肌轮廓,以及如古希腊雕塑般挺直的鼻梁。
陈轩南头发半长不长,额前被汗水尽数打湿。他笑着时会不经意地挑起一边眉毛,却是难得的清爽不做作。
浅灰色连帽卫衣,与露出笔直修长小腿的黑色运动短裤。跟叶青溪厚实的羽绒服和加绒运动长裤形成鲜明对比。
他视线落到她右手的跳绳上:“你也想用这里是吧?”
不等她回应,便耸耸肩膀,往后撤开:“没事啊,我一个人也占不了多大地方,用就是了。”
他哼着歌转身走了,回到球场时,径自往一边靠了些。然后旁若无人地运起球来。时不时还练起防守和进攻动作,等练得差不多了,又开始投球。
叶青溪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默默走到一旁角落里,背过身去,对着围网方向拉伸。
等跳绳跳得身体微微发热,又将羽绒服脱掉,小心绕过男生练球的区域,把它搁到篮球架的底座上。
陈轩南一边闲适地运着球,一边看过来:“你很厉害啊。”
叶青溪有点意外:“什么?”
“你跳绳跳得很好,我就不会。”
“36分钟2000个,很好吗?”
“反正我不行。”
“……”活了这许多年,这是第一个跟她说自己不行的男人。
叶青溪又认真看了眼他。男人宽肩窄腰翘臀,看着跟“不行”俩字挂不上钩。
“不信?”他笑,坦然任她打量,“我说真的,不信你给我,我跳给你看。”
叶青溪鬼使神差将跳绳递过去。
他接过来,憋着一口气开始跳。
叶青溪看呆了。
好端端这么大一个校草级帅哥,跳个绳手跟脚竟然协调不到一块去。
什么鬼?
绳子摇得太快,腿又蹦得太高太用力。陈轩南俨然还未成功驯服四肢的人类,在努力避免一败涂地……
但失败。
他使出牛劲跳了半天,总是不出10个就因为跟不上而告罄。脸憋得通红,跳到最后自己都被自己给气笑了:“哈哈哈……”
叶青溪实在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前面忍笑忍得多辛苦,后面笑出来就笑得多厉害。
笑到后面脸都开始疼,她抱着肚子一个劲地抽气:“……对不起,对不起,实在是……”
“给你给你,都说了我不行。还是你跳吧。”
他非但没生气,反而还一副很开心的样子,她笑,他也跟着笑。
那天早上的运动时间过得尤其快。
走的时候,他不忘同她打招呼:“加油。”
简简单单两个字,却叫她一整天心情都很好。
往后几天,她每天都能碰到他。两个人就这么成了一对默契的运动搭子。
她渐渐知道他的名字,知道他住在下面的别墅区,知道他有良好的健身习惯,以及他看起来很养眼的原因。
头脸很小,面部折叠度高,身材很好。
叶青溪尤其喜欢他的鼻子,私以为那是他身上最性感的地方。其次是深深的,小碗倒扣似的锁骨。
她记得网上某些流行的说法,讨论男人鼻子大小与某方面的相关性。
至于偶尔一闪而过的好奇心,得到了什么样的验证,那就是后话了。
*
陈轩南额头的伤,在一个月后终于好了个七七八八。只要不凑近看,几乎看不出什么。
期间叶青溪陪他去清创、拆线,十分尽心。
两人关系和缓之后,陈轩南才跟她说了自己受伤的来龙去脉。
原来那天他在室内篮球馆跟一帮球友打球。因为前一天和叶青溪不欢而散,导致他也有点不痛快。篮筐下拼抢又凶了点,被人拿手指甲生生戳开了额头。
“那你不应该找一下你那个球友?至少让他赔付一下医药费啊,这件事他应该负责吧?”
叶青溪提出自己的看法,“怎么也没见到他亲自出面,跟你一块去医院?”
陈轩南完全不当回事,还笑眯眯地,拿叉子插起茶几上的草莓果盘。
“这么点伤,没什么,我没叫他跟来,小伙子人挺好的,又不是故意的,没必要搞得那么严肃。他有给我打电话道歉来着,我叫他不要放在心上。”
叶青溪却觉得不妥:“这种事真说不好的,万一还有别的问题怎么办,比如脑震荡什么的。你当时不跟他说清楚,后面都是麻烦。”
“没事没事,这不恢复得不错嘛,还是宝贝心疼我,对我好。我都没打算告诉我家里,不然他们又要大惊小怪小题大做了。”
大约人不差钱看谁都像好人,陈轩南简直就是地主家的傻儿子。
叶青溪正在心里腹诽,嘴里就被强塞了一颗甜甜的草莓。奈何陈轩南胳膊太粗动作太糙,一不小心搞得汁水四溅,弄脏了她的白色针织衫。
叶青溪无奈瞥他一眼。
他笑得十分无辜,双手举起做投降状:“我的错,我的错。”
又主动找来抽纸企图帮她擦拭前襟,被她不客气地一巴掌挥开:“别把我衣服扯坏了。”
陈轩南只好在旁摩拳擦掌,又小心翼翼道:“要不穿我的?楼上衣柜里,随便翻就行。”
“那能一样吗?”叶青溪切了一声,顿了顿,忽然意识到什么,转头调侃他,“陈轩南,你小心机挺多的呀。”
“这叫……知情知趣。”
他说着,像只大狗似的将毛茸茸的脑袋凑过来,搭在她单薄的肩膀上,两条强劲胳膊松松围住纤腰。
叶青溪用胳膊抵住他手感很好的胸肌,感觉到自己脖颈处被拱得有些发痒,笑道:“今天不行,真的有点累。”
这阵子公司新一年的改革计划正在宣讲,她们团队打算做创新的测评项目,策划方案的重头戏落到她身上。连周末都得参加线上会议搞头脑风暴,做梦都是效果预测和预算控制,搞得她整个人被掏空,像个半点也榨不出的男人。
果然工作使人阳-痿。
两人肌肤相贴,一个白到发光,一个蜜色-诱人,对比之强烈,令人心悸。
她感觉到他下面明显与先前不同的昂扬状态,生出一点有心无力的小遗憾,抬手帮他顺头毛。
“下次一定。”
陈轩南一言不发,静静抱着她,呼吸起伏了好一阵子,才慢慢松开。
两人稍微拉开了些距离,她看到他脸上未来得及掩盖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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沮丧。
还在想安慰他的措辞,就见陈轩南狠狠吃了两颗草莓后,突然含混道:“不过我哥估计要倒霉了。”
叶青溪向来注重谈恋爱初期的分寸感,很少会跟他正面聊起家庭话题。这时却有点摸不着头脑。
“你受伤,跟你哥有什么关系?”
“你不知道,我俩从小到大在受伤这事儿上有一种玄学。谁要是哪里受伤,肯定另外一个人也逃不了,也会在一模一样的位置留下伤口。”
陈轩南的语气介于神秘兮兮和郑重其事之间,让她越发迷惑。
“……你鬼故事看多了吧?”
“真的,我刚跟我哥打电话了,除了嘱咐他不要告诉爸妈,就是提醒他近期注意一点。”
“……那你哥怎么说的。”
“他感动地笑出了声,然后把电话挂了。”
“……”叶青溪真心实意道:“你哥没有亲自赶来揍你,真是你的幸运。”
后来细想,这大约就是在真正认识他们一家之前,叶青溪对陈轩北的唯一印象。
*
四月初,属于雾岛的春意终于姗姗来迟。这几天最高温上升至13、14度。
叶青溪总算换掉了笨重的棉服和羽绒服,穿上了烟灰色的呢子大衣。
午后两三点钟,她从地铁站出来,从南门进入小区,沿着小路一直往上走。
阳光正好,天空蔚蓝,满目绿色入眼,当中繁花点缀。
忽然有种真正看到春天的感觉。
这对于长期看似朝九晚五,实际算上通勤时间朝七晚七的社畜来说,实在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
她心情变得很好,不由放慢脚步,掏出手机对着花香满径的小路拍照。
边走边欣赏照片时,突然发现放大的画面里好像不小心拍进去一个路人。
是个穿黑衣的男人。
站在前面上坡的交叉路口,手插在兜里,仰头在看身旁的一棵树。
那个动作让她无端想起《情书》里的藤井树。
因为离得远,照片里他的轮廓有些模糊。
叶青溪下意识抬头往前方看去,发觉自己已经走到这个交叉路口旁。
男人在看的是一棵紫玉兰树。
这棵树大约占据了整个小区最有利的地形,拥有最好的毫无遮挡的阳光,肥沃的土壤和恰到好处的水分,所以出奇的高。几乎要高出旁的树一两米。
满目的玉兰花沉甸甸地压着枝头,压得有些不堪重负,风一吹,硕大的花瓣全都在摇摇欲坠。空中满是浓郁的幽香。
而叶青溪却在看男人。
脸还是那张熟悉的脸,但是难得穿得考究,一身极具层次感的黑。头发后梳,鼻梁上戴着一副银丝眼镜,正望着那棵树出神。
着实是一副很奇怪的画面。
但好像比先前更帅几分。
叶青溪走过去,与他并肩而立,也跟着观察那棵玉兰树,看了半天,没看出端倪来。
他终于将视线落到她身上。
叶青溪有点迷惑地眨了眨眼睛:“你不是要回家么?怎么还没走?傻站在这儿干嘛呢?”
这天是周四下午,她特意提前请了半天假回家收拾行李。因为周五到周日是清明节假期,哪怕再不情愿,她也必须回家一趟。
而听到这个消息,以往很黏人的陈轩南难得没有嚷着非要跟她一起,而是表示同样准备回家,要跟家里人一起去旅行。
这让她隐隐松了口气。
此刻他迟迟没有开口,投过来的视线却无比冰冷。
叶青溪觉得不自在,轻推他一下:“干什么拿这种眼神看我,你鬼上身啦?”
他不说话,还是定定看她。
就在她心中不对劲的感觉要升至顶点时,他忽然收回那种陌生的目光,转而对她报以微笑。
“好巧。”
7. 老男人
叶青溪朝他身边凑了凑,踮脚在他肩膀处轻嗅:“你喷香水了?”
“很明显吗?”
他微微一怔,顺着她闻的方向侧头,也跟着闻了闻。
“嗯……有点。”
苦艾与薄荷组成的前调,混杂着罗勒叶与柑橘的芬芳扑鼻而来。是清苦中带着回甘的味道。
再往后就变成浑厚复杂的木质香气,沉稳厚实,正如他现在的衣着品味,浑似一个深沉寡趣的老男人。
叶青溪看着他西装里的开司米羊绒衫,质地细腻,与胸肌相得益彰,一时有点挪不开眼。
“今天怎么这么早下班?”还是他先开了口。
“啊,哦,不是跟你说了吗,要回老家,正好借口请半天假,明天得早走,不想那么累。”
“回家还要办公啊?”
他望向她单肩背着的电脑包。
那是一个很丑的破包,灰扑扑的,连拉链锁头都掉了一只。还是老叶以前买联想笔记本时人家送的。
叶青溪一向觉得公司派发的笔记本电脑根本不配她专门花钱买个包来装,哪怕是苹果笔记本。所以就从家把这破包给偷偷顺来了。
以前她也从不觉得有什么,毕竟人忙成狗了活得自然就糙。但眼下被穿得这么精致的限量版陈轩南看着,她竟生出了一种身为糙妹的自惭形秽。
“那有什么办法,还是得一直盯着,领导万一找,难道告诉他我在过节所以不方便?”她笑笑,余光瞥到他身旁随风飘落的一片紫色花瓣,顺嘴道,“又不像这家伙,一年只上四天班。”
“这家伙?”
“对啊,玉兰花啊。”她理所当然地说。
他下意识回眸,顺着她视线捕捉到又一片即将掉落的花瓣。
玉兰花一年只上四天班。
这是一个闻所未闻的说法。
他还未来得及细究其中含义,衣兜里手机震动,这回换他低声道:“接个电话。”
叶青溪耸耸肩,让他自便,自己则不慌不忙弯了腰,捡起恰好落到脚边的一瓣。
这花瓣里侧色泽粉白,外侧则姹紫嫣红,香气萦绕鼻尖,却是另一种浑然天成的纯净香甜。
看着那个修长背影,她将那片花瓣飞快塞进口袋,垫手垫脚快步溜了。
*
稍晚些时候,房门被敲响,是叶青溪买的几个礼盒被送上来了。
“谢谢啊。”
她开门从骑手小哥那接过时,正好碰上另一座电梯打开。
小玉和她母亲黎红出来,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
一见着她,小玉就兴奋地冲过来:“青溪姨姨!”
“哎呀,今天这么开心,都知道喊我了。”
叶青溪打趣她。
“今天下班早啊。”黎红也跟她打招呼。
她穿着件有点不合身的深蓝色厚棉服,胳膊和胸口还有反光胶条的装饰。看上去很像门卫或者保洁常发的那种工作服。显得虎背熊腰的。其实人并不胖。
头发松松垮垮扎在身后,夹杂着数根白发,很是显眼。脸上沟壑纵横,带着一种疲惫的油光。
黎红似乎天生嘴角就是朝下,愁眉不展的模样,见着她时才会吝啬地抬一抬。
“是啊,早点回来收拾一下。黎姐今天大购物了呀。”
叶青溪瞅了眼她手里装得满满当当的超市塑料袋。
“嗯,明天要回家,今天买点东西带着。”
叶青溪点点头,正要关门,就听到她又说:“晚上就别做饭了,到我家来吃饺子。”
叶青溪其实不喜欢吃水饺,但还是道:“好啊,那就打扰了。”
她知道,黎红这个人就是这样,从不肯平白占别人半分好处。上次她收留小玉吃饭,就预料到黎红肯定会要“礼尚往来”回来,否则她宁肯不跟她来往。
她是知道她的倔性子的。
果然黎红道:“客气什么。”
一小时后,小玉来喊她。叶青溪跟着进了1301户。
黎红的老公依旧不在。
事实上,叶青溪几乎就没怎么跟他正面见过。他似乎总是很忙,忙着挣钱,忙着糊口。
黎红家里还是毛坯房的状态,客厅摆着一条三人位的木质沙发,是那种如今只能在偏僻农村里看到的款式。靠着沙发一侧的墙面上不复雪白,而显出一种被熏黄的痕迹。
叶青溪都能想象到,那个男人回家后是如何靠躺在这里一根接一根抽烟的。
房间里充斥着一股永远也挥之不去的烟味,和隔夜了的饭菜混杂在一起,不是很好闻。
但还算干净。
因为黎红是个挺利索的女人。
不然也没办法这么快就和陷、包饺子、煮饺子一气儿搞定。
她从厨房里把两碗盛得满满的水饺端出来,一双手有些粗糙,哪怕挨着滚烫的饺子汤都不以为意。只抿着唇笑道:“快来吃,今天匆忙,就搞了点韭菜肉,凑合吃吧。”
叶青溪吃饺子时,她在旁观察她神色:“好吃吗?”
叶青溪笑笑:“挺香的。”
其实她包的饺子是有些过咸的,猪肉馅也不是很碎,叶青溪吃得并不适应。
但小玉已经很习惯了,这会儿自己拿个小碟子往嘴巴里用力扒,吃得狼吞虎咽。
黎红似是松了口气,连脸上沟壑纵横的皱纹都淡了些:“喜欢就好,多吃一点。”
两人在饭桌上边吃边闲聊。
“小玉她爸呢,清明也跟你们回家吗?”
“他不去,节假日有加班费,他留在这边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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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一个人带小玉回去?搞得过来吗?”
“没事,反正想办法坐上车子,一路颠颠当当也就回去了。”黎红把自己碗里的饺子夹出来几只,又拨到小玉碗里,叹口气又道,“得回去看看老大,不知道都变成什么样子了。”
原来她家里还有一个。叶青溪心想。
黎红也就比她大三岁,今年刚满三十。但在不知道的人看来,两人却好似差了辈分。刚见着小玉时,那小女孩还叫她姐姐,后来得知黎红年纪,叶青溪立刻纠正了她——要叫阿姨,不然可爱一点,叫姨姨也行。
“老大平时跟着谁?”
“不跟着谁,他爷爷偶尔看着,大部分时间在学校。”
“不是有手机吗。平日里没视频一下?”
“上学住校,老师管得严着呢,哪能随便用手机。”黎红道,“再说了,这小孩长得太快,一会儿一个样。隔着个屏幕吧,看得也不真实。非得亲眼看看才行。”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叶青溪点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天才道:“有机会回去看看,挺好的。”
*
翌日天不亮,叶青溪就背着双肩包,拎着大包小包去楼下坐提前预定的网约车。
40分钟后,她准时到达雾岛西站。
从这里坐高铁直达仙源市,只需要3个小时。
3个多小时后,从仙源站出站口出来时,她一眼就在攒动的人群中看到老叶那颗日渐稀疏的脑袋。
见着闺女,他也不见多高兴,但总算还是笑吟吟的。
老叶挺着啤酒肚,迈着四方步不紧不慢迎上来,从她手里拎着的一堆礼盒中,勉强挑了两个看上去比较轻的,提在手里。
“爸,我妈呢?”
叶青溪这逢爸找妈的毛病一共就没改过来。
老叶也不生气,叼着烟含混道:“你妈在家里张罗做饭呢,说要把年夜饭欠的那顿好好补上。”
跟在老叶身后,叶青溪立马回想起今年过年时,自己在家找的那顿不痛快来。
谁能想到这一年好端端的大年三十,外面欢声笑语,鞭炮齐鸣,她老叶家里却冷冷清清如丧考妣?
当时林幸香亲自下厨,在采光很差的老厨房里霹雳乓啷一顿操作,最后拉着个脸只端出两盘菜来。
一个清炒土豆丝,一个菠菜蛋花汤。
这就是他们老叶家今年的年夜饭。
那盆不锈钢盛着的菠菜汤还因为放下时动作过大,撒了些许出来。
老叶是个识趣的,不吭声自己拿抹布胡乱擦了。
叶青溪也不想触她逆鳞,低眉顺眼去拿碗筷。
一切起因只是源于林幸香早些时候数落叶青溪时,自己实在忍无可忍,反驳了她一句。
8. 朋友圈
仙源市是个小地方,随便出趟门都能遇到个把熟人的那种。
叶青溪有个姓谢的小学同学,就住在她家楼上,四楼。早年俩人都在读书时,叶青溪因为成绩不错人也自觉,一直是“别人家的孩子”,街坊邻里口中的榜样。相比之下,小谢就不太够看了,虽然不至于吊车尾,但成绩平平,既不是班干部也没得过几张奖状。
但等叶青溪上大学后,两人的人生轨迹发生了变化。
叶青溪在雾岛这种新一线城市独自打拼,忙是很忙,但没看出什么名堂。
而小谢依旧在本地念大学,毕业两年后突然支棱了一下,考进当地检察院。
这一下俩人在老家的口碑突然一下翻转,叶青溪成了众人口中泯然众人的打工仔,小谢却是真正有正经工作、前途无量的国家公职人员。
憋屈这许多年,老谢家两口子自然是好好扬眉吐气了一番,出门都恨不得横着走,在周围邻里口中的“一表人才”“年轻有为”“光宗耀祖”中逐渐迷失了双眼。
最近小谢更是因为职务上的往来,认识了一个在劳动局工作的女朋友。两人恋爱谈得很稳定,已经算好良辰吉日,计划五月份就要结婚。
小谢跟叶青溪本人百八十年没什么往来。
叶青溪对他唯一的印象就是自己还在上幼儿园大班的年纪,夏天家里开着老式的纱窗门纳凉。这个长得虎头虎脑的小谢哥哥突然冲进来,在她脸蛋上莽撞亲了一口,撒丫子就跑了。
小时候可能还没什么感觉,等长大有了懵懂意识,才觉得怪尴尬的。
所以请吃喜酒的事儿还是小谢的妈跟林幸香提的。
本来挺好一事,奈何对方又要问一嘴叶青溪。言语之间就有了那么一丝丝的优越感。话里话外都是劝林幸香早点把闺女嫁了。
“女孩子嘛,自然是年纪小点吃香的。25岁就是个分水岭,你再往上,都贬值了,还怎么挑金龟婿?依我看,你家就这么一个孩子,模样也标致,不能就这么白白蹉跎了……”
林幸香是个暴脾气,当即就不干了,把胸一挺:“谁蹉跎了!你才蹉跎!有这么说话的吗!你当我们卖孩子呢,还贬值,我看你才贬值!”
两人吵得很难听,自然是不欢而散。
回来后,林幸香越想越生气。也就是谢母与她熟识,才敢把心里话没遮没拦地当她面讲出来,其他邻里虽然没讲,但大约心里都是这么看她家闺女的。
所以趁叶青溪过年回来,忍不住多说她两句,叫她对个人的事多上点心。哪知原本很懂事省心的女儿却并不能体谅她的苦心,看起来不痛不痒的。
她不争气道:“家里就你这么一个孩子,你爸妈年纪也大了,保不齐什么时候就躺下了,你就这样天天独来独往的,随便交个不像样的男同学,怎么能让人放心?”
“现在这个工作也是,一个月能给你开几个钱?起早贪黑,没日没夜地干,还不是铁饭碗,你说你图什么?我看网上,人家说到35岁人家就都给你们裁了!到时候你一个中年女人,要钱没钱,要人没人,怎么生活?”
“你读书读了这么多年,怎么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叶青溪帮她择菜,默默听着,也不说话。但动作慢吞吞的,明摆着一副油盐不进的态度。
“我懂啊,这不是一直没有遇着合适的嘛。要有我也不会抗拒不是?”
林幸香咬咬牙,将芹菜摔到盆里:“实话告诉你吧,我跟你们老总说了,要是再过半年你还没个像样的对象,趁早就不让你在那干了。我都想好了,你回来在家这边复习一下,考个公,趁我们还在上班,有点人脉,在这里给你找个条件合适的,不比什么都强?”
叶青溪睁大眼睛:“你跟薛总这么说的?那他答应了?”
“那还有假?”
叶青溪语气严肃起来:“你不能这样,妈。”
“什么这样那样的,你妈吃过的盐比你吃的饭都多,我再不看着点,难道让你由着性子胡闹,白白折腾,耽误自己的宝贵青春吗?你以为你还能年轻多久?你不知道三十岁以上生孩子都是大龄产妇?想当初我生你弟弟的时候吃了多少苦……”
林幸香突然意识到什么,不说话了。
就听见叶青溪在旁边凉凉地笑:“是啊,想当初我弟被你们跟眼珠子一样护着,然后呢?”
*
这顿早午饭吃得还算丰盛,林幸香虽然脸上还没什么表情,总算不再跟她摆臭脸。
饭后老叶开了家里那辆服役十来年的香槟色破中华,带着母女二人往乡下赶。
路上陈轩南发来问候消息:【吃饭了吗babe?海边好无聊,已经开始想你了】
【线条小狗打滚.gif】
叶青溪看一眼坐在副驾驶和驾驶座的父母,飞快回:【吃了,也想你,玩得开心些】
陈轩南发来的照片里,豪华酒店餐厅的落地窗外,花园修剪得整齐漂亮,郁郁葱葱。椰子树连成一排,远处海平面蔚蓝如洗。
开阔的绿荫草坪上,一群小孩被大堂经理和数名酒店客服员工带着,正在分发糖果玩游戏。
孩子们穿得个顶个的纯净可爱,白纱裙,白纱衣,脸颊嘟嘟着,像小天使。
而放眼望去,她这边车窗外只有绵延无尽的大山。盘山公路在苍翠之间蜿蜒曲折,如同一条盘旋的大蛇,时隐时现。路上拖拉机很多,搞得尘土飞扬。
叶青溪顺手打开朋友圈随意刷刷。
陈轩南最新一条朋友圈是帮助他常去的那家室内篮球场做义务宣传的。
底下有个女孩子的点赞和评论很醒目。
头像是个氛围感美少女的侧脸。
显然,这是他俩的共友。
【希希:有帅哥捧场就是不一样[捧脸]】
先前因为陈轩南打球受伤的事,他们逛商场时路过那里,又得到老板的亲切慰问。
老板为人热情风趣,任何时候都不忘发展业务。
叶青溪在陈轩南的怂恿下,与老板及其女友都互加了微信,以便后续参加他们的活动。
这个希希就是老板女友。
叶青溪没有印象当时陈轩南有加别人好友的动作,而翻回自己朋友圈,叶青溪在一模一样、几乎是与陈轩南同时发布的那条动态底下,并未看到她的任何回应。连点赞都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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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顿时有种很微妙的感觉。
不过她也不想憋着,立刻就去向陈轩南求证:【篮球馆老板的女朋友也加你了?】
对方似乎很闲,很快就回复:【是呀宝贝,她说是要给我几张更新的篮球馆室内图片,叫我把朋友圈里的换上。】
叶青溪:【为什么咱俩发同样的内容,她只点赞评论你的?】
陈轩南:【我也奇怪来着,可能是刚好刷到了?】
“到了。”前面的老叶突然出声。
叶青溪将手机摁灭,放回兜里,跟着下车。
清明祭祖在农村可要比城里重视许多。
修坟填土、准备祭品、烧纸放鞭、分食祭品,每个环节都不能少。
小山头上,老叶在前面忙活着给叶青溪爷爷奶奶的坟头清理杂草,林幸香套上劳保手套,拿了块抹布擦拭墓碑。
唯有叶青溪走到远处的角落里,望着一座没有姓名与墓碑的小小土堆发呆。
她看了一阵,忽然弯下腰,徒手将周边太高的杂草拔了。只留下几朵开得毫不起眼,但仍然旺盛的小黄花。
随后单膝跪地,拿手拍了拍那小土包,如同拍着一个人的脸颊。
“江江,又一年了,睡得好吗?”
*
假期三天过得飞快,最后一天是周日,叶青溪定的下午的高铁票,中午吃过饭就得走。
饭桌上,老叶给她倒了杯白酒,是仙源市本土酒厂产的高粱酒。
上世纪九十年代,仙源酒厂曾辉煌一时,广告都打到了央视春晚。甚至一度位列全国白酒十强。叶青溪还记得过年期间守着电视,跟家里人一道其乐融融等看广告的激动场景。
别人都在等着看春晚,她家在等着看白酒广告。
这是老叶奉献了大半辈子的厂子。哪怕如今落寞了,他也从没考虑过换别家的喝。
林幸香也难得举起杯子来,主动同她道:“过去的事就算了,咱们还得过日子不是?我跟你爸统共也没攒多少钱,家里就剩这套房子。说一千道一万,不过是希望你早点主动谋求幸福。别总是被动,就跟这酒厂一样,温水煮青蛙,落后是要挨打的。”
叶青溪不说话,与她碰了碰杯子。
林幸香戳了下老叶膀子:“别闷不吭声的,你倒是也说两句呀,闺女成天出门在外的,也见不着个面,你这当爹的不担心吗?”
“哎,没什么可说的,路都是自己选的,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老叶难得拽个词,林幸香听着却不顺耳,刚要出声骂他,就听他又道:“小溪啊,别怪你妈,这些她为这个家操碎了心,就是嘴上不饶人了些。但这世上如果只有一个人真心希望你幸福,那一定是她。”
叶青溪垂了眼眸,看着杯中酒水:“知道了。”
“早点安顿下来比什么都强。趁我们身体还好,能帮上你的忙,让你出门在外腰板挺直一些,不好吗?”
38度的白酒,入口平顺,那股辛辣是憋在后劲上的。若真不小心被迷惑着喝一大口,只会呛得人涕泪横流,再不敢喝。
她将杯子轻轻放下:“我会认真考虑一下。”
9. 没逝的
黄昏时分,陈轩南如期而至,在出站口的圆柱旁,手捧一束鲜花等她。
老远见到叶青溪,用力挥手,不管不顾地大喊:“小宝贝!”
引得周围的路人纷纷侧目。
叶青溪接过那束花,忍不住翘起嘴角:“谢谢,好漂亮。”
那花束很大,将她整个头肩部都遮住。洁白的重瓣百合与粉色小雏菊相呼应,显得优雅美丽。令人不禁想起他照片中的那些小天使。
不得不说陈轩南在选花上的审美出奇的好,好得简直不像他。两人在一起后,叶青溪家里的鲜花就没断过。
陈轩南接过她的双肩包,在周围人杀千刀的注目下,像只骄傲的花孔雀。
“给我漂亮的女朋友买好看的花,本来就是应该的。”
从低落的假期气氛中走出来,看到这样一张阳光笑脸,说不开心是假的。叶青溪笑着,主动将手塞到他衣兜里,被他温暖干燥的大手包住。
他今天依旧是一身休闲,卫衣仔裤,工装夹克。要不是先前两次偶然见到他西装革履的模样,叶青溪都要怀疑这辈子是不是还能看到他穿正装。
“你手好凉,车上很冷吗?”
“嗯……有点,厚外套在双肩包里,包放在行李架上,我坐靠窗,懒得去拿。”
“就知道你是小懒猪。”
“你才是。”
今天陈轩南换了辆座驾,白色的雷克萨斯LX570,高大威猛。像个肌肉猛男。
“特斯拉太久没充电了,我也刚回来,索性还是开这个,保险点。”
刚开动车子,音乐播放器出其不意流淌出刀郎的沧桑嗓音:
“那夜我喝醉了拉着你的手,胡乱地说话,
只顾着自己心中压抑的想法,狂乱地表达……”[1]
叶青溪:“……”
陈轩南一边转动方向盘,一边面不改色道:“这车前阵子借给我哥开了一阵,我没动,这是他的品味,跟我没关系。”
“真的?”
“真的啊。”
叶青溪狐疑:“你家的智能音箱,我叫它你的播放收藏歌单,为什么里面除了《大花轿》就是《奢香夫人》,哦对了,还有《大香蕉》?不会是你太想念你哥了,所以把他的音乐列表也给拷过来了吧?”
陈轩南一脸认真:“你怎么知道?”
叶青溪切了一声,没再揭他老底,但毫不留情将那音乐摁掉。
这时车正好从地下上来,火红的夕阳远远落到天边,不时被高楼挡住。
陈轩南在红绿灯处停下,突然伸出右手,抓住她放在膝盖上的手,轻轻揉捏:“宝贝,明天晚上有事儿吗?”
他的语气有点可疑。像小狗做错了事时不敢正眼看主人的心虚。
“干嘛?”
“就是有这么一个情况啊。”他硬着头皮道,“就是……我额头上被撞伤的事儿被我爸妈知道了。我怀疑可能是我哥偷偷告诉他们的。他们知道是你一直在照顾我,心里挺感激的,想请你吃个饭,见一面。”
陈轩南透过后视镜小心翼翼观察她脸色。
“……这事儿你替我答应了?”
“我知道咱俩谈的时间还不够长,现在见家长贸然了点。但是……之前也跟你说了,我跟你谈的事儿我谁也没瞒,家里是知道的。要不……咱就当吃个便饭,就把他们当普通的叔叔阿姨这样,先认识一下,好不好?”
叶青溪脸上没什么表情,仍然目视前方,一时没说话。但心里已经紧绷起来。
过了一阵才道:“去你家还是外头?”
“我家吧,我妈喜欢在家吃饭。”
陈轩南似是松了口气。
绿灯亮起,她将指尖从他手中抽出:“会问问题吗?查户口的那种?”
“先说一句,我家挺好,就是普通家庭。但我不喜欢上来就被问一些有的没的,毕竟咱俩现在八字还没一撇……”
“哪儿能啊!”陈轩南连忙信誓旦旦地保证,“我爸妈人很随和,不是那种严苛挑剔的父母,别担心。而且有我在呢,不会让任何人为难你的。”
百合花的香气盈满车内,叶青溪想起先前父母的嘱托,到嘴边的拒绝迟疑着没说出口。
*
本以为这次会面会在陈家,之前叶青溪听陈轩南提起过,他们住在辅唐区的富人区。这样的话来回一趟,几乎是横穿整个雾岛市。
没想到临下班时陈轩南告诉她,还是在春和景明的那套房子里。
“我妈说还让你跑来跑去折腾,没必要,就在这边挺好的。”他说。
也好,叶青溪乐得少折腾。
两人约好快到他的住所时,叶青溪给他去电话,陈轩南出来接一下她,然后两人再一同进去。最大限度地减少她的不自在。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
陈轩南住所的小院门口,一排桃花开得正好。还有一棵花瓣已经铺了满地、正在奋力长叶的白玉兰树。
晚上7点多钟,天色将晚。路灯不情愿地亮起聊胜于无的黄色光芒。
叶青溪打开手机,刚把陈轩南的号码拨出去,恰逢那院门从里面拉开。
灯火阑珊处,一个男人踱步而出。
“这边!”叶青溪连忙朝他挥手。
他与她四目相对,脚步微顿,然后走过来。
靠近些时,她留意到他这回穿的是卡其色斜纹布裤,上身是海军蓝根西毛衫。有一圈灰色打底衫的边缘顺着领口露了出来,在灯光下照出毛边。上面就是分明的喉结,再往上,高挺的鼻梁被灯光打出一侧阴影。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叶青溪只觉得,那打底衫一定极为柔软好穿。
当然,应该很好脱。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
她空出一只手,抓住他紧实的大臂,小声道:“你帮我看看,我的妆容如何?这身穿得还算得体吗?”
说完仰头垫脚凑近了他,让他看得更仔细些。
又忙不迭退后,在他面前转了一圈。
路灯下,裙摆像花瓣一样绽开。
她身上这件针织连衣裙修身,优雅,并不暴露。圆领设计,介于海蓝与烟灰之间的蓝调,搭配同色系的西装外套,垂在肩头蓬松顺长的卷发,中和了过分柔弱的感觉。
倒像一个不好惹的淑女。
是那种带点冷感的,亭亭玉立、不蔓不枝的蓝色郁金香。
“挺好的。”他评价。
叶青溪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院门再次拉开,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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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急匆匆的男人出现在门口,看到她的一瞬间,朝这边大步流星走来,还挥舞着手中手机。
“宝贝,怎么接了电话也不说话呀!”
叶青溪瞪着眼前两个长得跟复制粘贴似的男人,一时有点恍惚。
最后目光落到新来的那个头发有点乱糟糟的,还穿着一身灰色运动服的男人身上。
手机屏幕正对着她,上面还显示通话中,还亮着“青溪小宝贝”五个大字。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你是陈轩南?”叶青溪微张着嘴,轻轻倒吸一口气,“那他是……”
不等对方说话,她自动接上:“……陈轩北。”
等等,陈轩南也没说过他哥跟他是双胞胎兄弟啊!按照平时他对他哥只言片语的描述,叶青溪一直以为陈轩北是个年过三十、成熟有为的兄长。可眼下这是什么情况?
再仔细回想,疯狂转动的大脑像是发出超载运转的尖锐爆鸣,替她翻出了两次疑似遇到他哥的黑历史,然后再着重聚焦到每次自己无意识的嚣张行为……
特别是在超市门口遇到的那次,一巴掌拍到人屁股上的充满回弹的扎实手感……
把玩喉结的轻浮动作……
叶青溪绝望闭眼。
不敢睁开眼希望是我的幻觉。
“宝贝,你怎么啦?这是我哥啊,不要害怕!”陈轩南的大嗓门轰然响起,比这更快的是他扶助她胳膊的手。
不不,你不懂,正是因为是你哥,才格外害怕!
叶青溪内心尖叫,表面上还是强迫自己睁开眼睛,迎着两道完全不同的目光淡定微笑:“没事,我知道啊。”
我知道啊,不过是拍了一下你哥的大屁股而已。
哈哈哈,没逝的,一点都没逝。
她勉强吐出一口气,对上陈轩北此刻那看上去,毫无温度的、令人看不透的黑眸。
忍不住打个哆嗦,嘴角抽搐着笑了笑:“你好,陈轩北?”
“笨蛋啊,你跟我一样叫哥就好啦。”陈轩南笑呵呵地提醒。
“哥哥好。”
陈轩北点点头,扭头对陈轩南道:“你们先进去吧。”
说着长腿一迈将两人甩在身后。
“你哥干什么去?”叶青溪心如擂鼓,疯狂跳动,还不忘紧张兮兮地小声问。
“去大超市啊!”陈轩南嗓门依旧很大,似乎不明白叶青溪为啥偷感十足,“家里盐和醋都不多了,我妈本来打发我去买,我说我要等你,就撵他去了。”
叶青溪肉眼可见地注意到不远处的陈轩南背影僵直了一瞬。
“你为什么从不告诉我你跟你哥是双胞胎?”
回过神来,她咬牙切齿地问。
“很重要吗?”
“不重要吗!你就没想过我万一认错了怎么办?”
陈轩南挠挠头,想了想,揽着她肩膀笑起来:“对不起啦,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来着。没想到我爸妈今天来吃饭,说什么也非要把他带来。”
这简直就是惊吓!
叶青溪在心里控诉,但也不想在这时把先前两次认错的经历跟陈轩南说出来,只好挥开他的爪子,借着重新整理一下衣服的时机,飞快调整自己的心情。
随后跟陈轩南一道进去。
10. 兄与弟
叶青溪在玄关处换鞋时,陈家父母闻声从厨房过来。
“叔叔阿姨好。”
“你好。”陈父身上还挂着酒红色围裙,一边擦手一边朝她点头。
“哎,是小叶吧?”陈母笑容可掬,端详着叶青溪,“快进来,上一天班怪累的吧?先去沙发上坐会儿,叫南南陪你说说话,菜很快就烧好了。”
说着又吩咐一旁杵着的陈轩南。
“别光呲着个大牙笑了,去,先给小叶洗点水果垫垫。冰箱里有我新买的蓝莓,还有香梨。”
陈母长了一张饱满圆润的脸,是那种年轻时候看着有点老气,但年纪大了反而显年轻的长相。有一种大地之母的美。
虽然年过半百,但保养得宜。一件小翻领的藏青色开衫,衣襟正面是典雅的银白色花卉刺绣,珍珠纽扣。开衫上面松了几粒纽扣,露出同色系的鸡心领丝绸内衬。
她没带项链,只戴耳环。时髦的螺母造型,呈现出磨砂铂金质感。
叶青溪一眼就能看出,同她母亲林幸香一样,她是这个家的主心骨。而且……她也立刻明白陈轩北的穿衣风格与气质是沿袭谁了。
陈父又回去厨房,同正在洗水果的陈轩南说话,父子俩站在一处,个头倒是差不多。
客厅里,叶青溪独自坐在沙发上,一时有些拘谨。明明已经来过这里数次,这回却跟个彻底的客人一样,这种身份转变叫她有些不适应。
她视线自然而然落到了唯一熟悉的陈轩南身上。
“南南的爸爸做饭比我好吃,所以一般是他做饭我打下手。”
陈母说着,端来沏好的茶递过来,笑眯眯道,“来小叶,先喝点润润嗓子。”
叶青溪双手接过:“谢谢阿姨。”
“这有什么可谢的,真要说谢,我还得谢你帮忙照应南南呢。这孩子,受了伤也不说,真不把我们这当父母的放在眼里。”陈母的语气无奈里带着一丝宠溺,“不过他一贯任性,我们也都习惯了。”
叶青溪没经历过这种场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默默喝茶。
茶汤入口,圆润流畅,回甘强烈。是普洱茶,很香。
虽然她也不是爱喝茶懂茶的主,奈何她公司大老板很喜欢,逢年过节发个礼品很喜欢搞茶饼。一来二去的,也就对这种味道熟悉了。
“他没少给你添麻烦吧?”
陈母倾身过来,刻意压低了声音,“我这两个儿子,就数他最不让人省心。小时候也数他最爱哭嗓门最大。认准什么想要的,撒泼打滚,撒娇卖萌,总之非得到手才罢休,哎呀,真是烦死个人。”
叶青溪听着有点忍俊不禁,想一想,倒是挺符合她认识的陈轩南。
陈母又道:“你知道他屡试不爽的一招是什么吗?”
叶青溪被勾起好奇心,忍不住大着胆子问:“什么?”
“就是俩只眼睛瞪得跟灯泡似的,抓着你衣角,可怜巴巴地说:‘求求你了~’”
陈母学得惟妙惟肖。
“噗嗤——”叶青溪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好歹还是捂住了。
“妈!”
陈轩南这一声吼得气震山河,端着果盘气势汹汹冲过来:“你又说我什么坏话呢!小叶你把耳朵堵上不要听!”
“别瞎说,夸你机灵呢。”陈母抽了张纸巾擦拭眼角,笑得一脸淡定。
*
说实话,这天晚上的气氛比她想象中要好——在陈轩北回来之前。
打从陈轩北再次踏进这个房子里后,她整个人就开始不自在起来。其实陈轩北话很少,在叽叽喳喳的陈母与陈轩南旁边显得格外安静。但问题是,他本身在这里的存在就够惹眼了。
更要命的是,叶青溪发现自己没办法与他从容对视。
两人视线不经意地相接时,总有一人忍不住率先避开,带着一丝微妙的狼狈。
空气中充斥着看不见的浓浓的尴尬,几乎快要令她窒息。
所以尽管陈父的手艺很好,红烧肉与虎皮鹌鹑蛋入口即化,京酱肉丝连干煸辣椒都是那么的诱人,清蒸的海捕大虾鲜得人眉毛都快掉了,整整一桌子菜既接地气,又色香味俱全。
但处于应激状态下的叶青溪根本无福消受。只能在陈父陈母殷切的目光下,一边假装低头猛猛吃享受美食,一边笑得脸都僵掉。
陈母关切地问:“小叶看着挺能吃的,怎么还这么瘦啊?”
“哪儿啊,她平时吃得不多,估计是这回爸的菜做得太香了,小叶才这么给面子。是不是啊,小叶?”
陈轩南挑着眉毛碰了碰叶青溪的胳膊肘。
“嗯,是,叔叔很会做菜。”
陈父道:“喜欢吃就多吃,可惜这个闲出屁的臭小子是一点我的厨艺都没继承过来,不然叫他平时做给你吃,多好。”
陈轩南不干了,挥着筷子嚷道:“你怎么跟妈一样,就知道揭我老底?”
“这叫揭吗?这不就事实?”
叶青溪连忙道:“陈轩南还是挺会炒饭的。”
她这话不找补还好,一找补这一圈陈家人除了陈轩南都乐起来。
陈母道:“听听,真是难为人家小叶还能找着一道你擅长的。这要换做你哥……”
陈轩南欲哭无泪道:“你们又对我进行打击教育。天天就是我哥我哥,什么都是他最好,敢情我不是你们亲生的!”
“叫你们不要朝他心窝子里踩,都哭成习惯了,谁惹的谁哄。”
陈轩北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慢悠悠喝了一口茶。
陈父大惊失色:“那个……南南,小叶还在呢,你别冲动……”
陈轩南已经双眼微红,泫然欲泣,偏过头去,弓着背蔫坐着。偌大个人像受虐的小媳妇。
叶青溪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下觉得头好大,忙搁了碗筷拉住他的手,悄声道:“好啦,多大点事,这么大个人了……”
陈轩南脸埋在阴影里,半天没吭声,只是轻轻捏了一下叶青溪的手。
*
饭毕,陈父老老实实去刷碗,陈母显然也不想面对闹脾气的陈轩南,也跟过去帮忙。
只剩叶青溪和陈轩南、陈轩北三人装模作样地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
父母一离开,陈轩南就跟没骨头似的,整个人往叶青溪身上没脸没皮地一趴,开始哼哼唧唧。
“宝贝,我受伤了,心口好痛,就这里。”
顶着陈轩北近乎冰冻的杀人视线,他再自然不过拉过叶青溪柔若无骨的手,按到自己发达的胸肌上,“听到了吗,心跳都比之前快了。”
伤心的时候心跳会加快吗?
叶青溪脑海里飞快闪过这个完全无意义的问题,人却跟弹簧似的蹭一下就蹦起来,手也飞快抽开。
“难受就多喝两口茶缓缓。”
陈轩南愣了一下,眨着眼睛,一时不能理解她怎么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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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这么大反应。
直到看到旁边单人位沙发上,架着一副斯文败类眼镜,目不转睛看着新闻联播的陈轩北。
该死,他都把他这个哥忘了。
这个电灯泡,严重影响他和女朋友温存。
陈轩南伸脚就是一踹,但踹了个空。
在他的家居鞋底即将挨上陈轩北小腿的刹那,陈轩北施施然起身,抄着裤兜往上走,目不斜视。
“你干嘛去?”陈轩南不死心地问。
“眼不见,心不烦。”
陈轩北声音里带着一丝淡淡的,说不上来的厌恶。
瞧见这一幕的叶青溪打心底松了口气。甚至在看他上楼的背影时,心里都舒坦了许多。
然而,也只是上楼的短短数秒。
螺旋式楼梯很优雅。从这里望去,能看到走廊处,相对的两个房间。陈轩北上去后,进入的房间不偏不倚,正好在陈轩南的卧室对面。
——她与陈轩南唯一一次在这里do爱的房间。
“!”
叶青溪心里生出一股可怕的念头。
她面色刷的一下就白了,不自觉咬着下唇,一下拽住陈轩南袖子。
“干嘛啊?”陈轩南不明就里。
“那个房间……不是客房吗?”
“哪个?”
“墙上有个老鹰时钟的。”
她的声音听上去有点轻飘飘的,甚至有点虚弱。
“那个啊,我哥的。”陈轩南说到此处,忽然意识到什么,附到她耳边轻声道,“你不用在意啊,没关系的,我跟我哥从小到大好得跟一个人似的,他又不经常过来住。已经收拾干净了。那天就是怕我那狗窝太乱惹得你不高兴……”
往后的话,叶青溪已经听不进去了。
她胸口数度起伏,要不是厨房里还有时不时往客厅看过来的陈家父母,真的想直接骂出来。
“好得像一个人?”她怒极反笑,转过头来,死死盯着陈轩南,乌黑浓密的睫毛颤了颤。
她贴着他耳朵用气声说:“陈轩南,那我问你,要是我跟你哥在你房间里滚床单,你乐意吗?”
