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剑凡尘》 一 天残之人 南疆大玄门,宗门依山傍水,楼阁错落有致。正殿“玄妙殿”居中,巍峨耸立。东首一座偏厅,牌匾斑驳破落,字迹模糊不清,内里有一个大庭院,人声鼎沸。各式衣着人群熙熙攘攘,像市集一般,行囊口袋箩筐遍布庭院,药材布匹粮食堆积如小山,数名杂役混杂其中。 突然传来一声:“异相心莲三两四钱!”院子正中央站立着一名矮胖男子,手执一杆秤,眼珠直钩钩盯着托盘内一株似莲蓬、又像灵芝的药草,刚才那一声正是他所发出。 “田管事,确定是异相心莲吗?”矮胖子身旁站着一名少年,怯生生问道。他未及弱冠,一身雪白的长袍洁净如新,身材挺拔,比矮胖子田管事还要高半个头。双眼灵动,略显秀气,在众多粗手笨脚的大汉中,鹤立鸡群,令人一见就难以忘却。 大玄门外门管事田义皱起眉,端详了一下,两根手指一触即回,像是下定决心:“形如玉碗,通体青绿,润如凝脂,九粒莲子心状排列,不会错,就是异相心莲”,最后一句气运丹田,很是响亮。 白衣少年如释重负。田义也满面喜色,放下杆秤,急不可待,小心翼翼将锦锻包裹的药草装入药匣,直接呈给正上方端坐着、正在闭目养神的魁梧中年男子,轻声道:“吴长老,劳您慧眼把关,小李采办的灵株,可是古书上所载的至宝——异相心莲?” 掌管外门事务的长老吴秋风缓缓睁开眼,接过药匣,轻轻揭开,一阵异香扑来,“咦”地一声,顿时双目圆睁。 “书尘,这真是你所得?”吴秋风话语中有些按捺不住的激动。 白衣少年李书尘颇有些自得,回应道:“机缘巧合,只是弟子见识浅薄,对照古书图鉴,也不能断定真伪,十金一株,权当碰碰运气了。” 吴秋风击掌赞叹:“好,好,你可真是我大玄门福星,千载难遇的天地灵根,竟被你妙手偶得。” 田义也红光满面,笑道:“吴长老金口一出,那是绝对假不了,小李哥这趟下山的功劳,足抵得上旁人十几年努力了。” 吴秋风啧啧赞叹:“这品相、这年份,唉,这等灵药,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容我再细细察看一番”。 田义不敢催促,老老实实垂手等着,院中众人也被吸引,纷纷聚拢来,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吴秋风反复摩挲品鉴,确定是异相心莲不假,才恋恋不舍,关上匣子,抬头望着白衣少年,和蔼道:“书尘,这异相心莲可愿进献给宗门?” 场中众人霎时静了下来。 “自幼蒙各位师长养育教诲,灵药自然要献给宗门”,李书尘毫不犹豫回答道。 吴秋风点点头,朗声说道:“李书尘此次献宝功绩不小,直升为首席外门执事,入门武技可自选一卷”。 话音刚落,又引来不少羡慕之声,大厅里人头攒动,议论纷纷。 “不愧是我大玄门王牌杂役,只要下山,必然有精品入手。” “那可不,博览群书,慧眼独具,已不知淘来多少珍宝了,想不到这竟然是传说中的异相心莲?” “只可惜了,自幼在门内长大,若不是先天残疾,早就成为核心弟子,现如今虽然直升首席,可也终究是外门管事而已。” “说的是,天妒英才,如此天资聪颖之人,一名杂役还真委屈了他。” 四周传来的惋惜声落在这少年耳中,虽早已习惯,却也让他感觉些许难受。 李书尘出生在大玄门山脚的一个小村庄内,自幼父母双亡,襁褓中,乡亲便将他送到大玄门寄养,门派长老查探后,发现体质不佳,经脉虚弱,丹田处更是生而残缺,天生不能凝聚灵力。因此,只得在外门杂役房谋生,一晃已十余年,此事大玄门人人皆知。 “田义,现在可带书尘去武技阁挑选武技”。吴秋风撂下一句话,右手把着药匣,走向门外。临近大院门口,又回过头来向李书尘嘱咐道:“异相心莲异常珍贵,我不敢擅自作主。现在就去请示掌门师兄,定还有重赏。”说完向李书尘勉励地点一点头,匆匆带着异相心莲离去。 田义鞠躬在旁,满脸堆笑:“李哥真是少年有为,从这一刻起,便是我等外门众的一把手了,属下也感到面上有光,打铁要趁热,不如现在就随小弟前往武技阁挑选武技?” 李书尘自然满面春风,抱拳说道:“不敢当不敢当”,彼此客气一番,便一同往武技阁方向走来。 “下一位——”,两人身后,一名掌秤管事喊了一嗓子。一个接一个的杂役再度列队上前,将数月来外出采办的各类物件一一呈上鉴定,大院内又恢复了熙熙攘攘的热闹景象。 两人渐渐离开大院,沿着一条青石小路缓缓行进,轻车熟路,不久便来到一座楼阁前。楼高三层,青瓦覆盖,斗拱飞檐,雕梁画栋,远远望去颇有古韵。 还未进门,就听到大门内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何人前来?无手令不得擅入!” 田义赶上前去抢先答道:“奉吴长老之命,新上任首席外门执事李书尘亲自前来挑选武技,烦请夏老务必成全”。他有心在上司前表现,将“奉、首席、亲自”等几个字叫得尤其高,拖得特别长,生怕李书尘听不清楚。说罢,笑嘻嘻地双手递过去一枚令牌。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闪出门外,伸出来一只枯手,接过了令牌细细观看,确认无误。见到是老熟人李书尘,不禁皱起了眉头,说道:“小李子,又是你?”李书尘尚未答话,田义觍着脸凑上前来:“李首席亲来挑选武技,夏老能否通融?” 老者姓夏,掌握武技阁多年,辈份极高,门派上下都尊称他一声夏老,对于李书尘,他自然不陌生。 见田义上前,夏老侧过身来,哼了一一声“凭这令牌,只能选第一层的基础武技,你可懂?”李书尘忙答道:“规矩自然是懂的。” 见李书尘回话,夏老脸色缓了下来,轻声说道:“阁内现有入门武技和各类杂学共七卷九百四十三篇”顿了一顿,又说道:“小李,你怕是已经全都学会了吧?” 李书尘讪讪答道:“这么些年,也不记得翻阅多少本了,大约差不多吧?” 夏老叹了一口气,无奈说道:“二层往上可就是品阶武学了,只能弟子参阅,外门首席也不行啊。”李书尘默然,不知如何回复。 田义见状,急忙含笑上前:“吴长老的意思,大功不得不赏,听他那口气,异相心莲绝世奇珍,甚至掌门也要对李执事高看一眼了,武技一事,就烦您老多费心,想个通融的法子,再多查阅一番”。 夏老心下一惊,悚然动容,脱口而出:“异相心莲?” “正是,如假包换”田义嬉皮笑脸地回应道。 “既如此,容我再仔细想想”,夏老也不矫情,把令牌还给田义,不悦道:“小吴也太谨慎,如此大功,岂能一件入门武技就打发?” 李书尘身为武技阁的常客,夏老屡次指点于他,心下本来就十分感激。见夏老沉思不语,他也默默在旁等候。清风吹得他长袖飘飘白胜雪,泰然自若,始终气定神闲。 可身旁的田义却忍不了,只觉得今日是顶头上司的大喜之日,这不通人情的老头却还在想法刁难,连累自己也面上无光,不悦道:“夏老何必这样小气,拖拖拉拉,犹豫不决,有什么压箱底的武学尽管拿出来便是了”。 夏老脸带不屑,横了他一眼:“平日里不学无术,你懂什么?武技分天、地、玄、黄四阶,即便是黄阶武学也需内化灵气才可运用,小李半点灵力也无,如何修炼?且要从没有品阶的武技中去寻,更是难上加难。” 田义对于武学之道一窍不通,只以为夏老藏私,不禁劝道:“您老操这闲心干嘛?只要没标明品阶,一古脑全拿出来让李首席挑就是了。能通融则通融,咱们还能不记得您的好?” 李书尘怕二人越说越僵,赶紧打圆场:“夏老无需烦恼,无论武技杂学,任取一本皆可,开卷有益,学了总是有好处的。” 夏老对李书尘印象极佳,数年来,亲眼目睹,他将大玄门全部的入门武学都翻了个底朝天,实在是生平所见的天下第一勤奋之人,只是碍于生而残疾,所学武技也是图有其形,半点威力没有,心下一直颇为惋惜。 沉默了半晌,瞪了田义一眼,一甩袖子:“也罢,你随我来。” 田义脸现喜色,说道:“这就对了嘛,夏老高抬贵手,咱们做下属的面上有光,逢年过节自然也少不得孝敬。” 夏老却连头也不回。 李书尘笑嘻嘻挥别田义,跟随夏老走入楼阁门内。武技阁一层,倒也是琳琅满目,书架上摆满了各类基础武技、功法,还有医卜农工等各类杂学书籍,李书尘早已翻阅得滚瓜烂熟,自然不会瞧上一眼。 夏老手一指,道:“这第一层都是些不入流的,二层黄阶武技玉简共有七十九枚,三层玄阶武技玉简共七枚,这便是我大玄门千年来搜罗的全部底蕴。” 见李书尘站在一旁静静等候,夏老只略一停顿,自言自语般地又继续说了下去,语气却颇为惆怅:“祖师修为精湛,一千二百年前,来南疆创立宗门,只可惜弟子不肖,修为不济,不能青出于蓝也罢了,甚至连祖师留下的武技都难以参透。” 李书尘心中一动,走上前问道:“莫非将要传授我的,是祖师遗物?尚未有人参透吗,那又是何种品阶?” 夏老自嘲般地一笑:“祖师仙逝前留下的武技功法,均未曾注明品阶,创派千百年来都少有人能练成,或仅仅能掌握十之一二,不能准确衡量威力,自然就没法评定品阶了。” 李书尘双手抱拳,弯下身子向夏老长揖一礼,隐约间感到,今天的武技阁之行对自己至关重要,语气略有些颤抖:“这一层,每一个角落,我都已搜遍,却不知这些没品阶的武技在何处?” 夏老莞尔一笑,用足尖轻轻点了点地下的青石:“下有一处密室,历代只有掌门前来翻阅,正在此处,你且随我来。”说罢,转身就向某处不起眼的僻静角落走去。 李书尘跟着这身形佝偻的白发老者,只见东北角靠墙摆放的两排书架之间,一道粗壮石墙似屏风般将两排书架隔开。李书尘诧异:每两排书架之间都会有一道石墙分隔,却不知独有这道石墙后另有天地。 这面石墙似乎是一整块石料制成,略显沧桑。中央浮雕凸起处是一枚太极八卦,太极中间有一个凹槽,夏老手持一枚碧绿的玉石,大小正适合这凹槽。他将玉石嵌入凹槽中,左右旋转着扭几下,也不知有什么规律,只听得吱吱呀呀几声,这久未开启的石墙仿佛变成了一道石门,一推便开了。 门后现出一条狭窄漆黑台阶,仅容一人,夏老当先步入,李书尘紧紧跟随。