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皮膏药》
1. 万人嫌
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傍着散发着酸臭味儿的垃圾桶,只有一张单个的课桌,位置很狭窄。
那处位置上坐着个人,低着头,有些驼背,散乱的刘海遮住了脸,手捂在小腹上。
这节课是体育课,教室里的人早就走完,只剩他一个人。
最后一个走的人没注意到他,关了风扇,七月酷暑,不透气的短袖捂着汗液,粘腻地贴在背后。
忽强忽弱的绞痛感从腹部传来,如触电般在体内乱窜,冷汗从头发里渗出,顺着额头和脖颈流到衣领里。
他弯腰趴在臂弯里,另一只手死死按住腹部。
痛意不减。
如果不是教室隔音太差,他都想痛呼出声。
唔咽几声,最后还是咬着手以痛止痛。
教室的铃声响了又响,从上课熬到下课,腹部才从绞痛变为隐约的钝痛。
他早就精疲力竭,额头和背上的汗水已经冷了,又凉又黏。
闭眼趴在桌上,耳边是片刻寂静。
接着,上体育课回来的人又将教室惹得闹哄哄。
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从前方传来,声音比一般人重,轰然踹到他的课桌上。
凸出的桌檐撞到他的胸口,很痛。
他不用抬头,那人伸手揪住他的头发,头发扯着头抬起,对上那人的脸。
粗黑的眉毛,微微下垂的眼睛,头发剃得很短,嘴一张一合,说:“贱狗,去给老子接水。”
那人脸上带着怒气,下一秒又转为厌恶。
“妈的,脏死了,全是汗水。”说着嫌恶的将沾到手上他的汗液又揩到他的脸上,嘴里继续骂:“臭狗,真脏。”
他把压倒在身上的课桌往外挪了一点,那人却踩住桌脚,道:“谁准你挪了。”
“我去接水。”他声音像老鼠一样细小,不像一般男生的声音,而是有些尖细。
也有人因此叫他娘娘腔,但这种称呼对他实在不痛不痒。
“老子现在不需要你去了,你这么脏,接的水我可不敢喝,怕得病。”
那人的位置就在他前面,他伸手捞过桌上的水杯,拧开杯盖,转了转手腕。
冰凉的水从头顶浇下,顺着头发缕缕往下滴,后背的粘腻感被冲开,变为紧贴着的凉意。
“帮你洗洗脏东西,不用谢。”
说完他就大笑起来,将手里的空杯子扣到他的头上。
他的几个小弟见状也凑到他周围,三言两语附和着骂了他几句,无非“贱货”“脏狗”。
接着问:“李哥,我道上有个哥哥新开了家台球厅,要不要去玩玩。”
那人名叫李季青,是班上乃至年级的混混头子,家里有钱,很多人愿意跟着他。
李季青靠着墙,一只腿踩在旁边板凳上,手则搭在他的桌子上,手指敲着桌面。
手指修长,不像他那样伤痕累累。
“最近无聊,可以去玩玩,你提前安排吧。”
李季青说话总是带着命令的语气,但在他印象中,从未有人反驳,哪怕是老师。
他第一次被李季青揍是刚开学的时候,因为跑步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他的鞋,在上课前就被他的小弟们拉到厕所。
当时才三月初,水很冷,他全身被淋了水,湿透的校服贴在身上,只能止不住的发抖。
李季青揍人喜欢亲自动手,他手脚被几个小弟按住,脸朝着李季青,迎面便挨了几巴掌。
冻得发紫的脸又被巴掌扇热,唯一的知觉只有脸上传来的麻痛感。
后来被扇得多了,他看到李季青的手脸就开始隐隐作痛。
好在他今天似乎没殴打他的兴趣,泼了他一身水便翘课了。
打湿的衣服早就被体温捂干,只是桌上被波及的书,即使干了也留下了水痕,但这些他早就习以为常,书只要没坏就行,被扔进垃圾桶可以捡起来,被水打湿可以晾干,哪怕被丢进厕所,只要没被冲走就还可以捡回来。
他视力不好,即使眯着眼也看不清楚黑板,还时不时被前面的人遮住视线。
但是这节课是历史课,教历史的老师是年级里出了名的刻薄,还是他们的班主任,在他的课上,教室里的气压都比平时更低。
他喜欢背着手在教室里巡讲,走累了便随机坐到一个人的桌子上,肥硕的屁股能占半张课桌。
眼见着他走到自己位置,屁股就要落下,他只能把迅速把书挪到另一边。
嗤笑声从前面传来,即使很微弱,他也听得一清二楚。
“肥猪坐在脏狗桌子上,笑死了。”
有时候他真希望自己是个聋子,听不见这些声音,或者给耳朵安个锁,不想听便关上门。
但他显然不具备这些功能,只能捏紧手里的裂开了笔杆的笔,把头埋进课本里。
“这里也是重点,可以用其他颜色的笔重点标记。”
他在那个知识点下划了两横,标记重点。
一直沾着红笔墨水的手指突然从脸边擦过,对着他刚刚勾画的地方重重敲了几下。
原本背对着他的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转过身,浑厚的声音带着怒气:“叫你们用其他颜色的笔标记,连只红笔都买不起吗!黑压压一片,你怎么不干脆把书勾完!有的人成绩差也不是没有原因,只会假努力。”
不知谁的声音从教室中间传出,带着笑意:“他可能是真的买不起,他手里那只都是我之前摔坏扔垃圾桶里的。”
其他人听到也像憋不住似的,浮夸地捂住嘴,还要从指缝里露出点笑。
手里的笔好像都变得扎手起来,一种名为羞愧的情绪爬上他的脸,他只能庆幸略长的头发挡住了他窘迫的模样。
“笔都买不起还读什么书,不如早点出去打工。”
历史老师把手里的书一合,开始高谈阔论:“仅代表个人观点,要我说,过于贫困的家庭,早点出社会赚钱才是对家庭负责,成绩又不好,读了也是白读。”
说着他好像被逗笑似的,继续讲:“而且学校每年不是有大几千的补助吗?有的人年年领着,现在连一只笔都买不起,不知道是不是背着家长花完了。”
历史老师在上面讲着,下面的人时不时往他的位置上瞥一眼,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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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头和同桌小声交谈。
也许有的人确实没有恶意,但每一道落到他身上的视线都像带刺的鞭子,扎得他鲜血直流。
他想过反驳,但过往数次失败的经历让他早就没有勇气开口。
下课铃声一响,他像逃亡般跑出教室,把笑声和流言都甩在身后。
缩在无人的工具存放棚的阴影里,只听得到操场上欢快的打闹声,小腹和胃部是阵阵钝痛。
中午为了躲李季青,他一直没出校门,从早上到现在,他几乎滴水未进。
跑道上有同学三两人结伴,从操场另一端的小卖部往教室走,手里拿着烤破皮的烤肠。
诱人的香味传来,从他的鼻孔里传到空荡的胃里。
他下意识咽口水,似乎觉得自己过于狼狈,又强迫自己不要吞咽,让不停分泌的津液停留在口腔里,最后伴着香味一同咽下。
直到上课铃响,没有胆量逃课的他再度回到教室,刚到门口,便看到他的课桌旁围了一圈人。
他们班上一个爱出风头的男生用两根手指夹着他的书包,破旧的书包依稀看得出是淡粉色的,上面有脏污的痕迹,还有几块地方是烟头烫过后留下的疤痕。
“这种书包不会也是垃圾桶里捡来的吧,也不知道是哪个女的这么倒霉,扔掉的东西还要被这种变态捡去。
本就不太牢固的肩带只剩几丝黑线牵连着,被他拎着一晃,书包砰一声掉到地板上。
那个男生连忙道:“这可不怪我,这个本来就不结实。”
“垃圾堆里捡来的破烂货你指望多好?跟他人一样。”
围观的人七嘴八舌接着话,即使见他来了,也不在乎,只是用你都懂的眼神互相示意,再若无其事回到自己位置上。
至于掉在地上的书包,自然是没人捡的。
他默默捡起来,在上课之前把一切恢复原状,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无论是对他,还是对其他人,都是损失最小的决定。
小的时候遇到这些,他还会想着反驳,但当老师叫来家长,他的父亲见他第一眼便是给他几耳光后,他不再寄希望于此。
小学的时候,他时常想,也许上初中就好了。
初中的时候,他也遇到过心软的女生,愿意和他同桌,但没过几天便被他身上残留的浓重烟味和时不时带着的、没有洗去的呕吐物或是脏污吓走。
他的成绩不好,擦边考上了本地最差的公立高中,也就是现在的学校,但开学的第一天,他“上了高中就好了”的幻想就破灭了。
因为打开教室门,一个初中和他同一个班的男生早就把他的事迹当作谈资,传到了每个人耳中。
迎接他的,是各色带着探究的脸。
那一刻,心里名为希望的东西破碎。
从那以后,他很少再想,也许以后就好了,因为以后也只会和以往一样。
可能只有死后才会好,那时候每个人都平等地躺在泥土里,被蛆虫啃食,只剩白骨。
他每天都这样想,但是每天仍旧起床,仍旧活着。
他可真是个癞皮狗,他想。
2. 第 2 章
晚自习下课已经是十点半,教室里的很快没了人。
因为他坐在垃圾桶旁,当天没人值日便只有他最后去倒垃圾,一次两次过后,大家好像都默认他管理垃圾桶。
有时候检查卫生的人看到垃圾桶没有倒,当天的值日生都会向他投来抱怨的目光。
从工具棚里拿来扫把和铲子,他慢慢清理垃圾桶周边的垃圾,全部扫干净倒进垃圾桶,最后系好垃圾袋。
晚上10:43,学校几乎没了人,操场的灯坏了一个,一直没人修。
垃圾桶旁很黑,光线被旁边高大的树影遮住。
他匆匆扔了垃圾,便把扫帚都放到工具棚里。
工具棚后面是一片树林,四周很安静,粘腻的喘息声从后面传来,他听力很好,这些声音全部落到他耳朵里。
上次他打扫工具棚,也是晚上,一脚踩到了一块黏糊的不明物体,用铲子铲起来,才发现是用过的避孕套。
那之后,他每次倒完垃圾便迅速离开,没想到还是撞见了。
被这些人发现肯定少不了一顿威胁恐吓,他飞快把工具棚的门合上,头也不回便一口气跑到教室门口,从后门拿了书包,便往家跑。
他有些驼背,加上低着头刘海挡住视线,跑到一楼拐弯处没注意到前面有人,一头撞上了从办公室出来的人。
“对不起老师,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对不起。”
他感觉撞上的人个子很高,又从办公室出来,应该是老师,便连忙道歉。
但一直没有回应。
他抬头,先看到校服的一角,再往上看,是一张熟悉的脸。
那人似乎早就认出了他,眼里满是嫌弃,像拍灰尘一样拍了拍他刚刚撞到的地方。
撞到的人叫赵仕青,他们很小就认识了,住在同一条小巷子里,算是邻居。
但是和他不同,赵仕青成绩优异,在这个小小的县城中学里,是为数不多有希望上清北的人,他家里条件也不好,家中只有一个年迈的奶奶,如果不是这个学校花大价钱请他来这里读书,他的成绩是可以上县里另外一个重点中学最好的班。
小时候他们的关系还算不错,但初一那年,他爸把他拖到巷子里抽,徐奶奶过来护着他,被他爸一脚踹伤了腿,落了病根。
那之后赵仕青不再和他一起玩,甚至见到他便躲得远远的。
不过这也不怪他,他这种人只会给其他人带来不幸,徐奶奶便是例子。
这次也不例外,赵仕青一句话没说,绕着他走开了。
但是他对赵仕青一直抱有好感,甚至可以说是喜欢。
成绩优异,长相优越,还是他幼时唯一的朋友,他怎么可能不喜欢呢。
从学校到他住的小巷子有些远,走回去至少要半个小时。
赵仕青会骑车回去,小学的时候他还会载着他一起上下学,现在自然是不会了。
他跟在后面不远处,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小。
从学校到家这段路是他一天中最放松的时刻,天是暗着的,路上没有什么人,至少在这一段路上,没人来打扰他。
这个时候他便可以幻想,他有个温柔的母亲,会在家里做好饭,等他敲门,便说:“获儿回来啦,妈妈刚做的面条,过来尝尝,上了一天学肯定累了吧,在学校有没有被欺负,跟妈妈讲讲……”
等他走到昏暗的巷子口,幻想又会被重新藏回去。
伴随着钥匙转动的声音,门打开了。
现实里没有他想象中的一切,打开门,只有他的酒鬼爹,像一滩烂泥一样倒在旧沙发上,房间里是永远散不去的劣质烟味。
想吐,无论闻多少遍,他都无法适应。
听到他的开门声,他的酒鬼爹苟冬溪睁开了眼,常年无节制的抽烟酗酒,他的眼球昏黄还带着成网的红血丝。
“每天这个点才回来,你他妈的是在外面做鸡吗?跟你妈一样贱。”
他妈才不贱,他在心里反驳。
但他不敢说,因为无论他说什么,迎面而来的只会是一顿暴打。
苟冬溪虽然四十多了,但长得比他高得多,即使被烟酒掏空了身体,他也打不过。
他放下书包,开始烧热水。
他住的地方在小巷子的二楼,潮湿,见不着阳光,整个房子除了客厅厨房和仅有两平米不到的厕所,便只有一个房间。
为了不和苟冬溪睡一个房,他在厨房拉了块布,隔了一小块地,再用几块砖和木板搭了张小床。
苟冬溪的咒骂声时不时从客厅传来,他假装自己没听到。
一般只要苟冬溪没在外面输钱,都只会骂骂他而不会动手,更何况他比起以前高了许多,不会被单手拎着脖子便挣扎不动。
十几分钟的时间,水烧开了。
他爹从不在家洗澡,只有嫖完回来身上才是干净的,却染着浓重的令人作呕的味道。
小的时候如果不是徐奶奶看不下去,隔段时间便把他叫到她家里洗头洗澡,他怕会是名副其实的脏孩子。
家里洗澡的东西只有一块香皂,他兑好温水,便拉上门。
脱掉校服,他校裤里面还穿着一条黑色的短裤,套在宽大的校服裤里,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三十多度的天气,短裤早被闷出的汗水濡湿,贴着皮肉。
脱掉短裤,里面是汗液与血腥味。
一道不该存在的缝隙流着血。
是的,他是一个双性人。
闷热的血气刺激着他的嗅觉,心理和生理上的双重厌恶让他想要呕吐。
就是这么个多余的东西,让他不男不女,家庭破碎,让他不能像一个正常男人一样活着,甚至他的身高,皮肤,毛发……他的一切,都被它影响。
有时候他躺在床上,隔着皮肤触摸那个器官,他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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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用手破开皮肉,将子宫连着□□挖出。
这样,他就是一个正常人了。
厕所漏水的管道滴着水打到地面,他沉默地收拾完一切。
他搭的小床很窄,夏天拉上帘子后便很闷热,二楼又格外潮湿,刚洗完的皮肤贴到床单上,有些潮汽的布料粘着手臂和后背。
他不喜欢粘腻的东西,像客厅那个烂人喝醉后吐在他身上的呕吐物,温热而恶臭。
就像现在,他匆匆赶到学校,伸手摸到桌柜里,又是粘腻的东西触碰到了他的指尖。
鸡皮疙瘩瞬间从手臂冒起,他连忙从兜里掏出纸,还没展开,便被前面的人伸手夺过去。
李季青早有预料般转头,语气恶劣:“给你带的早餐,快尝尝看。”
他低着头,没说话。
但李季青格外喜欢他这样缩着头的模样,像他养的乌龟,逗一下便把头缩进壳子里,有趣极了。
“伸手,拿出来,还是说要我来喂你?”
李季青手撑在他的桌面上,他低着头,发丝被面前人的呼吸带动,有种自心底的战栗感直冲头皮,他的手都不自觉地颤动。
哆哆嗦嗦的从桌柜里掏出那团不明物体,温热滑腻的触感贴着手心。
一个包装袋破了的漏油包子从课桌里掏出,油水顺着他的手臂往下滑,滴落到今天刚换的裤子上。
始作俑人们都在李季青身后哈哈大笑,像是遇到了世界上最有趣的事,捂着肚子,拍着课桌,教室的视线也都被吸引到这个角落里。
“笑死了,不就是个包子吗?把他吓得这副样子。”
李季青身后一个小弟大声说道,这次捉弄他的方法显然是他想出来的。
“看你几天都没吃早饭,好心给你带的,怎么,不领情?”
李季青曲着手指,在他桌上有节奏的敲着,像是催命的钟。
他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让他吃掉这团不成形的油包子。
油腻不堪的塑料袋,刚打开,便是一股浓重的葱味儿。
如果不是胃里没有东西,他都要吐出来了,强忍着恶心,他咬了一口。
一片笑声里,他忍不住干呕。
“不许吐,咽下去。”
李季青抬手捂住他的嘴,眼里带着某种兴奋,他很喜欢看别人狼狈的模样,越是凄惨窘迫,越是能激起他的兴趣。
口鼻被手覆住,口腔里浓烈的油脂与葱味刺激他的味蕾,生理性的泪水溢出眼眶,他的脸憋得通红。
“李哥,年级主任来了。”李季青的小弟在窗边张望。
闻声,李季青松手,拍了拍手,如无其事地转身。
如蒙大赦的苟获被呛得剧烈咳嗽,窗外,年级主任被声音吸引,敲了敲窗户。
“那个男生,说过不许在教室吃早饭,特别是包子这种味道重的。”
他埋着头,又把包子塞回课桌里。
3. 恨组成他得骨骼,妒忌构成他的血肉
他趁着下课跑到洗手台洗去裤子上的油渍。
厕所里面烟雾袅绕,烟味混杂着恶心的腥臭味。
他们学校只是县城一个很差的高中,里面多的是父母花钱送进来混日子的人。
缺一分补三万,有关系的就直接塞进来。
抽烟,喝酒,打架惹事,说是学校,这里其实更像一个巨大的不良青少年看管所。
但为了保障升学率,三中每年会花高价撬一些中考成绩很好的人,每年三十来个,组成一个尖子班,全校最好的老师都在那几个班。
他们的教室在转角那栋单独的教学楼,不仅有单独的厕所,宿舍,还有最新的教学设施设备。花坛和几排桂花树隔开了两栋教学楼,像是学校里唯一一片不被打扰的净土。
这是学校对这些支撑升学率的好学生的优待。
洗干净裤子上的油渍,被水打湿的裤子皱成一团,他踩着洗拖把的池子理裤子。
抬腿间,一股暖流漏出,他神色一变。
离上课还有几分钟,他仓促跑下楼,从花坛绕到那栋单独的教学楼。
没有别的原因,只因为这里人少,厕所还有单独的隔间,再加上这些尖子生们下课也总是在教室学习,被撞见的几率很小。
他做贼似的溜进厕所,锁上门。
小心翼翼从短裤兜里摸出一个新的卫生巾,他侧耳听着门外的动静,塑料包装撕扯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内格外明显。
直到铃声响起,走廊人声渐熄,他处理好垃圾,才松了口气。
正要拉开门,厕所门口却传来两人的交谈声。
他下意识拉上门,因为这人的声音他再耳熟不过了。
赵仕青校服上是一片黑色的巧克力酱,他沉着脸走到洗手台,抬手把校服短袖脱掉。
旁边的男生叫胡志淼,常年年级第二,他爸是教育局的领导,加上有点姿色,也算是人尽皆知的校园风云人物。
胡志淼手里拿着长袖校服外套:“只能先穿我这个长袖校服了,那一大片,你洗干净了也没法穿。”
“谢了。”
赵仕青把短袖校服团成一团,扔到水池的盆里,接过那套咸菜一样的长袖校服。
“你别嫌弃,不是我这个压箱底的校服,你就只能光膀子坐教室里了。”
说着他又调侃着笑:“你说你非要拒绝人家,人家亲手给你做的小蛋糕还不要,她可是专程问过我你喜欢什么口味的。”
“问你就说?”赵仕青没好气。
“谁知道你连李思媛都不喜欢,我以为她这样的‘三好学生’肯定没人拒绝得了。”
“说实话。”胡志淼抬手靠在赵仕青肩上,声音小了许多:“这样颜值好,身材好,家世好的女生,你出了校门还能上哪儿找。”
赵仕青黑着脸把他赶走。
苟获在隔间屏着呼吸,听着两人的对话。
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像粘稠的黑泥蒙上了他的大脑,嫉妒的人却不是李思媛,而是赵仕青。
从同样的小巷子里走出来,和他一起长大,赵仕青比他高,比他好看,比他聪明,小时候他只是嫉妒为什么赵仕青有那么好的徐奶奶,而他却没有。现在,他每天活得像一只下水道的老鼠,而赵仕青却是众星捧月的学霸,还有校长的女儿倒追他。
凭什么!
说来也可笑,这么多年,喜欢的人不多,恨的人却不少。
赵仕青是他为数不多喜欢的人,但对他的喜欢恐怕只是只是妒忌的附加物。
他蹲在隔间里,等着堵在洗手池旁的人离开。
狭窄的空间充斥着消毒水的气味,没几分钟腿便有些麻,他伸了伸腿,却碰到隔板上。
木质隔板被碰撞的响声吸引了赵仕青。
水声静了下来,脚步声却渐近。
心一紧,他抬头却看到门没锁。
刚刚太着急了,他刚想抬手锁上门,一只手却先拉开了门。
他连忙埋着头,抬手挡着脸,企图掩耳盗铃。
赵仕青带着审问的语气问:“偷听多久了?”
他沉默以对。
“又不说话?”赵仕青冷哼一声,他早就对苟获这副乌龟样习以为常,遇事便不说话,只等着别人护着他。
他就是要扒开他的龟壳,让他裸露在空气里。
赵仕青一把攥住他露出的手腕,将面前缩成一团的人往上提。
手腕被紧紧捏着,剧烈的拉扯让他下意识往回缩,但却被更大力拉回去。
他“啊”地尖叫一声,接着道:“痛!”眼泪顿时便积蓄在眼角。
赵仕青低头看了眼,另一只手拂起他额前过长的碎发,露出眼睛。
“你是只知道哭吗?小时候就这样,现在一点没改。”
他的手顺着额头往下滑,转而捏住他的脸,道:“少在我面前装可怜,我现在不吃这一套了。”
“还有,现在已经上课了很久了,你最好赶快回去,下次别让我再看到你。”
待赵仕青走后,眼眶那点眼泪早就干了。
走到教室门口,老师正在讲课,英语老师是个年轻女老师,对他们很温柔,他打了报告便放他进去了。
李季青位置上没人,他松了口气。
今天是周六,下午上完课便放学,照例收拾完垃圾桶,他没往家走,而是去了一个完全相反的方向。
初三那年暑假,苟冬溪屡次□□被逮住,关了半个月,他在家里身无分文,又不好意思去徐奶奶家,只能出去找点兼职。
他家不远的超市边有个开面包店的王阿姨,那时见他可怜便提出让他看店,一天给他七十块钱,没卖完的面包他也可以带回去。
后来市中心扩展商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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区,王阿姨就把店面搬到了那边,顺带着,他每次周末放假便过去兼职。
周六店里生意很好,王阿姨带着口罩和帽子,在帮客人挑面包。
远远看见他来,王阿姨朝他挥了挥手:“来了来了,我快要忙死了,快去换衣服。”
校服一脱,换上干净的工作服,他把略长的头发都扎进帽子里,露出白净的额头。
在店里忙碌的他和学校的模样大不相同,只要离开了家和学校,他便像换了个人。
买东西的顾客会对他说谢谢,会夸他是一个说话很温柔的男生,不会因为他的嗓音骂他娘娘腔,只有在这里,他才能短暂地体验到自己的价值。
等店里忙完已经九点多,他收拾好装面包的盘子,又重新换上校服。
正要回去,王阿姨突然叫住他:“获娃子先别着急走,给你留了个新品小蛋糕,你来尝尝。”
王阿姨从后厨端了个小盒子,里面是褐色的,看颜色应该是巧克力味。
“听说现在流行这个提拉米苏,我也打算尝试一下,今天做了点,你先给我试试味儿。”
他道了声谢,坐下来拿着勺子开吃。
王阿姨在一旁看着,眼里带着期待。
“怎么样?”
