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宜婚》
7. 007
下班前。
季知漾戴着副眼镜,紧盯着电脑屏幕上的公厕事件受害者留言。
渐渐她发现,公厕变态事件,不光女孩子受到伤害,就连男孩子也没逃过。
笑着流泪:【我是男孩子,我也在香樟路公厕被偷拍过,当时我蹲在马桶低头玩手机,一个手机镜头从门下伸了过来,我忙蹲下去,撞见一张胡子拉碴的脸,我跑上去抓住那老头去了派出所,只可惜,因为我是男的,这个老头被放走了。】
季知漾唇瓣抿成一条直线,眉头紧紧皱起,按着鼠标的手指,因为用力,指骨渐渐泛白,她叹了口气,继续看电脑屏幕上的留言。
桃花开了:【我认识这个老头子,听说年轻时被人打傻了!他有精神病,不用负法律责任!】
凌晨一点的月亮:【这老头精神确实有问题,就算去了警局,警方也碍于他的病情,只责令监护人严加看管,并不拘留!因此导致老头愈发猖狂,经常回到作案地点,去满足自己的癖好......】
小玉米:【对,听说警察叔叔也很无奈......】
季知漾微微一怔。
眼里满是震惊。
鼠标继续下滑,季知漾又看了几条留言,越看越不适,她干脆关闭网页。
摘下眼镜,季知漾揉了揉太阳穴。
这件事有些棘手,对方有精神病这个“保护伞”,而且对方家属也不太在意造成的影响。
这种情况,她只能先去采集证据,再深挖老人背后故事。
纤细的手指在本上写写画画,她列出一个又一个可行的方案。
做好这些,季知漾起身,打开窗户,本欲透透气,却不料在楼下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男人西装笔挺,肩宽腰窄,长腿笔直修长,静静倚在黑车旁,低头看着手机,微风拂过,吹乱他的短发。
桀骜,散漫,性感。
季知漾有些失神地望着裴京叙。
她想起,高中时,她也曾在角落里窥觊他。
裴京叙喜欢骑车。
春日的校园,微风轻拂,粉白的花瓣簌簌飘落,像下了一场樱花雨。
少年骑着单车,穿梭在樱花大道,车轮碾过花瓣,发出细微沙沙声,风吹起他的衣角,如扬起的云帆,青春又美好。
那时候,季知漾时常为了看他一眼,坐在长椅上,吃她的晚饭——苹果。
有时候,会遇到裴京叙和他的朋友,从她面前疾驰而过。
她记得,每次和朋友在一起,他的眼会很亮很亮,像是藏了星星。
那时候,经常和裴京叙一起骑车的还有乔娜。
那是个阳光自信的女孩,扎着高马尾,裙子总是卷两道,露出白皙的长腿,她是校园里明媚的小太阳。
乔娜追裴京叙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她像是一道风,张扬又炽热,她的喜欢,恨不得全世界知道。
乔娜时常骑着自行车,跟在裴京叙身后,大喊着裴京叙的名字,然后撒娇让他等。
那时候,乔娜是全校女生羡慕的对象。
季知漾也很羡慕她,羡慕她的肆无忌惮,无拘无束。
……
大概是察觉到她的目光,裴京叙抬头,狭长的眼尾上翘,露出淡淡笑意,像只勾人的狐狸。
他和季知漾挥了挥手,季知漾从回忆中走出来,慢半拍的回应了他。
恍惚间,还能看见少年时的他。
直到裴京叙敲了敲手机,朝她挑眉。
季知漾微微一怔,忙回过神低头看手机,果然有一条未读。
犯困小狗:【什么时候下班?】
兔子乖乖:【马上就下班,我打算去一趟警局,找下之前处理“公厕变态”的民警,了解下情况。】
犯困小狗:【好,我送你去,结束后一起吃个饭。】
兔子乖乖:【好。】
下了班。
季知漾几乎是第一个跑出去的。
到了楼下,她还有些心虚,和裴京叙打了招呼,她忙往副驾跑去。
裴京叙看着她慌张的身影,薄唇微勾。
季知漾打开车门,一束粉嫩的郁金香映入眼帘,白色包装纸简单大方,蕾丝带优雅甜美,整个包装,别出心裁。
她久久不能回神,过了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道:“这......这是......给我的吗?”
裴京叙走到副驾边,拿起郁金香,递到她面前,“阿漾,新婚快乐。”
季知漾盯着面前的花,心跳加快。
面前的男人西装笔挺,比她高上许多,她需要抬起头才能看到他的脸,夕阳下,他的脸,笼罩上一层薄晖,立体清冷的五官,多了几分柔和。
他的眼尾上挑,瞳孔漆黑明亮。
重要的是,他的眼里有个呆呆的她。
高中时,喜欢的男生,好像是她的了......
这个梦,能不能一辈子都不要醒。
季知漾回过神,双手捧过花,馥郁的清香扑鼻而来,心里一阵酸胀,那酸蔓延到了她的喉间,以至于,开口的嗓音,都带着哽咽,“谢谢,我......很喜欢......郁金香。”
男人嗯了一声,替她挡着车子的边沿,“上车吧,忙完工作,我们去吃饭。”
“好。”季知漾抱着花的手指缩了缩。
二十二岁的自己,圆了青春的梦。
真好。
......
到了警局,季知漾提供了记者证,还有采访介绍信,民警接过相关证件,接待了她。
负责该案件的是位叫林申的中年男人。
端了一杯茶递给季知漾,他眼里带了一丝愧疚,“不好意思,季记者,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我这里能提供的资料,想必和你所知道的差不多,因为有很多资料不能公开。”
季知漾接过茶,道了谢,她眨眨眼,又问道:“我想问下,你们给他做精神鉴定了吗?”
林申看她几秒,眼底露出笑意,“小姑娘,你怀疑我们的职业素养吗?这是最基本的。”
“哦,也就是做了精神鉴定,确定是精神有问题的。”她轻声道。
季知漾的五官柔和,秀丽,眉眼里总笼罩着一股忧伤,因为常年营养不良,她的唇瓣发白,有些病态。
此刻,听了这个消息,她秀眉微皱,眼里渐渐染上雾气,如枯萎的百合花,我见犹怜。
林警官看她这样,于心不忍,长叹口气,“是,曹江确实有精神病,而且也活不了多久了,他查出了肺癌晚期,这也是他的家属竭力护他的原因。”
“什么?肺癌晚期?”季知漾愣住。
林警官叹了口气,“这老头目前肺癌晚期,我们也很为难,按照法律规定,像他这种情况,就算被起诉判刑,鉴于病情严重,大概率也是监外执行,而且他精神状况不太稳定,很多时候无法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处理起来十分棘手。”
“这样啊......确实棘手。”
季知漾听完,陷入沉思。
......
出了门,外面天色已暗。
月光如盐,照在地面,清冷又静谧。
收集线索的路断了,凶手还命不久矣,是继续追踪,还是秉承人道主义,放过他呢?
季知漾望着月亮,长长叹了口气。
她提着包,走路漫不经心,连前面有辆电动车都没发现。
正倚在车旁的裴京叙见状,忙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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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她拉到一旁。
季知漾“啊”了声,才发现自己差点被绊倒,她抬眸看向裴京叙,道了谢。
“没事就好。”裴京叙松了口气。
松开她的手腕,借着月色,他看见季知漾眼底的水雾。
“工作遇到瓶颈了?”他问。
季知漾点头,“嗯。”
裴京叙接过她手上的帆布包,挎在肩上,腾出一只手拉住她的手腕,往前走,“那我们不妨换条思路去看问题。”
“可是这个问题很荒谬,可又很现实,还牵涉到伦理,我太渺小了,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就尽自己的努力,把自己本分内的事做好了。”
“什么是本分呢?”她问。
“虽然我不知道你具体遇到什么问题,但你的本分就是平衡视角,理性引导。”
季知漾点点头,脑海里有了点思绪。
院长妈妈说的对,两个人,确实比一个人好多了。
月光下,两人的身影被无限拉长。
两人走近,瞬间,身影交融,像是他们抱在了一起。
季知漾盯着两人的影子,脸一阵滚烫。
“季知漾。”
他的嗓音隐在黑夜里,像是砂纸磨过,磁性低沉。
“嗯?”季知漾眨眼,抬眸看向他。
风拂过,她的长发沾在脸颊,酥酥麻麻的,身体有些发软。
“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脸怎么这么烫?”
说完,男人弯腰,先是将她侧脸的长发,掖到她的耳后,接着又伸手去探她的额头。
一瞬间,男人精致漂亮的脸在她面前无限放大,他的皮肤白皙,眼神认真,殷红的薄唇,娇艳欲滴,透过微敞的衬衣领口,她看到裴京叙滚动的喉结。
好性感。
季知漾没忍住咽了下口水。
“没发烧啊,脸怎么这么烫。”裴京叙狭长的眼眸满是困惑。
他收回手掌,可还是保持弯腰的姿势,盯着季知漾的眼,问,“阿漾,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了,要不吃个火锅,放松下?”
他唤她“阿漾”时,像是在哄孩子,嗓音温柔,低沉,直让人心窝子暖烘烘的。
季知漾的呼吸尽数紊乱。
她有些招架不住这位大佬的温柔。
深呼口气,季知漾点点头,“可能是压力太大了。”
“那我们去吃火锅,红色的火锅,再加点胡萝卜,非常适合投喂兔子。”男人的脸棱角分明,此刻薄唇微扬,漂亮的眼,亮晶晶的,像缀满星辰。
“我不喜欢吃胡萝卜......”季知漾的耳根红得滴血。
月色朦胧,静谧安宁。
第一次,季知漾的心情无比轻松,她抬眸,细
声道:“我喜欢吃苹果。”
“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的?”
裴京叙没回答,他牵起她的手,缓缓踏上香樟桥的台阶。
夜晚,灯光将湖面点亮。
今晚湖面很漂亮,樱花落在湖面,掀起一片涟漪,连鱼儿都忍不住欢喜跳跃。
桥上看风景的人很多,季知漾也忍不住驻足观看。
女孩的侧脸笼罩在灯光下,干净,甜美,像只纯白的小白兔。
裴京叙垂眸,看向她温柔的侧脸,柔声道:“因为我的梦里时常有只小白兔,坐在樱花树下啃苹果,这么多年,我时常梦见她。”
他回答了她刚才的问题。
只可惜季知漾没听到他的声音,她眨着眼盯着湖面的灯光,正神游四方。
裴京叙无奈一笑,也跟着她一起看向湖面。
街边的香樟树影摇曳,细碎的灯光透过枝叶缝隙,洒下一地斑驳。
8. 008
回家后。
季知漾抱着花,从口袋掏出钥匙,老旧的小区,感应灯坏了一年,也无人修理。
地面潮湿,阴暗,楼梯口的窗户半开着,夜晚的寒风透过窗户,吹了进来,季知漾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黑暗中,她凭着直觉,转动钥匙,“咔嚓”一声,门打开了。
推开门,伸手不见五指,满室黑暗,霉味扑鼻而来。
南方潮湿,上周南宜还下了一场暴风雨,更促进了霉菌的生长。
季知漾打开灯,窄小的空间内,陈设老旧,冰箱还是十几年前的老款,外壳暗黄,坑洼、划痕交错纵横。
屋子里物件不多,一张床,一台破冰箱,一张廉价的书桌,连个像样的衣橱都没有。
季知漾将花放在书桌上,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晚上和裴京叙吃了火锅,沾了一身味。
衣服挂好,她找来一个稍大一点的矿泉水瓶,剪开,接了点水倒了进去,又将郁金香的根稍微剪掉点,插进了瓶里。
本来还精美小资的花束,立马变得非常接地气。
季知漾将包装纸叠起,扔到垃圾桶,转身,她盯着桌上的郁金香看了会儿,长叹了口气,“果然,不是一个世界的。”
漂亮的郁金香,和她的矿泉水桶,还有她的家格格不入。
就像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那种不适配,让她的心阵阵拔凉,她盯着灼灼绽放的郁金香,伸手触碰了下她柔软的花瓣。
“你会觉得将就吗?”她细声问,说完,勾唇一笑,“真不知我在问谁?是问你,还是问他呢?”