步行十余步,豁然开朗,下有一密室,几丈见方,一颗明珠垂吊,两旁各有一排书架,来不及数,扫了一眼,约有十余枚玉简隐隐发出光泽。 “小李,速速挑选,给你一柱香时间,只可取一枚,祸福天命,一切随缘”。夏老的语气陡然变得严厉,说罢,不等回复,已自行走开。 李书尘额头见汗,心潮澎湃,武技阁一层不入流的武学都以书卷誊写,珍贵的品阶武技才会以玉简存放,平日里玉简只是耳闻,不曾目睹,今天却有十余枚玉简熠熠生辉,任君挑选,心中只觉是从未有过的豪气勃发。 他心怀感激,转向夏老,再次深深行了一礼。夏老面带微笑,心想:孺子可教也。 李书尘一枚一枚地检视,他将玉简贴上额头,细细查阅:无量七绝、少阳手、万法归一指、御风劲、地仙步法、冰心诀。。。。心下略有点焦虑,自己没有丝毫灵力,看着祖师绝学,大多传授灵力运使法门,恐怕都学不了,难道要入宝山空手而归? 这些玉简显然已被历任掌门翻阅过,一些玉简中还留有几位前代掌门的注解文字,多次提到:该武学对修习天分要求极高,练成更难等等。正一枚枚探索,猛然间几个字映入他脑海:“衍术”。 下有一段注解:天地孕育变乾坤,预知万象自出尘。初见溪云骤起时,后发先至胜无嗔。承袭衍妙之圣法,融合天地之灵性,洞悉世间万千变幻,如同心有灵犀,胜利在握。正如乾坤之间变幻莫测,修炼者可以超越尘世,掌握一切先机,无往而不利。。。。。。 从注解来看,该玉简类似《百草图谱》、《精铁冷炼法》等书籍,并非武技,也非功法,更像是阴阳问卜之类的杂学,李书尘之前对此类杂学多有涉猎。研读下来,发现“衍术”乃是一门计算和推演的法门,其上罗列了先贤已探明的种种演算技巧,天地万物皆可以术数取其象,通过对术数的推衍,推算天地事物变化,进而预知天地万物的发展演变,简介也说明,此术法脱胎于传说中的“衍妙圣法”。 据传,“衍妙圣法”可推算天地日月星辰演变,可推算人间万事万物更替,甚至可以一窥天机,预测未来。当然,这枚玉简仅仅是“衍妙圣法”万不留一的残篇,其威能只留皮毛。 不过,据玉简所载,可通过对人体所使出的各类动作行为,以数取象,然后进行推演,预测对方发出招式的脉络,从而达到后发先至的奇效。举例说来,只要敌方出招,无论是眼光所及、手腕动作、步伐变化,甚至气息的轻重缓急,乃至周边环境风向、时辰等,都可以术数取象。通过推演,预测下一步招数,从而提前预判,达成一招退敌,后发先至的奇效。 李书尘大脑高速运转,细细阅读,发觉这枚玉简的注解尤其之多,大玄门历代掌门全都修习过此项法门,虽然言语抽象深奥,但自己却读得津津有味,似乎毫无障碍。猛然一喜,心想:我虽不能吸纳灵力,但却与这术法极是契合,若是能将这“衍术”修行到上层境界,却也在武学之道上另辟蹊径,仅是钻研武学理论,将来成就也未必比正式弟子弱上多少?当下不再犹豫,将玉简紧紧抱入怀中,转身向夏老说道;“我就取这一枚。” 见李书尘选择了这枚玉简,夏老眼神一凝,嘴唇微动,似乎心中正在踌躇思考,仿佛有兴奋、惊讶、不可思议等诸多念头正在心中交战。犹豫良久,才做了决定。 “好”,夏老快人快语;“一月后返还,不得自行誊录副本,如若不然,门规处置。” 李书尘口称是,手持玉简,下拜回礼后,袍袖轻拂,身形微动,缓缓走出武技阁。身后夏老一直凝视他,神色肃然,直到李书尘身影消失在远处,才长叹一声,默默回转离开。 二 修炼衍术 此时已日近西山,李书尘走过亭台楼阁,拐到一条僻静小路上,再登上一座冷清的山崖,来到一块空地,此处他与好友经常来聚,自然轻车熟路。 他深深吸一口气,突然间左掌向前一伸,双掌劈出,身体随着掌法行进,不一会儿在十余株大树间穿插,越奔越快。一套轻云掌法练完,又从地上拣起松枝,开始练习起紫光剑法。 剑法练完,已是月上柳梢之时。他心中一声长叹,眼见的即将弱冠,仍然一事无成。各类基础武技学了一堆,杂学也学了一堆,提拔为首席外门执事后,却也没了上升空间,做一辈子杂役又岂能甘心?这枚“衍术”玉简,仿佛又燃起了新的希望,一股暖意周身流淌。 心绪逐渐沉静下来,他细细探索这“衍术”的奥秘。先将自己习练多年的本门基础武学,全部按照玉简记载的法则,一一拆解,熟悉推演的思路。 李书尘缓缓伸出手掌,慢慢在地面跨步,间或踢出一脚,举动十分怪异。一招一式地对武技进行拆解,发现即便门派基础武学中最粗浅的一招,也能分解成数百个细小单元。 随着时间的流逝,这“衍术”的推演分解速度也越来越快,不但自己熟知的武学瞬间即分,就连很多一知半解的招式、甚至江湖游历中只见过一两次的别派武学,也能分解得行云流水。跟随字里行间的演算法门,李书尘将目前所掌握的每一招武技都分成了无数个细微单元,对这门奇术运用越发得心应手。 分而后合。在无穷枚举、分到极致后,再溯源综合演化,聚而合一,不断演绎,推演出武技运行的后招。只见少年将所学的武技,按衍术的规则,从头到尾依照顺序拼凑施展出来。 不知不觉中,李书尘将一套本门的十式“抱玉拳”分解重构数十次。每当重回“抱玉拳”起手式时,李书尘便可一气呵成,再推演直达第十式,来回反复演练,速度越来越快。 当再一次回到第十式“金龙玉柱”时,他猛然发现,心中仿佛有些郁积沉闷,手脚停在半空,有一种力还没有用尽的感觉,似乎这第十式还没有穷尽,还有余力可继续演化,被压抑得不吐不快。 然而,本门的“抱玉拳”向来只有十式,莫不是还能推演出第十一式吗?他福灵心智,决定相信“衍术”的法则,继续往下推演,十息之后,随着身形和双掌的交替比划,全身忽然定格在一个招式姿态,他竟然真地推演出了第十一式。这第十一式与先前的十式浑然一体,仿佛天生这“抱玉拳”就有十一式。更为骇人的是,自推演出了这一式后,猛然间,自己对前十式的用力法门和出招路线有了新的理解,好像这套武技整体“升级”了一般。 石破天惊,李书尘心潮澎湃,一跃而起,心中无比激动,仿佛就要仰天长啸一番,无意间发现了武学中的新境界。如此神乎其技,若能得到高深武学,哪怕一招一式,也可自行推演复原武功全篇,甚至有可能提升品阶,自己岂不是成了古往今来的武学大宗师? 压下心内激动,他依据新创的“抱玉拳”第十一式继续往下推演,居然还有余力,第十二式、第十三式也顺利演化而出。然而再度向下推演,却已没了脉络,身形停滞良久,始终云里雾里,不得其法。 李书尘反复确认,那种压抑的感觉仍在,招式仍然没有穷尽,“抱玉拳”理应还有第十四式,但却莫名其妙没有头绪。就好像一个人站在河岸边,明明白白看到河对面有一株桃树,眼见的河岸极浅,似乎一抬腿便可以跨过,再伸手便能摘到头顶的桃子,然而这一步却无论如何迈不出去,始终不能登临彼岸。 少年韧性极强,从不言弃,自然再次沉浸下去,反复演练。这“衍术”似有魔力一般,使他沉醉其中,异常兴奋,越难得手,便越不肯放弃,再难回头。不仅对本门的抱玉拳下手,更将自己掌握的所有武学通通推演了一下,全体升级。来回反复,不断推演,只觉浑身大汗淋漓,心神憔悴。猛听得一声鸡叫,恍惚中惊觉,却已是红日初升时分。他竟然推演了整整一夜! 这一夜实在是惊心动魄,虽然不曾与人对战,心里却是天上地下的来回几次了,特别是抱玉拳第十四式的推演徒劳无功,令他黯然神伤,好在对“衍术”的运用更加娴熟,已经完全内化于心,仅凭人体的自然反应就能自觉演化,也算是辛勤耕耘,终有所获。 他疲惫不堪,静静盘坐休息,闭目养神许久。忽然听得一声叫喊:“恭喜李兄。”睁眼转头一看,身后走过来一位灰衣青年,面带微笑,双手抱拳。 李书尘赶紧站起,抱拳回礼问道:“张兄,不知何喜之有?” 这人是门派弟子张定月,师从大长老宋清风,两人相识多年,私下里交情不错。他嘻笑道:“李兄现在已是外门首席执事,弟兄们平日里见面,也要叫一声师兄了”。顿了一顿,脸上喜气洋洋说道:“这次取得异相心莲,天大的功劳,又恰逢有贵客驾临,掌门和三位长老都在大殿议事,让我招呼你去拜见,想来就要平步青云,一飞冲天了,今后可要好好照顾兄弟们啊!” 李书尘心下一阵激动,拜入大玄门十多年来,虽然门派上下对他颇为照顾,宗门长老等高层也向来和蔼可亲,但掌门白沐风闭关多年,非门派大典不露面,想不到今天指名召见。白掌门修为已达后天巅峰境界,在这方圆数百里内应是第一人了。 急道:“感谢”,慌忙跟随张定月直奔门派大殿,不一会便到了正殿“玄妙殿”。 刚跨入大殿,便有弟子接着,前去禀报。两人停下脚步,在门口侧身站着。只见大殿内,掌门白沐风居中,端坐身旁的是三位门派长老,分管外门事务的长老吴秋风也在其中。整个大玄门弟子约一百余人,分成四队整整齐齐地站着,队伍呈半圆形,白掌门和三位长老正处在这圆的中心。 大殿下方却只有两人端坐,左手边是一名老者,气势不凡。老者身后同样站着十余人,兵器各异,然而服饰整齐划一,定是这老者的门下弟子。 右手边坐着的,却是一位年轻人,三十来岁年龄,衣着极其华贵,左盼右顾的眼角一股傲气,显然身份不俗。身后同样站着四人,其中两名衣着华丽,脸带谄笑,正在服侍这青年,像是奴仆。另外两人衣着简朴,长身傲立,衣服一黑一白,不苟言笑。 众人正热火朝天,仿佛在争论什么,李书尘离得远,听得也不是很清楚。不由地问身旁的张定月道:“张兄,殿中坐着的两人什么来历?” 张定月轻声道:“那老者是孤山派掌门沙千里,据说实力也达到了后天境界,不知怎么知道了异相心莲的消息,今天就找了过来。” 李书尘心下明白,两派向来关系不睦,很少走动,这老头专程过来,一定是别有所图。不解道:“那年轻人又是什么身份,怎能和两派宗主并坐?” 张定月笑道:“看那一身纨绔习气,不是达官贵人的子弟,就是哪位宗门大佬的后裔吧?” 两人正在议论,端坐上首的白沐风掌门传音:“李书尘既已到了,便坐下吧,远远地冲他点了点头,示意到他身旁就坐。” 李书尘应了一声,对于掌门一眼就能认出自己而感到万分激动,赶紧在下首角落找了一个位置坐下。 却听得“咳”的一声,那老者沙千里轻咳了一声,毫不客气说道:“正主既然已经到了,那就把获得异相心莲的过程如实说出来吧。” 