“好吃,很好吃。”
得到了他的肯定,王阿姨肉眼可见的开心。
转头又看到他皱巴巴的校服裤子,说:“你这个裤子怎么皱成这样,家里有熨斗吗?没有我给你熨一下,反正你周末不上课,也不着急穿。”
他摇摇头,他家里别说熨斗,连根针都没有。
王阿姨以为他是怕麻烦自己,便说:“我儿子和你差不多大,个头比你高得多,我给你找条他以前的短裤,你换下,等明天我熨好了你再穿回去吧。”
王阿姨家就住在店铺上面的二楼。
没多一会儿便抱了一堆衣服下来,都是洗干净叠好的。
王阿姨说:“我儿子初中的时候个子窜得飞快,好多衣服裤子穿了一次就穿不了了,还是崭新的,你比他瘦些,不嫌弃的话可以拿回去穿。”
就这样背着王阿姨给的一堆衣服,他慢悠悠地往回走。
他的妈妈,应该也和王阿姨差不多吧。
晚上九点多,中心大街的人来来往往,是一天里最热闹的时候。
他不喜欢走人太多的地方,穿过两条条小巷子,他沿着环城公路往回走。
公路沿着河,晚上河风吹起他的头发,吹干了粘腻的汗意。
几声机动车的轰鸣声打破了寂静。
刺耳的声音由远及近,震得他耳朵疼,不知道县城公路上开那么快的人是怎么想的,和每天在学校门口那群混混一样。
太装了。
呼啸而过的黑色重型机车在他耳畔带过一阵风,骑手戴着同色系黑色头盔,暼了他一眼。
4. 天使
徐奶奶家住在巷子口,他远远看到里面灯光亮着,暖黄的灯光透过窗外,两道身影映在窗户上。
他放轻步子,慢慢穿过巷子。
因为空气流通不畅,巷子里总给他一种难以呼吸的错觉。
更里面是一个分岔口,往下走是更狭窄的巷子,一个油腻的男人搂着一个穿着清凉的女人,肥大的手指顺着女人的腿向上滑动,女人娇嗔一声。
那块更窄的巷子是人们口中常说的“鸡窝”,苟冬溪是那里的常客。
老旧的楼房一向不隔音,还在楼下,他便听到苟冬溪的声音。
“贱人一个,这才几年,又给那个男的下了个儿子,是老子*得她不爽吗?生不出来。”
“贱人,都是贱人!”
苟冬溪像个发狂的狗,犬吠声不断。
他僵在楼梯拐角,不敢上去撞枪口。
苟冬溪是真会打死他的,特别是这种时候,以前他妈没跑的时候,苟冬溪发酒疯会有妈妈把他护在怀里。后来,妈妈的离开也成了苟冬溪打骂他的理由之一。
从前有徐奶奶护着他,每次他爹发酒疯,徐奶奶都会带着赵仕青接他到她家过夜。
但那次事情过后,他开始有意无意躲着徐奶奶,如果不是他,徐奶奶的腿怎么会受伤。
他蹲在楼梯拐角下,看着巷子里越发黑,而“鸡窝”的生意倒是明媚起来了。
眼见着没有去处,他只能沿着河道的环城公路走。
河道边是一条步行街,晚上七八点很多人在这里散步,但现在已经是十一点多,路上早没了人影。
他一个人慢悠悠走着,望着河边晃动的芦苇丛。
路灯倒是亮堂堂的,比黑黝黝的巷子好。
月亮自东向西慢慢挪到正空中,河边的凉风吹得他有些冷。
随便靠着河边一道栏杆,他开始发呆。
今晚不会要睡长椅了吧,明天一早就可以去店里,等苟冬溪喝两天烂酒气肯定也消了。
想着他脚踩到护栏边上。
河道里护栏有几米高,下面是茂密的草丛,他想着翻身跨坐到围栏上,低头看着下面软乎乎的草丛。
不知道那上面躺着是什么感觉,应该比他的硬板床舒服,看着那么宽,无论怎么翻身,也掉不到河里。
正当他发着呆,一双手突然搂住他的胸膛,猛地把他拉进围栏内。
伴随着他的惊叫,一个明丽的声音紧张地说:“不要想不开啊,你还这么年轻!”
他被紧紧搂在怀里,长发拂过他的耳朵和脸颊,带着他不曾闻过的清香。
他连忙挣扎,却被她的双臂用力禁锢住,拖到路边的长椅上。
“我……我没有要跳河。”
他连忙解释,甚至因为着急有些结巴。
“哦哦,吓死我了,还以为夜跑遇到想不开要轻生的,”松了口气,她语气又突然严肃:“就算你没想不开,但你刚刚那样也太危险了,这些围栏不知道多久没维修了,万一塌了怎么办。这么高掉下去,后果不敢设想!”
路灯照到女生的头顶,光泽的发丝泛着暖黄色的光,他感觉自己好像遇到天使了。
“谢谢……”他嚅嗫着说。
“没事,小事一桩,刚好实践一下最近的锻炼成果。”
说到这儿,他这才注意到眼前的女生穿着一身运动服,身材高挑,手臂上还透着隐隐的肌肉线条。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看你很眼熟,也是三中的吗?”
女生说着顺势坐到他身旁,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他点点头,小声道:“我叫苟获,获得的获,是16班的。”
“我叫李思媛,是旁边14班的,很高兴认识你呀。”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他顿时又结巴起来,连一直低着的头都抬了起来,露出眼睛。
“李…李思媛,就是经常在国旗下讲话的李思媛吗?”
见他这副模样,李思媛顿时笑起来,露出尖尖的虎牙。
“对呀,就是我,我还以为全校的人每周看我一遍都该认识了。”说着,她咳了咳嗓子,字正腔圆道:“大家好,我是14班的李思媛,很荣幸在国旗下讲话。”
他脸顿时涨得通红,有些不好意思。
“我站得比较远,没有看清楚过……”
闹钟的震动声打破了两人的话题,李思媛看了看手机道:“我该回家了,你不回去吗?”
他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李思媛却先看出了他的窘迫,笑着说:“和父母吵架离家出走了?”
他顺势点点头。
“那这样吧,我家有多余的客房,到我家借住一晚如何?我李思媛大名在此,也不是骗人的坏蛋。”
“我吗?”他又抬头,“可以吗?”
不会嫌弃他这样看起来就猥猥猥琐琐的人吗?
“当然,难不成我还是客气客气?反正我家也没人,房间也是保姆收拾,不麻烦。”
“谢谢你,李思媛。”
他认真道谢,手指不安地摆弄衣摆。
“你都连名带姓道谢了,那我就收下这番心意了。”
他跟着李思媛一直到市中心那片小区楼下,李思媛走在前面,脚步轻快。
“我家在16层,以后也可以来找我玩。”
电梯到16层后,一个系着围裙的阿姨打开门。
李思媛亲热地喊着:“刘姨我回来啦,这是我同学,你给他腾一间客房出来,他今晚住这儿。”
“对了。”李思媛转头问他:“你吃点东西不,刚刚抱着你都硌骨头。”
他连忙摇头。
李思媛却先开口道:“对了刘姨,你今天不是炖了银耳汤吗?给我同学盛一碗吧。”
没一会儿,刘姨便盛了两碗银耳汤到餐桌上,还在李思媛开口前道:“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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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你控糖,左边那碗没加糖,甜味是大枣里的。”
喝完银耳汤,刘阿姨带他去了另外一个房间洗漱。
这是有记忆以来第一次,他胃里暖烘烘的,躺在很柔软的床上,没有烟味,没有霉味,更没有苟冬溪整宿鼾声。
床很干燥,没有粘腻的触感。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以后,凭他自己,也能住在这样舒服的地方。
第二天一早,李思媛还没起床,他跟刘姨道了别,便赶去王阿姨店里兼职。
李思媛家离王阿姨的面包店很近,所以他比以往早些赶到店里。
王阿姨还在烤面包,有些还在烤炉里没端出来。
烤面包的香味儿很浓,闻得他有些馋。
王阿姨眼尖,瞧见他在咽口水,便道:“又没吃早饭吧,现在不用你帮忙,你随便挑点吃了再换衣服。”
“今天看起来倒是精神抖擞的,不像一阵风就能撂倒的小芦苇儿。”
他三两口吃完一个小面包,便去换了衣服过来帮忙。
“小竹竿儿去把那两盘蜂蜜面包摆到第二层。”
听到王阿姨叫他小竹竿,他没憋住笑,一一照做,手脚麻利。
王阿姨说话有趣,经常给他取各种外号,有时候叫他小瘦猴儿,有时又是干豇豆儿。
都是年长一辈看他太瘦才取的外号,多少带着点怜爱的意思。
一边忙碌,王阿姨一边和他说话,“说起来,你来我这儿快一年了,还没见过我儿子吧,他和你差不多大,也在三中。”
他摇摇头,虽然他一直知道王阿姨有个儿子,但他也不太清楚。
“他叫逸程,不知道你认不认识。”
“王逸程吗?我不认识。”
王阿姨道:“什么王逸程,我丈夫姓董,他叫董逸程,最近店里忙,我叫他睡醒了来帮忙,也不知道那孩子来不来。”
听到这个名字,他手上的动作一顿,反复在心里说:肯定不是那个人,肯定不是那个人……
王阿姨的儿子怎么可能会是那个人,那个把他的谣言传遍全班,让他从一开学便被孤立的人。
抱着欺骗自己的念头,他没再接王阿姨的话,转而去摆店里另一个柜子里的面包。
也许只是重名对吧,王阿姨这么好,不是吗?
星期天店里客人格外多,忙起来两人也没有搭话的时间,王阿姨也没再提她儿子。
一直到十一点多,王阿姨接了通电话回来。
“我家那孩子居然主动做饭了,待会儿到我家吃饭吧,你肯定没尝过他炖的排骨汤,味道很不错的。”
神仙做的排骨汤他也不会去的,他现在穿了一身董逸程的衣服,再跑去他家喝他做的汤,他是多想不开。
“不了王阿姨,我今天有事要回家……”
还未说完,店门外,一道声音传来:“妈,我汤做好了,快上来吃饭。”
5. 故地重游最易旧情复发
听到这道声音,悬着的那颗石头终究还是砸到他头上,砸断他脑中纷繁的思绪。
从开学第一天到现在,他几乎每天都在脑海里演练,如果能重来一遍,他该如何应对那场先于预料的谣言。
每多一次幻想,他对董逸程的恨意便多一分。
那天他打开新班级的教室门,一众诧异探究的目光里,董逸程背对着他,嘻嘻哈哈对其他人讲着他初中的谣言。
“你们知道吗?就是那个擦着分数线上咱班的那个人,他初中就骚扰女生,身上全是烟味,有个女生被他吓得找老师换同桌。”
“他还对我们年级第一死缠烂打,放学就跟踪别人,一直到家门口,说不定是个同性恋。”
在一声声惊叹中,董逸程像得意的黄鼠狼,撕扯着他的痛楚,当成融入集体的谈资。
这样的人,居然是王阿姨的儿子。
他拉低帽檐,遮住眼中藏不住的厌恶。
王阿姨听到儿子喊她,脱了围裙,脸上带着幸福的笑意,一边收拾一边热情地说:“走吧,上阿姨家坐坐,别客气。”
他眼睛瞥着店门外渐近的身影,侧过身子,低声对王阿姨说:“谢谢王姨,我就不去了,中午买东西的人多,你不在,我刚好看店。”
“那怎么行,吃个饭要不了多久,阿姨不急着挣这点钱。”
店门外,董逸程走到一半像是看到了谁,脑袋向着那边,对着王阿姨这边喊:“妈,我看到我同学了,去打个招呼。”
说完便急冲冲跑开。
“这孩子。”王阿姨被这莫名其妙的举动搞得摸不着头脑:“见着个同学这么兴奋?”
见董逸程走远,他绷着的神经一松。
拒绝了王阿姨的邀请,王阿姨嘴里念叨着“这孩子真客气”,收拾完东西便先回家去了。
他背着身子靠在墙边,思考要不重新找个别的兼职,之前因为年龄不够,只有王阿姨愿意让他打点零工。
想到这,他不由有些难过,他真的很喜欢王阿姨,但他也真的恨董逸程,他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种复杂的冲突,似乎只有逃避这一条选择。
王阿姨很好,但他始终是董逸程的妈妈。
“苟获?”
突然听到有人喊他,他下意识回头。
便看到李思媛站在店门口,旁边站着个很高的男生。
见他回头,李思媛笑着说:“果然是你,好巧。”
“又是你同学?你们班不就三十多个人吗,刚出门几步就遇到两个。”李思媛旁边站着的男生吐槽到。
“钱书达,我劝你闭嘴,这是我朋友,刚刚那个我不熟。”
李思媛没好气地反驳,接着转头问他:“你在这儿兼职吗?我平时经常来这里买面包,之前都没看到过你。”
“嗯嗯,我周末才来。”
在外面遇到学校的人让他建立的界限被打破,又恢复了在学校的局促。
旁边站着的男生盯着他看了片刻,他又把头低得更低。
“你叫什么名字?”旁边的男生问。
“我刚刚不是喊了他的名字吗,你耳朵这么背?”
“我叫苟获,获得的获。”
虽然不知道这人为什么问他,他还是老实回答。
“苟获,”那男生一顿,这个名字他有些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而且这个男生,眉眼长得太像他爹后来娶的那个老婆,连眼角的痣都一样。
想到这他就来气,但又不能迁怒于人,于是话锋一转:“可以给我们装几个面包吗?你看着挑。”
“好,这就来。”
他转身就去拿盒子,分装了几个热销的面包。
“给你弟带的?这么好心。”
“嗯,钱书立估计才起,他这几天半夜出去飙车,懒得管。”
结完账,李思媛和他道别,他挥了挥手。
下午四点多,王阿姨就让他先下班,理由是:今天你来得早,中午还没休息,知道你们高中生忙,周末肯定还有作业没做。
他换下工作服,慢悠悠往家走。
今天难得晴天,太阳还斜挂在山头,走在河边,暖洋洋的太阳洒在他身上,只有这种时候,他的心情才难得会好点。
他家里没有写作业的桌子,书放在学校又害怕被那些人弄坏,只能把重要的作业和书都堆在床底下,抄一份课表,有什么课便带什么书去学校。
昨天没回家,他把书和作业都放在楼梯拐角的木箱子后面。
拍了拍落在上面的灰尘,他拿着作业往书店走。
书店里有空调,夏天关门晚,有很多小孩坐在地上或者靠在书架旁看书,于他而言,这里是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
小时候他和赵仕青也经常过来看小说,有很多开封的小说和儿童文学,如果某天能抢到某部热门的小说,两人便会蹲在书架边轮流看到书店关门。
打开书店门,是铺面而来的凉意。
他随便找了张书架前的桌子,把书包放到桌脚边。
周六数学老师发了一张试卷,他从书的夹层取出来,灰色的试卷纸,应该是学校打印室出品。
随手翻了翻,密密麻麻的公式数字让他眼花缭乱,他一般只会前五道选择题,第一道填空题和第一道大题。
做完这些,剩下的他便是有心无力了。
英语他更是差劲,阅读题第一段都要反复理解半天,物理化学更是天书。
能做的都做完,他撑着脖子盯着书发呆。
书架后似乎也有人在写作业,十来分钟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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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翻页,不知道写什么这么快。
无聊地伸了个拦腰,垂在桌边的数学试卷没压住,一下滑到书架另一边。
他蹲下身去捡,另一只手却先他一步捡起试卷。
抬眼,赵仕青拿着他的试卷,正反看了一眼,疑惑地盯着他问:“你还在上小学吗?”
他不知道赵仕青为何突然嘲讽自己,一把夺回自己的试卷,不服气地说:“基础题还是会的,你以为都是你吗?”
也许因为在书店,两人说话的声音都很轻,又或许是因为在书店,他们好像又回到了从前的氛围。
“第一题和第三题都错了,大题也是错的。”这张试卷他们早就做过,是很基础的题。“你后面的就不做了?”
“不会。”他干瘪瘪地回答。
“你连做个题都这样,不会不去学,只知道逃避,逃避难道就会了吗?”
“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这么说我!”
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他被说中了痛点,企图用撇开关系的方式反驳眼前这个人。
“那边两个男生,请保持安静。”书店的管理员提醒到。
他顿时安静下来,拿着自己的试卷就要离开。
赵仕青却用力拉住他的衣摆,声音几乎微不可闻:“我可以教你。”
像以前那样。
赵仕青承认,这两年,他也一直在逃避。
虽然最开始奶奶受伤,他确实对苟获有怨,但明明一句原谅就可以解决的事情,他拖了两年,看着两人渐行渐远,这不是他本意。
苟获一顿,刚刚那句话,他听得一清二楚,不可置信地转头,赵仕青耳根憋得通红。
他知道这是赵仕青在求和,从小到大,每次两人闹矛盾都是他主动求和,而这一次,对面却在两年后先开口。
“好啊。”
见他答应,赵仕青松了口气,把自己桌上的书挪到一边,腾出位置。
等他把作业拿过来,赵仕青一一翻阅,眼神从震惊到麻木。
“你这也……”
连基础题都没多少对的。
“太差劲了吗?”他沮丧地说。
“没事,我们可以从最基础的来。”
两人挨得很近,头发丝挨着头发丝,就像小时候,他靠在赵仕青旁边看书。
天色渐暗,赵仕青喝了口水,看着旁边眼神呆滞的苟获。
“今天就到这儿吧,再多点你也消化不了。”
“好好。”
他大泄一口气,把作业装到书包里。
两人并排着走出书店,才想起今天晚上要上晚自习。
赵仕青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已经七点半了,八点就要上课,转头问他:
“跑?”
“跑吧!”
6. 好好学习啊
他坐在教室,心跳声带着耳膜鼓动,血液也比平日更沸腾,平复许久,他才相信自己和赵仕青和好了。
两年的时间在他目前短短十几年的人生里不算短,甚至长得让他的世界天翻地覆,长得他对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感到陌生。
他坐在位置上,埋着头,脑袋里反复确认刚刚发生的事情,有些恍惚。
“喂,把垃圾捡起来。”
远处的男生喊了好几次,他才像短路的机器人一样捡起对面没有扔进垃圾桶里的矿泉水瓶。
“他是被李季青打傻了吗?一动不动的。”扔垃圾的人转头问他旁边的男生。
“管他呢,他不是一直这副样子吗?”
李季青周末晚上从不来上晚自习,前面空了一大片,他反倒很安心。
晃眼间,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他翻着自己的练习册,盯着上面属于赵仕青的字迹,反复看了又看。
一直到放学,不同以往,他下课收拾完东西便跑出教室。
赵仕青所在的教学楼离校门口更近,等他冲出校门口,赵仕青手里拿着本练习册,站在路灯下,朝着他这边张望。
看到他,赵仕青挥了挥手。
周围的同学谁不认识这个常年年级第一的学霸,见他朝校门口挥手,目光都聚到他周围,好奇他在等谁。
乱窜的目光略过他,聚到他身后不远处的李思媛身上。
“听说校花在追年级第一,没想到这么快就成了。”
“李思媛呐,那难怪了,要是她追你,你都不带犹豫的好吗?”
叽叽喳喳的讨论声在他耳边环绕,李思媛也注意到路灯下那人,但她记得赵仕青不是拒绝了她吗?
嘈杂声中,他有些犹豫,蹑手蹑脚混在人群中,慢慢走近。
“今天这么快?”
见苟获走来,赵仕青也靠拢,手臂挨上他的肩头。
“嗯。”他低声应了声。
见他这般小心,赵仕青也不再主动发话,两人只是挨着走着,一直到小巷子外。
两人都不知道如何发起话题,直到在巷子门口的遇到坐在小板凳上的徐奶奶。
他下意识后退一步,躲到赵仕青身后,避开徐奶奶的视线。
赵仕青却抓住他的手腕,一把把他扯到面前。
徐奶奶看过来,他硬着头皮憋出一句:“奶奶晚上好。”
生硬又小心。
“这次不绕圈走报亭回来了?”
徐奶奶拿了手边的拐杖,撑着身子站起来,语气略有些严肃。
余光落在徐奶奶的拐杖上,沉寂两年的歉意在这一刻又被翻出来,他有些害怕。
徐奶奶比赵仕青还要了解他,跺了跺拐杖,喊道:“你们两个跟我进屋来。”
徐奶奶住在一楼,屋里光线不好,老太太又是个节约的人,只要人不在屋里便关着灯。
打开开关,入眼是干净的沙发,擦得铮亮的铁炉子,还有厨房里冒着气的蒸锅。
即使两年没再踏进过这间屋子,里面的摆设却没有半丝变化,他像久别他乡的孩子,这一刻才感受到家的感觉。
“坐下。”徐奶奶喊道。
他和赵仕青都坐到自己的老位置上,他的位置是那个黑色的藤椅,赵仕青的位置则是旁边矮些的躺椅。
徐奶奶关上门,把手里的拐杖放在门口,一言不发,从门口往沙发走。
他乖得像个孙子,低着头一动不动,赵仕青是个乖孙子,想伸手去去扶徐奶奶,却被老太太的手臂肘开。
“知道自己错哪儿没。”徐奶奶坐下便发问。
“奶奶对不起……”他立刻道歉。
徐奶奶却道:“你这样就是不知道自己错哪儿!我从来没把你那烂怂爹干的事怪你头上,你知道我在气你什么吗?”
他低着头,想说却被打断。
“两年了,看见我就跑,是见不得人、还是欺负我年纪一把腿还断了跑不过你。”
“还有我屡次三番去敲你门,为什么不开!”
徐奶奶训起人来气都不换,不敢想她年轻时是个多么彪悍的女人。
“奶奶……”赵仕青想要劝徐奶奶别生气。
但徐奶奶的怒火又转到他头上:“你小子也是,两年了,人家躲着你你就不去找人家吗?屋里头那些短节铅笔、还有那些画,你当我不知道吗?”
“奶奶!”赵仕青声量立刻拔高,想堵住徐奶奶的嘴。
见两人都被训得抬不起头,她才住了嘴。
“赵仕青,你去把锅里热的汤盛起来,给小狗儿多盛点,也不知道你现在一天吃的什么,瘦成这样。”
徐奶奶转头又握着他的手说:“你下次再躲我试试!我到时候去学校找你。”
他点头,徐奶奶摸了摸他的头发。
虽然徐奶奶嘴上不饶人,但这些年的好只有他知道,他有那种爹,除了徐奶奶谁管他。
“还有你这一头毛,这么长了也该剪了。”徐奶奶见赵仕青把汤端来,又支使道:“再去把你剃头发那个推子给我拿来。”
“你这一头头发我早就看不惯了,跟个叫小花子一样。”
徐奶奶以前是个理发师,从小他和赵仕青的头发就是徐奶奶剃的,他俩最开始个子差不多高,又留着一样的发型,徐奶奶一手牵一个,走在路上常被别人问:你家这是双生呐,好乖哦。
奶奶就笑着点头。
“你先喝汤,喝完我再给你把头发剃了,你晚上还是睡他那个屋,你那个床。”
他乖乖端着汤喝,赵仕青把推子拿来后也坐在他自己的位置上喝汤。
徐奶奶就坐在沙发上,看着两个圆圆的小脑瓜子,孩子真是越大越不省心。
想到这儿,徐奶奶又想到什么,等他喝完汤,便拿着推子,叫他来厕所。
关上厕所门,徐奶奶让他坐在小板凳上,自己坐在后面的大板凳上,拿出一包一次性围布,给他披上。
全身被围布裹着,徐奶奶找来梳子和推子,一边娴熟地给他理头发,一边问:“你的那个事情没有别人知道吧。”
他瞬间明白徐奶奶说的什么。
他是个双性人的事情除了他爸妈和医生,便只有徐奶奶知道,甚至连赵仕青都不知道。
“没有人知道。”他回到。
“那来月经没有?”