“你来到我家,要委屈你了,我这里常年见不到阳光,阴暗潮湿,还有霉菌,不希望你生机勃勃长大,只愿你晚点枯萎,多陪陪我。”
纤细的手指,点了点花瓣,她嘟囔道:“因为,我太孤单了。”
盯着郁金香看了许久,季知漾才意犹未尽地解开长发,将发夹放在桌上,她走至落地衣架处,随手拿了件睡衣。
将大灯关闭,季知漾打开夜光灯,屋里的简陋,顿时消暗了些。
洗完澡,季知漾将长发吹干,走出浴室,看着简陋,像是坟墓似的家,一股冷气从头窜入脚尖。
这间一居室在寸土寸金的南宜,也要三千一个月,即使租金已经如此昂贵了,但仍终日,陷入阴暗,连一丝阳光也照不进来。
有时候季知漾坐在书桌边,会想,她是一只躲在阴暗的角落,等死的老鼠吗?
她的人生一眼便能望到头,无家可依,无人可倾诉,每天两点一线,拼死拼活赚的工资,有一大半都得交给房东,剩下的工资,吃顿三百元的大餐都觉得是种奢侈。
一天里,她有将近三个小时奔波在路上。
好不容易,到了周末属于自己的时间,别人在外面和朋友逛街,聊天,或者和家人团聚。
她呢?
像个“空巢老人”,坐在家里发呆,懒得做饭,懒得动弹,懒得张口。
她像是一具活着的“尸体”。
季知漾苦涩一笑,她走到书桌边,打开包,从里面掏出鲜红的结婚证。
这本鲜红的结婚证,好像是她黑白生活里,唯一的色彩。
打开结婚证,扑面而来的结婚证照片,让她的眼眶一热。
照片上的裴京叙,狭长的桃花眼微微上翘,他靠近她,脸上洋溢着温柔的笑意,白衬衫,黑领带,无比俊美。
而她……
穿着一件借来的白衬衫,乌黑长发像海藻般浓密,杏眸亮晶晶的,红唇上扬,脸很红很红,像熟透的螃蟹。
其实当时她是不敢笑的,因为没有带照片,裴京叙拉着她去了一家摄影棚。
民政局旁边的摄影棚,来的几乎都是情侣,摄影棚弥漫着幸福的粉红泡泡。
到了他们拍照时,摄影师侧头看向他们,问,“美女,你是被帅哥绑着来的吗?”
季知漾眨眼,“不是……”
“那能不能笑笑,想想你们过去的甜蜜时光,第一次初见,第一次约会,第一次接吻,来,我们表情放松点好吗?”
季知漾脸瞬间红爆,她全身僵硬,嘴唇想勾,脸部神经却不听她使唤。
裴京叙在一旁薄唇微勾,眼里露出笑意,他牵住她的手,柔声道:“季知漾,你再不笑,我就要把你这只螃蟹吃掉了!”
熟悉的台词,让季知漾瞬间回到那年高中毕业,陆沉舟和裴京叙的对话。
——腰弯那么厉害,你脸都快凑到人家脸上去了?没看见吗?她都快变煮熟的螃蟹了。
——裴京叙,离那么近,你是要把这只螃蟹吃掉吗?没看人家吓得都在哆嗦了!
想到那一幕,季知漾的脸,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红唇微扬,眼里露出笑意。
“咔嚓”一下,摄影师抓拍住最幸福的瞬间。
季知漾垂眸,盯着手里的结婚照,她伸手,摸了摸裴京叙的眼。
这是他们之间第二张合照,第一张是裴京叙主动邀请她拍的毕业合影。
第二张,也是他主动邀请她拍的结婚照。
那些无数个,藏在夜深人静的思念,好像以另一种方式来到她的生命。
她的自卑,她的怯弱,她的暗恋,在今天,拨开乌云,见到了天日。
……
翌日。
回到单位,季知漾将最新的工作进展汇报了凌容。
凌容盯着她手上的方案,冷冷一笑,随手将策划案扔到地上,她厉声道:“季知漾,你是在搞笑吗?这老头患了肺癌一事正是现在大肆宣传的好机会,你现在和我说要采访受害者,还要采访老头?”
季知漾盯着地上自己辛苦做出来的方案,点头,“嗯,我觉得以故事的形态,从客观的角度,各方面去权衡这件事,是最正确的选择,现在我们爆出老头患病一事,没有经过多角度的调查深挖,这岂不是给了许多人同情,原谅他的机会?”
“我不管,我现在就要看到结果!其他报社得到这个消息,将消息放出去,热度就掉到人家头上了!季知漾,这是个热度至上的社会!不是你卖故事,卖真情的社会!”
季知漾手指缩紧,她深呼口气,盯着凌容的眼,直言道:“可,主编,记者的责任不就是平衡视角,理性引导观众吗?那样做,直接就是给凶手一个卖惨,辩解的机会!对于受害者公平吗?群众能代替受害者原谅凶手造成的那些心理阴影吗?”
凌容刚想说话,季知漾直接斩断了她的话,“那以后,再出现类似凶手,都会用卖惨糊弄过去,社会的安稳谁来负责,主编您能负责吗?”
凌容听得目瞪口呆,她蹙眉,所有话被季知漾一句话堵了回去。
她扶扶额,倒抽一口气,片刻后,食指指着季知漾,颤了颤,“季知漾,你翅膀真是愈来愈硬了,现在都能威胁我了,给你三天时间,本周内,我要看见你输出的成果。”
季知漾捡起地上的策划案,嗯了一声,随后推开门走了出去。
门刚关上,里头传来一阵物品落地的哐当声。
季知漾说到做到,她在网上私戳了几个受害者,可是发出去的信息石沉大海,那些在网上诉说自己心理阴影的网友,一夜之间像是全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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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敢站出来说出当日的场景。
她又私戳了报案的男孩。
很快,男孩回复了她。
笑着流泪:【抱歉,记者小姐,我不太想让我的隐私,影响到我的生活。】
季知漾忙回:【我不会拍到你的脸的。】
笑着流泪:【抱歉。】
季知漾手指离开键盘,心里一阵泄气。
她揉了揉太阳穴,不知工作该如何进行下去。
警察那边咨询情况受阻。
受害者这边,完全不想接受采访。
目前,只能先从老汉那边下手了。
可……那个凶手该如何联系呢?
想了想,季知漾决定下班后去公厕蹲点,一般情况下,凶手会多次回到“案发地点”重温作案时光,他们享受,且回味那种罪恶感。
他们的灵魂,靠恶念来滋养。
直至灭亡。
喝了杯咖啡,缓解了疲惫,一旁的手机震动了下。
季知漾拿起手机,点开微信。
犯困小狗:【兔,今晚加班吗?】
裴京叙总是以各种昵称喊她,兔,乖乖,阿漾……还有老婆。
每个称呼,都能让她感受到无比的温暖。
长指敲击手机键盘,季知漾回:【嗯,今晚去下公厕,蹲点作案老汉。】
犯困小狗:【好,下班后我去接你。】
……
容创大厦,顶层总裁办。
裴京叙倚在落地窗前,拿着手机,望着窗外的湖岸陷入沉思。
午后阳光倾洒湖面,风拂过,湖水轻漾,流光溢彩。
这面湖,就像她一样,虽清澈无波,却倒映世间万象,藏着无尽温柔。
陆沉舟捧着文件,走进来,一眼看见出神的裴京叙,将文件甩在桌上,陆沉舟双手环胸,凑到裴京叙面前,盯着他拿着的手机,调侃道:“哟,又黯然伤神呢?女神没理你?伤心了?”
裴京叙冷冷瞥他一眼,“你很闲?”
“这不是看你最近情绪多变像个神经病一样,来关心下你,昨天下午,容光焕发,见到狗都要打个招呼,今天呢,无精打采,像只耷拉着尾巴的小狗,怎么了呢?我亲爱的……”
缓了几秒,陆沉舟淡淡道:“我亲爱的……犯困小狗,是犯困,想睡觉了吗?”
“瞧你这阴阳怪气的样,实在没事做,去找几个客户谈谈生意,别搁我这刷存在感。”
裴京叙掠过陆沉舟,给自己倒了杯茶。
陆沉舟也不恼,又死皮赖脸走过来,用胳膊肘捅了捅裴京叙,眉头微挑,“狗子,你知道今天谁回国了没?”
“不知道,不关心,不想知道。”某人阴沉着脸,喝了口茶。
陆沉舟笑笑,“嘿嘿,是乔娜哦,乔大美女今日回国。”
“哦。”某人拿起手机,第N次盯着那只卡通狗头像。
“乔大美女想见你。”
“本人已有老婆,不见。”
陆沉舟以为他在开玩笑,又捅了捅他的肩,“你的女神还没回你消息呢?犯困小狗还在失落吗?要不要陪哥哥们去乔大美人的party上转一圈。”
话刚落,某人手机震动了下,本来还冷冰冰的脸,一下子浮现灿烂的笑容。
裴京叙放下杯子,拍了拍陆沉舟的肩,“不去,接老婆去了,你和老何两只单身狗去吧!”
说完,高大的身影转瞬消失在陆沉舟面前。
陆沉舟盯着好友的背影,眨眨眼,满脸茫然,“什么,什么老婆啊!狗子你是不是又出现幻觉了!”