白沐风笑道:“沙老弟,少安毋躁,为何不先将前因后果告之,也好让李书尘慢慢回忆。” “好”,沙千里打量了李书尘一眼,又略略顿了一下,似在斟酌字眼,稍后字正腔圆说道:“小子,你可知‘异相心莲,异兽相生’这句话?” 李书尘茫然摇头。 沙千里道:“异相心莲号称天地灵根之一,乃是世间罕有的奇花异草,对修炼之人大有裨益,神奇效用数不胜数,任何一种药效都极其惊人。譬如,书中所载,服食后可提升晋阶时的成功机率,所以炼制的各个境界的破境丹中,哪怕加入一粒异相心莲粉末,丹药也会身价倍增。” 这话一出,殿内各位长老都是暗暗点头。众人对异相心莲的众多药效都有耳闻,但平日里,便是一株异相心莲的细芽也极其罕见,李书尘献上的这三两四钱的成形异相心莲,其药效之强可想而知。 沙千里滔滔不绝:“还有传说,该灵药对异兽化形有奇效,哪怕已是六阶异兽,服食后也能提升破境机率。因此,异相心莲丛附近也必有强大异兽伴生,你采集这异相心莲时可曾见到异常之事?”说着,气息已是十分紧张。 异兽六阶,对应人类修士已经是元婴境界,想来整个南疆达到这一境界的大宗师,恐怕也就寥寥几位吧。 李书尘心想:这老儿难道想打异兽的主意?只恐怕以他的修为,六阶异兽吹口气都能将他吹散了。当下不卑不亢回道:“这次下山,原先只是奉命去采购日常修行之物,路经青关镇坊市,在货摊上以十金买了这一株药草。见外形与书中相符合,也不确定就是异相心莲,凭运气一试。” 话音刚落,就听那纨绔青年哈哈大笑:“难不成上千年也难得一见的灵草,在坊市已随处可见了,这等谎话也有人信?” 大殿里,大玄门三位长老脸色有些难看,心下都想:李书尘这话说得确实也有些天方夜谭,千百年来,只在古籍中记载过的天地灵根,什么时候都能在坊市收到了。但若李书尘所说为真,那就只能用他洪福齐天来解释了。 白沐风止住话头:“少宫主见谅,此事虽说荒诞,但李书尘为人一向谨慎细致,想来也不会故意欺瞒大家。” 李书尘心想,这少宫主不知什么来头,自己这一番话虽然匪夷所思,但确是实情。只好硬着头皮拱手致歉:“在下所说,句句都是实情,请少宫主明察。” 沙千里见状,追问道:“可曾问过药商,他又是从何处采集的药草?” “自然问过,”李书尘赶紧答复:“那药商说是采自青关镇以东,数里外,十方大山之中。” 这十方大山,绵延千万里。是南疆的北方屏障,大山之内尽是南疆,大山之外便是中洲。即便从青关镇以东往山中寻找,茫茫大山,想来也极是艰难。 少宫主再度插话:“我看这少年说话不尽不实,似乎有隐藏,如此珍奇异草,怎么可能一句十方大山轻轻带过?且容我带回宫中细细查问,定可见分晓。” 他久居高位,生性凉薄,在他看来,李书尘区区一个杂役,无足轻重,就是将他击杀也不过小事一桩,所以毫不犹豫,张口就来。 沙千里也附和道:“正是如此,白掌门,就由少宫主带回宫中细细查问,老夫也觉妥当。”两人似乎根本不将大玄门众人放在眼中,轻轻一句就定了李书尘的处置。 李书尘听了简直目瞪口呆,虽然天地间以强者为尊,弱肉强食是自然之理,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情形自己还是第一次遇到。不禁又一次愤恨不已,如果我不是天生残缺之人,以我天资和勤奋,断不会沦落到被人任意欺凌的地步。 眼见的少宫主身后两名奴仆已缓缓上前,将要拿下李书尘。 吴秋风大吼一声:“住手!”随即站起身来对着白掌门朗声道:“李书尘非门内弟子,但自幼养育于大玄门,早已如亲传弟子一般。”转身又向那少宫主言道:“请少宫主自重,不要浪言。” 那少宫主惊讶不已,似乎不敢相信吴秋风竟敢顶撞自己,淡淡道:“朱某今日斗胆,这等杂役,想来大玄门没有上百,也有数十人。难道吴长老竟愿为了这等蝼蚁,得罪我无相宫?” 无相宫主朱正武乃是南疆顶尖的修真巨擘,一身实力惊天动地,在整个南疆数一数二。作为无相宫主的独子,这青年名叫朱息,自幼养尊处优,骄横跋扈,草菅人命、欺男霸女,早已骄横惯了,心中本就连大玄门也不放在眼里。在他看来,他一发话,整个大玄门立刻争先恐后讨好自己才是常事,见到被阻,反觉得不可思议。 沙千里隔岸观火,也恰到好处再次火上浇油:“这等下人在我孤山派,蝼蚁不如。能被少宫主看重,已是三生有幸,白兄绝不会吝惜。” 大殿之中,气氛有些凝重,众人窃窃私语,三位长老望向白掌门的目光中,也充满询问之意。 三 灵术建功 二长老唐灵风见状站起身来,对李书尘说道:“既是无相宫少宫主有约,邀请做客,你便跟随他而去,将你所知的一五一十道来。无相宫执南疆牛耳,断不会与你为难,待事毕再返回门中吧。” 吴秋风对唐灵风十分不满:“唐师兄,既然事情说得明白,何必多此一举,无相宫自可以派人前去探查,真假一问便知。” 唐灵风迟疑,脸上显出不耐,目视吴秋风道:“一件小事而已,难得李书尘能被少宫主看中,也是一桩机缘,对两派交情也有益处,何乐而不为?” 吴秋风再也按捺不住,大吼道:“简直一派胡言,宗门尊严,置于何地”。他抢先站到众人之前,面向白掌门道:“我辈修士,虽然逆天修行,但绝不能昧着良心。李书尘自幼在门中长大,更数次有功于宗门,大功不赏也罢了,任人欺负,宗门也不发一言,岂不让人心寒?”这话说得极重,众人都不敢应和,但许多年轻弟子听了,纷纷点头称是。 唐灵风见白沐风脸上意兴索然,看向身旁两侧同门,见门人弟子窃窃私语,眼见得不会支持自己,只得无奈道:“师弟所言极是,只是我的提议也是颇有深意,不便当众言明罢了。你我都不发声,自有掌门裁决。”说罢,气冲冲坐下。众人都想,听他话中意思,自然是不愿得罪无相宫,惹祸上身,所以牺牲李书尘,交好朱息而已。 朱息和沙千里两人对视一眼,沙千里主动开口道:“白掌门,些许小事,不要为了区区一个杂役伤了两派薄面,你看。。。。。。” 白沐风眼一翻,脸色一沉,叱道:“此事休得再提”。端起了后天顶尖高手的架子,双目微闭,不再言语,更不给朱、沙二人丝毫面子。如此行为,直使得沙千里尴尬万分,但白沐风数十年积威之下,他竟不敢动作,呆呆站着,殿中瞬间冷场。 李书尘心下已然明白,这朱息和沙千里二人定是想掳走自己逼问异相心莲信息,想来白掌门和众长老也已经想到这一节,断然拒绝。不过,宗门对自己这般庇佑,甚至不惜得罪传说中的无相宫,还是令他十分感动。 朱息已没了耐心,在他心中,这区区的大玄门根本不值一提,即便反手间覆灭也只是轻松,今天已给足了面子。当下也不在乎白掌门的决定,直接示意身边的两位奴仆:“拿下这小子”。 只听那两名奴仆应了一声,纵身一跃,几丈之高,显然也有些武功底子。两人将李书尘一左一右夹在中间,口中叫道:“过来吧,小子”,伸手合力要将李书尘拿下。 李书尘不慌不忙,左手一轻轻一格,右手虚晃一圈,身子一侧,使出门派武学“轻云掌”中的一招“开门揖盗”,紧接着右腿微转,轻轻松松便突出了包围圈。 “咦”地一声,唐灵风和吴秋风二人对视一眼,略感惊讶,只觉得的李书尘这一招使得板板正正,但似乎更有深意,与别人使得略有些不同。刚才右手的明明是虚晃一圈,却正中要害,若是带上灵力,或许都已经将两人推倒了,一招就破了局。 一招使出,吴秋风叹道:“可惜”。 唐灵风也点头:“这招还能这么用,确实精妙!”他们二人当然不知,一夜间,轻云掌已脱胎换骨,提升了品阶,只以为李书尘碰巧而已。 那两名奴仆见李书尘脱身,便一左一右齐向李书尘攻来。两人都以为李书尘只是个普通杂役,手无缚鸡之力,却不知李书尘十数年如一日苦练,早已将门派基础武学融会贯通,其实也算得上一把好手了,此时一对二仍然大占上风。若不是身无点滴灵力,早已将二人打趴下。 交手七八招后,李书尘瞅准空隙,以门派基础武学“地堂腿”的一招“横扫千军”,将这两名奴仆直接踹翻在地,而后大气不喘一声,自顾自坐下。门内与他交好的弟子张定月等人都迫不及待高声叫好,众弟子嘻嘻哈哈,直把孤山派和无相宫众人视作无物。 朱息面上无光,完全没料到这一点灵力都没有的杂役,身手竟也了得。沙千里察言观色,心想,好容易有机会攀上这株大树,断不能让少宫主心情不佳,当下对门下一名弟子喝道:“赫连木,你上去将他拿下。” 那赫连木生的人高马大,整整比李书尘高出一个头,在孤山派弟子中武力第一,正是为了要讨好朱息,所以沙千里直接派他出马。 赫连木一跃而出,也不搭话,直接一拳击出,李书尘压力陡增,这赫连木可不是两个废物奴仆,拳却未及面门,仅一股劲风就让李书尘有窒息的感觉。 这一拳又急又猛,势大力沉,眼见李书尘似乎就要被这一拳击倒,吴秋风等长老想出手救援,也来不及。却见李书尘下意识地一转圈,姿势变得极为怪异,在间不容发,这一拳将要击中自己时,突然身子一侧,险之又险地擦身而过,同时双手顺势一带,“抱玉拳”中一招“龙抱玉眠”击向赫连木招数中的空档之处。 这一招接得极其危险又极为精妙,眼见得毫无还手之力,却只见他身子一侧就逆转了形势,外人乍一看,只觉的李书尘运气实在不错,随便一让,轻轻一击,恰巧击在这一招的破绽处,直接扭转了这必败的一击。 赫连木莫名其妙,自己这一招“孤山联云”威风凛凛,更有三个后手变化,可李书尘却瞎猫碰到死耗子般,刚好破解了这一变化,若不是对本门武艺研究得透彻,就只能用运气好来解释吧。 只有李书尘自己心里清楚,刚才在危急之中无意用上了“衍术”的法门,预判了赫连木的拳路,事先做出了反击的准备,仿佛赫连木自己把破绽往他拳上靠,才显出这种危急关头大逆转的态势。这也是一整晚的刻苦推演,给自己带来的变化,现在已经不需要刻意,只需心中意念一动,这“衍术”就能自动推演。 赫连木话不多,只是拳脚相加,暴风骤雨般攻向李书尘,李书尘无奈,双目紧盯,心里不停推演。只听得拳风喝喝,赫连木连续攻出六招,李书尘先后使出抱玉拳中的“穿针引线、玉质华章、玉光粼粼”三招,并配合地堂腿中的三招腿法,同样是在错身相交的危险之际,一举扭转颓势,但巧妙之极,看起来颇为轻松。 