“嗯。”
“这么大的事情你都没跟奶奶说?”徐奶奶叹气,转而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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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钱买卫生巾吗?你爹那个东西有没有给你拿钱。”
怕徐奶奶担心,他点头。
可能因为有两套生殖系统,他发育比常人慢,上了高中才来月经,那个时候他每周都在王阿姨那里打工,再加上他妈妈有时候会给他一些钱,勉强可以维持花销。
眯着眼睛,头上掉落的碎发落到他身上围着的透明塑料上,有些贴在脸上和颈间,有些痒。
不过徐奶奶没几分钟便剪好了,用吹风机一吹,粘在身上脸上的头发丝都被吹得干干净净。
“这才好看嘛,那么乖一个娃娃。”
徐奶奶很满意自己剪的发型,脸上带着笑。
他也盯着镜子,里面是一张干净的小脸,许久未露出的额头很白,没了头发的遮挡,眼前清晰了许多。
“谢谢奶奶。”
“好了。”徐奶奶收好工具,又喊来赵仕青打扫碎发。
“你们两个收拾收拾早点睡,我这个老东西不陪你们熬夜了。”
他俩洗漱完就回到房间,房间里是一张上下床,当年徐奶奶特意找老木匠给他们定做的。
他喜欢上床,赵仕青睡的下床。
窗前有两张小书桌,有个是他的,另一个上面放满了各种习题和书,明显是赵仕青的。
桌子上很干净,他把书包里的书都腾到书桌上,搬出桌子下的靠椅,一屁股坐下去。
熟悉的一切令他安心,他靠在椅子上,翘着腿。
赵仕青也拉开旁边的椅子,把带回来的练习册翻开。
“你带作业回来了吗?”赵仕青转头问他。
他每天都背了挺多书回来,翻了翻,从中抽出一本数学练习册。
“只有这个?”
“学校只发了这本。”他回答。
赵仕青把他的练习册拿过来翻了几页,又把自己手里那本拿出来。
“我这本上的基础知识点更细致也更体系化,我用不着,我们只做每单元最后一页的大题。”
说着他就把他要用的那页撕了下来,剩下一整本放到他手上。
“你怎么把书撕了!”
手里沉甸甸的重量展示着知识的力量,他吃惊询问到。
“你基础太差了,这本书每单元的知识点构架以及例题都很经典,而且循序渐进,是学校花钱买来的,你看看,很有用的。”
赵仕青只有在谈及学习时话很多,说着还翻开书举列子:“你看,比如这一单元,第一页是整个单元的知识点合集,重点的还做了标记,而且还有和其他相关知识点的联系,最重要的是,还有很多基础的例题,以及每个公式的变形和例题。”
他顺着旁边人的手指看他所说的知识点。
少年修长的手指上有颗黑色的小痣,比书上的知识点更吸引人。
这两年赵仕青长高了不少,都快比他高大半个头,手臂很结实,紧紧贴着他的皮肤。
夏天有些热,徐奶奶家没有空调,只有头上老旧的风扇嗡嗡吹来点凉风。
微微出汗的皮肤,以及耳边的热气,他有些心猿马意。
“别溜号。”
赵仕青伸手捏住他的脸颊,硬生生把他飘走的思绪重新拉回书本上。
7. 第 7 章
“别掐我脸,痛。”
他伸手掰开脸上的手,眼里带着不满。
赵仕青低头瞥了眼他的手,纤细笔直,指尖却疤痕累累,他眉头一蹙,问:“你怎么又咬手指,这就不痛了吗?”
他收回手,只说:“习惯了,没感觉。”
赵仕青脸一沉,起身推开椅子,转头便跑去客厅,一阵翻箱倒柜,翻出一只药膏。
“伸手。”
赵仕青握着他的手,小心翼翼往上面抹上药膏,再用指腹轻轻揉开,抹完一只手又换一只。
抹好药膏,末了重重捏了他的手一把。
他痛呼一声。
赵仕青恶狠狠道:“叫你不长记性,这么大还啃手指。”
“抹了就别碰水了,待会儿干了再上床。”
“那我可没法看书咯。”说着,他把书一合,就要起身。
赵仕青却又一把按着他肩头让他坐回原位,道:“想得美,今天必须看完一章,我给你翻书。”
第二天一早,徐奶奶蒸了馒头,还熬了粥,带着甜味的香气从门缝里溜进房里,两人转醒。
睁开眼,头顶上不是他家被水侵湿的屋角,床下还传来赵仕青起身的动静,一只手从旁边摸上来拍了拍他的被子,喊:“快起来了。”
他迅速起身,飞快洗漱。
“快吃快吃,吃完就去上学,又是新一周,要好好学习,听到没。”徐奶奶还拴着围裙,上面还沾着和面的面粉。
他俩一人捧着一个大馒头啃着,同步点头。
“对了,小狗儿。”
“唔?”听放到徐奶奶喊他,他闻声抬头,嘴里还嚼着馒头。
“过两天就是你生日了,有没有想吃的菜,想吃什么奶奶都给你做。”
去年他生日,徐奶奶似乎也做了好吃的来敲他家门,但他没开门,只是靠着门不做声。
“他喜欢排骨玉米汤,还有酸菜鱼片。”赵仕青插嘴。
“别插嘴,人的口味是会变的,你知道他现在还爱吃这些吗?”
赵仕青被奶奶的话一噎。
他立刻开口:“就这些,我喜欢的,奶奶做的菜我都喜欢,有家的味道。”
“好,到时候奶奶给你做一桌好吃的。”徐奶奶满脸笑意,又道:“在学校好好学习,不懂的就问他,现成的。”
他连忙点头,徐奶奶有个家长的通病,就是爱管小孩学习,要是让她看到自己现在的成绩单,他不敢想。
“好了,奶奶我吃完了,我们走吧。”
赵仕青先一步中止了话题。
周一又是升旗仪式,他站在班级队伍的末尾,低头用鞋尖磨着塑料跑道。
他们学校操场不大,所以班级之间隔得很近,又因为人多,大家都肆无忌惮地交头接耳,说着悄悄话。
他就垂着头偷听,虽然没有朋友说话,但听听别人八卦还是很不错的。
这学期还有两周就期末考,这次的考试成绩和分科分班挂钩,所以人群里多多少少讨论的都与之相关。
“到时候看李思媛选什么,他选什么我就选什么,说不定还能分到一个班。”
“我当然是选文科,文科女生多。”
“文科不好就业,还得是理科。”
队伍里有人就分科的事吵起来,被闻声而来的班主任喝了一声。
这些人连忙站直,但没一会儿又叽叽喳喳起来。
他各科成绩似乎都不太好,也不知道到时候选文科还是理科,想到这,他又想到赵仕青。
他成绩那么好,应该是选理科吧。
踮起脚往前张望一番,原本应该站在第一排的地方空了一大片,尖子班的人似乎都没来。
“他们开会去了,说是要在暑假和一中的人一起集训。”
耳边突然传来声音,吓得他一激灵。
转头便看到李思媛站在他身后。
“李……李思媛。”他看清楚人更紧张了,接着问:“你没在上面讲话吗?”
说完他就想给自己一巴掌,净问些废话。
李思媛却解释:“我们班在你们隔壁的隔壁,我正要上去。”
说完便匆匆跑开。
他前面的男生捕捉到关键词,立刻转头张望,却只看到李思媛的背影,接着往他这儿凑近,贴着耳朵问:“你什么时候认识李思媛的?有没有她微信?”
“没。”他回到,他有些不喜欢别人靠太近,下意识避开些。
听到他的声音,那男生脑子一滞,随即,似乎想了想自己背后原本站的谁,不可置信:“你是苟获!”
难道不是?他抬了抬眉,
没了头发的遮挡,他的面部表情格外明显,对面呆住了。
周围人听到男生的怪叫也都转头,然后也是一顿。
“苟获?”
“嗯?”
看着周围人不正常的样子,他也疑惑了。
“你剪头了?”其中一个男生先问。
“嗯。”
“挺好看的。”
他以为对面要嘲讽他,却没想到反倒夸了他一句,愣了半天,他最后也回了句谢谢。
好奇怪?除了很小的时候,这是第一次有人夸他好看。
也许不是在夸他,只是夸他的头发,不过也许只是处于礼貌随口说说。
但……他真是个好人。
有时候他真的是一个很容易满足的人,别人可能只是随便释放的善意,他都可以记很久。
但他又是个心胸狭义的人,会嫉妒幸福的人,会把讨厌的人恨很久。
嫉妒和恨总是充斥着他人生大半的时间,但此刻,他为一句简单的夸奖而发自内心的愉悦。
哪怕只有片刻。
一回到教室,前面的位置上趴着个人,李季青趴在桌子上睡觉,肩头和脊背随着呼吸起伏。
他心中一颤,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轻手轻脚回到自己位置。
如果让他把李季青和猛兽相比较,他会觉得前者更为恐怖,野兽吃饱了便不会捕食,而李季青却是以玩弄他人为乐趣。
第一次听到他的传闻还是初中,那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
三中有两个初中女生,因为一个男的大打出手,甚至动了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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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男的就是李季青。
高一刚开学,李季青就在追求年级里一个学霸,为了达到目的,在放学后把那个学霸的其他追求者打进医院。
前一段时间好像又在追求李思媛。
反正,谁被他喜欢谁倒霉,或者说,他喜欢谁,他就会去把别人的生活搞得鸡飞狗跳。
一直到第三节下课,李季青都没醒,跑操的音乐响起,班上的人陆陆续续走净。
他也混在人群中,往楼梯下走。
高中生跑步最为折磨,像一群睡眠不足的丧失顺着节拍驱动四肢,前脚指抵着后脚跟前进。
他在最后一个尚且还好,至少背后没有人会踩他脚。
十点的太阳照得他抬不起眼皮,扬起的灰尘,刺痛的喉咙,跑完步,他便只剩半条命了。
刚到教室外的楼梯拐角,突然出现的李季青又吓掉了他半条命。
李季青站在楼梯上张望,一眼瞥到他,大跨步走下楼梯,伸手就把他揪出人群。
李季青下手不分轻重,铁爪搬拎着他的衣领,绷紧的衣领口勒得他喉咙生痛,他伸手去扯,劣质得校服领口扣崩掉了一颗,顺着楼梯滚到人脚下。
一路拎着他到楼顶,李季青松手,他便捂着喉咙,抑制不住咳起来。
脖子火辣辣的,绝望的窒息感让他有种濒死的错觉。
如果要死,他绝不会选着上吊。
他捂着脖子,李季青开口便道明意图:“你什么时候认识的李思媛?瘌□□想吃天鹅肉,你这副贱*样子,谁给你的狗胆?”
他这才想李季青好像在追李思媛,好像还没有成功。
据说前几天晚上,李季青翘课在郊区放烟花,准备了一大片烟花,还有无人机,想给李思媛表白,却被人放了鸽子,还惊动了警察,被请去警察局教育了一道。
合着今天又是他倒霉,被当成泄气包。
“别以为剪了狗毛就当自己是个人了。”
不堪入耳的辱骂从李季青口中,李季青暴力地抓起他的头发,发根扯着头皮,他抬眼看着那副令人恶心的嘴脸。
像他那杂种爹一样恶心的东西。
他斜着眼盯着身后的墙砖,希望这场无端的霸凌早点结束。
李季青却嘴脸一变,像是发掘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他把手印上苟获脖颈上被衣领勒出的红印,另一只抓着他的头发扭到面前。
额前没有头发的遮挡,眼前人溢出的泪水刺激着李季青的理智。
他突然想把眼前这个柔弱不堪的生物捏死,又想看他继续在手里挣扎,手上的力气突然大起来。
苟获察觉这次李季青似乎有些不对劲,立刻挣扎起来,伸手掰扯掐着他的手臂。
直到他的手指甲深深陷入李季青肉里,划出血迹,他也快失力,李季青才松手。
他瞬间滑坐在地,如劫后余生般喘气。
李季青盯着自己的手臂,又瞥了眼地上的他,愣了片刻,喊了声“滚”。
他立刻撑起身,连滚带爬,撑着楼梯往下走。
他差点以为自己真的要被掐死了!
8. 咕噜冒泡让人失去思考
脖子上是火辣辣的刺痛感,上课铃已经响了几分钟,走廊上没有人,他乘机跑到厕所门口。
站在镜子面前,斑驳的红痕在脖子上很醒目,衣领又被扯坏,根本掩盖不住脖子上的痕迹。
他经常被李季青打的事情在班上不是一件秘密,但是现在,他担心自己回去被赵仕青看到了怎么办?徐奶奶看到了肯定也会担心。
想着,他慢腾腾缩到办公室门口,探出半个脑袋往里张望。
如果是英语老师或者语文老师,他就请假回去换一件校服,如果是班主任就算了。
万幸,办公室里只有英语老师一个人,她正在电脑桌前改PPT。
深吸一口气,他喊了声报告。
“进来吧。”
英语老师抬头看了眼门口,看见是他,又立刻注意到他脖子上的伤,急忙站起身,焦急地问:“你这是怎么了,我的天,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
说着拉着他到她位置上坐下。
“你前桌干的?”
他没回答,但也算是默认。
老师叹了口气,她也只是一个刚毕业没多久的新老师,没什么资历,才被分来教他们这个班,班上霸凌的情况层出不穷,不止眼前这个孩子,最开始她还会把这些情况反映给班主任,但是班主任也只是置之不理。
“老师我想请假。”他说。
“好,不过等一下。”老师蹲下身,拉开办公桌下的抽屉,从一堆药物品里翻出碘伏还有几只药膏。
她记得这个孩子家庭情况不太好,想着,她一骨碌全塞到苟获手里,道:“上次我摔了一跤用的这些,先用碘伏消毒,再用这只胖胖的药膏,最后,这只白色的是祛疤用的,里面有说明书,你看看有没有什么过敏的。”
“谢谢谢老师。”
谢老师又叹了口气,给他开了假条。
他拿着谢老师给的药和假条走出办公室。
夏天的短袖套在他身上都有些空荡荡,谢老师看着这道瘦骨伶仃的背影心里很是不好受。
十点多的街道让他有些陌生,街头只有零星的商贩站在店门口闲聊。
见他穿的三中校服,四周的视线都有意无意地扫过他。
他拢了拢领口,加快脚步。
为了避开徐奶奶,他又从巷子后面的报停绕回去。报停老板娘和徐奶奶熟识,他做贼似的跑回家。
蹲在门口,屋里没有动静,看来苟冬溪不在。
打开门,又是一股带着闷意的霉味儿。
没有烟味?
他又看了看垃圾桶,酸腐的味道刺激着他的的鼻腔。苟冬溪应该有两天没回来了。
不过这也算是常态。
他径直走进自己的床边,掀起被子,坐在床缘。
把谢老师给的药放在床上,他脱掉校服,带起的凉风吹散了身上的汗意。
贴身的短裤也粘腻地粘在大腿上,反正家里没人,他一把拉上厨房的窗户,把自己脱得干干净净。
凉快!
爽!
只是脖子被汗水沾染,有些尖锐的痛意,他赤裸着走到客厅,拿了镜子,又赤身回到床边。
脖子上的痕迹实在有些骇人,他接了凉水擦干净汗,盘着身子给自己上药。
处理好伤口,他仰躺在床上。
请假真好,一个人呆着好舒服。
翻了个身,他想起要不要给赵仕青说一声自己先回来了。
伸手摸到藏在床垫下的手机,他准备给赵仕青发条短信。
手机很旧,是妈妈以前用过的旧手机,里面有电话卡,虽然被苟冬溪摔坏了屏幕,但可以打电话和发短信。
通话列表里只有妈妈徐奶奶和赵仕青的号码。
触屏已经有些不太灵敏,他点了几次才点开赵仕青的号码,发了条短信。
【我先回去了,我的书都在家里,今天中午在家收拾东西,不用来找我。】
接着又发了一条。
【家里还有点面条,我得煮来吃了,不然浪费,记得告诉奶奶我不来吃饭了。】
赵仕青在学校也带着手机,给他发条短信,免得放学没等到人。
正准备关手机,提示栏却又弹出两条信息。
广告?还是话费提醒。
他点开信息,两条陌生的未读信息弹了出来:
【我看见你了】
【你知道吗?你妈生了个怪胎】
莫大的恐慌瞬时笼罩他,他手一抖,手机掉到床上。
背后一凉,他扯来床上的毯子裹住身体。
鞋子都没来得及穿,他慌忙拉上床边的帘子,遮住外面透进来的光线。
“怪胎”是在说他吗?
一片黑暗中,他颤抖着手,再次点开短信。
短信时间显示是两天前,不是现在,他松了口气。
都过了两天,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说不定只是诈骗信息。
试探性的,他把号码输到电话里,地址显示就是本市。
知道他这个号码的人很少,还是本市的号码,而且还知道她妈妈。
想着,他犹豫了很久,还是拨通了那个号码。
“嘟嘟——”
漫长的电话铃声里,他心跳很快,手心捏着一把汗。
电话拨通了,他没有说话,对面先开口,是一道年轻男人的声音,带着疑问。
“谁啊?”
听到声音,他又不敢开口。
还未挂断,对面那人却怒吼:“你是不是又用我号码干些莫名其妙的事!最近不知道接到多少骚扰电话了。”
电话里面传来另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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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人的笑声。
他被吓得一抖,挂断了电话。
万一这只是别人的恶作剧呢,他自我安慰地想着。
突然,脑子中的某处记忆被串联起来,他想起前几天苟冬溪好像说他妈妈又生了个孩子。
说起来,妈妈好像很久没给他打过电话了?
有了新的孩子,妈妈会不会不要他了,他这样既不优秀,甚至算得上残缺的孩子。
迟疑很久,他还是没有拨出妈妈的电话。最终只是给妈妈发了一条问候。
【妈妈,近来可好,忙不忙呀?不要太辛苦了。】
发完短信,他又重新把手机藏回床垫地下,再翻出一件干净的校服换上。
好在校服的领口够高,扣到最高一颗领子就看不到那道勒痕了。
已经十二点多了,他从橱柜里翻出剩了一点的挂面,起锅烧了点水。
水在锅里冒着泡,门外传来敲门声。
“是我。”
赵仕青在门外喊到。
他打开门,探出头问:“我不是说不用来找我吗?”
赵仕青从门缝里挤进来,说:“奶奶叫我来的。”
“你书包都没放。”
被一语戳破,赵仕青也没解释,只是问他:“你书都放在哪里?搬了刚好回家吃饭。”
他书都放在床底,但除了书,那里还有很多别的东西。
他立刻找借口说:“我放在家里的书不多,我自己收拾就好。”
怕赵仕青执意要帮他,他又说:“我在烧开水,你看着点,我自己把书搬出来。”
赵仕青答应了,跟罚站似的站在锅面前。
他掀开帘子,从床底把书掏出来。
“你烧水干什么?”赵仕青盯着咕噜冒泡的锅问。
“煮面。”
他搬着书掀开帘子。
“我们回家吃,煮什么面?”
说着,赵仕青关掉电炉。
“哦。”他没忍住笑出声。
赵仕青立刻想到什么,耳根一红,抬手捂住他嘴,道:“不准笑!”
赵仕青有个习惯,就是看着锅里咕噜咕噜煮着东西就会失去思考能力,并附带一直问他问题这一行为。
小时候徐奶奶每次炖汤都会让他和赵仕青看锅,对于小孩来说这是非常无聊的任务,赵仕青看着看着就会盯着咕噜冒泡的汤发呆,发呆的时候就会像三岁小孩一样,问他一些非常幼稚的问题。
比如,鸡为什么没有三条腿,猪能不能只长瘦肉之类的。
而且只要让他看着锅里的东西,无论什么,他都会先照做。
“书、书要掉了!”
他憋着笑说,怕再笑赵仕青就要恼羞成怒了。
赵仕青抿了抿嘴,接过他手里的书,一言不发往外走。
9. 从来如此
“我没有笑你,你别多想。”
他追上前去,从赵仕青身侧探出脑袋。
脖子处的皮肤拉扯,几丝痛意牵扯着他的神经,他伸手悄悄扯高衣领,余光瞥着旁边的赵仕青。
赵仕青却突然停下脚,手里抱着一堆书,道:“你笑吧,我没生气,我看起来像是那种心胸狭窄的人吗?”
“当然不像。”
他中肯地回答,如果赵仕青这样善于分享的学霸都算心胸狭隘,那他这样的算什么,记仇的黄鼠狼?
赵仕青低声笑了。
不远处徐奶奶坐在门口的小板凳,朝着巷子门口张望。
“奶奶!我们回来啦。”
听到他们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徐奶奶这才转身。
“你们怎么从后面回来了,吓我一跳。“
“他来帮我搬书,所以没走这边。”
他说完上前搀扶着徐奶奶,徐奶奶慢悠悠站起来,看了眼后面的赵仕青,明白了原由。
扶着奶奶进屋,赵仕青先去放书,他则先去添饭。
饭桌上,祖孙三人围坐在桌边,桌上是热腾腾的饭菜,徐奶奶一边给他俩添菜,一边絮絮叨叨讲着周边街坊邻居的事。
吃到一半,赵仕青却突然发话。
“学校说我们期末考试完要去一中上课。”
没有预兆就抛出这句话,饭桌上的氛围被打断。
徐奶奶先开口:“学校是让你们去一中学习吗?要教什么补课资料费的话,奶奶先准备,好的学习机会还是要抓住的。”
他是知道这件事的,之前李思媛说过,他补充:“应该只是他们尖子班一个班,我们不会去的。”
徐奶奶一顿,问:“小狗儿暑假还是在学校吗?我记得往年三中暑假也是要上大半个月课的。”
他点头:“学校是这么安排的,不过是在期末考试之后了。”
“那奶奶还是照样给你们煮饭就行。”
徐奶奶转头又对赵仕青说:“一中离家也近,到时候学校安排去就去。”
末了添了一句:“不要总想着给奶奶省钱。”
赵仕青低着头应了一声,他知道奶奶的意思。
按照赵仕青的中考成绩,他本就该去一中的,一中师资比三中好得多,如果不是为了三中全免的学杂费和补助,他是不会去的。
徐奶奶总觉得心里有愧,对赵仕青的愧疚。
当妈没当好,没看住自己女儿,年级轻轻只留个个孩子便走了,当奶奶也没当好,让孩子因为钱没去更好的学校。
十几年前的大冬天,下着雨,袁礼,也就是小狗儿妈妈,被苟冬溪打得鼻青脸肿,头发都被揪掉了一大块,半夜可怜兮兮敲她家门,让她这样一个在这里混着活了这么多年铁心铁肺的人动了恻隐之心。
她也许只是发善心,又或许从中看到了女儿的影子,出手帮了忙。
原本收留小狗儿只是抱着送佛送到西的心,养了一段时间她便动了真心,两个一般大的孩子,都叫着她奶奶,叫着叫着,便都是她亲生的孙子。
徐奶奶又往两人碗里夹着菜,像所有人的奶奶那样,恨不得把菜盘子扣到孙子碗里。
他吃完便立刻收了碗,和赵仕青一人洗一遍,几分钟便收拾好了碗筷。
只要在家,徐奶奶都会要求两人睡午觉,随便冲洗了一下,他爬上床,静静躺着,他能清晰感受到下床赵仕青的动作。
如果没有风扇转动的声音,他甚至能听到赵仕青的呼吸声,像是躺在他身侧,两人之间仅仅隔着皮肤。
安静了好一会儿,赵仕青翻身,用很小的声音对他说:“老师说,这次去一中可能不止暑假,你会舍不得我吗?”
他想了一会儿,说:“反正平时在学校都不在一栋楼,也不怎么见面。”
“升旗和跑操在一个操场。”赵仕青反驳,又接着说:“放学也可以一起回家。”
虽然平时都在上课,赵仕青也不怎么出教室门,但是他知道,苟获也在同一个学校里,跑操的时候会看到,升旗仪式可以看到,打扫公共区域,还有在办公室都可能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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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如果去了一中,和三中方向完全相反,只有中午和晚上到家才看得到。
“我又不是不回家了,反正都在一个屋子里。”
他一句话杀死了对话,赵仕青也没再吱声。
接下来几天,两人没再提起暑假的事情,加上马上要期末考试,每天放学赵仕青就带他复习一章节的知识点。
重复忙碌的时间总是很快,可能因为大家都忙起来,再加上混混头子李季青不在,班上的人都很安分。
周五晚上,赵仕青坐在他身旁,他照例在做题。
不知道怎么了,总觉得旁边的人有些心神不宁,手时不时摸着后脖颈,还总看手表。
他放下笔问:“要把风扇调大点吗?”