陈轩南的眼睛一瞬间睁大:“你……”
叶青溪面无表情地起身,疾步走到玄关边上。
陈母察觉到不对劲,跟出来道:“小叶怎么这么快就走?再坐一会儿嘛,等下洗完碗了,咱们一起聊聊天多好……”
“不用麻烦了阿姨,我晚上还有事。”叶青溪看也不看陈轩南,对她笑了笑,把自己带的礼盒放到茶几上,“我老家的特产,给你们带点尝尝。”
是仙源煎饼。
临走前林幸香特意给她买的。
叶青溪打小就爱吃这个,里面塞满了花生碎、葱花和辣椒末,酥酥脆脆,咸香适口。
除了给她买了些自己吃以外,还是专门多买了礼盒装。递给她时,附带了更多不厌其烦的殷切嘱咐。
“出门在外的,要与人为善,要勤快,记得吃亏是福……你一个女孩子,不要随便跟人起冲突。平平安安的最好。”
“对了,真遇到贵人,好人,不错的人,给他们送点这个。礼不在多,但要能表达心意。这样的地方特产最好,你爱吃的,欣赏你的人一定也会喜欢。”
想到这里,叶青溪忽然觉得眼睛有点酸涩。
她低了头,轻声朝他们一一道谢,再不理陈轩南,转身拎起包和外套就走。
11. 伏特加
一楼正乱成一团,小别墅的二楼,男人不声不响关掉灯,从卧房出来。
他随意踱步进书房,在书房昏黄的暖色调灯光照耀下,似乎在整面墙的书架上寻找读物,半掩的纱帘将他身影恰到好处地遮挡住。
陈轩北眼眸微垂,余光注意到女人一手抓着胸口衣襟,匆匆走过密布桃花的小路。
细白修长的小腿就这么直接裸露于空气中,泛着冷白的光,如同一件精致的上好瓷器。最凹处有种单手便能盈盈一握的脆弱。
高跟鞋敲击石板的笃笃声很清晰,由近及远。
叶青溪。小叶。
他启唇无声勾了下唇角,转身又往外走。
适逢陈轩南拿着手机一脸恹恹地上楼来,屏幕上拨出去的电话始终没有被接起。
两人目光一接触,陈轩南的沮丧简直要满溢而出。
“怎么不接电话呀?”他小声嘟囔。
陈轩北懒得理他,转身就要进卧室,却被陈轩南跟个石敢当似的堵住。他嗖一下窜过去,双手双脚呈大字型卡到门框上:“哥,救救我!”
“让开。”
陈轩北连多余的眼神都不想给他。
“求求你了,哥哥,快救救我,女孩子生气了应该怎么哄啊?啊啊啊,我真的不知道啊!”
陈轩北捏了捏眉心:“跟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处理不好你就失去一个温柔大方可爱善良的弟妹了!这怎么可以!”
陈轩北似乎想抽他,但是生生忍住了。看陈轩南大有不给他出主意心不死的架势,勉强开口:“你们俩为什么闹别扭?”
这个原因有点难以启齿。
陈轩南怕说了他哥会真抽他,只含糊道:“是我做错了,干了惹她不高兴的事。”
陈轩北也懒得细问,只跟他确认:“是原则问题吗?”
“什么是原则问题?”
“那可多了。”陈轩北斜着眼支着颊,“背叛感情,违法犯罪,黄赌毒……”
“那倒没有,怎么可能呢?”
“既然这样,那你去追啊。当着面跟她说清楚,诚恳道歉。”
陈轩北说得极不情愿,就好像后面有人拿枪指着他的背似的。
陈轩南支吾闪烁:“我我我现在都不敢碰她,刚才就抓了一下她衣角,立马把我嫌弃地甩开了。我现在跟过去会不会火上浇油啊?那说不定让她冷静一晚上,我明天再去哄会好点?”
“……也行,反正到时候她气消了,你也没用了。正好和平分手。”
陈轩南眨眨眼,二话不说,三步并作两步跑下楼去。
陈轩北在原地停了一阵,才步入卧室。
*
陈轩南于半山腰,也就是接近小区大超市时,堪堪追上了步履飞快的叶青溪。
大晚上,晚风习习,还算暖和,不少居民出来散步纳凉。
两个人在期间你追我赶,风风火火却像竞走运动员。惹来不少大爷大妈的侧目。
陈轩南一个箭步冲上去,仗着体格和腿长优势,横档到她面前。
叶青溪想要绕开,他大手已经支住她肩膀。
“松开!”叶青溪低斥一声。
陈轩南条件反射地就想放手,但很快又想起他哥的嘱托,连另一只手也用上,将她一股脑揉到自己怀中。
“宝贝,是我错了,对不起,我真的意识到错了。”
“你哪里错了?你多替我着想啊,还让我睡你哥那香香的床!”
她情绪还有点上头,说话的声音高了点。
旁边的路人转头看向他俩,一脸很不得了的神情。
“宝贝,宝贝……”陈轩南小声央求着,脸红得不行,“对不起,我以后不敢了。”
“还以后?我都不知道还要不要原谅你,这件事真tmd离谱!”
叶青溪也不管什么淑女形象了,狠狠将心里的不痛快骂出来。
“我觉得你不认真,陈轩南,你懂吗?”
“你特儿戏!”
她猛地一把推开他。这一下也是使了牛劲,惊得陈轩南怕弄伤她,不得不松开了手。
“你有把我当回事儿吗?”
她在原地来回踱步,有点抓狂地捋了把耳边的长发,心里烦躁得不行。但又找不到什么出口发泄。
“是,咱们谈了没多久就做了,我也从来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水到渠成,对大家来说都是享受。我没有追着你要你负责,谈个恋爱而已,大家都有付出。”她停下来,缓了缓口气,“但是陈轩南,你不能这样对我。”
这句话,不知为何,她说得有点可怜。
陈轩南没留意到,她自己却注意到了。
陈轩南此刻用一种更加迷恋的眼神看着她,至于她说了什么,根本没往脑子里进。满心都是,啊,这个女人连发起火来都那么有魅力。
叶青溪转身就要进大超市,却被他再度拉住手腕:“宝贝,你干什么去?不生气了好不好?”
“我去买点喝的!”她没好气道。
“你要喝什么,我给你买。”
叶青溪紧盯着他双眼:“酒。”
“喝酒伤身……”
“干什么?!那也不如干你伤心!”
另一位提溜着一堆菜出来的老太太正好听到这句,扭过头来看他俩,连脚步都比之前缓慢许多。
饶是脸皮厚如陈轩南,也有种恨不得钻进地缝的感觉。只好委委屈屈跟上她,进了大超市。
但见叶青溪目不斜视走到酒架旁,取了瓶Absolute伏特加就去结账。
陈轩南欲哭无泪,抢着帮她付了。
两人出来,陈轩南又要莽莽撞撞想去抱她,被叶青溪跟避瘟神似的避开:“你快走吧!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少喝点行不行,你一个人住,我真怕你再……”
“我拜托你盼我点好!”叶青溪眉头一皱,又要骂人。
被陈轩南连酒瓶子带手一块儿捂在怀里:“知道了知道了,怪我嘴笨,不会说话。”
“你走,别跟着我,听见了吗?你再不走,信不信我就在这里把这一整瓶都干了?”
“好好,我走,你乖乖回家啊,小小喝一口就行了,消消气,早点休息。”
见她也不吭气,陈轩南实在没法,胡乱抱了抱她便离开了。
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
“青溪。”
十米开外,他忽然唤她。
他很少这样郑重其事地叫她的名字。
“我……”
然而不等他说下去,叶青溪面无表情,啪地一声将瓶盖拧开,举起酒瓶作势要灌。吓得陈轩南脑袋一缩,边跑边喊:“我走我走!宝贝我是真的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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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这件事后来叶青溪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
难道是情感洁癖?好像有点没必要。有点……小题大做。
又有点……欲盖弥彰。
但有种心底某种隐秘的禁忌之弦被触动的不安。
回到家后,她换了家居服,蜷缩在客厅那张圆形的白色羊毛地毯上,只打开一盏白玉兰造型的落地灯。
借着那灯光,在小茶几上自斟自饮。
纯饮的伏特加不同于白酒,入口就像白开水,一旦咽下去,又会从喉管烧到胃。
她想起那天陈轩南伏在她身上,沉甸甸的将她撑得很满的体重叫她觉得异常安心。似乎恰到好处地填补了她内里的空洞。她将腿缠到他身上,展开双臂用力搂住他,感受着那略高的体温,缎子般的肌肤。
但在某个巅峰将至时,她的目光却无意识地落到了那只黄铜老鹰上。
那一刻,她身体颤栗,从心头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大的几乎要将人吞没的空虚。
微醺与晕眩的感觉将她包围时,老鹰冷厉的双眼逐渐变成了另外一双。
乌黑透亮,疏离剔透。
宛如一片波澜不惊的黑湖。
那双眼睛慢慢弯起来,幽潭被搅动,唯有寒气翻腾,越发迷离清冷。笑不达眼底。
她突然浑身一激灵,产生了一个似是而非的念头。
——他从一开始,就什么都知道。
*
早上起来果然头疼。
叶青溪揉着太阳穴看了眼时间,才6点刚过。她这心里一有事儿就睡不好觉的毛病又犯了。
不过今天她自觉爽约了,没有跟运动搭子在废弃篮球场上见面。而是迳自穿过南门和海湾公里,去曲春湾公园跑步。
陈轩南不愧是属狗的。
直到吃午饭前,一早上给她打了无数个电话,发了无数条消息。撒泼打滚,撒娇卖萌,后来见她一直不理,越发过分,开始疯狂给她发照片。
而且越发越邪门,越发身上布料越少。
叶青溪本来有个内容会议要投屏讲一下工作拆分,不小心点开这个,呼啦啦一大片混杂着奇怪导向的照片飞速闪过。看得同事们都一愣一愣的。
她部门里都是小年轻,有几个能咋呼的这时候都跟着鬼吼鬼叫起来,热血沸腾的。
陆向文也给吓了一跳,连忙拿手扶了扶眼镜。
田秋双见状立刻乐呵呵地打趣她:“青溪,什么情况啊?看不出来啊,私底下玩这么花?”
叶青溪分外尴尬,但面上不显,关掉后只咬死道:“我一朋友,估计给盗号了。”
大家都怪莫怪养拖长音哦了一声,会议室里嘻嘻哈哈乐成一片。
陆向文轻轻嗓子:“好了,大家都收收心,把工作搞好了什么都有。”
“我不信,向文哥到时候会给我们包男模吗?”
陆向文瞧叶青溪一眼,留意到她脸上泛着一层淡淡粉意,他转头笑道:“你看我给你当男模行不行?”
这个小插曲过后,叶青溪不得不给陈轩南发消息:
【别再轰炸我了!你是要让我们公司都围观一下你的裸照吗?】
陈轩南几乎秒回:
【那你会气消吗?你要是就此不生我的气了也不是不行】
【小狗哭.gif】
12. 海屿你
陈母说的不错,陈轩南这一套“求求你了”大法不愧是从小修炼的童子功,专克的就是叶青溪这种表面铁石心肠,实际半点自制力都没有的伪狠人。
毕竟她向来吃软不吃硬。
陈轩南虽然一直遭到叶青溪冷遇,但私底下的小动作不停。
比如刻意在小区南门,上班点,与她制造点偶遇,把古怪的大袋子塞她手里什么的。
那一堆千篇一律的束脚运动裤也不穿了,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条橄榄色的奇诺裤,配着件长袖半襟拉链的浅灰色polo衫,内搭蓝白条纹的棉T。
额前的头发还特意用定型喷雾梳起来。
老远一见到她,笑出一口大白牙。帅得叫人不敢相认。
“这是什么啊?”叶青溪有点嫌弃地看一眼袋子,想把它推拒出去。
“这是我亲手做的爱心午餐。我叫我哥教我了,以后不需要他们你也有口福。就是第一次做……可能不是那么成功,你多给我提提意见,我会改进的!”
陈轩南诚恳道。
叶青溪犹豫了。
但凡是任何商品属性的礼物,哪怕是束花,她都可以很有原则有骨气地拒绝。
可偏偏是这种。近乎于心意一般、倾注心血的东西。
他充满希望的眼神还落在她身上,和身后的朝阳同样闪亮。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经过,时不时向他们投来好奇一瞥。
叶青溪心想,若换做是她自己,大约会希望对方在这种时候是个温柔的人。不论喜欢不喜欢,但至少能得到一个温柔的对待。
她轻轻叹口气,将那午餐盒的带子背到肩上:“谢谢。”
岂料陈轩南打蛇随棍上,喜滋滋道:“我送你上班去。”
叶青溪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对他太好了:“看我的口型,古屋恩——”
陈轩南跟被火烧屁股似的,扭头就往小区里跑。
*
一直以来,叶青溪有个喜欢偶尔在朋友圈分享歌曲的习惯。
一开始纯粹是把这里当私人歌单,主要是因为喜欢的歌横跨多个音乐app,不好集合在一个地方,干脆便都集中到这里。但习惯这回事就是这样,重复个百来次就会变成自然。
坐地铁回家的路上,她又顺手分享了最新喜欢的一首《海屿你》。
结果出站时,发现朋友圈里突然多了99+新消息。
打开一看。
陈轩南这家伙居然从这条开始往前推,把她所有分享的歌曲全都点赞了个遍。
……也不怕手抽筋。
忍不住打开对话框:【陈轩南,你是不是闲出屁来了?】
陈轩南又秒回:【可我想你了[小狗委屈.gif]你又不让我给你发消息,我就只好想你的时候就去看一眼你的朋友圈,给你点一个赞,让你知道我有多想你】
叶青溪无语。
她不理他,他又主动来招惹:【午饭好吃吗?】
叶青溪:【我看你是想撑死我】
陈轩南:【哎呀,怕你吃不饱嘛,吃不完可以跟同事分享一下,拉近关系,多好】
叶青溪:【我同事都以为我在练饭量,要去参加大胃王挑战赛】
陈轩南:【知道啦,明天给你少做点,做精致点,好不好?】
这话立刻叫她幻视陈轩南化身全职煮夫,穿着他爸先前穿的那种酒红色围裙,但只有围裙。露出饱满的背脊,与线条流畅的手臂,颇有种不可言说的古怪画风。
叶青溪立刻回:【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不用做,午饭我随便在公司吃点就好。】
陈轩南:【我又做错了什么吗[小狗泪目.gif]求求你了,原谅我好不好[小狗大哭.gif]】
叶青溪就不知道他从哪搞的这么一套惟妙惟肖的线条小狗表情包,还都不带重复的。
分明一个大男人,平时看着也不好惹的那种,跟那种马尔济斯毛绒小狗有半毛钱关系吗?怎么没事就喜欢卖萌装可怜?
陈轩南显然一点延迟都无法忍受,很快又发来:【今天晚上可以见面了吗?商场、餐厅、酒店、小区、公园……哪里都行。我只是想见见你,跟你说说话拉拉小手就很开心。】
叶青溪快走到家了,这时冷哼一声,直接一个电话打过去:“你但凡不提酒店我还会多信你一秒钟。”
对面的笑声清亮又讨打。
“我的错宝贝,实在是打字打到那太水到渠成了。你想去哪,我都奉陪,哪怕生我的气也要当面生,好不好?”
“先别说那些,我想问你一件事,很重要——那天的事你哥知道吗?”
“嗯?知道什么?”
“你说呢?”叶青溪从牙缝里逼出这句话。
“啊,那个啊,不知道!绝对不知道!我怎么可能让他知道,会死的很惨!你放心,这边屋子都有阿姨定期上门来做保洁的,保证什么痕迹都消灭干净了!”
陈轩南信誓旦旦地说。
这样最好。她稍稍松了口气。
“行,你那儿今天没人吧?”
这话问完俩人都是一愣。
陈轩南不怀好意地笑了一声:“没人,肯定没人,就是有人到时候我也给他变没了,宝贝你尽管直接来,需要我怎么配合都……”
“你想多了,我把饭盒洗了还你。你也吃点饭,稍晚点咱俩去海边遛弯儿。”
*
暖风拂面,落日熔金。
这天是一天比一天暖和起来。饶是如此,风儿甚为喧嚣的海边还是有些冷意的。
对此雾岛人有种诙谐的说法,雾岛全年只有冬天、夏天和大约在冬季三个季节。
但晚间游人到底是比先前要多的。
叶青溪一路走,一路眯着眼睛欣赏贴在海岸线上的夕阳。
陈轩南就在她身旁落后了小半步,看似随意,眼珠一错不错盯着的,却是她垂在身边的手。
当初两人心照不宣地在一起时,他就是找到了这么一个非常偶然的契机,牵上了她的手。
那时为了庆祝坚持清晨运动一个周,俩人相约一起去附近的一条美食街吃饭。
结果没被里面的饭馆吸引,倒是先在那些充满烟火气的路边小脏摊旁挪不动步。
那条街本应是个步行街,到处都是走不动道的食客。但架不住有外卖小哥来回穿梭。
天很冷,热气白茫茫一片从小吃摊上飘出来。
有一辆小电驴窜出来的时候实在太出其不意了,而且太快了。险些要碰到站在烧烤摊旁边的叶青溪。
彼时她正笑着说起自己小时候是有多馋幼儿园门口的油炸羊肉串。
他突然伸出手,抓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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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向自己这边轻轻一带。
十指交错的时候,她有些惊愕。
但听到身后的喇叭声与风声呼啸而过时,他揽住了她的腰,将她很好地圈禁在双臂间。然后,那只手终于正大光明地按住她后脑勺,将她侧脸贴上自己胸口。
她听到他的心跳在怦然作响。
“小馋鬼,要注意安全啊。”他声音里带着笑意,眼里带着珍重之意。
她的指甲很圆润,粉嫩光滑,一向修剪得很整齐。
她很少像别的女孩那样做精致的指甲,顶多心血来潮时买一两瓶特定的颜色,然后选个晴朗美丽的日子涂上。
他在连线视频里见过的,她坐在她那张铺满植物花卉图案的小床边,哼着歌,在阳光下细细把每个指甲都涂两遍,最后再来一层透明的护甲油。
明明是很繁琐的事情,她却做得耐心又兴致盎然。
当然她的指甲是值得她这般做的。
他尤其爱她涂那种偏蓝底的灰色,在她白得近乎透明的肌肤上,显得尤为触目惊心。
当她用那样的手流连于他的臂膀,胸膛,腹肌时,就像凭空点燃了一团火,叫他一下就血液直冲下去,格外的……斗志昂扬。
如今,她的手上涂的是玫瑰红色。
所以他想,至少她这回的怒气值还没那么高。
再次牵住她手的前一瞬,她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你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
陈轩南置若罔闻,在他琉璃珠似的眼眸里,只有她的手。他拿食指勾住她的小指,轻轻拉到自己手中,一点点揉捏着。
“我能怎么想?就是想你呗,想你的身体……想尽快和你融为一体,水乳交融……还想更刺激一点……”
他眸色深了些,分出一只手来,将她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
眼看着叶青溪扽了扽,却抽不出手来,又要生气,他停止了胡话,忙道:“宝贝,你知道双胞胎为什么都喜欢穿一样的衣服吗?”
“为什么?”
“因为不能搞一点点特殊,不然两人就会又挣又抢没完没了。我爸妈对这事很有经验,所以从小对我俩干脆什么都讲公平,绝不搞特殊。”
“能一人一份的,那就都用一样的,不能一人一份的,就两人共享,谁也不能独占。关键是不能把你我分得太清,否则就会挨揍。我跟我哥以前恨不得衣服都互相穿,都这么着习惯了。”
他捧着叶青溪的手嘿嘿傻笑。
叶青溪斜眼看他:“怎么着,那以后娶个老婆也共享呗?然后孩子也能共享,多好,省事。”
“这……不太好吧?”
叶青溪呵呵笑:“陈轩南,你敢吗?”
陈轩南这回似乎学了乖,从善如流松开手。
叶青溪正要骂他,突然感觉手腕有点凉凉的,抬起右手一看,却是一串黑白相间的四叶草白金手链。黑玛瑙,白钻石,搭在她莹白腕上,妩媚动人。
是梵克雅宝。六位数打底的款。
“你……”
“带着玩好了。”他笑,“很衬你。对了,你刚才想说什么?我听着。”
叶青溪忽然就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比方说这会子,小手链戴着,任凭眼前的人再怎么贱嗖嗖的,先前那股怒气都有点不好宣之于口了。
13. 情人坝
不夸张地讲,那条手链是叶青溪活到这么大收到过的最贵的礼物。
过去交往的男孩子们,大都与她经济水平差不多。甚至有些还不如她。想来也是,不论是念书时的初恋,还是刚毕业时交往的第二三任男友,那时彼此年龄不过25岁,又不是来自什么大富大贵之家。
过节能买束像样的鲜花都实属难得,怎么可能出手如此阔绰?
当时她的惊喜与兴奋表现得恰到好处,但也就仅限于此。
这条手链连同精美绝伦的礼盒,被她收藏在床头柜最底下一层抽屉的最深处,还专门放在一个带锁的小盒子里,那钥匙就被她跟大门钥匙挂在一处,随身带着。
至于那手链本身,自那天晚上后,除非陈轩南要求,她从未主动戴出来过一次。
她的念头很简单——
万一哪天与陈轩南走不下去了,正好可以完璧归赵。这样自己会更心安理得一点。
这段关系不管是什么样,他们都应该是平等的,她不想欠他的。
*
【宝贝,明天晚上出来一起吃大餐啊,我哥请客。】
三天后,下午刚交完稿,叶青溪收到陈轩南这条消息,又感到一阵晕眩。
本来好端端的平淡无奇的一天,被这句话轻易就打破,变得格外刺激。
心突的一下就砰砰跳起来,她把这个归咎于两人先前发生的实在太曲折离奇的黑历史。
她这个人很容易尴尬,又最害怕尴尬,属于那种社交场合里没有e人会自动化身为e人,拼命装活泼避免冷场的i人。所以遇到这种随便一想都会脚趾头抠地的事儿,真的是有多远躲多远。
于是连忙打字:【我今天可能得加班,要不你俩自己吃吧。】
陈轩南:【别呀,我哥可是专门说了要请你。毕竟后面他就要搬过来和我一起住了,再加上上次看到咱们俩有点小摩擦,他表面看着不吭声,其实一直挺上心的,旁敲侧击问过我两次。知道咱俩和好了,这不是才说要一起吃饭嘛。】
见叶青溪迟迟不回,他又跟竹筒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一通发。
【你不要看我哥那个人冷冰冰的,他其实心挺好的。面瘫就是他的保护色,你跟他接触的时间长了就知道了。】
叶青溪看到这些,更是两眼一黑,呼吸不畅。
【为什么他突然要搬过去跟你住?】
【他工作的医院离咱们那小区挺近的啊,开车20分钟就到。他从北京刚回来不久嘛,前阵子是一直在找房子来着,但我哥这人死挑剔,要求高,迟迟定不下来。我妈都烦了,最后就拍板,叫他干脆跟我搭伴,弟兄俩还能互相有个照应。我们家,也就我妈能治他,这不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叶青溪打字的手都开始微微颤抖。
【其实我也不是很想】
删掉。
【我能不能不吃这顿】
再删掉。
【陈轩南咱俩分吧】
继续删掉。
叶青溪长叹一口气,捂额头对着电脑屏幕发呆一阵,心慌意乱,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
就听对面工位上的陆向文打趣道:“怎么回事青溪,这个品牌的商稿难度就这么高?能让咱们部门扛把子都愁成这样?”
旁边工位的年轻同事听见了,也跟着笑:“要不这事儿怎么能交到青溪手上呢,哪个难伺候的甲方爸爸最终不都是她带头搞定的。”
不提还好,一提起来工作上的事儿,又是另一座压过来的大山。
他们这回手上接了个白酒客户,小有名气,虽然只是一个试单。
这种传统客户都有自己成熟的固定合作的知名营销公司,配套全渠道的定制化的整合营销方案。一般观念保守,对线上这块是局外人心态,又有点向往,但还有点瞧不起的状态。
向往是看到行业老大哥在互联网上玩得风生水起,搅动年轻人市场,赚得盆满钵满。
瞧不起则是因为他们的固定消费群体就摆在那儿,中老年男性,讨好这些爱冲浪的年轻人,似乎看不到什么眼前的好处。所以除了有钱的老大哥,大多数这个行业的品牌还只是处在观望状态。
叶青溪他们部门虽然是负责面向食品领域的内容服务,但白酒这东西,毕竟在他们这种互联网公司还算小众了。除了个把程序员偶尔喝点,几乎没人愿意碰。
这活为了求稳,拿下后面的单子,还是落到了整个部门内容功底最好的叶青溪手里。
客户不懂互联网,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就处在一个既要又要的状态。又想对新产品有直接的营收转化,还想打开声量。
中间还夹着一个把关的营销公司,明眼人都知道有多难搞定。
叶青溪还在瞎琢磨,陈轩南已经默认了她会来,后面的消息飞快跟上:
【到时候晚7点半我在地铁站口等你,记得戴上我给你买的手链,打扮得要多美有多美,必须让我那单身狗哥哥羡慕死我!】
叶青溪:……
*
叶青溪在脑海中天人交战了许久,到底没有再说什么扫兴的话。
毕竟事已至此,跟陈轩南谈恋爱就意味着得接受他那位哥哥的存在。难不成告诉他就因为他哥哥跟他长得太像,所以要跟他分手?这样更说不清了,搞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人还是得大方自然一点。
她在心里这么安慰自己。
至于前面那些有的没的,纯粹是她自己多心了。
当然,这些内心活动仅限于还没见到陈轩北之前。
等到第二天晚上,当她如约而至,出现在这家名为“情人坝”的餐厅时,看着身边和对面两张一模一样的脸,穿得同样西装革履,喷着别无二致的香水,叶青溪立刻就后悔了。
是那种,灵魂在拿着呼吸面罩拼命吸氧,躯壳还要强作镇定的悔恨。
都怪这该死的餐厅,好端端的搞什么情侣氛围!
这昏黄暧昧的灯光,这BossaNova曲风的轻盈舒适、性感沙哑的女声歌唱,这笑容神秘又暧昧的侍应生……
一切都莫名其妙被指引到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走向。
她与陈轩南进来时,因为高挑又惹眼的俊男靓女搭配,已经赚足了一波眼球。
但她确信周边视线投射过来的巅峰,是在陈轩北站起身,同他们打招呼时。
也不怪他们,这满满的小情侣二人世界中,他们三个人的世界,显得异常热闹又拥挤。
两男一女的配置,又是这样的两男和一女,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
两人视线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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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的一瞬,叶青溪就萌生了临阵脱逃的想法。
那张脸,分明是跟陈轩南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却冷感得要命。也不知道他是天生就如此,还是只对她这般。
她在尴尬与恐慌交织的档口,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礼貌性的微笑还挂在嘴边:“哥哥好。”
陈轩北就拿这种能冻死人的眼神继续盯着她,却突然……伸手到她面前。
叶青溪立刻会意。
这种握手礼仪,她过去只曾在商业客户那里体验过。
无论如何,这应该是一种示好的信号。
叶青溪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握住了那只手。为了表示态度,还握得格外用力。
她记得某职场心理学的书上曾提及,这种握手风格可以向对方传达自己自信、从容、可靠的行事作风。
戴着梵克雅宝的一段皓腕,从喇叭袖间不经意露出。
钻石的反光有点刺目,陈轩北的嘴角却微不可闻地翘起。
“这次请你出来吃饭,不算冒犯吧?”他若无其事松了手,示意二人入座,接着道,“上次事出匆忙,没来得及跟你好好认识一下,真是遗憾啊,青溪小姐。”
不同于表情,他语气出乎意料地温和,但话也就说到这里。很快打了个响指,将服务生招呼过来,开始点菜。期间还时不时轻声细语,询问叶青溪的忌口。
桌上氛围和谐得有点诡异。
那服务生显然是个刚上班没几天的小姑娘,一脸恨不得把所有心思都写在脸上的样子。可能没见过这种阵仗。那小眼神在三人之间足足绕了八圈,表情是没遮没拦的精彩纷呈。
看得叶青溪屡次想站起来,拉住她的手跟她说,妹子,真不是你想的那样,千万不要太过于脑补啊!
“我跟我弟说,还怕你今天不肯赏光呢。”
陈轩北似笑非笑地来了这么一句,看向她时,眼中半隐半闪。
叶青溪刚稍稍踏实的心又被吊起来。
坐在她身旁的陈轩南一把勾住她肩膀,亲昵道:“怎么会,我女朋友这么善解人意,就算不给你面子,也会给我面子啊。”
说着又扭头,与叶青溪咬耳朵:“你不要紧张呀宝贝,这是我哥,就是你哥。你当自己人就行,咱们今天来,本来也是奔着狠宰他一顿来的。”
陈轩北冷笑瞥他:“陈轩南,我耳朵没聋呢。”
“干嘛,吃点饭就能把你吃穷了?小气鬼。从北京悄默声回来,自顾自就定了工作,也不知道跟家里说一声,更不主动请吃饭!我不在爸妈面前说你都是给你面子了。”
陈轩北的视线从叶青溪身上不着痕迹地离开,修长手指将眼前的餐巾一点点拆开,漫声道:“急什么,等一切稳定了再说也不迟。谁跟你似的,有点什么就满大街地喊,也不怕出了纰漏丢大人。”
陈轩南也不着急跟他拌嘴,贴心跟叶青溪解释:“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哥在那家医院工作嘛?他在口腔正畸科,有需要就去找啊,千万别跟他客气。”
说到这里又自顾自笑起来,在餐桌上贴着她的小臂,明目张胆地来回摩挲。
“我知道你是用不上的,不过有朋友亲戚倒是可以推荐。他们那儿没别的毛病,就是贵。毕竟牙齿这块比较难报销。可以叫我哥给打个折,他技术真不错的。”
14. 不喜欢
叶青溪屡次想把手抽出来,都被陈轩南再次捉住,不由微微蹙眉。
陈轩北将这一幕看在眼中,皮笑肉不笑道:“这时候都不忘给我拉客户,真不愧是我亲生的好弟弟。”
陈轩南原本乐呵呵的,注意力全都在叶青溪身上。
隔了片刻才回过味来,嘿了一声,企图拿筷子敲他:“陈轩北,你这占人口头便宜的臭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你那么能耐,怎么不敢在妈面前来这么一句,让我也见识见识?”
叶青溪顺势把手默默拽回来。
“那你就等着吧。”陈轩北姿态慵懒,向后靠到椅背上。
这顿饭有惊无险算是吃完。
稍晚些时候,三人一并出门时,陈轩南忽然说要上洗手间,叶青溪便也说要去。
为了避免过早出去单独跟陈轩北呆在一块,她还特意在洗手间里磨蹭了一会儿,补了个口红,打理了一下头发。
柔光镜子里,映出女人优雅姣好的身形。无袖修身连衣裙,别具一格的丹宁质地,通体反白的花朵提花图案,连腰带都是如此,勾勒出玲珑曲线。
白色针织开衫只虚虚披在肩头,偏亚麻色的长卷发垂坠胸前。
这身打扮偏成熟,但通勤约会两相宜,不出挑,又很安全。
她出来时着实愣了一下。
工作日的晚上,商场里并没有那么多顾客。
一个高个子男人倚靠在围栏边,显得尤其醒目。
他正在垂头看手机。
藏青色威尔士亲王格纹套西,十分合身,勾勒得整个人肩背宽阔,双腿修长。纯黑的流苏乐福鞋,全粒面质感,并不过分锃亮,反而很柔和。
他单手插兜,眼睫微垂,表情淡淡,但这本身就好像一副vogue的内页广告。卖腕表或者香水的那种。
吃饭时随意喝了点啤酒。
叶青溪忽然有点记不清,陈轩南和他哥今天到底分别穿了什么,又有什么区别。因为她发觉从这个视角看去,他可以是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
两人的西装似乎都是套装,细格纹的那种,只是蓝得稍微有点不一样。
啊,还有,领带。
领带有……哪里不同来着?
叶青溪惊恐地发现,自己一时间竟然回忆不起来了。
男人这时正好漫不经心地抬头,与她的视线撞上。两人就这么穿越偶尔经过行人,凝眸看向彼此。
叶青溪停了停,装作若无其事朝他走去,打算靠近些后,借着走廊的灯光,偷瞄他额角来分辨。
他再自然不过地将手机收起来,就这么一直注视着她走向自己。
问题是陈轩南最近额头那个疤已经淡道几乎看不出来了,除非凑近扒着皮肤细看。
在她心中还在天人交战时,他突然朝边上撤开了一步,身体也微微侧开,朝向另一边。
她立刻顿住,轻唤他。
“哥哥?”
陈轩北轻嗤一声,没有接茬。
他甚至连多余的一丝目光都不给她,如面对一团空气。或像是……厌恶似的,偏头离她更远。
先前那个在吃饭时与她平心静气说话,温声问她忌口的绅士与眼前之人简直判若两人。
她开始怀疑,刚刚那一个多小时的和平相处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叶青溪敏感至极,这一瞬间感到了某种尖锐的刺痛,好像扎在后脑上,又好像扎在心上。
他不回应,她便不再吭声。
——陈轩北不喜欢她。
如果说先前还不确定,那至少到此刻,一切悬而未决的疑问,就此尘埃落定。
*
这件事,她没有跟陈轩南说。
因为没必要。
她不是被人呵护长大的小公主,从不指望这世界上所有人都得喜欢她,也不认为这世界上所有人都必须无条件爱她。
只是唯一一点令她觉得头疼,明明是同一张脸,一个喜欢她,一个却讨厌她,让她担心未来自己也许会对这张脸又爱又恨。
也无所谓,只要避开一切陈轩北可能出现的场合,不主动找晦气,自然也就无事发生。
但这只是她的想法。
陈轩南是个藏不住事的,周末早上趁着一起打羽毛球时,神秘兮兮地跟她说:“我哥很喜欢你啊。”
“……怎么看出来的?”
“害,那可是我哥。”
叶青溪觉得他除了缺心眼,眼睛可能不太好使。但她不打算打断,而是用力挥出一球,听他继续扯淡。
“那天吃完饭回去,他就仔细询问了我们认识的经过,还说你看着很懂事,心理年龄比我成熟多了。叫我不要总是缠着你胡闹。”
叶青溪的表情差点没崩住:“啊?”
陈轩南笑得神采飞扬:“我就知道我眼光很好。这下看看,我哥也赞同吧?还是宝贝你太出色了,叫我也跟着扬眉吐气了一把。”
叶青溪又有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被人篡改记忆了。
中间两人短暂休憩时,叶青溪累得气喘吁吁,双手撑在膝盖上。
“我到底哪里出色了,你到底在你哥面前吹我什么了?”
“你哪里不出色了?”
叶青溪眨眨眼。
“你看你多自律,每天早上说起来就起来,雷打不动起来锻炼,跟我哥一样的铁人。”
“你不也是吗?”
“我那是偶尔一次,而且那不是因为遇见了你,才受你感染带动嘛……”陈轩南不好意思地挠头,“照以前,我还是比较喜欢赖床。当然,现在相比较赖床,我更喜欢你。”
叶青溪以前听着这种话还有点不好意思。但在表达爱意方面,陈轩南就是个直球小狗。这段时间跟他相处,她都麻木了。
于是忍不住乐起来:“就因为这,我就优秀了啊?”
“还有啊,你一个人在这边工作生活,不仅把自己照顾得很好,甚至还有精力去关心别人。难道不是很厉害吗?”
隔壁的小玉,叶青溪曾跟他提过一两次。不过举手之劳,没想到她的形象在他心里立马又增上了一层天使光环。叶青溪怀疑陈轩南对她有点子不必要但很强烈的滤镜。
“还有还有,我受伤时,其实我知道,你没有义务非得这么细心照顾我的。那时候你还在生我的气,但就这样,你还是二话不说就跑过来了。那天在医院里,你跑前忙后,冷静周到,有条不紊的样子,我一直记到现在。”
陈轩南眼睛亮亮的,蹭的一下站起来,就要往她身边凑。
叶青溪笑着后退:“那给你找个专门陪诊的,估计那时候你也就喜欢上了。”
“那不一样!”陈轩南嚷嚷。
“有什么不一样?”
“就是不一样!”
陈轩南眼疾手快捉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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胳膊,将下巴垫在她肩膀上。
“因为是你。”他在她耳边喃喃说。
他想与她贴贴,她却顺势捧住他下巴,转头笑道:“送我那么贵的礼物,礼尚往来,你有什么想要的吗?我可以大发慈悲考虑一下。”
陈轩南偏着头,与她对视,眼睛微微上扬,似乎还真在思索。
最后他笑了开来:“还真有。”
“什么?”其实她心里也在微微打鼓,毕竟太贵的她也买不起。
“带我去你家看看吧。”
叶青溪蓦然一愣。
陈轩南察觉到她的神色有异,轻轻拍了拍她脑袋:“笨蛋,我说的是你在小区的住所。”
“就这个?”
“是啊。”
叶青溪想了想:“可以。”
他带着热气的吻落到她耳廓与耳垂上,她忽然意识到,他好像比她以为的更喜欢她一点。
*
叶青溪是个行动派,第二天就亲自带陈轩南来参观了。
俩人又在楼道里遇见了小玉。
她一个人坐在一只塑料的黄色小象玩具车上,一条鼻涕几乎快流到嘴边。
小象玩具车应该是二手的,被先前的小主人用各色蜡笔涂画得到处都是。骑起来前后轮子还嘎吱嘎吱响。但小玉在楼道里一圈又一圈地转着,乐此不疲。
遇到叶青溪和陈轩南从电梯里出来时,她直勾勾地盯着两人看了好久。
“又忘了我是谁啦。”叶青溪跟她挑挑眉。
“青溪姨姨。”
小玉老老实实地喊,但好奇的视线却一直落在她身旁的男人身上。
“这是姨姨的好朋友,你叫他小南叔叔好了。”
“小南叔叔。”小玉吸了吸鼻子,发现鼻涕吸不进去,干脆拿袖子擦掉。
“叔叔本来就是男的啊。”她嘀咕。
“是东西南北的南。”
小玉似懂非懂,毕竟她也不太认字。
陈轩南朝她挤挤眼,跟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掏出一颗薄荷糖,递给她:“请你吃。”
虽说现在的年轻人之间,很流行那句“房子是租来的但生活不是”的口号,借以重新装修自己的出租屋。但叶青溪这套房子,很显然几乎除了个别软装,大件家具基本还是房东提供的那些。
只是能看得出来,非常干净整洁。
他看到餐桌上的花束,如今只剩下一株百合,插在最简单的玻璃杯中,盛着清澈干净的半杯水。
他看到餐桌对面墙壁上挂着的橙红色时钟,是宜家的款。与房子里其他的陈旧家具格格不入,大约是她自己添置的。
但客厅连着外面的阳台,光秃秃的连窗帘都没有挂。
年代感十足的浅木色木地板,被擦得很干净。藏青色的懒人沙发旁,放着一盆小小绿萝,长势喜人。
“那是我公司前同事辞职时候送我的。”叶青溪见他蹲在那儿拿手拨弄绿叶,将水杯搁到茶几上,“扔了怪可惜,就抱回来养着了。”
陈轩南点点头。
“高层原来阳光这么好。”
“是啊,但是风大,还是会有点阴冷。”她托着腮看着他高大的身躯蜷缩在地上,目光坦然又平静,“所以,除了夏天,其他时间我都会在床上铺上电热毯。”
但是今天不用了。
在那张柔软的小床上,他成了她的电热毯。
15. 烦人精
白色窗帘只留着一道小缝隙,上面的芭蕉叶图案青翠欲滴。
自那道缝隙后面,遥远湛蓝的晴空下,一只白鸽擦翅而过,转瞬即逝。
“舒服么?”
“还行。”
叶青溪面颊绯红,从陈轩南身上滑下来,额头沁出一层细密的薄汗。
她想躺回枕头上,却被身旁的男人一把捞住身体,又拉回怀中。
“每次都是还行,你嘴可真硬啊。”
她被他搂着,枕着他胸口,听着他尚未平息的喘息,心脏强而有力的跳动,不由轻轻抚摸他胸口。
男人的皮肤出乎意料的好,像丝绒,很细很滑,还暖洋洋的,比电热毯更接近太阳。
她犹如吃饱餍足的狐狸,眯着眼含混道:“又没说你不行。”
陈轩南来回轻抚她的长发。
“只是还行吗?”
陈轩南不喜欢用沐浴露,也对各种护肤产品无甚兴趣。是那种一块香皂走天下的直男。即便如此,他身上淡淡的皂香味依旧非常好闻。
这是一个干净又开朗的男孩子身上独有的味道。
她不回答,惬意得很,将脸埋在他颈肩。
鼻尖凑到他的锁骨窝上,像小动物似的嗅闻。
他由着她小动作,过了一会儿,忍不住哼笑:“好啦,我去清理一下。”
叶青溪盯着那道窗户缝隙缓了一阵,随手拿了内衣套上,起身将窗帘整个拉开,将窗页打开一扇。
阳光与微风同时透进来,让人突然清醒不少。
远处海面宁静宛若一幅画,海湾公路上车水马路,喧嚣声扑面而来。
她顺势靠坐在飘窗上随意望着,突然特别想像个男人那样,抽根事后烟。
振铃声是这时候骤然响起的。
叶青溪下意识看向床头,是来自陈轩南的手机。
屏幕上正亮着联系人名字:我北哥。
她抱膝冷眼瞧着那屏幕,直到振铃结束。
很快又再次响起。
叶青溪依旧没吭声,继续看着窗外发呆。
*
陈轩南从洗手间出来,脖子上搭着条一次性毛巾。
他赤着上身,仅着一条浅灰色的CK平角内裤。额头发间还带着水珠,有些甚至从腰间滴落到结实的翘臀上。
叶青溪毫不避讳地欣赏着这幅美好胴体,看够了,才从他屁股上收回视线,拿足尖一指他手机:“你好像有电话。”
陈轩南哦了一声,走过来接起:“怎么了哥?”
对面听不清说了些什么,就看陈轩南一条眉毛惊奇地扬起来:“真的假的?那这得算工伤吧?”
“我?我跟青溪在一起呢,干嘛?你自己随便解决一下就是了。”
“不是,这事儿它也不是我给你找的啊。”
“我是说过那话,可那不是开玩笑吗?”
“哎,得了得了,我知道了,你早点回来就是。烦人精。”
叶青溪从他无奈的语气中察觉到了一丝不好的预兆。
下一秒,陈轩南回过头来,拿毛巾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
“邪乎,还真不信不行。”他啧了一声,对叶青溪道,“我哥,今天在门诊上,不小心被小屁孩划拉了一道子,也在额头上。”
叶青溪终于抬起头来:“什么情况?”
“谁知道啊,说是他给小孩做牙套,可能检查到最靠里的咀嚼齿,那小孩喉咙浅,想吐。忘了手里拿着个合金玩具飞机,一扑腾就刮到了。”
叶青溪啊了一声。
“也是幸好他躲了下,没伤着眼睛。那飞机翅膀还挺尖锐的。”
“你要回去看看他吗?”
陈轩南叹口气:“不去不行啊,他都受伤了。又不像我,还有女朋友心疼。他现在,光拿前阵子教我做爱心午餐的事儿道德绑架我,搞得我要真不管他,有多大个事儿似的。”
叶青溪低眸不语,伸手,轻轻拉过来他的小臂,在他掌心略粗糙的薄茧上画圈圈。
“那我就不留你吃饭了。”
她没有告诉他冰箱里已经准备好了满满当当的食材,小红书里的菜谱也都收藏到位。
未料陈轩南忽然翻手将她的手抓住,稍一用劲,将她整个人从飘窗上公主抱起来。
两人额头相抵,他眼里尽是闪烁,笑道:“小宝贝,你这不高兴都挂脸上了,我怎么可能撇开你?”
“跟我一起去好不好?我来下厨,反正都得吃饭,就当多加双筷子给我哥了。”
他低声诱哄她。
叶青溪推拒:“没事,你去吧,我懒得出门,自己随便搞点好了。”
陈轩南将她抱到床上,轻轻放好,整个人顺势压下来,压得她几乎动弹不得。
“陈轩南,你知道自己有多重吗?起来。”
“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他将毛茸茸的大脑袋埋在她颈间,挠得她脖子和心里都痒痒的。
*
下午四五点钟,整个小区里洋溢着玉兰花悠远深邃的香气。
太阳光看上去和摸上去都一样温暖,小孩子们在草丛与假山林木间嬉笑打闹,春和景明小区总算有了那么一点名副其实、岁月静好的意思。
陈轩南一路牵着她走过那些热闹,十指轻扣,生怕她半道被什么繁花迷了眼,偷偷跑了。
快到他住所时,叶青溪刻意放慢脚步,让拎着食材的陈轩南走在前头。
“回来了?”刚一进门,略有点疲惫的声音从客厅传来。
“是啊,小的来给您做病号饭。”陈轩南没好气地答。
对方嗯了一声。
叶青溪全程没吭声,低着头目不斜视,躲在陈轩南的大个子后面。像小鸡仔跟着母鸡那样跟着他。
陈轩南一路直奔厨房冰箱,准备整理食材。
她亦步亦趋,还差点一头撞到他后背上。
他转过身来,伸手扶住了她。然后笑了。
他扳着她肩膀给她调转方向,像母鸡赶小鸡似的往外推她:“去,先到客厅歇着,找我哥玩儿去。我把东西收拾一下就过去。”
叶青溪刚想说我不能在这陪你吗。
但房子里实在太安静,她怕这句话被不该听的人听到,张开的嘴又闭上。
都怪陈轩南这条缠人狗,她就不该来这里。
“干嘛?还跟我哥生分啊?没事,他就是一纸老虎,脸臭了点,真没那么吓人。”
陈轩南还在揶揄她,叶青溪瞪他一眼,慌里慌张往厨房外走。
*
这房子客厅与餐厅相连,餐厅又挨着厨房。几个空间完全是打通的,也就意味不论去哪儿,都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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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眼看到客厅。
在陈轩南爱的注视下,她硬着头皮踱步到了客厅边上。
这一回,陈轩北坐在沙发上正闭目养神,胳膊肘支在膝盖上,坐姿颇有些金刀大马的架势。
男人明蓝色细条纹的衬衫隐约可见一些血渍,领口两粒扣子未扣,微微敞开,红蓝相间的斜条纹衬衫也只是松垮挂在脖子上。
有点狼狈,又有点凌乱。
再不复先前那副精致斯文贵公子的形象。
再看他额头上那贴着纱布的模样……叶青溪立马梦回半月前陈轩南受伤的情景。
很像。确实像。两张脸都能摆一块玩大家来找茬了。
她走过来其实没有发出任何声响,陈轩北却恰巧这时缓缓张开眼睛。
两人对视的刹那,叶青溪率先移开目光。
“……”她选了个离他最远的对角线位置,挨着宽大的沙发扶手坐下,屁股只虚虚坐了个边。
她能感觉到,陈轩北的视线如有实质,自始至终都粘在她身上没有离开。
这让她有点不自在。
但有了上次的吃瘪,她这次学了聪明,等着他先说。
他迟迟不开口,反而一直用那种近乎直白的、甚至有点冒犯的目光在打量她。
叶青溪对那样的目光其实还挺熟悉的。
当她年少时第一次隐隐对某个班里新转来的男生有好感,不小心碰到他跟别人调侃“这么丑,我才看不上她”时,曾从对方轻蔑的态度中见识过。
当她刚毕业去找工作的时候,在那种竞争很激烈的大公司里,大家一起做小组讨论时,曾从陌生的面试官那里见识过。
甚至当她逢年过节回趟家,在那些半生不熟的街坊邻里那也见识过。上了年纪的人说话很直,最喜欢戳人肺管子。掂量起人来,与评价集市上的肉价并无任何区别。
过往遇到这种事情,她通常只是笑。
人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人还说不要与傻瓜论短长,认真你就输了。
想到这里,叶青溪迎着陈轩南的目光看回去,同样冲他笑了笑。
“哥哥,头上怎么弄的,叫人给开瓢了?”