旁观众人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张定月取笑道:“孤山派武技精湛,每一招都蕴含莫大威能,可每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威风凛凛的一招,似乎一遇到李师兄就熄火了。” 唐灵风座下大弟子吴新月接话道:“哪里,赫连木师兄武技威力大不说,难得架式还这么好看,就跟戏台上表演似的。” 两人在大玄门众弟子中实力拔尖,眼力毒辣,自然敢嘲笑赫连木招式半点威能也没,围观众弟子虽实力不如二人,但也觉得奇怪。若说赫连木假意谦让,那是绝不可能。但若说李书尘凭借自身能力一一化解,似乎更匪夷所思。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李书尘与赫连木实力相差天壤之别,但每次又都是在间不容发的最后时刻扭转颓势,外人看来,不像你死我活的争斗,倒像是两人合作演的一出双簧,表演起来也是有模有样。 沙千里觉得面上无光,他厉声喝道:“赫连,不要再藏着掖着,还不速速将他拿下!” 赫连木郁闷,对方运气如此之好,次次都能猜中拳路?看来我这攻击需要更多变化。当下气势一变,身形轻逸,双掌飘忽不定,四方游走,使出孤山派的绝学“云山雾海式”,“云山雾海式”共有三十六招,每招又有数般变化,威力未必惊人,变化确实多端。 云山骤起,薄暮冥冥,孤山派弟子顿时喝彩声四起。 “好一手云山雾海,黄阶武学,千变万化,赫连师兄苦练多年,估计能施展出数十种变化。” “赫连师兄早在凝气期就能使出百种变化,如今已筑基,数百种不止吧。” “对极,赫连师兄谦让几招,这小子还当自己本事了,这掌法连路数都看不清,看你怎么破。” 孤山派弟子似乎要气势上压倒大玄门,冷言冷语不断。围观众人见赫连木使出这一套武技,也觉得李书尘悬了,这种纷繁芜杂的拳路,脉络难以摸索,破解更是无处下手。 就连沙千里也觉得赫连木这一手玩得漂亮,脸上颇有自得之意。 赫连木双掌变化多端,时而大开大阖,时而缩成一团,时儿双掌又变化似钩手,加上袍袖翻飞,眼见已施展出上百种变化,技艺精湛,就连大玄门三大长老也不禁暗暗喝彩。 三人都想,此人定是孤山派下一代门人中的佼佼者,年纪轻轻,武技精湛,自己年轻时也未必能压他一头。 再看李书尘,似乎捉襟见肘,双手左支右挡,已完全不成章法。甚至施展的招数都已似是而非,左攻一拳仿佛是抱玉拳中的“宵眠抱玉”,横扫那一腿神似扫堂腿的“独力千钧”,双指戳向赫连木的一招更像是以指代剑,使出了门派紫光剑的一招“紫气东来”,样子也是奇形怪状,简直不成体统。 两人这般你来我往,众人只觉得李书尘就像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小舟,但却莫名其妙,不管赫连木如何变,李书尘却总能摇摇欲坠,却又始终不倒。 而此时李书尘其实根本看不清赫连木的拳路,更别说破解。仅仅是凭借身体的自然反应,在衍术的推演下,一招又一招地往下演练,就好像没有赫连木这个人,他自己一个人在练习招式而已。但在众人看来,却仿佛看了个假的格斗,赫连木再精妙的招式也是一触即溃,简直假得不能再假。 整个大殿众人都沉浸在了一种奇妙的观感中,仿佛在欣赏一场精妙绝伦的舞蹈表演,石破天惊的气势却是行云流水的一带而过,似真似幻。所有人中,只有掌门白沐风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双眼,神采奕奕,眼中流动着激动万分的目光,仿佛在凝视着一件稀世珍宝。 不知不觉数息过后,赫连木的云山雾海式三十六式全部使完,整个变化达到了三百招以上,而李书尘则更是狼狈,数门基础武学翻来覆去、奇形怪状地变化使出,虽然始终不倒,但姿势已经难看到极点。 此时,就连朱息都看出了些异样,皱眉问道:“沙掌门,你这弟子赫连木总不会是大玄门的卧底吧,串通好了在这挥拳卖艺呢?” 沙千里气得须发皆张,大吼道:“赫连,你在干什么?”赫连木言语木讷,有苦说不出,口中哇哇怪叫:“你来来回回就这几下,全用完了,我看你还有什么怪招。”当下再也不藏着掖着,身上气势陡深,化拳为掌,速度慢了下来,使出门派最高深的黄阶中品武技“云中掌法”。 只见他身上气势升腾,身形巍峨,如岳峙渊渟,掌法虽慢,但气焰极强,这下众人都色变,不敢再小瞧于他,眼见着这赫连木已的的确确拥有了筑基期的修为,难怪这沙千里指名要他出战,假以时日定成大器。 大玄门三大长老也惊讶不已,毕竟有些门派长老也才筑基期而已,这赫连木年纪轻轻却已具备如此高深修为,确实难得,眼见得他使的这路掌法,威力惊人,赫连木此刻身上气势,比长老中排名最末的吴秋风,也弱不了太多了。 李书尘这下更是不堪,在“云中掌法”的牵引下,似乎连站都站不稳,连招架似乎也做不到了。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在摇摇晃晃间总能反击个一招半招的,一下就点到赫连木的空档或招式的薄弱处,大大减轻自己的压力。 转眼间三招已过,赫连木的耐心也消失殆尽。他大吼一声,使出十成功力,双掌画圈,灵力凝聚,一掌直击中路,势不可挡。眼见得就要将李书尘击飞,而李书尘在这面临崩溃的当下,更是显得没有章法,拳路已变得完全四不像,一招接着一招击出,似乎困兽犹斗,只是徒劳无功。 眼见的赫连木的云中掌就要击中李书尘,有些大玄门弟子已闭目不忍观看,只觉得如此威能的掌力击中李书尘,怕是要躺上十天半月了,果不其然,随后只听得“砰”的一声。睁开双眼,厅中众人都已目瞪口呆。只见李书尘挺立场中,双拳紧握,左前右后,摆出了似乎是“抱玉拳”中一式的姿态,气喘吁吁,浑身大汗淋漓,脸色苍白,极度虚弱。而地下躺着一人,那赫连木面朝地下趴着,完全没了气息。 这一下诡异的转变,众人脑子都转不过弯来。甚至很多弟子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赫连木的云中掌就要击中李书尘之际,李书尘又使出一招莫名其妙的拳法,看起来倒像是“抱玉拳”的其中一式“玉钟齐鸣”,但用力法门完全不一样,极其怪异。就在两人身体接触的一刹那,李书尘的这一招似乎随手一抡,莫名其妙牵引了赫连木的掌力,带得赫连木浑身失去了平衡,而后李书尘顺势右拳碰撞了一下赫连木的后脑,于是赫连木一下被击晕在地。 自赫连木筑基期的修为一施展出来,谁也不敢小瞧于他,而这李书尘却似乎半点灵力也没,按理说根本不能引导对方掌力,只能说刚才那一招绝对精妙异常,绝不可能是基础武学“抱玉拳”,最起码也是不逊色于“云中掌法”的黄阶武技了。任谁也难以想到,这就是昨晚李书尘推演出的“抱玉拳”第十一式,看威力已经确确实实是黄阶武技了。 看到站在场中央的竟然还是李书尘,整个大殿顿时寂静了下来,众多弟子窃窃私语,几名长老也在议论,刚才李书尘的那一招“抱玉拳”的变体,威力确已达黄阶,特别是与前十式浑然一体,似乎这抱玉拳本就有十一式,大家都感到震惊不已。简直令人难以置信,难道李书尘天资惊人,竟能自创武技不成? 李书尘刚才无意中使出了自己推演的第十一式,想不到一击建功。但两人毕竟修为差距太大,此时自己竭尽全力,已是油尽灯枯,半点力气也无,连一句话都说不出。 四 掌门显威 整个大殿鸦雀无声,许久,沙千里才打破沉闷,示意门下弟子将已晕倒的赫连木扶起,带回身后。 “既然李书尘小子不愿跟随少宫主,就此作罢,我等自会派门下子弟前往青关镇外十方大山查探。不过,少宫主千里迢迢赶来这蛮荒之地,总不能空手而归,这异相心莲既然生长于十万大山之中,迟早也能寻到一株。既如此,恳请白掌门割爱,将这株灵药交易给少宫主,你看如何?”沙千里此时言语不再客气,不仅将逼迫李书尘之事一笔带过,言语中还带上了恶狠狠的意味。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木匣,小小心翼翼托举上前,再轻轻打开盒子,十分郑重。众人都不禁咦的一声,向盒中看去,见一暗铁色戒指正在其中,古韵盎然,众人惊呼:空间纳戒。 沙千里趾高气昂:“我派代代相传的纳戒,些许一枚,内含空间之力,有半间屋子大小,足配得上这异相心莲了。” 白沐风微微一笑:“孤山派的赤琅戒早有所闻,但若想换我异相奇花,还是不够。”大玄门众人也暗暗点头,空间纳戒虽然珍稀,已经失去制作方法,世上罕有,但传承较久的宗门定会有流传,一些古迹遗址中也能寻得,大玄门自然也有一枚,正是白掌门手上的银芒戒,异相心莲却只在传说中存在,世人都无从得见,自然更为珍贵。 沙千里傲然道:“大玄门千年前从中洲圣地迁移到南疆,实力雄厚,自然瞧不起我派的小玩意儿,但今天少宫主亲临,这个面子不能不给。若白掌门交出异相心莲,遇危急时刻,无相宫可替你大玄门出手一次,这可是足够?”语气已是十分强硬,众人听在耳中十分不满。 白沐风眉头微皱,虽然脸色越来越阴沉,却还是强忍怒气,问向身旁的大长老宋清风:“昔日师尊遗言,师兄可还记得?” 大长老宋清风实力强大,是大玄门除白沐风掌门外的另一名后天高手,当下站起身来,恭恭敬敬道:“师尊教诲我等,修行者不畏艰险,修行路岂有坦途,夺天地造化自然百劫并生,惟有尽人事听天命而已。” “好”,白沐风神色一正:“大玄门虽偏居一隅,小门小派,也不敢妄自菲薄,遭遇劫难,尚不需要外人庇护,还请沙兄不要再咄咄逼人了”。此言一发,三大长老全都神色肃然,门派弟子也都止住了议论,静待对方反应。 “哈哈哈。。。”这时朱息再也忍不住,气极反笑,站起身来喝道:“白掌门自视甚高,若非在下恰好在孤山派做客,听闻这异相心莲的讯息,想来也不至于登临贵派。若献上异相心莲,自可不计较你这狂妄之语,是敌是友,希望白掌门一言而决,不要自误。” 大殿里顿时炸开了锅,谁也没有料到,这无相宫少宫主竟然说翻脸就翻脸,丝毫不顾及大玄门众人脸面。 李书尘心想,这可就是明抢啊,无相宫和孤山派狼狈为奸,脸皮真厚,此事定然难了。 