9. 009
距离下班还有两个小时,季知漾用小号在网上发了一条帖子——【速来!香樟路精神病老汉事件持续发酵,诚邀见证者,一起揭开真相!】
一直到下班前,她的账号像死了般寂静。
合上笔记本电脑前,季知漾左思右想都不愿放弃,抿了口茶,她轻咬唇瓣,她想,她得再次推波助澜一番,让那些躲在黑暗里,和她一样胆小的女性,知道这个世界不只是她独自孤军奋战。
纤细的手指敲击键盘,季知漾在自己的帖子底下,留了第一条评论。
真相之口:【沉默不会让伤害消失,只会让变态更加嚣张,我们每一次发声,都是对不公的宣战,把你的遭遇说出来,就是对其他女性的保护,请记住,你永远不是孤身一人,你的背后,有我有她,有成千上万个女性。】
发完这段话,季知漾的眼眶红了,她摘下眼镜,眨了眨眼。
这段话其实是她的真情流露。
这个社会,有许许多多,形形色色的女性,她们有和她一样拼死拼活的打工人,有在读书的年轻人,有全职料理家庭的母亲。
即使不同种族、年龄各异、面容有别,可她们同样拥有炽热滚烫的心脏,也都以耳聆听世界,以眼洞察万物,以鼻感知气息。
看不见的粒子,形成了看得见的身体,可其实,用另一种角度去想,我们都活在宇宙里。
……
今天天气暖和,季知漾穿了一条白色长裙,外面套了件长款针织衫,她背着一个沉重的的黑色书包,刷了卡走出新闻大楼。
出了门,一眼看见倚着黑色轿车,穿着黑色西装,肩宽腰窄的男人。
夕阳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他手里拎着一杯奶茶,正低头接着电话。
走近了,季知漾能听见他讲话的嗓音,低沉,性感,像是琴键上最为沉闷的声音。
“嗯,我不去,你们去吧,替我和乔娜说声毕业快乐。”
季知漾站在原地,听到熟悉的名字,拽着包带的手指忍不住缩紧,像被人施了定神咒,整个人愣在原地。
乔娜。
那个阳光开朗,喜欢笑,喜欢分享,敢爱敢恨的女生。
乔娜喜欢了裴京叙整整七年。
在大三那年,乔娜第N次告白失败,听闻她哭了一个晚上,第二天,踏上了去美国的旅程。
这些是季知漾在网上看见的,乔娜大学时就从事自媒体行业,如今已是一名百万粉丝的女网红,她勇敢开朗,漂亮大方的性格,吸引了不少女生。
季知漾也关注了她。
如今乔娜回国了吗?
在那样漂亮活力四射的女生面前,裴京叙会不会觉得季知漾就是棵枯萎的草。
季知漾是矛盾的,那些大道理她可以简单自然地讲给观众听,到了自己身上,她觉得自己就像是背了个沉重的乌龟壳,她想伸出头,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却发现自己被乌龟壳困住了,想挣脱那沉重的乌龟壳,始终被自己的胆小劝退。
“阿漾……”裴京叙一眼看见脸色苍白的季知漾,他忙结束通话,迈开长腿朝她走来。
“发什么呆呢?”裴京叙摸摸她的头,将奶茶递给她,“肚子饿了吗?先喝点奶茶,等工作完,带你去吃东西,晚上想吃什么?”
季知漾从乌龟壳里伸出头,接过裴京叙递给她的奶茶,温热的奶茶,自掌心一直蔓延到她的心脏。
“谢谢,我还不饿,裴京叙,感觉欠你好多,之前你给我买的衣服,钱还没给你,又请我吃火锅,喝奶茶……”
顿了顿,季知漾抬眸,看向男人漆黑的瞳孔,“欠你的,好像越来越多了。”
裴京叙揉了揉她的头顶,自然的将她身上的背包接了过来,“傻瓜,我们结婚了,我们之间的财产知道叫什么吗?”
季知漾眨眼,“夫妻共同财产?”
“真聪明。”裴京叙薄唇微扬,他单肩背起季知漾的包,另一只手牵过她冰凉的手,“所以别说欠不欠,我们本是一体。”
季知漾叹了口气,“我的身份好像还没转变过来。”
走到车边,裴京叙打开副驾驶的门,温声道:“没事,慢慢来,不是谁生下来就会做女儿,做母亲,做妻子的。”
妻子。
这二字对她来说太过陌生,也太过沉重。
她没有父母,没有人教她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女儿,妻子。
她就像是一个没有长出翅膀的幼鸟,在空荡荡的马路中央跌爬打滚,直到有一天,有个人抱起她,告诉她,没事,不怕,这世界,不是谁天生就会飞翔。
那种感觉,就像是中了千万彩票。
……
车子停在香樟路公厕门口。
季知漾将喝了一半的奶茶放在车载杯架上,她忙打开书包,从里面拿出拍摄设备。
在衣领上夹上隐藏麦,将录音笔放进口袋,她打开车门,刚想下车,又忙回头,说道:“裴京叙,你在车上等我一会儿,我去碰碰运气。”
“等会儿。”裴京叙拽住她的手。
“嗯?”季知漾眼里露出疑惑。
裴京叙伸出手掌,“把相机给我,我来拍。”
季知漾愣住。
“刚说完,你我共为一体,这么快,就忘记了?”
“好。”季知漾想了想,将相机给了裴京叙。
两人下了车。
季知漾先进了女厕所,此时下午六点半,两排厕所空空荡荡,门都开着,连个影子都没看见。
不。
最后一间门,是用铁丝锁住的。
四面背阴,厕所里阴暗潮湿,窗外时不时传来风吹树叶的飒飒声,像是人的呼吸声,缓慢低沉。
季知漾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
她走近里间厕所,隐隐约约闻见淡淡的腐臭味。
竖起耳朵,季知漾又听了听里面的声音,却是什么也没听到。
她曾经在别的公厕也见过这么一隔间,一般是保洁用来存放清洁工具的。
或许是她多疑了。
那气味兴许是垃圾桶里的臭味。
可……
万一呢!
出来时,正好碰见裴京叙出来洗手,季知漾忙问,“男厕所有情况吗?”
裴京叙摇头,“男厕所没人。”
“你那边呢?”
季知漾进入工作状态,变得十分冷静,她淡淡道:“女厕所也没人,有个门锁着?算不算异常?还有,我隐隐约约能闻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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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酸腐味,和厕所的味道融为一体,有点不太好辨认。”
“酸腐味?”裴京叙凝神,思忖几秒,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道:“你在这儿等着,我进去看看。”
说完,他打开相机,朝女厕走去。
季知漾静静站在门口,不远处的香樟树长满叶子,一阵风拂过,吹得树叶咯吱咯吱响,又带来一些厕所的潮湿,腥臭。
这种清脆的声音,和刚才听到的声音有所不同,刚才那个树叶声,有些闷。
这种臭味也和刚才的腐臭味不同,那种味道,像是油脂浸泡的枯草。
她眼睛睁大,意识到里间确实躲了一人。
如她所想,裴京叙进了倒数第二间厕所,他举起相机,对准头顶,没一会儿,一张色眯眯的脸露了出来。
裴京叙忙拍下了这幕。
照片里的老男人满脸乌黑,像是涂了层漆,一双眼睁得圆圆的,满是饥渴,下一秒,见是相机,他忙缩回头,打算拉开门,逃离现场。
裴京叙见状,先他一步撬开里间门,白皙长指上卷着生锈的铁丝,他举着相机,凝眉望向老汉,“躲在这干嘛?”
声音刚落,老汉吓尿了。
……
将人送进派出所,季知漾又和上次那个林警官见面了。
做完笔录,林警官看向季知漾笑了笑,“小姑娘,你真是不死心。”
季知漾在笔录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林警官,我们的信念都是追求正义。”
盯着女孩的眼,林警官长叹口气,“小姑娘,你知道多危险吗?那个公厕,现在去的人不多了,如果不是你老公,你今天在那喊破喉咙都没人救你,那老头还是个神经病,不用负法律责任,你说,如果出了事,谁吃亏?”
季知漾咬唇,她低着头,思绪乱乱的。
刚才她听见动静,忙冲了进去。
整个屋子里,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像是堆满垃圾的仓库,酸腐刺鼻。
那老汉见到她,露出一口黄牙,眼睛微眯,问道:“妹妹,想不想看玉米?”
季知漾吓得后背绷直,额头不断露出细汗。
“这里脏,你先出去。”裴京叙淡淡道。
季知漾知道他是为自己好,也没强求,她捂住鼻子,忍住呕吐感,走出女厕,可她不放心,还是站在了门口。
女厕内。
裴京叙在手上卷了一道纸,他一把抓住老汉的衣领,一阵腥臭味袭来,忍住呕吐的欲望,裴京叙长腿弯曲,用膝盖顶住老汉的屁股。
一个踉跄,老汉摔倒在地。
裴京叙蹲在老汉面前,他用纸巾擦了擦手指,眼神凌厉,张扬,“碰了你的衣服,我都嫌脏。”
他扔掉纸巾,拿起一旁的铁丝,卷在了手上,铁锈的渣渣落在他的手上,暗沉的红,衬得他的手指更为白皙。
“刚才用哪只眼看她的?左眼还是右眼,还是两只眼都看了?”
老汉吓得不敢吱声,他黑色,脏兮兮的裤子,尿液正不断蔓延。
裴京叙也不恼,他用力掰断手上的铁丝,扔在地上,看向老汉的脸。
“你的嘴,是不是还说了亵渎她的污秽话?你说我要不要用铁丝,将你阉割了?”
10. 010
“瞧那老头被你们吓得,现在倒好,人家家属要你们赔人家的精神损失费!”林警官睨了季知漾一眼,叹了口气,“早和你说,这件事棘手,你还往里跳。”
季知漾低头,“我们没动手。”
“不管动没动手,那老头都吓得尿失禁,全身抽搐了。”林警官拿起桌上的笔录,起身,“总之现在对方家属一口咬定,你们蓄意恐吓、辱骂精神病人,要告你们,如果你们同意和解的话,赔笔精神损失费这事就过去了。”
“可我们......”
明明什么也没做。
话还未落,就被门口的女警打断,“林哥,对方家属找您。”
“嗯,马上来。”林警官转身前,想到什么,看向郁郁寡欢的季知漾,他沉声道:“小姑娘,你老公那脾气,肯定不愿和解,你等会儿去劝下,别为了那种人,把自己搭进去。”
季知漾点点头,道了谢。
她揉了揉眉角,心里一阵烦躁,如果不是她执意要去蹲点,那个老汉也不会调戏她,裴京叙也不会吓唬他,把他吓得尿失禁,紧接着全身抽搐,晕了过去。
说他心理素质差,那恶人还有勇气调戏别人。
说他心理素质强,不过是一两句话,就吓得晕了过去。
倒霉,真倒霉。
裴京叙每次碰上她,好像都没什么好事。
长叹口气,季知漾起身,推开玻璃门,往外走去。
晚上七点。
外面天色已暗,派出所内灯火通明。
季知漾穿着薄薄的毛衣外套,里面是条白色长裙,她靠墙而立,身材纤细,素着一张脸,皮肤很白,眼眸下垂时,睫毛又长又卷,像洋娃娃般精致。
她抿唇,眉眼里染上忧伤,每一次她好像都会给裴京叙带来麻烦。
和裴京叙的第二次见面,是在樱花大道。
那时候是深秋,放学时,天忽然下起了倾盆大雨,豆大的雨点打在脸上,细细密密的疼。
雨雾弥漫,季知漾的视线变得模糊,一眼望去,只有像瀑布般的雨帘。
狂风暴雨中,季知漾喉咙深处一阵痒意袭来,痒意迅速扩散,呼吸变得急促,下一秒,季知漾停下脚步,蜷缩着身体,双手紧紧捂住胸口,剧烈咳嗽起来。
刹那间,她的脸苍白如纸。
季知漾那天恰好感冒了,身体本就不舒服,加上长期营养不良,当即引发低血糖,天旋地转间,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砰”的一声,她好像撞上了一个人。
不疼,只是头更晕了,季知漾疲惫得眨眨眼,透过雨帘,她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想要道歉,可刚想说话,身体却失去了控制,整个人瘫在了那人身上。
那人忙扶住她,“小心......”