语气柔柔的,声音也很轻。就是让人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关心还是挑衅。
陈轩北脸上闪过错愕:“你说什么?”
叶青溪盯着他,笑吟吟的,不慌不忙起身,直直朝他走来。
就在陈轩北要摆出防御姿势时,她忽然往边上一侧,绕到沙发背面,冲厨房方向抬高声音——
“陈轩南,轩北哥是额头受伤还是嗓子受伤了?为什么我喊他哥哥他都不理我?”
单听语气,还挺委屈的。
陈轩北皱起眉,正欲开口,就见陈轩南提着把菜刀风风火火冲到客厅来。
“哥,你怎么回事?高冷也得分地方,分人啊。对你那帮子小迷妹小迷弟也就罢了,那青溪能一样吗?她可不是外人,她可是你亲弟妹。”
陈轩南说得义正言辞,声情并茂处,还不忘挥一下泛着寒光的菜刀。
刀光闪过陈轩北的眼。
奇怪的是,陈轩北非但没有生气,反而低笑了一声。
“我与青溪小姐玩笑呢。”
他回过头来,幽幽看她。那双黑眸深若幽潭,半眯起来,瞬间将所有光芒都隐去。
16. 我北哥
陈轩南懒得理这两个幼稚鬼,啧啧两声,又一头扎进厨房里忙活。
不一会儿叶青溪突然探头过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了?我哥又欺负你了?”陈轩南边削土豆皮边问。
叶青溪抿抿唇,目光落到他手里黄澄澄的土豆上:“我来做吧,你去看你哥。”
方才他走后,陈轩北不说话,一个劲盯着她,似笑非笑。
本来不笑的时候冷嗖嗖的就看着够别扭了,顶着跟陈轩南一样的脸还皮笑肉不笑,更让她发毛。
她在那实在坐不下去。
反正人已经得罪了,没必要强迫自己受罪了。
陈轩南莫名其妙:“我自己做就成,不相信我厨艺啊?我练出来了,真的!你玩去就是了,看看电视也行,要不去院子玩会儿也行。”
叶青溪哭笑不得:“你哄小孩呢?”
“哎,爸爸疼你。”
叶青溪一脚踹到他屁股上。
然后就听到旁边清嗓子的声音。
烦人精居然亲自来了。此刻就站在厨房岛台的对面,正好见证叶青溪这当屁股的凌空一脚,面瘫脸上登时出现一丝裂纹。
难免又令她联想起某个手心与另一只屁股接触的微妙瞬间。
一时间脸上表情变幻莫测。
少顷,陈轩北平静掠过她,指节敲击台面。
陈轩南故作大吃一惊:“这不是我北哥?您不好好歇着,怎么还亲自来了?您有什么吩咐啊?”
“给我倒杯水。”
“得嘞。”
趁陈轩南去取杯子,叶青溪眼疾手快抢了他的位子,抄起菜刀就在案板上库库切起土豆来。
手起刀落,那叫个利落。
陈轩南给吓了一跳:“宝贝,这是干什么?说了我来做饭就好,你是过来吃的……”
“没事,做饭交给我好了,我做得快,我乐意做。你去照看哥哥就是。”
叶青溪催促他,顺手将切好的土豆一股脑放入盘中,又开始切胡萝卜,还是滚刀切法。
动作娴熟得很。
陈轩南捧着玻璃杯,感动不已,扭头对陈轩北炫耀:“瞧瞧,青溪这么好的女孩子,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是啊,怎么就让你找到了呢?”
陈轩北微笑附和。
“这就叫,吸引力法则。当然也怪我运气太好,你看咱们一起长大的几个弟兄,离婚的离婚,吵架的吵架,打光棍的打光棍,一点也不支棱,说白了也是没那个好命。那我就不一样了,我……”
陈轩北脸上微笑不变,从他手里夺过玻璃杯,转身就走。
“哎,哥,你怎么不听我说完啊。你听我说啊,我跟你分析一下……”
叶青溪用余光瞥见两人走远,才慢慢呼出一口气。
真是要命。
*
做饭这事,叶青溪即便不喜欢,这些年也早都做出门道。
根据这里的食材,手脚麻利飞快搞定,期间招呼陈轩南煮上米饭。
约摸六点刚过半,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三菜一汤。
“吃饭了。”叶青溪在厨房里喊了一声,打开电饭煲,准备盛饭。
陈轩南率先出现,急急忙忙跟饿狗扑食似的冲到她身边,刚一张嘴就被叶青溪制止。
“不要拍马屁,你就说你吃多少,我要盛饭了。”
“那怎么敢劳烦您,我自己来自己来。您快坐下,您的也有我来盛。”
陈轩南推着她出来,不由分说将她按到餐椅上。
此时陈轩北也正好过来,坐到了她旁边——把椅子往另一侧拉了拉。
他已经换了身衣服,蓝白维系格纹的休闲衬衫打底,外面套了件深钴蓝色的长袖马球服,底下是条浅灰色便裤。
走过来时带来一阵橄榄味道的清爽气息,应该是刚洗过澡。
发梢还有点湿。
叶青溪下意识就脱口而出:“伤口不能见水啊。”
陈轩北瞥她一眼。
“贴了防水胶布。”
“啊……哦。”
两个人又冷场了。
幸好此时,陈轩南将一大盘米饭和两碗米饭先后端过来,风风火火又往厨房去。
叶青溪看着自己和陈轩北面前用碗装的米饭,和旁边空座位处盘子里堆得跟座小山似的冒尖的米饭,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陈轩北倒不惊慌,冷笑一声:“陈轩南,猪瘾又犯了?”
“当着青溪的面,说什么呢?”
陈轩南将杯子和果汁端过来,又特意倒了杯鲜牛奶,搁到陈轩北桌前。
“这是我宝贝亲手做的,这么丰盛一桌!我不得多吃点?再说了,你生病了更要注意清淡少食,半饱即可,别吃多了消化不良。”
陈轩南说得振振有词。
“青溪小姐知道你有多能吃吗?”
“说什么呢?听不懂。”
叶青溪看得一愣一愣,就看陈轩北抬眸,冷眼瞟过来,对她勾唇一笑:“以往我跟这小子一起吃饭,煮一锅米饭,他叫我盛出来一碗,剩下一锅都是他的。”
“我北哥!干什么!不要污蔑我!”
陈轩南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要捂陈轩北的嘴,脸燥得通红。
“你还不知道吧,他在你面前还装着呢呜……”
“行了,快吃饭吧。”
叶青溪扶额,不忍心再看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互扯头花。
两分钟后,三人跟无事发生似的各自坐回原处,开始吃饭。
桌上摆着咖喱土豆炖肉,西红柿炒蛋,香菇炒油菜,还有一个海带苗味增汤。
本来都是很朴素的家常菜,她也没觉得有什么。
奈何陈轩南非要化身彩虹屁制造机,那个嘴巴都塞得满满当当了,还能在咽下去的间隙再冒出一堆跟刚才不一样的溢美之词来。
而且他不光要自己夸,每一句还要得到他哥的认同才行。
看陈轩北每次都在机械性地跟着点头,搞得叶青溪都有点尴尬。
她可没求着他给自己好评啊。
“吃饭都堵不上你的嘴。”叶青溪哭笑不得道。
陈轩南理直气壮:“本来就是啊!本来是我要下厨做饭的,结果还让你来,多不好!不夸你几句我心里难安。我哥又是个嘴笨的,那还不得我来?”
陈轩北:“……那我,谢谢你?”
陈轩南不知思维又发散到哪里,突然把话题又转移到他身上:“听说前阵子有人给你介绍了个对象?怎么这两天也没见动静,这么快就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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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陈轩北这样的,还需要相亲?
饶是叶青溪也忍不住竖起耳朵来。
陈轩北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托你的福。”
“跟我有什么关系?”
“人家瞧不上我,爽约了。”
“哎哟,风水轮流转啊,不是你当年丢人家小姑娘情书的时候了。”陈轩南乐不可支,最后语气一转,“不过我不信,胡扯吧就,说白了还是你挑。”
陈轩北也不搭腔,继续吃饭。
陈轩南猜测道:“也可能是运气不好。要不你说……为什么那么大个篮球场,小区那么多人,偏巧我们俩那天就在能那个时间遇见?”
得,又来。
叶青溪一脸麻木给自己舀汤。
大约这顿饭做得确实成功,除了汤,基本上都光盘。饭后陈轩南自告奋勇去洗碗,陈轩北居然也没当甩手掌柜,选择帮他收拾桌子。
叶青溪不好抢功,便起身把脏杯子收了。
送去厨房时,见陈轩南要把汤倒掉,连忙道:“你们不喝的话,就给我吧。我带回去。”
“下顿就不好了吧?”
陈轩南诧异,他家里从没有吃剩饭的习惯。
“小玉晚上可能会饿,家里还有点米饭,她要是来找我,我可以给她泡饭吃。”
她声音刻意放得很轻,不巧还是落入过来拿抹布的陈轩北耳中。
临走时暮色正浓,天边昏黄一片。
叶青溪实在待够了,只想赶紧走。
主要是陈轩北这个烦人精也不上楼,更不避开他们,就这么冷冰冰的一副形容,非要跟他俩眼前门神似的杵着。
冷不防跟他对视上,免不了被冻起一身鸡皮疙瘩。
陈轩南自是不愿,他跟叶青溪浓情蜜意还没待够,但女友又不肯跟他表现得亲密无间。
陈轩南犯了狗脾气,缠着她一个劲地撒娇,就是不肯松手。
叶青溪态度坚决,最后口不择言:“你还得照顾哥哥呢。”
陈轩北:“……”
陈轩南撅着嘴巴,任凭她将自己推开,提出自己的条件:“那你加一下我哥微信。”
叶青溪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加一下我哥啊。”他再自然不过道,“万一后面你跟我吵架了,或者不理我了,这不我就可以通过他找到你吧?”
说真的,叶青溪在心里想了一万遍,都没能想明白,陈轩南的脑回路是怎么神转折到这一步上的。
不禁看一眼身后坐在沙发上看书的某人。
陈轩北靠坐的位置,恰好是先前她与陈轩南做前戏的地方。
此刻黑色落地灯亮着幽幽黄光,她还记得自己那天是如何跨坐骑陈轩南身上,与他缠绵深吻的。
“哎,你就当他是我们的感情润滑剂好了。”
陈轩北显然比她从容得多。
此刻,他从书中缓缓抬头,透过架在鼻梁上的银丝眼镜,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微微颔首,鼻梁挺直,嘴角不带一丝弧度。
从这个角度看去,那双黑白分明的眼中所呈现出的不是冷漠决绝,倒像是懒洋洋的兴味之中,隐藏不住的一股无形压迫感。
“好啊。”他说,“我也愿意给青溪小姐帮忙。”
17. 芳草地
叶青溪通过陈轩北好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他改了个昵称:烦人精。
第二件事,开个消息免打扰。
然后就把这事抛之脑后。
当晚,消停了没几天的林幸香突然打来电话,开口就道:“把你那男朋友带回家来看看。”
“妈,这才谈了两个月不到,有点太快了。”
叶青溪敷着面膜,话也说不清楚。
“快什么快?我跟你爸商量了,既然你谈着挺好,怎么就不能让爸妈过过眼?要是不能带回家来,谈这个对象浪费时间做什么?”林幸香说到这里,语气忽地一变,“不会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教你偷偷学坏吧?”
“哪儿能呀?”
“我觉着也不能,想你上学时候,我们看你看得多紧啊。记得当时还有个小混混,大半夜跑到咱家门口蹲着等你,也不知道是存得什么心,我叫你爸拿大苕帚赶跑了。”
叶青溪哭笑不得:“我怎么不知道这回事?我就记得你们天天偷看我日记。”
“谁跟你说,疯了啊?你那时候课业多重,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的,万一影响你学习怎么办?就你以前那个好朋友颜瑾,好好一个小姑娘,不就是高二喜欢上个黄毛体育生,分数开始直线下降的吗?”
“就那小男孩,我又不是不认识他爸,长得五大三粗赛李逵,他那儿子别看那时候还算清秀,再大点估计跟他也就一个样!你说说,喜欢这样的歪瓜裂枣,图什么?”
这点子破事叶青溪早听得耳朵里都磨出茧子,一边刷着小红书一边随口接道:“高考失利不代表什么,那人家小瑾现在在加拿大工作,过得也挺好。”
“那她结婚了吗?”
“没有,但有男朋友,看着像程序员,我记得两人好像还养了两只猫。”
叶青溪想着,翻开她的朋友圈,欣赏了一下那一黑一白两只肥猫的高清美照。
岂料林幸香不接茬,叹了口气:“还以为你考上大学就什么都不用愁了,我跟你爸可以享清福了,谁能想到现在居然还得愁你的终身大事。对了,那小子叫什么名字?长得端正吗?有照片吗?先给我们看看。还有,是做什么工作的?身高有你爸高吗?你爸再不济也174呢。”
叶青溪开始头大:“都挺好的,妈,等我真带回家您亲眼看成吗?现在真不合适,我……我这阵子工作很忙,压力大着呢。”
“我不管,那我找你们老总那边帮你安排,你都能推了,这事儿我就得找你要说法。你得先给妈个交代,不然你妈这晚上睡觉都睡不着。”
“你那是闲的,风吹草动屁大点事都能让你睡不着。”
“嘿,叶青溪,你怎么跟你妈说话的?反了天了都,越大越没章法?你快给我,不然我亲自去一趟雾岛,我非得亲自见面本人才行!”
叶青溪知道林幸香敢这么说,就是真敢这么做。
不得已答应下来,好说歹说才让她妈挂了电话。
她在相册里好一通翻腾,发现他俩照片基本都是大头自拍,情侣合照的那种。很明显这种照片发过去不会让林幸香有任何好感,还会平白挨一句“鬼迷日眼”的臭骂。
于是又去翻朋友圈。
陈轩南的朋友圈很少有自拍,相反,陈轩北倒是出乎意料,时不时还会放些一本正经的生活照。
已知她不想因为这种微妙的事大晚上地找陈轩南要照片,又知陈轩南和陈轩北共用一张脸……
叶青溪眼都不眨一下,从陈轩北的朋友圈里随便保存了一张最寻常的游客风景照。
照片里的男人头戴顶白色棒球帽,身穿黑色冲锋衣。后面是白云蓝天、大山湖泊。
他身形很高,身姿颀长,双手插兜,直视镜头。眉骨、鼻峰与下颌线构成一道优美线条,精致又冷峻。
她将照片甩过去,将手机搁下,去洗手间摘面膜了。
*
接下来一个周,公司业务进入旺季,叶青溪也开始忙碌起来。
她现在手上除了常规的社区运营工作,还有创新项目,以及数个大客户的定制内容。而其中,最令她头疼的就是那个白酒新客户。
第一次一起开会,叶青溪作为团队的内容负责人,就挨怼了。
“叶小姐,你到底懂不懂行?这白酒的工艺流程,怎么可能跟普通消费者说得那么清楚?他们搞不懂,也不在乎的。还有那个勾调方式,老天爷,这可都是业内各自品牌的机密,秘不外宣的,怎么可能公开?”
叶青溪二话不说,拿出自己调研的案例,在线上会议室里与所有人共享。
“这个是现在在线上做的不错的新型白酒品牌,他们酒体年份、勾调比例和酒体价格就直接列表放在商品详情页和官网里,舆论口碑就挺好。现在网购消费者都不好糊弄,你说得越清楚,人家才越有理由相信你。”
客户依旧不乐意配合:“这牌子体量太小了,根本不具备参考价值。而且他做的是酱酒,跟我们不一样啊,鬼知道他写的是真是假。营销方向也不一样,都说了,我们这个今年的方向是高品质口粮酒。哎,你懂什么叫口粮酒吗?”
“就是老百姓平日里喝的,价格段在五十块到百元之内的。”
“高品质!肯定得往上点走啦!而且我们这个是大品牌……”
叶青溪耐心解释:“大品牌的新产品线,建立认知也需要时间呀。特别是咱们这个定价也偏高,肯定要体现如何物有所值的。”
“那都大品牌了,能不物有所值吗?我们可是有品牌溢价的!”
商务经理小郑在北京那边,听着客户语气不对,连忙应和道:“哎,青溪,咱们先别急着反驳客户,那客户有自己的想法,我们得想办法满足是不是?”
“是啊,作为合作伙伴,你们本来应该帮我们想办法推产品的,这老是一个又一个提问题摆困难摆,干什么?要我来解决啊?那我如果能解决,要你们做什么?要不是看在郑经理的面子上,相信你们是专业的,才说要试试……你到底行不行?”
叶青溪深吸一口气,微笑道:“行,马总您先说,我记录一下您的需求。”
开完会后,小郑私下里找她:“青溪,对客户咱得怀柔为主,别那么直接。”
“不是,”叶青溪也是一肚子火,“跟他要什么资料都不给,态度敷衍,问点产品信息跟要他命似的,就这样,一瓶口粮酒还要卖100块!真当网友们都是傻子吗?他凭什么啊?我在网上查了,也加了几个酒商问价,这酒流通价也就在35块钱。
“你懂吗,意思就是,这酒降到35块钱,普通消费者才会赏脸买瓶试试。”
小郑苦笑一声:“我懂,我懂。问题是咱要是100块钱卖不出去,又如何证明自己在这方面的能力呢?传播度或者销售数据,总得有一项拿得出手吧?我可听他们营销公司的人说了,单第三个季度他们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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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销这块预算,至少能撬两百多万呢。”
这时会议室门又被敲开,陆向文脑袋探进来:“忙完了吗?忙完开周会,薛总在办公室等着呢,就差你们了。”
叶青溪匆匆挂了电话,带着另外一位同事转移阵地。
结果也不知今日是触怒了哪位神仙,汇报内容组这一part工作时又出了问题。
薛总面色不善,把文档里的链接打开,粗略翻了一遍:“你们这个橄榄油的测评文章,要了经费,花了工时,写了发了,就这数据。对得上目标吗?”
这篇是另外一个同事负责写的。但薛总问的是她,叶青溪回头看一眼那同事,对方头低得很深,几乎要埋到笔记本里。只好答道:“没达到头部文章标准。”
“你自己觉得这文章质量过关吗?”
不等叶青溪回答,他又看向陆向文:“向文,你觉得呢?”
“我看着……还行,至少测评的维度,还有点评,照片拍摄的细节到位了。”
“那为什么就这个结果?有申请过曝光吗,还有资源位,还是,写完就完了?”
叶青溪道:“在我们的权限范围内,申请了常规资源位……”
“这就完了?”薛总脸比锅底黑,“你们日常工作都是这么虎头蛇尾?有人好好从头到尾完整负责地跟进过自己的内容吗?!”
他说到最后一句话时,音量突然大了上去。
整个办公室里顿时鸦雀无声。
无人敢说话。
叶青溪脸上尤为发烫。因为薛总这一声是冲着她吼的。
这时敲门声突然响起。
行政李哥推开一条门缝,小心翼翼道:“薛总,您有访客。”
门被拉开的间隔里,坐在沙发上的叶青溪朝那茫然扫了一眼。
其实她哪有心情管谁来了,不过是下意识跟着众人回头。
她离门最近,对李哥身边的人看的也最清楚。
那人西装革履,眉宇英挺,分明长了一张讨喜的脸,却冷得像全世界都欠他钱似的。
额头上贴着张肉色创可贴,正意味不明地瞧着她。
乍一看是她毛茸茸的臭小狗,细看之下,却是某个讨厌的烦人精。
顾不上惊讶,叶青溪第一感觉就是,那一眼有点幸灾乐祸。
她跟陈轩北,真是一点都不对付。
不知是因为他到来的缘故,还是薛总骂完人没心情了,总之后面只用了三分钟这个周会就被收尾。
叶青溪抱着笔记本出门,与陈轩北擦肩而过的时候,多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陆向文大约察觉到她心情不好,将她带到职场一角提点了两句。
“你别太往心里去,薛总就这个行事风格,比较严厉。熟悉了就好了。你这回表现得不错,我知道那篇测评文章不是你写的,但你能担事,这点更重要。”
叶青溪勉强笑笑。
她其实一点笑不出来。
但成熟的大人是知道如何表现懂事的。回到工位上,她默默戴上耳机,边听歌边假装若无其事地继续工作。
陈粒恣意慵懒的歌声从中流淌出来,抓住了她的耳朵。
“等我的脾气都成为道理,谁还计较我几两情谊
道理空洞,情深意重,长出我一身无谓形容……”[1]
叶青溪停下打字的手,烦躁地抓一把长发,将这首《芳草地》贴到朋友圈里。
18. 酸鼻尖
陆向文是个人精,下班前又在钉钉上嘱咐叶青溪一句,叫她一定等薛总办公室关灯了再走。
叶青溪答应了。
她跟同事又重新梳理了一遍内容框架,顺便跟小郑确认客户的样品寄送情况。就算产品信息拿不到太详细的,至少品鉴试喝这块得保证了。
剩下的时间,她泡在白酒爱好者社区里,一篇篇研读热门帖子。
不知不觉到晚上7点,职场上空空荡荡,大家下班的下班,吃饭的吃饭。
李哥照例巡视职场,一路走过来,把无人区域的灯挨个关掉。看到还坐在工位上的叶青溪,立马斜靠过去:“真勤奋啊。”
叶青溪依旧盯着电脑屏幕:“彼此彼此。”
李哥幸灾乐祸地托腮笑:“又挨骂了吧?不亏啊,我跟你说,领导骂你那是重视你,是好事儿,咱们这做下属的呢,就得好好受着。”
叶青溪将目光慢吞吞地转到他身上,面无表情地瞅着他。眼珠子大且漆黑,看着阴森森的。
“我说的不对吗?”
“你挨骂多你有经验,我信你。”叶青溪低下头,把耳机塞好。
李哥:“……我不是这意思,哥比你年长点,教你做人呢。”
他气不过,正要用指节敲她屏幕边框,就见前面办公室的门蓦然从里面推开,薛总并客人一前一后走出来,于是蹭的一下站直。
他笑着同他们打招呼:“薛总,陈先生,这是忙完了?”
薛自明拍拍他肩膀:“帮我把办公室收拾一下,把茶具茶杯什么的都洗了。”
“没问题。”
薛自明拉着陈轩北欲走,抬眼一瞥,却见这一片工位上只剩一个叶青溪,便停下脚步,象征性地关怀道:“小叶还没忙完?”
就仿佛先前骂人的那位不是他自己。
叶青溪点点头,摘下一边耳机,对薛总一笑:“手上还有点活,弄完就走了。”
“行。”薛自明拉着陈轩北往前走了两步,这才压低声音道,“这就是小叶本人,不赖吧?”
陈轩北没有吭声,一副不置可否的态度。
“哎,可惜襄王有意,神女无心啊。”薛自明摇头晃脑,跟唱戏似的哼了一句,“走,哥哥陪你喝两杯去。”
*
叶青溪早早就跟陈轩南说了,今晚要加班,不见面。
出写字楼的时候,天色黑透。
因为不想在公司吃外卖,所以忍着饿一直等到下班,这时候已经开始有点胃痛了。
从公司到地铁站还有15分钟步行的距离,捂着胃闷头往外走时,路边一辆车突然亮起车头灯,还按了下喇叭。
好吵。
她下意识回头,看到一辆哑黑色的奥迪RS7,因为漆面的特性,几乎不太反光,也因此叫人联想起那些习惯于隐匿在黑暗中的夜行动物。头灯如男人侵略性的狭长眼尾,张力十足。
她要收回先前说陈轩南那辆特斯拉的形容,安到这上面。
这个才是真正的西装暴徒。
驾驶室的车窗缓缓下行,露出那张与陈轩南别无二致的脸,但衣着和创可贴暴露了他。
“青溪小姐。”
叶青溪站定,有点意外:“轩北哥。”
他向她投来淡淡一瞥,又漫不经心转开,看向前方:“回家么?”
“我坐地铁。”
“上车吧。”
叶青溪笑道:“没事,地铁很快,也不堵车。你不是还要与薛总吃饭喝酒吗?我自便就行。”
陈轩北盯着她:“我们顺路。”
他说话声音低沉温和,但不知为何,总给人一种不容置喙的威压感。
叶青溪沉默不语,垂头看着鞋尖,也不知自己在执着什么。
车门突然被从内向外打开。
男人长腿一迈,已经在她身边站定。
他看也不看她,转到另一边,将副驾驶边的车门一下拉开,彬彬有礼:“青溪小姐,请上车,我有话同你说。”
“你要担心的话,不妨跟小南报备一下?”
此话一出,叶青溪哑口无言,绕过去上车。
陈轩北启动车子,钻入晚间热闹的车流之中。
这辆座驾内饰也几乎是全黑的。有一支针管大小的车载香薰放在中控处,泛着清浅的木质香,细闻之下,是松针与苦艾酒糅合的幽冷味道。
陈轩北的西装外套被随意扔在后座上,衬衫袖子折至手肘处。
他的皮肤在这样的黑色调中越发白皙,叫人无端想起那些生命漫长却见不得光的吸血鬼。
倏然狭小的空间里,两个熟悉的陌生人并肩而坐,安静沉默,难免局促。
她干脆将头向右侧偏过去,用目光去追寻窗外一闪而过的霓虹灯光。
“想听歌吗?”他忽然问。
“不了,谢谢。”
“加班到现在,还没吃饭吧?”
“我家里有留吃的,回去热热就好。”
他唔了一声:“可是……我还没吃。”
叶青溪想也不想就掏出手机:“我跟陈轩南说一声,叫他做给你。”
“不用了。”他看向后视镜,直言不讳,“青溪小姐,我们能单独吃顿饭吗?”
叶青溪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她抬起头来,微微蹙眉:“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非得就我们两个单独吃?陈轩南呢?为什么要撇开他?”
陈轩北直视前方:“自然是有非得单独吃的理由。”
“你找我有话说,那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不用吃饭。”
“青溪小姐,”他语气里似乎带上一丝饶有兴味的好笑,“你为什么这么怕我?”
叶青溪看着身旁的人,有种说不上来的复杂心情,但她今天实在过得艰辛,所以没有精力去细想,只想消极对待。
“没什么,你是陈轩南的哥哥。”
“你既然知道我是陈轩南的哥哥,就应当知道,我也是有分寸的。单独找你,肯定是有不想让他知道的事。更何况,你现在已经开始胃疼了不是么?长时间不吃饭,胃酸分泌过多,很难受吧?”
叶青溪有点吃惊:“你怎么……”
“你从出了那座大楼开始,就一直捂着胃。我就算眼神再不好,大约这点也不会忽视。”
*
若用一种动物来形容陈轩北,大约是阿什拉猫。身具薮猫、豹猫和家猫的血统,拥有美丽的斑纹。
是那种没有理由,纯凭自己心情行事,带着一股子不知从哪儿来的高傲与冷漠并存的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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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动物。
通常带着一身光鲜亮丽的行头,温柔时极具迷惑性,叫你觉得他恐怕是这世上顶顶温柔的一个。但那利爪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出其不意地亮出来,冷不防给你来那么一下。
你以为他闹着玩,其实是要见血的。
比方说现在。
陈轩北递过来那碗养胃粥的时候,脸上甚至带了一点柔和笑意,还悉心帮她拿勺子搅了搅,将腾腾的热气散开。
然而白雾过后,她听到他温凉的嗓音。
“定个时间,你跟我弟分手吧。”
叶青溪一开始没动那碗粥,哪怕胃里灼烧得火急火燎。
她倏然抬头与他对视,想从他的眼神中找出些许蛛丝马迹来。但什么也没有,那里面是一派死寂的黑,如同他的车。
小店不大,挂着一半扎染的蓝色门帘,就开在距离春和景明小区两条街开外的商业街上。
此刻外面人影幢幢,熙攘不停。整条街烟火气浓郁,有锅气和烧烤的香味扑鼻而来。
叶青溪笑了,她将粥碗拉到自己眼前,继续搅动粥面:“理由。”
“你们俩不适合。”
“哦,怎么看出来的?”
陈轩北面前的碗筷都没有动过,他只喝了一口水:“就是不适合。”
她呵了一声:“是陈轩南这么说的?他亲口告诉你的?”
“这你就不必知道了。”
一帮子食客从门口进来,都是小年轻,嘻嘻哈哈笑着说话,声量大了些。
陈轩北拧眉,脸上多了一丝不耐:“还有什么问题么?”
“有。”
“说。”
“我凭什么听你的?”她脸色苍白,却勾出一个挑衅至极的笑容,“该不会,你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吧?”
陈轩北刚想说话,又一波食客们乌泱泱从楼上下来,大声吆喝着找老板结账。
他深吸一口气,淡淡道:“先吃饭,等会儿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再说。”
叶青溪道:“行。”
她逼迫自己平心静气等那碗粥晾凉了些,一勺一勺有条不紊地喝完。
除此之外,桌上的菜一口未动。
这以前是她最喜欢的一家小吃店,没有之一。但往后恐怕不会再是了,她心想。大约以后想起来这里的味道,她都会觉得恶心。
可惜的是,胃是情绪器官。
它永远只会忠诚地表达人的真实情感,而非那些虚幻的表象。所以,这碗粥并未让她的胃痛得到真正缓解。但她还是若无其事地起身:“走吧,街头转角处有家星巴克。”
结账是AA制。叶青溪坚持如此。
他们一前一后在街边走着,隔了一段距离,形同陌路。
她稍落后于他,走在后面,看着他头也不回的背影。
看着看着,这个背影却与另一个完全重合在一起。
若是换做陈轩南在这里,肯定已经故意放慢脚步,趁不经意的瞬间偷偷伸出小手指,等着她扑上来勾上他的手。
他会与她十指相扣,在还算寒冷的夜,走过每一条大街小巷。动情时,躲在公交车站的角落里,与她旁若无人地热吻。
她双手抱胸,低头走在风里,想起他的温柔。
突然觉得鼻尖好酸。
19. 大头照
陈轩南被闹铃叫醒后,发现手机上有条新消息,迷迷糊糊打开一看。
【青溪小宝贝:我这阵子有点忙,晨练暂时不参加了。你加油。】
时间是凌晨1点多。
他揉着眼睛打电话过去,忙音嘟了一阵才被接起。
“怎么了?”对面的女声温柔平静。
“昨天忙到这么晚?也不告诉我一声,早知道我就去接你了。”
叶青溪含着笑:“主要有个客户比较难伺候,没事。下班晚了公司都可以打车报销,也没想让你折腾。”
陈轩南挂了电话后才意识到一个问题,现在时间还早,这一通电话反而把她吵醒了。
不过没关系,他躺回去时,翻了个身,再度陷入昏昏欲睡之中。
等下次见面,一定给她好好补偿。
然而他想错了,这个下次几乎成了一张空头支票,继而变成她敷衍他的借口。
一直到周末,他都竟然未能再见到她一面。
*
好容易周六这天阳光灿烂,万里无云,一看就是特别适合出游的好天气,他得到的回复却是,她已经在去公司的路上,准备加班一天。
“我最近真的很忙,”她的声音听着与平日并无不同,只是稍嫌急促,“劳动节前,5-6月份的内容计划都要安排到位,我排期表还没核对完,还有几个加急的商单也得盯一下稿件。你找狐朋狗友们陪你玩好吗?打篮球,逛逛街,爬爬山,看看展,都行。”
陈轩南无奈道:“篮球一周已经打到4次了,再去恨不得都成一天一次,跟上班有什么区别?你也不怕那帮子人全都教我学坏?还有,你工作这么忙合理吗?周末还去上班,他们给你支付加班费吗?”
“还有还有,我真的好久没见你了,很想你……想抱抱你……想你身上的香味……”
他有点可怜巴巴地说。
“下次一定,”叶青溪毫不动容,“我一年就主要忙年中和年末两个时间段,这时候不顶上,平时功夫全白费。奖金绩效全都跟这挂钩,你乖啊。”
“那你回来陪我,我给你发双倍,不,十倍的工资好不好?”
“干什么陈轩南?能耐了,想要包养我?”是那种有点冷,又有点调侃的语气。
“不干什么,”陈轩南忙改口道,“那我去看看你可以吗?中午时间,咱们一块在你公司附近吃个饭。”
“陈轩南。”
“在呢。”
“能让我有点自己的时间和空间吗?”
陈轩南不吭声了。
两头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陈轩南换了个姿势趴在人体工学椅上,暴力戳着墙上的磁力扣。视线却落在旁边洞洞板上的一组大头贴上。
那是上次两人一起逛多喜城时,发现了新摆的大头贴自主机器,心血来潮去拍的。
像素极低,画质拙劣。
第一张,陈轩南举着右胳膊比了一半的大心心,叶青溪弯着左手比了一半的小心心。互相吃惊看彼此。
第二张,两人动作调换。
第三张,叶青溪双手抱胸,对陈轩南怒目而视。陈轩南两只食指对在一起,一脸哭相。
第四章,两人干脆各自捧脸比心,笑眯眯地贴在一处。
他还记得那天两人是如何乱七八糟拍完的,最后互相抓着对方胳膊,欣赏着成品差点笑吐。她指着照片说:“陈轩南,你发现没有,咱们选的这个模版好好笑,人山人海的。”
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他们那个韩式模版里,还有一个真人韩男和韩女围在旁边。
结果每一张围的方式还不一样。
乍一看跟四个人拍的似的,那个叫热闹喜庆。
两人捏着照片,就跟傻子似的互相指着对方,笑得连眼泪都淌出来,最后迫不得已,互相搀扶着从机器里爬出来。
她将它命名为“社恐显示自己朋友很多的最佳方式”。
她就是这么一个用力生活,又很有生活情趣的人。
所以被她推出她的生活,他的沮丧才如此难以言述。
“宝贝,你不会是外面有人了吧?在敷衍我。”
“那你觉得呢?”
他想了想,实诚道:“不会,要真有那天,不用等我发现,你会亲口告诉我。”
叶青溪这回没笑:“你这不是很清楚么?”
挂断电话后,陈轩北的身影从书房门口一闪而过。
陈轩南忙喊道:“哥,你干什么去?”
“海钓。”
他穿着钓鱼马甲,还头戴渔夫帽,一副装备齐整的样子,正提着渔具往下走。
“哎,等等我,我跟你去。”
“你不是一直嫌钓鱼无聊么?”
“总比现在一个人呆着强点。”陈轩南飞快冲进卧室,声音断断续续从中传来,“你等等我啊,我换身衣服。”
“不去找青溪小姐么?”
“她忙。我倒是想打扰,还怕她生气。”陈轩南长叹一声,“你说我怎么不能变成她的事业呢?这样她专心干我就好了。”
“……”陈轩北就后悔自己走慢了一步。
*
客户的新品样品是周日下午到的。
叶青溪在楼下签收后,独自抱着装满酒的纸箱子上电梯。
周末职场上没什么人,除了个别来打游戏逃避家庭生活的程序员。不过他们的工位也都在东面,叶青溪则在西面。
她将样酒先入了样品库,又单独拿出一瓶来打光拍照。
随即对比着官网和客户发的简单文档,一点一点仔细研究酒瓶包装设计,以及酒标信息。
这些日子陆向文叮嘱她的话她还记得。
他说酒这玩意儿,别的都是虚的,重要的是体验。它实际道行没有那么深,与其他食品一样,搞很多云遮雾罩、看似高大上的噱头,都只是为了忽悠外行人。
最重要的评价标准,无非两条。
一是好不好喝,二是用料良不良心。
后者可以通过客观数据和资料去观察,但前者不行。需要你真的搞清楚好喝和不好喝到底有什么区别——你得用你的舌头、味觉去真正理解。
无法做到感同身受,就没办法与这些酒类的目标用户产生共鸣。更无从说服他们这是一款好酒。
当时叶青溪听着,特别想问他,你不是很懂酒么?考过WSET(葡萄酒及烈酒教育基金会)二级品酒师证书,又在日本留过学,对清酒日威也了解颇深。更不用提白酒,平日里开个品鉴会,带着大家品尝时,说得头头是道。明明你就可以胜任,为什么非要我上?
但她也知道,对方是自己的上级,人家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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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经理,只负责管理和指导工作,就算有这个能耐,也不会轻易再放下身段来做具体业务的。
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个没有人愿意背、且吃力不讨好的包袱。
陆向文找她来做,却还说是为她好。
“这当然是个困难,但也是个机会。”
“青溪,白酒业务目前在不断扩大,咱们部门是急需人补上的,问题就是没有合适的人,也很难招来合适的人。我知道你从时尚转到这边来,确实是有点可惜了先前的相关工作经验,但是机会这个东西并不是什么时候都会出现的。在眼前能抓住的,才是真正的机会。”
见她仍在踌躇,陆向文眸光锐利,直接道:“你是不是也觉得,这活我应该交给一个男同事才合适?”
“是,”叶青溪大方承认,“他们是白酒的主要受众,更能理解用户的消费心理。再加上这个行业相对传统封闭,我一个女性去做这个,恐怕障碍很多,能服众吗?”
陆向文笑了。
“青溪,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客观条件都这样了,我仍觉得你是最佳人选?”
还能为什么,肯定是烫手山芋谁都不接呗。她在心中腹诽。
陆向文道:“男或者女对我来说没有意义。我只知道这个活交给你我更放心,因为我清楚,如果咱们这儿谁能拿出120%的结果,那就只有你了。”
“青溪,你再想一想,白酒就只能男人喝么?这个行业……就应该只有男人参与么?换句话说,男性一定就是优势么?”
他话锋忽然一转。
“你知道现在很多大酒厂高级别的勾调师都是女性么?”
为了举例,一连说了好几个知名大品牌,甚至还包括头部那两个。
叶青溪愣了愣:“我不知道。”
“那你应该去了解一下,女性实际味蕾数量比男性更多,味觉更加灵敏。”他会心一笑,“有名副其实的大国工匠在前,现在,你还觉得自己不行吗?”
这句话反而比前面那些更戳中她的心。
好在叶青溪平时多少各类酒也都喝点,只是白酒最少。
但因为有父亲在酒厂工作这层关系,加上老叶是个酒虫,她也不是那么没底。只能说比完全不喝的人稍微多一点点体验。
她从样品架上又选了六款市场价差不多的竞品,把品酒杯拿出来去茶水间仔细清洗,用棉柔巾擦拭干净。
国标标准品酒杯都带编号,她一一在样酒旁边放好,打开文档列好表头。包括参考价,品牌给出的酒款信息,以及搜罗的网友真实评价。
然后开始逐一倒出,品鉴。
老叶喝了一辈子仙源酒厂的酒,别的可能都干得窝窝囊囊,唯独对喝酒这事儿很有心得。
喝到兴处时,曾对叶青溪说:“品酒无非是五步,观色、闻香、品味、悟格、空杯。不用解释,你就闷头去品,品多了自然就能体会到其中妙处。”
至于那些什么看酒线、观察挂杯、搓酒闻味,虽然都可以尝试,但对小白来说想看出点门道还是很困难的。
她闭上眼睛回忆起老叶在家喝酒时郑重其事的样子,再睁开眼时,有点笨拙地模仿他的动作,拿起1号杯开始观色,记录。
她当时还不清楚,白酒度数太高,这种混着喝的情形,如果不刻意收敛,是很容易醉的。
20. 热可可
“陈轩南……”
叶青溪呼吸发烫,带着沉沉酒气。
抓手机的时候,没拿稳,险些从指间滑落。她将手机屏幕一把按到身上,混乱中,语音连线即刻被挂掉。
对方很快又打过来,叶青溪眼前一片模糊,凭感觉接起。
这回她看见了陈轩南的脸。
对方神情焦急,周围光线不是很亮。只能看见他嘴巴一张一翕。
她盯了一阵子,一直被高亢的耳鸣声占据的听觉逐渐恢复。
“……宝贝,为什么一直不说话?还在公司吗?你看着有点不对劲?发生什么了?”
浓的眉因为担忧而轻轻蹙在一起,灿若星子的眼眸中流露出她熟悉的关切与爱怜。
她轻轻呼出一口满是酒精的热气。
“陈轩南,我有点头晕。”声调仍然听不出半分异样,冷静清醒,口齿清晰,“喝了点商单的样酒,后劲有点大。你……”
镜头突然一晃,不小心照到他身后的人,随即又转回来。
叶青溪的后半段话突兀地卡了壳。
陈轩南着急道:“我怎么了?宝贝,是想让我去接你吗?”
像是不经意间,后面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再次入镜,带着隔岸观火、置之度外的神情淡淡瞥过来,与她直直对视上。
眼神中既无惊慌,也无闪避,甚至有一种意料之中的提防。
——我们谈过的,你知道该怎么做。
*
“你对他不是认真的,对吧?”
那晚在星巴克,咖啡杯里热气袅袅上浮。
她将热巧克力捧在两手之间,听对面的男人开了口。
陈轩北边说边取出银丝眼镜,自顾自戴好。
那双比湖水还要深邃的眼睛藏在镜片后面,凝视她,显得越发冰冷理性。
她静静看他:“你又知道了。”
“从你对待他的方式,不难看出。”陈轩北呷了一口咖啡,“我弟看着性格开朗活泼,实际上就是嘴上厉害点。家里从小就很宠他,他心理年龄一直偏小,还没怎么正经谈过恋爱。在这方面,你教了他……很多。”
最后那句话,似是意味深长。
叶青溪没有细想,还在思索他前面的话。实际上,她竟然觉得陈轩北大部分都说的很对。很多时候,陈轩南确实是有点幼稚的。
“而你,”他突然毫不客气地说,“你跟他,正好相反。你表面看着乖,但内心很野。所以我说,你们不适合。”
“你跟他在一起,纯粹是在玩他。”
叶青溪猝不及防,心上遭到重重一锤,原本盯着咖啡的视线,猛然张皇看向他。
陈轩北似是早有预料,用几乎可以将人内心看穿的眼神回视过来:“你可以矢口否认,没关系。但是,你自己心里有多清楚,这段感情中你身处上位,有多优越。”
“你可以肆无忌惮跟他吵架、生气、发脾气,而从不担心他会离开你。或者说,你压根也不在乎,他要哄你自会倾尽全力。他要是离开了,你也乐得轻松,正好可以找下一个——”
“所以你不把他当回事,总是怂恿他做一些十分超越的事情,来满足自己的私欲。比方说,在别人的房间里亲热,或者在他车里找刺激——”
说到此时,他停顿一下,微笑:“青溪小姐,你看我说的对吗?”
“你,监视我们?”叶青溪声音有一丝不稳。
“无意中发现一点点小小的蛛丝马迹,引出一些我个人的小小猜测,再跟着这些猜测,去找出一些可以佐证的事实,其实不算太难。”
陈轩北勾唇,打量着她,慢转动腕上的鳄鱼皮表带。玫瑰金边框与哑光灰色表盘同他这个人的气质一脉相承,显出一种低调又稳定的冷酷。
“我一向认为,不论他多想与你修成正果,强扭的瓜始终是不甜的。”
“既然你早就笃定想要分开,那便无所谓什么时候分开。只是小南这边,他陷得越久,受的打击就会越大。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尽快分手,越快越好。没必要对彼此浪费感情。”
叶青溪双眼出神,缓了一阵,才无动于衷道:“你可真是个好哥哥。”
陈轩北彬彬有礼道:“你还有什么顾虑,可以一并说出来。”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还有,你了解你弟确实不假,你怎么就确定,你这么了解我?”
叶青溪脸白如纸,贴在咖啡杯上的手指在轻轻颤抖:“我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这种电视剧里演了上千遍的狗血桥段,没想到来的不是对方母亲,居然是对方的孪生哥哥。怎么,按照套路,你还要给我签一张成百上千万的支票作为补偿吗?”
陈轩北紧盯着她:“你想多了,我没有要侮辱你的意思——”
“你的意思我看的很明白,你的眼睛在说,你也配。”
叶青溪霍然起身,按捺住终究没把手里的热巧克力泼到他脸上。
“你想说,就你这样的,还想拿我弟做提款机,趁早滚蛋吧。”
“你还打算跟我说,要是我不主动跟他分开,你早晚会跑到他面前,添油加醋地把我抹黑一通,照样让我们一拍两散。是不是?”