赵仕青却摇头,欲言又止,顿了一会儿,又看了看手表。
突然道:“生日快乐。”
说完手忙脚乱地从书包里翻出一个蓝色的包装盒,是学校精品店里常见的小礼盒,上面系着一个绸带绑的蝴蝶结。
突如其来的举动让他愣住了,他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时针与分针交叠,正指着12点。
心跳和秒针转动声同响,他盯着眼前的少年,接过那个小盒子。
蓝色的盒子,带着碎闪的缎带在灯光下闪烁。
暖色的灯光下,少年眼里倒映着的,只有他的影子。
数年来,回头对上的,都是这样的眼睛。
“谢谢。”
他轻声道。
赵仕青捏着手,有些紧张,鼻尖上都是汗,对他说:“你可以打开看看。”
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只白色的手表。
“很好看,我很喜欢。”
他拿着手表往手上戴,赵仕青从他手里接过,帮他扣到手腕上。
戴好后,赵仕青把他戴手表那只手凑近,两只手表款式一样,只有颜色不同。
“看,我们又是一样的了。”
赵仕青贴着他的耳朵说。
他转头道:“一直都是。”
从来如此。
10. 第 10 章
一晚闷热过后,雷雨如期而至。
下雨天,教室里闷得可怕,黑压压的天,湿哒哒的地板,走进教室的人都在抱怨着坏天气。
苟获撑着眼皮,努力克制自己的困意。
昨天晚上有些兴奋过头,下雨前的夜晚潮湿又溽热,他一直到后半夜才入睡。
他垂着头,像一只安静的蘑菇,静静长在教室角落,内心的快活却像成熟的孢子,在潮湿的空气里迸发。
伴随伞磕到窗台的声音,语文老师踩着高跟走进教室。
她先是环视一圈,道了声:“上自习吧,反正要期末了。”
“暑假补习大家应该都知道,是要上新课的,可以提前把下学期要用的东西带来,比如课本后面推荐的名著,刚好你们学累了可以看会儿。”
班里的人都应了声,接着又低头自顾自干着自己的事情。
语文课一向不受重视,大家也默认语文课可以学别的学科,数学作业英语单词物理题,反正除了语文什么都做,教室里只有翻书和唰唰的写字声。
苟获的记忆力不是很好,很多古诗词背了过不了多久就会忘,所以语文课便老老实实记古诗。
也或许是这个原因,语文老师李老师对他总是很温和。
李老师在教室来回走着圈,脚步声渐远又渐近,最后突然停在他桌前。
纤长的手指落到他桌上那本书上,是昨天他顺手从赵仕青书桌上顺来的一本名著。
“我可以看一下吗?”李老师扶着书问。
他立刻点头。
李老师拿起那本书,翻了翻,又拿着书走上讲台。
好半晌,她突然开口:“苟获同学这本书也是下学期的名著阅读之一,还有其他几本,都可以先带到教室,不然之后要用都忘记拿。”
语文课代表却提醒道:“班主任说不能在教室看课外书。”
“这是教学需要,我会给你们班主任说的。”
李老师合上书,又走下来还给他。
隔着过道,一个女生也掏出两本名著,问:“李老师,这两本也是吗?是上一级的学姐给我的。”
李老师看着说:“这两本也是,课余时间可以看看,不要影响期末考试就行。”
上个月高三生搬教室,很多人摆了书在学校门口大甩卖,班里的人多多少少都买了不少必用的书。
听语文老师这么说,大家仿佛都有了底气,下课便纷纷拿出来翻阅。
一片翻书声中,他实在撑不住,昏昏睡去。
直到上课铃响了又响,班主任朱成靖走进教室,见苟获还趴在桌上,怒气冲冲便往他这里走。
今天下雨又堵车,好不容易赶到学校,还一脚踩到水坑里,朱成靖正满肚子火气,进门便看到都上课了还有人趴在课桌上,还是他一向看不惯的坏学生苟获。
像是找到了发泄点,他几步走到苟获桌前,重重拍了几下课桌。
耳朵贴着课桌,突如其来的响声如惊雷在耳边炸响,苟获猛然惊醒,慌张抬头。
“朱、朱老师。”
“给我站起来!”
朱成靖厉声喊到。
他立刻起身,惶恐不安地站起来,却被板凳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立刻引来周边一片笑声。
他也没想到自己睡得太死了,居然上课都没醒,还被班主任逮个正着,面着朱成靖那张扭曲的脸,他又惊又恐。
朱成靖一手按着过道另一边的书桌,压在两本名著上,一手抽出苟获手下的书。
拿起来看了两眼,瞪着眼盯着他,严词道:“我是不是在班上说过,不准看课外书,我问你,这是什么!”
说完将书重重拍到他的课桌上,吓得他手一缩。
他想解释,朱成靖却接着道:“上课不听讲就算了,你自己看看你周围,地上全是垃圾,垃圾桶都满了还不知道倒一下吗?”
“我就说咱班怎么一个多月都没拿过流动红旗了,检查卫生的从后门路过就是这样的地板,不扣分才怪!”
唾沫星子伴着朱成靖嘴皮翻动溅到他脸上,恶心的臭味贴着脸传来。
明明旁边人桌上也有课外书,为什么只说他,而且教室的垃圾也不该他管!
愤怒与怨气在心底滋生,他却低着头敢怒不敢言,因为不争气的泪水早就积蓄在眼眶里,只怕自己嘴唇一动便落下来。
他是不想哭的,他是想辩解的,但他不敢让别人看见他掉眼泪。
“朱老师,课外书是李老师让我们带的,大家都有。”
教室第一排,语文课代表手里举着书,打断了朱成靖的骂声。
诧异的目光都落到第一排那个男生身上,没人想到会有人会去冲朱成靖的怒火,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朱成靖也转头,谁这么没有眼力劲,却看到是班上的好学生刘旭。
理由也很充分,拿着语文老师的话当挡箭牌。
朱成靖的怒火登时偃旗息鼓,只能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说:“李老师也是,眼见着期末了,还让你们看课外书。”
“不管她怎么说,反正之后不许再带课外书来班上!”
说完他又扭着屁股走出教室门,裤腿上的泥水点子一览无余。
他刚走远,有人便在背后开始嘲笑。
而刘旭周围人全是佩服,叽叽喳喳围上去夸赞。
“刘哥你太勇了吧!”
“朱头你都敢顶嘴。”
人群间隙中,苟获也暗暗投去感激的目光。
等到中午放学,暴雨已经停了,层层乌云之下,隐隐有亮光。
赵仕青依旧在校门口拐角等着他,撑着伞。
他走上前去,两人如常往家走。
“好像没下雨了。”
他提醒到。
赵仕青把手伸出伞外,没有雨滴落到手上。
“看,知道你今天生日,都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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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了。”
雨后初晴,伞下,两个少年会心一笑。
他脚步轻快,开始期待徐奶奶中午会做哪些菜。
刚到巷子口,先闻到的便是屋里透出的炖汤味儿。
“奶奶,我们回来了。”
赵仕青嘭的撑开伞放在屋檐下,他推开门。
入眼却不是徐奶奶的身影,而是一头秀丽的长发散在纤瘦的后背。
听到开门声,女人转身,先是一愣,接着喊他:“获儿,你回来了。”
“……”
“妈妈。”
片刻他才开口。
这个坐在藤椅上的白裙子女人和他记忆中的妈妈不同,手很白,没有裂痕,头发光泽,不似以往干枯发黄,最主要的是神态,好像比十年前记忆中的妈妈还要年轻。
唯一没变的,好像只有电话里听到的声音。
赵仕青也愣了一下,他记忆里几乎没有苟获妈妈的模样,听到苟获喊她,才明白过来,连忙道:“袁阿姨好。”
两个最亲近的人站在一起,却因为时间和距离变得生疏,皆是沉默。
袁礼盯着眼前清瘦的少年,眼眶发酸,明明和赵仕青一样大,却矮了大半个头,连校服都撑不起来。
听到那声“妈妈”,她脑子里全是十年前那个瘦小的身影,哭着抱着她的腿,但她还是毅然决然地走了。
往后十年,她只在电话里听到他的成长。
徐奶奶从厨房走出来,把最后一道汤端上桌子。
“先吃饭,小狗儿今天过生,谁都不许哭。”
袁礼背过身,抹去眼眶里的眼泪。
苟获却像慢了半拍,慢吞吞坐到餐桌边。
开心是有的,但和他想象中不同,见到妈妈第一眼,酸涩和委屈比喜悦先涌上头。
除此之外,还夹着紧张和无措。
妈妈身上带着妈妈的香气,又像路上擦肩而过的陌生女人。
他捏紧手里的筷子,盯着碗,却不敢向身侧人瞥去半点余光。
赵仕青在旁边给几人倒饮料,对于这个和苟获有着最亲近血缘的陌生人,他其实毫无好感。
他记忆力一向不差,苟获妈妈是在他们六岁那年走的,此后除了开学缴纳学费才有的一通电话外便再无联系。
人都会在内心偏向自己在意的人,在赵仕青的评判体系里,袁礼并不比苟获那个爹好多少。
一桌人里,只有徐奶奶依旧如往常一般维持着餐桌上的氛围。
先是给苟获夹菜,又举着杯子道:“今天是我们小寿星生日,奶奶祝我们小狗儿健康快乐,平平安安长大。”
袁礼也道:“获儿生日快乐,要天天开心。
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沙哑。
“谢谢奶奶,谢谢妈妈。”
苟获举着果汁道谢。
吃到一半,袁礼沉寂片刻,欲开口说什么,却被徐奶奶打断道:“先吃完饭再说。”
11. 第 11 章
吃完饭,徐奶奶把他和赵仕青支走。
只剩她们两人对坐在桌前,不像多年未见的好友,反而有一股凝重的氛围。
袁礼意图明确,小声开口:“其实我这次来,除了给获儿过生日,还想着把他接到我现在家里去住。”
“我丈夫条件不错,这么多年对我也挺好的,他是愿意让获儿来我们家的。”
徐奶奶笑了一声,道:“你不是刚生了个小儿子吗?那人家里本来就有两个,你们照顾得过来?而且小狗儿现在在我这儿住得好好的,搬来搬去做什么,高中又忙。”
袁礼理直气壮道:“想孩子了,想接到身边住,天下母亲一般心,不过这主要还是看获儿意愿。”
“十年都不想,现在想了,袁礼啊袁礼。”徐奶奶语气变得很不善,又说:“还看获儿意愿,他就是个小孩,你又是他妈,你一说他肯定跟着你走了。”
两人没说几句话便一副要吵起来的模样,但又碍着厨房里两道时不时瞥来的目光不敢发作,屋内的气氛变得更加紧张。
话题的重点好像在苟获,但是他好像又没有任何决定权。
也许是徐奶奶那句话直直戳到了袁礼痛处,她的语气变得强硬起来。
“获儿都十七了,也不是没有判断能力的小孩。”
她毕竟是苟获的母亲,带走孩子也是有理有据。
“我可以先接获儿去我那里住一个暑假,等开学再让他决定。”
见袁礼退了一步,徐奶奶无奈,只说:“如果小狗儿暑假在你那里过得不好,我会接他回来的,管你是不是他亲妈。”
“我是他妈妈,怎么可能对他不好。”
丢下这句话,袁礼站起身,往厨房走。
苟获和赵仕青在洗碗,赵仕青洗第一遍,他过第二遍,两个人组成一条小小的流水线。
袁礼拉开门帘,笑盈盈挤进厨房。
厨房本就不大,三个人挤在里面有些转不开。
“获儿和青青去睡觉吧,妈妈来洗就好了。”
袁礼说着就要来接过苟获手里的碗,被苟获避开后,又作势把手往水槽里伸。
她手保养得很好,很明显许久没有做过这些事情。
苟获伸手握住她的手臂,想要阻止。
但乍一下被湿漉漉的手捏住,袁礼下意识收回手摆开苟获的手,动作有些大。
狭小的厨房里只听到啪的一声。
没想到自己会被甩开,苟获有些无措地握了握手指,连忙说:“妈妈,我和赵仕青洗就好。”
赵仕青的目光也因为她刚刚的动作,直勾勾落在她身上。
她有些尴尬,道:“那获儿你们先忙,妈妈在客厅等你。”
说完又掀开帘子离开。
厨房和客厅隔得不远,即使徐奶奶和袁礼压着声音说话,他们也隐隐约约听到一些。
苟获大概也知道妈妈来的意图,如果是好几年前,他也许会毫不犹豫跟着妈妈走,但是在徐奶奶家和妈妈新家之间做决定,他不再如此坚定了。
他很喜欢和徐奶奶一起生活,可是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个累赘。
徐奶奶腿脚本就不利索,又没有退休金,只能靠巷子里一些熟客理发挣点钱维持生活。
妈妈的话,他的新丈夫似乎很有钱,可能不是什么圈子里的富豪,但是能供养几个孩子,还有保姆,在他们这个小地方也算很好了。
他有些害怕,他不敢面对眼前这个陌生的妈妈,更不敢面对那个几乎完全不清楚的家。
苟获手里沥着碗里的水,眼睛却没有聚焦,只是呆呆的。
赵仕青瞥着旁边的人,他知道现在这个情况对苟获来说有些难以抉择。
如果他劝阻的话,苟获必然不会跟着他妈妈走的。
但他想了片刻,轻声问:“你想和妈妈一起生活吗?”
他想吗?
苟获在心里问自己。
想的,如果只是短暂的去住一段时间,然后又重新回来……
“你一直都很想你妈妈,如果你要去的话,我和奶奶也不会怪你的,如果你想回来,我们也会在家里等你的。”
难得听到赵仕青一口气讲了这么多,苟获侧过脸,盯着赵仕青道:“我知道了。”
奶奶和赵仕青会一直在家等他的,就像之前那样。
两人收拾完厨房,犹豫着在屋内打了几个圈,他还是鼓起走出门。
客厅里,袁礼端坐在沙发上,徐奶奶则侧身坐在另一边。
见他出来,袁礼笑着喊道:“获儿来,坐妈妈旁边。”
说完拍了拍身边的沙发位置。
他走近坐下,有些紧张,没有挨着袁礼坐,中间隔了些距离。
袁礼却亲热地搂住他,说:“妈妈刚刚和徐奶奶商量,暑假接你去妈妈家怎么样,妈妈很想你,希望你可以陪陪妈妈。”
他犹犹豫豫片刻,看了看对面的徐奶奶,又望了望旁边的赵仕青。
“想去就去吧,奶奶也不拦你,想回来就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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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反正一直在家里。”
“嗯嗯。”
“那期末考试完,妈妈就来接你,刚好妈妈也可以准备一下。”
袁礼说完又揉了下他的头,很是温柔。
商量好接他的时间,袁礼提着桌上的包走了,他没看她离开的背影。
“奶奶,我们去上学了。”
他收拾好课本,和赵仕青往学校走。
下周一就要开始考试,所以这周六就开始打扫教室,把多余的课桌搬到天台,打扫天花板的蜘蛛网,还有擦地板。
擦窗户或是打扫天花板一般都是高个子男生在做,女生主要是扫地和拖地。
留给他的便只有擦地板这一个活儿。
校领导对学校卫生看管很严格,每次考试前都要组织大清扫。
地板要用洗衣粉和钢丝球一点点擦,不能只简单拖一下。
等扫地和擦窗户的都清理完,便只剩他和刘旭两个人擦地板。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语文课代表要一个人包办擦玻璃,扫地拖地和擦地板一条龙,但至少没有留他一个人收尾便很好。
“感觉这样太慢了,也不知道学校那些领导怎么想的,不重视学习来重视卫生。”
“要不我去别班看看有没有那种刷子吧。”
他最开始以为至少刘旭一个人自言自语,便只是埋着头认真擦地板。
直到刘旭走近拍了拍他的肩膀,问:“走走,和我一起去借工具。”
他这才明白刘旭是在和自己说话。
猛地站起来,他眼前一黑,踉踉跄跄就往旁边倒。
“我靠。”
刘旭没想到就拍了他一下人就倒了,连忙去扶,一边喊:“你没事吧,我就拍了你一下,你别倒啊。”
“没事,我没事。”
他手支着刘旭肩膀,另一只手用力拍着自己的头。
“那个,苟获……”
他以为是刘旭让自己别靠着,便收回手。
突然,另一只肩膀却一只大手抓住,猛地往后拉。
他连连后退几步,一下撞到一个人胸口。
“几天不见,学会碰瓷了?”
熟悉的声音从耳侧传来,恐惧感在脑中炸开,他顿时僵住,喉咙像被扼住般发不出声音。
李季青的手指从他的肩头滑到脖颈间,反复摩挲着他那块皮肤。
接着又靠着他,把手臂搭到他的肩上,对着刘旭道:“我找他有点事,麻烦你一个人打扫一下教室了。”
12. 预警预警,李季青戏份
李季青半拖半拽着他往没人的楼道走,结实的臂膀夹着他的脖子,动弹不得。
他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惹到了李季青,但八成又是要被胖揍一顿。
害怕,无助,绝望,连身体都不自觉抖动,他像猫爪下瑟瑟发抖的老鼠。
嘭一声,楼层里废弃的教室门被李季青一脚踹开,簌簌木屑伴着灰尘落下,呛得他眼泪直流。
李季青拖拽他的衣领,把他往门内一摔,他踉跄后退几步,跌坐在身后的破凳子上。
居高临下的身影挡住了门外透出的光亮,他缩着脑袋,双手抱着头,只能看着眼前笼罩着他的影子慢慢靠近。
“躲什么?”
李季青疑问,转而莫名笑了:“害怕我打你?”
这不是废话吗?他瑟缩着往后挪动身体,把自己团成一团。
眼前的人像一团抱着头却不敢逃蹿的小老鼠,宽大的校服袖因为抬起的手臂滑落到一处,从上往下能看到里面白皙的皮肤。
李季青感觉自己又莫名兴奋起来,他一手握住苟获两只手腕,把这个瘦小的人从板凳上提起来。
苟获惊叫一声,挣扎着想摆开李季青的手,慌乱间踹翻了身后的课桌,却被重重压倒到身后的墙壁上。
双腿被李季青抬腿压住,两只手也被缚住,他犹如案上待宰的羊羔。
而他毫无威胁的挣扎在李季青面前只是兴奋剂,李季青脸上隐隐的笑意就是对他最大的侮辱。
瞧吧,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他有多么可笑。
无望地闭上眼,他静静等待疼痛降临。
李季青的手捏住了他的脸,虎钳搬扼住他的骨头。
好片刻,没有窒息感,也没有巴掌和拳头落到他身上,只有灼热的气息打到他的脸上。
李季青捏了捏他的脸,然后又捏了几下。
不是,这是在干什么?
他虚虚睁开眼,却看到一张放大的脸,错愕间,李季青的嘴唇贴到了他唇上。
“唔……”
他瞪大了眼,想要开口,却被李季青乘虚而入,牙关被软热的舌头撬开,话都被堵进嘴里。
李季青这是发什么癫!
好恶心!
他讨厌温热粘腻的东西,被李季青吻住,像是突然被人塞了热乎乎的蛞蝓到嘴里,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使出全身力气,他一下推开压在身上的人。
李季青被他猛然推开,眼里闪过一丝惊愕,转而低笑,抬腿往他身上踹了一脚说:“怎么?臭狗一条,还敢嫌弃我了。”
小腿一痛,他顺着墙壁滑坐在地。
低着头,他眼底是藏不住的厌恶,再抬头,又是一副怯懦的模样。
反胃感冲击着他的大脑,但他又无计可施,只能忍着。
抬眼望到唯一透着光的教室门,他手指抓着地板,幻想自己能打翻眼前的人然后冲出教室门。
蓦地,余光中,一道急切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赵仕青本来在校门口等苟获放学,但见他迟迟不来,就找到他教室里。
偌大的教室里除了林立的书桌和堆着的凳子,左顾右望,全无苟获的影子。
他原本还想去男厕所找一下,但巨大的撞击声从右边空教室传来,心中一紧,他急冲冲赶到教室门口。
敞开的教室门里,苟获可怜地缩在教室墙角,一个高壮的男生背对着门,嘴里骂着不堪入耳的脏话。
怒意顷刻涌上大脑,身体不受支配般,他抄起旁边的旧凳子,重重敲到那人背上,全然没考虑后果。
伴随着一声闷哼声,李季青被重击倒到苟获身上。
空荡的空间里,只有赵仕青的喘气声。
李季青倒在地上的闷声唤醒了他的理智,盯着颤抖的手,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冲动之下干了什么事。
苟获也被这举动下了一跳,他记忆中从未见过这样暴怒的赵仕青,颤抖着,他推开压倒在他身上的李季青。
李季青手臂撑着地,脸瞬间惨白,额头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从他发间滑落。
“没想到你和年级第一关系匪浅啊,这是要对我下死手?”
撑着身体站起来,李季青恶狠狠地瞪着赵仕青和他扶着站起来的苟获。
苟获没吭声,赵仕青却冷静道:“要我打120吗?我会赔偿你医药费的,你也可以找老师。”
李季青冷哼一声:“你以为谁都和你这样爱打小报告还喜欢背后偷袭的人一样吗?笑话。”
说完撑着身子往外走,有些趔趄,却半分未回头。
见他走开,苟获松了口气。
少年起伏的脉搏贴在他脸侧鼓动,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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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夏天的热气和汗液。
“没事吧。”
赵仕青手轻拍着他的后背,明明自己也很慌张,却熟练地安慰他。
苟获把脸埋在赵仕青肩头,微微摇头,闷声道:“我没事。”
还好赵仕青来得及时,而且,他眸光一黯,还好没被看到什么。
沉思着,赵仕青却将他从身上扒开,上下打量,除了校服沾了些灰,好像没什么明显的伤。
只是……
“你的嘴巴怎么流血了。”
低头看见苟获通红的嘴唇边冒着几丝血迹,赵仕青没多想,伸手撇了血迹。
“不小心咬到了。”
他随口胡诌了个理由,又轻皱眉,把左腿往后挪动几分。
赵仕青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询问:“别动,我看看你腿怎么了。”
他连忙后退几步,赵仕青明白大概,拽着他的手让他坐在板凳上,就是刚刚砸李季青那个板凳。
挽起裤腿,昏暗的环境里,一块红痕在膝盖下格外醒目。
赵仕青眼中流出出心疼,顿觉得刚刚给那人一下不冤枉。
苟获咬着下唇,说:“其实不怎么疼的,没事的,只是你刚刚打了李季青,不知道他到时候会不会找你麻烦。”
赵仕青平时专心学习,对学校里的人了解不多,但是李季青的名声他却听过,这个名字几乎每周都会被全校广播通报,还经常纠缠女同学。
如此惹是生非却还没被开除,想必家中背景够硬,思索着,他问:“他以前也这样欺负你吗?”
苟获本以为赵仕青的重点会转移到李季青身上,这样他便不会细究自己,而是去担心会不会被李季青报复。
他还没想好说辞,如果老实交代,麻烦肯定更多,他不想让赵仕青因为自己陷入麻烦。
但如果说没有,刚刚的事情又没有合理的理由。
片刻,他答道:“上周,我不小心把他水杯打坏了,所以惹上了他,原本以为赔偿道歉就没事了,没想到,他今天回来找我。”
“还好你来了……”
他扯着赵仕青的衣角,垂着头,语气带着些委屈。
赵仕青伸手,温柔地摸着他的头顶,虽然他嘴上说着自己不吃这一套,但实际上哪次没有中招。
“没事了,没事了,我们回家。”
13. 钱大钱二闪亮登场
他成绩一般,上次月考因为中途有一门没考,这次期末便被分到了最后一个考场。
学校每年比规定多招收了几个班的人,考场又要拉开间隔,便只能把倒数一百名都安排到食堂考试。
九点半开始考试,他九点就已经到了考场,马上就要发试卷,但还有人拿着包子在位置上啃,加上时不时嬉戏打闹的声音,全没有考试的氛围。
食堂的桌子油腻腻的,对着光便能看到一层带着抹布痕迹的油印,他坐在食堂左前门的窗边,安安静静擦着自己的座位。
还有二十分钟开始考试,座位却还空着一大半,监考老师习以为常,手捧着试卷密封袋在最前方来回走动。
进来一个人便用金属探测仪扫一下,好些个成群结对的混子学生,身上钥匙金属链子一大堆,扫到后面,人越发多起来,老师便只是做做样子,懒得仔细检查。
最后一个考场的人都是班上的垫底,这是大家默认的规矩。
即使有人带手机也不会搜答案,而是埋着头玩两局游戏。
经过的人身上都带着烟味,他闻到就有些作呕。
“同学同学,扯两张纸,感谢感谢。”
他还没反应过来,背后突然伸出一只手越过他头顶,抽了两张纸。
浓郁的香水味袭击了他的鼻腔,他猛一抬头便撞到那人下巴上。
“对不起!”