话还未说完,纤细的身影,像一团棉花,瘫倒在他身上,裴京叙愣住,掌心扶住的身体,软弱无骨。
不。
有骨头,瘦得也只剩下一架骨头了。
那一瞬,裴京叙的眼底闪过惊愕,他从未想过,他们学校的学生,有人可以瘦到这般皮包骨似的。
“同学,同学。”裴京叙低头,看向怀里的女孩,透过雨雾,他看见女孩脸色苍白,像是......死了过去。
裴京叙当即打横抱起女孩,往医务室冲去。
后来,季知漾醒来时,裴京叙已经离开了。
再后来,裴京叙连续一个礼拜没来上课,季知漾听班上的女生议论,裴京叙好像感染了病毒性感冒。
恰恰好,那天她晕倒,也是病毒性感冒和低血糖引起的。
瞧瞧。
她给裴京叙带来的只有霉运。
今天也是这样,起因是因为她。
忽然,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光线,紧接着,一件带着淡淡香气的外套,披在了身上。
季知漾抬眸,撞入一双深情,温柔的眼里。
那一刻,她的心疯狂跳动,“砰砰砰”,像是要跳出嗓子眼。
“怎么了?”
裴京叙穿着件白色衬衫,背着光,静静看着她,他的睫毛很长,眼睛很漂亮,狭长的弧形,像片桃花。
这种眼型,天生的深情眼。
季知漾猛地回过神,自嘲一笑,她究竟在想什么呢......
顿了几秒,她问,“裴京叙,我给你惹麻烦了吗?”
裴京叙摇头,他学着她,靠在墙上,目光看向她,“季知漾,你听说过愧疚引导吗?”
“什么?”季知漾满脸茫然。
“你是不是经常因为别人一句话,怀疑自己?”他问。
季知漾点头,“嗯。”
裴京叙抱着手臂,眉眼微挑,“在我们的生活中,经常会听到比如要不是因为你,这件事,我早就完成了!再比如,为了照顾你,我放弃多少机会,你能不能懂事点!我教了这么多遍,你还听不懂,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这样的话,是不是经常听见?”裴京叙问。
季知漾没有开口,她低着头,神色黯淡。
从小到大,从福利院的护工,到学校里的老师,再到单位领导,都曾用这种情感试压于她,让她压抑得喘不过气来,明明,明明自己很努力了,可从未得到一句鼓励。
裴京叙从她的神情里,得到了回答,他继续说,“这其实就是变相PUA,久而久之,会让人变得胆小,羞愧,不自信,出了事,第一反应是害怕,然后是自我攻击。”
季知漾抿唇,因为刚才的混乱,她的长发有些凌乱,头抵着,下巴尖尖的,眼底有些乌青,看上去可怜极了。
裴京叙叹了口气,放下手臂,走至她身边,揉了揉她的头,“季知漾,这些都不是你的错,要说错,那你应该责怪我,是我冲动了。”
季知漾摇头,“我也不想这样的。”
她的头越来越低,眼泪啪嗒一下落了下来,砸在了黑色西装上。
从小到大,她得到的关心,太少太少了……
更多的都是对她的抱怨和嫌弃。
“我知道。”裴京叙揽住她的肩,将她圈在怀里,“我知道我们阿漾委屈了,是我不对,我们阿漾要硬气点,合理去反向攻击那些PUA你的人。”
季知漾抓着男人的衬衫,点点头。
“没事,慢慢来。”裴京叙拍了拍她的肩,像哄小孩似的,“勇敢表达需求,发泄自己的情绪,从对我做起,好不好?”
季知漾抹了把自己的脸,细声道:“好。”
“小姑娘怎么了?还哭鼻子了啊?”林警官从另外一扇门走出来,映入眼帘的便是,季知漾缩在裴京叙怀中,不断抽泣的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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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
裴京叙一听,抬头看向来人,沉声道:“林警官,我们不接受和解,对方要告,就告吧,我们没有责任要为坏人的愚蠢行为买单。”
林警官挑眉,笑了笑,问,“小姑娘,你也不接受和解?”
季知漾从裴京叙肩膀处,伸出头。
因为刚才哭了一场,她的眼和鼻子红彤彤的,她点头,“我也不接受和解,交给法律吧!”
林警官摇了摇头,“傻孩子,随你们去吧!”
说完,他背着手离开。
林警官走后,对方家属也从小屋子走了出来,一对夫妇,四五十岁的模样,男人穿着格子衬衫,黑裤,老实朴素,头发花白;女人穿着格子外套,黑裤,布鞋,冷着脸,眼神里满是算计。
男人倒是没什么动静,一直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女人却是出了门后,眼睛不停乱转,一会儿打量季知漾,一会儿打量裴京叙。
片刻后,她终于忍不住开口,“是你们把我们家老爷子吓到尿失禁了?是你们把老爷子吓晕了?老爷子现在还在家里躺着呢,我告诉你们,不给五万块钱,这事过不去。”
先是连环逼问,责任推卸,再给出一个解决方案,伸手要钱。
典型的恶人卖惨。
裴京叙将季知漾挡在身后,他直视女人的双眼,眼神多了一丝凌厉,“放任一个神经病出去害人,你们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公厕最里面的铁丝是谁上的?今天这么一出,是不是场预谋?回答完我的问题,再说钱的事。”
男人身材高大,气质冷峻,一张口,逻辑清晰,将说话的主权瞬间夺了回来。
那女人听到这些话,有一丝的心虚,她低垂眉眼,思忖几秒,然后将目光扫向季知漾,“我认识你,南宜日报的记者,你不想我们闹到你单位吧?”
话落,空气瞬间凝固。
季知漾低头咬唇,手死死抓着男人的衬衫。
她没想到,对方家属居然是这么阴险狡诈之人,居然威胁她。
说实话,那一刹那,她是有些害怕的,可转瞬间,她想,有时候,有些东西比工作还要重要,比如真相,比如尊严。
大不了,丢了工作,饿几天,那又怎么样,又不会死。
夜晚的警局鸦雀无声,双方交谈时间,也无人干涉,渐渐,那女人的语气也逐渐变本加厉起来。
“给五万,这事就解决,不然,我有本事让你们身败名裂,现在可是网络时代,随便一句话就能毁了一个人,这些,季小姐,身为记者,深有感触吧?”女人眉头扬了扬,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季知漾咬唇,抬眸,冷冷看向女人。
裴京叙抓住季知漾的手,轻轻拍了拍。
随后,他看向女人,眼神如刀锋,凌厉,冰冷,“是吗?”
男人的嗓音低沉,磁性,还有一丝轻蔑,像是所有事,在他眼里都是浮云,像是他随便动动手,就能捏死一只蚂蚁。
女人的神情一下紧张起来,她扯了扯身边男人的衣袖,眉头皱起。
裴京叙见状,伸手晃了晃手机,薄唇勾起,他压低声线,开口道:“你信吗?只要我一个电话,你们夫妻二人工作都得丢,这世界,不是你声音大就占理的。”
说完,不给两人开口的机会,他直接揽住季知漾的肩,转身离开。
11. 011
早春的夜晚,静谧安宁。
季知漾披着男人的西装外套,手指紧攥着外套一角,走到门口,她偏头看一眼身旁的男人。
裴京叙双手插兜,懒洋洋的走着,他个子很高,她抬头时,正好看见他弧度清晰的下颌线。
看了一眼,季知漾忙垂下头。
“刚才很勇敢。”
磁性的嗓音,伴着暖风,飘到耳边,季知漾的心猛地一动,她抬起头,看向他。
月光洒在裴京叙身上,如从前一样,清冷疏离。
高鼻深目,薄唇殷红,喉结锋利。
还是那般出挑。
时光的长流中,一切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
变的是他愈发成熟稳重了,不变的是,他看向她时,眼底仍旧漫溢的尊重,以及她每次疲惫时,他给予的支持。
尊重,是一个男人给与配偶,最珍贵的嫁妆。
心中一暖,季知漾抿唇,长长的睫毛眨动,她细声道:“裴京叙,是我该谢谢你才对,如果不是你,我可能早就妥协了,即使负债累累,也会去给坏人赔钱,我可能会觉得自己错了。”
派出所门口。
裴京叙停下脚步,他弯腰,垂眸看向季知漾的眼,唇角微勾。
揉了揉她的头,他沉声,“我们阿漾,长大了。”
他的语气温柔,低沉,含着一丝笑意。
季知漾的心颤了下。
胸腔那处软绵绵的,似一阵暖流涌过。
她楞在原地,整个世界仿若陷入一片黑白,只有面前这人,是清晰,有色彩的存在。
她的眼睁大,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伸手,勾住裴京叙的衣袖,轻轻扯了扯。
裴京叙唇角继续上翘,他抓住她的手,揽住她的腰,将她拉到身边。
身旁的香樟树,随风飘动,月光照在两人身上,将影子拉得好长。
裴京叙垂眸看向季知漾的眼,他的眼深邃暗沉,目光很深很深。
季知漾的心,疯狂跳动,那颗心仿若跳到了嗓子眼,被男人抓住的手,无比滚烫。
滚烫的还有掌心覆盖的侧腰。
季知漾长睫疯狂跳动,嗓子好像有点干涩。
完蛋,她好像不能动弹了。
“这么紧张?我是什么洪水猛兽吗?每次看见我,都要后退几步,季知漾,这么怕我?”
男人的嗓音,在夜色里,染上几分沙哑。
季知漾的脸愈发滚烫,她觉得自己整个人像是火箭,快要喷火发射了。
她抿抿唇,纤细的手指拽住男人的衣角,微微用了力,衬衫的下摆被她拽得皱紧,她的指骨,肉眼可见的泛白。
盯着裴京叙锋利的下颌线,季知漾鼓起勇气,开口道:“没,没那么怕你。”
又完蛋了。
她结巴了。
她紧张了。
裴京叙勾唇轻笑,他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阿漾真好。”
季知漾微怔,很多人用“乖”,“安静”,“傻气”来形容她,还是第一次,有人用“好”这个字来形容她。
一瞬间,她觉得和做梦似的,太不真实了,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这个人还是她名义上的丈夫?
季知漾忍不住松开拽着的衬衫,掐了下自己的手背。
好疼。
她放下心来。
是现实世界,并非做梦。
裴京叙看着她的动作,桃花眼里笑意渐浓,“干嘛呢?以为做梦呢?”
“嗯,太美好了。”季知漾眼里满是认真,“从没有人对我说过真好这两字,我觉得像是做梦。”
微风卷起她的长发,一缕碎发落在了她的唇间,季知漾刚想伸手去勾那发,一只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手伸了过来。
季知漾再次怔住,眼见着那只手离她越来越近,她的脸持续升温。
太紧张了。
没忍住,她往后退了下。
裴京叙的手悬在半空。
他微怔了下,狭长的桃花眼轻眨了眨,“抱歉,是不是还没有适应我的亲密举动,是我鲁莽了,对不起,阿漾。”
季知漾张了张嘴,想解释,可太过紧张,她又结巴了。
她有些懊恼地摇头,又摆摆手,“我没,没......没那个......嫌弃,嫌弃你的意思。”
裴京叙愣住。
漂亮的眸子里满是失落。
季知漾抿唇,秀眉微蹙。
完了。
好像越解释越乱。
“没关系,阿漾,来日方长。”裴京叙手掌覆在她手上,刚想拍两下,手掌又顿住,“揉头发可以吧?”
季知漾忙点头,“可以。”
裴京叙像撸猫似的,摸了摸她柔顺的长发,随后问,“饿了吗?”
季知漾“嗯”了声,又忙摇头,“饿,可不想吃东西,没胃口,心情都被那一家人破坏了。”
“我知道有样东西能让你食欲大口。”
“嗯?”