白沐风脸色一变,猛然抬头,与朱息遥遥相对,面色清冷。 沙千里见状,心中一紧,生怕白沐风对朱息突然袭击,越步上前,挡在朱息身前。他对白沐风的实力心知肚明,两人虽然都是后天境界,但白沐风已在后天巅峰徘徊多年,自己只是在几年前才破境入后天,两人差距完全不可以道里计。 “白掌门请三思,须知,无相宫你我二人都得罪不起”。沙千里挡在身前,心中略定,再度开口。 白沐风一语不发,只见周身气焰升腾,汹涌澎湃的灵力似乎化成了有形的物质,在大殿中弥漫,大玄门众人还好,但孤山派众弟子只感觉浑身如坠冰窟,一股刺骨冷意自皮肤侵入骨髓,不得不运起灵力抵抗。这股寒意似乎绕过了无相宫众人,朱息和身旁四人都没有察觉到半点寒意,只是他身后黑衣和白衣的两人眼睛一亮,似乎对这种精妙的灵气控制力惊叹不已。 沙千里心中一凛,认出这是白沐风修炼的功法:冰心诀,玄阶中品,灵力阴柔,冷意凛冽。自己虽然不惧,但门下弟子却不可抵挡。果不其然,仅仅十数息,几名修为较弱的弟子已抵抗不住,牙齿格格打战,浑身颤动,眼见就要撑不下去了。 他大吼一声:“开”,双手一振,身形一张,一股灵力自周身四散而出,与冰心诀的寒意相抗,孤山派众人顿时压力大减。 白沐风不为所动,目光一扫,分散攻击众人的寒流似乎已被收回,凝聚成一股,隐隐约约能用目光看到,一条灵力长鞭似蛇形弯弯曲曲,攻向沙千里。 沙千里眼见这一股寒气,无形似有形,气势逼人,攻势凌厉,不敢托大。运起修炼的功法“天狼功”,仰天长啸,似一头苍狼嚎叫,围观众人浑身一颤,只觉灵气凝成一颗青色狼头,从沙千里身后逐渐显形,众人都明白,沙千里动了真火。 不等那条寒气长鞭触及自身,沙千里抢先一步,一跃而前,一掌劈出,气势如虹,长鞭直接断成两截。 孤山派弟子齐声喝彩,朱息身后,那黑衣男子却不以为然,低语道:“沙兄气势还是弱了,面对白掌门这一击,如果游刃有余,自然岿然不动,而此时主动出击,实在是对自己实力缺乏信心罢了”。语气虽轻,但修为较高的宋清风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心下了然,知道沙千里自知不敌,只能主动出击,以攻代守。 沙千里疾速连出三抓,三枚青色爪印自空中直飞向白沐风,却见那长鞭断成两截后,寒气不散,再又分解成数十段气刃,肉眼可见的气刃像飞刀一般旋转飞向沙千里,片刻间,三枚青色爪印被数十段气刃消磨殆尽,余力未消,气刃聚集,再度像一群飞刀一般向沙千里射来。 沙千里连声狼啸,气势抬升,爪击脚踢,与数十枚气刃格斗,上下翻飞,很是好看。白沐风却好整以暇,在座位上一动不动,也不见他施展任何动作,仅仅几段寒气就让沙千里疲于奔命,两者虽然同为后天高手,实力差距太大。 朱息渐渐失去耐心,心想:“这沙老儿愧为一派掌门,同是后天境界却被逼得如此狼狈,实在是不堪大用。”随即回头向身后一直紧跟的黑白二人吩咐道:“还请二位出手,尽快料理此事”。 那黑白二人应了一声,只见那黑袍男子缓缓踱步而出,口中喝道:“杜某领教白掌门高招”,这一声吼叫,奇响无比,震得围观众人耳朵嗡嗡作响,李书尘也觉得头脑一晕,险些晕死过去。 只听得“招”字落下,无数气刃瞬间溃散,仅在一喝之间,震溃了全部气刃。沙千里顺势脱离白沐风的目光,返回原位,浑身仍然不住颤抖,外人看来,这沙老儿弱得不成样,愧为后天高手,连白掌门坐着不动的一招都接不下。但大玄门三大长老却心知肚明,刚才那招是白沐风从冰心诀中领悟出的武技之一,名为“冰刃飘”,对于灵力的控制要求十分高,白掌门不言不语,正是凝神操控寒气,沙千里成名多年,岂是泛泛之辈。 白沐风看着黑衣男子,自言自语般说道:“听闻南疆一对兄弟大盗,横行四方,杀人无数,作恶多端,自号黑白无常。。。。” 那黑衣男子哈哈大笑;“黑无常杜灭正是在下,还请白掌门不吝赐教”。这男子和其弟白无常杜绝成名已久,近日一齐被无相宫收服,成为朱息近侍之一。 杜灭战力释放,一股阴冷之力四散,不同于白沐风寒意凛冽,更多的是一股阴森的寒气,正是修炼多年的黄阶上品功法“奈落功”,场中众人惊呼,黑无常的灵力修为已是后天巅峰,都快赶上白掌门了。 李书尘也极为震惊,大玄门内只有白掌门和大长老宋清风两名后天高手,周边数百里内算上这沙老儿,也就三名,白掌门基本已是无敌的存在。想不到今天,朱息身后随便一名侍卫就有不逊色于白掌门的实力,另一名白无常想来也差不太多。而如此强大的修士,竟然在无相宫只是一名侍卫,那无相宫的势力该有多么强大?大玄门得罪这么强大的势力,祸福难料,不禁忧心忡忡,十分不安。 白沐风少见的脸色严肃了起来,缓缓起身,走向杜灭,周身寒气缭绕,后天巅峰的修为彻底释放,气势上隐隐压了杜灭一头。已经散去的寒风刃再次凝聚,这次不仅仅是气刃,而是直接凝聚成了一片片固体的冰刃,数千枚冰刃晶莹剔透,在白沐风身后四散分布,布满了大殿,这已是“冰刃飘”最强的状态。 杜灭不敢怠慢,双掌平推,似鬼魅呼啸的寒风在双掌前凝聚,逐渐形成了一面透明的风盾,周身阴暗的寒风游弋,令人不寒而慄。 白沐风一句“破”,两指一引,只见数以千计晶莹剔透的冰刃,旋转直飞向杜灭掌控的风盾。大殿内顿时狂风大作,无数的冰刃像密集的雨点般击在风盾之上,“突突突”的密集撞击声良久不绝,无数的冰刃破碎,更多的冰刃前赴后继,一时间,透明的风盾被撕裂了无数个伤口,而杜灭竭尽全力,灵力凝聚,迅速修补增强风盾的防御。一直坚持到最后一片冰刃破碎,风盾已残破不堪,却也勉强抵挡了这一波攻击。 围观众人惊叹于白沐风的神技,这杜灭能挡住也是了不起。可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白沐风却迅如闪电,右手双指疾挥,指尖寒气极速凝结成一柄冰锥,破空声大作,随着指尖的挥动,一支支冰锥似长剑般刺向黑无常,正是冰心诀中领悟的另一项武技“寒冰刺”。 杜灭浑身散逸出阵阵黑气,那是奈落功施展到极致的体现,身形似鬼魅般闪动,在一支支冰锥间闪避,偶尔迅速击落或弹飞一支支冰锥,数枝冰锥被弹落到朱息身前,力量已尽,都被白无常杜绝挡在朱息身前轻松击落,整个大殿内“嘭嘭嘭”的冰锥撞击声不绝于耳。 杜灭自出手来一直被压制,怒火难耐,忍无可忍,再无保留,鬼魅般的身法也快到了极点,李书尘等众人只看到一个黑点在无数冰锥中闪现,瞬间就移动到了白沐风面前。杜灭十指张开,双手变得全黑,使出成名已久的武技“鬼阴爪”,这路爪技乃黄阶中品,本身阴气沉沉,配合奈落功,威力大增,再加上那鬼魅般的迅捷身法,大玄门众人都为白掌门捏了一把汗。 可白沐风无愧后天巅峰第一人的形象,身形晃动,步法更快,与杜灭来回交手了十数个回合,竟然丝毫不落下风。两人来回相撞,又十数个回合过去,忽然间,众人都发现,杜灭的身法越来越慢,每一步都十分迟滞,再往后,每一步都似乎十分用力,在地上用力一踏,再向前一步,而白沐风还是身形飘逸,速度始终不减。 众人凝神观看,发现白沐风飘逸的足底似乎有粼粼闪光。杜绝、沙千里等高手已经发现,不知何时,白沐风随着步伐的移动,足底释放出如同碎屑一般的寒冰粉末,渐渐布满了两人交手的场地,地面也凝结成了一块块的寒冰,杜灭踏上这光滑的冰面,站姿不稳,没奈何,只能一步一个脚印,震碎冰面行进,这正是修炼冰心决所领悟的另一武技“冰晶路”。 围观众人叹为观止,如此眼花缭乱的武技简直闻所未闻。沙千里自进入后天境界,本以为能和白沐风分庭抗礼,见到如此神技,也甘拜下风。心想:大玄门毕竟源自中洲,底蕴深不可测,就刚才那杂役李书尘使出的入门拳法都妙不可言,本派的各类武技跟大玄门一比就成了大路货。从没有听说过功法还能演化出武技,白沐风仅仅是凭借功法自带的武技就已经傲视群雄,实在令人汗颜。 杜灭也苦不堪言,论修为,两人差距不大,但不知为何,白沐风使出的武技都神乎其技,自己的武技一比实在捉襟见肘,有此等精妙武技的传承,又怎么会是南疆籍籍无名的小门小派呢?再这样被白沐风牵引着一瘸一拐地打下去,迟早落败,必须转变进攻。 当下,不再跟随白沐风飘逸的步法,他立定场地中央,双掌左右交替攻击,一股股灵力喷薄而出,直击向前方闲庭信步般的白沐风。这一来,灵力消耗巨大,然而,白沐风也不得不停下步伐,或是挥掌还击,或是闪身躲避,杜灭一下就化被动为主动,白沐风反过来要应对杜灭的攻击。 两人掌来掌往,虽然间隔不远,却是劲风纵横,灵力激荡。没了任何花哨的武技,变成了纯粹的灵力抗衡,杜灭心中略定,比灵力修为,自然不逊色于白沐风。 五 铩羽而归 大殿内掌声呼呼,一掌接着一掌,杜灭气势如虹,向四面八方出掌,白沐风在重重掌风中灵活闪避,守多攻少。众人心中都想:白掌门武技精妙远胜杜灭,奇招迭出,逼得杜灭耗费大量灵力远程攻击,如今更是以逸待劳,等到黑无常灵力不继,取胜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白无常杜绝见势不妙,心中计起,一声不吭,趁着白掌门身形闪避到近前,突然身形暴起,呼的一掌,直劈向白掌门。这一下突如其来,距离又近,眼见白沐风避无可避,围观众人也没有料到,这白无常会不顾身份地偷袭,大玄门弟子更是大惊失色。 千钧一发之际,待杜绝掌及后背之时,白沐风突然身形一扭,略侧身,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态,向后击出一掌,一下弹开白无常杜绝的攻击,灵力迸发,顺势将攻击的力量反手牵引到侧方,这一股巨力与黑无常杜灭的掌力相撞,互相抵消,轻轻松松化解。 这一下应变极快,特别是白沐风的动作变化极其微小,甚至很多人都没有看到灵力的牵引变化。明明是突然袭击,看起来倒像是白掌门预判了杜灭的出手,事先留了后招,所以轻松写意,游刃有余。但大玄门三位长老和沙千里等高手都已看得分明,刚才白沐风确实是突然遇袭,引导灵力和借力打力的法门,似乎与刚才李书尘使用的妙招极其相似,仿佛同出一脉。 