他急忙转身,却看到一张有些熟悉的脸,眉眼清秀,却把头发剃得很短,耳朵上还带了几个钉子。
一瞬间,他记起来了,这人好像是李思媛的朋友,上次来面包店那个。
好像是叫钱书达。
钱书达捂着下巴,修长的手指里夹着两张纸,一脸痛苦道:“我就借你两张纸,你不同意也犯不着攻击我下巴吧,破相了怎么办?”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又重复道歉,头都要埋到脖子下面去了。
“没事没事。”钱书达看他紧张得跟鸵鸟似的,老师又开始发试卷了,没再多说,老老实实坐会自己的位置上去了。
他坐的位置是整个考场最后一排最后一个。
苟获有些奇怪,在他们学校,考零分都不一定在最后一个位置,每次考试缺考的大有人在,钱书达看起来也不像考零分的人。
传试卷的人不耐烦的晃着试卷,他才回过神,开始考试。
第一门考试是语文,他为数不多能及格的科目,从开始考试到考试结束的那一刻,他手中的笔都没有停半分钟。
他写字慢,语文字又很多,每次必须要留一个小时来写作文,不然根本写不完。
等到收卷,考场里的人已经所剩无几。
很多人随便涂完答题卡便走了,半个小时,本就空荡的考场又少了半数,能考到最后的寥寥无几。
慢悠悠收拾完桌面,考场里好像只剩他一个人了。
赵仕青在一考场,那个考场在教学楼顶层的会议室,人挤人走下楼估计要不少时间。
他也不着急,拿着考前复习的语文小册子往外走。
今天他在校门口等赵仕青,没几分钟便看到那个人影走出来,却被前面拥挤的人群挡住去路,左右没法脱身。
校门右边的大路停了辆车,看人群的反应应当价值不菲,莫不是什么领导来视察?
不过这都与他无关,他只在意赵仕青。
赵仕青挤出人群时脸都憋得通红,顶着两团“腮红”,高冷学霸的气质全无。
苟获挥手在赵仕青面前扇了扇,企图让他能更快呼吸到新鲜空气。
赵仕青一把握住苟获的手:“走两步就好了,刚刚人太多了。”
夏天、中午、拥挤的人群,怎么想味道都不会太好。
他收回手,眼中有些急切,盯着赵仕青。
“要对答案?”
他尾巴一翘,赵仕青就知道他要干嘛。
他点头,眼神真诚恳切地望着赵仕青。
“只能对语文,之后考其它学科不行,无论对错肯定都会影响后面考试心情。”
赵仕青说得很严肃,但却因为两团红脸蛋显得毫无威严。
“那就对语文选择题好吗?拜托了学霸大人。”
“行吧。”赵仕青看了眼他的试卷,念到:“前三道,ABB,后面CD,翻页过来,C。”
“怎么是C啊,绝对不可能!”他手指着那个选项问。
“你仔细看看再说,没事,就错了一个,后面三个BDG是对的。”
他看了眼那个选项,却发现自己是快交卷地时候改错的,懊恼不已。
“看吧,我就说,下次没考完不许对答案。”
赵仕青冷漠收回自己试卷,苟获垂头丧气跟在他身后。
高一还没分科,要考九门,从早到晚只考了三门,一连要考整整三天。
最后一门是英语,半个小时的听力刚放完,考场便空空荡荡了。
他老老实实呆到最后才走,监考老师也解脱了,收完他的试卷便走人。
这次他没在学校门口等人,而是蹲在一楼小道拐角。
等赵仕青下来,他就可以一次性知道所有科目的答案,赵仕青作为年级第一,他的试卷几乎可以当参考答案了。
人声渐息,只剩三两人并排往下走,又等了好一会儿,赵仕青才下来,面色却有些凝重。
难道考试失误了?
他从拐角探出头。
赵仕青被吓了一跳,问:“你怎么在这儿。”
“等你呀。”他答道。
“你怎么不开心,考完三天假哎。”
赵仕青没说话,而是拉着他的书包往校门外走。
“总不可能是没考好吧?”
“不是。”
比这严重多了,赵仕青在走出校门前脚步一顿,说:“袁阿姨刚刚给我打电话,她在外面等你。”
苟获也愣在原地,先问:“有影响你考试吗?”
“没有,考完才打的。”
“那就好。”
两人说完都沉默了片刻。
“我还没准备好,其实。”
苟获终于还是说出来,他以为妈妈这么忙,至少要等几天吧,为什么这么着急就来接他。
赵仕青揉着他脑袋,像是安抚。
“总要去的,不过反正也不远,你可以随时回来。”
“嗯,只是……”
话还未说出口,他抬眼便看到站在校门口的袁礼,,看见他出来,袁礼满脸笑意,喊着他的小名。
“获儿,妈妈在这里。”
袁礼今天穿的素色修身长裙,脖子上挂着串珍珠项链,简约大气。
他和赵仕青走上前,袁礼这才看到旁边的赵仕青,道:“青青也在呀,刚好阿姨顺路送你回家吧。”
赵仕青先打了声招呼,直接问:“阿姨今天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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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他走吗?他的东西都在我家。”
“没事,我都准备好了的,获儿直接来就好。”
“青青上车吗?”
赵仕青摇头:“谢谢阿姨,不用了,我骑车。”
袁礼也没再客气,而是去接过苟获手里的书,微笑着和赵仕青挥手道别。
等赵仕青走后,袁礼没有去驾驶位,反倒直接拉开副驾驶车门。
她摇下玻璃窗,苟获这才看到驾驶位上已经坐了人,侧脸被袁礼挡住,看不清长相。
是妈妈的丈夫吗?他带着疑问拉开后座车门。
刚探进去头,一只手轻轻落到他头顶。
“小心别撞到。”
听到声音他才注意到,车后座上也坐着人,车里没开灯,那人又穿着黑色运动服,如果不是对方开口他都没发现。
“谢谢。”他小声道。
“钱书达你可真够装啊,这才刚接过来你就当亲弟弟了?怎么,有我一个不够,她生那个还不够?”
刺耳的声音从驾驶位传来。
“钱、钱书达!?”
他抬头,便看到旁边人,正是钱书达。
不过,前面那个人又是谁。
他斜着眼睛偷偷看了下内后视镜,入眼却先是数个炫酷的耳钉,然后是一张熟悉的脸。
不对!
他旁边是钱书达,那前面又是谁?
反复看了几眼,他才确认前面的人和他身边的人长着一张几乎完全相同的脸,前面的人耳朵上有耳钉,他身边这位没有。
“嗯,我是钱书达,他是我的弟弟钱书立,我们是双胞胎。”
真正的钱书达平静的向他解释。
“要你介绍,我又不是没长嘴巴。”
钱书立在前面嚷嚷。
明明长着同样的脸,两人的气场却有着天壤之别。
所以刚刚和他一个考场的是钱书立,不过他当时埋着头,钱书立估计没注意到他。
而且,钱书立似乎很不欢迎他的到来。
袁礼这才想起自己似乎忘了给苟获介绍这两兄弟,立刻说:“这两位都是你的哥哥,钱大,也就是钱书达,钱二,也就是钱书立。”
“嗯嗯,我知道了。”
“傻子才会分不清。”
钱书立在前面插嘴。
“钱二别这么说,弟弟刚来。”
袁礼想调节一下氛围,但她一说,钱书立却像炸了般道:“管好你自己吧,你以为你是谁啊。”
“书立!”
钱书达在后面呵斥了一声,钱书立翻了个白眼,却没再继续发话。
“他脾气是这样的,但是人不坏,别担心。”
苟获不语,只是一味点头。
车厢里安静了片刻,他有些不安和紧张,僵硬地坐在位置上。
“对了,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钱书达主动找话题道。
“之前你和李思媛,我见过。”
“难怪,我想起来了,那我们还真是有缘。”
钱书达语气温和,嘴角还带着笑意,和他说话,苟获不自觉放松下来。
“那不得熟悉,长得一模一样,除了性别不同。”
钱书立跟个搅屎棍一样插入话题,看得出来,他也不怎么喜欢袁礼。
一路上,每次钱书达缓和氛围,钱书立就会像狗屎里的炮仗般,突然炸开。
搅得一车人都不安生。
14. 我哥厌蠢
“到了。”
钱书立把车停住,支着手伸到窗外,不耐烦地等着他们下车。
苟获脑子还是晕乎乎的,他从来不知道他们这个地方还有这么一片别墅区,就在市中心小区背后。
从进入小区门口到现在,不知道拐了多少个弯,这些有钱人真是闲得慌,非要住在这里面。
他踏出车门,入眼是一片精心打理过的院子,时节的花开得鲜艳,夏天绿叶繁茂,在夜色风中摇曳。
这里倒是比外面凉快许多。
他们下车后,钱书立把车倒到院子后的车库,袁礼带着她往屋内走。
入门是大厅,房顶很高,上面挂着巨大的水晶吊灯,屋内的家具都是木质的,看起来都是一样的材质。
不过这些他都不了解,只觉得看起来都很贵。
看来妈妈现在过得确实不错,比和他一起生活的时候好得多。
但大厅中又有许多东西和整体风格相悖,沙发上贴着防撞条,旁边是一片巨大的儿童爬爬垫子,还有四散的小玩具。
听到动静,一个中年阿姨怀里斜抱着个小婴儿从楼上走下来。
走近了才对着袁礼轻声说:“钱太太,小少爷已经哄睡着了,刚刚睡着,但是一丢手就闹。”
“我抱着吧,黄姨你去收拾一下大厅,不然待会儿书立看到又要发火。”
袁礼从黄阿姨手中接过孩子,动作轻柔,脸上却是抑制不住的笑意,和他以往见过的笑都不同。
是一种只有妈妈才有的笑容。
苟获眼睛死死盯着那张脸,手指不自觉收拢。
啪。
“烦死了,到处都是,也不知道收拾一下。”
钱书立走进门就抱怨道,抬脚踢开路上的玩具,从门口踢到大厅拐角。
黄阿姨见状加快了收拾的速度,生怕这位大少爷全给踩得稀烂。
钱书立翘着腿搭在沙发上,戏谑地看着他这边。
“一进门就抱着你那亲儿子,怎么,刚刚带回来这个就不管了。”
苟获收拢的手指捏得更紧,习惯性低着头。
钱书立说话声毫不收敛,袁礼怀里的婴儿皱着脸,转头就开始放声大哭,哭声响彻屋内。
钱书立嫌弃地捂着耳朵,道:“哭哭哭,再哭把你嘴缝上。”
说完起身就往楼上走。
袁礼有些抱怨地看了眼钱书立的背影,但也不敢骂,只是搂着孩子柔声哄着。
他从进门便呆站在袁礼身后,注视着袁礼和他怀里的孩子。
“袁阿姨,我先带他去房间吧。”
钱书达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旁边,低声对袁礼道。
袁礼忙着哄孩子,对着他点了点头。
于是他便跟着钱书达往楼上走。
鞋子踏到楼梯上发出踢踏的响声,这让他注意到自己和这里环境,真是格格不入。
给他安排的房间在三楼,里面布置干净简洁,很像李思媛家客房的风格。
钱书达给他简单介绍了房间布局,他一个人住在三楼,袁礼和两兄弟住在二楼。
黄阿姨在二楼有个单独的房间,方便照顾那个婴儿。
“有事可以来找我,我在二楼第二个房间。”
说完钱书达拉上了房门。
耳边一下安静了下来,陌生的环境,空荡的屋子,他环顾四周。
他家那条小巷子有很多仓库,从早到晚,时不时都有卷帘门被拉开的声响,这里有些太寂静了。
苟获坐在床边发呆,他有点想徐奶奶和赵仕青,习惯性摸了摸床垫,才反应过来自己没带手机。
连一条信息都没法发出去。
他重重呼了口气,起身拉开衣柜门,里面有几套应季的衣服,他找了件宽大的T恤当睡衣,抱着就去了旁边的洗手间。
等他关上洗漱间的门,一点微不可查的机械声从衣柜顶角落传来。
如果没有专业设备,估计没人发现这个房间里至少分布了四个微型摄像头。
楼下,漆黑的房间里,只有一台电脑亮着,电脑屏幕的光打在桌前人脸上,晦暗不明。
屏幕里是数个监控画面:厨房,楼梯拐角,婴儿房,还有苟获房间……
整栋别墅、每一间房,每一个落都在钱书达的监视范围内。
不过洗漱间除外,他没有那种奇怪的恶趣味。
钱书达靠在椅子上,眼睛盯着电脑上的监控切片。
屏幕里的身影孤零零坐在床边,像是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坐了好一会儿,像小老鼠一样东翻翻西看看,确认安全才放松下来。
这感觉就像家里突然多了一只小仓鼠,时而在自己的小笼子里刨刨木屑,时而又啃啃栏杆。
虽然自己不是他的主人,但讨厌的人的东西总让他有兴趣。
见人去了洗漱间,他才关闭了监控页面。
苟获蹲在花洒下面,仔细研究着眼前的装置。
这个花洒按钮好多,和他之前用过的都不太一样。
试探性的,他往下掰了一下那个凸起的开关,一股带着强烈冲击力的水流从头顶冲下来。
冰凉的水浇了他一头,手忙脚乱的关掉,他又按了几下旁边的按钮。
这个向上的三角形应该是调水温的吧。
他再次小心翼翼地向下按那个开关。
然后又被浇了一身冷水。
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了,头发也滴着水,抬手撇净眼睛边的水,他干脆把身上的衣服脱得一干二净。
这下光身子的不怕淋水了。
一通乱按,他总算把热水调了出来。
旁边的置物篮上放了几瓶沐浴用品,他仔细看了说明书,才发现沐浴用品可以分这么多种。
他在家只有一块香皂和肥皂,徐奶奶家也只有两瓶,一个洗头,一个洗身子。
这里单洗头的就有四种,洗澡的也有好几种。
挑选了半天,他从里面拿了瓶橘子味的沐浴露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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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抹到腿,搓了满身泡泡。
满头的泡泡蒙了他一脸,半眯着眼,他伸手去按开关,却没想到又喷了他一头冷水,泡泡差不多已经被冲干净,他人也被冻得直哆嗦。
一怒之下,他猛地将开关往后一掰,热水是出来了,只是开关……
热水哗啦哗啦往下打着地板,怎么也掰不动开关。
苟获意识到自己闯祸了。
他迅速拿起旁边被溅得半湿的换洗衣服往身上一套,着急忙慌就往楼下跑。
钱书达的房间……二楼第二个。
只是,这么多房间,是左边第二个还是右边第二个?
随便敲一个吧,再慢些待会儿楼上得被水淹了。
怀着忐忑的心,他敲了敲右边的房门,但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反应。
没人?
正当他转身要去敲另一扇门,屋内却传来脚步声,房门被拉开,钱书立带着耳机,面色不善。
他刚刚正打着游戏,不知道谁在那里敲门,害得他被对面颗秒了,还被嘲了几句人机。
气冲冲打开门,就看到今天刚到家的弟弟穿着一身半湿的宽大T恤,湿腻腻的黏在背后,能看到凸起的肩胛骨。
以及一节白得晃眼的脖颈。
喉结不自觉上下滑动,他伸手便抓住那个往对面走的人,往后拉进房门。
“找我什么事?”
苟获仰头,感觉姿势有些不对,转过身看了眼。
屋里黑漆漆的,戴着耳机,看不到耳钉,但是身上很香,应该是钱书立。
“我找错人了。”
苟获没骨气道,他不敢和钱书立说,肯定会被嘲讽,连个花洒都不会用。
钱书立被这一句话气笑了,这才第一天,就喜欢上他哥了,明明都是一样的脸,有什么区别?
“怎么,我就不行了?”
他伸手扯了一下苟获的后衣领。
黏在皮肤上的布料被掀开,带起一阵酥麻感,苟获缩了缩脖子。
“那,就是,我好像不小心把花洒开关弄坏了。”
“走吧。”
他没想到钱书立这么快同意,还愣了几秒。
钱书立越过他往楼上走,他立刻跟上。
他刚刚走得急,门没关,刚到门外便能听到巨大的水流打在地上的声音。
钱书立取下耳机递给他。
“给我拿着。”
他接过耳机,站在原地。
钱书立走到花洒下,很快关了水,但身上和头发上还是不可避免被淋了一身水。
“那个开关不是往左右掰的,要往墙那一面关,连个花洒都不会用。”
钱书立随手拿起他刚刚用过的浴巾,擦了擦头上和身上的水,拿过耳机。
“下次这么简单的东西就别去找我哥,他厌蠢。”
他哥那种人,肯定最烦这种白痴了。
苟获点头,虽然他不知道钱书立为什么这么说,但还是记到脑子里。
15. 爱吹牛的小老鼠
第二天一早,他是被一阵敲门声叫醒的。
睁开眼,他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卷着被子滚到了地板上,居然没被冷醒。
随手套了件衣服,他打开门。
门外是一个他没见过的阿姨,面色严肃对他道:“少爷,该起来吃早饭了,钱先生和钱太太已经在楼下准备用餐了。“
叫他少爷?
苟获这辈子没有过这般殊荣,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豆芽菜般的身材,有些驼背,怎么都和少爷不沾边。
不过他没想到有钱人家每天也起这么早,三两下洗漱完,便往楼下走。
站在二楼拐角,他探头望了下,楼下桌边,袁礼和一个男人坐在一张桌上。
和他想象中那种每天早上要端着咖啡,看一张财经报纸的有钱人形象不同,那个男人依偎在袁礼身边,怀里抱着那个婴儿。
姿势很娴熟,满眼都是孩子,一边逗着,一边回头冲着袁礼笑。
“温馨吧,一家三口。”
钱书立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他身后冒出来,手插在兜里,拽得不行,耳朵上却没戴半个耳钉。
看来大少爷也怕爹,他在内心鄙夷片刻,没理会那句话。
钱书立也没再吱声,跨前一步往餐桌走,他紧随其后,怕自己落单。
听到旁边拉椅子的声音,钱程才注意到钱书立和苟获来了,立刻收了笑容,把怀里的孩子递给了身后的黄阿姨。
正了正神色,他才打量起钱书立身边这个瘦小的人。
白净皮肤,单是脸就和袁礼有五六分相像。
只是气质,差远了。
“是小获吗?叔叔昨天忙,没来接你。”
钱程开口,声音温润,不像房地产商,倒像是学术研究者。
苟获没想到这位钱先生这么温和又很亲切,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手指在桌面下打搅,只知道一味点头。
袁礼见状道:“昨天书立刚好在三中考试,我和书达一起去接他们两个,知道你忙,孩子们都能理解。”
“那也是我疏忽,没有好好准备,小获有什么缺的记得告诉妈妈和我。”
想着他又道:“你们高中男孩子应该都喜欢打游戏,叔叔昨晚买了一套新电脑,还有手机,待会儿就送到了。”
苟获心中雀跃,有钱人出手就是阔绰,和他那个亲爹简直是天壤之别,不论是外貌还是品行。
他道了声“谢谢叔叔”。
没谈几句,钱书达也从楼上下来,拉开椅子坐在他旁边。
五个人,钱程和袁礼坐在一边,他坐在两兄弟中间。
见人来齐了,两个阿姨端了早餐上来,种类繁多,但分量都不大。
钱程似乎没有食不言的规矩,他平时忙工作,除了吃饭,和几个孩子相处的时间都不多,便格外喜欢在餐桌上讲事情。
先是问钱书达学校集训的事情,又问钱书立这次考试如何。
左一句右一句,两兄弟声音除了说话习惯和语调便没什么区别,让坐在中间的苟获有些分不清方向。
钱书达在一中,成绩拔尖,钱书立似乎完全相反,还休学了一年,所以降了一级到三中去了。
不过即使去三中,他肯定也是去三中最好那个班。
也因此,话题又落到苟获身上,钱程问道:“我记得小获也在三中,不如把他俩一起送到一班,兄弟两个也好相处。”
话音刚落,却被打断。
“谁和他是兄弟了,一个妈还是一个爹?”
钱书立不知道被戳到了什么痛处,反驳道。
苟获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
一般没人会喜欢继母和继兄弟,钱书立和钱书达估计也一样。
“怎么说话的,教你的礼貌都被狗吃了!”钱程怒道。
袁礼见状连忙劝和。
钱书立却更气了,筷子一摔就抬腿往楼上走。
“钱程,你又在吃饭的时候骂孩子。”
袁礼安抚了半天才把钱程劝住,钱书达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过了许久才说了句:“爸,你知道妈妈的事情对书立影响很大的,不该提的。”
钱程叹了口气,也没有心思再吃饭,对袁礼道:“今天和李局约了局,估计晚点回,你带小获四处转转,添置点东西,我先走了。”
袁礼守着钱程一直到院子门口,直到见不着车尾才回屋。
苟获原本坐在餐桌边,想着待会儿妈妈会不会带他四处逛逛。
黄阿姨却恰巧抱着孩子从楼上下来,不知道怎么,小孩又在哭,哭得脸都皱成一团。
听到哭声,袁礼赶忙进屋,接过孩子开始哄。
他自知妈妈应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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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空管他了,便自己回了房间。
一连在房间里闷了两天,除了吃饭外,这一屋子的人都各忙各的。
终于在第三天,他有些憋不住了,虽然拿到了新手机,但是他记不住赵仕青的电话,给徐奶奶打又害怕她担心自己,借着拿东西的理由,他又回去了。
小巷子错综复杂,他在这里住了十几年,每一条小道通往哪里他都一清二楚,从十字路口的瓜子广告牌往里走,左拐三次再右拐就到了赵仕青房间窗口。
他把手指伸进窗户缝隙,扣开窗帘缝隙,赵仕青正坐在书桌前看书。
屋里开着灯,所以没开窗。
赵仕青本来低着头,但隐隐听到窗前有动静,抬头便看到一根手指从窗外伸进来。
比了一个弯钩形状。
他一把抓住,不用想,是苟获回来了。
“停停停,卡住了,痛。”
苟获废了老大劲才把手指拔出来,赵仕青却一直看着他笑。
隔着玻璃,他夸张地比着口型道:“别~笑~了~ 给~我~开~窗~”
徐奶奶家的窗户是用了很多年的那种老式木窗,用铁锁别着,赵仕青翻抽屉的时候,他就盯着他头上的旋。
怕惊动徐奶奶,赵仕青轻轻打开窗户,他踩着窗台翻进来,也没有半点响声。
他小时候不知道翻了多少次,早就对这里了如指掌。
等他坐到书桌前,旁边是熟悉的人,几天的煎熬才在这一刻消散。
小老鼠(苟获)回到窝里,在外面遇到的野兽和危险便都变成了他嘴里的纸老虎,他开始跟窝里其他小老鼠(赵仕青)吹嘘。
“你知道吗?妈妈家真的好大,是个带院子的大别墅,还有一堆佣人。”
“还有人叫我少爷,真的好神奇,这个年代还有这种称呼。”
“你看!”
小老鼠掏出自己从窝外叼回来的战利品,洋洋得意道:“最新款的手机,那个钱叔叔给的。”
另一只小老鼠露出了羡慕的表情,问:“那妈妈和钱叔叔这么好,你还要我吗?”