“保持神秘。”裴京叙抿唇一笑。
直到车子驶入玉兰湾的地下车库,季知漾才有些隐隐约约意识到什么。
车子平稳停下,季知漾后背绷得笔直,双手死死抓着安全带,她往周围看了眼,问,“这是?”
“这是你家。”裴京叙沉声道。
他下了车,走至副驾,替季知漾打开车门,“下来熟悉下。”
季知漾心暖了暖,她抿唇,拎起背包,弯腰下了车。
裴京叙接过她包,牵着她的手,关上车门。
“有驾照吗?”他问。
“什么?”正沉浸在“豪车展”的季知漾,转过头看向裴京叙。
“有没有驾照?”裴京叙再次问道。
季知漾摇头,“大学忙着兼职,工作后,一直上班,没有时间考驾照。”
她说得实话,她的人生里,好像每天都在奔波。
裴京叙愣了愣,他弯腰,对上季知漾的眼,沉声道:“没有驾照也没关系,我给阿漾当司机。”
四目相撞。
男人的眼,狭长撩人,高鼻深目,只一眼,就能让人沦陷。
不怪学校里,那些女生疯狂喜欢裴京叙,可又碍于他的气场,不敢告白。
可他为什么对她这么好呢?
是因为把她当妹妹吗?
季知漾眨了眨眼,她的皮肤很白,眼睛很大很亮,嘴唇虽显苍白,可弧度非常饱满,她呆呆愣愣的样子,像极了懵懂的小白兔。
“真可爱。”裴京叙伸手揉了揉她的头,眉梢微挑,“季知漾,咱们一起回家。”
一起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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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知漾心跳加速。
她从没有听过任何一句话,比这四个字还要点头。
停车场四下无人,静谧无声。
季知漾的心跳声,伴着紊乱的呼吸声,清晰可见。
几秒后,她点点头,柔声道:“好。”
......
出了电梯。
电梯门打开,精致繁华又亮敞的玄关,让季知漾眼前一亮。
无论是一户一梯,还是私人定制实木鞋柜、干净得反光的地砖。
都是她之前从未想象过的奢靡。
那瞬间,自卑,羞耻,恐惧源源不断袭来。
她忍不住想起,七岁时,小小的季知漾被一家小夫妻领养走。
刚到那户人家,她本就紧张,没脱鞋就直接进了门。
脚刚踩了两步,就听见背后传来凌厉的尖叫声,“啊啊啊!我刚拖的地板!你这小孩,真没教养!进了别人的家,不知道拖鞋吗?”
女主人走进来,一把拽起季知漾的衣领,将她拉到玄关处。
她蹙着眉,长叹口气,“果然是没人要的孩子。”
说完,女主人自顾自脱下鞋,踩上了精致的木质地板。
小小的季知漾楞在原地,她觉得自己的鞋子脏极了。
“阿漾?”裴京叙停下脚步,偏头看向身边的人。
她的小脸苍白,嘴唇紧抿着,纤细的手指死死拽着自己的袖子,身体还在不断地哆嗦。
裴京叙牵住她的手,又小声喊了遍她的名字。
无比磁性,温柔的嗓音,将季知漾从童年的阴影里唤醒。
她红着眼眶,揉了揉眼。
“怎么了?”裴京叙问。
季知漾咬唇,不开口。
“阿漾,我们刚才是不是约好,要勇敢,要自信,这一切从对我开始,还记得吗?”
季知漾思忖几秒,点了点头。
“那有什么事,不能告诉我吗?”
裴京叙压低嗓音,生怕自己吓坏这个脆弱的女孩。
季知漾又愣了几秒,终于开口,“我怕我的鞋子会踩脏地面。”
裴京叙顿住。
他弯腰,看向季知漾的眼,他的姑娘,眼里泛起一层雾气,眼中满是委屈和不安。
瞬间,裴京叙的眼眶逐渐泛红。
喉咙一阵酸涩。
他摇头,温声道:“阿漾,地本来就是让人踩的,就算脏了,我也可以拖,家里还有扫地机器人,也可以拖,这是你的家,你随便造,拆了都没事。”
季知漾掀起眼皮,长睫微眨,小声问,“真的吗?”
裴京叙点头,“嗯,这里是你的家,而且,我们有很多家,这里拆了,我们就搬另外的家,都是你的。”
明亮的灯光照在他的头顶,季知漾看见,他的眼中,有个小小的她。
她的眼里,再次涌出泪花,啪嗒啪嗒落下。
裴京叙牵起她的手,将她拉到智能门锁前,他握住她的手,带着她按下密码。
随着按下的数字,愈发熟悉,季知漾的瞳孔睁大,眼中满是惊愕。
门锁“咚”的一声打开。
裴京叙从身后环住她,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脖颈,他一字一句,轻声道:“阿漾,密码是980426,你的生日,这是你的家,不要怕。”
12. 012
玉兰湾的房子很大,二百多平的大平层,站在落地窗前,一眼能看到无边无际的香樟湖。
夜晚的湖面,街边的火树银花落在上面,似繁星坠落。
很漂亮。
很漂亮。
季知漾站在二十层楼上,双手撑在玻璃上,俯瞰那片“银河”,眼里露出惊艳。
站在高处,往下看,有种不切实际的梦幻感。
可偏偏她的头脑又无比冷静,清醒。
她发现自己的心境稍稍有了变化。
刚进来时,她确实有些束手束脚,生怕自己踩脏地面,后来,裴京叙采用一种“脱敏法”,让她在家使劲儿造。
不用拖鞋,不用在意整洁,相反,地面弄脏了给她奖励。
因为只有当她真正放松,毫无顾忌,真正把这里当家,才会如此随心所欲。
裴京叙说,只要她随心所欲,就奖励她一根棒棒糖。
很幼稚的奖励,偏偏季知漾动容了。
“阿漾,洗手过来吃饭。”
磁性的嗓音,自背后响起,季知漾一听,回过头。
黑色大理石餐桌边,裴京叙手中端着两碗面,他弯腰将碗放在餐桌上。
暖光灯下,裴京叙立体深邃的五官,在这一刻,添了几分柔和。
白衬衫,黑西裤,简单的穿搭,矜贵的气质,这样的人,却愿意为她洗手作羹汤,说不感动是假的。
季知漾眼睛眨了眨,胸口那处,热烈滚烫。
她走过去,一阵香气扑鼻的味道在鼻尖萦绕。
老母鸡汤味,很香。
季知漾垂眸,映入面前的是两碗鸡汤面,骨瓷白碗,精致优雅,方便面装在里面,身价都高了不少。
裴京叙抬眸看向她,“抱歉,阿漾,我只会下方便面。”
“没关系,很香。”季知漾眼里亮了下,盯着面前的鸡汤面,唇瓣抿了抿,片刻后,她细声道:“我很喜欢吃老母鸡汤面,特别是胃口不好的时候。”
“尝尝看,虽然是简单的方便面,可我放了牛肉,榨菜,还有青菜。”裴京叙替她拉开椅子,又将筷子递给她。
周至的服务,季知漾恍惚来到五星级大酒店。
她坐下,接过筷子,吃了一口,下一秒,眉毛皱成一团,她忙捂住嘴,差点没吐出来。
齁咸齁咸,她仿佛吞了把盐。
她抬头,杏眸里闪过一丝困惑,“裴京叙,你是把盐都撒进去了吗?”
“我尝尝。”裴京叙坐下,拿起筷子,夹了一口面,放进嘴里。
下一秒,他的眉头蹙起,搁下筷子,端起一旁的水,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眼见着精致漂亮的五官皱成一团,季知漾不禁看呆了。
她的Crush,在她面前,形象悄然崩塌。
放下水杯,裴京叙终于回复平静,他垂眸看向季知漾,无奈道:“阿漾,抱歉,盐加多了,我们出去吃吧!”
那双眼亮晶晶的,里面满是歉意。
季知漾刚想开口,裴京叙便指了指不远处的柜子,“那里有零食,先垫一下肚子,我去把碗洗了,等会儿出去点菜。”
话落,他端起桌上的两碗面,往厨房走去。
季知漾盯着他高大清瘦的背影,有一刹那间恍惚。
在她心中,裴京叙一直是无所不能的存在,她没想到,他居然是个厨房杀手,那一口齁咸的方便面,现在还在她的唇齿间蔓延。
她舔了舔嘴唇,嗓子都快被咸哑了。
季知漾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口水,随后走进厨房,扫了眼厨房的食材。
盐、酱油......
没了。
原谅她,她以为裴京叙是个大厨级别的人物,他自信地邀请她来吃饭,她觉得怎么着也得是色香味俱全。
结果真相令她咋舌。
她鼓起勇气打开冰箱看了眼,里面食材不多,青菜,牛肉,玉米,倒也能凑合一顿。
思忖几秒,季知漾看了眼在洗手池边弯着腰,正在洗碗的男人,叹了口气,“裴京叙,别出去吃饭了,我来做吧。”
裴京叙闻言,抬眸,刚想拒绝,却见季知漾已经拿起冰箱里的青菜,牛肉走了过来。
屋子里暖和,她身上只穿了件白色毛衣长裙,身姿纤细,五官秀丽,在灯光下,温软动人。
季知漾在厨房看了一圈,也没找到一个菜篮,她抬眸看向裴京叙,却见裴京叙正在暗处,盯着她看。
心又跳了起来,她忍住悸动,问,“裴京叙,菜篮子有吗?我要洗菜。”
裴京叙回过神,摇摇头,“没有......下次一起去买。”
“好......吧......”季知漾有些无奈,她只能随便拿了个水果盘,把包装袋里的青菜丢了进去。
家里食材不多,可碟子碗筷,却一个比一个精致,就连她放青菜的水果盘,都描绘着漂亮的花纹。
季知漾刚将青菜丢进水果盘,裴京叙便顺手将果篮提到水池边,“我来洗,牛肉也放那,我等会儿切。”
季知漾拿过切板和刀,将牛肉摆在上面,她没说话,低着头,拿着刀开始切牛肉。
她的刀工细腻,牛肉切出来,每一片都厚薄均匀,红艳艳的牛肉,被她放到雕着鸢尾花的碟子里。
裴京叙凑到她身边,于昏暗的灯光下,看着她一片片切下牛肉片,她侧脸柔和精致,长发落下,遮挡住她的脸。
裴京叙忙伸手将她脸颊的碎发捋至耳后。
他的手指沾了水,灯光下,更显白皙莹润。
季知漾的眼眨了眨,切着肉的手,忍不住顿了顿。
切好肉,裴京叙将肉一片片洗好,摆在盘子里递给她,“今晚做什么菜?我给你打下手。”
季知漾扫了眼空荡荡的料理台,轻声道:“一道酱油炒牛肉,一道盐炒青菜。”
裴京叙怔了怔,几秒后,他薄唇微勾,凑到季知漾身边,弯腰在她身边,沉声道:“阿漾,周末一起去商场给家里添置些东西,然后帮你搬家好不好?”