沙千里皱起了眉头:大玄门来历不明,多年来两派不睦,如今已矛盾公开化。看得大玄门武技精妙如斯,相比之下,南疆各派的武技简直成了粗制滥造的大路货,自己黄阶中品的天狼功也是相形见绌,显然大玄门传承极为高深,白掌门和李书尘二人使出的这种未卜先知的绝技更是骇人听闻,若不将大玄门连根拔起,后患无穷。 瞬息之间,黑白无常的协力攻击威力大增,整个大殿内掌风呼啸,灵力震荡,三人的对轰波及众多弟子,很多修为浅的弟子被激荡的掌力弹开,整个大殿呈现出乱哄哄的场景。 大玄门众弟子见黑白无常二人配合无间,攻势极其凌厉,心中都不禁替白沐风掌门捏了一把汗,取胜在即,想不到这白无常杜绝脸都不要了,两人联手瞬间扭转局面。在数道掌风连环攻击下,白沐风再也不能游刃有余,不得不全力闪避,身形跳跃间,时而出掌,不断抵消黑白无常的凌厉攻势。 三大后天高手激战正酣,此时,沙千里杀心顿起,跃跃欲试,想借黑白双煞之手合力将白沐风格杀。他步伐轻移,天狼功再度运起,浑身泛起青光。 突然,耳边传来一声“哼”。感觉一股锐利的目光,抬起头,定睛一看,大玄门大长老宋清风不知何时,已站起身来,轻轻踱步靠近三人,双目冷冷地看着沙千里。口中轻声说道:“沙掌门少安毋躁,暂请作壁上观,若不愿,宋某接着便是。” 唐灵风和吴秋风闻声也立即站起,各运玄功,一名后天高手,两名筑基后期高手,三人威势合力,气焰镇压当场。 沙千里见此情形,心下不禁怯了,单是宋长老功力就远胜自己。己方除了黑白无常和自己有能力接下对方四人,其余弟子在后天高手看来都不堪一击,今天想要灭了大玄门实在是痴人说梦。当下轻叹一口气,口中说道:“宋老弟太过敏感了,只是怕余波伤了弟子,所以挺身而出罢了”。说完,散了天狼功,静待白掌门和黑白无常的对决结果。 此时三人争斗愈趋激烈,黑白无常已不再满足于站立地面,四处掌力凌空攻击,两人配合默契,一左一右,一路跳跃,轰向白沐风,而白沐风此时掌法却反而越发流畅,行云流水般左遮右挡,只见掌影重重,三人掌法见招拆招,丝丝入扣,竟然无缝对接。 黑白无常此时已经打出真火,奈落功气势都已提升至极点,攻击威势远在白掌门之上,白沐风渐落下风。两大后天高手的联手攻击,应对极其吃力,渐渐施展不开,已被逼至大殿一角,然而,轻身步伐却越发飘逸,甚至趁黑白无常身形交错之际,一瞬而逝的时间,白掌门却仿佛未卜先知,在两人交叉的空当间以极快速的身法一闪而过,脱离出两人的包围圈。 这种未卜先知,后发先至的灵动感,晃晃悠悠却始终不倒的飘忽感,像极了李书尘之前的遭遇。李书尘尽管已经心力交瘁,但衍术仍在自行推演,对于白掌门这轻松写意的应对招式,觉得熟悉万分,仿佛白掌门也在运行衍术一般。 一脱离包围圈,白沐风的寒冰诀也运至极高状态,浑身寒气四溢,双掌大开大阖,无数冰锥、冰箭、冰菱似雨点般,随着双掌的挥舞,向前方攻去。黑白无常功力极其深厚,两人合击威力倍增,因此应对毫不吃力,铺天盖地的冰锥冰箭等,在两个人奈落功的掌风下,如齑粉般碎裂,竟没有一根冰箭或冰锥能突破两人防御。 无数的冰霜粉末洋洋洒洒,漫天飞舞,整个大殿仿佛被撒上了无数的粉末。弥漫在白色寒气中,渐渐地,众人视觉都已模糊,旁观弟子只能见到漫天白雾中三个人影来回撞击,一触即走,黑白无常与白沐风对掌多次,优势越发明显。 沙千里略松一口气,虽然今天灭不了大玄门,却也是打击了大玄门的气焰,再也抬不起头来。若是黑白无常能将白沐风击败,甚至当场格杀,对自己孤山派而言,更是天大的喜事。 朱息也越发猖狂,得意洋洋地叫嚣道:“此时认输,交出异相心莲,尚可保全宗门,如若不然,恐怕你大玄门的道统就此断绝。”沙千里听后,眉头一皱,心里不以为然,明知就算击退白沐风,凭今天的力量却也不能把大玄门给挑了,但碍于朱息的身份,自然是不敢出言反驳。 大玄门三位长老眼见掌门落败基本已成定局,彼此间目光交流,不住询问。大长老宋清风心中已有打算,正待加入战团,出身阻止三人的凌厉对轰,既能保住掌门颜面,也可了结今日这段争斗。 然而,此时场上情形突变。正当黑白双煞咄咄逼人,白沐风节节败退之际,忽然之间,白沐风一声长啸,身形迅速向天空拔高,跃至半空,双手合掌举过头顶,大吼一声:“禁”! 整个大殿内突然狂风大作,呼啸声、呜咽声振聋发聩,之前被击碎的如齑粉般的冰霜粉末,像被无形的力量牵引飘散空中,弥漫了整个大殿。随着白沐风的一声吼,漫天飞舞的白色冰霜粉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极速向黑白无常二人飞去。一瞬间,就见得无数冰霜粉末击打在黑白无常二人身上,从头至脚如大雪般将两人瞬间包裹,杜氏兄弟二人身体甚至没有来得及反应。已被漫天风雪包裹、挤压,凝结成两个如蚕茧一般的冰雪球体。 惊天变动令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白沐风能在如此颓势下逆势反击,竟然一击建功。此时,白沐风已落地,双掌合十放在胸前,显然仍在释放灵力控制这整个大殿的冰霜粉末。已经凝结的两枚大茧也不停颤动,由内而外发力,想要挣脱。然而,此时漫天飞舞的冰霜仍在不停向两枚大茧凝聚,吱吱呀呀的挤压声听着令人牙齿发酸。 彼此正在相持。忽听得白沐风再吼一声“禁”,雪茧压力倍增,吱吱呀呀的声音极度尖锐,几息过后,似乎杜氏兄弟二人已被麻痹,再也没了动静。 这招正是冰心诀的密技之一“冰霜禁”,白沐风之前释放的无数寒冰攻击被黑白双煞二人碾压成粉末,飘散各处,白沐风一声吼叫,便召唤无数细密的冰霜粉末,漫天向二人攻击,二人身上所有的部位同时遭受攻击,根本无可抵御,被“寒冰禁”覆盖挤压成冰茧。正待施展灵力破茧而出,却遭受寒冰禁第二波攻击,无数粉末自二人身体各处穴位释放寒气,如同全身密密麻麻的针尖一般,将二人瞬间麻痹,晕死过去,再也无力反抗。至此,白掌门翻云覆雨间,再次逆转获胜。 玄妙殿内出现了死一般的寂静。 朱息眼光游离,仿佛不敢相信自己亲眼所见,口中仍然喃喃道:“白掌门……异相心莲之事……” 呜咽一声,一股寒风挟带着冰霜粉末,向朱息袭来,打断了他的言语。如此迅捷,就连沙千里也来不及施以援手,众人心中一懔,都想:“糟了”。 仓皇之下,朱息却似乎毫无知觉,坦然受之,周身微光泛起,连身子都没有晃动一下,就逐渐抵消了这股威势。而他身旁两位奴仆却抵御不住,被这威能压得俯下身子,瑟瑟发抖,其中一人更是“哇”得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这下交手,在场所有人如梦初醒,朱息年纪轻轻,与李书尘相似,却实实在在已是后天巅峰修为,似乎还在杜氏兄弟之上,真不愧是无相宫少宫主,这底蕴简直令人瞠目结舌。想来,白掌门也正是看出了朱息的真正实力,才出招试探。 李书尘眉头皱起,朱息看起来像个草包,口角把不住风,做事莽撞粗疏,想不到却深藏不露,心机颇深。自己见识太浅,把世人都想得太简单了,无相宫主朱正武已是南疆擎天巨柱一般的人物,他的独子岂会真的如同市井小人一般粗俗? 沙千里怒极,大吼一声:“白沐风,敢对少宫主动手,难道你能承受无相宫的怒火,真想宗门被灭吗?” 一声吼,众人清醒过来,大玄门三位长老顿觉头痛,无相宫是绝对得罪不起,但今天这事总得有个了结。 三人都转头看向已走回原位的白沐风,静等他示下。 此时白沐风却仿佛陷入了思索,对于这尴尬的场景全不在意,更多的是目光在李书尘身上扫视。 少顷,终于开口,似乎有了决断。他脸色却显得有些阴冷,沉声道:“朱少宫主、沙掌门,这赤琅戒还请拿回,至于异相心莲之事,就此揭过,两家化干戈为玉帛,绝不再提,如何?” 说罢,右掌一翻,灵力一放,一声“解”,只见两枚雪茧瞬间被击散,满天冰末乱飞,两个双目紧闭、浑身紫青色的身子被抛出,砰呯两声,落于地面。 见识到朱息惊人的实力,沙千里已自觉地站在少宫主身后,不敢再发一言。 朱息此时神态郑重,轻佻的目光已不在,却有一股蔑视意味:“大玄门传承久远,自重身份,想来不肯投我无相宫,今日之事,权且作罢,临行之前,当向白掌门请教一招”! “招”字一出,众人瞬间如坠冰窟,仿佛一股阴深的血海将整个大殿淹没,滔天血浪向白沐风涌去。这一招,是无相宫家传绝学“无相神功”所演化,“无相”之意乃是以灵力幻化万千异相,借万千威势,镇压对手,确实霸道异常,这招“血海无涯”所幻化的血海,威力滔天,简直如同真的海一般,都能闻到无尽的血腥味。 回看白沐风,无边血海中,仿佛一叶孤舟,被巨浪卷起抛落,渐渐被血海所吞没。 天地充满了血色,暗色的血海底下,一点寒星突现。一股强烈之极的冰冻剑气冲破血海,只见白沐风双手持一柄晶莹剔透的冰剑,他将寒冰灵气凝聚到了极致,甚至灵力已经实体化了,才能够被所有人看得清清楚楚。这柄晶莹长剑,有着横扫一切的杀伐之力,这也是白沐风修炼寒冰诀最强的一记杀招“裂冰斩”。 长剑高举,剑气纵横,撕裂了周身的血海空间。一声怒吼,直直劈下,漫天血海在这凝聚到实体化的寒冰灵气剑下溃不成军,整个血海被一劈两断,破口处光滑如镜。 无边血海的威能被整个切断,再也无法凝聚,逐渐溃散,众人都明白,这一招已被白掌门破去,只是“裂冰斩”耗费过大,白掌门双持的长剑已微微颤动,冰剑光泽闪现不定,已难以维持实体化 “哈哈哈哈”,朱息散去攻势,似乎灵力未有多少损失,慢条斯理说道:“剑破血海,武技精妙,后会有期”,回声绕梁,久久不绝。说罢,头也不回转身离去,步子不急不缓,身形不疾不徐。孤山派众人早已扶起黑白双煞,小心翼翼在身后跟随。大玄门众人也被朱息这一股霸气镇住,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此时白沐风已散去冰剑,胸口起伏不定,灵力损耗过大,正在调息。 李书尘被朱息前后判若两人的转变所震惊,与自己年龄相仿的朱息已展现出了王霸之姿,甚至白掌门都隐隐被他压制,自己心中油然而生一种井底之蛙的感觉,只觉得天下之大,英雄何其多也。 