“当然,你就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吧。”
其实小老鼠在外面过得并不开心,但谁让他是一只很要面子的小老鼠,即使把自己的脸打成包子,他也得假装自己很好,不让家里的鼠鼠们担心。
16. 哥哥
没呆多久,苟获便要走了,徐奶奶不知道他回来了一趟,他也不想被发现。
苟获翻窗来又翻窗走,只留下一点背影消失在小巷子的拐角。
小巷子里的风把窗帘吹开,赵仕青拉开书桌边一个隐秘的抽屉。
里面是一堆在外人看来的小垃圾,几只空笔芯,断了的铅笔,纸折的千纸鹤和青蛙,还有几封用作业纸写的信,虽然纸张已经被磨起绒屑,但上面铅笔写的字仍旧清晰可见。
稚嫩的笔迹来自苟获。
上面写着:我要和赵仕青当一辈子好朋友,永远不分开。
下面还有两个人签的字和用红墨水印的指纹。
赵仕青用手指摩梭着纸张,看了又看,再小心翼翼叠好,又锁上抽屉。
说好永远不和他分开的,他要说话算数。
如果不算数,不要他了,他……
他不会放过他的。
苟获回到钱家,仍旧一个人呆在房间里。
他有些无聊,便开始捣鼓电脑。
钱程给他配置的电脑看起来就很高级,连鼠标都长得一副他自己买不起的样子。
按着手机教程,他下了个最近很火的射击游戏。
听说这个游戏比较好上手,他除了在小时候和赵仕青玩过一些双人小游戏外便从未玩过其他游戏,刚好可以练练手。
摸索半天,他才把按键搞清楚,磕磕绊绊就开始玩。
“我靠我靠,那个12345简直唐得没边了我靠。”
“别乱放技能啊我靠。”
耳机里脚步声混着枪声,队友麦里骂着脏话,12345就是他的游戏昵称,因为刚刚不小心放了个技能把队友坑了,麦里一片骂声。
其实大家等级都不高,但对面有炸鱼的,导致局面很难看。
几回合下来,怨气颇重,他操作又实在离谱,自然就被骂了。
“对不起。”
他之前不敢开麦说话,但一直被骂又很难受,便想着道歉。
“女的?”
“啊?”
苟获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自己的声音可能让别人误以为他是女生,但对面态度突然变好,他将计就计,干脆装起女生来。
一局下来,队友也变得礼貌不少,打完就多了几条好友申请。
点开消息,有两个是刚刚的队友,还有一个,名字叫Soda,等级挺高。
他干脆全都加上。
同时,一条房间邀请弹出,他点开,是Soda。
进入房间,里面只有他和Soda,他捏了捏嗓子,喊了声“哥哥你好”,声音从耳机里传回来,夹得他自己听起来都恶心。
Soda也回了声你好,声音压得有些不正常的低。
两个人匹配了几局,Soda枪法很准,但却没有去秀操作,而是一直耐心给他讲解点位和技巧。
不过几局,他对Soda好感瞬间爆满,到吃晚饭的时候,他也打得尽兴。
“加个微信吗?”
Soda问道。
“可以的。”
他立刻换了个可爱小狗的头像,加上了Soda的微信。
门外阿姨在喊他吃饭,他登出游戏,意犹未尽。
楼下,钱书达也取下耳机,瞥了眼手机里刚刚添加的好友,一个可爱小狗的头像,还发了个你好的小狗表情包。
没想到他这个弟弟居然在游戏里面装女生,还真是有意思。
一楼,苟获已经坐在餐桌边。
钱程这两天似乎很忙,袁礼今天也和人有约,家里只有他还有钱书达和钱书立。
钱书立经常窝在房间里打游戏,只要钱程不在家,都是阿姨把饭给他送到屋里去。
今天晚上便只有他和钱书达在楼下吃饭。
两人各坐一边,没有说话。
钱书达拿着手机,一只手点着屏幕。
苟获手机弹出一条消息,是Soda发的。
Soda:还没问,你今年多大。
12345:17,哥哥你呢?
12345:【小狗疑问.jpg】
钱书达吃饭的手一顿,抬眼看了眼眼前埋着头的苟获,看着畏缩木讷,和他在网上的风格完全不同。
如果不是他可以确认,他都会怀疑自己加错了人。
还哥哥,叫得真亲。
Soda:18
12345:【小狗撒花.jpg】
12345:哥哥吃晚饭了吗?
Soda:正在吃,晚上还一起打游戏吗?
12345:好呀!
苟获收了手机,这个Soda,游戏打得好,脾气还好,他可以多吊一段时间,等他游戏技术成熟了再删。
叫两声哥哥就有的免费老师,不要白不要。
吃完饭,苟获又登上游戏,一路跟着Soda在游戏里面乱杀。
每杀一个人,他便在旁边给Soda拍马屁,左一口哥哥好厉害,右两句哥哥太牛了。
Soda明显被夸得有些高兴,带他带得更起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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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打到晚上十一点多,他明天还要上课,必须得下了。
“哥哥,我有点困了,明天还要上课,下次再一起玩好不好?”
“嗯。”
Soda应了声,声音低沉,他讲了一晚上游戏,嗓子压得有些难受,见苟获下了,他也登出游戏。
揉了揉手腕,他拿起手机给小狗头像转了一笔钱。
留言:玩得很开心,之后一直陪我玩,会有更多。
苟获这边刚去衣柜里找了明天要穿的短袖校服,回头拿起手机就看到这一串转账和留言。
12345:【小狗震惊.jpg】
1234:哥哥这不太好吧。
Soda:陪玩费,但之后都只能陪我一个人玩。
苟获眼里全是震惊,玩个游戏偶遇富哥,不仅教他打游戏还白给钱,这谁能拒绝。
难怪那些游戏主播喜欢陪人玩游戏,游戏里面有钱人是真大方。
这一笔转账够他之前在王阿姨那里兼职大半年了。
12345:谢谢哥哥。
12345:【爱你.jpg】
见对面接收转账,钱书达抬眼看了眼监控屏幕,里面小小的身影抱着衣服,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意,高兴地蹦到床上打了个滚。
小狗真好养,一点钱开心成这样,钱书达撑着脸沉思。
他这个弟弟还是很有趣的。
门外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路,他关掉监控界面,打开门。
钱书立站在门口,脖子上还挂着耳机。
“走走走,游戏打不打。”
“不打。”
钱书达对这个每天只会打游戏,玩物尚志的蠢弟弟没话说,明明是一个肚子里面爬出来的,怎么就这么白痴。
“还有,我不是说过别这样敲我的门吗?”
“爱打不打。”
钱书立本是好心叫他这个每天闷在屋子里只知道学习的书呆子哥哥活动活动,结果是这种态度,而且。
“你嗓子怎么哑了?要找阿姨拿点药不。”
“没事。”
钱书达不自在地咳嗽了几声,没管门口的人,伸手就要拉上门。
钱书立却用手臂抵着,死活不让他关门,还问着:
“钱书达?”
“你不会在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吧?这么着急关门,是见不得人还是怕被我戳穿啊。”
暴力拉上门,钱书立聒噪的声音被隔绝在门外。
他耳边总算清净下来。
17.第 17 章
三天假期一过,暑假衔接课又来了。
钱家餐桌,钱程道:“你们转班的事情已经弄好了,待会儿小获和书达都直接去一班,余老师知道。”
“好,谢谢钱叔叔。”
苟获点头道谢。
他也是当上关系户了,直接去一班,也不知道钱叔塞了多少钱。
“哦,对了。“
钱程又想到什么,表情严肃道:“书立,你不准再把车开到学校去了,太张扬,影响不好。”
钱书立昨晚打游戏到半夜,眼底都是乌青,有气没力地应了一声。
三中离家有些远,不让开车。
“那我骑车,他怎么办,揣我兜里吗?”
钱书立拿筷子头指了指旁边的苟获,苟获顺势抬头。
“我的车可以给他,一中近,走过去就行了。”
钱书达已经吃完早饭,起身拿起书包,又道:“我吃完了,现在走也不会迟到,他骑我的车就行。”
钱书立翻了个白眼,钱程倒是很满意,微颔首道:“书达就很有长兄风范。”
苟获也感激道:“谢谢书达哥哥。”
钱书达听到这个称呼脚步一趔趄,又立刻稳了身形,道:“不用谢。”
说完头也没回便走远。
“还书达哥哥,好恶心啊。”
钱书立凑到苟获耳边说了句,眼里全是对这种腻歪叫法的鄙夷。
苟获这才惊觉自己刚刚的称呼是不是有些太没有边界感。
他和钱书达好像还没有亲密到那种地步。
都怪那个Soda,和钱书达名字这么像,他也是早起脑子糊涂了,想到什么便说出了口。
他和钱书立骑车去的学校,刚到校门口,他突然想起来自己上学期还有些书放在原来班上。
钱书达脚步快,走在他前面,他快跑两步追上道:“我还有东西在16班,你先去找余老师吧,我去拿东西。”
“啧。”
钱书立不耐烦地皱眉,本来和这个家伙走在一起就够烦人的,走路拖拖拉拉,麻烦事还多。
他爸真是给他找了个小拖油瓶回来。
“你去拿吧,我先去报道。”
苟获点点头,转身往另一栋教学楼走。
衔接课和平时上课时间不同,八点才上课,他们七点半出门,骑车过来按理说只要十几分钟。
可是他太久没骑车,路上有些慢,到现在已经七点五十了。
虽然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换班,但当他走到教室门口的楼梯拐角,却依旧很紧张。
默默挪到后门口,他从位置上的抽屉里拿出剩下的书。
书面上有些莫名其妙的涂鸦,他无心追究,只想快点离开。
班里的嬉笑声于他而言是最为畏惧的东西。
“喂,那个谁,快点倒垃圾,马上上课了。”
身后的声音传来,他没回头,抱着书就要走。
“叫你呢。”
后排的男生一把拽住苟获校服,往后一拉。
“抱着书是要去哪儿,喊你倒垃圾听不见吗?”
喊话的男生是今天的值日生,但班上倒垃圾的活儿都默认是苟获的,他也觉得理直气壮。
“我有事,今天不该我值日,你自己去倒吧。”
苟获反驳的声音很小,但却让那个男生格外震惊。
“你说什么!”
苟获伸手扯开男生拽着的衣角,正声道:“我说你自己倒。”
这句话可能是他在这间教室喊过最大声的一句话。
班里的闹声戛然而止,四周的目光都落到两人身上。
苟获抬着头,眼中有一丝倔强,书下面的手指却在发抖。
有气愤,也有恐惧。
那个男生也被这句话喊得有些恼羞成怒,只让苟获倒垃圾这件事本是班上默认的规矩,大家其实都知道这是欺凌,但分到每个人头上都觉得不以为意。
但是如果他喊出来,被大家看到,审视的目光便落到了那个男生身上。
“你们看什么看!难道你们就没让他倒垃圾了吗?”
男生把矛头抛到了班上其他人身上,那层盖在表层的薄膜被戳开。
尴尬,恶意也随之涌出。
“那时人家愿意啊,现在别人不愿意了,你还要别人倒,这能一样吗?”
“就是,之前他又没反驳,只有你是强迫别人的。”
“你们这是狡辩,明明大家都一样,装什么!”
男生气愤地反驳,但一个人的只言片语压不过一群想要逃避恶名的人。
教室陷入混乱,苟获抱着书,站在门口看了眼,转身要走。
“你不许走!”
袖子被那个男生重重拽住,他怀里的书落了一地。
“你是门神吗?堵在门口不许这个走不许那个走,你管别人往哪儿走啊。”
门口,熟悉而刻薄的声音传来,钱书达眼睛还盯着班级门牌号,机关枪般的嘴却先发力了。
他一把拉过苟获,道:“拿本书这么慢,真服了你了。”
他扫了眼地上的书,书本扉页上的涂鸦吸引力他的目光,他笑了一声。
“难怪,你们……”
钱书达后退一步,看了眼班级门牌。
“你们16班还搞霸凌这一套啊,啧啧啧,不仅划了别人的书,还拦着别人不让人走。”
他作势鼓了鼓掌。
“不是的,只是……”
班里有人见状就要解释。
“只是玩?骗鬼吧。”
钱书立最烦校园霸凌和小团体,他直接搂过苟获的肩膀,对着教室里的人道:“他转班了,你们有什么内部矛盾自己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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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没时间和你们折腾。”
他顺势踢开地上被划坏的课本,补充:“你们最好在今天之内把新课本给我送到一班来,谁弄的谁赔偿,合理吧。”
班里的人听到这话,比起承诺,他们却先听到别的关键词。
“一班?”
“他能去一班,关系户吧。”
“他家不是穷成那样吗?”
钱书立却道:“想来一班自己花钱来呗,你们三中不是只要花钱,爱去哪个班就去哪个班吗?怎么,还是没见过关系户?”
能把关系户说得如此光明正大的,怕也只有钱书立这么一个人。
众人被说得哑口无言。
钱书立这才满意,领着苟获往一班余老师办公室走。
路上,一向毒舌的钱书立却难得沉默。
上课铃已经响了几分钟,初升的太阳透过树叶,斑驳树影落在钱书立脸上。
只要他不说话,看着还是格外赏心悦目。
苟获看了眼旁边的人,又收回目光。
他没想到钱书立会来帮他说话,原来钱书立也没有那么讨厌他。
一直走到桂花道尽头,钱书立突然停下脚步,抬眼看着树叶,开口说:“这种霸凌你的人,只要你够硬气,他们就不敢欺负你了。”
钱书立说话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苟获耳朵里。
苟获应了声,突然想到钱书立之前的打扮,一耳朵钉子。
“我和我哥,小学时候在一个挺好的学校,也遇到过,然后就回来上学了。”
钱书立小的时候家里并不有钱,但是一家四口过得也还不错,他和他哥成绩很好,在省内知名附小读书。
但没两年,他们妈妈因为一些事故去世了,家里情况日益困顿。
同时,他们在学校也被其他小孩欺负。
无奈之下,钱程只能带着两个孩子回家创业,刚好赶上风口,赚了不少钱。
刚刚看到苟获被堵在门口,他脑子里全是当初的自己,不过他那个时候还有他哥站在他背后。
“算了,和你说这些干什么。”
钱书立觉得自己有些矫情,居然开始同情后妈的儿子,简直莫名其妙。
“谢谢你,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帮我说话。”
钱书立没说话,但却回头看了他一眼。
两个人沉默着走到办公室,余老师已经等了很久。
两个花大价钱塞进来的大佛,他总不可能怠慢了,领着两人到教室,安排了位置,又把班里的资料给两人发了一份。
一班现在人很少,只有十来个,教室里空着大片的座位。
这些空着的位置都是去一中集训的人,也包括赵仕青。
见班里来了新同学,这些人也只是在老师介绍的时候抬眼看了几眼,然后鼓掌后又拿起笔自己做自己的题目。
18.男鬼×2
教室很空,氛围却莫名让人感到紧张,空着的位置好像也都坐着人,埋着头奋笔疾书。
老师给他们排的位置在教室中间靠窗,钱书立坐在他旁边,书堆在一边,支着脑袋犯困。
苟获翻着余老师给他们的资料,和赵仕青之前给他的一样。
一班老师上课节奏他有些不习惯,老师根本不会讲基础知识,大段的时间都在讲各种延伸的解法。
他很苦恼,怕自己来了一班反而跟不上进度。
不过这个班也有好的地方,就是里面的人都像只会学习的机器人。
教室的垃圾有保洁阿姨倒,也没有公共区域要打扫,每个人都只是在专心学习。
他很快融入其中,自己按照进度往后学,无聊的时候就扫视教室,猜猜赵仕青之前坐的哪个位置。
不知道什么时候,窗外的桂花开了,香味顺着窗户缝隙飘进教室。
时不时有人被香气吸引,抬头看着窗外。
操场很热闹,秋天的太阳明媚,体育生在训练,好像只有他们与热闹格格不入。
两眼一睁就是学的日子过得飞快,他白天只需要想着学习,晚上回家陪Soda打会儿游戏。
不知不觉,暑假衔接课都过了大半。
所以当他扶着自行车走出校门,抬眼又看到路灯下的赵仕青时,有种那是上辈子的事了的恍惚感。
他眨了眨眼,怀疑是路灯光线晃了眼睛,认错了人。
赵仕青可是在一中,和三中隔了大半个市,公交车要过二十多个站,骑自行车最少也要半个多小时。
更何况一中下课比三中还晚些,赵仕青怎么在这儿?
路灯下的人视线对上他的眼睛,朝他挥了挥手。
他这才确认,那个人真的是赵仕青。
他把自行车停到一边,冲上去一把抱住赵仕青。
语气不自觉的哽咽道:“你怎么来了?逃课来的吗?”
“嗯,逃课来的,来看看你有没有好好学习。”
赵仕青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另一只手拎着两杯奶茶,想问苟获喝不喝,却被他紧紧扒着后背校服。
“喝奶茶吗?刚刚买的。”
苟获闷闷的声音从怀里传来。
“喝。”
不知道怎么了,明明也就十来天没见,他看到赵仕青就有点想哭。
明明以前也不这样。
等他平复完心情,才想起来自己刚刚好像把钱书立忘了。
果然,他一回头,就看到钱书立一脸黑线站在校门口。
钱书立把车摔在一边,有些无语,问:“这又是你哪个哥哥?这么亲,你书达哥哥的车都不要了,就去抱这个亲哥哥。”
苟获现在对哥哥这个词过敏,听不得这些,红晕一下冲上脸,道:“不是,这是赵仕青。”
赵仕青顺势喊了声“你好”。
“呵。”
钱书立翻了个白眼,道:“你自己骑车回来吧,老子要走了。”
说完翻上车,亏他还每天等着,结果是他碍事了。
见钱书立走了,赵仕青嘴角上扬了几分,伸手握住苟获的手腕。
学校边的人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两个人推着车,沿着街道慢慢走。
分别也是一种催化剂,十来天不见,两个人的关系反倒有些说不清的暧昧。
无论是苟获还是赵仕青,心中本就不坦荡,温热的皮肤相接,丢也不是,握着也不是,反倒显得有些鬼鬼祟祟。
上次这样牵着手走路,还是小学的时候,两个人总是牵着手过马路,但长大些便没了这样亲密的举动。
“赵仕青,你为什么来找我。”
苟获终究还是没忍住,他想知道赵仕青是怎么想的,这种跑了大半个市专门来接人放学的举动,怎么也不像正常兄弟间该有的。
赵仕青手指微微收拢。
“我想见你,仅此而已。”
从前他总是太过胆怯,长这么大一次课都没有逃过,更别说仅仅因为想一个人,便去见他。
苟获反问:“想见我就来了?是因为喜欢我吗?”
赵仕青没想到苟获会直接问出口,脑子宕机片刻,手脚都不协调了。
“喜欢。”说得毫不犹豫。
“那是哪种喜欢?”
这下他却没法笃定了吧。
苟获把他手一拉,拐进旁边的围墙夹角,狭小的空间里,苟获抬起没被握住的那只手摸上赵仕青的脸颊。
“是朋友一样的喜欢,还是同性恋的喜欢,赵仕青,你分得清吗?”
“我……”
“你不知道,对吗?”
苟获踮起脚,嘴唇贴到赵仕青耳边道:“我喜欢你,不仅想把你当朋友,你能接受吗?”
他本以为赵仕青会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但却没想到赵仕青直接按住他的后脑勺,亲了上来。
苟获呼吸一滞,瞳孔都放大了几分。
昏暗的屋檐下,他瞪大的双眼像猫的瞳孔,圆溜溜的,带着几分惊惧。
“我说了喜欢。”
赵仕青伸手拂开苟获额头上的碎发,又在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我喜欢你,不止是像同性恋那样的喜欢,我爱你。”
“你不该现在问我的,我都没准备礼物。”
苟获还没缓过神来,嘴唇上还是温热的触感,他舔了一下嘴唇,但看到赵仕青盯着他,他又扭开脸。
这和他想的不一样啊,赵仕青难道不该被吓得耳根通红,然后害羞愣着的时候,他骑着车潇洒离去,留下赵仕青一个人内心翻江倒海吗?
所以,现在该怎么办?
虚晃一枪晃到真的了。
赵仕青把他的脸掰正,自上而下盯着他,突然严肃道:“其实你根本不是真心的,对吧,我知道你。”
过快的心跳还没平息,心虚感又从背后涌起,他总不可能说实话。
只说:“我也喜欢你。”
“只是喜欢而已?”
赵仕青捏着他的脸道:“你说得含糊,其实就是在敷衍我,你不敢说爱我,那就是不爱我。”
“我不着急,我会等你有了切确的想法。”
赵仕青神色有些受伤,又说:“你总是吊着我,会博我可怜,你太懂我了。”
“但是我也懂你。”
“我是和你一起长大的,没有人比我了解你。”
赵仕青的嘴唇轻轻翻动着,说着些比黑暗更让人脊背发凉的话。
苟获好像看到了一个和平时全然不同的人,又或许,他早就在过往一二窥见过这一面的赵仕青。
他只是顺从地把脸贴到赵仕青颈侧,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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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中听着心跳。
赵仕青手摸着他的头顶,下巴靠在他额前。
“我得回去了。”
“嗯。”
赵仕青松开手,只觉得那个“回去”格外刺耳。
他站在原地,看着苟获的背影渐渐远去。
漆黑的瞳孔里藏着数不清的情绪。
回到钱家,屋里静悄悄的,连阿姨的影子都没有。
他如常回到自己房间,打开手机,里面是数个未读消息的红点。
Soda:放学了吗?
Soda:今天还玩游戏吗?
前面几条都是正常的聊天问候。
但过了十点,Soda的语气却变得急切起来。
Soda:今天很忙?
Soda:看到消息记得回我,我在等你。
【转账】
苟获心里还是一团糟,但看到一串转账还是耐心起来。
12345:今天放学有些晚,抱歉久等啦。
12345:【卖萌.jpg】
Soda秒回:接语音。
一道语音通话打来,里面依旧是低沉的男声。
“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哥哥担心了吗?我今天值日,所以回来得晚些。”
苟获捏了捏嗓子,甜腻腻的声音传进钱书达耳朵里。
二楼,房间没开灯,钱书达盯着屏幕,笑了一声。
“嗯,今天太累的话,我们就不打游戏了吧。”
“哥哥真好,那哥哥晚安,我去洗漱啦。”
“嗯。”
钱书达挂了电话,看着屏幕里的身影瘫倒到床上,然后把自己卷成一个毛毛虫。
滚了一圈又爬起来,脱了上衣,背对着他的视角。
背影纤细,白净的皮肤没有一丝痕迹。
钱书达脑子一热,把屏幕切掉。
他打开购物软件,挑挑拣拣选了一堆各式各样的裙子,苟获的身形他大概都清楚,每条也都问了尺码,应该不会错。
他填了自己家的地址,收货人却填的苟获的号码和名字。
Soda:给你买了东西,给个地址。
苟获看了眼手机,思考了一下,把小区大门口的地址发给了他。
隔这么远,小区这么多人,估计也找不出他是谁吧。
交网友还是要保护个人隐私的。
12345:哥哥真好,超级爱你!
12345:【爱你.jpg】
Soda:小礼物,希望你喜欢。
12345:哥哥买的我当然都喜欢呀。
是吗?
Soda:【微笑.jpg】
苟获看了眼这个微笑的表情包,开始怀疑对面的年龄,但他哪儿管那么多,一个网恋对象而已,也就打打游戏说说话,隔着网线,谁知道谁。
对面要是知道他是个男的肯定会恼羞成怒吧,但钱都给他了,也不可能要回去,被网恋诈骗传出去也丢人。
有钱人肯定把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
他把手机一摔,扒了衣服哼着歌洗澡去了。
楼下钱书达还在翻购物软件,该死的推送机制,自从他买了那几条裙子,就一直给他推送。
这个露背短裙也不错,钱书达翻着翻着又买了一堆小裙子。
19.三剑修铁索制鼠妖
眼皮重得睁不开,难以言喻的酸涩感从每一个细胞传来,苟获睁开眼,入目却是一片陌生的天花板。
怎么回事,这是哪儿?
他试图支配沉重的身体,忍着肌肉拉扯的酸楚,他抬起手,却被一阵反向的拉扯感拽回。
伴随着一阵金属碰撞的清脆声,苟获的意识逐渐回归□□,却惊恐的发现自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般呈大字束缚在床上。
凉飕飕的触感传来,他支起头,却看到一个脑袋埋在床尾,冰凉的手指带着粘腻微凉的膏体。
他惊叫出声,那个脑袋抬起,赫然是赵仕青的脸。
没有什么事情比这更为惊恐,如果有的话,就是当他拉扯着身体往后缩,却撞上了另一具温热的躯体。
一道熟悉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Soda?