她的声音又冷又紧绷,克制着没有抬高。
气势随着她站起身来后,重新占领高位。
她轻笑了一声,笑容很美。
咖啡杯啪地一声被按到圆桌上,溅出少许液体。
马丁靴踩过地板上,干脆又利落。
他坐在对面的沙发上,眼看着她一下靠过来,半身碎花裙拂过他膝盖和裤腿。
也幸好他们这桌靠在最角落里,才没有引来太多侧目。
叶青溪单手撑在沙发圆扶手一边,垂头看他时,柔顺的发丝蹭到他耳边,带来一股子甜得要命的奶油麝香。
陈轩北不由侧目,身体后倾,一时垂眸屏息。
外表越体面讲究的人,越介怀自己是否在外人面前足够体面。
见他不自在,叶青溪心中痛快,她低头用气声凑在他耳边反问:“陈轩北,你那么喜欢窥人隐私,有没有发现我跟你弟做的时候,最喜欢用什么姿势啊?”
“没关系,我告诉你啊。”她随意拨弄了一下他鬓间碎发,柔情似水,“女上位。”
他表情如常,但既不看她,也不说话。
叶青溪冷哼一声,后退一步,提了包转身就走:“你故意找我不痛快,你付账。”
“青溪小姐。”
他唤她:“这是你的答案?”
她没有回头。
听到他低低的一声:“请你,千万别后悔。”
*
“你来接我。”
此时此刻,她看着屏幕里陈轩南背后的那双清冷眼眸,直截了当地说。
“陈轩南,来公司接我。”她咬着字眼,半是撒娇,半是命令地重复一遍,“我不想晚上睡在这里。”
她硬撑着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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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定位。
“知道了,你等着我啊。”陈轩南答。
叶青溪关了视频,伏案而睡。
白酒辛辣,味重,越便宜的越是如此。口粮酒再好,档次摆在这里,注定不会太好入口。她咽下去时眉头都不皱一下,但喝进去后,整个人轻飘飘懒洋洋的,除了晕眩之外,倒并不是很难受。
甚至连这种醉本身都是有点舒服的。
因为它剥夺了人的相当一部分感官,让注意力无法再集中。
所以她可以没有负担地任思绪乱飞。
也可以没有负担地随意想起很多事。
脑海中的画面,像多啦A梦的任意门一样跳转起来。
烈日高悬,有飞车摩托从街边一闪而过。
院子外面堆了一整排的自行车,将人行道整个占住。
叶青溪看到骤然变小了的自己,头皮因为麻花辫箍得过紧而隐隐发痛。她小小的身体站在一座四方大院里,面前是一座水泥灰的老式五层大楼。
她看到母亲在走廊中逐渐远去的背影,想喊她,喉咙里却一片滞涩。
高大壮硕的中年女人蓦然出现,拦在她前面,把唯一的门口结结实实地挡住。
“这里可不是小孩子玩耍的地方,出去,快出去。”
“可我妈让我在这儿等的。”
“出去!谁都不行,你爱去哪等去哪等,但这里不行!”
呵斥声很响亮,她被吼得脖子一缩,心头一颤,往后退几步,退到了大街上。
那女人生怕她再进来,跟驱逐小鸡仔似的挥手赶她:“走远点!别站在这里!”
叶青溪看着车流不息的陌生街道,十分茫然。
她谁也不认识,哪里也不知道。因为身材太过矮小,甚至连那一排自行车在她眼中都显得过分高大。
害怕与恐慌如滔天潮水般突然灭顶而来。
——她不知道该去哪。
为了让自己感觉更真实踏实一点,她哆哆嗦嗦伸出手,摸着感受着水泥墙上那些凹凸不平的纹路。
她干脆将瘦小的脊背整个儿贴上去。
在中年女人的逼视下,她一步一步艰难地往更远处走着,一步一回头。
泪水在这个过程中不断无声又惊慌地滑落,她连抹去的勇气都没有。
那是一种孤独的,被遗弃感。
从很多年以来就被铭刻于心,到很多年后一直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不知不觉间,她走到一个十字路口,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所有人似乎都很忙,没有人注意到她,也没有人在意她的处境。
她在那面灰色水泥墙的转角处蹲下,双手抱膝,无助地东张西望。煎熬着,期待着,自己可以从被整个世界遗弃的状态中被拯救出来。
小时候第一次练习独自睡觉时,她实在睡不着,怕鬼,也怕黑。
母亲就曾安慰她说:“你可以闭上眼睛,专心数羊。只要你用心数,鬼就找不到你,你就是安全的。”
于是在走丢的那天,小小的她靠着冰冷的水泥墙,强迫自己闭上眼,带着哭腔小声数起了数:“1,2,3,4……”
朦胧间,叶青溪发现自己已经从写字楼里摇摇晃晃走出来,挨着路牙子上坐下。
天很黑,天色很冷,连路上的车都少了许多,远处商场的霓虹灯招牌也关掉许多。
她被冻得有点哆嗦,抱着膝,缩成一团。
昏昏沉沉地,数着数。
21. 湿白T
半小时后,夜色中晃过亮光。
哑光黑的奥迪停到她身边,照亮前方颗粒弥漫的空气。
陈轩南去扶起她时,叶青溪抬头,恍恍惚惚辨别了一阵子,笑逐颜开。
“陈轩南,是你。”
她拿食指指着他。
“是我。”
陈轩南胳膊稍一用劲将她按在怀里,带上车来。又把她双手小心捂在心口。
“你手冻得跟冰块似的,怎么不知道在大厅里等着?”
“怕你找不到我啊。”
叶青溪心不在焉地回答,眼神却不由自主望向前排。透过车内后视镜,看到司机的脸。
对方淡淡睨了她一眼,又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
“哥哥。”叶青溪率先喊出了声。
良久后,前面的陈轩北嗯了一声,没有回头。
车子启动。
她拉了拉陈轩南的手指,自以为很小声地问:“哥哥为什么在这儿?”
“他也担心你啊宝贝,听到你状态不对,吓死我了。差点要给你叫120,被他制止了。好歹他也是正儿八经的医生,跟过来也好。”
“她没事的。”前排突然递过来一卷垃圾袋,“想吐就吐,吐出来会舒服些。”
叶青溪没接,只是乖巧地笑。
“放心,我不会弄脏哥哥的车的。”
“哎,都这时候了还担心这个做什么?你快躺下,头枕到我腿上,睡一觉咱们就到了。”
她低声应了,闭上眼睛,任凭陈轩南如何折腾,径自陷入沉睡。
再度被叫醒时,已经抵达春和景明小区。
车停在小区路边,陈轩南轻拍她脸颊,待她睁眼才问:“宝贝,你看是我陪你回家还是你去我那里?你这样肯定不能一个人呆着,我不放心。”
“去你那。”叶青溪含混地说。
刚一进门,她来不及换鞋,就从他怀里挣脱,闷头冲向洗手间。
她抱着马桶圈蹲在地上狂吐了一通,等胃里都清空得差不多了,整个人才松快些。
先前那种头上仿佛压了块巨石的感觉消散不少。
叶青溪喘了口气,有点狼狈地伸手,想去抽厕纸。
背后突然被一只大掌贴上,顺着背脊轻抚,给她安慰。
叶青溪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来得太匆忙,似乎忘了关洗手间的门。
抬头一看,陈轩南手里拿着数张抽纸,正弯腰递过来。
“谢谢。”
叶青溪头脑中清明了几分,越发有些尴尬,于是推他,“你先出去吧,我没事。等会我把这里收拾一下就好。”
“宝贝,你跟我见外什么,我又不嫌弃你。”
洗手间里虽然开着换气扇,但酒精味很重。
他挽起袖子,面色没有任何异样:“我来打扫,你去洗把脸,漱漱口,然后出去喝杯蜂蜜水。”
叶青溪轻声道了句谢,挽起竖条纹衬衫袖口,将衬衫最上面的两粒纽扣解开,先洗漱。
见台面上有漱口水,也拿来用了。
她将衬衫的前襟扯开一点,也稍微蘸了蘸水,拿香皂轻搓俩下,洗干净。
虽然有点恶心,但刚才吐的时候衬衫也确实被弄脏了一小块。
一边忙活,一边不忘透过镜子悄悄打量陈轩南。
对方仅穿着件白色背心,手臂肌肉线条清晰分明,认真打扫的姿势有点笨拙,但有点可爱。
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
*
餐厅桌子边上,摆着一杯蜂蜜水。玻璃杯的液体呈现出半浑浊状态。
叶青溪走过来时,随意往上捋了把散开的长发,Akoya珍珠耳钉点缀在她小巧白皙的耳垂上,晶莹剔透,圆润光洁。
“需要吸管吗?”
突如而至的男声令她吓了一跳。
忙转身,与厨房里直起身的陈轩北撞个正着。
他沉沉盯着她,昏黄的射灯下,五官立体仿佛冰冷雕塑,比平时越发显得不近人情。视线落到她胸口处,眉头仿佛又紧了一度。
叶青溪嗤笑:“不得了,哥哥竟然会对我这么细心?难不成这蜂蜜水里被你下了毒?”
“……你想多了。”
陈轩北淡淡地说,“我是医生,又不是刽子手,还是有点职业操守的。”
“那也分对谁,不是么?”
叶青溪伸出纤纤玉手,将玻璃杯举起来,放在唇边对他若无其事地笑笑,淡粉色的唇含着玻璃杯沿轻抿一口。
“说起来,还是我的不对,这么晚了害哥哥被迫跟着跑一趟,充当司机……”
“你不必叫我哥哥。”陈轩北压着她话头,从厨房出来,声音放得又低又冷,“我跟小南说了,等你喝了水,就早点回去休息。”
他与她擦肩而过,走过客厅,上楼。
“这么急着赶我走?”她倚着餐桌挑眉,含笑望着他,“我知道了。那——”
“明早见了,哥哥。”
她刻意将那个称呼咬得又清晰又重。
但见陈轩北拾级而上的动作一刻未停,直至走廊里传来不大不小的关门声。
叶青溪站在餐厅里,一直注视着那处,直到把手里的蜂蜜水全部喝完。
她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
陈轩南从洗手间出来。他将自己也顺便收拾了一通,头发上还沾着点亮晶晶的水珠。
“感觉好点了吗?”他问。
“好多了。除了还有点头晕。”
陈轩南再度紧张起来:“那怎么办?我再找点解酒药给你吃?”
叶青溪笑了,她轻声道:“我身上这件衣服湿了,贴着皮肤不舒服。你有干净衣服吗?帮我找件来替换一下吧。”
说着随意拽了下贴在胸口的湿漉漉的布料。
衬衫上部失去纽扣的支撑,有点松垮,一受力开口更大,露出奶白色的毫无瑕疵的丰盈肌肤。以及清瘦锁骨。
这颜色映衬着珍珠的粉白,相得益彰。
陈轩南喉结微动:“哦,对,我去找。”
正要转身,手上一凉,却是被叶青溪拉住,他回头看她。
叶青溪嫣然一笑:“我跟你一起上去,总不能在这里换吧?”
陈轩南愣了愣,脸上随即腾起一片红云,眼里神采也比先前更亮。
“怪我,走,咱们赶紧上楼,别把你冻感冒了。”
*
陈轩南一直觉得,叶青溪跟他以往认识的女孩子们不太一样。
她气质很冷冽,像雾岛绵延三季的冬日,虽美却不算平易近人。
她与亲近之人在一起时,又仿佛贝壳里的珍珠,圆柔明媚,一笑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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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有时,他却觉得她骨子里有股雌雄莫辨的野。那个野劲,有时甚至接近疯狂。堪比钢筋铁骨,谁没办法靠外力逼迫她低头,她自有办法叫外力顺从与她——只要她想。
她就是这么一个充满魔力的奇怪的矛盾体。
不过一刻钟后,卧室里,她在他眼前解开的衬衫褪尽,穿上的白T撩起。
她主动关了灯,却不拉上窗帘,任由外面微弱的光线照射进来。
在眼睛逐渐适应透亮月色之后,她将他按在床上,坐在上方,如同骑着最矫健的一匹马儿。任凭他双手支在身后,难耐地扬起脖颈。
月光给她的光洁躯体拢上一层冷色调的纱。
她抱住他的肩背,一口叼住他脆弱的喉结,细细啃噬。
一开始,他尚且能自持。后来,连胳膊与腰际都开始微微打颤,忍不住呻吟出声。
她总是这样,喜欢先把他撩拨得逼近极限。
她要他等着,非得到她尽兴,才肯赐予他索取的自由。
只是这次,他喘得厉害,她却比他还要厉害。
大约是酒精的作用,让她变得越发放纵而不自知。
他甚至不得不惊慌失措地捂住她的嘴。
叶青溪双眼迷离,非但不生气,反而咯咯地笑。
她拿犬齿与舌尖轮番折磨他的手心,逼迫他不得不松开手。
“你怕什么?”她尾音里仿佛带着钩子,略微沙哑。
“宝贝,这回是真的有人啊。”
“那又怎么了?”
她伸出胳膊,将他的头颈揽入自己怀中,轻声催促,“继续呀。”
酣战过后,叶青溪浑身上下每一根骨头似乎都得到了舒展,有种说不出的舒服。遂心情大好,甚至连酒都醒了大半。
陈轩南为了让她方便清洗,让出这层的洗手间,而自己去用楼下的。
她仅着陈轩南的宽大白T,懒洋洋地穿过走廊。
路过对门的卧室,看到房门紧闭,她无声哂笑。心里有种打了胜仗般的舒坦。
洗手间里,一应设施俱全。
叶青溪干脆快速冲了个澡,冲完才意识到自己忘了找陈轩南拿条浴巾。
同时也没带手机。
目之所及,毛巾架上挂着两条宽大浴巾,一条灰色一条蓝色。
她都不想用。
犹豫片刻,待身上水滴不怎么落了,干脆将白T直接套上,打算一路飞奔回陈轩南的卧室再说。
却没想到半路上,对面的房门猛地打开。
叶青溪给骇得连退两步,差点喊出声来。
门边站着的陈轩北神色阴鹜,正要说话,小夜灯突然从身后墙壁上幽幽亮起。
柔和的暖光中,映照出她轮廓曼妙的身姿。
那件贴身的湿白T反倒成了多余的存在,欲盖弥彰。
陈轩北脸上蓦然一僵。
她双手环胸,从发丝到小腿,泛着潮气,有水滴不断顺着肌肤滑落。整个人如同刚从水中出世的小美人鱼,湿漉漉的,神情却又极其无辜。
“你干什么?”那双细长眼睛瞪视着他,似惊带怒,连弧度都比平时更圆了些。
他一言未发,转身进屋将门带上,动作又快又急。
不过多时,他收到来自叶青溪的第一条消息。
【你神经啊。】
22. 智能锁
陈轩南觉得,在她喝醉之后do爱未免有些趁人之危的嫌疑。
他虽然不是什么道德模范的君子,但也不至于在女友身体不适的时候连下半身都管不住。
他的小窃喜不过是晚上可以搂着她简简单单睡一觉而已。
毕竟这还是第一次叶青溪主动提出进他的卧室。
所以尽管他哥先前跟他特别叮嘱,确定女友身体无碍后,还是尽快送她回去休息为宜。但……什么都架不住叶青溪主动招惹他。
一整个晚上,她不知道,他心潮起伏难耐,看着香香软软的女孩子在侧,根本睡不着觉。只听见自己心如擂鼓,咚咚敲个不停。
也因此,无意间发现了叶青溪的一点小习惯。
不论两人如胶似漆贴得多亲密,但只要她一睡熟,就会自动自发将他松开,翻个身背对着他独自继续睡。
无论他再将她捞回怀里多少次,都是如是。
一个人侧身蜷缩,连头也微微低着,是婴儿回归母体的姿态。
陈轩南看着她细瘦的背影,总觉得她好像个孤孤单单的小孩子,好不可怜。
他伸手,轻柔地替她整理有些凌乱的长发。发丝柔软,细长,泛着丝丝缕缕的茉莉香气,他把玩着她绸缎似的发尾,忍不住将它捧到嘴边细细亲吻。
——就这样,已经够他再度昂扬斗志了。
待到翌日清晨,天色蒙蒙亮,陈轩南终于累极困极,跟着睡着了。
叶青溪体内那该死的生物钟作祟,使得她不需要闹钟,就能准点睁开眼。
又是万恶的周一工作日。
其实按照昨天加班的情形来看,就算现在跟陆向文说明情况,也是可以推迟到11点再去公司的。但是她手上的活儿还没做完,昨天一醉便搁置在那里,着实有些惦念。
她决定还是准点去,至少趁记忆还没完全消散,可以再补充整理一下,好赶上下午跟客户的第二次会议。
她蹑手蹑脚起身,将内衣和裤子穿上,随便找了件陈轩南的套头卫衣,悄悄出门。
下楼时,不巧遇到陈轩北正在玄关门口,对镜整理领带。
一模一样的俊脸,方才还在床上与自己亲密无间,一转头却派头十足,好像个精英伪人。一张脸无欲无求,看谁都是恹恹的。
也难怪叶青溪愣了几秒,才能如常反应。
所谓的如常,就是没反应。
陈轩南不在,她那声矫情的哥哥连出口都懒得。再加上现在容颜惨淡,衣衫不整,阔腿裤配oversize卫衣,头发乱蓬蓬地炸开,乍一看仿佛是个玩嘻哈的不良少女,更显叛逆。
叶青溪从楼梯上下来,走到他身旁,蹲下换鞋。
黑色的尖头小高跟,她站稳后,径自去推门。
却在智能锁上犯了难。
过往来这里,她基本是跟陈轩南形影不离,没有碰过这玩意儿。自己家里和租的房子更没有安装过这种高科技。
扳了几下扳不开,倒将电子猫眼打开,一点用都没有。
叶青溪抿抿唇,后退两步,终于看向陈轩北。
陈轩北也在看她。
叶青溪不想理会这恼人的目光,干脆双手抱臂,在原地等着,时不时看一眼手机。
两人之间有种剑拔弩张的对峙。
陈轩北似是想与她说什么,到底还是没开口。
只听啪嗒一声,门被推开,她急忙跟上去,生怕被他挡回屋里。
结果因为势头太猛,脚步太快,险些撞到他后腰,被他及时伸手支住:“小心。”
陈轩北侧开身体,避开与她更多的身体接触。
那只手抵在她肩头,一触即离。
“谢谢。”
叶青溪目不斜视,像一阵风似的从他身边飞过。
*
【我是想找小南说两句话,没想到外面是你。确实有点唐突,你生气也是应该的,抱歉。】
午休时间,叶青溪正吃饭时,突兀收到陈轩北回复。
顿时把她拉回昨晚的尴尬一幕。
不过话说回来,他们两人之间好像无时不刻充斥着这种难以言说的尴尬情绪。真讲起来,从一开始,反而是她先认错的他,还轻薄了他。
陈轩北这个人也奇怪。
既然一开始就不看好她,奔着拆散他俩的念头行事,又何必跟她解释这些有的没的,还惺惺作态地道歉。就好像这个道歉能解决什么似的。
画蛇添足。
她懒得跟他争论这许多,只回:【你这么说,是不是暗示我也得跟你道歉?那抱歉啊,最开始没认出你是陈轩南的哥哥,不小心拍了你屁股,你不会因此告我性骚扰吧?】
对方迟迟不回,叶青溪嗤笑一声,也不管了。
下午开会,果然这次准备得充分了些,马总那边态度也改善许多。
内容框架基本确定下来,相应的运营活动规划及奖励成本也分别达成一致。
叶青溪的思路是讲故事,讲一个年轻人通过白酒,与父亲,与旧时光,与传统技艺对话的故事。
对于守旧的客户来说,这个主题中规中矩,尚在能接受的范围内。
只是会议结束前,马总又提出了一个新问题。
“传播效果我明白自然要看广度,但我更关心的是,如何更精准地触达到我们的受众人群?毕竟很多现有的传播在我们看来,无非是声量上有点水花,实际上并未对真正爱喝酒的用户产生太大影响。”
又回到了那个既要又要的问题。
叶青溪陪笑:“马总,咱们不是先前已经确定了以传播度为目标吗?精准触达是一方面,但白酒受众太过局限固定也是个问题,如果只精准触达这一部分人群,我们可能会损失好多潜在用户。”
马总不以为然:“好些用户压根不买,也不喝,不是我们的受众,把精力放到他们身上干什么?”
叶青溪听得头大,但有了上次跟这个客户沟通的前车之鉴,还是得哄着他,便柔声细语道:“线下传统市场,您肯定比我们懂行,但线上……它情况不一样呀。”
“白酒最终的受众,我知道您那边肯定早就有自己的用户画像。但是网购它跟线下实体也有差异,您想想,会网购是不是本身就是一个特定人群?”
“如果只服务那些中青年男性,又要再缩小一个量级,它很容易导致我们这个项目做成一个小圈子里的自嗨,外面的人想进来不受欢迎,里面的人懂得多但谨慎反而容易观望。”
“一个年轻人,就算自己不喝,难道不会孝敬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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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父母长辈吗?一个妻子,难道不会买给自己的丈夫?另外,说到女性,真的就完全没有爱喝白酒的女性吗?”
……
会后,小郑专门打电话过来夸叶青溪:“小叶,这次干得漂亮啊!能让马总那边这么快松口,还得是你。”
叶青溪与他客气两句,就听小郑又道:“前阵子趁着糖酒会,我专门飞了成都一趟,你先前帮我整理的那个站内酒水品类数据表现,派上大用场了。不少客户都挺感兴趣的,但苦于没有太多现成案例,现在都在观望。这回这个case要是做好了,那后面我就有的聊了。”
商务经理都靠商单提成,小郑也是新来不久,急于证明自己,所以这段时间工作非常卖力。
“改明儿来北京出差,一定记得提前跟我说,我请你吃饭。”
叶青溪笑着应承。
*
工作上通顺了,才有精力顾及个人生活。
周三下午,叶青溪心情不错,难得主动分享了篇小红书帖子给陈轩南:【晚上一起试试这家鲜烧牛肉啊?我请你。】
直到快下班才收到他的回复:【对不起啊宝贝,这周篮球馆有比赛,我被老板征用了,提前跟他说好了,早知道你那么快会忙完,就不答应他了[小狗抹泪.gif]】
【行,那我跟朋友一起去吧。】
陈轩南这回是秒回:【不要!等我!我要去,等我下次一起去好不好?】
【小狗泪汪汪.gif】
都这么说了,她还能有什么不好?
叶青溪嘴角微翘,勉为其难答应了他。
下班后左右无事,她也没直接回家,跑去悦动港湾闲逛了一圈。
春和景明小区在海湾公路北侧,紧邻多喜城。而对面就是悦动港湾。
平时人犯懒,她更经常去离得近的多喜城。但正经说起来,悦动港湾要更大些,也更好逛。
陈轩南打球的篮球馆在悦动港湾四层最西面。
饭后,叶青溪顺路去瞧了一眼陈轩南。
室内篮球场都有门禁,外面有玻璃墙隔开。陈轩南正在打球,也不会随身揣手机。而叶青溪更没想打扰他,就打算在外面站站看看,就去逛衣服店了。
最靠近门禁这边的篮球场里,被人里三层外三层围着。临时架起的观众席几乎人满为患。
叶青溪一眼就看见了在篮下凶猛抢拼的陈轩南。
即便在这种全是高个子男生的地方,他身高也是出类拔萃的。
他浑身是汗,头发几乎整个湿掉,一缕一缕地炸起来。
眉头皱得死紧,面色冷峻得吓人。
今天穿的是件无袖黑T,他们这一队全是。这颜色衬得他肤色偏白,臂肌紧实流畅,健硕结实。抢篮板球时,跟其他人撞在一处,丝毫不惧,力量感十足。
陈轩南靠超高的弹跳抢到球,火速往对方半场赶。长腿迈开,一下拉后面的人好几个身位。
场馆内响起一阵尖叫声,是女孩子的。
“陈轩南——南南加油——”
叶青溪循声望去。
篮球馆老板的女朋友,那个叫希希的金发女孩,在一众姑娘里,显得尤为激动。
她全程追随陈轩南的身影,双手握拳,几乎要跳起来。
23. [锁] [此章节已锁]
对于男朋友在球场很受欢迎这件事,叶青溪倒没太大感觉,顶多有一点小小的荣耀感。毕竟这就是他散发魅力的场合,她愿意跟所有姐妹共享帅哥。
很快裁判员吹笛喊暂停,陈轩南跟一众队友走到球队席处休息。
见他转过头来,叶青溪本想对他挥挥手,打个招呼,不想希希突然猛吹一声口哨,将他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接着!”
她隔着观众席朝他扔了一瓶矿泉水。
陈轩南赶忙伸手抓住,冲她大咧咧一笑,露出整齐好看的白牙齿:“谢谢。”
他猛晃一下脑袋,跟小狗抖毛似的把汗珠洒出去,一边微微喘息一边拧开瓶盖,仰头就猛灌一通。
多余的水珠顺着下颌滑落到脖颈,喉结,乃至锁骨,看得不远处的女孩子们脸红心跳,叽叽喳喳咬耳朵,时不时捂嘴偷笑。
陈轩南也有化身魅魔的时候。
叶青溪心中好笑,转身欲走,就见穿着紧身小A字裙,身材火辣、青春无敌的希希从观众席上跳下来,干脆趁机跑到了陈轩南旁边。
她顺手从地上的健身背包里拽出一条藏青色运动毛巾,敲敲陈轩南后背,递过去。
陈轩南自然无比地接过来,搭在头上擦汗。
两人不知道凑近说了些什么,他将头微微低下,迁就与她。边听边偶尔点头。
不知为何,叶青溪竟然没来由地觉得,两人从身高到颜值都好般配。
很快希希又后退几步,开始从各个角度给他拍照。一会儿站高一会儿半蹲,动作有些夸张,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这个就是希希姐最近狂追的男生啊?”
“小声点,她还不让说呢……不赖吧?薄肌大帅哥,你不觉得希希姐好厉害,每次都谈颜这么正的款,真是羡慕死了……”
“等等,篮球馆老板不算啊,看上去像个中年人,谁能想还不到三十岁。”
“咳咳,忽略他好了,是他主动追希希的,再说他俩也分手了……总之呢,希希姐体质很吸帅哥这点是真的!”
“你看帅哥脸,帅哥也看你脸啊,你要是长得跟希希姐那么好看,还跟她那么主动,哪个帅哥还征服不了?”
“哈哈,你猜这次她要花多久拿下?”
“看这架势,应该不会超过这个星期吧。”
身后两个女生经过,旁若无人的交谈声不小心钻入叶青溪耳中。
她面色不变,看着陈轩南同希希又说了句什么,摆摆手笑着重新回到球场上,转身离开了。
当晚希希发布了一条关于这次比赛的朋友圈。
九宫格的配图里,陈轩南的身影出现了八次。唯一一张没有的,严格说来也不算没有,而是一张大合照。希希作为这张照片里仅有的女生,被绿叶们围绕在正中心的位置,旁边好巧不巧,又是陈轩南。
两人其实就是正常挨着站,但希希是偏头笑着,倒像是头靠在陈轩南身上。
篮球馆老板不在其中。
正好陈轩南发过来消息,说想她了。
跟着一连串撅嘴亲亲,显得心情很好的样子。
叶青溪回了句驴唇不对马嘴的:【你那边能看到希希最新的那条朋友圈吗?截个图给我看看】
陈轩南:【希希是谁?】
叶青溪发完这句时,洗衣机正好工作完毕,便没理会他,抱去阳台上晾衣服。
等她再回来,陈轩南已经回过来一大堆消息。
【啊,我知道了,老板的黄毛女友】
【最新一条是这个[图片]】
【干嘛那么在意她的朋友圈?你怎么不看看我的[发怒]是我在球场上的英姿不够帅吗?】
后面是隔3分钟就发过来的一个表情包,还有最近的一条未接通话。
叶青溪不理会他的咋咋唬唬,径自点开那张截图。
是希希的自拍美照。
照片里的女孩画着全妆,嘟着嘴巴,一只眼睛闭着一只眼睛睁着,右脸颊上还贴着三颗炫彩小星星,古灵精怪的样子。非但不讨厌,反而像只灵气逼人的小鹿。
果不其然,她那条篮球赛的朋友圈是选择性可见的。大概率目标用户只有叶青溪一人。
更进一步验证了上一次她的点赞也是刻意为之。
*
叶青溪刚退出照片,就收到祝佳音的电话,顺势接起。
对面一副见了鬼的语气:“你是一直在蹲守电话吗?”
“是啊,就知道你这会儿要找我。”叶青溪笑。
祝佳音叹口气:“别傻乐了,我打电话是为了给你提个醒的。”
“怎么?”
叶青溪有种不好的预感。
“林阿姨,就是你妈,前几天打听你男朋友都打听到我这儿来了。”
原来自从上次叶青溪上交男友照片后,林幸香立马就拿着去找老叶一同观赏。两人还专门戴上老花镜,郑重其事地端坐在饭桌前,点开那张仅有的照片反复观看研究。
俩人沉默好久。
最后临近凌晨,林幸香终于舍得回了个的微信。
叫她有空带回来吃个饭。
叶青溪琢磨着,这大约是看着还满意的意思。
这已很是不得了,毕竟之前的男友连这一步都没到,就被林幸香以“哪怕是吴X凡要娶我闺女都得好好考虑一下”的豪言壮语给拒绝了。
当然自从大碗宽面翻车后,这茬她就再也没提过。
祝佳音劝道:“我说你不行就招了吧?五一小谢结婚,你肯定得去吧?你要是还一个人去,多没面子。老家圈子小,那帮子街坊邻居的又得在背后蛐蛐你。现在你们谈了也有俩月了吧,应该比较稳定了?”
“……我还没想好。”
叶青溪犹豫道,“看看再说,不行到时候我不去了,叫我爸妈去好了。跟他也不熟,正好我参加婚礼也参加够了。”
有没有男朋友带过去倒是其次的。
但是一想到那种场合,免不了要见到很多同学的熟面孔,她心里还是打怵。说到底,自己在雾岛还没混出什么名堂,虽然也没做错什么事,但总觉得去了会被打击到。
她不想去找这种不痛快。
大概是察觉到她语气里的低落,祝佳音笑道:“好了好了,别的我不管,那反正我结婚你必须得来啊,给我当伴娘,咱们可是先前就说好的!”
祝佳音找的男朋友是本地的,沧口区的拆迁户,还是个律师,各方面外在条件都还不错。
唯一的槽点是这个男人先前和祝佳音的另一个朋友谈过。两人也是因为这一遭才认识的。所以后来两人谈的时候,祝佳音一开始很犹豫不决。
毕竟要真谈了这个男人,可能那个朋友表面不会说什么,实际朋友就没得做了。
果然两人后来慢慢疏远,互不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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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叶青溪倒是看得很开:“你们是先后跟他谈,又不是同时,哪有什么问题?你只要看得上他就行,管别人怎么说呢?”
叶青溪那时候想得也简单,不过是谈个恋爱而已,又不是私定终身,哪有什么条条框框?
说不定俩人谈了没几天,就发现性生活不和谐呢?往后无数个档口都有可能产生问题,分分钟也就散了。
她是一万个没想到他俩居然还情比金坚,熬过了无数个关口,真的要修成正果。
所谓汝之蜜糖,彼之砒霜。未尝不是一种奇妙的缘分。
“你不是六月份嘛,还早还早。我肯定把假提前留好。”叶青溪拍着胸脯保证。
*
陈轩南被晾在那好久,早都没了脾气。
等到叶青溪召幸时,不说话,只发了个流一滴泪的流浪狗表情包。
她在电话里那头笑:“刚才我朋友打电话找我,说了几句耽搁了。”
“聊什么呢聊这么久。”他语气酸溜溜的。
“她6月份要结婚了,邀请我做伴娘。”
叶青溪一说出来就有点后悔,但来不及收回去了。
果然陈轩南立刻嚷嚷起来:“我也要去,你会带我去的对吧?你朋友婚礼在哪举行?你老家,还是这边?我还没去过仙源呢,到时候你要带我好好玩一下。”
一想起林幸香和老叶肯定也在场,她头上无形的冷汗就要下来了,连忙道:“到时候再说!还没定呢。”
“好吧。”
叶青溪决定先把这摊子事儿搁一搁,去处理更棘手且迫在眉睫的问题。
她清清嗓子:“babe,你有和你哥两个人的合照吗?”
“那多了去了。”
“能给我一张么,生活照就成。”
陈轩南一头雾水:“你要这个干嘛?”
“就……好奇,要是有那种,你俩穿的一模一样的更好,最好是运动装。”
“要求这么详细啊,我找找。”
“嗯,等下微信上发我好了。”
两人又在电话里腻歪一阵,就挂了电话。
陈轩南不愧是行动派,很快发过来一张……两人出海的海钓照。
照片里,兄弟俩头戴相似的渔夫帽,身着钓鱼马甲,搭配底下的迷彩速干裤。一人手捧一条大石斑鱼,对着镜头笑得跟黑人牙膏上的黑人似的。
死亡配色,死亡角度,乍一看像两个身材高大、精神矍铄的老头,成功企业家那种。
一看就知道这个拍照的人大概率也是直男。
叶青溪:“……”
【换一张,太丑了,看着伤眼。】
陈轩南:【钓鱼也是运动啊!】
叶青溪:【少废话,换一张】
总之,这天晚上临睡前,叶青溪如法炮制,在自己的朋友圈里发了一张陈轩南兄弟俩合照。仅一人可见。
这张应该是哥哥和弟弟还在上大学时候拍的。
两人穿着美式帽衫,坐在沙发上对着镜头松弛地笑。一个懒散,一个端正,如朗月入怀,玉骨秀横秋。
长腿屈着,看着就很高的样子。
不同的是,陈轩北鼻梁上多了一副金丝眼镜。
两张棱角分明的轮廓,眉宇英挺,长而挑的眼眸,嘴唇都是那种薄情又柔软的粉。
只有她知道,这种上薄下偏厚的唇瓣有多好吸吮。
24. 八点档
心里还有点意犹未尽,不知道是不是刚到姨妈期的缘故。
她又翻开陈轩南的朋友圈,发现这货居然把海钓图单独发了条朋友圈。
【风浪越大鱼越贵[图片]】
这回只是单人照。
“……”叶青溪无奈,看来某人还是暗搓搓地不服气啊。
她给陈轩南点了个赞,正要关掉屏幕,手指一动,又鬼使神差打开了紧挨着的下面那个对话框的朋友圈。
果不其然,陈轩北最新的朋友圈也定格在海钓上。差不多的内容,差不多的单人照,除了陈轩北还多加了张游艇视角的风景照。
叶青溪突然福至心灵,果断把给陈轩南的赞取消掉,又给陈轩北点了个赞。
然后在底下评论:【哥哥收获颇丰呀[鼓掌]】
转眼到第二天。
陈轩北早上正在刷牙,忽然听到走廊另一头传来一声似人非人的嚎叫。
秉持着关爱心智不健全人类的人道主义精神,他打算去管一下陈轩南的死活。
他不紧不慢漱了口,正要迈出洗手间,结果险些被迎面猛冲来的人形生物撞出内伤。
对方扒着他的胳膊不撒手,眼含控诉,以一种意义不明的“原来你是这样的哥哥”的愤慨神情瞪视着他,语气激动:“你给我的青溪宝贝灌了什么迷魂汤!”
陈轩北愣了一秒,语气淡定:“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打开手机,看你朋友圈!”
陈轩北照做。
一众亲友的点赞评论最末,突兀地显出叶青溪的网名。
还有她那句看上去有点茶言茶语的评论。
他眼神暗了一瞬,面无表情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去了!海钓我昨晚也发了啊,她为什么不点赞评论我的?”
陈轩北狐疑看他,当着他的面径自打开弟弟朋友圈,挨个看过去,还真不见她的踪影。
陈轩北放下手机,将家居服脱了,只露出里面一件黑背心,然后开始……洗脸。
“哥,你怎么这么淡定啊!你说,青溪是不是对我有意见?我昨天给了她一张咱俩的海钓合影,她好像不太满意。可我真觉得照得不错……”
陈轩北往脸上扑水的动作微微一滞。
“她要我们的合照做什么?”
“她没说啊,这我哪里知道。不过管她呢,只要青溪宝贝喜欢,就算是要裸照又何妨!”
陈轩北往下巴上抹发泡剃须膏,轻哼:“随便你,希望下次见到你不是在不良小网站上。以及……不要把我也牵扯进去。”
不想陈轩南又怪叫一声。
“看不出来啊我北哥,原来你也是小网站爱好者!啧啧,要少看啊,容易伤身。”
陈轩北发现他搭理这个狗就是个错误。
而对于这个事实,当晚点陈轩南跑去悲愤交加地质问叶青溪时,对方只无辜回答:【我可能就……刚好刷到了?】
咦,这句话怎么这么耳熟?
陈轩南:【……】
【我知道错了宝贝,我以后再不说那种话了,听上去好冷酷无情555[小狗emo.gif]】
叶青溪看着这条消息乐不可支:【好啦,开玩笑的,我听你说你哥一直还没有对象不是?希希既然喜欢你这一款,你又名花有主,说不定她愿意挑战个高难度?】
岂料陈轩南听后大惊:【别,我哥那人不是一般的高难度,是喜马拉雅山人间第一高峰,从小到大我就没见谁能让他多看两眼的。】
叶青溪承认她有种不怀好意的恶作剧心态。
上学时有段时间因为家庭的缘故,她一度有点想不开。为了寻求出口,读过几本心理学相关的书籍,其中就包括后来她最喜欢的心理学三巨头之一,阿尔弗雷德·阿德勒。
阿德勒有一个观点她就很认同,叫课题分离。
一切人际关系之间的矛盾,起因几乎都是你干涉了别人的课题,或者别人干涉了你的课题。
实际上,我们每个人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每个人应该做的其实是管好自己的事(也就是课题),而不要干涉他人的事,同时也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这样才能通往真正的自由。
从这点上来看,陈轩北这个哥哥就有点拎不清了。
所以她才一时兴起,想要恶趣味地让他也尝尝这种被干涉的滋味。
叶青溪浑不在意,回他:【就是珠穆朗玛峰,也有人年年挑战,万一成功了呢?】
陈轩南:【那那他生气了怎么办?】
叶青溪:【凉拌。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再说了,人家还不一定看得上他呢。】
陈轩南不说话了。
他不敢告诉叶青溪自己早上已经大嘴巴把什么都说出来了,干脆把心一横:【没事,天塌下来我个高,我撑着[小狗轻轻闭眼.gif]】
叶青溪给他发个亲亲的表情,干活去了。
*
她收了心,专门留出整整一下午时间,写了三分之一篇幅的白酒商单文章。
比她预计得进度要快。
按照这个进度,本周内应该可以提前交初稿。
但问题是,她对白酒酿造中的一些专有名词还有些生疏,写的过程中难免会犯怵。
叶青溪决定自己先想办法弄清楚。所以在研究搜索的过程中,罗列出了几本参考书目,《传统白酒酿造技术》《酒的中国地理》……等,待周末去图书馆借来学习。
同时,还不忘再次拿出样品酒端详品鉴,查看先前的笔记。
这一下她进入心流状态,等感到有人从后背敲她时,才惊觉窗外天际已经擦黑。
她摘下耳机,田秋双笑道:“大作家先歇一歇,这边有个大会,薛总说所有人都要去听,就差你啦。”
叶青溪思绪仍然沉浸在文章里,但身体二话不说随之动起来。先将文章在后台保存好,笔记本一合,夹在胳膊底下,三步并作两步跟上田秋双的脚步。
会后再看手机,已经接近晚8点。
又一天晚上白费。
叶青溪微微叹息,也不是完全没好处,好处是现在坐地铁肯定有座位,至少可以缓解来大姨妈时腰间与小腹的酸痛感。
刚出公司大门,一抬眼就看到眼熟的地方停着辆眼熟的奥迪车。
叶青溪眉头一跳,转头就走。
背后响起高昂的汽车鸣笛声,叶青溪充耳不闻,越走越快,恨不得飞起来。
——她当然飞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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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甚至连疾步走都没有想象中那么敏捷。
偏偏这条路四通八达,哪里都有车行道。
紧张之下,她还是走了最熟悉的那条往地铁站走的单行道。
奥迪车于幽暗的路灯中不紧不慢地跟着,似是在给她打光。好在这会子没什么别的车辆经过,这样的龟行速度才不至于被骂。
车窗缓缓下行,映出男人不近人情,带着一丝无机物质感的建模脸。银丝眼镜反射出一道白光。
从这个角度看,他的眉眼尤为深邃,是可以将一切光都尽数吸纳的最纯粹的黑。
“不需要解释一下吗?”
“什么?”叶青溪转过脸去,微笑以对。
“把我的联系方式随便给别人这件事。”
这时,后面突如其来的喇叭声将两人同时打断,叶青溪甚至像只受惊的小动物那样打了个激灵。
后面的吉普车里,俊男靓女衣饰夸张,但凡露肤的地方不是穿了环打了钉就是爬满纹身。
年轻人活力旺盛,脾气也躁,最见不得这种曲折迂回、暗流涌动的腻歪戏码。当即便有个黄毛男从驾驶座上探出头来,大喊一声:“我说哥哥姐姐,咱要遛弯去中山公园成么?搁大马路上非叫我们看爱情八点档,这年头谁还兴看这个啊?婷婷,你爱看吗?”
“我爱看啊。”旁边的女孩留着齐刘海黑长直,冷得像座冰雕,一张嘴倒是能噎死人。
黄毛没了脾气:“得,我不爱看,成吗?你们行行好,换个地方打情骂俏,别耽误弟弟的好事好不好?我祝你们天长地久,百年好合!”
“……”叶青溪听不下去了,“你不清楚可以不要乱说!我跟他……”
奥迪车当即靠边停下,打了双闪。
陈轩北彬彬有礼的声音再度从车上传来。
“说的也是,青溪小姐,我以为,还是不要给别人添麻烦的好,你说呢?”
后面的黄毛一看这架势,更加兴奋地按起喇叭。间隙还不忘对叶青溪道:“姐啊,快上吧,我哥都服软了,再给他一次机会啊。”
眼见着吉普车后面又陆续排上两辆车,叶青溪终于松动。
抿着唇不情不愿拉开门,坐进了副驾驶。
又是这个狭窄的空间,又是这个似曾相识的奇怪场景。
车子启动时发出细微轰鸣声,车里的暖气开得是意想不到的足。连座椅靠背都是加热过的。
靠上去的瞬间,她只感觉在晚风中被逐渐吹冷的身体开始缓慢地复苏。
这种惬意令人眷恋,甚至会生出一丝惫懒。
因此,连陈轩北那冷若冰霜的嗓音听上去都没那么讨厌了。
“要听歌吗?”
“不。”
陈轩北又要开口,她立刻道:“也不需要吃饭,喝咖啡,你说要谈事情,那咱们就在这谈,现在谈,谈完到家走人,谢谢。”
陈轩北开启的唇瓣微微闭上,半晌,竟轻轻哼笑一声。
“那就继续刚才的话题?”
叶青溪倏然睁开双眼,目露精光,周身气息一下子就变了。
“陈轩南不是说了么?让我帮忙推荐亲戚朋友去你们科室,我在帮忙啊。”
她转过脸来,理直气壮地瞪视着他。
25. 陈医生
“哦?是这样吗?对方好像不是这么说的。”
“那我就不知道了。她跑来向我打听你的情况,我顺嘴跟她说了句你在正畸科,见她挺感兴趣的,便转了你的名片给她——难道这也算冒昧?”
她也不直接看他,只透过车内后视镜瞥他的双眼。仗着他开车得直视前方的局限,连声音都格外理直气壮。
“如果我说,确实有点呢?”
不断变幻的夜景中,陈轩北的脸色喜怒难辨。
她啊了一声,乖巧道:“原来陈医生的诊室里现在病人爆满,嫌我多管闲事。那也好说,对不起了,陈医生,怪我自作多情。”
“就这样?”
陈轩北微微挑眉。
叶青溪耸耸肩:“是啊,既然是误会一场,说开就好。”
陈轩北低声笑了。当然,不是高兴,而是气笑了。
那个叫希希的姑娘突然跑来加他微信的时候,他第一反应就是这事儿肯定与她脱不开干系。再联想起先前他弟提及合照一事——当时他弟一说,他就本能觉得是她主动要的,而不是他弟主动给的。
实在因为陈轩南这小子从小到大对他过分强烈的嫉妒心。
在他面前,他弟总是存在一种完全没必要的自惭形秽,自卑、仰视与羡慕交织的情绪。
陈轩南天然会刻意避免主动表明他哥与他是双胞胎的事实。除非避无可避。当然,足够亲近的人面前另说。
这就是为什么从一开始发现叶青溪那般对自己时,陈轩北选择了帮他遮掩,而不是直接矢口否认,澄清身份。
他觉得这是他弟更习惯的处事方式,虽然不理解,但会尊重。
通过午休间隙与陌生女网友的三言两语,他更是没费什么力气就搞明白了叶青溪的小心思。
“青溪小姐这是在报复我。”
“哥哥这话说的,”叶青溪拉长了音调,将那两个字咬得又重又黏腻,“礼尚往来,以德报怨而已。你看你一心只想拆散我,我还在关心着如何撮合你,难道你不应该感动到痛哭流涕?”
“青溪小姐原来这样伶牙俐齿。看来先前与我说话总冷场,只是懒得说。”
“彼此彼此,哥哥对我,不也是人前礼貌,人后冷落么?”