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她的脖颈处。
有些痒。
带着诱惑。
季知漾脸红了红。
片刻后,她点点头。
几分钟后,季知漾用仅有的调料,做出了两道菜。
盐炒青菜。
酱油炒牛肉。
两人在餐桌前入座。
裴京叙看向桌上的两盘菜,眉梢微扬,“阿漾,好厉害,不仅刀工精湛,而且厨艺也很棒,没有调料,都能做出这么色香味俱全的菜。”
季知漾夹了块青菜放进碗里,“以前读大学时在饭店后厨打过工,有偷学到一些技能。”
裴京叙定定看向她,暗沉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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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了几分。
这是第一次,季知漾和他说起那些他不曾参与的大学时光。
他低头,拿起筷子夹了片牛肉,丢到季知漾碗中。
“我运气真好,娶到这么能干的老婆,不过阿漾的手可以拿话筒,写新闻,做饭我来学,或者请阿姨。”
季知漾微微一怔,“为什么?”
裴京叙薄唇微勾,眼神深邃,定定看向她,他说,“我是娶媳妇儿,不是娶保姆,你是和我彼此分享爱,不是来伺候我的。”
“季知漾,自我定位要明确。”
说完,他将牛肉放进嘴里。
季知漾愣住,她直勾勾盯着男人的脸,握着筷子的手指,忍不住缩紧。
......
吃完饭。
裴京叙收拾餐桌,季知漾坐在沙发上,闲来无事,她从背包里翻出笔记本电脑。
开机。
准备工作。
刚打开新媒体社交平台,季知漾便看见后台多了几条私信。
她慌忙点开私信。
果然,多了不少公厕老汉受害者的倾诉。
她一一翻阅,并回复了。
从这些回复里,她离真相又近了一步。
这些女性受害者的留言,更为客观且恐怖。
原来,那个老汉,曾经在夜深人静时的公厕,偷偷摸摸跟踪她们,并且还展示他干瘪萎缩的黄瓜。
那些受害者吓得转身就跑,那老汉就跟在后面追。
她们吓得到现在说出这件事,都觉得恶心想吐。
发生这种事后,她们有向身边人倾诉,包括亲密的男朋友,那些男人也只是嗤之以鼻,并不觉得这是件大事。
有些男朋友甚至说出,又没有发生什么实质性的行为、你说出去,不觉得丢人吗......
诸如此类丧尽天良的话。
正是这种带有诱导他人愧疚自卑的态度,让受害者愈发痛苦和无助。
这是典型的情感压榨。
季知漾看了那些留言,深深叹了口气,原来人和人是有区别的。
她想起今天在公厕,那位老汉只不过多看了她一眼,言语上有些粗话,裴京叙就将他吓得尿了两次。
他从不会无视她的任何情绪。
他是人性卑劣之中的意外。
究竟是怎样的家庭,才能培养出这样的孩子呢?
第一次。
季知漾对裴京叙的父母有了很强烈的好奇。
……
晚上睡觉前。
季知漾还是留了下来。
不过他们是分房睡的。
回房前,裴京叙拿了一套睡衣递给她,“时间还早,洗完要不要一起看个综艺?”
季知漾接过睡衣,眼里浮上困惑,“综艺?”
一般情侣为了促进感情,不都是看电影吗?
裴京叙点头,他倚在她的房间门口,高大的身影,替她挡住身后刺眼的白炽光。
他挑眉,眼里含上笑意,“想和你看有意思,轻松些的节目。”
季知漾抱着衣服的手指缩紧,她点头,“好,那我去洗个澡。”
说完,她转身,踩着拖鞋往卧室跑。
看着她娇小,纤细的身影,裴京叙唇角微勾,“慢点,我不着急。”
下一秒,那抹身影的脚步,缓了下来。
13. 013
浴室内。
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季知漾站在花洒下,闭上眼,缓缓揉搓着长发。
心在此刻,怎么也静不下来,只要闭上眼,就是刚才裴京叙倚在门口,双手环胸,挑眉看着她的模样,清清冷冷的长相,懒洋洋的笑,宠溺又温柔。
脸愈发红润,季知漾忙睁开眼,可胸口的悸动,还是出卖了她的心思。
洗完澡,用浴巾裹住自己的身体,季知漾觉得脸愈发滚烫,走至镜子前,她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皮肤雪白,细腻,下巴细细的,眼睛亮亮的,脸红扑扑的,像只煮熟的螃蟹。
她掬了一捧凉水,浇到脸上,冰凉的水滴,顺着白净的脸,落到纤细的锁骨上。
那份燥热,终于降了些。
吹完长发,季知漾穿上粉色睡衣。
睡衣布料柔软,版型精致,娃娃领,花朵袖,还带着一股淡淡的花香味。
季知漾抬起手,闻了闻衣袖,是薰衣草味。
香味扑鼻,她的心情也跟着明媚起来。
出了浴室,季知漾打量了下她的房间,粉白调,一面很大的落地窗,米白窗帘,窗边摆放着一张小圆桌,还有一把白色绒毛懒人沙发。
床是暖白色的,季知漾伸手摸了下粉色羽绒被,柔软的布料,像是一朵粉色的云朵,被子上摆放着一支雪白的毛绒兔子,长长的耳朵搭在床边,可爱极了。
温馨,惬意,是她心目中的卧室。
季知漾的心有些小雀跃。
她走出房间,正好撞上正从隔壁房间走出来的裴京叙,男人穿着一身黑色睡衣,短发湿漉漉的,正拿着毛巾擦拭头发。
见她出来,裴京叙目光盯在她粉色睡衣上,眉梢微扬,“挺合身,衣柜的衣服看了吗?”
“衣柜里的衣服?”季知漾歪着脑袋,有些不解。
裴京叙懒洋洋靠在门边,“你去看看。”
季知漾双手背在身后,十指勾在一起,嘴唇抿了抿,“好,我去看看。”
她的眼亮晶晶的,因为刚洗了澡,唇瓣嫣红,长发垂落至腰,清纯又文静。
裴京叙点头,擦着头发,往客厅走去。
季知漾偷偷看了一眼他的背影,高挑清瘦,肩宽腰窄,腿很长,整个人如雪松般挺拔,她咬了咬唇,脸红了下。
几秒后,她收回目光,往卧室跑去。
刚才她只顾看床了,偌大粉色的床,梦幻温馨,以至于她有些忽视纯白衣柜。
她走过去,打开柜门,琳琅满目的衣服露了出来。
长裙,短裙,衬衫,毛衣,外套......
应有尽有。
她又打开衣柜下面的抽屉,各种颜色的内衣内裤,分颜色置在抽屉里。
季知漾蹲在地上,咽了下口水,她从来没有享受过这么大的衣柜。
她的衣服寥寥无几,也不需要这么大的衣柜。
可是没想到,裴京叙居然将她的衣服已经添置好了。
心里的角落,再次沦陷。
她起身揉了揉那些软糯糯的毛衣,眼眶渐渐泛红,她从未想过有一天,有人会把她当公主一样宠着。
感动的同时,伴随着种恐惧。
她害怕给予了希望,最后只剩下无穷无尽的失望。
被抛弃多了,就留下了阴影。
她害怕这只是场梦,梦醒后,一切变为泡沫。
......
出了卧室,走至客厅。
季知漾长呼口气,她不想因为自己的焦虑,影响了裴京叙的心情。
裴京叙头发已经吹干了,他靠在沙发上,长指捏着遥控器,正在找合适的综艺。
男人长腿交叠,神色倦怠,黑色睡衣衬得他更为神秘优雅。
客厅灯光昏暗,他的脖颈在昏暗中,修长白皙,衬衫最上一颗纽扣没系,露出清晰的锁骨,性感撩人。
季知漾看了眼,忙挪开目光,她觉得夜晚的裴京叙很危险,随身散发着荷尔蒙,很诱人。
她走的步子极轻,但还是被裴京叙捕捉到了,他撩眼,看向季知漾,“看好了?喜欢那些衣服吗?或者有没有喜欢的类型,我让人送到家。”
季知漾摇头,她走过去,在男人身边坐下,“不用了,衣服很多,我很喜欢。”
裴京叙唇角微勾,“喜欢就好。”
说完,他又问,“看个旅行综艺好不好?”
“好。”季知漾乖乖坐着,身体绷得笔直,眼睛直勾勾盯着电视,不像是在家里,而像在课堂上。
裴京叙抓过沙发的一只毛绒绒的小兔递给她,“抱着。”
“嗯?”季知漾眼里露出不解。
“让它陪你一起尴尬。”
空气有一瞬间静止。
季知漾偏头,瞪大眼看向裴京叙,她紧张地眨眨眼,“没,我没觉得尴尬。”
“没事,通过脱敏训练,你可以摆脱尴尬。”裴京叙唇角勾着,眼里含着笑意,长指捏着遥控器,他继续挑选节目。
裴京叙这人,和别人截然不同,他并不会在发现季知漾尴尬时,停止这场观影,他采用逆向思维,鼓励她去面对。
这样的沟通方式,别说,还挺适用季知漾。
她渐渐觉得,裴京叙不是在养媳妇,他是在富养女儿。
抱着穿着花裙子的垂耳兔,季知漾安静了几秒,开口问,“裴京叙,你有什么爱好?”
“嗯?对我产生好奇了?”裴京叙侧头看向她的眼睛。
“嗯......你和别人都不太一样。”她回答。
裴京叙指尖轻敲遥控器,“你觉得我对什么有兴趣?”
季知漾揉着垂耳兔的耳朵,思忖几秒,“你高中时喜欢骑单车,现在是喜欢开赛车吗?”
“知道挺多,你猜对了,这两样我都喜欢。”男人翘着腿,嘴唇微抿,灯光下,眉眼清隽,干净。
“以前......经常看见你和乔娜他们骑车。”
季知漾的声音很轻,不注意压根听不到,偏偏裴京叙听力好,清楚听到了她的每个字。
“我和乔娜?我自己都不知道。”裴京叙淡淡道。
“啊?”季知漾张了张嘴,有些怔愣。
“我和她泛泛之交,不太熟悉,别胡思乱想。”裴京叙说完,将自己的手机递给她,“我都没乔娜的电话,连微信都没有。”
季知漾盯着面前黑色手机,眨眨眼,忙推开,“不用......”
话落,手机亮了,一个陌生的电话跳了出来。
裴京叙按掉,过了会儿,又一个电话进来了。
季知漾眨眼,“要不要接?”
“不用,休息时间不处理公务。”说完,他点开手机,打开设置,操作几步后,他将手机递给季知漾,“扫描下脸。”
“嗯?”季知漾不解。
“设置下裴京叙妻子的面容ID。”他沉声道。
看向他的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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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知漾大脑一阵短路。
手机是最为隐私之物,裴京叙这是将自己的软肋给了她?
她恍恍惚惚接过手机,对准自己的脸,开始扫描。
手机里那张嫩白漂亮的小脸,红扑扑的。
季知漾录完脸,瞬间将手机还给裴京叙。
犹豫几秒,她问,“那个,我的手机也可以录你的脸吗?”