不对,不是他,是钱书达,还有钱书立!
钱书立把玩着手里的链条,脸上带着笑意,牵扯着他的右手,钱书达倚在左边床头,手腕上系着锁链,另一端连着他的左手。
见他睁眼,三人同时盯着他道:“醒了?”
犹如惊雷在耳边炸响,脑子里的脑浆乱作一团,晃得他头昏眼花。
他翻了个身,嘭的一声撞到冰凉的衣柜门,倏然转醒。
昨晚没关窗帘,屋里被照得亮堂堂的。
他身上只有一件宽大的T恤,两条腿肉大片贴着冰凉的地板,他撑着床边站起身,一条冰凉粘稠的液体顺着腿内侧下滑。
耳根一红,苟获冲进浴室。
热水从头顶淋过全身,他在水中屏住呼吸,企图把脑中的东西冲走。
敲门声咚咚作响,门外钱书李不耐烦地喊着:“喂,要迟到了,你还没起吗?”
隔着门,水声伴着苟获闷闷的声音传来。
“我马上。”
没几分钟,顶着一头半干的发丝,苟获校服领口都扣歪了一颗,提着书包打开了门。
沐浴露的香气先溜出门,扑了钱书立一脸。
眼前仰着头的人,脸蛋有些红,领口因为错位的纽扣鼓起一片,露出锁骨间小块皮肤,看着他的视线有些躲闪。
钱书立的喉结无意识上下滚动,继而道:“大清早洗什么澡,你是美国人吗?”
苟获支支吾吾,半天才说了句:“快走吧,要迟到了。”
哪怕是夏天早上,顶着一头半干不湿的头发也有些冷,坐在课桌上,他打了几个喷嚏。
学校广播播报着被处分学生的名单,好几个都是大家熟悉的名字,也就是那几位经常在校打架斗殴的学生。
但以往总是念在第一个的那个名字却没有被提到,苟获突然想起来,好像自从上次赵仕青打了李季青过后,他好久都没有听到过李季青的名字。
总不可能住院去了吧。
那次赵仕青下手好像挺重的,但这都大半个月了。
哗啦啦的试卷纸张摇晃着,前面的人不耐烦得看了他一眼,苟获回神,接过试卷。
今天是暑假衔接课最后一天,每节下课老师都会分发一大堆试卷。
试卷一角印着某某密卷,应该是学校从其他地方买来的题,只有一班才有。
一张一张叠在课桌边,到晚上放学的时候,已经叠了厚厚一层。
一班的人做题飞快,放学前,他前面好几个人已经做完了几张试卷,明明都在上课,他不知道那些人哪儿来的时间。
他也做了大半张数学试卷,才来一班半个多月,他明显感觉自己提升了不少。
一班的老师人都很好,有时候他埋着头冥思苦想想不出的题,老师从他身边路过,点了两个关键点,他便茅塞顿开。
上学期期末考试他进步不小,虽然在一班还是垫底,但在他原先班级里,能到中游了。
当然,肯定比不上赵仕青这种。
他挺想知道,赵仕青这种人的脑袋里究竟是什么构造,从小到大,学东西总是很快,还经常攒钱去买那些竞赛奥数题。
他要是有赵仕青那种脑子便好了,如果他有那么聪明,就算不练题,肯定也能取得好成绩。
晚上下课,旁边教学楼是喧天的欢呼声,庆祝着暑假的到来。
就算是一班的学霸们,也都难得露出轻松的神色,三两谈着暑假的安排。
钱书立听到下课铃声才从桌上撑起头,脸上印着红印,眼睛还迷迷瞪瞪的。
声音沙哑地问:“下课了吗?”
“放假了。”
苟获把自己的试卷叠好,装到书包夹层里,又把钱书达的试卷也都装到自己包里。
钱书立来学校根本不是来学习的,没有书包,书也都是崭新的,估计连名字都没写。
白天睡觉,晚上回家打游戏,也得亏他爹有钱,普通人谁敢这么造。
还想不想上大学了?
今晚回到钱家,钱程和袁礼在一楼大厅逗孩子。
见他们回来,叫住了他们。
三人排坐在另一边沙发,钱书立明显心不在焉,钱书达端坐着,看不出情绪。
钱程清了清嗓子道:“李局长儿子过两天过生日,你们记得去,小获和他年纪相仿,肯定也有话题,多接触接触,总不会错的。”
袁礼也道:“你钱叔叔说得不错,多接触也好。”
钱书达点头,钱书立虽然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却也没反驳。
他们知道,他爸钱程之所以能做到现在这个水平,中间少不了李局长的扶持,所以从小学到现在,几乎每年都会去给李局长的儿子过生日。
在场一头雾水的,便只有苟获一个人。
钱叔的意思是,他也去?
于是他也立刻回道:“好的,钱叔叔,谢谢钱叔叔。”
在钱家呆了将近一个月,他也算摸清楚了钱程的性格,虽然钱程总是在外忙碌不着家,但是却格外爱几个孩子,先不论任何东西,只要孩子想要,他能办到,他几乎都不会拒绝。
平时只要有空,便会和袁礼一起逗孩子,没事还会拉他和钱书达、钱书立谈心。
钱书立这种脾气,能和袁礼在一个屋檐下和平相处,少不了钱程的劝导。
人总会把自己的和别人的比较。
苟获每每看到钱程的好,总会希望自己的爸爸本就是钱程,而不是那个苟冬溪。
袁礼可以换老公,他总没法换个爹。
血缘这种东西,从他出身起便注定要牵绊着他的脚步。
当他如常接受着Soda的转账,骗取着别人的爱意与信任时,他会以遗传学的观点掩饰自己内心的卑劣。
我爸都这样,我能是什么好东西,骗一点有钱人多余的钱,和他亲爹的行为比起来,算得上什么?
漆黑的手机屏幕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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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着他的脸,一张和袁礼五六分相似的脸,清秀,但眼角的痣让他多了几分妩媚。
Soda的消息点亮了屏幕。
Soda:宝宝拿到快递了吗?上次一不小心买多了,不知道宝宝拿不拿得完。
Soda:主要是宝宝太可爱了,没忍住。
12345:谢谢哥哥,都拿到了。
12345:【害羞.jpg】
他冷着脸放下手机,看了眼屋角的一堆快递,想到这儿他便心惊。
他今早一打开门,便被堵在门口的快递吓了一跳。
最主要的是,钱书达手里还拿着几个快递盒子,低着头看着什么。
见他打开门,脸色平静道:“这些都是你的快递吧,写的你的名字,快递员说地址填错了,小区门口没有快递点,这里有快递的,只有我们家。”
说完他放下手里的快递,一声不吭下楼了。
他的名字?
心一紧,他看了眼快递盒子,收货人上只有苟**。
他松了口气,他给Soda说自己的名字是苟晓甜,钱家只有他姓苟,钱书达便以为是他的,看来不是信息泄露。
把快递都搬到屋里,他一一拆开,越拆脸越黑。
清一色的裙子,长的短的,红的蓝的,还有……
两块布料一样的东西。
他上下比划了一通,看起来只能遮住几处关键部位。
这个Soda,估计就是个性压抑的油腻男人。
忍着怒气,他看了眼Soda的信息。
Soda:宝宝可以穿给我看吗?
Soda:【转账】
苟获理了理假发,把卷曲的发丝搂到胸前,遮住他几乎没有起伏的胸口,他从里面挑了件相对保守的裙子。
一条红色的紧身长裙,后背镂空。
刚换好衣服,Soda的视频便打来了,他抄起桌边的白色口罩戴上,才接通电话。
低沉的声音从听筒传来,Soda声音有些沙涩:“宝宝好美,别动,让我看清楚。”
屏幕里是一片漆黑,Soda明显没有露脸的意思。
苟获举着手里拿远一些,把全身照进屏幕里。
纤细的身材被红裙包裹,栗色的长发盖着肩膀和胸口,只有锁骨和脖颈露出一小片皮肤。
但这也够了。
钱书达视线挪到旁边的屏幕,是苟获背面的视角。
头发被理到胸口,镂空的后背没有任何遮挡。
凸起的肩胛骨撑起皮肤,本就白皙的皮肤在灯光下更加惹眼。
“可以了吗?”
苟获低声道,他买的假发有些劣质,发网勒得他头疼,还有些刺挠。
而且背后没有布料,即使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他也觉得像在空荡的舞台上裸奔,好像暗处藏了数不清多少双眼睛。
Soda几秒后才回:“可以了,宝宝好美,下次,再穿别的给我看看好不好,宝宝好可爱啊。”
苟获有些恶心,假装害羞地挂了电话,又发了个害羞的表情包。
“恶心死了。”
他一把扯下假发,扔到一边。
殊不知,另一边,钱书达痴笑着看着屏幕,用只有他自己听得到的声音道:“真是个表里不一的小坏蛋啊,刚刚还叫着哥哥,转头就把哥哥买的礼物扔了。”
20.生日会
“我们不用换正式一点的衣服吗?”
苟获把头探出门缝,询问在门口等他的钱书立。
钱书立穿着平时穿的衣服,一只耳朵还挂着耳机,听到他的问题,挑眉道:“你当什么呢?谈生意上的事是他们长辈的事,我们只需要去吃吃玩玩就行,都不在一个地方。”
“啊?”
今晚是李局长儿子的生日会,袁礼从早上就开始收拾打扮,她和钱程已经准备好要出门,这才通知到苟获。
苟获有些慌张,他以为这种生日聚会,不说都要穿西装礼服,至少也得正式一些吧。
“过个生日而已,别想太多。”
钱书立看出苟获得担心,直接拉开苟获房门,跟巡视领地搬揣着兜走进门。
前脚刚走进门就被门后的纸盒子绊到,他把纸箱踢到一边,一边看着苟获道:“你啥时候买的这么多快递,堆屋里干嘛?让阿姨扔了呗。”
苟获前几天拆的快递盒子他都还没扔,那些快递单上写了颜色尺码,他不敢让阿姨扔,便想着处理干净了再丢。
“你们最近怎么都这么喜欢买东西,钱书达之前也买了挺多。”
苟获尴尬地笑了笑,钱书立也没过多理会,而是上下打量了苟获。
苟获被盯得有些不自在,他在屋里不出去都穿得很随意,T恤配短裤。
钱书立摸着下巴,道:“虽然说随便穿,但还是别穿这身去。”
他这个弟弟长得太像女生了,白就算了,腿还很细,短裤都给穿成短裙了。
在家里穿穿都无所谓,只是外人看见不太好。
“我记得不是给你买了挺多衣服吗?另一个衣柜里面也有,你怎么都没穿。”
苟获来钱家前几天,他爸让他和钱书达选了些衣服,但他只看到苟获穿了钱书达选的,都没穿他选的那些。
是没看到另一个衣柜里面的?
想着他走到另一边,准备打开柜门。
苟获却突然冲过来拦住他,语气有些局促紧张道:“我把衣服都放到那边柜子里面的,这里没有。”
其实是他把Soda买的裙子藏在这个柜子里。
钱书立对苟获突如其来的举动感到莫名其妙。
“我还以为你没看见,都没见你穿。”
他的审美也不差吧,选的都是他喜欢的衣服,很酷好吗?
苟获刚来得时候确实看过这个柜子里面的衣服,但里面的衣服全是夸张的涂鸦和金属链条,穿着叮呤哐啷的。
他手按着柜门,看钱书立又走到另一边衣柜。
钱书立打开柜门,有些疑惑道:“也没有啊,我记得就是在那边柜子,我让阿姨放在右边的。”
苟获眼见着拦不住,便说:“我想起来了,那些衣服确实在这边,只是别人过生日,我穿一堆酷炫嘻哈风的衣服也不太好吧。”
“怎么不行?”
钱书立感觉自己的审美被质疑,执意要证明自己。
苟获背靠在柜门上,双手拦着柜子门。
钱书立反叛心被激起,他直接越过苟获,伸手扒开了柜门。
雪崩一般,塞在柜子顶端的衣服在柜门打开的瞬间爆出,散落的衣物全都砸到两人头上。
“我靠,什么玩意。”
钱书立被砸得两眼一黑,扯下笼到头上得布料,定睛一看,是一条红色的长裙。
裙子?
地上,他手里,苟获脑袋上。
全都是裙子。
钱书立的眼神瞬间变了,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盯着苟获。
苟获靠着衣柜,整个人都羞得通红,从耳根到后脖颈,像煮熟了的虾。
“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
在事实证据前,他的解释显得格外苍白。
“没想到你还有这种喜好,早说我就不打开了。”
手里的裙子布料滑溜溜的,这条裙子,他穿过吗?
脑子不受控制般浮现出苟获穿裙子的样子。
贴身的长裙,纤细的肩颈,脖子上黑色的小痣,离他很近,近得能闻到身上得香气。
冰凉的布料变得烫手起来,滚烫的血液从指尖冲上大脑,他为什么要想这种东西啊!
他把手里的裙子往苟获手里一塞,逃似得跑出屋。
“你先收拾,我在楼下等你!”
苟获滑坐在一堆裙子里,手捂着发烫的脸。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都是Soda的错。
收拾好四散的衣物,苟获换了一套简单的长裤和上衣。
楼下钱书达和钱书立都坐在沙发上,钱书达背对着楼梯,钱书立戴着耳机坐在另一边,刚好看到他走下来。
眼神有些躲闪,可能是觉得尴尬。
见他来了,钱书达收起手机,神色温和,道:“小获来了,走吧。”
仍旧是钱书立开车,苟获和钱书达坐在后排。
隐约间,钱书达察觉到两个弟弟间的氛围有些不正常,像是藏了见不得人的东西。
这些天,他两个弟弟的关系肉眼可见变得亲密起来。
钱书立会很自然的在三楼楼梯和客厅等人,两个人会一道去学校。
背影很是亲昵。
钱书达盯着车窗倒映着的人影。
凭什么钱书立就这么轻易就和他的关系这么好。
他费劲心细地接近,手段下流肮脏,却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
甚至平日里,明明他才是最温柔的人,但同坐在后座,却不愿意挨着他。
心里的不满疯狂叫嚣,钱书达面色如常地翻着手机。
屏幕的亮度很低,他滑动视频的进度条。
难怪。
视频停在半小时前,离三号监控最近的地方,像是在他的眼皮底下。
一高一低靠得很近,两人被红色的裙子罩住头。
从他的视角能看到苟获泛着薄红的后颈和耳根,被钱书立拦在衣柜和胸膛之间,犹如被猫堵住洞口的小老鼠,无处可逃。
“到了,下车吧。”
钱书立要去停车,于是苟获只能跟在钱书达后面。
这个李局长的家比钱家要豪华得多,像是占山为王的土匪,修了大半座山的院墙。
一路走到宴厅,钱书达和长辈问好后便被支到小孩那桌。
房间里面的人都和他们年纪差不多,十几个人,都互相认识,男男女女交谈甚欢。
见钱书达走进来,几个男生娴熟地打了个招呼。
然后问道:“你后面是谁?钱书立呢。”
苟获顿时有些害怕,扯了扯前面人的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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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书达道:“书立停车去了,在后面,这是我们的弟弟,姓苟,名获。”
“哦。”那人对苟获不甚在意,一屁股坐回沙发,嚷着:“叫钱书立搞快点,待会儿打游戏,就等他了。”
另一个人见苟获畏畏缩缩的样子,以为是钱程的私生子,嗤笑一声,说了句:“真大度。”
片刻,钱书立也赶到,刚进门便被刚刚那几个男生揽着到别的房间打游戏去了,顺手拉走了钱书达。
闹闹嚷嚷的房间里,苟获一个人坐在角落的沙发里,自顾自吃着东西。
时不时有目光投来,他只埋着头,避开这些打量的视线。
“哎,苟获?你怎么在这儿。”
头顶传来一道清丽的声音,李思媛牵着挽着另一个女生的手,发现躲在角落里的苟获。
苟获抬头,嘴角还沾着奶油,他咽完嘴里的食物才打招呼。
“我,我和钱书达一起来的。”
“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我都不知道。”
李思媛是真好奇,她旁边的女生也没藏住好奇的眼神。
难道是什么私生子戏码?
“我妈妈,和钱叔叔结婚了。”
“哦。”
两人收了八卦的眼神。
不过苟获和钱书达他俩长得也不像,肯定不是亲兄弟。
她脑子里想的些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
低头看着苟获一个人在这里长蘑菇,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她干脆道:“一起出去走走?”
苟获好不容易看到个认识的人,猛点几下头。
他跟在两个女生后面,一路走到人少的花园里。
李思媛的话是真密,最开始话题还在苟获身上,好心跟他说:“这些人都有小团体,他们都是各玩各的,其他人很难融进去。”
到后面话题像脱缰的野马,从房间到花园的路程,两个女生聊到了生日会的主人公。
环顾四周,两人压低声量道:“他怎么今天都没见人,又被他爸打了?”
“估计是,到现在都没出来,挺惨的。”
“可不是,他妈好像都是被他爸打那个的。”
眼见着话题私密起来,苟获主动挪到一边。
两人忘我地聊着,也没顾着身后的苟获,转眼就没了人影。
花园里灯光很少,天也全黑了。
他原本想沿着石板小路往回走,但绕了两圈,又看到同一片花圃。
他意识到,自己迷路了。
花圃中间唯一亮着的地方是一片石头喷泉,造型奇特。
他坐到石板上,掏出手机,给钱书立发了条消息。
十几分钟过去,钱书立也没回。
他们估计都在打游戏,没看手机。
又等了许久,还是没有消息。
风从花圃的间隙吹来,凉飕飕的。
怎么没有人来找他。
谁都行。
轻微的脚步声从身后不远处传来,窸悉簌簌,夹在喷泉水声中。
一道高大的影子出现在视野里。
有人来了?
他回头,来的人背着灯光,却让他呼吸颤栗。
粗黑的眉毛,微微下垂的眼睛,恶鬼一样笑着。
嘴一张一合,说:“找到你了。”
21.妈妈……
鬼一样的身影让他措不及防一惊,他猛地从石板上站起,一脚踩滑,踩进喷泉水池里。
彻凉的水浸入鞋子和裤管里,如水鬼衔住他的腿。
喷泉后的身影压近,黑影遮住了光,他的手又不自觉战栗起来。
呼吸变得困难,喉管像被冬天的冷水粘连住,冰凉而窒息。
无论多久,无论什么时候,只要看到李季青,他的躯体都会像失去控制的羊群,见到野兽便四散而逃,不受他的控制。
“找到你了……”
李季青不正常地喃喃着。
喷泉水池不深,但内壁是湿滑的石砖,他越着急抬起腿,越踩不稳,几次滑倒在水池里。
身上的衣物都被浸湿,凉风吹过皮肤,明明是夏天,却让他想起冬天厕所肮脏的水池。
李季青逐渐靠拢,他半只身子还在水里,被困在雕塑之间。
心一凉,他干脆滑跪到水里,害怕得蜷缩成一团。
面前的身影一动不动,他斜着眼睛瞥视。
衣摆边垂着的五指奇异地扭曲着,无名指像被折断般往后贴着手背,还滴着血。
血液滴到石板上,顺着缝隙流到水里,像墨水滴到砚池里,滴到苟获视线里。
血?
顺着灯光,李季青走过的地方蔓延着一道连续不断的血迹,暗处是黑色,让人觉得是水迹,但灯光下,却能看清楚,是暗红色的血液。
他抬头,李季青用一种癫狂的眼神凝视着他,嘴角是乌青的伤痕,脸上布着几条划痕,血顺着划痕慢慢渗出。
“李季青?”
他挤着颤抖的声线,喊了一声。
李季青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般,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伤痕,血迹被抹开,他半张脸都是红艳艳的。
瘦小的身体靠着雕塑,身上的衣物湿哒哒贴着身体,看着好可怜啊。
好可怜啊。
他看着好可怜啊。
李季青机械般伸手,轻柔地抚摸上苟获的脸。
温凉的,没有血,不是热的。
他手上的血迹被蹭到苟获脸上。
煞白的脸染上血迹,看着更可怜了。
好想掐死他。
李季青原本温柔的手突然转下,扼住苟获的喉咙,四根手指青筋暴起,无名指反方向翘着。
苟获被这猝不及防的举动恐吓住,他眼黑向下,看到自己喉咙长出了一根手指,惊惧间,他手肘撑着身后的雕塑,朝李季青狠狠踢了一脚。
过往高大不可撼动的人,被他一脚踢到在地。
重物倒地声中,李季青仰倒在地上,头陷入花圃里。
苟获从水里爬起来,接触空气瞬间,湿润的皮肤瞬间乍起一片鸡皮疙瘩。
腿被冻得失去知觉,他趔趄着往前走。
李季青倒在雕塑阴影外,他这才看清楚。
扭曲的手指,错出皮肤的腿骨穿透了薄薄的裤腿。
李季青全身都划痕和血迹,触目惊心。
他又往前走了一步,透过灌木的缝隙,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睁得巨大,死死看着他。
好惨啊,李季青。
苟获垂着头直视那双眼睛。
原来你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过得这么惨吗?
扭曲的快感自心低扩散,以往欺凌他的人像一只摔倒在下水道里的脏狗,却恬不知耻地爬到他面前。
不会以为他会产生同情吧?
如果不是法律底线限制着他,他都想把这个破烂的人丢在这里等死,等他血液流干净,肮脏的血肉腐烂到泥土里,成为花圃的肥料。
他沿着李季青的血迹往回走,绕过一片花圃,抬头,看到最近的一栋房子,六层高,里面没有一丝光亮。
五楼的窗户破了个洞,飘荡的深色窗帘被风吹着鼓动,黑漆漆的,看不到里面。
其他楼层的窗户都被封得死死的。
显而易见,李季青身上的划痕和折断的腿是他自己干的。
从五楼跳下来,怎么没摔死他。
苟获捡起地上被砸断的树枝,捏在手里转了个圈,脚步轻快地往回走。
李季青还躺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有弯折的手指抽搐着,像有骨头的蚯蚓在血水里扭动。
胸口轻微的起伏证明这人还活着。
苟获避开脚下粘稠的赃物,蹲在李季青旁边。
李季青眼睛始终瞪着他,眼球会随着他的位置变化而滚动。
他离得很近,能听到李季青喉咙哼哧汲取空气的响声。
眼前的惨相刺激着苟获的大脑,他感觉自己的肾上腺激素在飙升。
好爽。
只需要他轻轻动手,这个让他发自内心恐惧的人就会从世界上消失。
他轻轻盖上那截鼓动的喉管,收紧手指。
李季青的呼吸变得更加困难,本来弱小得可以被他掐死的小老鼠,推倒了他。
围在他的躯体边,狞笑着。
苟获的声音本就尖细,压低后愈发明显。
“你从五楼跳下来,是因为看到我吗?”
生日前夕被父亲揍了一顿,关在没有光亮的房间里,透过深色印花窗帘缝隙,看到花圃边徘徊的身影。
像迷路的小蚂蚁,无助的张望。
楼下是晃动的树枝,他像被蛊惑一般,举起木质椅子砸开了窗户。
特制的玻璃很硬,每敲一次,反弹力震得他骨头发麻。
痛意只会加重他内心的疯病。
他更加着魔,一跃而下。
“今天是你的生日,你说,你会不会死在这里。”
夜间的凉风吹过。
血液带着热量流失,痛,呼吸不不过来,恶心。
视线变得模糊起来。
苟获的脸也变得晃动,化成视野边带着色块的水雾。
他挤着最后一口气,笑了。
他,他爸,都是疯子。
他盯上的人,不是他妈那样可怜的小羊羔,而是一只狡猾的小老鼠。
害怕的时候缩作一团,等他倒下,便立刻围着他的,血液还未凉,就会把他啃噬得一干二净。
多有意思。
苟获见人闭了眼,掏出手机打了120.
救护车来得很快,嘈杂声中,宴会上的人被拦在花圃外面,都伸出个脑袋往里面看。
地上蜿蜒的血迹,被砸倒的树枝,散落的玻璃块,无不显示着事件的真相。
“李季青跳楼了?”