话说开了有说开了的痛快。
此时奥迪车随大流进入海底隧道,外面灯光强了数倍不止,陡然间一亮。
趁着看倒车镜变道时,陈轩北瞧她一眼。
她脸上血色比平日里更淡,两只手叠在一起,下意识地放在出风口,唯独一双柔媚的狐狸眼明亮异常。
空气中平日里惯常闻得到的木质松香味早不知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甚至堪称庸俗的脂粉味。
他向来看不上这种味道,但因为离她太近,偶有几个走神的瞬间,会被隐蔽在其中干净温暖的奶香与皂感所俘虏,不自觉地想要吸嗅,想分辨是否还有更多不一样的东西。
“我说了,别叫我哥哥。”他突兀地说。
“行,人后不让叫哥哥是吧?那直呼你大名总可以?或者陈医生?陈家大哥?你事儿那么多,你自己选。”
“随你,反正你们谈不久。”
她笑了,但眼里很冷。
随即翘起二郎腿,往驾驶座那边一挨:“行,就冲你这句话,我一定跟陈轩南锁死,天长地久的那种。”
陈轩北不语,唇线紧绷,只当她是空气。
*
这件事以希希在陈轩北处的败北告终。
为此希希在微信上同叶青溪抱怨:【那就是个冰山男,跟性冷淡似的,一点人味都没有,除了工作上的事,多余的一点都不接茬。根本不是你说的那么好!】
叶青溪接着忽悠:【那人都讲究一个反差感呀,越是这样的,说不定内里越痴情专心。不正与你互补?可以想想别的方式,说不定这家伙吃硬不吃软呢?】
希希:【这兄弟俩明显是两个极端。】
叶青溪:【什么极端?】
希希:【一个是中央空调,一个是中央空调但外机对我[裂开]】
“噗嗤!”
收到这条消息时恰逢周末,叶青溪正在图书馆里喝水,差点喷个满书架,好歹拿袖子捂住。
叶青溪不知道该说什么,希希又道:【不过确实,就算这样也得承认,北比南要再极品一些,给人的征服欲也更强一点。不说了,我最近打算好好学习去了,他说我太幼稚,言之无物,跟我没话题聊。又听我四级第一次没考过,对我嫌弃得不行[融化]】
叶青溪:【……你加油】
周末,家附近的社区图书馆里人真的好多,连座位都得靠抢的。叶青溪把要借的书目一一找到,就打算撤。
陈轩南的电话是这时候打过来的。
图书馆三楼是安静自习室,不允许大声喧哗。她快步从安全通道下了楼,跑出图书馆大门才接起:“怎么啦?”
“宝贝,忙什么呢?你是不是都忘了自己还有那么大一个男朋友?”
叶青溪下意识地拿起手机,翻了翻微信,果然发现在自己设置的请勿打扰时间段内,俩人的对话框又被他不声不响刷屏了好几页。
“抱歉啊,我刚在图书馆呢,不方便接电话。”叶青溪失笑,打趣道,“你真要这么闲就找个班上。”
“我有在上班啊,不过就是一天工作四小时而已。而且今天是周末,还工作就过分了吧?”
陈轩南讨打地说。
叶青溪是最近才搞清楚,陈轩南的职业是个体投资者,说白了就是专职炒股的散户。能到达以此为生的程度,自然是有两把刷子的。可以说他除了刚开始进股市玩票的那一年半载的,基本是长赢状态。
一开始大家只觉得是他运气好,不算数,直到三四年后收益率依旧一直稳定高涨,才开始慢慢承认他的能耐。
所以,在亲朋好友的小圈子里,人送外号小股神。褒义的那种。
因为这事儿就做得小有所成,有些关系不错的亲友甚至主动出点钱交由他来打理。
慢慢地,这事儿占据了他的主要精力,也顺理成章成了他毕业后的主业。也算挂钩,毕竟他就是学金融的出身。
陈轩南一直不说,也是有点觉得拿不出手。虽说他个人股票账户上现在已经达到财富自由的程度,但总归来说,听上去不是那么正经稳定的职业。
因为这事儿还被他爹妈念叨过。
毕竟有陈轩北这国内顶级医学院本硕博直读,又是高层次人才引进的身份,放到哪去都是让门楣生辉的珠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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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前,他这些充满铜臭味的小打小闹不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差了那么点意思。
特别是他还敢肖想拿这事儿当成事业去做。
按陈母的意思,与其做这种既不入流也不创造价值的工作,还不如回家继承家业——他家里有个小五金厂,一直在父母手里操持着。这是陈家起家的根本。
他不愿意。
陈家父母一直比较宠爱这个儿子,便约定先让他独立尝试几年,看结果再议。
对此叶青溪只想跟他们这帮子有钱还头脑聪明的人拼了。
“好好,您说的对,又想我怎么陪你?”
陈轩南乐起来,神秘兮兮道:“今天晚上有空吗?一起去玩密室逃脱啊。我有朋友组局,还差仨人。”
叶青溪一下敏感起来:“你哥是不是也去?”
“对啊对啊,咱们仨这不正好凑够嘛。”
“……不太方便。”
“鬼才信!你好好的,有什么不方便的?”
叶青溪站在原地,看着图书馆玻璃里自己的倒影,垂眸踢一下脚边的石子:“那个……还要研究一下白酒酿造工艺什么的,我一直有些细节没搞明白。”
“小宝贝~你不想见见我的朋友们吗?他们早都听闻你的大名很久,我真的好想把你介绍给他们。他们人都很好玩的,这次也是好机会啊,不会尴尬的,都讲好了,你放心。”
陈轩南熟门熟路开始发挥撒娇攻势。
叶青溪不说话,静静听他磨人磨了半天,才慢吞吞道:“下次一定。”
陈轩南要哭了:“你就说!到底怎样你才肯去!”
“不是有你哥陪你吗?”
陈轩南沉默须臾,突然恍然大悟,惊呼出声:“哦,怪不得,你们两个是不是有事?”
叶青溪听得心里一突:“胡说什么呢?”
“我说怎么最近不管约你俩谁干点什么,都要问一句对方在不在。跟避瘟神似的!”
陈轩南啧啧有声:“不对劲,你们两个——是不是闹矛盾了啊?互相看不顺眼的那种?”
叶青溪不吭声,但方才异样的心跳渐渐缓和下来。
不免腹诽,陈轩南这货可真会说话大换气,吓得人简直要犯心脏病。
“叫我说中了吧?到底什么问题还能让你们两个闹不愉快?宝贝,你直接跟我说,没事。我哥虽然不像是会欺负人的人,但如果他真欺负你,我替你揍他。”
“没有的事。”叶青溪语调轻松,“是我自己的问题。”
“我不信,难不成你讨厌他?”
陈轩南简直感到匪夷所思。
“嗯……怎么说呢,”叶青溪脑子转得飞快,一边琢磨着一边组织语言,“就是……你设身处地,站在我的角度想想。你俩在一起出现的时候,我面前有两张一模一样的脸。那我一说话,这两张一样的脸就同时盯着我,不管小习惯和还是反应,还是微表情都差不多——你知道这有多吓人吗?”
“而且,你俩还特喜欢挨着,跟一对磁铁似的,一到那种连着装都无法辨别的场合,我就格外提心吊胆。比如咱们头一回吃饭的那次。”
“害,提心吊胆什么啊,都是自家人。”
叶青溪轻吐一口气,心有余悸道:“怕认错。”
26. 咬一口
陈轩南想了想:“是不是我哥有时态度不好,吓到你了?”
“倒也没有,就是认错后,会很尴尬。”
“不,不会,肯定还是我哥的问题,他态度不够好。我会跟他说的,叫他对你和气温柔一点。……”他笃定说到此处,却话音一转,“但是吧,我觉得也可能是你跟我哥接触太少,对他产生误会了而已。他真的很好,你还不习惯。不过你放心,我会让你习惯的……”
在陈轩南兀自喋喋不休的念叨中,叶青溪一直在思考这句莫名其妙的结论。
——她为什么非要习惯陈轩北?
*
周日下午,架不住陈轩南的百般央求,叶青溪还是把自己收拾了一通,出门赴约。
考虑到密室逃脱需要跑动,特意轻装上阵,穿了身瑜伽服。
至于化妆——她沉思了两秒钟,决定初次见面,把陈轩南的朋友们先当人看一回,索性画了个清透的薄妆。
这样做的结果是,陈轩南一看见她,眼睛就亮了。
“哥,你看见了吗!快看!青溪今天好有活力!脸色红扑扑的,啊好可爱!真想咬一口。”
坐在后座的陈轩北勉强抬起一丝眼皮:“……陈轩南,你不要太离谱。”
天朗气清,阳光明媚。
小区大超市旁是一个圆形转盘,转盘中央有个标志性的小水池,正在喷水。水池上方有两只白色大理石雕的小天使,一只拨弄竖琴,另一只吹笛子。翅膀蓬松柔软,被水雾衬得仙气飘飘。
陈轩北隔着车窗,靠在阴面,盯着她快步走来的样子。
叶青溪今天破天荒扎了高马尾,面容小巧玲珑,白皙依旧,但玫瑰裸粉的唇色和颊侧的淡淡腮红却如点睛之笔,令整个人气色骤然鲜活起来。
陈轩南帮她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叶青溪进来,余光瞥到他,笑着打招呼:“哥哥好。”
“青溪小姐。”
坐回驾驶位的陈轩南对她疯狂眨眼,邀功似的道:“宝贝,你看我多贴心,今天还特意跟哥哥区别了一下卫衣,我的有拉链!这样你就不会搞混啦!”
都是蓝色运动帽衫搭配浅灰色卫裤,一个有拉链一个套头,差别很大吗?到底哪里好认?
叶青溪只觉得眼珠子疼。
她状似随意,扭头轻声问:“哥哥今天怎么没戴眼镜?”
“他运动都不戴的,嫌碍事。”陈轩南从驾驶座钻进来,还不忘抢话,“不像我,从小视力就好,压根不担心这些。”
“有什么问题吗?”
陈轩北俨然霸道总裁坐专车的架势,单手支着下颌,抬眼与她淡淡对视。
“没有,哥哥戴眼镜比较帅。”她笑盈盈地回。
“哥听见了吗?青溪夸你呢!宝贝真是个甜妹!”
叶青溪回头,在陈轩南看不到的角度,朝他挑了下一边眉毛,挑衅至极。
陈轩北转眸,面无表情靠回靠背上。
*
密室逃脱的店铺在邻区的商场寰悦里。这座商场比较潮流化,附近又有大学城,是年轻人的聚集地。这里的密室逃脱也是全雾岛人气最旺的。
陈轩南的三位朋友都还算准时,基本是先后到的。
在进入游戏之前,他郑重其事把叶青溪推到自己身前,清清嗓子宣布:“各位,这位就是我的女朋友,集美丽温柔可爱大方善良智慧于一身的叶青溪小姐。先前都跟你们提过,我就不多说了,今天也是她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麻烦大家都多带着点啊。”
又朝叶青溪指了指其中唯一的女性:“景青,我大学同学,外号小虎。什么都好,就是脾气火爆。”
说完忍不住问景青:“你头发呢?”
景青是顶着一颗吸睛率特别高的寸头来的,显得脑袋顶格外饱满。她身条很瘦,又穿着一身黑,肤色也黑,带着银色大耳环,整个人看着十分犀利。
景青给他翻个白眼:“剃了,一长就分叉,还特卷,一点都不好梳。眼看着要到夏天了,我没那个耐心。”
陈轩南啥话不说,冲她竖起大拇指。
叶青溪赞叹:“好酷,只有真美女才敢于挑战这种发型。”
景青冲她一笑:“我生平最庆幸的事儿就是我妈坚持没给我睡扁头。”
陈轩南这时指向景青旁边的男生,对叶青溪道:“景海,她弟,比我们都小两岁。”
男生果然顶着一头自来卷。这个卷发蓬松柔软,显得发亮特别多,乍一看跟壮壮妈似的。不同的是他高高瘦瘦,还带着一脸还没有被社会荼毒的青涩稚嫩,有点腼腆。
叶青溪笑:“你好呀。”
景海跟她一对视,居然不争气地脸红了:“你好你好。”
景青啧了一声:“不要理他,这小子没出息,碰见美女就紧张激动,这毛病从青春期开始就没改过来。”
“姐!”景海气得要捂她嘴巴,被景青一个大耳刮子毫不留情挥开。
逗得叶青溪直乐:“你们姐弟感情真好。”
轮到最后一个单眼皮男生,生得斯文清秀。一张嘴却是跟陈轩南一个风格:“嫂子好,我是轩南哥从光屁股时就认识的异母异父的亲弟,我叫项明栋。以后嫂子想知道他黑料,找我就行。”
“还是叫我青溪吧。”叶青溪连忙更正。
“干嘛,嫂子多亲切。”
“感觉怪怪的,我不太适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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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是陈轩南的哥还在这,这可太乱了。
叶青溪不小心视线掠到他身上,见对方那没有温度的瞳仁也盯着自己,心里没来由的一跳。
大家嘻嘻哈哈一通,就被DM(主持人)领到密室门口。
本子是平日里最喜欢玩密室逃脱的项明栋挑的,大家来之前都不清楚。
叶青溪更是第一次玩,完全没概念自己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毕竟她连类似的综艺节目都没怎么看过。只觉得反正有六个人,她自甘堕落当个打酱油的应该也没关系,全程跟着别人跑就好了。
很快她就意识,是自己天真了。
首先,DM站在门口叽里咕噜说了一通背景,这时叶青溪的注意力还在如何与这些人快速熟悉这件事上,所以根本没仔细听。只大概知道是什么民国时期,什么寻宝探险。
接着,DM忽然宣布,要给每个人都蒙上眼罩,再手搭前一个人肩膀排队进去,美其名曰营造悬念,强化沉浸感。
于是迷茫的叶青溪在匆忙之间,就被DM结结实实地绑上了眼罩。
她唯一来得及做的就是,趁排队时赶忙贴到陈轩南身后,确保自己是队尾最后一个。
……才怪。
还没来得及庆幸,肩膀上突然一沉,就搭上了一双手。
“!”一片漆黑之中,叶青溪刷一下寒毛直竖,险些啊的一声喊出来。
“啊!!!!谁在摸我!!”
有人比她更早喊出来了,紧张之下,她竟一时还没分辨出到底是谁的声音。
就听DM在旁司空见惯地笑:“大家稍安勿躁哈,订本子时,你们特意嘱咐要一个最好玩的微恐本,所以这个本子真的沉浸感带入感各方面都很强。玩的就是心跳和刺激哦~”
他让众人全程禁止说话,调整呼吸,很快队伍随即开始挪动起来。
视觉被剥夺后,黑暗会将其他感官全面放大。
叶青溪心跳剧烈,手心开始冒汗。
陈轩南本来就太高,现在她扶在他肩膀上,两条胳膊不免感到吃力。会担心如果接下来他突然行动,往前跑起来,自己可能会抓不住他。
想到这里,她双手从肩上一路滑落,一直来到他腰际,狠狠攀住。
抓得实在有点用力了,还隔着衣衫揪起一小块肉。
他的腰很细,劲瘦,其实根本抓不起肉,所以被揪住的是薄薄皮肤。
等她意识到时,前面的吸气声已经过分明显。叶青溪慌忙松开一点,觉得不好意思,便用掌心替他轻轻按揉两下。
“好了,大家可以松开眼罩了。”
DM的指示这时透过对讲机传来,带着电流通过时微弱的沙沙声。
27. 胆小鬼
黑暗与未知给人带来的恐慌比想象中要大。
狭窄的房间里,只有墙角处的安全出口指示牌发出莹莹绿光,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光源。
叶青溪摘下眼罩时,隐隐能看到周围人影的轮廓,但谁和谁根本就分不清楚。
有人在鬼吼鬼叫,也有胆大的在到处走动,探索房间。
叶青溪完全不敢松开前面人,一只手紧抓着他的腰,低声问:“等会儿不会突然从哪冒出什么鬼怪吧?”
对方还未回答,不知从哪里骤然响起一阵哗哗雨声,仿佛外面真下起了瓢泼大雨,间杂着雨水敲打玻璃窗的声音。
“哎,这边有个台灯!”有人在近旁喊。
“能打开吗?”
啪地一声轻响,角落里一下被昏黄的灯光照亮。与此同时,一道闪电自窗外倏尔闪过,随即是震耳欲聋的雷声。
叶青溪猝不及防,跟书桌后面仰倒在太师椅上的尸体对视上。
那尸体口角流血,睁着泛白眼珠,胸口还插着半截铜钥匙,就这么直突突地瞪着她。
“!”她寒毛倒竖,一下环抱住前面的人,缩到他身侧,“救命!”
开玩笑,连恐怖电影都不敢自己看的人,哪能hold住这种场面?
怀抱里的身躯热乎乎的,被抱住的人却迟迟没有安抚她,反而还扯了扯她。
“宝贝,我在这里啊。”
陈轩南好笑又无奈的声音自她身后响起。
“……”叶青溪摸了摸抱着的男人身前,糟糕!卫衣好像还真没拉链。
她的脸腾一下就烧起来,松了手,挪到陈轩南身边。
好在陈轩北也没再看她,他绷着脸顺势往书桌边走去,一层层拉开抽屉,冷静翻找起线索来。
“跟你说过,很容易弄错的。”她不免抱怨。
“没事没事,害怕的话,找谁都一样。”陈轩南安慰。
不!这怎么可能一样!
事实证明,密室逃脱不会惯着任何人。
特别是不把它当回事的人。
10分钟后,躺在太师椅上的掌柜尸体抬起头来,嗓子里发出古怪的咯咯声,他居然诈!尸!了!
一瞬间,大家呼啦一下全都往门口涌去,然而钥匙还没找到。
万崇反应过来:“是不是插在他胸口呢!”
局势忽然逆转,变成胆大的玩家将NPC团团围住。
掌柜的:“……”
陈轩南、万崇与景青将他逼到角落里,开始想办法夺钥匙。掌柜的奋勇挣扎。
剩叶青溪和景海两个废物点心贴在门边战战兢兢地看着。
陈轩北则在一旁,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仍然在研究书架上一个迟迟没打开的雕花铜匣。
这时,窗外忽然又闪过一个穿军装的黑影,皮靴踩在地上的脚步声不紧不慢地传来。
比这个更吓人的,是景海随之爆发的高亢又极具穿透力的土拨鼠叫声:“啊——”
离他最近的叶青溪瞬间天灵盖发麻,直接弹射起飞,扑到了……陈轩北怀里。
等意识到这一点时,她正面紧紧搂着他的腰,两只手在他腰后互相抓着,大有死也不松开的架势。脑袋埋在他胸口,像只把头埋进沙子的鸵鸟,瑟瑟发抖。
陈轩北皱眉看着。
他一动不动,等毁灭性极强的尖叫声消失,才低声问她:“你还要抱多久?”
叶青溪抬起头来,看到窗外的黑影已经不见,景海坐在地上,正拿屁股往这边挪过来,而不远处勇士三人组已经有说有笑地松开掌柜的,便飞快收回手,后退两步:“对不起对不起,刚才确实有点吓人。”
陈轩北将铜匣轻轻放下,瞥她一眼。
“原来你也有害怕的时候。”
*
她怕什么?
小时候怕一个人待着。
任何一个人独处的时刻,都会让她不知道该如何捱过,会害怕到疯掉。
但总是怕什么来什么。弟弟还没出生时,父母总是需要工作,无论寒暑,没处安放她。就只能把她一个人锁在家里。要想办法一个人跟自己玩,一个人给自己大声唱歌解闷,还要想办法哄害怕得直哭的自己安静下来。
——安静本身也是一种令人心生恐惧的意象。
弟弟出生后,父母倒是不那么忙于工作了,但大部分精力都给了弟弟。每个人都在跟她说,你已经是个大孩子了,你要独立,要习惯于自己完成自己的事。
后来被父母送回外公外婆家里住,虽然好了些,但难免心里会生出一种被遗弃的感觉。她还是一个人,看着别人的孩子和父母一起出门,一起在外面吃饭,一起逛街,说不出的羡慕。
长大了,却走向了另一种极端。害怕置身于人很多的场合,反而喜欢一个人待着。
其实她还怕黑,这件事从来没有很好地解决过。
怕一个人睡觉。
怕寂寞得无可救药的每一个瞬间。
但她从来不去求什么,每次遇到这样的事,她就想办法克服。这是她的解决之道。
有用吗?很有用。
但也有不太管用的脆弱时刻。
偶尔也会有深夜,没开灯的时候,去上厕所,不敢看镜子里模糊成一团的自己。所以她觉得,这些后天克服的恐惧,是有命门的。比方说这种实景渲染的地方。
接下来的时间,叶青溪其实是想紧紧贴在陈轩南身边的。
奈何每次都是想得很好,从暗处出来一看,自己抓着挽着的就变成了陈轩北。
一开始对上他凉凉的眼神,叶青溪还跟盲盒开到鬼故事似的心中一突,讪讪松开。跟到后来她都麻木了,管什么东西南北的,只要不落单就行。
归根结底,要怪就怪陈轩南参与解密的积极性实在是高,总是要身先士卒,抓不住,根本抓不住。相对而言,陈轩北就要稳重得多,也可能兴致寥寥,不那么好出头。
她知道陈轩北嘴上没说,肯定心里全程都在嘲笑她。
让他笑话好了。
就算说到她脸上,她也要当个睁眼瞎,问就是不承认,问就是认错了。反正她本来就脸盲,也说得过去。
带着这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态,接下来漆黑一片的走廊里,她干脆主动一把拉住他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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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轩北被她带得顿了下脚步,回头看她。
她继而想勾住他的小臂,犹豫了一下,还是只拉住了卫衣下摆。
陈轩北垂眸,对上一双晶莹透亮的无辜眼眸。
“哥哥,我是真的害怕。”
陈轩北沉默了,任由她拽着,片刻后道:“跟上了,别掉队。”
*
折腾了好一阵,一行人终于转到第三间密室,圣玛丽大教堂。这个房间分成两个隔间,外面是主教堂,里面是忏悔室。
布满蛛网的忏悔室里,烛火摇晃,桌上躺着一页泛黄的诗稿。
景青拿起念出声来。
“你我相逢在子夜的星海/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你记得也好/最好你忘掉/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1]
叶青溪跟着陈轩北是最后进来的,见这里人多,不着痕迹地松开了他衣角。
忏悔室外的主教堂里,灯光昏暗,正中央摆着一座被子弹摧残过的不完整的耶稣像。竖高的彩绘玻璃窗反射出瑰丽的光芒,落到地板上形成光怪陆离的图案。
大家还在讨论这首诗的指向意义,外面突兀响起三下锈迹斑斑的钟声。
先前一直如影随形的军靴声再度自门口传来。
他们一行人正好从里间出来,就听见DM通过对讲机大喊:“快找位子坐下祷告!这是军队幽灵,会带走每一个对信仰不虔诚的人!”
主教堂的耶稣像前,只摆了三把椅子。
众人:“……”
眼看一排军人模样的NPC飘进来,大家一哄而散,开始抢椅子大战。
叶青溪朝最近的那把冲去,奈何有人比她更快,腿也更长,几步迈过去已经坐下。
叶青溪咬咬牙,干脆坐到那人腿上。
一个没坐稳,还差点掉下来……被男人眼疾手快,贴腰扶了一把。
这些幽灵们像睁眼瞎似的,故意伸手到处乱摸。大家只好顺着他们的动作不断躲闪,避免被碰到。
各种高难度的防御性动作频出,堪比《生化危机》里的爱丽丝过激光墙。
一时间房间里尖叫声此起彼伏。
叶青溪简直后悔死今天穿什么狗屁瑜伽服,还是这种膝盖以上紧身膝盖以下微喇的款式。穿着是好看,但要跟别人有肢体接触可就要命了。
此刻她坐在男人腿上,就隔了很薄的布料,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腿上传来的热气。
甚至他大腿的形状,甚至……肌肉的硬度。
两人一时都很僵硬。偏偏还没有合适的受力点,还要装模作样地祷告。
幽灵们飘过来时,她趁躲避迅速调整了下姿势,变成横着坐到他腿上,把膝弯搭到椅子扶手上。整个人抱头蜷缩,企图把自己缩到最小。
但是很难受。
没人承托的情况下,单靠自己想要固定在一个人身上,很费劲。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在慢慢往下滑,眼看着就要掉下去。
可她不想被带走啊!
叶青溪这么想着,一条胳膊突然轻轻圈住了她后背。另一条插到她大腿下,将她整个人往上轻轻松松一带。
28. 女豪杰
他的手很大。
大掌托住她时,分明什么敏感带也没碰到,指尖陷入的地方却在微微发痒。
手很礼貌,一触即离。
她下意识勾住他脖子,想要保持稳定。身体因此不自主地往他怀中倾斜。
突然间,她敏锐地察觉到自己右侧臀部似乎挨上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对方的呼吸声在她脑后清晰可闻,平静稳定。
叶青溪不敢深思,假装若无其事,搂着他脖子稍微挪开一点。另一只手又在他起伏的胸肌上胡乱摸了一把——她没摸到帽衫的开襟拉链,心下一沉,然后像受了刺激一般,开始疯狂跳动。
她坐在陈轩北的大腿上。
光是完成这个表述,就感觉自己该上呼吸机了。
叶青溪忘了后面自己是怎么从上面下来的,也忘了最后大家是怎么过关的。反正后半段她都处于一种晕晕乎乎的脑雾状态。满脑子里都是屁股贴在陈轩北那个上的古怪触感。
没关系,都一样的。
她在心里这样说服自己。
既然是双胞胎,长得差不多。那就一点都不稀奇。陈轩南牌摇摇椅都不知道坐了多少次了,她可是见过市面的女人。
有什么可紧张羞耻的啊,全都是不小心,又不是故意的。
她才不在乎呢。
话虽是这么说,但在晚点从店里出来,一起聚餐时,叶青溪却发现自己完全无法直视陈轩北了。一看到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就感觉自己的心率像坐跳楼机一样蹭蹭上涨,甚至手心都开始不自觉地出汗。
只好刻意回避,完全不看他。
“第一次玩密室逃脱,感觉如何?”身边的陈轩南忽然问道。
晚饭是就近选的一家牛杂煲店,商场里暖气开得很足,碳炉里牛杂煲沸得热气腾腾,香气扑鼻,薰得每个人脸上都红扑扑的。
他们大都把外套脱了,只穿一件T恤,喝着沁凉的柠檬汽水解渴。
叶青溪也想脱,但她穿的是长袖,里面只有一件小背心打底,暂且不想与大家坦诚相见,只好默默承受着闷热。
“没玩明白,就感觉一直在跑,在躲,乱七八糟的。我以为只是单纯的解密破案,谁能想到还带点灵异恐怖……”
大家都笑了。
景青道:“陈轩南,青溪没有得到玩开心,主要得怪你。”
“我怎么啦?”
“你上蹿下跳跟个猴似的,干什么都抢在头里,也不带着她。不应该啊。”
万崇帮腔他兄弟:“哎,那不队末有我北哥垫后嘛,还有小海陪着她,能有什么事?你说对吧,青溪?”
他坐在对面,朝她挑达一笑。不知怎的,给人一种很油滑的感觉。
叶青溪回了个大方的笑:“是啊,挺好的,大家都很照顾我。”
“我弟算个棒槌,”景青嗤笑,“就属他喊的声最大,跟个尖叫鸡似的,要不是我中途踹他两脚,他能从头喊道尾。纯粹就是个战五渣的。也就是有北哥压阵才没整出幺蛾子来。”
景海欲哭无泪:“姐,我的亲姐,有你这么说自己亲弟的吗?”
他俩人又掐起来,陈轩南趁乱对叶青溪道:“看吧,我哥还是挺好的吧,在里头多照顾你。”
还一副很自豪的语气。
对面的另一张座位上,陈轩北自始至终都很淡定地在吃饭,一言不发。
合着整这么一场大戏就是为了烘托这?
她真想掰开陈轩南的脑子,看看他到底一天天琢磨些什么狗屎。
叶青溪:“……他好不好暂时说不准,你人菜瘾大、脑子还不好使这倒是真的。”
陈轩南在餐桌底下揉捏她的手心:“你生气啦?”
“没有。就是这种游戏不适合跟不熟的人一起玩。太黑了,什么都看不清。”
陈轩南给她盘中夹了块牛杂,乖巧地笑:“行,那下次咱们换个。”
叶青溪没理会他,把座椅后背上挂着的手提包转过来,从里面拽出一瓶酒来。
万崇眼尖,第一个打趣道:“嫂子出来玩,还自带酒水啊?”
叶青溪抱着酒瓶跟抱着自己孩子似的,满面春风,对桌上众人道:“陈轩南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看这个场合也挺好,现在气氛也好。心血来潮,想拿出来给大家尝尝。”
说着叫来服务生,要来六个小杯子,一一斟满,分别递出。
递给陈轩北时,刻意将手指在杯沿上收回来点,生怕再碰到他的。
对方没接,也不看她,只低着眉眼说:“回去我开车,你们喝。”
叶青溪点点头,又分给别人。
众人接过酒,拿在手里一闻,脸色都变了,再看向叶青溪,面上多了几分敬意。
万崇眼睛都瞪直了,将她上下打量了好几个来回:“嫂子原来好这口,不愧是S省的女人,不一般呐。这……女中豪杰。”
景青要过酒瓶看了眼,哟呵一声:“52度,浓香型,要不怎么说不能以貌取人呢?青溪看着柔柔弱弱的,原来是深藏不露。”
叶青溪弯着眼睛解释:“我不好这口,不过是公司有业务往来的产品,拿来借花献佛,顺便也想知道大家品尝后的感受。”
“瞧瞧,我家青溪,什么都好,就是爱工作胜过爱我。”陈轩南在身侧拖着长腔,像个幽怨的冷宫嫔妃,接过酒时,仿佛接过皇帝赐下的毒鸩。
叶青溪嗔他一眼。
*
小小白酒,两杯下肚,也很是厉害。
与他们分道扬镳时,除了负责开车的景海,另外两个明显都喝多了。
这一边,往地下停车场走时,陈轩南整个人红得像煮熟的虾米,视线迷离,将重重的肩膀压到叶青溪身上。
她哪里承受得住,费力挪动着脚步,冲前面喊:“哥哥,快,快帮我扶一扶他。”
陈轩北衣着得体,身姿笔挺,回眸时发型都不带乱的,视线淡淡扫过他俩。
“你带他喝酒,你负责善后。”
说完又往前不紧不慢地走去。
“哥……陈轩北!”她干脆改了口,气呼呼地喊,“他是你弟,你也不管了吗?”
陈轩北不回头,抬起手来,朝后面随意一挥,继续前行。
叶青溪要气死了。
她现在非常确定,陈轩北就是在故意报复她,给她找不痛快。
这个陈轩南也真是的,明明不能喝,还非要喝,什么美其名曰要尝尝占据他女朋友大半心思的酒到底是什么滋味的,一下子就吞了一大口。她劝都来不及,给呛得不行,眼泪汪汪的。
哪有这样喝白酒的人!
叶青溪把他那条巨长、巨沉又巨重的,跟条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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蟒蛇似的胳膊往自己快被压断的脖子上又拽了拽。喘口气,揽着他的腰慢慢往前挪。
平日里特别能给人带来欢愉的颇具美感的一副雄性身体,这时候也变得死沉烂沉。
“宝贝……宝贝……难受……宝贝。”
陈轩南的呼吸沉沉的,发茬蹭在她颈侧,令人发痒。
“陈轩南,你醒醒啊!”
陈轩南垂着头,嘴巴里一直在低低念叨些什么,叶青溪努力分辨着。
“你哪里难受?想吐吗?要吐一下吗?”
好容易挪到直梯上,陈轩南眉头紧蹙,刚一进去就站不住了,带着她直直坐倒在地上。叶青溪七手八脚挣脱出来,按上B2按钮,长长舒了口气。
其实她也有点头重脚轻的。
电梯打开后,把这么个坐着的大男人弄出去又成了难题。
叶青溪反复劝说,他也不肯爬起来动一下。
实在无法,她不得不翻找手机,打算求救。
“这就不行了?”
就在电梯合上的前一瞬,忽然有人一只脚迈进来,淡声问她。
“你不是女中豪杰么?”
叶青溪微仰起头,借着电梯过亮的白炽灯光,与站在一旁作壁上观的陈轩北对视。
她这时才留意到,原来这双如幽湖一般的眼睛,并非总是这般平静无风。
睫毛平直,漆黑浓密,眼尾带钩,一眼惊心。
眼波流转间,那当中流淌着一种介于戏谑与嘲弄之间的混沌情绪,如突然落入湖中的涟漪一般,一圈一圈放大,散开。
叶青溪直起身来,倚着电梯门,冷冷地笑:“男人与女人力气本来不同,我抬不动他求助你,无可厚非。倒是你,在这事上找我不痛快有意思?又不是小孩子,到头来苦的还不是你弟?”
“你不给他喝酒,一点事都没有。”
“是他主动要喝的,他不想喝难道我还会硬灌他不成?”
陈轩北皱起眉:“你总有许多理。”
“是啊,我有理说理,就事论事。不像某些人,看着理智,向来只凭意气用事,从不讲理。”
电梯因为门一直开着,发出刺耳的滴声警告。
陈轩北与叶青溪这一回合的眼神厮杀总算被打断,他上前一步,躬身将看起来不省人事的陈轩南架起来,径自往外走。
叶青溪也不再废话,识趣跟上。
一路无话。
下车后没走多远,陈轩南忽然忍不住,头一低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正好浇了陈轩北半个肩膀。
叶青溪连忙跟过去,翻找出纸巾来帮陈轩南擦嘴,想了想,又抽出数张来递给陈轩北。
陈轩北没有接,呕吐的异味很重,他满脸嫌恶,将陈轩南稍稍推开了些,干脆一口气把帽衫和底下的T恤整个儿脱了。
月光幽凉,毫不吝啬地将他光裸的上半身包围。
那是与陈轩南极为相似,又似乎有些不同的美好身材。
他比她想象中要壮实一些。肩膀宽阔坚实,腰身紧实有力,腹肌线条随着他的动作若隐若现,流畅得惊人。
叶青溪扶着陈轩南,才将视线从他宛若大理石雕刻的胸肌上移开,不小心又被那销魂的锁骨给勾住。
酒劲带来的热意在心底里作祟。
不由多看了两眼。
29. 演技派
不想鬼鬼祟祟的视线被他捕捉到。
下一秒,眼前一黑,却是陈轩北的脏衣服迎面罩了上来。
“哎!”怕被呕吐物沾到,叶青溪直想骂人。但把衣服拽下来的过程中,却只感觉到布料上残余的体温,以及西洋杉针叶与松木层层叠叠的香气。
低头一看,最里面的打底T恤包裹在外,带呕吐物的那层反而被团在了里头。
再抬头,陈轩北已经扶着他弟进了院门。
叶青溪犹豫一下,跟着推门而入。
陈轩南被扶进卫生间里,抱着马桶又吐了一场。这一回他好象舒服了许多,渐渐清醒过来,单手撑着地板,半蹲在地上发呆。
见她倚在门框上看着,陈轩北直起身子,从她手里把脏衣服一把抽走,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他没事了,你可以走了。”
叶青溪仗着酒意岿然不动,抱着臂笑:“哥哥,这可是我男朋友,上次他怎么照顾我的,我也应该怎么照顾他才对,你说是不是?”
陈轩北似乎想起什么,面露不虞,身后却响起陈轩南感动万分的声音:“就知道宝贝对我最好了!”
陈轩北闭了闭眼,干脆继续往外走,就听见叶青溪甜甜又道:“哥哥,别忘了帮忙泡蜂蜜水,两杯。”
他眉心一跳,凝眸瞥她,却见她笑意盈盈,理所当然地回视过来。丝毫不惧。
陈轩北一言不发地走了。
叶青溪还以为他会生气。但等扶着陈轩南在卫生间里洗漱完,收拾干净出来,见餐桌上还真摆了两杯蜂蜜水,忍不住笑了。
她端给陈轩南,与他一道喝起来。
陈轩南拿修长手指一个劲儿地摁太阳穴,面露苦色。
“还难受?”
“还好,已经没刚才那么恶心了。”他轻吐一口气。
陈轩南身上那件拉链帽衫也在洗漱前被脱了,此刻穿着白背心坐在餐椅上,头发有点乱,一副呆滞的模样,看上去乖乖的。
他朝叶青溪展开双臂求抱抱,她从善如流,坐进他怀中。
“酒不能多喝,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有没有考虑过接个别的活做做?”
“干嘛?”她警惕地问。
“不干嘛,就是觉得你一个女孩子搞这个,很辛苦。而且对身体不好。”
叶青溪沉默了,拿手指在他锁骨上当小人走来走去,四处探险,但就是不说话。
“我以前也没怎么喝过白酒,今天尝了尝,真不知道这玩意儿有什么好喝的。”陈轩南继续道,“就……我都不明白它为什么能流传下来,还有人肯买账,还挺糟粕的,你知道吧?”
叶青溪抬了抬眼皮:“我不知道,说不准是你不会喝呢。”
陈轩南揉着脑袋:“是,可能真是,要换我哥,今天说不定还会品出什么滋味来,我是一点酒都不会喝……但我爸非说,男人会喝酒才叫男人,像我这样的,根本没长大。”
他苦笑一声。
她漫不经心听着,手指像小蜘蛛似的,攀爬到他耳后的头发上,最后轻轻捧住他下颌。
“没事,这种客户比较少,领导说是个挑战,我又喜欢挑战……等下周搞定就好了。”
“那就行。”他顺势亲亲她唇角,“我可舍不得我的小宝贝受苦。”
她眯着眼笑起来,搂住他,反咬住他下嘴唇。
餐厅的吊灯安静亮着,照亮热烈亲吻的一对男女,静谧之中,偶尔的细小水渍声,以及深重缠绵的呼吸声就显得格外清晰。
分开时,陈轩南眼神迷离,将她从身上扯下来,牵着她往楼上走。
叶青溪面带飞霞,却没动:“今天算了。”
陈轩南端详着她,拿拇指摩挲她下巴尖:“你想要,是不是?”
“是,但是……”
陈轩南搂到她腰间,在她耳边轻语:“我知道你担心我,我有分寸,只是想让你开心。”
叶青溪还想推脱,对方已经拉着她的手,轻轻放到自己小腹上。
隔着薄薄一层布料,任凭她细细抚摸,感受着紧实、平滑、块垒分明的腹肌。
“……”叶青溪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还是不争气地断了。
*
所谓的分寸,原来就是用手指。
陈轩南不知道最近又从哪里学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但手上功夫倒是比之前熟练许多。最起码比刚开始连入口都找不到要强,那时候还被她笑话。
他直击要害,轻拢慢撚抹复挑,她渐渐随之情动,难耐忍着,不敢哼出来。
陈轩南侧身躺在她近旁,单手支着下巴,笑道:“舒服吗?”
叶青溪浑身出了一层薄汗,背脊打颤,咬着牙低声问:“为什么不关门?”
她一躺下就催促过陈轩南把房门关了,这家伙却跟没听到似的,关上灯就过来,任房门虚掩着,还开着一条细缝。
接下来她的注意力,就都集中在了那条细缝上。
那细缝外明明也是黑的,但总是叫她格外没有安全感,因此也无法全情投入。
“不是你说的,有人更刺激吗?”他的声音在夜色中又凉又哑,听上去特别坏。
狗这种动物就是,简单,聪明,忠诚。但这只是表象,你若着了他的道,他便会露出本性来——会犯贱,装聋作哑,耍心眼,得寸进尺,甚至上位。
叶青溪自知是搬着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轻骂了句“不要脸”,干脆反过来一脚踩到他要害处。
时轻时重,偶尔还慢慢地碾。
给他碾爽了。
反倒比她还先呻吟出声,手底下越发不客气。
叶青溪难耐出声。
水声粘稠,响亮。
整个房间如同被满溢的潮水浸透,到处都是黏腻潮湿的。
陷入欲望深渊时,她不禁自暴自弃地想,管他呢,爽就完了。
哪知第二天早上醒来,睁开眼看到床边的男人穿着睡衣,戴着副银丝眼镜,半靠在床头看书,她浑身血液都冷了。
叶青溪一屁股从床上坐起,翻身下来,瞪着他。
偏偏对方还一副礼貌微笑,同她打招呼:“早啊,青溪小姐。”
叶青溪顿时魂飞天外,脸色骤变,光脚踩在木地板上,低头看一眼身上的吊带背心,和印花内裤,直想尖叫。
她三下五除二捡起旁边的衣服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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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套裤子的时候还因为穿得太快差点摔倒。
满脑子里都是不会昨天晚上就搞混了吧?昨天跟她上床的到底是谁?
直到听到床上传来的断断续续的哧哧笑声。
循声望去,男人把脸埋进被子里,笑得肩膀直抖。
叶青溪脑袋转过弯,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扑上去就揍他:“好你个陈轩南,作死是不是!敢忽悠我!我看你是活腻了!”
奈何陈轩南这只狗,皮糙肉厚,浑身上下连块痒痒肉都没有,整一个钢铁堡垒。
叶青溪气急了,抱住他胳膊,专挑靠近内侧的嫩肉,拿指甲细细一掐。
“哎哟,疼疼疼——”
陈轩南连忙甩胳膊求饶,她这才解了气,踹他一脚,从床上跳下来。
“谁叫你这样捉弄我!”她冷哼一声,“大早上的犯贱,我魂都被你吓飞了好吗?”
陈轩南笑得一脸无害,蹭蹭就从床上下来,猛一下将她抱在怀里,一块儿砸到床上。
床架碰到墙壁,发出砰地一声。
也就是这床质量太好,才没被他这么惊天动地的动作搞塌。
叶青溪又想扇他巴掌:“干什么呀你!”
他搂着她的腰不撒手,大脑袋蹭在她腰间,说话声呜呜隆隆的:“你不是怕我哥嘛,我教你呀,我多演演,你多看看不就习惯了,你说我是不是演他演得很像!是不是把你都骗过了!你快说!”
得,敢情人还很得瑟。
叶青溪实在跟他说不清,兀自平复着刚才直冲上云霄的心跳,一脸麻木地从枕头边摸索出手机来看时间。
然后毫不留情地给他后脑勺来了一下:“你起开!我上班快迟到了!”
*
新的一周,在几本专业书籍的加持下,白酒客户的文章样稿如期交上,运营活动也按部就班地搞了起来。
周二下午客户就给到叶青溪反馈,居然只有个别关于公司及品牌细节说法需要改动,其他只字未改,实在是意外之喜。
本来按照她的设想,这样难缠的客户,恐怕要来回个几轮次才差不多。
把最难的事儿解决了,她心里倍感松快,连做起日常运营的活儿都比平时要开心些。
一切都很好,如果忽略周一早上收到的陈轩北给她发的短信。
【能把我当个人看吗?】
叶青溪自然是嗤笑不理,不免又觉得憋屈。这话他怎么不冲他弟说去,倒好意思直接说到她脸上,就好像一贯不要脸的都是她似的。
是,他弟那个狗纯洁无瑕,不谙世事。她是个骚狐狸精,就知道勾人不学好。
摆明了对她的成见很深,也不知道到底是受过什么刺激。
大约是段位不够,以前谈恋爱老被人甩。
叶青溪暗搓搓地正想着,就看到钉钉上陆向文又要找她单聊。
陆向文从薛总办公室风风火火出来,连自己工位都没去,找了间空闲的办公室,隔空朝叶青溪一挥手。
叶青溪会意,连忙把拔了电源线,夹起笔记本跟上。
会议室里,陆向文开了灯,一屁股坐到会议桌上,看着叶青溪,满脸踌躇。
30. 破新橙
“怎么了向文?”
见他不像要分派具体任务的架势,叶青溪也没坐,将笔记本轻轻搁到桌子上。
“上周开会你有仔细听吧?特别是内容运营这边接下来的发展方向部分。”
叶青溪慢慢回忆着答:“公司希望挑出一些比较有潜力的细分领域作为业务突破口,专门攻克,提升这部分的消费内容水准,打造相应的爱好者聚集地,从用户端和客户端一起发力,进一步创收。”
陆向文满意点头:“对,青溪,食品这边我与薛总商量了,就想从白酒入手做个打样。但眼下暂时没有合适的人负责,虽然招聘已经在路上了,总归就位还需要时间,现在我希望你能来试一下。
“你意下如何?”
叶青溪愣住。这个走向倒是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
“我,主做白酒?”
“是啊,你。”陆向文看出她脸上的震惊,又道,“当然,我现在也是与你商量。你如果不想做,继续做手上的活也是没问题的,内容组内也一直缺个组长。但是……细分品类眼下做好了可是有机会独立出来单独成为一个部门的。这是两条成长路径,你能看出来吧?”
叶青溪嗯了一声:“一个更倾向于内容专家,另一个是团队管理。”
陆向文耸肩:“这两个到底哪个挑战更大,发展更好,不用我说了吧?”
写一篇商单文章是一回事,真的去深入研究并且运营一个品类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两者的难度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她现在是中级编辑,但公司里卷得厉害,也是费了快两年的时间才升上来的。
如果继续做内容专家,无非是升到P3高级编辑,P4资深编辑……也就到头。虽然可以少操点心,但仅凭专业实力,未来就算想跳槽恐怕跟其他候选人比起来也是少了点东西。
但管理就不一样了,哪怕是个小小主管,也是M1级别,至少就跟田秋双一样了。人家田秋双升职之前就已经是P3,比她现在还高一级。
她这时因为对公司的了解有限,还只能想到这一步。她不知道的是,若单独成立部门,这个新团队的管理者至少也是M2经理级别起步。这就意味着,一旦挑战成功,团队负责人甚至可以直接完成三级跳。
好处很明显,但风险也很大。
完不成挑战,不仅连原本志在必得的内容组长都没得做,还很有可能会因为工作成果的不足被质疑能力问题,成为后续被率先优化的对象。
不可谓是不成功便成仁。
还有一点,也是陈轩南先前提到过的。她虽然没明说,但并不代表心里没这个顾虑——
不管什么酒,实际都是致癌物。
更何况白酒还属于烈性酒,更是不宜多饮。可一旦要接受这个工作,她不可避免地就要去尝试去品饮,单这么一个客户一款酒最近就把她折腾够呛,往后怎么办?
这算不算是拿身体在拼前程?
叶青溪不免又开始怀疑,明明部门里身体抗造的男同事很多,他却非要找自己的动机。
陆向文仍然双手抱胸,透过镜片观察着她,似乎在等她的回答。
越关键的时刻越不能乱。
叶青溪尽量让自己头脑冷静些,分出一些心神更客观地看待眼前情况。
于是不答反问:“还是那句话,向文,我想知道,为什么是我?”