“拿来。”裴京叙伸手。
季知漾忙将自己的手机递给他。
手机是很多年前的旧款,还是何映月给她买的,至今四年多了,款式老旧不谈,用起来还有些卡。
裴京叙接过后,微微眯眼。
录完脸,将手机还给季知漾,季知漾唇角弯弯,有些高兴,像是捡到什么宝贝,脸红扑扑的,有些兴奋。
“这么高兴?”裴京叙问。
季知漾点头,“感觉我们交换了宝贝。”
裴京叙盯着她莹白的侧脸,久久没有开口。
最终两人选了一桩最近很火的恋综。
看了没一会儿,季知漾就觉得眼皮上下打架,可看着一旁长腿交叠,正全神贯注的男人,她又睁大眼,继续看电视。
屋子里灯光昏暗,节目里几对小情侣正在给对方写贺卡,几个人温柔的嗓音,此刻是最好的催眠曲。
季知漾目光盯在漂亮女明星的脸上,看了几秒,再没控制住,闭上眼,眯了起来。
就眯一小会儿。
她心想。
裴京叙正在看电视,其实也没那么专注,他对这些综艺没什么兴趣,可听陌生网友说,女生都喜欢看恋综,而且谈恋爱的综艺,能促进两人感情。
看了会儿,他觉得索然无味,忽然,肩头一重,均匀的呼吸,在他耳边响起。
搁在裤缝间的长指微微缩紧。
“阿漾?”他轻轻喊她的名字。
季知漾“嗯?”了声。
嗓音奶声奶气,裴京叙微怔了下,“睡着了?”
“嗯......”
嗓音软糯悦耳。
裴京叙觉得自己踩在了云朵上。
“睡在这容易着凉,去床上睡好不好?”
“嗯......”
“我抱你去?”
“嗯......”
得到回应,裴京叙关了电视,客厅瞬间暗了下来。
黑暗中,凭着直觉,他起身弯腰打横抱起季知漾。
这不是他第一次抱她。
第一次是在高中,倾盆大雨中,她倒在了他身上,他抱起她,像是抱了朵棉花,轻飘飘的,没有丝毫重量。
如今,多年过去,他的阿漾依然轻如云朵。
裴京叙喉咙哽咽,喉结滚动,他的眼眶逐渐泛红。
走回卧室,裴京叙将季知漾放在床上,他替她盖好被子,弯腰将她脸上凌乱的长发捋好。
目光落在女孩洁白的脸庞,裴京叙的唇角微微上扬。
静了几秒。
裤兜里的手机猝然震动,裴京叙忙掏出手机,按掉,但片刻后,又震动起来。
盯着陆沉舟三个字,裴京叙的眉头蹙起。
他按了接听,小声问,“有事?”
“叙啊,你干嘛挂我电话?”
“有话直说。”他的语气愈发不耐。
“乔娜刚才打你电话,你怎么不接啊?”
裴京叙把玩着女孩的长发,眉梢微扬,“哄老婆睡觉中,你们玩得开心。”
14. 014
“哄老婆睡觉?万年单身狗,你还哄老婆睡觉,逗我呢?”
陆沉舟以为他在开玩笑,又说,“哥们,今天来的都是咱们高中老同学,你不来,人乔娜多没面子。”
“高中聚会?那你们喊季知漾了吗?”
陆沉舟愣住,“没......”
“那喊我干嘛?”
陆沉舟思忖几秒,嗯了声,“有道理......”
“别再给我打电话了,吵死了。”裴京叙垂眸,盯着女孩熟睡的脸,刚想起身,纤细的手指轻轻拽了拽他衣服。
那一刻,裴京叙的心都快化了。
拿着手机的指尖顿住,他沉声道:“像你们这样不能一视同仁,孤立同学的人,别喊我参加什么同学聚会,挂了,老婆嫌吵。”
“我靠!”陆沉舟声音拔高几度,“裴京叙你来真的?你不会真背着我们偷偷恋爱了吧?”
裴京叙握住女孩的手,力道紧了紧,“爱他妈信不信,挂了。”
“喂,裴京叙,你这么凶,是没有女孩子会喜欢......”
话未说完,裴京叙便掐断电话。
......
失重酒吧。
陆沉舟低着头,看着手机,一脸呆愣,免提状态下,此刻,在场不少人都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夜场内,鸦雀无声,无数的目光落在陆沉舟身上。
陆沉舟眼皮疯狂跳动。
裴京叙这小子从小到大,凭着一副皮囊,没少招蜂引蝶,偏偏他性格冷淡孤傲,也没人敢接近他,于是,很多人都试图通过他身边的好友接近他,很不幸,陆沉舟就是其中之一。
他抬眸,双手一摊,“真抱歉,裴大少爷真来不了,你们也听见了,人家要哄老婆睡觉。”
“裴京叙真谈女朋友了?”有人问。
陆沉舟眨眼,“不太清楚......应该是真的吧,那家伙不至于三番两次拿这事开玩笑。”
忽然想起什么,陆沉舟眼睛瞪大,“这小子,看来真抱得女神归了!”
“女神?”一直沉默的乔娜捕捉到重点,歪着脑袋,满脸困惑。
她扎着两个麻花辫,穿着绿色背心,下面是一条白色百褶裙,一双腿纤长白嫩,方才乔娜喝了不少酒,此刻,脸色熏红,水泠泠的大眼里,含着失落。
陆沉舟点头,他靠在皮质沙发上,捏着酒杯抿了口,“裴狗不就喜欢跟着季......”
话未说完,身旁的何森宇忙塞了个橘子,丢进他嘴里,“你闭嘴,别在这胡说八道。”
陆沉舟噤了声,一脸茫然。
何森宇给他使眼色,让他看乔娜。
陆沉舟偏过头。
昏黄的灯光洒在乔娜身上,她垂着头,神色不明,酒水一杯接一杯下肚。
陆沉舟短暂蹙眉,他忙吞下口中的橘子,又剥开一个,递到乔娜面前,“不是早就放弃了吗?”
乔娜接过橘子,说了谢谢,她怅然地盯着颗颗分明的橘肉,抿唇一笑,“回到熟悉的地方,难免会触景生情,可能放不下的不是感情,而是一种情怀。”
“沉舟你知道吗?有时候暗恋,就像柠檬,一看见,就忍不住咽口水,不是因为甜,还是因为酸。”
陆沉舟微微一愣,一向大大咧咧的他,第一次哑口无言。
他没谈过恋爱,也没暗恋过人,并不能体会乔娜口中的酸涩。
反倒是何森宇,盯着乔娜陷在黑暗的侧脸,搭在酒杯上的手指悄然缩紧。
......
翌日一早。
熹微晨光穿过落地窗,在米白色窗帘上,晕染开一片暖黄。
闹钟声随后响起。
季知漾悠然转醒,睡眼惺忪中,她下意识抬手在枕边摩挲,手指陷入软绵绵的床单上,她有一瞬间的怔愣。
几秒后,季知漾多了几分清醒。
陌生的房间,光影在窗帘上跳跃、摇曳,整个房间陷入一片暖白,温柔中。
季知漾盯着那光影看了会儿,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的房间终日背光,她已经好久没见过清晨的阳光。
昨晚他们不是一起看综艺吗?
她怎么回到床上了?
季知漾困惑不已。
掀开被子,她起身,走至窗前。
远处山峦连绵,薄雾如纱,清晨的光洒在湖面,碎金闪烁,灿烂,耀眼。
季知漾双手撑在窗前,杏眸睁大,许久没回过神来。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一天从精致的公主床上醒来,万物都映入她的眼前。
唇瓣微扬,季知漾的心,有一丝丝小雀跃。
身后床头柜的手机亮了下,季知漾转身小跑过去拿起手机。
看了一眼,愣住。
是知名作家岳芍点赞并评论了她的帖子。
她的帖子小爆了。
岳芍:【为所有女性发声,大家加油,不要被世俗的目光打倒,说出真相,才能让恶者得到惩罚。】
岳芍。
季知漾低头捏了捏自己的脸颊。
“没做梦啊......”
“真是岳芍!”
那个曾经为西仓贫苦地区的女性,写了一本传记的女作家,通过她的努力,西仓女性引起妇联的关注,走出山区,进了厂,有了饭碗。
季知漾看见岳芍二字,只觉浑身热血沸腾。
她的人生并不平淡,昨晚才被精神病老汉吓到,后来裴京叙又给了她温暖,现在,连她最喜欢的女性作家,都向她伸出了援手。
她好像命还挺好。
季知漾抿唇,看向窗外的风景,微微一笑。
第一次,她觉得,明天会更好。
简单洗漱一番,季知漾换了一身白色纱裙,轻轻推开房门,客厅的窗边,开了一扇小窗,清早的风,带着丝丝凉意。
餐桌上,摆放着一瓶白玫瑰,娇艳欲滴。
一滴露水,从花瓣上啪嗒下落在桌面。
季知漾一愣,昨天这里并没有这瓶白玫瑰。
她在客厅里张望一番,也没见到熟悉的身影,眨眨眼,掏出手机,刚想拨打电话,门口传来输入密码的声音。
季知漾愣了下,转过身。
门从外面打开,裴京叙穿着黑色冲锋衣,黑色休闲裤,手中拎着保温桶,低着头正在打电话,“谢谢妈,东西玲姨给我了,她一定喜欢。”
他个子高,腿很长,进了屋,弯下腰刚打算拖鞋,仿佛察觉到什么,倏然抬头。
下一秒,两人四目相对。
“刚起床?”他问。
季知漾点头,双手背在身后纠缠在一起,她踌躇着问道:“你出去买早饭了?”
“咱妈做的。”裴京叙换了拖鞋,走进来,将保温桶置在餐桌上,他低头打开,“咱妈早上熬的皮蛋瘦肉粥,还有些小菜,尝尝看。”
“咱......妈?”季知漾一愣。
“嗯。”裴京叙长腿迈开,走进厨房,拿了两个小碗出来,“她是自由作家,平常没事就喜欢研究厨艺,还有做做手工,家里橱柜里的瓷盘瓷碗都是她自己做的。”
季知漾目光落在精致漂亮的瓷器上,嘴巴张了张,“这么厉害?”
裴京叙点点头,他抬起眼眸,看向她,“她性格很好,很喜欢你这样的小女孩。”
季知漾沉默几秒。
裴京叙不止一次说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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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父母喜欢女儿类似的话......
他对自己好,也是因为自己是他父母喜欢的类型吗?
裴京叙睨了她一眼,“在想什么?这么专注?”
“你呢?”季知漾细声道。
“什么?”裴京叙垂眸,看向身侧的女生,眸子里闪过不解。
季知漾张了张嘴,她想问——你也喜欢我这样的小女孩吗?
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思忖几秒,她问,“我性格很好吗?”
裴京叙点头,“嗯,阿漾性格超级无敌好,是那种能把安静呈现得很美好的女孩,内向不是她的枷锁,是她独特的温柔滤镜。”
季知漾的脸又开始飚红。
她拽了下耳朵,看一眼裴京叙,“你是在说我吗?”
裴京叙的眼眸带了几分笑意,“只有我们阿漾才能这么美好。”
话落,他垂眸看向餐桌上,娇艳欲滴的白玫瑰,嗓音低沉,“就像这白玫瑰一样,不争不抢,温和内敛。”
季知漾眨着眼,不停地摸着自己的耳垂,“谢谢你的夸赞。”
“实话实说。”将粥盛到碗里,裴京叙将碗递到季知漾面前,“喏,阿漾,尝尝看咱妈的手艺,熬粥功夫一绝。”
季知漾接过碗,指尖不小心碰到男人冰凉的手指。
瞬间,一股电流,自指尖不断朝身上蔓延。
心一颤,她的脸部温度又开始逐渐飙升。
没完了。
她会不会爆炸啊!
......