六 前因后果 眼见朱息离去,唐灵风再也按捺不住,轻声道:“无相宫主实力超凡入圣,在南疆一手遮天,与无相宫交恶实属不智。依我看,异相心莲宗门留存,李书尘可先行跟随少宫主回宫,再请人慢慢周旋说项,呈上丹药奇珍等物,方可免除祸患。” 李书尘此刻位置已极为靠近大殿中心,听到唐长老话音,心中不禁一慌。 白沐风不答,只示意大长老宋清风,令安排众弟子各归原处。 直到众弟子听令散去,玄妙殿内只留下三大长老和李书尘后,白沐风才道:“我和宋师弟二人有几句话,想和李书尘密谈,请唐师弟和吴师弟即日起,着手关闭山门,遣散弟子和杂役,核心弟子可赠予相应物资,安排下山历练,三年内不得返回宗门。” 吴秋风惊道:“难道无相宫竟如此蛮横不成?” 唐灵风长叹一口气:“以无相宫之力,毁宗灭门不费吹灰之力,吴师弟久不历江湖,不知道人心险恶,这等大能,根本不是我等修士所能想象的。” 众人无言以对,无相宫的实力如一座大山,压在几人心头,沉重无比。 白沐风苦笑道:“万事从最坏处着手,遣散弟子正是为此,但也未必不能绝境逢生,待我与书尘商议后,再将情形告知二位师弟。” 李书尘心想:“掌门用了‘商议’一词,必有重要的事和我相关,只是不知,以我能力,又怎能使无相宫不生灭门之心?” 吴秋风喜道:“我就知道掌门师兄自有安排,我等不用烦恼,将手中事务做好,遣散弟子就行,静候掌门佳音。” 宋清风待唐、吴二人退下,便引着白沐风和李书尘出了大殿,转向后山,接连走过几座山峰,不多久,已到掌门清修的“飞云阁”。 李书尘抬头张望,但见飞阁一座,耸立峰顶,平日未得允许,就连三大长老也未能擅入,现在放眼四周,已是大玄门的最高峰,只觉得周身白云飘飘,心旷神怡。 白沐风和宋清风先后进入室内,正面一道落地巨窗,两人凭窗极目远眺,只见群峰竞秀,山川极为雄峻。 白沐风一声长叹:“大玄门自中洲迁徙至此,七代掌门前赴后继,一眨眼已一千二百余载。吾非但不能再现开山祖师木纯道人的天纵英姿,却令大玄门陷入生死存亡之地,实在无颜愧对祖师。” 李书尘见白掌门语中颇有自责之意,忙道:“掌门励精图治,只是那无相宫蛮横无礼,欺人太甚,即便祖师在世,也会如掌门今日一般,仗剑伏魔,扬我大玄门之正气。” 宋清风长叹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无论中洲还是南疆,向来弱肉强食,归根到底,弱小便是原罪,若有祖师元婴境的实力,无相宫岂敢放肆?” 李书尘心下一凛,问道:“请掌门和大长老示下,难道我大玄门确实源自中洲修行圣地吗?” 白沐风缓缓道:“你自幼投入门内,也曾熟读门派典籍,可知晓祖师真正身份,又可知道他为何来到这偏僻的南疆开宗立派?” 李书尘思考了一下,回答道:“据说,祖师源自中洲玄门正宗的大派,因为门派争斗而心灰意冷,所以携带诸多典籍,来我南疆开山立派。” 白沐风似有深意,问道:“你可知道这天地之间,至高无上的宗门、万人敬仰的修行圣地、掌控世间无上妙法的,如同神灵一般的那群人都在哪里?” 李书尘听了一呆,白掌门说的这些他闻所未闻,顺口回了一句:“难不成世间竟然有一群人会聚在一起,掌控整个天地不成?” 白沐风接着问道:“修士夺天地之造化,弱肉强食、杀人越货都是常事,长生路上血流成河,然而世间运行数亿载,仍然秩序井然,你以为是什么原因?” 李书尘皱眉,回道:“我也不知。但人生于天地间,自然要有一股浩然正气。若单纯为追求力量而无所不用其极,那便与禽兽何异?如此行径,即便成为这世上的第一人,也必是厄运因果缠身,难以破境飞升。” 白沐风与宋清风两人目光相交,似乎十分惊奇。 宋清风点头道:“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见识和气魄,难怪掌门青眼有加,看来,我派振兴的希望便落在你身上了。” 白沐风叹道:“祖师木纯道人,确为中洲圣地的杰出人物。据文献所载,祖师出身师门称为‘衍妙圣宗’。祖师本是宗门中的佼佼者,未及百岁修为便已攀升至元婴境界,不过,天生好强,极欲以绝对战力碾压同辈英杰。因此,醉心于神功和武技,门派看家本领‘衍妙圣法’却疏于练习。然而,在决定掌门真传弟子的宗门大比中,遭遇掌门独女,此女天资极高,衍妙圣法更是集先人之大成,竟可未卜先知,处处占据先机,以弱胜强,一举将祖师击溃。宗门长老更因木纯道人学艺不专,‘衍妙圣法’竟然一点皮毛也没掌握,盛怒之下,将其逐出宗门。” 宋清风心有戚戚然:“木纯祖师失意隐居南疆,痛定思痛,待得惊觉‘衍妙圣法’之奇妙,再想回宗门,已然太晚。只得向昔日师尊求取了‘衍妙圣法’的基础篇——‘衍术’上下二卷,持这二卷玉简重返南疆,开辟了大玄门。”宋清风言语中颇为叹息,而白沐风脸色也十分郑重。 宋清风接着道:“祖师最大心愿,就是能够修炼成‘衍妙圣法’,重返宗门。然而,即便以祖师天纵英才,修炼最基础的衍术,也是不得其法”。 白沐风已十分失落,说道:“祖师虽有元婴境界,对这衍术上下二卷也只是略窥门径,临终前决定,后代选任掌门,不以实力为尊,而是在弟子中选取天资聪颖、与这衍术相合之人。若数载之后,有弟子能精通此术,便可重返圣宗,以告慰祖师在天之灵。” 李书尘听着两位师长口述往事,对“衍术”的来历已十分心惊,不由说道:“衍术极其精妙,依掌门所言,连木纯祖师也没能掌握,谁还能胜过祖师不成?” 宋清风道:“世上之事,不可强求,然而必定讲究缘法,祖师仙逝之前,曾经说到,‘衍妙圣法’不知源于何处,隐隐与这方天地气运息息相关。就算是圣宗之内,也仅有寥寥几人,能够将此法修练到高深处。并非这些前辈绝顶聪明,都是因缘际会,若是有缘人,则能触类旁通,心生顿悟,若是无缘,穷极数百年也将是一无所得。因此,能学会‘衍妙圣法’之人,必是身具大气运大机缘之人。” 白沐风双手击掌:“正是如此,昔日宋师兄比我入门更早。然而师尊认为我与衍术颇有机缘,因此将掌门之位传与我。我通过二十年的努力,已将上卷研读掌握,然而这下卷,却如天书一般,我钻研三十余年一无所得。古人说皓首穷经,我今日已是鬓发斑白,对于下卷已无力钻研,想来便是我福缘浅薄的缘故了。” 李书尘默然,窗外一阵凉风疾刮过来,不由得机伶伶地打了个寒噤。心想:‘衍妙圣法’奇异如此,简直令人匪夷所思。自己一日一夜,不眠不休掌握衍术上卷,还有些不满足,直到此时才知道这是有多么艰难,简直可算神迹了,心中激动万分。 宋清风长啸一声,说道:“今日大玄门的复兴希望,可全部压在你的担子上了。” 李书尘悚然道:“大长老此言,可令弟子大是惶恐。弟子见识浅陋,再加上天生残疾,不能凝聚灵力。不求创建多大伟业,只愿终老大玄门,任凭二位师长驱策。” 宋清风说道:“一夜之间练成衍术上卷,此等气运已是惊天地泣鬼神,定是身负大机缘之人。待得你掌握了衍术下卷,重返圣宗,告慰祖师,才是我大玄门扬眉吐气之日。” 李书尘心想:果然,自己修练衍术之事,夏老已告知两位师长,他们早已心知肚明。急道:“两位师长如此抬举,弟子实不敢当,唯有竭尽所能,方不负祖师之志向。” 宋清风沉声道:“朱息临走之时,已经对我大玄门心生恨意,料定不日便有消息传来。此事攸关大玄门生死存亡,掌门师兄既然说有事和你商议,恐怕心中已有计较。” 李书尘点头道:“无相宫少宫主临行前的威势睥睨天下,年纪轻轻竟然有此等修为,无相宫实力确实惊人,不知掌门心中可有破解之法?” 白沐风沉吟半晌,道:“我心中有一想法,先让你见过一物,再与你细细分说。” 李书尘自然点头称是。 静静等候,隐隐约约看到白沐风手中纳戒银光一闪。瞬间,一套极其华丽的银白色道袍,出现在白沐风双掌之中。 他双手一抖,灵力外放,道袍飘散悬于半空中,展示出全貌。 这道袍通体白色,前胸以银丝绣出九宫八卦等图案,袍领处绦结交替,袍袖上另绣金黄色的流云和日月,随风轻舞,散发出淡淡银辉,更有一股薄薄水汽似云雾围绕,令人目眩神迷。 白沐风与宋清风二人似陶醉其中,白沐风口中喃喃说道:“此道袍名为‘庆云衣’,是衍妙圣宗至宝,极其珍贵,弟子中只有内定接掌宗门的圣子、圣女可以穿着。通过心念指引,激活道袍内嵌法阵,凝聚周边所蕴风云之力,形成清风拂过、金银辉映、水汽氤氲的场景。” 其实,这功能本是为修行者清修之时,稳定心绪、清心寡欲所用。然而,法阵一起,衣袂飘飘、仙气氤氲的场景,超凡脱俗,反而令人趋之若鹜。 宋清风也点了点头:“据说,此道袍还有凝聚气运之功效,衍妙圣宗本就擅长推演运势,所以这种玄之又玄的功能,只是代代相传,真伪难辩罢了。” 李书尘目眩神迷,想象中,仿佛自己穿上这庆云衣,衣袂飘飘,身轻如燕,即将破空飞升而去。 白沐风见李书尘看得出神,哈哈大笑:“书尘,此庆云衣只有历任大玄门掌门及真传弟子可穿着,你是否还中意?” 李书尘脸色一红,急忙解释道:“弟子不敢。” 见李书尘大窘,宋清风也笑道:“木纯祖师离开之前,以全部功勋点,兑换了这件道袍,贴身收藏,以示饮水思源,不忘旧情的念想,如今已是大玄门掌门信物之一。” 李书更不敢接口,头上汗珠沁出,心怦怦直跳。 见此情此景,白沐风与宋清风二人相视莞尔一笑。白沐风轻拂指尖,将“庆云衣”收入纳戒之中,轻声说道:“书尘,你可知道,大玄门的未来和生死存亡,全系你一身。” 李书尘顿时从神游天外的状态清醒过来,赶忙问道:“弟子应当如何去做,才能免除今日的危难?” 白沐风向宋清风瞧了一眼,道:“师兄,师门渊源,请你向书尘解说罢。” 宋清风点了点头,说道:“书尘,可曾听过玄元洞天的名字?” 李书尘应道:“不曾听闻。”心想:听起来像是一个地名,刚才掌门曾经提到,世间最顶尖的修行者聚居的圣地,莫非就是这玄元洞天?掌门言语不详,戛然而止。此时突然听到这个闻所未闻的名字,想来要有一段不为人知的秘辛从宋长老的口中透露出来。 七 真传弟子 宋清风目光凝重,望着身前的云海,缓缓说道:“天地之间,名山大川众多,灵力稀薄厚重,不一而论。