陆向文刚要开口,她靠在白板旁,补充道:“老大,你知道的,我一向很佩服你的工作方法,也觉得你有教会我很多。在咱们部门我是很服气你的。我想知道真正的理由,不是那种客套话。”
陆向文被她认真的语气逗笑了。
他撤开双手,忍俊不禁道:“行,你一向较真,我不跟你整虚的。”
“就两点,第一,我们评估你能力最好。第二,薛总愿意让你一试。”
“薛总?”
“对。薛总挺关心那个白酒商单的,他看了你的工作汇报,再加上我先前也经常与他聊起你,他主动提起来,食品这边可以让你来打头阵。本来这事儿咱们会上说是希望有人踊跃主动报名的,但现在咱们同事风险意识都很高,大都以稳为主,所以……我这不是就来找你么。”
上次在周会上当着一群人的面挨薛总骂的场面还历历在目,叶青溪越发怀疑这是不是真的是个坑,才让他们这么卖力给自己画大饼。
“其他部门呢?”
“雾岛这边分公司还有人报名做宠物,还有三坑。”
所谓三坑少女,即是lolita,汉服,和JK制服爱好者。
叶青溪:“这些听上去好玩多了。”
她也挺喜欢小狗的。
陆向文摩挲着下巴:“是有意思,但咱们现有的用户画像差异太大,调性也不符。搞噱头可以,但想要商业化,难度反而最大。”
最终她还是谨慎地说:“向文,我觉得这事儿对我来说还挺重大的,要不……我明早再给你答复?”
陆向文自然说好。
*
晚上她下班径自回了家,正好陈轩南早早跟她报备要去打篮球。
随便做了点吃的,便蹲在茶几前打开笔记本,搜索查询一番,慢慢看起来。她过去不了解,一看之下才发现,门道还挺深,各种行业趋势报告,白酒行业白皮书等等,信息繁多。
大部分公众对于白酒的认知就是中国传统酒的代表。
但实际上,中国古代老百姓所喝的主要是黄酒米酒这类低度酒。蒸馏技术自元朝才有考据开始才出现。
白酒的真正繁荣,则是伴随着新中国的成立与成长。
这是一个有浓厚官方背景的行业,同时也是一个拥有非遗传统技艺、历史渊源悠久的行业。
如今它却有点跟不上时代了,像个固步自封、安于现状的老人。
早在2020年,国酒的前董事长就曾在某访谈节目中放话,认为年轻人不喝国酒,是因为还没到时候。20啷当岁,还在玩儿的年纪,什么都不懂。等他长大了自然就懂酒的好喝了。
此话一出,引起网上热议。
言外之意很明白,酒不好喝,是你不会喝,跟我的酒没关系。
但年轻网友们却给予了回击,最高赞的评论是:“酒不好喝,跟年龄没关系。除非应酬,一辈子都不会喜欢这个。管你吹上天也没用!”
不免开始引发行业内的一些认知震动。
叶青溪看着还觉得挺有意思,她从上学时候就养成了习惯,笃信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这时随手摸来个小本子,边看边记些关键词。
这一专注就忘了时间,等听到外面敲门声时,还给她吓了一跳。
“谁啊?”
“你尸体都快凉了的男朋友。”陈轩南幽怨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叶青溪哎呀一声,忙抓起手机看微信,果然陈轩南无数条戏精附体的消息刷刷而过,退出到主界面,甚至还有三个未接来电,两个是他的,一个是不认识的号码。
她一边说着抱歉一边将门打开,把快变成怨夫的陈轩南迎进来。
“你就不管我的死活!”他大声控诉。
“好啦别生气,我真的忙忘了。我手机最近开了晚10点后请勿打扰的模式。”
她笑着拖着他的手进来,把他按到沙发上:“你坐着,我给你拿爱媛橙吃。”
她往厨房去,陈轩南闲来无事,瞥了一眼她笔记本电脑上,忍不住嘟哝:“又是白酒。”
“嗯……想多了解一点。”
他叹口气:“跟你说了也不听。”
叶青溪没有说话,坐在一旁,纤手破新橙[1]。剥好后,难得主动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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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他一瓣。
陈轩南一怔,喜出望外地张嘴接了,嚼嚼嚼。
橙子又嫩又甜,非常爽口。
甜得他一时间又把这事儿抛在脑后,只幸福地含混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贸贸然来这里找你,但是一晚上联系不上你,怪吓人的。我怕你是针对我,还让我哥也给你打了个电话呢。”
叶青溪默默点头,将陌生号码存上。
“啊——”陈轩南又张开嘴,两眼放光,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叶青溪噗嗤一笑,又将一瓣塞他嘴里:“使劲吃。”
陈轩南趁机伸舌尖舔了舔她手指:“宝贝,今天晚上你不会再赶我走了吧?”
“今天晚上不行,我没那精力。”
所谓一心不能二用,男人在跟前怎么好好想事情?还是影响自己职业方向的大事。
叶青溪的底线无可动摇。
最后还是陈轩南哭丧着脸走了,走之前两人好歹接了一个橙子味的甜吻,稍微安慰了一下他支离破碎的少男心。
也幸好他走了。
晚点叶青溪洗漱完,上床前发现微信上多了个加好友申请。
单看人名和头像,平平无奇,看不出任何名堂来。
她蹙眉想了一阵,索性关屏幕睡觉。
*
翌日一大早,陆向文就把她单独叫过来,询问她的意向。
叶青溪也不扭捏,直截了当道:“我愿意接,但有两个要求我需要想跟公司争取。”
“你说。”
“第一,我需要人手。这个事儿靠我自己短时间内干不出来成绩,就算学习也没办法这么快就混成内行人,我需要更专业的人士跟着我一起,至少确保咱们对产品品牌的把关是可靠的。”
陆向文不置可否:“第二条呢?”
叶青溪注视着他,好一阵才开口。
“我要的人不能干着干着,突然越过我,被提为行业负责人。”
陆向文皱眉:“怎么会有这个担忧?”
“向文,我知道你挺我,我也有自信这事儿只有我能干成,但是,”叶青溪郑重其事道,“我要打这个预防针并不是针对谁,而是怕到时候上面的老板们不知道情况,仅凭个人认知觉得这件事是专业人士的功劳,与我无关。
“你是知道这个行业在互联网上缺少什么的,它缺少的是与更多人的连接。一些更接地气、更年轻化、潮流化的东西。但这玩意儿你很清楚,仅凭一些酒厂出身的中青年男士,很难搞出来。”
陆向文会意,立刻道:“你不用担心薛总那边,你做了什么有哪些功劳,我看在眼里,他自然也都看在眼里。至于人,
“多少营收换多少人,咱们食品这边,五百万一个headcount,你拿出计划和依据,到时候直接找薛总争取。我会帮你一起参谋。”
道路之艰难险阻,已然摆在眼前。
然而挑战越大,悬崖越陡峭,叶青溪反而两眼越放光,越发感到热血沸腾,心中有什么东西涌动着,呼之欲出。
——这种濒临危险的刺激,令她无限着迷。
叶青溪领命而去,陆向文在会议室里等了片刻,才单手插兜去找薛总。
彼时薛自明一个人呆在办公室里,正靠在老板椅上闭目养神,手里夹着电光紫的电子烟。那烟雾自他指尖转瞬即逝。
“小叶接了。”陆向文言简意赅道。
薛自明嗯了一声:“好事儿,你忙去吧。”
门再度被合上,他从桌上慢悠悠地捞起手机,一边揉着昨晚喝高后还在隐痛的额心,一边给某人发了条语音。
“办个事拖拖拉拉,明明一两句就能搞定的……我都不稀罕说你!行了,你别操心了,不好出面就不出面呗,我给你解决了。她接下来肯定要忙起来,没时间去纠缠轩南了。”
31. 车库里
下午3点多,祝佳音正好从CBD来附近办完事,喊叶青溪偷偷出来喝杯咖啡。
她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欣然赴约。
楼下便利店才新近装修过,正在做促销活动,即便不是休息时间也熙熙攘攘的。
叶青溪从人群中钻出来,举着两杯冰美式,顺手递给祝佳音一杯。
两人在旁边的户外休息区站定。
祝佳音看着她小心掀开纸杯,往里面倒个奶液,还加一包糖,忍不住打趣:“你这种喝法要什么美式,直接换拿铁好了,口感还更好。”
“节省惯了。”
“都快奔三的人了,还是对自己好一点吧,又不需要你抗什么……你家里最困难的时候不都过去了?”
叶青溪盖盖子的手顿了顿,才继续动作。
“知道了,你比我妈还能念叨。这不是我最近正在攒钱吗,有个看好的东西想买。”
“什么啊?”
“苹果那款VisionPro,想买顶配。”
祝佳音连咖啡都不喝了,乜她道:“哟呵,这么大手笔,还是电子产品,不像你风格呀。”
“不是我用。”她摆摆手,“我要它没用,给我男朋友,当个惊喜。”
祝佳音啧啧有声:“小心别太上头,女孩子容易吃亏,万一赔了夫人又折兵就不好了。”
“没事,有来有回呀,我这是回礼。”
祝佳音了然点头,呷了口咖啡,将吹到眼前的发丝拨开:“感觉你这回这个男人挺不错的,没想着快点定下来?我可是听说林阿姨把照片都给邻居们炫耀过一遍了。”
叶青溪脸上浮现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想也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哪个邻居又扯家长里短,惹着她那个火爆脾气又好面子的妈了。她妈向来不经激,一点就着,话赶话叫那些闲到发慌的七大姑八大姨们满足了好奇心。却也把她架到一个极为尴尬的位子上。
她伸手捏了捏眉心,正欲跟祝佳音抱怨几句,就感觉手机在裤兜里震动起来。
掏出来,是个陌生号码。
鬼使神差间,叶青溪想起昨天晚上那个好友申请,盯着屏幕看了一阵。
祝佳音留意到,抬了抬下颌:“谁啊,怎么不接?”
叶青溪抿抿唇,将它摁掉:“骚扰电话,估计是推销的。”
两人又聊两句便罢。
下午她跟陆向文梳理了一下手头现有的工作项。
五六月份因为涉及到劳动节及618促销节点,是公司惯常的S级大项目关键期。内容组这边的工作节奏非常紧凑,除了常规内容,商单排期也很满。仔细盘算了一下,还真不是她交接出去的好时候。
所以只点了个组内最得力的小姑娘跟着她一点点交接,计划在618过后全部转到对方手上。到时候她再彻底转到白酒品类。只是眼下若有白酒相关需求,也得由她这边对接。
陆向文连说了好几句辛苦。
她嘴上说没事,不免在心中腹诽,光拿嘴说有什么用,多给钱比什么都强。
上洗手间时偶遇田秋双,对方悄悄问她:“听说你要去搞白酒?这么勇?”
叶青溪表示无奈:“那能怎么办?老板都点名了,真要拒绝,估计以后不好混。”
田秋双面露同情:“我要是你,让我同时干两份工,肯定得加钱才行。不然凭什么?”
叶青溪只是笑笑,并不接话。
*
这天回家不知不觉又晚了。
前一天觉没睡够,她在地铁上坐了一路,也眯了一路,差点坐过站。
出地铁口时,天边夕阳正好没去最后一丝身影,唯一点橘色的余韵还在远方眷恋着世间,不忍离去。
她背着电脑包,慢吞吞走过小区南门,这才感到迟来的疲惫。
叶青溪不是那种把老板同事当仇人,把上班当上坟的人。对她而言,上班犹如上战场,对此她精神抖擞,冲锋陷阵从不带怕的,仿佛游戏里打怪练级的斗士,其乐无穷。
所以上一天半基本就把她的精力掏光。
再往上坡走,难免觉得吃力,像个负重的蜗牛似的,一步一挪。
打开微信,未读消息是陈轩南喊她去他那吃饭,她不想去。正在思索找个什么理由拒绝,突然听得后面一声突兀的喇叭响。
也是奇怪,分明走在人行道上,又没挡路,居民区按什么喇叭?真没素质。
她横眉竖目扭过头去,但见一辆一尘不染的哑黑色西装暴徒缓缓开到她身边,露出陈轩北一双毫无温度的眉眼。
“回家么?送你一程。”
这话说的,看似好心,实际是生怕她去他那儿吧。
这些日子跟陈轩北相处得多了,如何看不出此人看似好心,实际一言一行都致力于拆散他俩。
叶青溪礼貌微笑:“谢谢哥哥。”
上车后才不紧不慢道:“直接开回你们那就行,陈轩南还在等我呢。”
陈轩北瞥她一眼,不动声色,扶在方向盘上的手指轻敲一下:“行。”
说话间,车载音响一直开着,前面的音乐还没听清,又转到下一首。
温柔气质的女声如春风化雨一般,流淌而出。
“你是否早已弄丢了自己/在每个匆忙的清晨夜里
年少的梦早就已记不清/聊起却满是唏嘘……”
叶青溪哟呵一声。
这首《人生是漫漫旷野》她年初才分享过,还曾经单曲循环过一阵子,不可谓不熟悉。
只是没想到陈轩北这样的人生赢家还会听励志歌曲,当真稀奇。
他励什么志?什么励志?
不由打量一眼陈轩北。
“怎么?”
“没事,这首歌我也听过,挺好听的。”
“还行吧。”语气淡淡的,死装。
叶青溪懒得理他,把视线投向窗外。这时车头方向一转,进了地下车库,视线一黑。
她抓在手上的手机同时一震。
骤然变黑的环境里,她举起手机去看,面部解锁自动打开,显出屏幕上的短信。
陌生号码,跟着一段密密麻麻的字。
【少时我观唐僧于女儿国不敢攀龙蹬凤撵,以为他是躲过了一劫,后来才知道他是错过了一生。】
叶青溪:“……”
这种酸话,一看就是从网上抄来的。
车在向右转弯,亮光映了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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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陈轩北正好在看右边的后视镜,跟着瞧到她屏幕。
“有事?”
叶青溪手动删掉:“没有,垃圾广告。”
陈轩北不言语,将车停到陈轩南两辆车挨着的车库里,熄了火。
两人下车。
这地方,上一次来还是跟陈轩南玩刺激的。这边的车库都是带自动卷帘门的封闭式私人车库,非那种开放式的公共车位。所以她才放心跟陈轩南钻进去搞车震。
这次出来前,她鬼使神差打量了一圈陈轩北这间车库,赫然发现右上角的角落里有一只摄像头!
从那个摄像头的位置,恰好能看到后车窗和侧车窗。
要是摄像头再带夜视功能……她心跳一下就上了高速,该不会这个哥谁也没说,独自查监控,闷不吭声又围观了一场活春宫吧?
那时所有车窗都紧闭,他们在里面缠绵许久。
两人衣衫尽褪,亲密相贴,气息炽热。
身体与身体之间的热意与情欲愣是将玻璃都蒸腾出水汽。她像一尾即将脱水的鱼,亟待被一场甘霖拯救。
手无意识地滑过车窗,抹出一道潮湿水印。
叶青溪忽然有点呼吸不畅。阴差阳错间,想起上次陈轩北给她发的消息,又有点无语地想笑。
什么毛病。
两人在昏暗的感应灯下一前一后走着,前面的人腿长,不知不觉拉开她好几米。
快走出地下车库时,陈轩北停下来,回眸看她。
叶青溪跟着停下脚步:“干嘛?”
两人之间依然相隔甚远。
陈轩北也不说话,单手插在西裤口袋里,身型高挑,姿态闲散。
从这种背光的角度望去,他脸上一片阴影,什么也看不清。只有镜片架出来的弧度。
她一时不敢上前。
他也不着急,耐心等着。
陈轩北是狡猾的,像只溜光水滑、身材矫健的黑猫,此刻潜伏于暗处,好似在专注观察眼前的猎物。
可她岂是甘心被当成猎物的主儿?
叶青溪定定神,迎头走过去,但见他一下朝她伸出手来。
她心里一突,侧身要避。
他的手从她身前堪堪划过,落到她手里粗糙的电脑包上,拎到自己手里。
“你到底在心虚什么?”
挨到最近时,两人呼吸可闻,她听到他意味深长的声音。
“我不心虚啊。”她强作镇定,“哥哥难得对我这么绅士,有点意外而已。”
“你也觉得礼貌应该对值得的人,是吧?”
“……哥哥骂人的方式好特别。”
“喜欢吗?”
“喜欢死了。”
地下车库外的小路上,路灯不多,光线幽暗。陈轩北偏头,冷笑着看她。
“你可真是……”
“什么?”
她侧耳聆听,一副毫无所觉的态度。
“没什么,我还是第一次见识到像青溪小姐这样的。”
“我什么样?”她笑盈盈地反问。
陈轩北别开眼,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只比出口型。
——不知廉耻。
被她看在眼中。
32. 贱骨头
“说什么呢?”叶青溪哈的一声笑出来,“又没邀你围观,是你自己主动凑上来,我没骂一句偷窥狂是怕你爽到,还反过来说我?哥哥,”
她轻启朱唇,声音放得很轻。
“你这脑子是封建余孽也好,黄色废料也罢,爱怎么想我控制不了,但请不要让我知道。”
“你……”陈轩北面上晦暗不明,“不要得寸进尺。”
“咱们两个,现在是谁在得寸进尺?”
叶青溪反唇相讥,“法律还讲究个疑罪从无,哥哥敢情自比青天,对自己不太熟悉的弟弟的女朋友,就这么戴有色眼镜去评判?话里话外都是我不守女德——那请问哥哥,你就很守男德吗?”
“你守男德,三番两次跑来单独找我,与我相处?你弟弟知道吗?你敢说给他听吗?”
“你守男德,第一次听到我跟你弟在房间里做难道不应该识趣离开,还待在那儿干什么?在隔壁听得那么仔细,第二次还忍不住要发消息告诉我你听到了?”
“你守男德,玩密室逃脱时故意守在我身边,还叫我坐你大腿?”
不等他答话,她嗓子里溢出一声哼笑:“陈轩南可是很崇拜你这个比他聪明、比他厉害的哥呢,要让他知道他哥哥骨子里就是这样一个这样的阴湿男,恐怕他一觉醒来天都要塌了。”
她一手抱臂,一手食指伸出,虚虚点在空中,险些落到他胸口。
却被他一把攥住。
“你再胡搅蛮缠,我就不客气了。”他低声道。
月光下树影绰绰,陈轩北眉头拧起,手上用力。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个什么货色,少自作多情,我盯着你,不过是怕你把他带入歧途。先跟你说,也不过是希望你有自知之明,好聚好散。但如果你真的不领情,那自然也有不领情的方式,毕竟……”
他紧攥着她微凉的手指,任凭它挣扎使劲,毫不动容,一字一句道:“你我都心知肚明,你对待感情的态度有多么轻慢随意。为什么不能放过他,去集结你别的战利品?我又不会挡你的路,只要你不招惹他就行。”
叶青溪给气笑了:“我对感情怎么随意了?我怎么不知道?你是调查我了还是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了?放手!”
正在他胸前推拒,另一只手上拿的手机屏幕再度亮起。
短信提示再度过来,被陈轩北正好看到。
他微微一哂,松开她指尖,反手却捉住了她握手机的手,拉到两人之间:“跟我弟谈着,还不忘跟别的男人聊骚,青溪小姐管这个叫什么?”
“叫单方面骚扰!就像你现在这样!”
叶青溪气结,猛推他一下,奈何对方的体格子摆在那,跟尊大佛似的纹丝不动。
“陈轩北,别以为你是陈轩南哥哥我就得惯着你!你有病吧?你弟谈个恋爱你比他都上心!我又不是跟你谈,我和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成么?你管得着么你!”
玉兰花的花瓣自他们身后无声掉落,手机震铃声此刻清晰无比地传到两人耳中。
不等叶青溪拿起来看,她腕上一酸,手机落入陈轩北掌中,被他飞快接起,开到免提上,放到最大音量。
“你!”叶青溪刚喊出一个音节就被他猛地捂住嘴巴,另一条胳膊将她上半身轻松圈住。
“青溪?是你吗青溪?你终于肯接电话了!”
一个男人惊喜的声音从话筒那头传来。
——但她被陈轩北的指腹强势按住嘴唇,在他怀中被圈禁,动弹不得。
他周身带着一种奇异的辛香料与木质混合的香气,间杂着淡淡的消毒水味。树脂的芬芳与苦艾酒的迷幻,是冷与热矛盾般的糅合。
胳膊是硬的,表情是冷的,甚至动作也是冷的。
但身体是温热的。
她本可以张嘴去咬他手指,令他吃痛松手。又或者拿带跟的鞋底去踹他腿,甚至尝试撞他最脆弱的部位,但他有一副与陈轩南几乎毫无差别的身体与长相,这种熟悉感使她下不去手。
被鼓胀的肌肉挨着,叶青溪决定先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
这边一直没有声音,话筒那头的男人继续道:“你最近怎么样?我还是老样子,只是偶尔会想起以前我们还在一起的时候……”
叶青溪毫无波澜地听着。
“我知道你一定很纳闷为什么时隔这么久了,我还会找你。主要是因为分手那天,我很多话说的言不由衷,很伤人,在心底一直过不去。青溪,我已经想好了,想来你也成熟了,有没有可能……我们试着重新开始?”
陈轩北:“……”
叶青溪拿手拍拍陈轩北的胳膊,一指他举着的手机。
陈轩北眼神微怔。
他撤开捂在她唇上的手指,一下摁断电话。
两人一时无话。
叶青溪朝他伸出手来,意思很明显。
陈轩北没有动,突兀道:“阮锡,你的前男友,当初分开时你俩在酒吧大吵一架,他喝醉了,跟周围人控诉你欺骗他感情,玩弄他……身体。说你情史丰富,人尽可夫。”
“人尽可夫?”她嗤笑,“所以你就信了?陈轩北,你是从什么时候,从哪里搞到我的私人情况?”
“这你不用管。总之,我知道你,比你想象的要更久一点。”
陈轩北声线里透着冷意,“既然他是根贱骨头,你们也谈过,可以再续上。没必要扒着我弟不松手。”
她哦了一声:“原来如此。”
随即耸耸肩,拖起长腔:“但是哥哥,怎么办呢?我逆反心理犯了,你越不想让我干什么,我就越想干什么。”
她又笑了笑,拿舌尖舔舔嘴唇,似乎在回味先前他手指的温度。
“要不……你大方一点,替了他怎么样?说不定让我玩弄一下你的身体,腻得更快。不就对你们兄弟再无念想?”
这个说法胆大至极,饶是陈轩北见惯世面,也不由蹙眉。
只是这一点惊愕稍纵即逝,快得让人捕捉不及。
“青溪小姐,劝你说话还是收着些,万一被录音下来,拿给当事人听到,可就鸡飞蛋打。”
“就看你舍不舍得伤害你弟弟了。”叶青溪无谓一挑眉,“哥哥,你不把我当好人看,我索性不当好人给你看。但你也别期待我把你当人看……
“你这样对我,我不扇你巴掌都算我涵养很好。
“有些人啊,当哥当惯了,还妄图给别人当爹。你道德水平很高?你道德水平高,有本事你别硬啊。自己心脏看谁都是小骚货。”
她边说边抱着他胳膊往上一跳,趁他还在震惊,一把拽下自己手机,头也不回就往前窜。
被他眼疾手快,一把勾住衣后领,往身前带。
“你干嘛!”
“叶青溪,”他气息都不太稳,靠近她时,嗓音绷得极紧,“玩火可是会自焚的。”
“是吗?”叶青溪笑靥如花,一把扯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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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力气太大,指甲不小心在他手背划了一道子,“玩火有什么意思,还是玩哥哥有意思。”
*
阮锡断断续续找她,已经有两三年了。
两人的相识经历乏善可陈。
那时叶青溪正在经历上一段感情的情伤,处在戒断期,心理正是脆弱时。在商场漫无目的地闲逛,适逢阮锡在书店里做活动,邀请她加入自己组织的读书会。
叶青溪觉着,读书确实是个挺好的转移注意力的法子,便饶有兴致地接了传单,扫码入群。
阮锡看着气质干净,薄肌,很瘦,头发半长,穿衣基本是黑白灰三色。乍一看像坂口健太郎,花期最好的时候。
叶青溪一入群,阮锡就拿自己的号私加了她,叶青溪以为他们有什么推销任务,碍于情面还是通过了。
读书会的活动不算密集,每周大约有那么一两次。她不是积极分子,但他每次都会问她去不去,渐渐地,就算再迟钝她也意识到,他对自己似乎有那么一点意思。
文艺青年搞暧昧,最曲折迂回不过。
明明心里想的是看看腿,嘴上却说着什么加缪、卡夫卡、伍迪艾伦。动不动就谈存在主义,喝酒时更是一句一个人生无意义。
生平最崇拜那些把人生过得一塌糊涂的人。哪个作家要是三十岁就自杀,都要在心里默念一句好酷。在他心里,死亡不是死亡,那叫做燃烧,当青春如同烟火一般绚烂划过天际,极盛一时,这才是特么的精彩人生。其他时候,活着不过行尸走肉。
叶青溪听着都想笑,当时特想问他一句,你见过死亡吗?你亲历过死亡吗?
但她没有问出口。
她只是叫他闭嘴,然后心血来潮,做了件大胆的事——
干脆利落地爬到他身上,与他深吻,堵住那些无意义的废话。
往后她只在自己有需求的时候找他。
原本她以为这是种默契,直到后来才慢慢发现,两个人对这件事的理解似乎有点偏差。
对方居然想跟她谈恋爱,但她只看重人家还算年轻、有劲、干净的躯体,把对方当床伴。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奇怪,当好人时你会被辜负,当坏人时你会被爱。
后来她话是明说了的,当时他分明也是妥协了答应的。但不知为何后面越来越过分,总想迈过这条划得十分清晰的线,企图跟她索取更多。
她讨厌跟她索取的男人,她更害怕付出更多。
他想要的那种热烈浓郁的爱情,她不想给。因为刚吃过付出太多却无疾而终的苦。
事情走向崩盘很快,有一天她扔垃圾时,无意间发现套套漏了,往后便多长了个心眼。
确定他在搞鬼后,她淡淡在微信上说了句腻了,然后断掉联系,拉黑不见。
现在想来,酒吧里再见到他那天,应该是被共同朋友精心安排着去的。两人在场没谈妥,其实也没什么好谈的,她态度表现得很决绝。
对方喝了酒,脸上挂不住,一下失态了,破口大骂。
连带一块同他来的朋友都在指责她。
一边劝他,一边指责她是个心机渣女,肯定是背着他乱搞了,才会这么狠心对他。
这帮子轴人是一点都听不进去她的话,解释了也没用。
她是无所谓。在这个圈子里抹黑她名声,大不了她抽身就是。
只是……这么私密的事,怎么会被八竿子都打不着的陈轩北知道?
33. 小钢炮
这事不过在她脑中一闪而过。
这顿晚饭表面上吃得风平浪静。
叶青溪和陈轩北在把对方当空气这件事上,倒是默契十足。
饭后陈轩北主动去刷碗收拾残局,叶青溪把陈轩南拉到客厅,跟他提了一嘴自己接下来工作变动的事。
果不其然,陈轩南并不开心。
他道:“你是不是忘了你胃也不好?搞什么不好非要搞这个?”
叶青溪的胃也不是打从出生就这么娇气的。
上高中后,午休只有一个小时,大人们忙着照看弟弟,无暇管她那顿中午饭,会给她丢两三块钱叫她自己解决。
小孩子贪嘴,哪里肯好好吃饭?有时候还总想攒着买个这买个那,直接一包干脆面配辣条搞定,有时候干脆不吃。长此以往,这胃就受不住了。
高中毕业后,她偷偷独自跑到仙源市人民医院去做了个胃镜。
老式的无麻醉胃镜,直接一根粗管从嗓子眼伸到胃里。刺激得她喉咙不断反呕,想吐还吐不出来,整一个涕泪横流。
这一顿折腾,才知道原来胃里有“陈旧性损伤”。
她自己都不清楚是怎么来的。
医生开的药,当时吃了很见效。过一阵子,又变成老样子,如此反复。
以至于现在,她一日三餐得吃得尽量准时才行,稍微辣一点刺激一点的食物都吃不太了。包内常备达喜和慢性胃炎颗粒,防止不时之需。
陈轩南是见识过的。
不是什么大病,但每次胃疼发作厉害时,她几乎直不起腰来,捂着肚子惨白着脸不吭声。实在坐不住了,才会有气无力地说,去床上躺会儿。
正因为见识过,他才生气:“你都不考虑自己的身体吗?”
叶青溪以手指抵唇,嘘了一声:“你小点声,我自然是什么都考虑了才下的决定。”
“你就是知道我会反对,才特意跟公司答复了之后再告诉我吧?”
陈轩南越想越气不打一出来,在沙发前来回转悠:“这工作就那么重要吗?就非做不可吗?他们叫你做你就做?连一点抗争都没有吗?宝贝,你不是很厉害吗?你对我那个厉害劲呢?
“而且,他们叫你做你就做?这工作难度不小,不应该重新谈一下待遇和条件吗?”
叶青溪无奈地笑:“你冷静一点好不好?社会不是我爹妈,公司也不是我男朋友,谁有义务要惯着我?况且我查过了,女性全天饮用不超过35ml就没事。我保证只偶尔品鉴学习时喝,非必要不喝,好不好?”
她拉住陈轩南的胳膊摇了摇,环腰抱住他,将侧脸埋在他胸口。
陈轩南叹口气:“我说话你又不乐意听,但叫你自己这么瞎折腾,总是看着……”
不忍心。
他把剩下的话咽进肚里。
他知道她不喜欢任何人可怜她。
她脑袋在他怀里埋得更深,用力蹭了蹭:“你对我最好了,babe。”
陈轩南做不到推开主动投怀送抱的叶青溪,两手攥了下拳,还是将她圈住,轻轻拍拍她后背:“不想干了就辞职,真的,没事,雾岛这么多企业,总能找到更好的。再不济……
“爸爸养你啊。”
真心话总以玩笑的方式说出。
叶青溪又气又乐,立刻蹦起来揍他。
两人在客厅里大呼小叫你追我赶,适逢陈轩北刚好收拾完餐厅与厨房,拿围裙擦了手过来。
陈轩南想也不想,一个箭步冲过去,朝他哥身后一躲。
叶青溪慢了半步,跟个小钢炮似的,险些撞到陈轩北身上,被他一只手抵住肩膀轻轻一按,停下势头。
四目相对,她脸上洋溢的笑意刷一下消失。
陈轩北别开眼,转头看向他弟:“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幼稚。”
再欲走开,却被陈轩南一把拉住。
“哎,哥,青溪说她要开始搞白酒了,你多帮帮她啊!”
什么鬼?他能帮什么?
叶青溪正一头雾水,就见陈轩南乐呵呵解释道:“我哥就很喜欢喝酒,这里你看不着,家里他跟我爸的生肖茅台摆了一架子!我虽然没办法帮你,但他可以啊!”
叶青溪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一瞬。
陈轩北瞅着她,淡淡道:“青溪小姐本来就很厉害,哪里需要我的帮助。我这点子不成器的小爱好,不过贻笑大方。”
“哪有?早知道哥哥这么厉害,我早早就来请教了。”
她似是不计前嫌,莞尔一笑。
*
往后几天,相安无事。
叶青溪把阮锡的小号们一股脑打回冷宫,轮到最后那个唯一接通的电话时,犹豫一下,还是拨过去问了他一个问题。
“你认识陈轩北?”
对方沉浸在她主动打电话的意外之喜中:“这个名字听着好像有点熟……为什么突然问他?他是你现在的男友吗?不应该啊青溪,我们可是soulmate!”
“……你好好想想,你们怎么认识的。不然我挂电话了。”
“哎!别急!我想想啊……记起来了,好像是我一哥们的朋友,之前聚会见过几面,学医的?个子很高。怎么,你现在喜欢这样的?”
“行,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等等!青溪,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
“没有,你这一退就是一辈子,不见!”
“哎,叶青溪!”
*
眼看着逼近五一假期,先前那个一直刻意忽略的严峻问题又摆在眼前。
离五一假期还剩一个周时,林幸香已经来了两个电话,中心思想有两个。
第一,五一假期早点回来。
第二,回来记得带上男朋友,男朋友不一定非要去家里,但一定要去喝小谢的喜酒。
叶青溪一听见头就大了,本能想要敷衍了事,岂料林幸香是个不好糊弄的主,又开始对她进行夺命连环call。先前已经被她数次以工作忙为由躲过。
更要命的是,陈轩南也开始询问她五一计划,甚至还问她要不要趁机带他回仙源市玩一趟。
开什么玩笑?
因为这事,叶青溪心里既不踏实,做了一晚上乱七八糟的梦。剧情大约就是带陈轩南在仙源市里乱逛时,误打误撞碰到小谢家迎亲队,林幸香居然掺合还在其中。
两边人看到彼此,同时问她对方是谁,她夹在中间,崩溃地捂着耳朵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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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青溪醒来后,越发觉得这是她潜意识在表达心声。
——她还没有准备好往后一步推进自己的感情关系。
转机出现在周日。
这个周因为假期,周日需要补班。当然这种补班是仅针对底层社畜的,陆向文和薛总都不在。吃过午饭后,大家晒着太阳昏昏欲睡,职场气氛轻松愉悦,工作节奏比平常慢了几分。
田秋双率先开了头:“你们五一都准备干嘛去啊?”
一聊到这个,同事们可都不困了。
有人说去海边野营一下算了,有人要回老家,也有人订了去云南的机票,还有人要带全家去邻市自驾游。
准备接叶青溪内容工作的小姑娘叫乔诗婷,她一脸兴奋地说要去参加音乐节。
大家都来了精神:“什么音乐节啊?”
“滨城的海岛音乐节,5月1号到5号,一连五天呢。”
滨城离雾岛不远,是个相对小众的旅游城市。但跟雾岛相比,胜在人少。一到夏天,那几条直通大海的公路美景视频就会在各个社交平台上刷屏。
这两年明显能感觉到滨城在大力推广宣传旅游业。
没想到连音乐节这么潮的事情都搞出来了。
很少掺合这种讨论的叶青溪突然出声:“都谁去啊?有明星吗?”
“有啊,陈粒,告五人,夏日入侵企画,小鬼,陶喆,汪苏泷,陈绮贞……”乔诗婷一改平时的胆小怯懦,掰着指头数,“我早早就买好了早鸟票,打算一次看个够!”
田秋双唏嘘:“哎呀,年轻真好,我也想去。”
“秋双姐带宝宝一起呀,还有你老公,天气多好,不出来玩玩可惜了!”
田秋双摇头:“算啦,你都不知道小孩子有多麻烦,光动不动拉屎这点就够要命,我们还是在家附近公园转转就好了。”
叶青溪不吭声,一边听他们说话,一边打开手机,一眨不眨订了两张五日联票,径自甩给陈轩南。
叶青溪:【你五一没什么屁事吧?没有好的,哦决定了,我们就去这里】
陈轩南:【……】
【啊!音乐节!赞爆!!!![小狗蹦跳.gif]】
【你买了两张票?】
叶青溪:【是啊,姐姐请你,不要客气[戴墨镜]】
两人聊到这里,戛然而止。她也没在意,毕竟眼看着五一假期就到,这五天不论是社区里日常的内容产出还是商单发布,都得提前准备好。不然临时出了岔子就要影响她享受假期了。
半小时后,手机出其不意震动一声。
叶青溪趁去接水时查看一眼。
陈轩南:【我哥说他也去!票也买好了,好惊险就剩最后几张了,还能让他抢到,果然是从小就受上天眷顾的男人……】
叶青溪手一抖,差点把自己最喜欢的鹅黄色马克杯打了。
连忙放下杯子,不甘心地又问:【他不是医生吗?不在医院值班吗?他不忙吗?】
陈轩南:【谁知道啊,反正他说他有空。好开心!虽然只是去滨城!但可以和你们一起去海边度假,想想就很期待!不说了,订酒店交给我[小狗庆祝.gif]】
叶青溪两眼一黑。
34. 选房间
“妈,我五一真的很忙。我们有个大项目要上,排期很紧张,我必须在公司值班盯着。”
“你们公司缺了你就转不了还是怎么着?就非得赶这几天加班?!”
电话那头林幸香的声音好似山雨欲来风满楼。
正好地铁到站的广播响起,叶青溪趁乱道:“妈,信号不太好,手机用一天了快没电了,我先挂了啊!”
林幸香听着对面的忙音,好一阵回不过神来。
等放下手机,才怒从心生,对一旁以贵妃侧卧的姿势躺在沙发上打盹的老叶愤愤道:“你闺女这长大了翅膀硬了,越发不把爹娘放在眼里!小谢的喜酒她自己不亲自回来喝,叫我们两个去!去什么去!去了就是找气受,我都能想象到淑芬一见着我那个笑!
“膈应人!”
她一屁股坐到老叶腿边,见老叶一副毫不动容的呆滞模样,狠狠一拍他大腿:“跟你说话呢!聋了啊?”
老叶依旧没半点反应。
林幸香把遥控器从他肚子边抽出,熟练调台。
“哎,我还没看完呢。”老叶如梦初醒,迷迷糊糊地嘀咕。
“看看看!天天就知道看这个破电视!你倒是想想该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老叶拿手揉一把脸,连褶子都跟着扯变形,“小谢结婚,不想去咱就不去呗,就说身体不适,把份子钱给了就是了。”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你闺女!”
“哎,女大不中留,她又不在身边,管什么?随她去呗。”
“什么都随她!你看她现在,跟插了翅膀似的,越飞越远!再这么随下去以后连家都不回了,把我们忘了怎么办!”
林幸香越说越激动,忍不住拿手捂住脸,“就这么一个孩子,还不跟我们亲,你说说,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老叶不吭气了,他一贯拿林幸香的眼泪没办法。
他坐起身来,过了一阵才道:“更年期到了不是?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早知道现在难受,你说你以前管她那么狠干什么?”
“你当我乐意?不管她怎么办?任她消极下去,误入歧途吗!那时候可是她念书的关键期!江江才走,她要是再有半点差池,你叫我怎么活?!不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吗?不是我含辛茹苦花了十几年养大的孩子吗?
“你倒说得轻易!你那时候天天喝得不省人事回家,俩眼一闭啥也不管!
“她能考上大学,安安稳稳长到现在,还不都是我操碎了心!”
老叶还想说两句,一看到林幸香通红的眼眶,识趣闭嘴。
*
周三下午下班后,叶青溪拉着行李箱上了陈轩南的白色雷克萨斯。
陈轩北依旧在后排坐定。
叶青溪则坐副驾驶。
两人互相看一眼就算打过招呼。
从雾岛到滨城开车仅需2个半小时,这是不堵的情况。今天看导航得至少3小时起步。
叶青溪坐下后,想起前两天自己气不过,给陈轩北这厮发的消息。
【你是故意的吧?】
过了半小时,这厮才施施然回过来:【你是指?】
叶青溪:【五一不好好上班,干什么非要跟着我们?】
陈轩北:【?陈轩南说你哭着喊着求我去】
叶青溪:【……】
正好陈轩南当时打球中场休息,发过来一个视频请求。叶青溪点开顺口问了嘴。
陈轩南满头是汗,水滴自分明的喉结处滴落。自肩膀露出的肌肉性感又惹眼。
他抖了抖头发上的水,理所当然道:“对啊,我喊的他。我妈嫌他平时活得太平静板正了,老气横秋的,叫我多带他出来玩玩。
“况且音乐节又不像别的什么场合,多一个人也多一份热闹嘛。
“还有,我知道你俩最近关系还是有点生疏,这不也是想找机会帮你们破冰嘛!”
他露出一个明朗笑容,眨眨眼:“你说是不是?”
叶青溪当时真想说得了吧我们俩一点都不对付,恐怕往后也不会对付。干脆你俩去得了,我退出。
但看着陈轩南比阳光还灿烂的俊脸,一时语塞。
人就是不能心软,不然憋屈的就是自己。
她心有不忿,从手提包里拿出新买的猪肉脯,撕开,小包装,喂到正在开车的陈轩南嘴边。
“谢谢宝贝。”
“不客气。”她笑眯眯的。
这会儿正好遇到红灯,陈轩南一口吞下,边嚼边朝她示意后面。
叶青溪只好又拿了一个,不情不愿往后递:“喏。”
其实没想着陈轩北会接。
偏偏他就接了。
“谢谢。”
指尖不小心触碰到那么一丁点,她皱皱眉,闪电般收回手,自顾自拆一个也去吃。
车一路沿着海湾公路向西飞驰,迎着橘子色的落日与粉色绚烂的晚霞,左手边是绵延无尽的海岸线。白色浪花与暗蓝色海边构成一道极为清淡的美景。
白天日晒的余温还没过去,陈轩南索性开了天窗透气。清爽的晚风透进来,吹乱他们的发丝。
叶青溪自作主张连了自己的蓝牙,把喜欢的歌曲音量调大。
“就像开败的花/浪也拍打着沙
我却对你情有独钟
我陪你留下/说最浪漫的话
即便是青春的懵懂……”[1]
她双腿蜷缩哼着歌,膝盖抵在门边上,感受温柔海风拂面而过。
其实人生中偶尔能有这种说走就走的旅行体验,还是挺难得的。
算了,就当某人是空气好了。假期宝贵,不能浪费。
叶青溪如是想。
*
三个半小时后。
滨城,碧海豪庭度假酒店。这是本地最豪华的酒店,也是间中俄合作酒店。
整体装潢大气,格调优雅,充满异域风情。
在俄罗斯小姐姐优雅知性的笑容和引领下,三人被带上电梯,又走过铺满带着繁复几何图案的厚重地毯,在走廊尽头停下。
“入住愉快。”她操着不太熟练的中文说完,将房卡交到陈轩南手上,点头微笑离开。
叶青溪接过陈轩南递来的房卡,边找房间号边道:“我在哪间?”
“我们都在这间啊。”
她以为自己听岔了,陈轩南抢过她手上的拉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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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刷开房门,示意她进去。
见她迟迟不动,陈轩北倒是淡定自若,绕开她自行进入。
叶青溪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道:“不行!我们三个人怎么住……”
随着她冲进去,“住”那个字也慢慢消了音。
举目望去,这房间大得惊人。一进门便是个长长的吧台,还有会客桌椅和三斗柜,但没有床——这只是个会客厅。
远处整面的玻璃窗被窗帘盖住,但旁边的观景露台整个敞开着,迎面扑来的暗蓝海面仿佛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会客厅两面打通,分别通往两个房间。
一个是大床房,不,按照那床的规模,应该称之为特大床。
另一侧是间双床房,全都自带露台。
会客区往里走还有一个隔间,里面放了两张米色沙发与圆形茶几,甚至还有一架被擦得乌黑发亮的钢琴。
陈轩南已将她的行李箱放好,换了家居鞋出来,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没事。”叶青溪没了脾气,手放在钢琴上摸了摸,“这房间……多少钱?”
“不用担心钱的问题,这小地方再贵能贵到哪去?”
他不甚在意地答,“就是没想到五一假期这边居然这么抢手,我们还要住五天,看来看去也就这间比较合适了。”
说到这里,又清清嗓子,“你觉得……咱们怎么住比较好啊?”
“还能怎么住?三个人三张床,正好。”
陈轩南有点心虚地移开视线,盯着地毯上的纹路:“不好吧……海边风大,夜里冷,你手脚又容易发凉……”
叶青溪乜他:“那你说怎么住啊?”
陈轩南打蛇随棍上,凑过来搂住她纤细腰肢:“自然是咱俩一个房间,睡大床,我抱着你,你枕着我……”
叶青溪乐:“你……”
“你这样不合适。”一个声音突兀从两人身后传来。
陈轩北边解领口的扣子,边闲闲经过二人,在两人斜对角的沙发上大大方方坐下。
“说起来这也是你第一次与青溪小姐出门旅行。”
他声线平稳,语气无波,“为了表示对女士的尊重,还是你跟我睡双床房,让她自己独享大床比较合适。”
叶青溪&陈轩南:“……”
两人对视一眼,面露尴尬。
其实叶青溪刚才也是想这么跟陈轩南答复的。两人交往不长,还是跟陈轩北同行,贸贸然就住一起并不合适。
但毕竟是人家付的钱,叫人家兄弟俩挤一个房间,自己睡个大床未免有点不要脸。
她说服自己:她又不是不赚钱,大不了把房费AA了,再贵又能多贵?也就打定主意这样说。
谁成想这话倒是让陈轩北这厮先说了。
特别是他最后那句话,就好像她打算占他们多大便宜似的。叶青溪到嘴边的话又改了口:“没事啊babe,咱们俩睡双床好了,把大床留给哥哥。”
“啊,为什么?”陈轩南听得一愣一愣。
陈轩北也不禁转头看她。
“不为什么,哥哥就是哥哥,哥哥身娇体软,哥哥豌豆公主,这好大一张床更配他。”
35. 去海边
陈轩南当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
陈轩北面无表情紧盯着她,轻轻摩挲着手背上一道几近愈合的划伤。那处现在已经退了痂,只显出淡粉色痕迹。
叶青溪冲他扬眉。
他微勾起唇角。
“好啊,青溪小姐的好意我当然要领,那就这样吧。”
陈轩南啊了一声,脸登时垮下来:“不是吧哥,她跟你开玩笑的,你还当真啊?”
“为什么不?”陈轩北微微挑眉,站起身来,“对了,我觉轻,你们要是吵我,我会叫前台打电话过来提醒一下。”
可恶的陈轩北,和他看似礼貌实则恶劣的笑容。
叶青溪真想回一句怕吵就戴耳塞啊。但多少还要给男友几分面子,便在他回头的时候朝陈轩北悄悄竖起中指。
对方似笑非笑,视线在她中指上游走了一圈,不动声色地转身:“走吧,下去吃点东西,我饿了。”
*
音乐节从第二天下午三点开始。
早上睡了个懒觉,叶青溪不慌不忙起来洗澡,搞穿搭。
平日里买了从没穿过的辣衣们被她一股脑儿塞进箱子带来了。
滨城的五月份跟雾岛差不多,也就在15-23度之间。舒爽宜人。
考虑到要一直站着,还可能会蹦哒,叶青溪带的是运动鞋,懒人标配斯凯奇,还特意选了款粉黑相拼的极光蝴蝶。宽大工装裤搭脏粉色工字小背心,露出一截雪白劲瘦的腰。
头发就简单了,她本就是自来卷,随便压一顶烟灰色的鸭舌帽就很好看。
陈轩南从浴室出来,看到她正在给腰上擦防晒霜,眼神一暗,就黏在她身上下不来了。
围着浴巾裸着上身疾步过来,将她一下抱起,轻巧放到桌子上。两只手按在她大腿两侧。
叶青溪猝不及防惊叫一声,手里的防晒霜都差点打翻。
沐浴香波散发出清淡的海盐香气,他拿嘴唇轻轻碰她耳垂:“忍不了了……来一次再走吧?”