吃完早餐,裴京叙兼任司机,送季知漾去了新闻大厦。
季知漾下了车,裴京叙忙从后备箱拎着一个小木盒递给她,“咱妈做的糕点,拿上去和同事们一起分着吃。”
精致的木质食盒,上面绑着国风穗穗,还有淡淡花香传来,季知漾眼睛亮了亮,“真好看。”
裴京叙揉了揉她的长发,含着笑,“上去吧。”
上了楼。
和前台小姐姐简单打了招呼,季知漾回了工位。
明明才过了一个晚上,季知漾却觉得时间过了许久许久。
将食盒放在桌上,她打开电脑。
一旁的沈丽睨她一眼,又看了眼她桌上的食盒,“季知漾,你这是找到亲爹还是找到亲妈了?还是传说中的真千金上位?”
“没有。”季知漾打开某社交软件,又翻了下聊天记录,统一了下话术,向那些私信她的受害者,一个个询问了她们的联系方式。
“不太一样,你身上穿的纱裙和毛衣,虽然看不出牌子,但质感一看就不是普通布料。”
“哦。”季知漾继续看着电脑,神色认真。
“要不是你这性格,我都怀疑你被包.养了。”眼睛眨了眨,沈丽轻声问,“季知漾,你最近中彩票了?”
季知漾停下动作,秀眉微皱,她侧身看向沈丽,无奈道:“沈丽姐,请问我的穿着和我的工作有什么关系吗?”
沈丽一惊,“小丫头,你怎么用这语气和我说话?”
季知漾没理她。
她今天穿着白色长裙,布料柔顺,做工精湛,外面的草绿色毛衣,软糯清新,领口微敞,花边袖口,随性好看。
以往她的衣服以黑白色调为主,面料粗糙不谈,还显得她整个人黯淡,毫无活力。
如今的衣服,色彩柔和,质地轻盈柔软,衬得她整个人,如春日里绽放的花朵,明媚动人。
凌珑是第二个发现她的变化的。
彼时季知漾正拿着资料,找凌珑汇报工作,凌珑接过资料,抬眼看她一眼,“季知漾,悄无生息的谈恋爱了?平时工作就不咋,不会以后打算靠对象养,在这混日子吧?”
15. 015
混日子?
季知漾秀眉皱起。
她盯着凌珑的眼,轻声问:“主编,您对我的工作这么不满意,为什么不把我调到其他部门去?”
凌珑一听,轻笑了声,“季知漾,你是什么香饽饽,大家都得抢着要吗?一部的王琪,三部的任玥,哪个不比你强?人家缺你吗?”
说完,她垂眸翻看季知漾的报告,“采访人约了吗?”
“没有......马上联系。”
将报告扔桌上,凌珑推了推眼镜,“季知漾,采访人都没定下来,你给我看什么方案?我需要的是结果!我需要的是亮点!现在是快节奏时代,文案,视频没有突出的亮点,枯燥乏味,谁来买单?你讲的那些故事谁有功夫听?这些你想到了吗?”
说完,凌珑揉了揉眉头,“天天送来的就是一些千篇一律的方案,季知漾,不是我说你......”
话未完,她的手机亮了起来,凌珑拿起手机,朝季知漾挥挥手,“算了,不和你说你了,榆木脑袋!干活去吧!”
季知漾心里闷闷的。
盯着凌珑的脸,她咬唇。
忍住。
忍住。
活要干。
命也要。
领导的话不要听。
凌珑瞥向季知漾委屈的眼眸,皱皱眉,闭上眼,无奈地朝她挥挥手。
季知漾走至门口,拉上门,隐约听到办公室传来凌珑的声音。
“什么季记者?你是说南宜日报记者季知漾吗?”
听到自己的名字,季知漾心“咯噔”了下。
回到工位,季知漾的心始终不安。
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下,一条陌生人的短信跳了出来。
季知漾随手点开。
【季记者,五万块昨晚的事和解,不然我会将南宜日报记者恐吓精神病人&癌症患者的事情,卖给你们竞争公司,给你一个小时的时间考虑下,过时不候。】
【倒计时开始。】
季知漾看着两条信息,指尖轻叩桌面。
威胁的短信,凌珑莫名接到的电话,都让她的心狠狠提了起来。
窗外的阳光投在她侧脸上,眉眼中多了几分烦闷。
这不是季知漾第一次遭遇威胁。
过往的暗访生涯里,危险如影随形。
有一回,她为了揭露大学对面黑心餐馆恶劣卫生状况,乔装成兼职大学生潜伏后厨。
整整两天,她强忍着恶心,用藏在袖口的微型摄像头记录一切。
最后一天夜里,老板察觉了异常。
像头暴露的野兽,举着刀,在凌晨,追着她跑了五里路。
后来若不是一个好心人拉着她躲进巷子里,后果不堪设想了。
黑暗里,她没看清那人的模样,只感觉抓着她的手,冰冷有力。
那个时候,她就想,社会的黑暗是需要胆大的人去揭开的。
而她一直是个无父无母,身后毫无顾虑的人。
她愿意为了真相,舍弃生命。
可现在她不一样了。
她有了一个小家。
她要对伴侣负责。
在她愣神之际,对方发来第三条短信。
【季记者,这件事如果你告诉你丈夫,想必会越闹越大,你不想他因为你,被网曝吧?】
丈夫。
季知漾微怔了下。
她忍不住想到,昨晚在公厕的画面。
裴京叙身姿挺拔,如同一棵凛冽的雪松,蹲在老汉面前。
昏暗的一角,男人用力折断铁丝,他的眉眼,满是冷意,“你的嘴,是不是还说了亵渎她的污秽话?你说我要不要用铁丝,将你阉割了?”
还有今早,晨光熹微中,裴京叙凝视着她,眼里含着笑意,温柔道:“只有我们阿漾才能这么美好。”
他给她的温暖,数不胜数。
她的丈夫性子偏冷,可却有一双含笑的桃花眼,他的眼里总是带着温柔,告诉她不要害怕,她不是一个人。
想到这儿,季知漾的眼眶忍不住红了起来,她拧眉,看向手机,想她是不是又给他添麻烦了。
从初见到现在,她好像一直在给他带来不顺。
季知漾咬唇,揉了揉眼眶,她翻开通话记录,找到林警官的号码,想咨询林警官,可想到昨晚林警官劝她和解的话,她缩了缩手指,到底还是放弃了求助。
望着窗外飘动的树叶,季知漾的眼里浮现忧伤。
有种背水一战,却身后空无一人的孤绝。
迷茫之极,微信震动了下。
季知漾点开来信,眼底瞬间泛起水雾。
犯困小狗:【阿漾,早饭吃的不多,容易肚子饿,糕点记得吃。】
小兔乖乖:【好。】
犯困小狗:【嗯?心情不好?】
犯困小狗:【怎么了?工作遇到困难了?】
两句话,直接击垮季知漾强装的镇定,心脏像是被人用力攥紧,酸酸胀胀的。
季知漾红着眼眶,思忖几秒,还是将对方家属发来的威胁短信,截图发给了裴京叙。
裴京叙很快秒回。
犯困小狗:【别管,这种惯性勒索,足够他一家坐牢了。】
小兔乖乖:【你不怕他们告我们?】
犯困小狗:【乖,别怕,邪不胜正。】
季知漾抿唇,纤细的手指刚敲打出,【我们领导......】
字还未打完,对方又发来微信。
犯困小狗:【如果你们领导因为这件事,不偏护你,你就告诉你们社长,如果社长也觉得是你的问题,这种垃圾公司不待也罢。】
季知漾的心一暖。
瞬间,觉得雨过天晴。
简简单单一件事,在裴京叙的角度,也不过是小事一桩。
她红唇微勾,发了个小兔子微笑的表情包。
那边很快回复。
犯困小狗:【乖乖,别怕。】
盯着乖乖两个字,季知漾的脸瞬间泛起红温。
情绪稳定下来,季知漾开始投入工作。
重新返回微信主页,这才发现有不少受害者加了她的微信,季知漾一一点了同意。
挑选了几个比较愿意参加采访的女生,季知漾和对方约了时间。
......
【老板,查到该号码的使用人是曹江的孙子,他是城北半夜酒吧的老板曹成。】
容创大厦顶楼。
裴京叙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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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窗前,目光沉沉望向湖面。
看着手机里的微信,男人的眉头越蹙越紧。
片刻后,他转身,走至办公桌前,弯下腰,从抽屉里掏出一双皮质手套,又拿了一根防身的伸缩棍。
他今天穿着黑色冲锋衣,神色冷峻,手上戴着皮质手套,又酷又拽。
整个人高挑颀长,气场强大。
刚走出办公室,何森宇走了过来,看见裴京叙满脸阴郁的样子,愣了下,“阿叙,去哪呢?”
男人留着栗子头,脖子上吊了条银项链,断眉,薄唇,痞气十足,一点也不像投行创始人。
裴京叙停下脚步,冷冷道:“找人算账。”
“谁?”何森宇问。
“曹成。”
说完,裴京叙戴上冲锋衣帽子,转身离开。
他人高,背影颀长,穿着冲锋衣,甩着伸缩棍,不知道的还以为去干架的。
何森宇看着他的背影,忙拨打陆沉舟的电话,“沉舟,地点半夜酒吧,准备干架。”
正在外面谈生意的陆沉舟一脸懵,“干啥架?”
“不知道,裴狗已经抄好家伙,去找曹成干架了。”
“曹成?”陆沉舟转动脑子,思忖片刻,拔高声音道:“半夜酒吧老板?我艹,这祖宗去找曹成干嘛?他不是自从爱上季知漾,早就过发疯期了吗?”
半夜酒吧。
黑色帕拉梅拉门被推开,随后一双笔直修长的腿迈了下来,男人一身黑色冲锋衣,戴着墨镜,皮肤白皙,高鼻,薄唇,分明的下颌线,英俊又冷酷。
裴京叙看着半夜酒吧四个字,冷嘲一声,他拿出伸缩棒,甩了甩,迈开长腿,往酒吧走去。
门口酒保看见他,愣了愣,“您,您找谁?”
裴京叙挑眉,“喊曹成出来。”
“您,您等会儿......”酒保吓得离他三尺远,忙跑着上楼。
过了一会儿,一个挺着大肚子,又矮又胖的男人走了出来,他手里夹着香烟,满脸戾气,看见裴京叙,大声道:“你谁啊?找你爹干嘛?”
裴京叙倚在吧台边,摘下墨镜,冷笑一声,“你欺负你娘,你爹来找你算账!”
“你,你,你特娘谁啊!”曹成大声怒道。
“你爹。”
男人的声音低沉暗哑,透着一股玩世不恭的味道,他的身影隐在暗处,身姿颀长,一身黑色,更显桀骜。
曹成看到他的身影,愣了几秒,“你,你,特么到底想干嘛?”
裴京叙眉梢微扬,冷淡的眉眼里满是不羁。
他走出阴影,一张脸暴露在光里。
五官立体深邃,带了丝混血的味道。
窗口的光落在他身上,照出他眉眼里的不羁,孤傲。
径自走向矮胖男人身旁,裴京叙甩出长棍,死死抵住对方的喉咙,沉声道:“你欺负谁不好,欺负我媳妇儿?”
“你是......”矮胖男人脸瞬间苍白,他盯着裴京叙英俊的脸,咽了下口水,思忖几秒,颤着声道:“季知漾的......老公?”
“季知漾的老公?”赶到现场的陆沉舟,看向裴京叙,猛地睁大眼,满脸不可置信,“我靠,裴京叙,你小子,真给你追到女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