有一方地域,灵力极为充沛,仿佛是这方天地的祖源,灵气滚滚甚至肉眼可见,在此处修行,自然可一日千里。” 李书尘问道:“那便是玄元洞天吗?” 宋清风点头道:“不仅如此,据说修行之道的源头,便是因这玄元洞天而起。” 他顿了一顿,又缓缓说道:“不知从何时起,众多先辈逆天伐命,踏上漫漫修行途,欲求长生。可若问起世人的修行之法从何而来?为何吸纳天地灵气入体便可强身健体,修士的九段境界划分又是从何而来?无人能答,然而,自古以来,修真之人心中公认,玄元洞天便是天地之元。” 李书尘心想:“凝气、筑基、后天、先天、金丹、元婴、化神、出窍、大乘”,合称修士九境,妇孺皆知。据说,突破大乘,就可飞升天外,永得长生,照宋长老所说,竟然源自这玄元洞天。口中不由问道:“何为天地之元?” 白沐风插话解释道:“元就是起始。这方天地便是由玄元洞天演化而来,以之为源泉,逐渐成长为上穷碧落、无边广大的天地。至于世间的灵气,自然也是玄元洞天的馈赠,数亿年演化众多支脉和小流。因此修士口口相传,便有了先有玄元后有天的说法。” 李书尘惊道:“先有玄元后有天?” 白沐风道:“不错,无论世事沧桑变迁,亿万年来,历代最顶尖的天骄人物,无不聚居在玄元洞天。” 宋清风道:“玄元洞天地跨万里,幅员辽阔,仙气氤氲,奇石嶙峋,有三千奇峰,对应大道三千之数。更有惊天纬地的修士大能,在此开宗立派,衍妙圣宗便是玄元洞天宗门之一。” 李书尘恍然大悟:“原来祖师爷便出自玄元洞天!” 白沐风点头道:“正是。玄元洞天三千峰。散修众多,宗门也是星罗棋布。然而却有五大宗门傲然其上,太清仙宫、衍妙圣宗、万剑阁、古佛院、无月庵,分别位于洞天最大的五座巨型山峰。不管世间沧海桑田,宗门兴衰,这五大宗门,始终执玄元洞天牛耳,进而俯视天下修士。” 宋清风豪气万千:“五大宗门中,尤以太清仙宫和衍妙圣宗实力最为强悍,祖师未及百岁已达元婴之境,而击败祖师的衍妙圣女,恐怕如今已晋级化神境界,化神寿命可达三千岁以上。算起来,如今只有一千三百余岁,正是英姿勃发的大好年华,我衍妙圣宗定然蒸蒸日上,实力更上一层楼。” 白沐风哈哈大笑:“师兄说得是,我大玄门作为衍妙圣宗旁支,弟子没落于此,心下好生惭愧。”他转头又向李书尘说道:“像你这般一夜学会衍术之人,即使在圣宗内也是凤毛麟角,待返回圣宗,定然成为圣宗核心弟子,地位远超祖师也说不定。” 李书尘心动不已:“衍术下卷,若如同上卷这般,倒也并非多难,看来确实是一种机缘。”心中也不禁豁然开朗,前面似有一条光明大道,十余年来的郁闷,一扫而空。 白沐风又道:“至于丹田有损,不能修炼一事,大玄门无解决之道。然而玄元洞天,乃是修士之极境所在,数不尽的功法、武技、图谱、丹方,功参造化的修士大能更是世间罕有,解决你这丹田之疾,决非难事。” 李书尘终于隐隐明白了掌门的谋划,大玄门作为衍妙圣宗的支脉,李书尘修成衍术后认祖归宗,有圣宗庇护,自然危难自解。” 李书尘忙问道:“当务之急,乃是应对无相宫的威胁,莫非解决方法也与衍妙圣宗有关?“ 白沐风正色道:“正是。可速回玄元洞天,请宗门内一道法旨,无相宫主就算在南疆一手遮天,也绝不敢违背玄元洞天之法令。衍妙圣宗的后台一出,那无相宫也会知难而退,不敢再犯。” 李书尘道:“南疆已是广大无边,想来那玄元洞天定是不远万里,短短数日如何到达?” 白沐风胸有成竹:“此事不用忧心,玄元洞天地处中洲核心地带。若长途跋涉数十载也难以到达,好在门内有一传送法阵,需众多天材地宝才能启动一次。祖师爷坐化后,历代掌门无人修成衍术,无颜返回宗门,数百年未启动,好在材料俱备,应足以将你送达宗门。” 殊不知,这传送法阵已是大玄门最核心的秘密,宋清风长老虽是掌门师兄,关于传送法阵之事,却也毫不知晓。今日,大玄门面临生死存亡之际,白沐风将宗门隐蔽和盘托出,显然已将未来全托付于李书尘。 李书尘道:“弟子定将这衍术上下卷,尽快融会贯通。” 白沐风笑着点头道:“不错,以你之机缘,短短数日定能掌握。” 李书尘急忙下跪,说道:“请掌门速速传授衍术下卷,弟子定当夜以继日修习,争取早日请来法旨,护我大玄门周全。” 宋清风欣慰道:“你有此心意,倒不枉宗门平日对你关爱有加。” 白沐风道:“只是有一件事颇有难处,这衍术乃是历代掌门研习专属,非掌门真传弟子,不可研习。” 李书尘顿时想起自己获得衍术的过程,不禁“啊”的一声。 白沐风道:“怎么?” 李书尘脸上一红,道:“弟子不知天高地厚,擅自修行,请掌门恕罪。” 白沐风和宋清风二人相视哈哈一笑。 宋清风道:”算来还是我大玄门命不该绝,在这生死存亡之际,遇到了你这天纵奇才,困境之中才有一线生机,何罪之有?夏师叔掌管武技阁多年,眼光还是一贯毒辣,他让你研习,定然是心中自有主张。” 白掌门神色一正,昂身肃立,缓缓对李书尘说道:“凡儿,我今日起收你为掌门真传弟子,继承我大玄门衣钵,你可愿意?” 李书尘毫不犹豫,急忙双膝跪地,面对白沐风掌门,三跪九叩,咚咚作响,口中道:“弟子愿意!” 白沐风思索片刻,道:“此乃我大玄门数十年一次的幸事,若在平日,当邀请至交好友,举行大典,赐名定序。然而此非常时期,刻不容缓,一切从简,这便是衍术下卷,你且收好,速速研习。”说罢,一枚玉简自银芒戒中飞出,在灵力牵引下,缓缓向李书尘飞来。 李书尘心头一凛,站起身,持玉简退后两步,向白沐风与宋清风两人深深鞠躬作揖。口中说道:“多蒙二位师长指点,弟子定当不负重望。” 白沐风微微颔首,欣慰道:“书尘,事情紧急,就在此参悟吧,我与师兄为你护法。我钻研衍术也有数年,颇有些心得,若有困顿之处也能为你解惑。” 李书尘大喜:“有二位师长协助,若有难题,定能迎刃而解。” 三人计议已罢,虽觉前途多艰,但既有了谋划,便觉宽怀。 李书尘盘腿坐下,将玉简贴近额头,依样画瓢,像衍术上卷一样远转法门,下卷精义缓缓印入脑海。衍术下卷,内容更为博大精深。好在李书尘一日一夜精心修炼终有收获,推演之法已极为熟练,更兼在实战中使用衍术生死搏杀,自然体会更深。虽然法门十分繁琐,但也能从中找寻到一丝丝脉络,沉浸其中,不一会儿便进入物我两忘之境。 同样的武技,运用下卷衍术推演更为顺畅,也能达到更深的层次和境界。昨晚,入门武学“抱玉拳”推演出的后三式,威力远胜前十式,显然已达到黄阶武学的层次。而采用衍术下卷之法推演,似乎还能再上层楼。 李书尘试着推演,果然顺畅无比。不一会儿,抱玉拳便又推演出后几式来,虽然灵力全无,但他自己也是心惊,只感觉这武技精妙异常。 白沐风眼前一亮,脱口而出:“书尘,你这衍术下卷似乎已略窥门径?” 李书尘兴奋不已,口中不住叫道:“原来如此,想来这衍术下卷,演化之力惊人,竟可将武学推演至更高品阶!”。 白沐风微微点头,赞同道:“昔日,冰心诀据说乃是地阶武学,但自祖师逝后,便无一人能修炼而成,我也是在初通衍术下卷后,才勉强将其修炼至玄阶。看来,这衍术下卷的推演之道,深不可测,仅初通皮毛,便可提升武学到如此境界。” 宋清风笑道:“你们师徒二人讨论到精深奥妙之处,我却一窍不通,时日不早,看来我还是回去处理门内事务吧,若久不露面,众弟子恐怕多有担心了。” 望着窗外,此时已到朗月星稀之时,三人哈哈大笑。 白沐风笑道:“今日天色已晚,书尘也是十分疲惫,可回去稍事休息,明日前来飞云阁,你我师徒二人再细细钻研。” 李书尘口中应道:”弟子遵命。”便向二位师长行礼,回转下山而去。 这一日,只觉得人生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即便躺在床上,也不由地细细琢磨衍术的逐字逐句,心潮澎湃,只到倦意袭来,才沉沉睡去。 一夜无话。 晨钟初鸣,李书尘便早早起身,疾向飞云阁走来。 路过杂役房的偏厅,在自己十多年日日卖力干活的场所,却见到数十名弟子正在排队领用物资,吴秋风长老依然端坐正中,双目微睁,不苟言笑,心事重重。 田义带着一众杂役,正核对物料清单,按需逐项发放给每名下山的弟子。弟子们交头接耳,若在平日,定然热闹非凡,只是今日,增添了一股莫名凄凉的意味。 李书尘一惊,心想:“遣散门下弟子,竟如此之迅速,今日大伙便要远行吗?” 正在观望,忽然人群中张定月熟悉的声音响起:“拜见掌门师弟!”只见张定月双手作揖,正躬身向李书尘行礼。 众人纷纷转身行礼,大厅内“拜见师掌门师兄(弟)”等声音起此彼伏。就连吴秋风半闭的眼睛也睁圆,起身向李书尘走来。 不一会,原先乱哄哄的偏厅竟然变得鸦雀无声。李书尘恍然大悟:自己成为掌门真传弟子的消息,昨夜便已传遍宗门了。 心中百感交集,定了定神,面向众人,双手虚抬,口中说道:“众位师兄弟免礼”。虽然没半分灵力,但静静的众人也听得十分清楚。 于是众人又纷纷还礼。吴秋风上前,向李书尘说道:“可是前往飞云阁面见掌门师兄?” 李书尘不敢怠慢,口中应道:“正是。” 吴秋风长叹一口气,说道:“过了今日,门中将冷冷清清,除了我等十数位老人,众弟子和杂役皆遣下山,三载不得相见。若有交好之人,今日便道个别吧。” 李书尘心中也是黯然,口中称是。随后便与张定月、董生月等平日关系较好的弟子,闲话离别愁绪。直至众人领完物资,三三两两星散而去,李书尘才步履沉重,登临飞云阁。 飞云阁内室,李书尘与师尊白沐风见礼后,面对面端坐,细细研讨修习心得。在白沐风的倾心指点下,李书尘进步迅速,衍术推演愈发得心应手,渐入佳境。 短短一盏茶的时间,李书尘已将自己所学所有基础入门武学全部推演至极境,但毕竟入门武学潜力有限,经白掌门鉴定后,只有抱玉拳、紫光剑等廖廖几门武学可推演到黄阶上品,其余最高也只是黄阶中品。 只见室内风声连连,李书尘出招迅如闪电,精彩纷呈,即使毫无灵力,外人看来也是十分心惊。 李书尘心下猜测,若早些掌握这些威力惊人的武技,纵然毫无灵力,若再对上赫连木,也不会像上次那样狼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