昨晚吃完饭后回来太晚,两人倒头直接睡了,在一张床上。
今早身后的异样,叶青溪还感觉到了。
她耳朵发痒,手按在他充满弹性的胸肌上,笑道:“不行,今天得留着力气蹦迪。”
陈轩南直勾勾盯着她,以一种能把她一口吞了的表情,也不说话,拉着她的手,放到上去。
叶青溪简直服了:“你怎么动不动就……”
“那也得看跟谁。”
他哑声说完这句话,垂头去吻她。
叶青溪不敢与他深吻,怕弄巧成拙,便又拿胳膊撑着,刻意拉开亲吻的距离,企图让它变得浅尝辄止。
床头柜上的座机电话是这时候响起来的。
“……”两人的动作都停下那里,脑海里不约而同浮现出昨天陈轩北的友情提示。
叶青溪喷笑道:“好啦!哥哥喊我们了,收拾一下出去吃饭。”
陈轩南却没有笑,耳朵红得像滴血。他深深看着她,不说话。
叶青溪还要循循善诱,他忽然抬起她下巴,顺势加深这个吻。
两人唇齿纠缠,他甚至不给她大口呼吸的机会。
他从她薄薄的背心下摆探进去,单手轻松解开后背的挂钩——娴熟是最近才练出来的。然后伸向正面,由轻渐重,搓扁揉圆。
单调的铃声一直响个不停,似乎没有要停歇的意思。
衣衫尽褪。
浴巾从他身上落到脚边,他抱着她后退几步,一下坐到床边。
叶青溪整个人被他钳子似的双手按着,钉到他身上时,身体忍不住微打了一个颤。
“干什么不出声?”他边动作边咬着她耳朵问,“我喜欢听你叫,宝贝。”
他惩罚性地轻轻一拍她臀部。
“不要脸。”她低骂一句,又被他牢牢吻住。
又过一阵,卧房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陈轩南毫不犹豫,大手死死捂住她嘴巴,不管不顾继续动作。
她喘息急促,眼角泛出生理性泪水。
*
两人出来时,陈轩北已在酒店餐厅里吃brunch。
今天天气格外晴朗,一尘不染的落地玻璃窗外,是养眼的海天一色。
“早啊,哥,动作这么快。”陈轩南大大咧咧在他对面坐下。
陈轩北抬眸,正好此时叶青溪也从斜旁拉了把椅子过来,坐到二人之间。
“哥哥早呀。”
她面带余红,眼含春色,一副餍足过后的慵懒模样。胳膊随意搭在桌上,肩背处不经意间露出一片白得惊人的肌肤,带着一两块红印,如雪中淡梅,越发显得明艳动人。
都能让人想象到,是怎么被人按住那处,使劲提起来又重重压下去的。
陈轩北移开视线,漫不经心切着盘中牛排:“是你们太晚了。”
陈轩南毫无所觉,与他说笑两句开始点餐。
等餐时,叶青溪明显心情不错,哼着歌托腮看着远方的海平线发了阵呆,才想起玩手机。
只是看到微信里的未读消息时,哼唱声不知不觉又停下来。
陈轩北:【很好。】
好什么好?
叶青溪莫名其妙瞄他一眼。
他却低垂着眉眼,被眼睫掩去所有情绪。
*
晴天,海滩,音乐节。单是这三个词语联系在一起,就能让人心情变得超好。
男孩子们穿着花衬衫与沙滩热裤,女孩子们穿着辣妹装迷你裙。放眼望去,海滩旁边的公路上全都是年轻人鲜活而美丽的笑脸,欢声笑语不断。
这是被压抑的灵魂渐渐复苏过来的另一面。
人山人海,他们去的不算早,但也不算晚。
三人走在路上,因为这奇异的组合吸引来不少目光。
陈轩南和陈轩北今天穿得也很松弛,纯棉质地的运动短裤,一个是条纹T外面套连帽防晒服,另一个单穿件海军蓝的长袖polo。两个都是顶顶好的身材,看得人嘶哈嘶哈。
叶青溪戴着墨镜走在中间,颇有种大牌女明星带着自己的两大王牌保镖出门的盛况。脑补后自己都忍不住乐起来。
进v区的时候,好巧不巧,碰到了熟人。
“小乔!”叶青溪眼尖大喊。
乔诗婷显然也很激动,尖叫一声跟叶青溪搂在一起:“青溪你怎么也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
乔诗婷今天穿的热裤短T,脸上涂得亮晶晶的,还扎了小脏辫,看上去跟平时大相径庭。
叶青溪一面欣赏一面笑道:“我定得才仓促了,不跟你似的有备而来。可以呀,你这身好看的!很适合你!”
“你才是,好辣!青溪姐从来不在办公室把我们当人看!都没见你这样穿过!”
乔诗婷撅起嘴巴来。
“彼此彼此,”叶青溪揪揪她小辫子,笑道,“你跟朋友一起来的啊。”
乔诗婷连忙把身旁的姑娘拉过来:“对,这是我姐们舒天。哎,舒天,这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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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跟你说的,我们组超厉害的青溪姐。”
那姑娘黑T皮裙,还涂了个烟熏妆,看上去很酷的样子。这时冲叶青溪一抬下巴:“我知道你,工作很有激情的姐姐,不是一般人。”
叶青溪朝她友善一笑。
乔诗婷看一眼她身后充气沙发上,戳了戳她胳膊:“哎,青溪姐,那两个跟你一起的,是你什么人啊?我怎么感觉有点眼熟?”
可不眼熟么?之前陈轩北不还去过公司。
叶青溪不想说那么清楚,侧开身体朝后示意:“我男朋友和他哥。”
陈轩南立刻会意,直起身来冲她们二人挥手,笑得露出白牙齿:“嗨~”
陈轩北依旧懒洋洋躺着,眼睛微眯,双手抱臂,跟睡着了似的。
舒天一手端着另一边手肘,也挥了挥算是回应。
乔诗婷则脸噌一下就红了,往叶青溪身后躲了躲:“哇,好帅,跟男模似的,还长得那么像。哪个是你男朋友啊?”
“那个没事就喜欢傻乐的。”
乔诗婷:“……哎,真不会分不清吗?我看着真都一样。”
叶青溪笑,想起先前几次尴尬,心有余悸,悄声道:“其实偶尔也会搞混。”
“听说双胞胎喜好都一样,小心哦。”
两人同时看向舒天。
她耸耸肩:“我开玩笑的。”
叶青溪感觉后背都生出冷汗来,干笑两声:“他俩其实性格差异还蛮大的……哥哥眼高于顶,还不知道到时候会找个什么样的女神呢……”
一阵欢呼声骤然响起,盖过她的声音。原来是舞台上有乐手上台,开始热场子了。
音乐节五天,每天都有不一样的压轴。
随着天色渐晚,人越来越多,场子也越来越热。
此刻天边涌现出晚霞,明亮又灿烂,是那种看着就很甜的橘子色。映照在波光粼粼的平静海边上,像层层叠叠的粉色棉花糖,越发瑰丽。
这是大屏幕的背景。
屏幕上蓦然微微倾斜的摇晃的海面。白色的手写字体悬浮于中央。
【想去海边】
海水的蓝与天色的橘形成了强烈反差。
海风徐徐,尖叫声四起,原本稀稀拉拉躺在充气沙发上的人们纷纷站起身来。
一片混乱中,叶青溪转身去拉陈轩南:“快,这首超好听!”
旁边的陈轩北同样看过来。
此时此刻叶青溪激动得不行,决定暂时原谅他一刻钟,便对他大度勾手:“来啊!”
“等一个自然而然的晴天/我想要带你去海边
去留住这个瞬间/在来不及挽回之前……”[1]
夏日入侵企画的主场嗓音干净,充满少年气,第一句歌声响起的瞬间,鼓点与吉他同时追上,唤醒听众耳朵。
一场充满甜甜冰镇汽水与咸咸海风的限量版夏日冒险,就此拉开帷幕。
叶青溪左手边是陈轩南,右手边是乔诗婷与舒天,他们手拉手,跟着人群一起轻轻蹦跳。兴奋得像小孩子似的。
在她身后,陈轩北已经站起身。
隔着人群,隔着海风与夕阳,他手抄裤兜,瞟了眼舞台上的乐队,又不由自主将目光转移到身前。
女孩子发丝飞扬,转头时明眸善睐,腰于跳跃间露出大半。从后面看去,竖脊肌深又靓,翘臀饱满紧致。
陈轩北喉结微动,眼神愈发幽深。
——这个无人在意的地方,他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观察她。
36. 尘星啊
在那之后乐队又唱了《告白》《人生浪费指南》等等,叶青溪同样跳得很快乐。
她是偶尔一两首能跟着唱的,乔诗婷是每首都能跟着唱的,舒天是不唱歌光跟着冷脸疯狂蹦的,陈轩南是一首也不会但瞎唱瞎跳照样嗨玩完全程的。
当然陈轩北是唯一一个全程不为所动的。
快乐总是很短暂,哪怕距离夏日入侵企画登台已经一个小时过去,对于台下投入的观众们来说,好像也只是一转眼。
夜幕降临之时,潮湿的海水与晚风开始变得幽冷。
陈轩南轻拍一下她肩膀:“我去上厕所啊。”
叶青溪敷衍点头,下意识搓了搓胳膊外侧。
屏幕熄灭下去时,前面人的讨论声开始灌入耳朵。
“哎?他们比较有名气的歌基本都唱完了,是不是结束了?换下一位歌手了?”
“不是吧,这么仓促,一般下台前会打招呼啊?”
虽然腿脚很酸痛,但她实在兴奋,压根不想坐下来休息,更舍不得去翻件外套,就还在原地等着。
舞台背光骤然再度亮起。
观众爆发出惊喜的尖叫声。
“接下来是我们今天陪伴大家的最后一首歌。”主唱举着话筒坐在高椅上说,“我一直觉得,滨城是个很美丽的城市,不仅因为它无与伦比的海滩,更因为有无数个……像今晚这样静谧绚烂的夜色。”
“所以,最后想要送给大家的歌,不是我们最脍炙人口的歌,而是一首写于7年前,发了却一直没什么机会演唱的歌。”
他笑起来,“就像久违的满天繁星,因为一直存在,反而容易被人忽略。
“但我只想说,如果此刻是世界存在的最后一秒,我想安静地站在你身边。”
叶青溪的心疯狂跳动起来。
“彗星坠向深海/风筝落入长夜
在时间发现之前闭眼/偷一颗吻安眠……”[1]
她紧紧抓住乔诗婷的手,激动道:“是《尘星》!”
这是她最喜欢他们的一首歌。很小众,但从去年中到今年,她已经单曲循环了不下百次。
“居然是《尘星》,真是想不到!”
白色的手写字体仍在,但屏幕保持着黑色。乐队旁边留着一盏落地灯,散发出如水母般梦幻温柔的粉色光芒。
这样柔和的旋律里,大家不再蹦跳,而是伸出手来,跟着旋律挥动。
叶青溪不知为何,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哎,你不觉得……”她转头,想跟陈轩南表达一句心情,看到自己身侧是陌生人,不由一怔。
这才想起这不知趣的狗好像刚去厕所了。
“往事之后/或许有时光流转/再成为我们彼此和星辰
又如果/遥远的涟漪/是双生温柔的枷锁
纠缠着无情的脉搏……”
当唱到下一句“让此刻/随潮汐汇入银河”之时,不知从何而来的银色亮片忽然漫天飞舞。
在灯光照耀下,这些小精灵像烟花,又像星火一般纷纷扬扬,飘飘洒洒,闪烁个不停。
浪漫又盛大,让她有一瞬间暂停了呼吸。
观众们的惊呼声此起彼伏。
已经有情侣依偎在一起,亦或是互相搂抱,旁若无人地接吻。
叶青溪还没来得及心生羡慕,忽然感觉肩头一暖。再回眸,有人站在她身后,与她一道仰望着这一片尘星。
肩头披的是她的亚麻衬衫,而身边站的,是一直看她不顺眼的陈轩北。
“别害怕/一去不回的尘星啊/我会记得——”
最后一句,主唱堪堪停在了音调最高点。
停顿引来了更多的尖叫声,同样也引得他慢慢低下头来,与她对视。
朗目疏眉,松风水月。
是她的错觉吗?那张英俊的面容上表情依旧平淡,但当她不小心撞进他眼中,却发现那里不再是空无一物的黑。
“执着盛开的烛火/只刹那闪烁也炙热……”
最后的一瞬时间似乎在主唱刻意拖长的唱腔里放慢,叫她只剩下一个印象——
他眼里,原来也藏着星河。
可惜她小气得很,也记仇得很。打个巴掌给个甜枣什么的,她根本不买账。
于是她一面拉进衬衫,一面觑他,笑得不冷不热:“哎呀,谁这么随便啊,还乱翻别人的包?”
“……这不是你放在沙发上的?”
“哦,原来是我错怪你了,瞧我,居然都忘记哥哥还是个人了。”
陈轩北瞅她一眼,转身就走。
*
这一天的热闹直到逼近凌晨才快结束。
前面有多热闹,要落幕时就有多消沉。难怪泰戈尔会说,狂欢是一群人的孤独。
大家不免都感到腰酸背痛,此时出门男人多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两人一个负责叠充气沙发,一个则在收拾其他琐碎物品,基本不需要叶青溪动手。
她索性乐得清闲,只背了自己的包站在旁边等着。
人群大军像丧尸潮一般,压过来得毫无预兆。
等她被推搡着往前走时,已经来不及避开了。
被人群带着一个劲儿往前走,近半个小时后才得以停下来。
她站在草坪边的宣传海报旁等了半天,但一方面因为夜里很黑,另一方面人也太多,乌泱乌泱的,根本谁的脸也看不清,感到越发迷茫。
这回是彻底走散了。
她不死心,又尝试拨打了很多次电话,信号断断续续的,一点用也没有。
几次想返回去找,都被人群冲出来。
不一会儿连乔诗婷和舒天都遇着了。
两人看到她一个人在这,便问:“青溪姐怎么走啊?你男友呢?”
叶青溪问她们见到那两个男人了没。
乔诗婷与舒天对看一眼,都不约而同地摇头。
乔诗婷:“要不你跟我们走吧,这里交通管制,打不了车,我们往前点,就算出租车或者网约车打不上,也可以打个货拉拉什么的。到时候你把酒店地址跟他说就行。”
叶青溪为她的聪明伶俐点了个赞,但想了想还是道:“你们先走吧,我再等等,说不定很快就碰见了呢。”
说是这么说,又过了半小时,依旧不见半个人影。
叶青溪服气了,打算沿着公路往记忆中的酒店方向走,然而就在此时,前方不远处,赫然出现了一个出类拔萃的高个子!
还穿着蓝色连帽外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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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他之前,叶青溪还仔细判断了一下,笃定是陈轩南没跑。
他今天全程在自己旁边,穿的就是这件外套。
她不再犹豫,冲过去一敲他后腰:“你跑哪里去了,害我好找!”
对方闻声转头,眼神如冷冻射线,上下扫过她,不理会,继续往前走。
叶青溪赶忙跟上,扯住他衣角:“哎,站住,等等我!”
他猛地回头,冷声道:“跟着我干什么?”
她心里那个火蹭一下就上来了。
本来就累了一天,还巴巴惦记了他半天,陈轩南居然对她没什么好脸色,不被这种态度刺痛都不可能。心里又委屈又气恼,忍不住跟他呛声。
“是啊,我没事找事,跟着你干什么,我多闲啊。
“你说我怎么不跟着别人呢?我随便大街上找个人跟着,那不早就回去了吗?我巴巴地在这儿等着跟你,可不是自作多情吗?反正你又不在乎。”
一开始还只是假模假样,笑着刺儿他,说到最后,话赶话的,还真觉得自己有点可怜,声音忍不住有点哽咽。
想想自己这个爱情谈得着实辛苦。
被人误会,被人拿有色眼光看,被人催促着加快进程,亦被自己偶尔的不被理解感到不可避免地难过。
也就是感情上她暂且处于上位,若论其他方面,对方才是她要踮着脚尖去够的人。
阮锡口口声声说着她是他的soulmate。
她却从来不信什么soulmate。
这才是现实。
哪怕心高气傲如她,也不得不正视的现实。
她转开视线,又将鸭舌帽的帽檐压低了些。
一想流泪,她就会习惯性地侧过头去,假装若无其事。最好谁也不会察觉,那样的话,谁也不会知道哪怕像她这样不好相与、会讨人嫌的人,也会有脆弱时刻。
这当中的诀窍是,坚决不能用任何东西碰触眼眶,连呼吸也要放得悄无声息。
过去她还小时,没办法反抗林幸香,就只能这样。后来也习惯了这样。她向来隐藏得很好,以至于他们不知道她还有情绪。
林幸香因此没少抱怨,她是个心硬的姑娘,从不流泪,光叫别人流泪。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叶青溪轻轻抽气,干脆将身体整个儿转过去,想缓一缓。
却见他长腿一迈,又挡到她面前。
两人再度注视彼此时,她从他冷漠的眼神中捕捉到了一丝慌乱。
“你看看我是谁。”他说,“你好好看清楚,你不是……很讨厌我接近你吗?”
“……”这下轮到叶青溪慌张了。
她瞪大眼睛,将他从头到脚反复打量了好几遍。
平日里陈轩北上班衣着考究,习惯把头发后梳定型。
但是今天因为是休假,他好像没特意弄过自己的头发,就是洗干吹干后自然的状态。也就是说,两人头发差不多长,发型也差不多一个样。
她颤声道:“这外套……不是陈轩南的吗?”
“是啊,刚才收拾东西,有人不小心撞到我,把饮料撒到我衣服上了。我弟把外套借给我换。”
陈轩北目光灼灼,语气平静,“你跟错人了,是不是?”
37. 点酸酒
叶青溪一时语塞。
难过刷的一下就没了,眼泪也飞了,现在只想落荒而逃。
她确实也是这么做的,然而脚步一动就被他拉住胳膊肘:“你干什么去?”
旁边还有些人在稀稀拉拉往外走,见状纷纷回头,还以为是小情侣置气吵嘴,捂嘴偷笑,窃窃私语,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叶青溪甩开他的手,尴尬得满脸通红:“没没什么,陈轩南人呢?”
“找不到你,我们俩就决定分开走,我快些他慢些,因为不确定你到底是先走了还是还在会场里等着。”
叶青溪唔了一声,如同抓到一根救命稻草:“那我们现在去找他。”
“不用了。”他即刻道,“再回去意义不大,这边信号不行,我们说好了,不管谁遇到你,就直接回酒店。反正就算遇不到,你也应该会自己往酒店走。”
得,又要跟这位哥单独走一路。
她想一想就呼吸不畅,感觉要晕倒。
一路无话。
沿着海边公路一直走,连身旁的路人都在慢慢减少。
最后只剩他们两个。
周围逐渐安静下来,唯有阵阵海浪声自远方传来,在苍松的掩映下看不分明。
远离海岸的一侧,顶部装着白色风车的路灯延伸向前,隐没于弯道。
昏黄的灯光将二人影子斜斜拉长。那些风车有的旋转得只剩残影,有的纹丝不动。
他与她并肩而行。
她刻意放慢了脚步,想错开两人距离。
结果不管自己走多慢,他始终都在她身侧。
叶青溪其实挺希望他还能像过去那样,不管不顾地走在前头。那至少她还能有理由再毒舌他几句,来掩盖住现在的尴尬。
而不是如此时此刻……连不小心转到他的方向都觉得头皮发麻。
相比之下,身体上的疲累都显得不值一提。
“所以,刚才为什么哭?”
快走到酒店时,陈轩北突然问她,语气喜怒难辨。
“就……演一下呗,陈轩南心那么大,不演一下他哪里知道我在想什么。”
“不像演的。”他说,“跟他在一起,你很受委屈?”
见叶青溪迟迟不回答,又说:“真要这么委屈,这个恋爱不谈也罢。”
叶青溪给予他的却只有沉默。
很快他意识到不对劲:“真这么委屈?”
叶青溪停下脚步,猛然抬眸与他对视:“我几次三番认错了人,是我的不对,我向你道歉,对不起,哥。”
说完郑重其事朝他鞠了一躬。
紧接着又道:“然后我想问,你是不是……纯粹见不得人好?没别的意思,就这是病,得治。”
不等对方反应,一个箭步往酒店大门冲刺。期间手机振铃终于姗姗来迟,一边往里跑一边接起。
“你跑哪里去了!我到酒店了,没事。挺好的。你哥?在啊,遇着了。少废话,快点回来!”
*
如果说第一天还是正经在玩,往后三四天,对于三人来说,基本就成了特种兵酷训。
好消息是陈轩北又不理她了。
坏消息是蹦不动,根本蹦不动。实在是高估自己了。
只有陈轩南跟个永动机似的,还精神饱满,声嘶力竭。
叶青溪干脆躺在充气沙发上挺尸,动都懒得动弹。
等到第五天,起床时已经是晌午,叶青溪缩在被窝里,说什么也爬不起来。浑身上下像是对战了八百个壮汉后的那种酸痛。
更要命的是,音乐节上不允许带太正经的食物,每次一熬熬一下午+晚上,一两天倒也还好。时间一长,她这胃就犯病了。
“你去吧,有好听的歌给我录一下就行。”她半张脸埋在被子里,蔫蔫地说。
陈轩南穿戴整齐,跟没事人似的,坐在床边摸摸她额头:“真不行了啊?”
叶青溪摆摆手。
陈轩南笑:“那我也不去了,在这陪你。”说着还真掀开被子要睡进来。
“停!那不行,票好贵呢,都不去那不浪费了吗!今天好像有告五人,我还要听他们的《唯一》,你去拍给我看。”
她伸脚踹他。
陈轩南只好领命而去。
假期的最后一天,是需要调整状态等待迎接上班日的时候。
叶青溪不再着急,在酒店餐厅吃过午饭后,决定在近旁散散步。因为实在不想辜负这样的好天气。
碧海豪庭酒店有自己的私家海滩。
海边今天难得只有微风,天很晴,是那种奶油云朵一层一层铺满湛蓝画布的晴。
她换了件米色亚麻吊带裙,外套蓝白条纹的亚麻衬衫,戴了顶宽檐编织草帽,趿着人字拖走在岸边的人行道上。
今天的海格外宁静,微微掀起的波澜反射着点点星光,是那种带着一点暗度的蓝。
她走得很慢。
走一走,就在路边的长椅上歇一歇,绝不勉强。
不知为何,脑海中时不时会浮现出那天晚上陈轩北的话。
她好像从那只言片语中听出了一点别的意味。
比方说,他是不是……其实也有那么一星半点是关心她的?只是她没在意而已?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被她立刻打消。
人可以自恋,但不能毫无根据地自恋,更不能被虐习惯了还觉得挺爽。对方的一切糖衣炮弹都是为了迷惑她,叫她早点缴械投降,离开他亲爱的弟弟而已。
黄昏时叶青溪从房间出来,遇到先前那个美丽的俄罗斯小姐姐。
对方的金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露出整个令人艳羡的完美颅型。见到她时,露出亲切友善的微笑:“晚上好。”
“啊,你好。”
“是去喝cocktail吗?”
“什么?”
“啊……”俄罗斯小姐姐意识到什么,停下来跟她解释,“酒店的bar最近有活动,每位房间客人都可以去品尝一杯cocktailforfree.”
她的中文还不太熟练。
叶青溪了然:“谢谢,那我吃完饭去试试。”
*
吝啬鬼总要为自己爱贪小便宜的心理付出代价。
而她的代价就是在灯光昏暗的吧台上坐下时,发觉身旁看上去很有型的男人居然是陈轩北。
对方转过来看到她时,眉毛微不可闻地一挑。
她一下跳下来,仿佛高脚椅上着了火。
“你怎么在这里?!”是见鬼的语气和表情。
能确定他是陈轩北,也因为两点。其一,陈轩南很乖,不会不听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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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话,此刻肯定还在音乐节上蹦迪。其二,他哥平时钟爱的大背头又出现了!
虽然没穿西装,但这种从脖颈处开两个扣子,袖子挽至小臂上方的衬衫穿法,实在太标志性。
“我怎么不能在这里?”他好整以暇地回答。
“……不去音乐节?”
“你不也没去?我对那种大吼大叫的场合没太大兴趣。”他把玩着手中酒杯,将里面的酒液一饮而尽,又喊调酒师点了一杯。
那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专程为了拆散我们俩?
叶青溪腹诽,干脆不理他。飞快跟调酒师说明来意,连高脚椅也不坐了,就站着等。
这几天她都尽量避开跟他单独相处的场合,不想给自己找不痛快。
偏偏调酒师接过她的房卡看过后,视线在两人之间逡巡一圈,暧昧笑着,端来一碟干果拼盘,摆在两人之间。
“小姐,吃点东西坐着点单吧,我先给这位先生调酒。”他彬彬有礼地说。
叶青溪依言坐下,但只挨了半个屁股。
“你想喝点什么样的?度数高一点还是低一点?可以看看我们的酒单。”
叶青溪随便指了一个。
“好的,稍等。”
调酒师递给陈轩北一个古典杯,里面盛着冰块和深琥珀色酒液。
过了一阵,推给叶青溪一个类似的,里面是金黄色酒液,上面浮着一层绵密的泡沫,还贴着一片橙子片。
“威士忌酸酒。”
叶青溪端起来,尝了一口,酸甜适口。柠檬汁的清爽实在太抢镜,竟让人一时间察觉不到酒的度数。
调酒师笑着介绍:“这款WhiskeySour是一款经典鸡尾酒。最早出现在19世纪的美国,是当时的航海者想出来的。
“既能平衡烈酒的辛辣,又可以补充维C,可谓一举两得。里面除了波本威士忌,还有新鲜柠檬汁和糖浆。哦对了,还有一个蛋清哦。主要是为了增加口感的顺滑度。”
有点惊艳。她微微点头,又抿了一口。
旁边传来陈轩北毫无温度的声音:“胃不好就不要喝那么快,吃点东西再喝,慢慢送进去比较好。”
叶青溪瞥他一眼,示威性地狠狠喝了一大口。
调酒师嘴角噙笑,看着两人,还想再说些什么,就被新来的客人喊走。
叶青溪不想多呆,还不想浪费,咕嘟咕嘟就灌了下去,结果太着急不小心被呛到,呛了好几声,泪花都出来了。
陈轩北递给她纸巾:“多大的人了,好赖话听不出?逆反心理这么严重。”
叶青溪接过,捂着嘴缓了好一阵才道:“你不说话一点事都没有。”
“ok,随你。”
他转过身去,端起自己的酒小啜一口,不再看她。
叶青溪擦干净嘴巴,反而不急着走了。她托腮坐着,视线聚焦于不远处跟客人聊天的调酒师身上。
调酒师是个话痨的年轻小伙子,毕竟一般调酒师不太会跟刚认识的客人说那么多话。
他留着花轮同学那样醒目的斜长刘海。身材高挑,笑容同样轻佻,是那种很有女人缘的长相。
陈轩北回味着舌根处的花果香,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她眼睛亮晶晶的,仿佛自带柔光,跃跃欲试,不知道又在憋着什么坏。
38. 做个人
好容易等调酒师跟客人聊完了,她朝人家招招手,笑盈盈看着对方过来。
“还需要点什么吗,小姐?”
“没有,可以同你闲聊两句吗?”
“当然没问题,”调酒师笑得如沐春风,“想聊什么?”
叶青溪舔舔嘴唇:“听你口音不像北方人,倒像南方的,你家是哪儿的呀?”
“小姐耳朵很灵,我是广东人啊。”
“哦哟,那你个子好高。”
调酒师笑眯眯地拿干巾擦拭洗好的玻璃杯:“小姐谬赞啦,我身高在这边只能说普通。”
“怎么想到来这里工作啊,滨城就算在本省也是个小地方吧,旁边还有雾岛这种新一线城市,怎么看还是那边更繁华一点。”
叶青溪看上去饶有兴趣。
“我大学在这里念的嘛,毕了业对本专业不喜欢,又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很迷茫,就一开始在酒馆打工,稀里糊涂被老板带着学了调酒,又做了一阵子店长,后来就被挖到这里来咯。”
“能被挖到这里,那你调酒水平应该很厉害……”
一只手突然横亘过来,插到叶青溪眼前。
“请给我再来杯一样的。”
陈轩北突兀打断二人谈话,看向调酒师的眼光锐利,甚至有点咄咄逼人。
调酒师会意,连忙道:“好的先生,请稍等。”
言罢对着叶青溪歉意一笑,转身去酒柜上取酒。
叶青溪蹙眉,扭过头来瞪他:“打扰别人说话,真的很无礼。”
“不过是闲聊而已,调酒师的主要职责难道不是为客人调酒?”
“那等我说完是会死还是怎样?”
陈轩北不置可否地移开视线,嗯了一声。
叶青溪今天下午才被海边美景抚慰过的心,噌一下又燃起熊熊烈火:“陈轩北,我拜托你做个人吧,好吗?”
在流淌着安静钢琴曲的吧台周围,她的嗓音着实大了点,引来数人侧目。
调酒师也给吓了一跳,见气氛不对,颤巍巍把陈轩北的酒递给他,识趣地挪到另一侧客人旁边去。
叶青溪意兴阑珊,起身就打算走。
“关于酒,你想知道什么?”
他沉稳的声音自她身后蓦然响起。
“什么?”她回眸瞥他,眼里的不平还未完全收回。
陈轩北用指腹轻按着玻璃杯,面色晦暗不明:“你找他套近乎,是想聊这个吧?”
叶青溪双手抱臂,拿眼神掂量他:“你问这个干嘛?”
酒的辛辣醇香与他身上的木质调纠缠在一起,在周围萦绕,似是暗夜的森林里下了一场潮气很重的浓雾。
陈轩北依旧不看她,轻轻转动酒杯一圈,垂着眼将它放下。
“不是让我做个人吗,”他声音很轻,“问我。”
不得了,萨凡纳猫竟然低下他高贵美丽的头颅,主动过来向他讨厌的人示好。
叶青溪微微睁大眼睛,仔仔细细上下打量他一遍:“也没有喝高啊?”
“到底问不问?”
送上门来的好处,不要白不要。
她收起先前的嬉皮笑脸,端坐好,一副好学生的神态虚心求教:“那请问你喝的是什么?”
“威士忌。”
“我知道是威士忌,什么牌子?单一还是调和?”
“你还知道这些?”他惊讶,“是苏格兰单一麦芽,格兰威特。”
“为什么喜欢喝它?”
“不为什么。他们正好有,我正好看到了,就点了。非要说出点道理来,也许是因为怀念这款酒里的斯佩赛花果香和雪莉风格,我一直以为,它呈现得还算轻柔优雅。”
“斯佩赛花果香是什么意思?雪莉风格又是什么风格?”
陈轩北径直往她面前的空杯里倒了一点:“你自己尝。”
不过一个杯底的量,她端起来轻嗅一下。
“是梨子成熟之后的味道,嗯……还有蜂蜜味,和香草味。”
小心送入口中。
“怎么样?”
“说不好,毕竟我是外行,不太懂。”
陈轩北微微一笑:“喝酒这件事,是个相当主观的过程,百人能喝出百味,不用担心自己说错了。没人会指责你。”
她闭着眼睛,等口中余味渐渐消散,迟疑着道:“圆润,顺滑……能感觉到香甜的水果味,很多种水果的样子,很丰富。总之,不像白酒那么辣口。”
陈轩北点点头:“恭喜你,已经稍微能读懂威士忌的语言了。”
“可是我还是不懂什么叫雪莉风格,什么又是斯佩塞。”
“雪莉是一种橡木桶,最开始只是把西班牙雪莉酒运送到英国时使用的容器,因为便宜,废弃后被苏格兰的酒厂低价回收,用来装威士忌。
“你知道,酒是会呼吸的,它无时不刻不在与周围环境发生各种反应。
“雪莉桶桶壁本身吸附的雪莉酒、橡木本身的单宁和木质素都在桶中和威士忌原酒不断交互,形成更复杂的风味。于是歪打正着,反而成了塑造威士忌风味的灵魂。
“后来,这种威士忌变得大受欢迎,但同时西班牙规定雪莉酒出口必须装瓶,不能再用桶,这就意味着传统的运输桶没了。酒厂只好专门找雪莉酒浸泡橡木桶,反而这部分制桶成本就上去了……挺有意思的。”
“至于斯佩塞,则是一个威士忌产区的名称,产地赋予酒体的花果香特色,与当地的风土、工艺有关。”
叶青溪连连点头,一边听着,一边默默翻开手机备忘录,开始记笔记。
陈轩北看在眼中,突然话锋一转:“没记得错的话,你是仙源人吧?举个例子,上个世纪本省一度建酒厂成风,仙源酒厂也曾辉煌一时。你有喝过仙源酒吗?有尝出来它与川酒、贵酒、苏酒有什么不同么?”
“啊?我……没太喝出来。”话题转的太快,叶青溪有点没跟上,不过她也确实未曾留意过,于是心虚道,“仙源酒早就落寞了,你也应该知道,咱们省里到现在也没几家能拿得出手的酒厂。”
“那你知道原因吗?”
叶青溪茫然摇头。
陈轩北慢慢饮了一口威士忌,才说:“有句话叫做,好酒不远行。最好喝的酒实际上就是离产地最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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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因为运输和气候的变化,多少会影响酒原本的风味。
“喝酒,从表面看去,品的是千万种不同的味道。但本质上来说,喝的是却是酿酒师。是一个地区独特的味道,人的心血,和地域文化。这一口,带你探索的是一个地方的底蕴与风情。
“仙源也好,本省其他酒也罢,这里的酒之所以落寞,恕我直言,正是人不够顽固较真,缺少了对这片土地的眷恋与尊重。”
叶青溪拿求知若渴的眼神看着他,还在等待进一步解释,他却偏偏停在此处。
“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不想直接喂给你,你需要做一些research,来更好地消化它。”
“这算什么,课后作业吗?”
陈轩北耸耸肩,径自呷一口酒液,一下直接见底。
他站起身来,呼唤调酒师过来结账,期间对叶青溪道:“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房。”
正好,这会子酒劲开始上头,她也有点晕晕乎乎的。
“知道了,我这个周末肯定就做好给你看,陈老师。”
她拉长了音调,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证。
他也只是面无表情嗯了一声。
*
细数起来,这大约是第一次两人之间没有一丝火药味的平静交谈。
叶青溪胸口暖洋洋的,感觉自己不再像一只随时都会被人激起的斗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与伦比的松弛与舒坦。
出了酒吧,穿过走廊,走进电梯。
电梯四面都安装了明镜,显得格外宽阔,却也十分诡异。在这狭小有限的空间里,两人的身影向四周无限拉长,看多了更眼晕。
叶青溪的目光避无可避地落到了眼前的男人身上。
他宽阔的背脊将衬衫绷紧。从手肘到裤兜之间的那截小臂,肌肉紧致修长,盘亘于上的青筋微微起伏,令人浮想联翩。
笔挺的西装裤剪裁实在合身,以至于圆润饱满的翘臀都显得如此顺眼。
非要形容的话,这是一种不同于陈轩南的熟男气质。
叶青溪忍不住想起第一次拍他屁股的手感。
好像……弹性特别足的样子。
其实陈轩南的她也拍过,甚至用力揉过,可是就没那么深刻的印象。大约是太习惯了。
陈轩南这家伙,表面很活泼外向,实际上对这种事儿还有点小害羞。平时刻意穿得很宽松,尤其害怕显屁股的裤子,不像眼前这位,表面看着闷不吭声,可屁股比谁都显翘。
叶青溪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喝多了,不然脑子里怎么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晃晃脑袋,干脆转移注意力开了口。
“哎,你一个医生,不应该很注重身体健康吗?怎么会喜欢喝酒?”
陈轩北透过前面的镜子飞快瞄她一眼。
“你觉得呢?”
“不知道……该不会是喜欢自虐吧?”
陈轩北嗤笑:“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
又来……这人又要对她开启杠精模式了。叶青溪撇撇嘴,正要不甘示弱地反呛回去,就听他直截了当道:“有快感,还减压,行不行?”
39. 浴缸里
有快感,还减压?
要不是前面是自己起的话头,叶青溪还以为他在说do爱。
这死装男怕是单身太久,精力无处释放,所以才这么喜欢喝酒吧?
这样想来,他性格这么讨人嫌也就不难理解了——人是会被憋坏的。
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叶青溪跟着出去,忍不住笑出声来。
走在前面的陈轩北回头,看着她,侧脸被走廊寥寥的射灯打出一半的阴影,那双细长眼眸像猫一样危险地眯起。
“你在笑什么?”
“没,就好奇,你为什么一直没找女朋友啊?”
“……跟前面聊的有关吗?”
“没有,但是好奇啊。”叶青溪笑吟吟的,“你要是有女朋友,出来一起玩岂不方便很多?两男两女,怎么订房间都很合适。而且……”
更重要的是,你也不会一直光盯着我了。
叶青溪识趣地没有说出口。
陈轩北似乎很不情愿接这个话茬,边走边道:“不想找,现在这样就挺好。”
“真的,要不要我帮你物色一下?你条件不错,找到契合的伴侣应该不难。”
“不需要。你上次好心牵线的小姑娘,到现在还时不时来找我。”陈轩北慢条斯理地说着,拧了拧眉心,“我不需要更多这样的负担了。”
“哎?你不喜欢可以直接说明删掉对方啊,干嘛还要勉强自己?”
陈轩北淡淡瞅她一眼:“人家是真来看牙了。”
叶青溪一愣,随即笑开来:“哥哥,你魅力好大哦。”
五月的天,滨城还不算彻底暖和。走廊里暖气开得充足,和酒精一道熏得人好热。她已将衬衫脱了,随意系在腰间,露出又白又薄的肩背。
颈间戴着单粒的细珍珠项链,色泽莹白,不知为何有点歪了,妥帖地躺在她右边锁骨凹陷处,叫人忍不住想伸手去摆正。
陈轩北听见自己嗯了一声,声音微微喑哑。
两人在房门口站定,她斜倚在旁边的墙壁上,看他拿着房卡的指尖微微摩挲一下,才贴近感应器,推门而入。
她怀着点恶作剧的心理,跟在后面,一直盯着这死装男的背影。
房间的灯纷纷亮起,他径自走到更衣间,一粒粒解开衬衫纽扣,有点粗暴地扯开衬衣下摆,露出里面的白色打底背心。
轻薄的布料挡不住他精壮的身躯。
叶青溪没来由地想起米开朗基罗的大卫雕塑,有点好奇衣服下的腹肌是否也如出一辙。
她后背抵在门廊边,心不在焉地瞧着,感觉天花板在自己头顶缓缓旋转。
陈轩北透过等身高的穿衣镜发现了她。
要脱下衬衫的动作停了停,侧目,与她在镜中对视。表情是冷的,气场是生人勿近的。
叶青溪读懂了,这个叫做——赶客。
不由咧嘴一笑:“怎么?这里你来得我来不得?我要换鞋。”
其实也没什么好换的,无非是人字拖换成酒店准备的室内家居鞋。但现在正是惹烦他的好时机,她乐得见他不快。
跟狗会自己犯贱不同,人是会对猫主动犯贱的。
她虚浮着脚步走过来,坐在脚登上慢吞吞换鞋,眼睛却一直没有离开他。
陈轩北一边眉毛忍不住轻轻挑起。
这个意味也很明显,叫做——不可理喻,或者,你吃错药了?
叶青溪惊异于自己对陈轩北这些微表情的无师自通,笑得更甜,从脚凳旁边拿起另一双家居鞋,从善如流地双手递出:“哥哥,你也穿啊。”
陈轩北别开眼,轻轻吁了一口气。
他旁若无人地将衬衫脱掉,一把从她手里夺回家居鞋:“休息去吧,你现在脑子不清醒。”
在叶青溪轻轻的笑声中,他径自转进了卧室。
*
事实上,叶青溪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喝醉了,她感觉很良好。
如果她当时坚持跟陈轩北探讨这个问题,那么对方也许会告诉他,酒精摄入后,5分钟内即可引发愉悦感。有研究表明,饮酒一次即可让多巴胺水平提升40%,这种神经化学快感会形成正反馈循环。
从这个角度看,它的快感与性唤起和高潮阶段类似。
……唔,她有点想陈轩南了。
半个小时,她发现自己蹲坐在浴缸边上,歪着头,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撩着里面的热水。
水温很合适,是那种略高于体温的烫。让她很容易想起陈轩南的怀抱。
在床上,他有时候会在她贴上来时突然兴起,翻身用大腿将她的腰肢夹住,用结实的臂膀把她的脸整个儿埋近他胸肌里,叫她透不过气来。
她居然对此并不反感,这就像是过分热情的大狗试图扑倒你身上时,你不会嫌它冒犯,只会感到那种被快乐包围的充实。
它可以抵消一切的虚无与孤独。
暂时。
叶青溪从小就对这样的拥抱过分渴望。尽管平时里她对此表现得不屑一顾。
因为十八岁之前,她没太有机会得到。
她起身,脱掉衣服,赤脚迈入浴缸中。
浴室里水汽蒸腾,她脸颊红扑扑的,整个身体没入水中后,乍一开始会有种过烫的不适应,但很快,全身像是过电一般酥酥麻麻。
她惬意地长舒一口气,躺下,头枕在浴缸的一头,阖上眼睛。
水面轻轻荡漾,她在想象中与陈轩南见面,拿手指抚慰自己。
陈轩南的脸在她上方,没什么表情,眼睛直直锁定她双眼,眉头轻皱,专注得厉害。
有汗水顺着他高挺的鼻梁滑下来,落到鼻尖,又滴落到她脸上。
他们鼻尖相抵,如蜻蜓点水,轻轻触碰又转瞬分开。那双眼睛离得她极近,乌黑好似玛瑙,一开始亮晶晶的,但很快,随着他越来越粗重的喘息声,瞳仁渐渐失去了光点,黑得越发深不可测,黑得仿佛将一切光芒都吸走的深渊。
他动作越发狠戾,干脆压住她双手,将她牢牢固定,一边激烈碰撞一边突然开了口:
“叶青溪,你好好看清楚,我到底是谁?”
如噩梦附体,她全身鸡皮疙瘩瞬间立起,大叫一声,猛地惊醒!
浴缸通体光滑,她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往水下滑去,下一刻却被人牢牢托住后脑勺,往水面上来。
她头脑仍然昏沉,不顾一切扑腾着四肢,直到有人抓住她胳膊,大吼一声:“冷静!你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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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青溪惊魂未定,胸口不断起伏,呆呆望向来人。
是陈轩北。
此刻的他穿着背心和沙滩裤,面色阴鹜,正一把将她从水中捞起。
叶青溪后知后觉,低头一看,终于意识到自己还光着,惊慌之下拿手去遮挡……但完全没用。
他抱着她,就这么一路湿淋淋地大步出去,将她放到卧室靠里侧的那张床上。
叶青溪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湿不湿的,七手八脚就去掀被子,把自己裹进去,裹得紧紧的,只露出一颗脑袋和仍然湿漉漉的长发。
陈轩北没有停留,目不斜视又进了浴室,少顷,拿着浴巾和毛巾出来,不甚客气地扔到她脸上。又将房间里的空调温度调高。
叶青溪一声不吭,心跳砰砰的,乖乖接过来,用大浴巾像披风似的盖住肩膀,又想拿毛巾擦脸和头发。
只是手脚仍然发软,根本使不上力,她几次哆哆嗦嗦地将毛巾弄掉了,又拿起来。
发梢的水依然滴个不停。
陈轩北脸色绷得死紧,原本抱臂站在房门边看着,现下轻吐一口气,走过来,从她手里拽出毛巾。
“我来,你坐着别动。”
出乎意料的是,他的动作比表情要温柔许多。
他先拿毛巾将发尾轻轻按干了,才往上去擦,甚至还隔着毛巾帮她按摩了一下头皮。随后,他从洗手间拿出来梳子,帮她梳头。
叶青溪的头发是自来卷,还长,尤其不好梳。
特别是这里的梳子还是平梳,不是她惯用的卷发梳。
“你看一眼,洗漱台上有我的化妆包,里面有我的梳子。”她嗓音很干,中气不足。
陈轩北嘲弄地瞥她一眼,没再说什么,依言去拿。
随着熟悉的梳齿拂过发间,她心情慢慢稳定下来。
“我……”
“你刚才晕过去了。”陈轩北替她梳着头,不带感情地描述,大手按在她的发顶,“我就忘了嘱咐你一句喝醉后不要立刻洗澡,尤其是泡澡。”
“可我没醉啊。”
“那是你觉得。
“醉后泡澡,容易低血糖,反应力下降,脑部供血不足,过热虚脱,脱水。我要不是多留个心眼过来喊你,等法医过来,怕不是要以为这是个自杀现场。”
叶青溪心有余悸,强笑道:“你不要乌鸦嘴。我活得好好的,才不会轻易自杀。”
然而陈轩北并没放过她,而是冷声道:“那怎么突然想起来泡澡?”
叶青溪心想,总不能跟你说我想要了吧?
“白天去海边玩,出了汗,身上黏,不舒服。”
陈轩北不置可否。
刚才注意力都在救人上,这会子没那么紧张了,视线难免就停留在她身上。
大浴巾遮住她秀气紧实的肩背,却在胸前露出了一道缺口。
隆起的弧度不算高,但圆柔白嫩,靠左边有一颗小痣尤为醒目,随着浴巾晃动,若隐若现。他想起方才在她化妆包里无意中瞄到的渐变色香水瓶,和旁边数个正方形的亮红色薄片。
冈本001。
陈轩北淡淡收回视线,慢条斯理地将发丝全部梳通,又拿干毛巾把从发根到发梢一丝不苟擦了一遍。
40. 终有时
这事儿成了两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不告诉陈轩南,是她主动提出的。
“没必要搞得那么复杂。”道谢之后,她跟他说,“我不想让他再跟着虚惊一场,反正都已经过去了。”
她竟有些不敢看他,面色仍泛着潮红。
陈轩北很快出去,不一会儿客房服务过来敲门,帮她把那张床上的床品做了彻底更换。
五一假期过后,回到雾岛,眼看着就迎来公司最忙的时候。
部门很快下了通知,整个内容事业部从17号的周末开始临时调整为单休,各部门按照实际情况调配人手,确保周六日两天都有充足的人力在岗。
按照老规矩,这个时间会一直持续到618年中大促结束。而单休所产生的加班则会折现或者转成调休假还给员工。
叶青溪对此已司空见惯,也做好准备提前跟陈轩南打了招呼。
不想周末还没迎来加班,倒先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林幸香:【什么时候下班?我在你门口等着了,你妈来看你了呀。】
【你这邻居家怎么闹哄哄的,俩人干仗在走廊里都听得一清二楚,连小孩也不管,就跟小狗似的散养在外头啊?】
她在微信上传过来一张照片。
叶青溪听完这两条嗓门格外大的语音,屁股着火了似的,噌一下从座位站起来。
点开照片,小玉懵懂的脸有些发糊,靠着墙正在嘬自己的手指头。
旁边的男乘客眼疾手快,一个箭步挤过来坐下。势头很猛,反倒将她挤得往前挪了两步。
叶青溪无心与他计较,走到地铁门边上,倚着座椅旁的屏障,拨通语音电话。
“闺女啊。”林幸香的声音喜气洋洋的。
“妈,你怎么不打个招呼自己就过来了?”她捂着话筒低声问。
“这话说的,我来看自己的闺女怎么了?我是你妈,想来就来了。你不是在上班吗,平时打扰你工作你还给我甩脸子,我才懒得说呐!反正我有胳膊有腿的,我自己来。”
叶青溪怎能不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但人都来了,为今之计,只能先稳住。
“你再等等,我在地铁上,再有半小时就到了。”
“下班那么晚,你们老板周扒皮啊!”
叶青溪果断掐掉,又给陈轩南打了个电话。
等待音嘟了一会儿才被接起,陈轩南:“怎么了宝贝?晚上来我这儿?”
“明天你找别人跟你露营泡温泉去,我有事儿,去不了了。”
“啊?发生什么了?”
“有点事儿。”
陈轩南不依不挠:“你说明白啊,什么事儿这么突然,是我先跟你约的。”
叶青溪:“哎,你就当我临时得加个班。去找你哥吧?你们俩搭伙不也挺好?我下回再单独请你好不好,咱们补上。”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
“是不是就因为他去,你才找借口不去?”
“不是,我跟他没那么大矛盾啊,上回咱们去音乐节不玩得挺好的吗。”叶青溪哭笑不得,“哎呀,他是你哥,我有分寸的。”
“你确定?我看你一直冷落他。”
“确定啊。”
陈轩南明显情绪有些低落:“行,那你忙吧。等你忙完再说。”
“好,你别生气啊babe,真的是有事儿,不然我不会这么临时变卦的。”
“我没事啊,”他故作轻松道,“就希望这个事儿,确实比我们的事重要。”
叶青溪心不在焉地挂了。
*
紧赶慢赶到家时,小玉已经回去了。
林幸香跟着她进门,等玄关的灯一开,嘴里就开始忍不住啧啧作响。
第一眼看到叶青溪打开鞋柜,嫌弃地点评:“这柜子多久没擦了,看里面犄角旮旯这灰。”
换了鞋进屋,第二眼看到客厅的懒人沙发,皱起眉:“这是什么玩意儿,连个形状都有没有,跟一坨大便似的直接搁到地板上,不嫌脏吗?”
第三眼瞧见旁边的绿箩,更是大摇其头:“你这么个孩子能把自己照料好就算不错,还敢再养个活物?怎么想的都?”
“那就是棵草!”
“是棵草怎么啦?那也是个活物啊,跟着你也算它倒霉了。”
叶青溪无语,径自进了厨房,隔空喊她:“你吃晚饭了吗?”
“什么晚饭啊,我午饭都没吃!我出门早,那火车站什么东西都卖得贵!一碗泡面居然敢卖10块钱,抢钱呢!我才不当那冤大头。”
林幸香嘀嘀咕咕也跟过来,看到她厨房环境,又唉了一声:“你这灶台用过不知道擦啊?这个陈年油垢都成什么样了?看着不难受吗?”
“我不会拆。”
“你会个啥呀你,十指不沾阳春水,自小连五谷杂粮都分不清,懒死算了。”
她说着将薄款羽绒服外套往餐椅上一搭,撸起袖子就过来要拾掇。
叶青溪连忙按住她:“你先歇着吧,成吗?我弄点饭,咱们吃完再说……”
“这么脏乱,吃得下吗?”
林幸香固执起来,谁都拉不住。
她只好抓紧时间跟林幸香一起打扫,等再吃上口热乎饭,已经是晚上接近10点。
叶青溪的胃报复性地开始叫嚣着疼起来,趁林幸香在收拾碗筷,她偷偷跑到客厅,从电视柜底下的抽屉里翻出小药箱,取片达喜放嘴里嚼了。
林幸香这回来之前做了充足的思想准备,因此也没急于一时。
然而图穷匕见终有时。
等洗漱完毕,关了灯,两人并排躺到她小床上时,林幸香发话了。
“明天把你那男朋友叫出来,我见见。”
叶青溪不吭声。
“后天也行,或者让他定个日子,我也不着急回去,这几天帮你打扫一下屋子做做饭,也挺好。”
房间里依旧一片寂静。
林幸香翻个身:“哑巴了?”
“妈,你招猫逗狗呢,说要见就见,也不管别人有没有空,愿不愿意?”
“为什么不行?我可是你妈!是长辈!他不愿意是怎么个理?不愿意就别跟你谈啊!你说老实话,你那男朋友不会是随便搁网上拿了张网图明星照在糊弄我吧?”
“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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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了吗我?谁又在你耳边胡说八道呢?”
林幸香一骨碌坐起来,屈着腿把膀子架上头,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那你别管!你就说,到底是不是真的?如果是为什么要骗你妈?如果不是为什么不让我见真人?推三阻四的干什么?是不是他压根没想跟你好好走下去?打着谈恋爱的名义在耍流氓?”
叶青溪不胜其烦,但也无法。林幸香的性子她可太知道了,要这么吵下去一晚上都甭想睡。
她妥协道:“都不是!明天再说吧,你给我点时间好好休息一下好吗?我明天带你去好好玩玩,公园,还有海边,你难得来一趟,我请你吃顿海鲜自助啊!”
“折腾那干什么,不浪费钱啊。”林幸香虽然还在抱怨,但语气俨然跟之前就不一样了,“行,难得你想着你妈,先睡觉吧,明天咱娘俩再说叨。”
*
岂料第二天刮大风,林幸香打着遮阳伞,在外面举步维艰。
俩人在海边稍微站了站就往回赶。
叶青溪干脆带她去跃动港湾逛超市,这里地下一层是家规模很大的连锁超市,果蔬新鲜便宜,很受周边居民好评。
林幸香一进去,如鱼得水,到处翻看,就是不买。
“物价忒贵了。”她唏嘘。
叶青溪不以为意:“大点城市都这样啊,买点排骨好了,回家炖。”
“行,再买只鸡,妈给你做炒鸡吃。”
俩人走到鲜肉区,一边交谈一边找师傅称肉。
没有看到相隔数米外,背对着她们在粮油区货架上选购意面的男人。
陈轩北听得声音耳熟,转过头来,目光落到叶青溪和她身旁的中年女人身上。两人此刻推着购物车走到了水产区,正在看新鲜的海捕大虾。
不禁想起昨天陈轩南耷拉着脸,说她明天要加班不去了时的酸涩语调。
他给薛自明去了个电话:“小叶今天加班么?”
薛自明不知道是没醒还是又犯困了,迷迷糊糊道:“什么?我哪知道……哎,等等,好像值班表在群里发过,你等我看看。”
过了一阵,他嘿了一声:“瞧我这脑袋,下周才还是单休,这周没有啊?难不成她又主动去公司了?这是好事儿啊!”
陈轩北直接挂断,收回手机。
于是稍晚些时候,在高层楼下,叶青溪和林幸香拎着两大袋子食材回来时,看到一辆全黑特斯拉ModelSPlaid驶过身边,准确无误地停到自己所住的高层楼下。
露天车位在周末的白天还算充裕。
车位后面栽了一排的桃树,粉色花儿开得正盛,被大风一吹,跟下了花瓣雨似的,正呼啦啦满天飞舞。
饶是陈轩南只随意穿着长袖T恤和牛仔裤从驾驶座下来,长腿一迈,周围空气仿佛也都跟着贵气三分。
叶青溪心头一紧,下意识低头想躲。
旁边的林幸香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站着没动,眼中闪过惊喜:“哎,这不是那……小谁吗?”
陈轩南二话不说,上来接过她手里满满当当的塑料袋,笑容得体:“阿姨好,我是青溪的男朋友,姓陈。”
41. 分不清
往后很长一段时间,叶青溪都感觉如坠梦中,恍恍惚惚。
她其实挺想找个机会把他单独拉到一边,询问他为什么会突然跑来,而且一点也不意外的样子,就好像……他早就知道她妈在这儿似的。
但她一直没找到机会。
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林幸香原本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谁成想这么快就见着了先前只活在叶青溪口中的男朋友,哪里肯轻易放过。
从一进门开始就招呼人在沙发上坐下,一会儿喊叶青溪去倒茶一会儿又洗水果的。
根本不让陈轩南起来。
她煞有介事从衣兜里掏出老花镜来,戴上,眯着眼对手机上照片和眼前人看了好半天,这才摘了眼镜:“小陈是吧?跟我家青溪谈多久了?怎么认识的啊?”
陈轩南视线落在林幸香的手机上,眉毛不自觉地一动,随即迎上端着切好的菠萝和草莓过来的叶青溪。
叶青溪:“……”
她都忘了之前偷陈轩北照片那一茬了。
两人这眼神一交锋,似乎有千言万语,数个来回,最终化成一句秋后算账而草草收尾。
她讪笑着把果盘往桌上一放:“妈,我不是都跟你说过了吗?”
“是啊,那又怎么了?我多问一句小陈不行?还是有什么不方便我这个当妈的知道的?”林幸香横她一眼。
“没事,阿姨,我来说就是。”陈轩南笑着接过话茬,不卑不亢讲起两人在小区篮球场偶遇相识的经过。
林幸香板着脸一言不发听着,等他讲完,也不表态,等他讲完,清清嗓子,终于开始进入正题——查户口。包括但不限于中式家长最爱问的那几个问题:干什么工作的?多大年纪?什么学历?毕业院校?专业?收入怎么样?家里几口人?父母干什么的?健康状况如何……
叶青溪越听越头皮发紧,几乎都不敢抬头看斜对面的林轩南。几度想打断她的问话,都被林幸香无视。
陈轩南愣了愣,捡合适说的部分,耐心作答。
然而果不其然,在听到他所谓的个人职业时,林幸香脸上露出了不赞同的神色。
“男孩子还是得有个正经工作和事业的。”她点评,“炒股可不像个正事。就算一时间运气好能赚钱,但风险太大,未免有点投机取巧,你说对不对?你学历背景也不错,找个像样的工作再说吧?”
叶青溪听到此处,只觉得越发的冒犯和荒唐。
陈轩南有父母,家底也厚,想干什么不是干?选择那么多的情况下仍然坚持干这个,不正说明他自己的兴趣就在此?
叶青溪身为女友,虽然不太懂但从来也都表示尊重。
更何况人家也是干出了点成绩的,那不更说明这个选择至少到目前为止是正确的?
退一万步讲,就算失败了,人家也能兜底。
她妈一个高中毕业的小市民,咋想的还给人指点江山上了?凭什么呢?
没等陈轩南回答,她就忍不住道:“妈,你说这种话干什么?人家的工作是人家自己的选择,他做得一直不错,我觉得挺好的。”
她不说还好,一说林幸香就听着不对劲,怎么还胳膊肘往外拐,登时脸就拉得老长。
“我跟小陈说话呢,你急什么?我是长辈,再怎么说吃过的盐也比你们吃过的米多,我给建议怎么了?还不是为了你们以后着想?”
这话说的,就好像都已经把她和陈轩南的命运绑定了似的,叶青溪蹭的站起来:“我不需要你那么好心,我自己的以后我自己会负责!麻烦你不要想那么多!”
说着就去扯陈轩南:“你先回去吧,我觉得差不多了,那些问题太过了,不适合跟刚见一次的人聊……”
“叶青溪!好好的你干什么!我问他几个问题而已,又不是要怎么样!你激动什么!”
陈轩南按住她胳膊:“没事,阿姨也是好心。”
语气平和,但脸色是冷的。
叶青溪声音突然拔高:“我不需要她好心!我都说了我不想这么快结婚,非要逼我!干什么?你很喜欢被人当成商品摆在市面上卖?我不喜欢!”
林幸香也惊了,被她说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我难道不是为了你?非要这样吗?当着外人的面说你妈?叫人看笑话?”
“你还知道人家是外人?!”
叶青溪神情激动,“你对我市侩也就罢了,你对别人这样,人家欠你的吗?我只想好好谈个恋爱我怎么了?我犯天条了吗要被你这么审?知道我为什么一直不想带他见你们吗?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
“你逼我也就罢了,我是你孩子,我没能力养活自己还要依靠你们,我忍着!但你能不能清醒一点?你这样我不喜欢!我说了好多次了!你听了吗!”
林幸香气得浑身发抖,眼眶也红了:“好!好!我把你养这么大,倒成了我的不是!原来我养的是只白眼狼!”
两人说话间,陈轩南一直拉住叶青溪喊她冷静,然而谁也听不进去。
叶青溪眼里含着泪,反过来推他:“你走,先回去,没必要在这里找不痛快。我们家就是这个样子,很窒息,我……”
她哽咽了一下,“我跟她吵就行了,你别掺合。”
“谁要跟你吵!你自己心理脆弱一点就着,不知道什么毛病!”林幸香气得要冲过来要拧她,“我闲的吗?好好的日子不过,大老远跑过来替你操心,还不是怕你这个小丫头吃亏!”
“好了!”
陈轩南大吼一声。
趁两人呆住,他将叶青溪拉到自己身后,对林幸香道:“阿姨,我带青溪出去冷静一下,您也冷静一下。”
言罢不由分说拽着她离开。
门砰地一声关上,林幸香怔怔看着门口,默默无语,低头拭泪。
*
等电梯的时候,叶青溪扭头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直到他觉察到不对劲,转身去看,才发现她早已泪流满面。
“叔叔,青溪姨姨怎么啦?”
小玉的声音骤然响起,陈轩南伸手揽过来叶青溪,将她的头按在自己怀中,一边轻声回答小玉:“她被妈妈骂了,有点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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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玉啊了一声,想了想,怯怯道:“青溪姨姨,要不要去我家看动画片?我不开心的时候,妈妈就会给我放动画片,然后我就开心了。”
电梯门徐徐打开,陈轩南道:“谢谢你小朋友,叔叔带她去散散心就好了。”
小玉点点头,坐在三轮车上目送他们进电梯,漆黑的大眼睛乌溜溜转着,打量男人。
电梯门关上的前一瞬,她忽然道:“叔叔,你跟上次来的南叔叔好像哦。”
趴在他怀中的叶青溪身体蓦然一僵,缓缓抬起头来。
*
仿佛当头淋了一盆冰水,直接叫她体会了什么叫透心凉。
电梯里这时除了他俩再无别人,叶青溪一把推开他,怒不可遏:“你是陈轩北?”
她眨了眨朦胧泪眼,重新从上到下将他打量一遍。
男人衣着分明是陈轩南平日里的风格,头发也是陈轩南平日里自然的样子,只是眼神似乎与方才相比产生了些微妙变化。黑眸里蕴着一股子冷冽,叫人看不分明。
他没说话,神色恹恹的,轻扯嘴角勉强笑一下。
就这么一个劲儿,让叶青溪心跳瞬间飙升,一口气没喘上来,先退后一步。
“陈轩北,你……你玩我?”
“什么叫玩?”他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胸前洇出的水印,神态自若道,“阿姨拿的难道不是我的照片?还挺意外的。”
“还有,你本来就不想让我弟和你家里人见面吧?这样的不愉快,我替他受了,你也不用再演了,难道不是皆大欢喜?”
这是电梯又发出叮的一声,原来是已经抵达一层。
这个胆大妄为的疯子!
叶青溪又气又伤心,浑身直打颤,想也不想抬手就是一巴掌,直接将他的右脸扇偏。
这一下清脆响亮。
她看也不再看他,抬脚就走。
叶青溪走得很快,但陈轩北更快。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扯住她胳膊:“去哪儿?”
“滚!我不想看见你!我爱去哪去哪!”
她用力甩开,奈何对方的手跟铁钳似的不为所动。
叶青溪此刻怒火中烧,根本没法控制自己情绪,吼道:“你放开我!你不放开我我打电话给你弟了!我要让他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
“行,你打。”
陈轩北面无表情,紧紧盯着她,“正好,你也可以摊开跟他讲讲你对这段感情的看法,你有多不想修成正果,但同时你又有多贪恋他对你的好。”
“反正阿姨在这儿,他应该不介意再去找她聊聊,弄明白你为什么宁愿骗他说自己去加班,也不想跟他有进一步发展。
“说什么因为家庭父母,说到底,不过是不够爱,太自私吧?
“你说对不对啊,叶青溪?”
他头一次这样喊她的名字,一字一顿,如同含在唇齿间细细咀嚼。
本来充满磁性的嗓音听上去,却仿佛晴天里不知不觉爬上人肩头的恶鬼。
叶青溪浑身一个激灵,突然意识到什么,失声道:“陈轩北,难道这就是你的报复?”
42. 失约海
她的手劲儿很大,直接将他脸上扇红。
起初在楼道里昏暗的感应灯下还不明显,但那层红印慢慢浮现出来,带着唇角一丝半缕的嫣红。
“你觉得是,那就是吧。”
陈轩北毫无所觉,脸上表情晦暗不明。但说出的话比刀子还剜心。
叶青溪只觉得自作自受——她干什么去招惹一个疯子?怪只怪这疯子隐藏得太好,她先前只以为他是个古板的小装货。
她咬紧下唇,努力抑制住颤抖。
“有必要这样?看不惯的……就非得毁掉才行?”
陈轩北正欲张口,但见后门有人牵着小狗进来,目光若有似无往这边投来,突然转了语气:“换个地方聊。”
说完就往外走。
叶青溪胸口不断起伏,站着不动。
陈轩北回眸:“你平心而论,这些矛盾,不论今天站在这儿的人是否是我,是不是都会爆发?”
她哑口无言,狠狠瞪着他。
他似无所觉,依旧淡淡道:“遇到问题,不解决问题,难道解决提出问题的人?叶青溪,你胆子又变这么小了吗?”
陈轩北站在单元门外,此时身姿似崖岸高峻,一把声音则冷得像是淬了冰。
这人说话,总是冷不丁一针见血。仿佛万千种虚与委蛇的理由都在他面前无处遁形。
叶青溪好似下一秒就要上刑场英勇就义,闷头冲出去,与他擦肩而过,竟走到前头。
陈轩北莫测的眼神一直黏在她身上。
他唇角微微一勾,顺势跟上,踩碎了一地花瓣,径自按开了遥控钥匙。看着对方瞧也不瞧他一眼,负气拉开副驾驶侧的车门,弯腰钻入。
启动车子,一路往平时不怎么走的西门开去。
也不知何时,屏幕上音乐播放器突兀亮起,一段熟悉且悲伤的男声哼唱就这毫无预兆地流淌而出。
“我试着忘记死心离别后的那一夜/却始终会浮现,
废弃的承诺遗落在失约海另一面/季节在冬天……”[1]
脸上犹带着尚未风干的泪痕,她下意识看过去,歌曲的名字一直停留在远处,黑底白字写着“失约海2.0”。
前几天,她才从每日推荐里无意中听到,并顺手收藏了。
奇怪,为什么每次跟他坐车时,总能听到自己喜欢的歌?
两个人不论口味再相近,也不至于如此重合。更何况,他不像是会喜欢听流行歌曲的人。
脑海中这个小小疑问转瞬即逝,她将头抵在窗户上,转头看向窗外。
花瓣雨从天空中零星又缓慢地飘着。
午后的天并没有因为一刻未停的大风而变得阴鸷。正相反,云层被吹了个一干二净。天色蓝得像一块纯净的幕布,晴朗得又好似添了一层鲜亮滤镜。
叶青溪一任车经过减速带,微微颠簸。
她不关心陈轩北究竟要带她去哪里。她也不在乎。
她满心想着在停下来后能跟他好好分说清楚。
哪怕以世界上最恶毒的语言把他赶走也行,事到如今,她再也没有跟他斗智斗勇的兴趣。
——他越界了。
*
这是一条不太一样的路。
车一路向南,往海边驶去,却不是更为人熟知的曲春湾公园,而是靠西侧的渔港码头。
在快到达码头停车场的十字路口,他忽然一打方向盘,往右转去。
马路由此开始收窄,坡道向上延伸,两边的法国梧桐还不算高大,但已经出落得郁郁葱葱。
先前热闹的人群不见,此处行人寥寥。
叶青溪没来过这里,甚至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个地方。她冷眼打量着外面景色,慢慢缓和着情绪。
等到车经过一个弯道爬上半山腰时,副驾驶这一侧外面蓦然一空。
占满眼前的是一片开阔水域,水面翻起星海,是克莱因蓝再加一点莫奈灰。
这里的海边一个人也没有。
尽头是一座小小的公交停车场。绕过碎石路,稍微调整一下车头,变成正对大海的方向。这一下坐在车前排,视线所及只剩下整面海,而这车,仿佛化身成了一条船。
她低头打开手机地图,想看一眼具体是什么地方。
“不用看了,这里是小湾村,雾岛西海岸,只剩这一片还没被开发。”
陈轩北将车停稳,把音乐关上,并没有要下车的意思,从中控储物盒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来,递给她。
叶青溪不接。
陈轩北的手在半空停顿少顷,收回来,径自将瓶盖拧开,又轻轻盖上一些,递给她。
“不用装好心,我不喝。”
她生硬地说。
他便自己喝了一口,将水随意插在杯托里。
这方寸之间,蓦然没了音乐和车子运行的声音,安静得有些过分。
叶青溪憋闷得厉害,按到门把手上。
“外面风很大。想感冒或被吹到偏头痛,你就下去。”
“也总好过跟你单独呆在车里。”
她毫不犹豫一把推开车门,往前走去。
风将她满头长发吹乱,在耳边乱飞。她出来时只穿了件薄薄开衫,暖橘色的,质地稀疏。只好双手抱臂,迎着有些凉意的风看着眼前。
他们在一处悬崖上。
周边都是拆掉的房子散落的碎石。
下方,海浪轻轻拍打着黑色礁石,如同母亲温柔的手。这里距离海面很远,但又好像很近,她忍不住想,如果跳下去,那会是怎样一种景象。
另一声关门声也传过来。
她不耐烦地将长发别在耳后,隐隐感觉有一道视线始终黏在自己后背上。
为了隔绝这道视线,她干脆掉过头去,恶狠狠与他对视。
陈轩北双手插兜,站在距她不远也不近的地方,正以一种她看不懂的目光注视着她。她转头时,他眼中那种奇异的情绪还未撤退完全,被她捕捉到了一个小尾巴。
但她说不上来。
他很快恢复了冷若冰霜:“我怎么感觉,你刚才好像很想跳下去。”
“是啊,我不会水,跳下去就死了,一了百了。你和我都能图个清静。”
“那你猜我会不会救你?”
“那你猜我稀不稀罕?”
陈轩北不说话了,只是沉默地望着她。
她冷笑一声,回过头来,继续眺望午后的海平面,就听他低低的声音自风中传来:“叶青溪,你到底为什么生那么大的气?”
“你说为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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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陈轩北,你不觉得你很过火吗?”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停了停,他道,“我是说……你母亲说的那些话,为什么你反应这么大?”
“那与你无关吧。”
“可与你有关。”
“你在跟我绕什么弯子呢,”叶青溪嗤笑,“我的事凭什么要告诉你?你以为你是谁?”
“你自己有心结过不去,遭殃的是我弟。”
“你这哥哥当的,你干脆替他全方位代劳算了,从吃喝拉撒到走蹦跑跳,这样你弟永远都被都不会受伤,跟那玻璃罩子里的玫瑰花似的。”
陈轩北这次没有反唇相讥,良久后,他才道:“有时候,你以为你握着一把剑,能保护自己,只伤害别人。但等你松开手就会发现,那剑并无剑柄,唯有剑身。”
“你刺伤了别人,你同样也很疼。”
这话本身就如一把剑,突的一下戳到她心底,令她惶然与他对视。
陈轩北眼中毫无动容,只有纯粹的黑,他一瞬不瞬回看她:“你受伤了。”
一个人,怎么能用这样冷漠的态度,说出这样直戳要害的话?
她忽然有种在他眼中无处遁形的难堪与委屈,匆忙转开眼,假装认真观赏岸边被风吹得蜿蜒曲折的苍柏。眼眶有些许湿意,像是被一场猝不及防的大雾侵袭。
来雾岛上大学前,高一暑假时,她第一次看到海。
在港城。
托弟弟的福。
林幸香公司里组织旅游,原本是不打算带她的,理由是她得在家好好学习。但问题是,她过去有闲暇时,也从没有这样的机会跟林幸香出门旅游。
多一个人就要多花一分钱。
哪怕是食宿公司都包了,林幸香也不太情愿。
直到叶青溪再三向她保证不会耽误学业,也会一路上都带好弟弟,不让她操心。
海很漂亮,挖海货很有趣,大家在海边乐此不疲玩了一下午,结果弟弟还是出事了。
非要从礁石上往下跳的时候,他没站稳,摔骨折了。
林幸香自是把她骂了个狗血淋头,仿佛在她眼中,她这个姐姐才是导致弟弟受伤的罪魁祸首,甚至都不配活着。回去的路上鸡飞狗跳,林幸香已经作出决定,要把她的零花钱和压岁钱全扣光,用来填补弟弟的医药费和营养费。
她麻木地听着。
什么话也没说。
只是安静地看着林幸香搂着弟弟,一个劲儿地轻声哄他,嘘寒问暖,看他脸色。
她手里只有一个保温杯和杯盖。
保温杯里的热水冒着袅袅白烟,杯盖里晾着的水还有点热。
弟弟左腿疼得难受,在那嚷嚷:“妈妈,我渴,渴死了,我要喝汽水!”
林幸香耐心得出奇:“受伤了喝什么汽水?水都快晾好了,让你姐吹吹。”
说着瞪她一眼,“快点!”
尽管翻来覆去的事实已经无数次验证了这一点,但是,要让一个女儿承认父母其实并不爱她这个事实,还是很痛苦。
那意味着,世界上唯一且理所当然的依靠也变得十分脆弱。
叶青溪用力眨眼,把大雾从眼中驱散。
她耸耸鼻尖:“陈轩北,你知不知道你特别讨厌。”
43. 两相厌
说真的,她此刻甚至觉得,哪怕与母亲争吵的那一幕是被陈轩南看到,她都不会这样难堪。
如果是陈轩南,大约没有这么锐利的一双眼睛,但是会给她一个温暖而长久的拥抱,来告诉她他还在她身边,他会一直在她身边。
他会拍着她的背,轻轻的,一下又一下,仿佛安抚着一只受惊的小动物,慢慢吻去她眼角的泪。虽然他再也说不出什么更有用的话了。
他才是治愈她的药。
“哪里讨厌了?”一模一样的脸在旁边问。
叶青溪回神:“说吧,到底怎样你才能不从中作梗?”
“我说过的。”
她打了个喷嚏,越发觉得周身冷:“在你眼里,我就这么配不上你弟弟?”
“这个话题上车再聊。”
回到车上,陈轩北调好暖风,不紧不慢道:“假使工作和爱情只能选一个,你选哪个?”
“什么意思?我两个都要。”
“两个都要的结果是,鸡飞蛋打。只选一个,也许还能达到你心目中的预期。”
叶青溪蹙眉:“你在威胁我?你有这么大能耐吗?”
“不是威胁你,是叫你看清形势。我弟在家是被众星捧月宠着长大的,你与他谈恋爱,他必然会希望夺取你全部的注意力。但如果你总是工作太忙,总是希望他妥协,你以为,他会满足于此?”
“你自己难道没感觉,这次你爽约,他对你的态度有什么变化么?”
叶青溪忽然想起,过去一天就算不见面也要给她发好多条信息的陈轩南,今天好像格外安静,下意识反驳:“怎么可能?他知道我有多忙……”
但打开微信,置顶对话框里一条新消息提示也没有,声音戛然而止。
陈轩北似笑非笑:“如果真的走到那一步,你选哪个?”
叶青溪定定神,收了手机:“我说了我都要。”
“而且,我还希望你离我们远点,越远越好。”
她凝视着他,“哥哥,麻烦你不要总黏着我们,你想谈恋爱就去谈,不想谈恋爱只想约炮就去约,别一天到晚在旁边弟弟长弟弟短的,盯着我要求三从四德,我是跟你弟谈恋爱,又不是跟你谈。”
陈轩北本来沉着肩靠在驾驶座靠背上闭目养神,闻言倏然睁眼:“约炮?”
“是啊,欲求不满,想办法解决去就是,不必谈性色变,也没必要闲着没事捉弄别人。我今天看在陈轩南的面子上只给你一巴掌就算了,要是再有下一次,我绝对不会轻饶了你。”
这一番话她说得铿锵有力,却没想到他竟还有胆反问——
“要还有下次,你要怎样?”
于是怒火攻心,咬牙道:“那我就亲自去问问你爸妈和陈轩南,让他们评判一下,你骨子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王八蛋!”
没想到他却轻笑一声。
“又成王八蛋了?不是陈医生、陈老师、神经病、阴湿男么?不是还要玩哥哥么?”
这一下反倒惊得叶青溪张口结舌,愣那好半天,才气闷道:“你带我回去!我跟你没话说!以后你少在我面前晃,省得我们相看两厌。”
这是头一次他看到她吃瘪,脸上笑意更深。
“怎么会?这张脸你明明喜欢得要死。”
“送我回去!”
*
陈轩北到底没直接送她回去,而是先带她就近在码头吃了饭。
小店咸鲜的牛肉鸡蛋糁汤,热腾腾的土鸡米线,外酥里嫩的油饼,味道非常好。很快温暖了她的胃,也叫她僵冷的身体恢复了许多。
难得是价格也实惠。
老板是个和气的中年胖子,秃头戴着圆眼镜,不太爱说话。见到陈轩北带着个女孩子进来,面露讶异之色。
下午两点多,店里除了他们俩外空无一人。老板上完菜后已经回到玻璃后的后厨里歇着。
待两人吃得差不多,叶青溪想了想,又找老板点了份米线和油饼打包。
等待间隙,陈轩北忽道:“作业写得怎么样了?”
叶青溪啊了一声,这才记起先前自己信誓旦旦的保证。
“写好了,本来打算把文章发你微信来着,这两天因为一些意外又忘了。等我回去开电脑发你。”
“不用,你就凭着记忆说说吧。”
叶青溪想了想,捧着热水开始组织语言。
仙源酒为什么开始没落?
其实她查到的信息相对零散,只能靠自己一点点拼凑、梳理和总结。
一是,北方酿酒环境不行。干燥、寒冷,不适合发酵所需的菌群存活。
二是,北方作为政治中心,受历史上的节粮政策所影响更深,一定程度上牺牲了酒的品质。因而给人形成了一种本省无好酒的刻板印象,更进一步加剧了全国消费者对本土白酒的成见。
这些也都是一些客观因素,本也无可厚非,影响不算那么大。
但最要命的还数他们自己作死。
虽然仙源酒厂作为本省老牌酒企的营销意识超前,很早就知道去央视砸重金当标王打造全国知名度,但是,隔壁市酒厂次年有样学样时,却出了一件大事。
上电视后,销路火爆,产量渐渐跟不上销量,便开始动起歪脑筋。
明明没那么多酒,还想赚这部分钱。怎么赚呢——去其他地方搞来点酒,包装成自己的再卖。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被国家级媒体曝出,他们多数基酒是从四川偷偷采购来的。所谓本地佳酿,与本地关系不大,变成了勾兑后的混合产物。
这一下直接自砸招牌,引发了消费者的信任危机。
而且,不只是针对隔壁市的,甚至波及到了整个省内。
与此同时,雪上加霜的是,没过几年,21世纪初,国家提高酒类的消费税。
除了从价征收的那部分以外,再对每斤白酒按0.5元从量征收一道消费税,更使得以中低档酒款为主的本土白酒受到重创,由此一蹶不振。
她说完自己的推理,不太确定地看向陈轩北:“我说的对吗?”
陈轩北难得目露肯定之色:“基酒风波是关键,但还有几个因素。”
“还有?什么?”
叶青溪认为自己资料已经找得够全面了。
“标准,底蕴,和商会。”
“标准不都是统一的吗?白酒的十二大香型,国标,企标,地理标志……”
“是,问题就在于统一的标准。”陈轩北以狭长冷锐的眼睛看她,“统一的标准,是谁制定的?谁说了算?”
“国家啊,早些年有全国评酒会,有资深的白酒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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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说,它是人为划定出来的。”
叶青溪抓住了他话中的另一层意思:“你是说,它也受到了人为的刻意引导?”
陈轩北没有直接回答,只道:“喝酒这件事,咱们起先就说过,百人百味。就好比美食,有人喜欢臭豆腐,也有人喜欢榴莲,还有人喜欢炒苦瓜,有人专好吃西湖醋鱼。你可以说它不对你的胃口,但你不能说它就不是美食,对吧?”
“那你这样说我就不认同了,冰岛人那个腐烂鲨鱼肉,英国人那个仰望星空派,它跟美食有半毛钱关系?”
陈轩北:“……”
“总之,标准和规则掌握在谁手里,就对谁更有利。在白酒这里,千变万化、独具特色的风格与口味,被人为强行划分成了固定的香型、流派,并指定某个品牌的某款酒就是这个香型的标准典范。”
“譬如茅台之于酱香,五粮液、泸州老窖之于浓香,汾酒之于清香……直截了当告诉大家什么是好酒,本无可厚非。”
“但对于其他未掌握先机的酒厂来说,就被动了。”
“长此以往下去,它们就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小众’,没有标准意识,不积极争取,也就等同于放弃了自己的话语权。这种营销出来的大众认知潜移默化,而且经过几代人的时间推移,越发牢靠不可动摇。”
“所以,你能看到现在市面上大多数小酒厂,都在拼命往这些标准上靠。”
“给自己来点什么‘赛茅台’、‘北方茅台’、‘小五粮液’这种名号。”
“因为大众认知就是这个,这种情况下,谁还会在意你的地方特色呢?”
叶青溪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突然一下眼睛就亮了:“原来如此。”
陈轩北微微点头:“先机已去,后又没能坚守,越往别处靠拢,越失民心。几番折腾下来,辉煌不再,只剩悲怆。”
“由此再回到你最开始提的那个因素——中高纬度地区真的因为气候就出不了好酒吗?”
“俄罗斯有伏特加,苏格兰有威士忌,为什么我们没有好酒呢?不见得,我们只是没有现存标准框架下的好酒而已。”
听到这里,叶青溪已经彻底心悦诚服,连带对着陈轩北先前那张冷脸也缓和不少。
“我明白了。”
*
等叶青溪提着打包的食物坐上电梯时,突然反应过来,陈轩北有多鸡贼。
一个大棒并一个甜枣,如此过分的事儿居然就这么翻篇了。她回家路上竟然还因为从他那里受教而感到喜滋滋的。
完全忘了这厮刚刚对自己做了多过分的事。不免懊恼没多骂他几句。
再想起从小店出来前,自己甚至还心虚地提醒了他一句:“你嘴角破皮了。”
“你帮我擦。”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
“车上不是有镜子么?你自己来。”
她从桌上抽了张餐纸,递过去。
陈轩北目不转睛盯着她:“谁打破的谁来,不然我只好顶着这张脸回去……问我就如实答。”
“你搞笑吧,还倒打一耙?这件事是你做错了,陈轩南不帮我,难道还帮你?”叶青溪难以置信。
“想知道的话,可以试试。”
叶青溪掂量一下,还是极不情愿地帮他擦了。但不够温柔耐心,甚至手法堪称粗暴。
44. 拖后腿
——她就见不得他舒服。
开门进去时,林幸香习惯性地迎出来,眼圈和鼻头都红彤彤的。见着她,用力挤出一丝笑容来:“闺女,吃过了吗?妈妈准备给你包饺子呢。”
语气小心翼翼的,还往她身后一探:“小陈呢?没跟着一起来?叫他来一块吃,刚才你妈太着急了,说话有点不客气,别让他往心里去。”
“他有事先回了。你先别做了,我买了点吃的。”
叶青溪递给她餐盒袋子,有点生硬道,“趁热吃吧。”
母女俩似乎又恢复了往日和气,但那当中看不见的隔阂,早已存在好多年。
晚上,见陈轩南迟迟没动静,她借口上厕所,在洗手间里给他打了个电话。
一直是忙音。
只好又给陈轩南留了条消息:【babe忙什么呢?看到回我,给你准备了一个小惊喜[比心]】
陈轩南呢,在距家5.4公里开外的一家清吧里。
月色爬上来时,整座钢铁森林被各色灯光点缀,改头换面变成了另一副灯红酒绿的景象。招牌的霓虹灯有多夺目,酒吧里的氛围灯就有多昏暗。
男歌手抱着吉他,拖着慵懒的嗓音唱起民谣。
这清吧整一个植物园,高低错落的绿植格外抢镜,更衬得里面的人像昼伏夜出的野生动物。
陈轩南坐在吧台外围的圆桌上,两只手交叠,搁在桌上,正微垂着头,不知在沉思些什么。
而他对面另一道吊儿郎当的修长身影,则是一身金色印花真丝睡衣的万崇。
相较于他那神经兮兮跟古代万岁爷一般的穿着,陈轩南的白T和宽松版型的黑色连帽夹克堪称清纯不做作,下面是同样版型的黑色短裤,露出一节劲瘦修长的小腿。
这里亮度比吧台还要再低一些,即便面对面坐着,他兜帽套在头上不肯脱,万崇看不清他脸上表情。
“哎,谈个恋爱而已,不开心就换人咯,南哥你女朋友看着就主意很正,当时我就有种预感——你不一定玩得过她啊。”
万崇心不在焉地劝着,视线却在悄悄四处搜寻,遇到美女便多停留一会儿,期待与人家来个隔空的灵魂交流。奈何到目前为止还没对上眼的。
陈轩南手边放着一杯啤酒。
他端起来喝了一口:“我们是认真的。”
“多新鲜呐南哥,谁不说自己是认真的?不过你们认识才三个月吧?正是该浓情蜜意的时候,她三番两次拒绝你、放你鸽子,正常吗?”
“也不是因为别的事儿,就工作。”
“ok,你可以这样认为,但这样就应该吗?现在都这样了,那以后谈得久了,成老夫老妻了,是不是更没的陪伴?南哥你这方面没经验,可我有啊。”
他摩挲着下巴,懒洋洋道,“直说了吧,爱在哪里,时间就在哪里。男的女的都一样。”
“不愿意花时间给你,说白了就是不够爱。”
这话叫陈轩南蓦地感到刺痛。他捏着酒杯的指尖泛白,没吭声。
万崇头一次见到陈轩南这么颓然,不免有点幸灾乐祸:“你要不愿意这么想,那还有一种可能性。”
“什么?”
“姐们儿段位很高,欲擒故纵,吊着你呗,越吊越死心塌地,最后就吃定你了。”
陈轩南抬起头来:“这是什么意思?”
“你没发现你女朋友挺朴素大方的?”万崇随口道,“一般咱们身边这个年纪的姑娘,哪怕再小一点的,但凡追求点生活品质,少说也有件大牌包或像样的首饰傍身。你女朋友经济条件一般,还上来就拿白酒招呼我们,彪呼呼的,一看就是普通人家爱打拼的姑娘。”
“工作狂,掐尖要强的,估计谈恋爱也要挑个物质条件顶好的够一够。也不能说是自私或者不好,人家就是这个环境出来的,就习惯这样活。你敢不敢跟我打赌?她家里肯定还有个弟弟。她爸妈呢,应该也很功利,养女儿防老不说,最好还能再帮衬一下全家,好叫他们在街坊邻居面前耀武扬威。”
“小市民心态嘛,无可厚非。”
万崇猛灌几口啤酒,下了结论。
“总之呢,女人好胜心太强,野心太大,不见得什么好事,烈马不好驾驭。这样的人往往还心硬,你纯靠感情打动不了她的。再说了,她这工作又牵扯暧昧,少不了酒桌应酬,你接受得了?”
“人说娶妻娶贤,别的不说,总得对自己有点助力吧?她呢,感觉像是只会拖你后腿。”
陈轩南脸色很差,缓缓起身,一语不发,转身就走。
“哎,干嘛去?”
陈轩南回过头来:“咱们是从小玩到大的,今天这些话我就当你放屁,下次你要还管不住自己的嘴,随便蛐蛐我女朋友,别怪我不给你脸。”
“?不是你先开的头吗?”
万崇喊不住他,但见人推门而去,如鬼魅一般消失于茫茫夜色。
*
林幸香在这里就呆了两天,实在受不了叶青溪对自己不冷不热的态度,决心先回家。
反正这一回也见着了她男朋友,虽然开头闹得有点不愉快,总算也卸下她心中一件烦忧事。只要不是骗人的,别的事都好说,可以从长计议。
知女莫若母,她这女儿的心从小到大跟块石头似的,捂不热。按照往常,反而没必要热脸贴冷屁股,拉开点距离,对方还能惦念自己的好。
于是周二一早起来,就说自己要走。
“冰箱里给你冻了两层饺子,韭菜肉馅的和三鲜馅的,来不及做饭的时候就下点吃。别动不动就吃外卖,对身体不好。”
叶青溪看着她,沉默了一阵才道:“你票买好了?”
“买了,我这坐火车就三个半小时的事儿,票很多。”
叶青溪点点头:“那我们一起去地铁站,你知道怎么坐回去吧?”
“这有什么的,到雾岛北站嘛,我怎么来的就怎么回。”
林幸香背起双肩包。
那还是叶青溪上高中时用的破包,到现在了她都舍不得扔,有个口子开线的还自己缝缝补补,照样用。
叶青溪看在眼中,忽道:“我给你买个新包吧,以后别用这个了。”
“好端端的,换什么。这不挺结实的,别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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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你妈统共也出不了几次门。”林幸香背部被压得微微佝偻,嗔怪道,“就你挣的那点工资,除了每月交给家里的妈帮你存着,你自己都剩不下什么吧?别瞎折腾。”
叶青溪便不再坚持,给她拿了瓶矿泉水塞在包侧。
两人走在小区路上。
林幸香又道:“对了,上次叫你拎的仙源煎饼,有给小陈和他家人尝过吗?没有的话我让你爸再寄一份……”
“送了,都送了。”
看来女儿也不是一点眼力价儿没有,她神色稍霁:“他们喜欢吗?”
其实好像谁也没提过。叶青溪怀疑他们早就扔在那生灰了,还是答:“好吃的,他们都喜欢。”
“我就说吧,你爸还嫌不上档次,他哪知道啊,那家煎饼店是自己的手艺自己的作坊,是咱们那儿最好的一家了,就没人会不喜欢……”
叶青溪在林幸香的唠叨中又陷入沉思。
陈轩南这两天虽然回她微信了,但说话语气不对劲,稳如老狗,一点也不活泼可爱。而且都是问一句才答一句,她不说话对方绝对不主动打扰。整个人怪怪的。
她企图旁敲侧击,通过陈轩北打听他情况,结果一整天过去了这位仁兄才回,说自己很忙,这两天基本没跟他打照面,不清楚。
没打照面,意味着陈轩南很可能在他下班点都不在家。
他干什么去了?
叶青溪叫陈轩北问他。
陈轩北回得冷酷无情:【帮忙查岗是另外的价钱】
叶青溪:【……什么价钱?】
陈轩北:【不知道,怎么投我所好、讨好我,是你该思考的问题,不是我】
叶青溪开始反思自己为什么想不开,非要找这人帮忙。
*
林幸香一走,她决定今晚就约陈轩南出来吃饭。
白天,项目经理发来先前那个白酒客户的结案总结,形势一片大好。大家都在项目群里互相吹捧时,小郑跑来私聊她,说这个客户有意向进行复投。
其实说实话,在此前,白酒内容虽然在他们的社区和全网都不少,但大都不出圈。
最关键的原因就是,作者不说人话,普通人理解成本太高。
而他们这次营销除了叶青溪这边的科普内容平实走心、生动有趣之外,还找漫画作者进行了视觉化的进一步呈现,后来又让媒体中心那边剪了个视频版,原本大品牌那种高高在上的劲儿没了,调性风格一下子亲民不少。
也因此引来了不少外行人看热闹,参与讨论。
再配合一些专享福利和试饮小酒样,别看活动级别虽不高,最后做得倒是有声有色。
叶青溪也挺高兴,帮他梳理了一下后续可以合作的宣传重点,以及运营活动方向,并承诺618后以这个案例为基础,跟他一起推动找商业化部门搞个酒水营销通案出来。
晚上下班点其实还有点活没盯完,她交代给乔诗婷辛苦看一下,自己先溜了。
不想出门正好遇到薛总。
对方见她背着包,脸拉得比驴还长:“618期间,下班还这么积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