“不是吧,今天不是他过生日吗?”
来聚会的都是藏不住事的年纪,躲在人群里议论纷纷。
李局长的脸色很难看,他本打算过会儿就把李季青放出来,没想到他会跳楼。
他遣散宴席上的人,只有苟获和钱家人被留下来,大晚上吹着冷风被拉到警局做记录。
钱程面色凝重,袁礼脸上也难得露出担忧,搂着发抖的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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获。
他被袁礼搂着,脸靠在温暖的肩头。
妈妈这是在关心他,好开心。
钱程本来想让钱书达和钱书立线回去,但两兄弟相同的脸上都带着同样的沉重和担忧,便没说出口。
特别是钱书立,他听到外面有人喊跳楼了,才看到手机立弹出的几条消息,还以为是苟获出事了,急冲冲就往外跑。
推开人群,他看到闪烁的救护车灯,议论的人声,苟获脸上的血迹,以及地上的痕迹。
他想冲进去,想看看苟获怎么了。
却被警察和安保人员拦住,就像十年前,他的妈妈躺在血泊里,他被拦在警戒线外,只能无能为力地哀嚎。
好在跳楼的是别人,不是苟获。
都怪他,为什么丢下苟获去打游戏,甚至没看手机消息。
“现场痕迹和屋内监控显示,李季青确实是自杀行为,与苟获无关,你们做个笔录就可以走了。”
苟获签了字,钱程和袁礼守着,一直到事情处理完。
苟获从袁礼到现场后便紧紧挨着她,脸蛋红扑扑的,眼神有些迷离。
在水里泡了半天,又吹了冷风,他感觉自己身体在发烫,警局的姐姐给他找到件旧外套,他把湿乎乎的衣服脱了,披着不合身的外套。
袁礼今天格外温柔,一直搂着他的脸蛋,就像小时候一样。
“小获好像有些发烧。”
钱程坐在驾驶位上往后看了一眼,现在已经半夜一点多。
“先去医院吧,小获今天肯定也吓到了。”
苟获脑袋热乎乎的,靠在袁礼肩上,袁礼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钱书立坐在他旁边,始终担忧地看着他。
他们好像真的一家人,每个人都用这种眼神看着他。
如果这种事情能多发生几次就好了。
浆糊一样的脑袋让他想着些不清醒的东西。
袁礼带着他去医院挂了号,刚打上点滴,一通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来。
“钱夫人,小少爷又发烧了,一直在哭。”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袁礼本就累得不行,这通电话搞得她有些着急,连忙问:“怎么回事,是晚上吃多了吗?阿姨你快送医院,我就在燕川医院。”
电话里传来小孩的哭声,钱程也有些焦灼。
阿姨很快把钱书逸送到医院,夫妇两人赶忙又往钱书逸那边跑。
苟获眯着眼睛,看到看着袁礼往外走。
他嗫喏着喊着妈妈,声音微不可查。
妈妈,不要走。
留下来看我好不好。
那个小孩好讨厌,为什么妈妈要因为她离开。
为什么又离开他。
为什么……
水滴顺着他滚烫的脸颊往下滑。
钱书达和钱书立还在病房,只是苟获注意力不在两人身上。
钱书立对苟获总有种同病相怜的同情,他抽了张纸,小心翼翼揩掉苟获的泪水。
苟获的睫毛被泪水沾湿,一缕一缕颤动,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
任谁看着都会怜惜。
钱书达在一边看着,手里捏着纸,没送出去。
他把纸揉成一团,握在手里碾碎。
他和钱书立不一样吗?怎么只给钱书立发消息,是不喜欢他?
“我去洗个手。”
钱书达站起身,扔掉手里被碾成一团的纸。
22.小鼠有点点坏了
等他再睁眼,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左手手背上还贴着输液胶带,被针孔渗出的血迹洇湿。
脑子里时不时浮现昨天的景象,花圃缝隙里充着血丝的眼球,扭曲的手指。
他坐起身,揉了揉脑袋。
掀开被子,他才发现自己身上是干净的病号服。
谁动了他衣服?
苟获眉头紧皱,掀开裤腰一角。
还好内裤没动。
收紧裤腰带,他环视四周,便看到旁边的病床上鼓着一个小包,一个圆溜溜的后脑勺对着他。
钱书达?
还是钱书立?
他绕到床另一侧,睡着的人把大半个脸都埋到被子里,只露出小半张脸和一截手背。
这也看不出来啊?
在他撅着屁股观察床上躺着的人是谁的时候,身后的门被推开。
钱书达提着早饭走了进来。
他回头才看见,有些尴尬地打了声招呼。
他一直有些害怕钱书达,虽然相比钱书立,钱书达从未在他面前发过脾气,还总是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
但他最怕这种不表露情绪的人,比钱书立这样心情写在脸上的人恐怖得多。
钱书达把早饭放到桌上,声音很轻,道:“感觉好些没,先吃点东西吧。”
苟获点头,道了声谢,钱书达买的医院边上粥铺的清粥,刚好他也没什么胃口,但能暖暖胃。
钱书达看着他小口喝着粥,又看了眼旁边睡得跟猪一样的弟弟。
早知道他便守后半夜了,一早便能被注意到。
苟获昨夜挂了两大瓶水,医生让人看着,他和钱书立一人看前半夜,一人守后半夜,直到输完液。
苟获左手捧着碗,露出手背上的输液贴。
钱书达的目光落到他手背上,一眼便看到那块血迹。
钱书立也是个蠢猪,连个针孔都按不好,流这么多血。
他下意识伸手,指尖碰到苟获手背。
苟获手往后一缩,抬起眼疑惑地盯着他。
他又悻悻然收回手。
转头,钱书立也在床上往右翻了半个身,另一半身体已经悬在半空中。
他猛然惊醒,把自己挪回床中间。
“你们都醒了啊。”
钱书立从床上翻起身。
吐槽着:“医院这个床好小,一点也不舒服。”
他三两下爬起身,凑到桌边,瞥到苟获左手。
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昨天没给你按好,明明都按了一分钟,不知道怎么还在流血。”
他抓起苟获的手,轻轻按了一下。
侧头关切地问:“好像有点鼓包,痛不痛?”
苟获摇头,今天的钱书达有些过于热情,有种傲娇大小姐一觉醒来变成贴心仆从的奇妙感觉。
钱书立又摸上他的额头,然后贴了贴自己的。
“不烫了。”
苟获被这亲密的举动搞得有些不好意思。
钱书立还想说话,却被钱书达一个包子堵住了嘴。
“先吃饭。”
吃完早饭,袁礼来了一趟,她说钱书逸烧还没退,让他们先回家。
王叔在医院门口等着,打算先把三人送回家。
苟获靠着车窗,盯着外面流动的车流。
他感觉自己在一点点融入这个家庭,钱家的人都挺好,物质生活也比以前好得多。
明明两个月前他还在为下一顿饭发愁,现在却截然不同了。
他有私心和孽根,如果不面对绝对讨厌的人,优越的生活条件确实会麻痹人。
而且,如果离开钱家,他就没法打游戏,更没法吊着那个人傻钱多的Soda。
想到Soda,他这才从兜里掏出手机。
手机因为没电已经关机,车上有充电线,刚充上电,手机才开机。
连上网络的瞬间。
屏幕里弹出无数条消息。
还有几条个未接电话。
同时,赵仕青的电话弹了出来。
钱书立的脑袋凑拢,道:“谁啊,给你打这么多电话。”
苟获顿了几秒,还是接通了。
赵仕青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带着担忧和焦急。
“你没出什么事吧,我昨天给你发消息也没回,今天也打了好多电话。”
“他没事。”
钱书立抢在苟获前答道。
苟获也道:“我没事。”
“你旁边是谁呀。”
赵仕青的语气变得有些委屈,转而道:“我只是有些担心,不知道你现在忙不忙,对不起。
我以为你出事了,有些害怕,不过你没事就好。”
末了还小声加了句“打扰了”。
说完就挂掉了电话。
莫大的罪恶感瞬间笼罩到苟获头上。
他打开手机,通讯录里全是赵仕青打来的未接电话。
微信也是99加的消息,一部分是赵仕青发的,还有一些是Soda的。
他往上翻,从昨天晚上开始,赵仕青隔一段时间便会给他发很多消息。
从开始的日常聊天,到后面越来越着急。
他越看越觉得愧疚,想着停车回徐奶奶家。
车已经开到小区门口。
一抬头,门口的浮雕墙面前,一个人影孤零零站在哪儿,手捏着手机,头埋得低低的。
“王叔,停一下车。”
王叔踩了一脚刹车,苟获回头对两人道:“你们先回家吧,我有事。”
说完拉开车门,头也不回地往赵仕青的位置跑。
也不知道他在这儿等了多久了,打了那么多电话他都没接。
苟获啊苟获,你可真是。
气喘吁吁跑到赵仕青面前,他一把搂住眼前人的脖子。
一边不停地说着“对不起”。
赵仕青在这里等了很久,打了好多电话,但是电话铃声响起又熄灭,始终没有回应。
好不容易接通,传来的却不是他心心念念的人的声音。
是已经不需要他了吗?
也对,毕竟他没什么过人的地方,不像钱家那样能给小获提供更好的环境。
在钱家,小获可以去最好的班,可以吃得好,住得好,有最新的电子设备,像很多有钱人家的小孩那样,过着舒适优越的生活。
他本来就没有义务留在小巷子里,和他生活在一起。
小鼠变成了有钱的金丝小鼠,不再和他一起吃田里的白菜叶,这很正常。
人都是这样的,他不该用多年的感情束缚小获。
每天不停的发消息,他肯定也很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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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才不理他吗?
苟获热乎乎的气息打在他的耳边,柔软的发丝挠着他的侧脸,他也把脸埋到苟获脑袋上。
“我不是故意没回你的。”
“嗯,我以为你是因为上次的事情,不想理我了。”
赵仕青的声音压得很低,感觉他要是说一句重话,眼泪就要掉下来。
他把脑袋埋在赵仕青怀里拱了拱,道:“没有。”
他没告诉赵仕青自己是因为李季青的事情才没有看手机,只说自己生病去了医院。
赵仕青把额头贴到他额头上,轻轻碰了一下又马上松开。
门口时不时有人路过,两人很快便松开手。
赵仕青说不出口“如果你在钱家过得不开心就回去”的话。
因为物质对他们这种人来说太重要了。
小获好不容易才获得一个不用费尽力气就能得到优越生活条件的机会,他不想成为小获的累赘。
虽然有时候他也会恶劣地期盼,小获的妈妈又不想要他了,把他丢回巷子里,头也不回就离开。
苟冬溪最近不知道在外面欠了什么债,追债的人天天堵在巷子里面。
小获肯定会被吓得不敢回去,又只能重新回到他身边,回到他唯一的,不会变的家。
而且奶奶肯定还不知道,她的两个孙子之间,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在他们从小就熟悉的屋子里,他们可以悄悄躲在门后接吻,小的时候他们睡在同一张床上,现在也可以。
这种隐秘的,不可告人的关系和爱意,是一种禁忌,而他正在品尝,只有他。
隐隐的快感自身体里升起,他捏紧苟获的手指。
说:“我要回去了。”
苟获手垂在衣摆边,他有些依依不舍,但兜里的手机一直在振动,提示着有人一直在给他发送消息。
路边人来人往的声音掩盖着手机振动的声音,但如果赵仕青的手指碰到,就会发现这处异端。
他反手握住赵仕青的手,拉到他的胸口。
“好,记得跟奶奶说我很想她。”
赵仕青走后,他才掏出手机。
毫无疑问,消息轰炸他的人是Soda。
他和Soda这一个多月来每晚都会连线,昨天到现在他一条消息也没看,现在打开已经有一百多条。
昨天的只有几条,无非是问他在干什么?
为什么不回他消息,为什么不找他。
为什么不找他问了几遍。
这几条消息的时间比平时的时间晚些,估计是大少爷见他到点没上线,犹豫了许久才拉下面子主动找他。
剩下的便是今天才发的,早上有几条撤回的记录。
后面便是轰炸式的关心和询问。
中间有几条转账。
苟获此前没有网恋过,但也刷到过一些相关视频。
这种查岗一样的消息轰炸似乎也不是很过分的行为。
其实最主要还是因为Soda给得多。
他往小区里面走,趁着电梯没人,又捏着嗓子给Soda发了一条语音。
“哥哥对不起,昨天生病了,很早就睡觉了,现在才醒,对不起哥哥,没看到你消息。”
昨天发烧他嗓子有些哑,险些没夹住,又试了两遍才点击发送。
23.赛博小三
暑假一溜烟就要过去了,眼见着开学的日子越来越近,苟获也要开始考虑去留的抉择。
这种话谁也不好开口提,虽说袁礼当初说的是带他来钱家住一个暑假,但主动问又像是赶人,他提出又会显得他是不是对钱家有所不满。
好像就默认只要他不提出,接下来就继续这样住着。
钱家在确实没亏待他,该有的都有,也不存在什么排挤。
钱书立自从上次那件事情过后待他一直很好,没事就带他出去溜达,他去年就拿了驾驶证,家里车也有几台是他喜欢的,没事就出去兜兜风。
钱书达依旧和以往一样,温温和和的,虽然有时候被他盯着有些发毛,但也说不出什么不好。
唯一让他有些烦躁的只有Soda。
赵仕青现在和他的关系也不明不白的,每天事无巨细和他发着消息,两个人也喜欢打着视频讲题,或者一起去图书馆做题。
好像是进入了什么奇怪的暧昧期。
他对赵仕青的包容性很大,即使他每天发无数便【你在干什么呀】,他都会一一回复,甚至心里有些开心。
但是同样的问题Soda又问一遍,他就没那么有耐心了。
他从始至终对Soda都没什么感情,最开始也只是图他的钱,那时候他也是见钱眼开,经不起诱惑。
但自从来了钱家,钱叔叔每星期都会给他发固定的生活费,最开始他还不敢用,只是买些之前想要又没钱买的小玩意,但后来钱一多,想买的立刻就买了,反而没什么消费欲望了。
短短两个月,他手里都有小几万了,高中生又不买房买车,就算往游戏里充点花销也不多。
这么一看,他苟获也是一个小富翁了。
他对Soda越发敷衍,甚至看到Soda的信息就潜意识烦躁。
Soda却愈发粘人,有时候像是在他手机里安装了监控,能查看到他的一举一动。
Soda:【宝宝又在忙吗?】
Soda:【宝宝要去洗澡了吗?】
Soda:【宝宝一天都没回我了。】
Soda:【委屈.jpg】
苟获抓着衣柜门的手一顿,每次这种消息弹出,他都觉得后背一凉。
总觉得Soda在他身上装了监视器,在他背后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但这种想法一冒出来,他又觉得好笑。
钱家这种别墅区安保一向不错,怎么可能会有人装监控,还专门监视他,真是好笑。
但他还是搜了教程,把手机和电脑很多摄像头的权限关闭。
Soda虽说不能在他家装监控,但万一黑他手机和电脑呢?
那还是有可能的。
他很敷衍地回了个很忙,待会儿再说,把手机扔到一边的床上。
所以男人有钱都会变坏?钱书达手撑着侧脸,随意滑动着监控视角。
不是,他家这位,从一开始就是这样。
怯懦爱财,但又胆大包天。
一个人同时吊着他和那位竹马学霸,一边收着他的钱,一边接受着那位学霸的免费补习。
同时和两个人搞暧昧,真是好样的。
而且看样子,他好像才是小三。
竹马学霸可是光明正大地每天约着去图书馆,甚至还会抽空和他的蠢弟弟兜风。
只有他,连一条消息都懒得回。
想到这儿,他觉得自己有些太下贱了,甚至没有底线。
不过这不是他的错,明明是苟获先勾搭他的。
至于他偷看监控才加上苟获游戏好友这件事,他全然不提。
苟获洗完澡出来已经将近十一点,赵仕青每晚都会在这个点给他打视频,提醒他早点睡觉,顺便讲一下明天的安排。
不出意外,视频提示音从被子上的手机里传来,他扑到床上,接通了电话。
刚吹完的头发蓬蓬带着微卷,苟获的脸蛋占满了整个手机屏幕。
赵仕青手里还拿着笔,他才备好明天要给苟获讲课的内容,靠在椅子背上,直勾勾盯着手机屏幕里的人。
苟获的皮肤看起来比以前还要白皙,也许只是头顶灯光的原因,但就是看得他心里软乎乎的。
“赵仕青,我们还有几天就要开学了,你会回学校吧。”
三中和一中的集训只有暑假一个月,他自然会回三中上课。
他点头,道:“会的。”
苟获翻了个身,把手机举到头顶。
镜头里的人转了一圈,只留下一个头顶,看起来像小狗毛。
“那等到开学,我们就在一个班了,说不定还可以当同桌。”
“嗯,我们位置都是自己选,当然可以。”
“嘿嘿。”
苟获傻笑着,稀疏平常地讲着无聊的生活趣事。
夏天的风从小巷子的缝隙里吹进窗户,赵仕青举着手机,给他拍窗外的晚霞。
苟获也走到阳台。
“看,虽然角度不同,但是同一片晚霞。”
晚间的凉风吹散了夏日的粘腻,转眼又要入秋了。
开学就是分班考试,他和赵仕青都选了理科,虽然他学得很吃力,但谁让理科更有就业前景。
高二的课程虽然少了几门,按理说应该轻松一些,但一道物理题他就要挨大半节课,每天时间根本不够用。
不过因为在同一个班,又坐在一块,他和赵仕青的关系倒是更黏糊起来。
有时候上课上着上着,两个人的指尖会碰到一起,有时候趴在桌上睡觉,呼吸都贴得很近。
理所当然,顺理成章,终于在学期后半的某天体育课,赵仕青在学校操场角落的银杏树下和他告白了。
脚下厚厚堆积着的银杏树叶踩着脆脆的,赵仕青比金灿灿的银杏树叶还要耀眼。
他接过赵仕青递给他的项链,黑色的素绳上穿着一个银色的圆环,看起来不贵,但深秋的阳光里,和他一起长大的少年,用带着爱意的双眼看着他,这些都不能用金钱衡量。
他接受了赵仕青的告白,同时,赵仕青软软的嘴唇落到他的额头。
三楼厕所拐角,钱书立手一滑,手里的手机啪得落到地板上,屏幕摔得粉碎。
他猛地缩回露在阳台外的头,眼里全是不可置信。
苟获和赵仕青,居然是那种关系吗?
弟弟是同性恋这件事情对他的冲击有些太大,他也不好张扬,只是一看到苟获便躲躲闪闪。
苟获自己倒是没先察觉出什么不对,先发现端倪的是钱书达。
他对钱书立一向了解,再加上苟获最近对他的态度也格外冷淡,他和苟获不在一个学校,也不知道他在学校里和他那个竹马学霸干过什么。
不过看钱书立这副样子,肯定是知道什么。
星期五晚上,他站在钱书立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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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了敲门。
门没关严实,他伸手推开。
钱书立的电脑桌背对着门口,他没打招呼,直接走到椅子后。
屏幕里是激烈的对枪,钱书立却不像平时那样情绪激动,而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他拍了一下钱书立右肩,屏幕里的手一抖,对面先秒了钱书立。
“我靠。”
钱书立被吓的往后一退,椅背装上了他身后的人,钱书立回头惊恐又气愤地骂了句脏话。
“钱书达你要几把干嘛?吓死个人了。”
他取下耳机,盯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背后的钱书达。
“你走路咋没声儿,怪吓人的。”
钱书达没说话,顺势坐到他身侧的小沙发上,带着意味深长地表情审视着钱书立。
钱书立最怕他哥这么看着他,打了个怵,气势一下弱了不少,问:“你到底要干什么?别他妈用这种眼神看我。”
“苟获最近在学校干什么了,你为什么一直躲着他?”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钱书立咽了口口水,转头瞥了眼房门。
钱书达进来便带上了门,屋里只有他们两人。
“你为什么要问这个,你不是不喜欢他吗?”
苟获来家也有大半年了,他感觉钱书达应该不怎么喜欢这个弟弟,总是在背后用要吃人一样的阴沉眼神看着人家,哪儿像喜欢的样子。
“我关心一下你也不行?你最近看起来魂不守舍的,我以为你撞见什么不该看的,吓丢了魂儿。”
钱书立要被这几句话整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嫌恶地翻了个白眼。
如果不是卧室里没放镜子,他都要怀疑眼前坐着的钱书达是不是假的了,能说出这么恶心的话。
“少恶心我,想问什么直说,别搞这一套。”
钱书达也没再绕弯子,直接问道:“苟获是不是谈恋爱了,和他那个竹马学霸?”
这一问太过直接,钱书立觉得很莫名其妙。
“他谈不谈和你有什么关系?而且……你怎么怀疑到的。”
“那就是谈了。”
至于他怎么知道的,他是当小三的,他当然知道。
往日他的网恋男朋友就算再没有耐心,看在钱的份上也会回复一两句,但这几天,完全不顾他的想法,一整天甚至两天都不搭理他。
好像巴不得他主动提出分手,还免得产生过多纠纷。
这肯定是和那个竹马学霸确定了关系,觉得脚踏两只船道德上有些过意不去。
哦,也不一定,可能是觉得和两个男朋友谈太累了。
他绝对不承认苟获对他没有一点喜欢,而是觉得赵仕青分独占了苟获的喜欢,让他这个外室分不到一点。
钱书立被他这分外笃定的话搞得摸不着头脑,干脆全盘托出。
“我不小心看到了,星期三,上午最后一节课,吓得我手机都摔碎了。
你说他怎么会是同性恋呢,没有歧视同性恋的意思,只是我没想到,没想到我身边有同性恋,还住在我家里。”
“预料之内。”
钱书大轻描淡写吐出四个字,不知道是指苟获是个同性恋这件事,还是指他俩谈上这件事。
他哥不愧是他哥,从小接受度就比他高。
钱书立瞥了眼对面的人。
面色铁青,看脸色也不是很能接受的样子。
24.恨与怨
苟获现在的日子简直算是他的人生巅峰。
他身上原本自卑畏缩的气质全无,大半学期过去跟换了个人似的,有些不自觉地抓人眼球。
他长相本就不错,时常和年级一二名的赵仕青和胡志淼混在一块,一来二去很快就成了班上的话题中心。
过往那些时光烟似的飘走了,只剩下现在这个全然不相同的苟获。
高中生的话题点无非那几个,苟获凭借一手厉害的游戏操作,很快成了男生堆里的风云人物。
即使偶尔有传言说苟获以前是一个怎样猥琐不堪的人,也几乎没人相信。
他身上穿的,游戏里的装备皮肤,这些都是骗不了人的。
苟获怎么可能是16班口中的穷酸吊车尾?
“所以开玩笑要有个度,一张嘴就说这些是在造谣。”
小龅牙王志涛手臂搭在苟获肩上,轻飘飘地反驳着16班的几个男生。
十月金秋,三中为期三天的运动会正在举行中。
苟获被体委拉着报了一个跳高的项目,他的两个经常一起打游戏的好友在一边和他加油。
虽然一班教室和其他班级相隔,但运动会这种全校一起的活动还是在同一片操场。
好死不死,排队的列队里,苟获前面就是16班的人。
大半年的时间把他身上畏缩的气质消得干净,但听到几阵混杂在人群里的笑声,他还是下意识紧张。
他本想着安分等着比赛,但前面人的视线还是落到他身上。
“哎哟,看这是谁,这不是苟获吗?”
“一学期不见,变化还挺大,差点没认出来。”
“那可不是,毕竟攀上了有钱的,我要是有这种能耐,啧啧啧,那不也是。”
还没等苟获开口,站在他身后的王志涛先开口嘲讽:“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样子,榨油都嫌肥。”
那个黑胖的男生一下被戳中痛处,正要骂回去,旁边的瘦高男生劝道:“不是我们不安好心,你们应该不知道苟获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且不论成绩,单是人品就不行……”
他话还没说完,小龅牙就回击说:“你们这种可是造谣,表面上说着为我们好,实际上就是贬低苟获,我知道你们这种人,就是嫉妒苟获能来一班,还有钱。
你们就是红眼病!”
“你!”
“算了,懒得跟你这种人说,你爱信不信。”
那几个男生被小龅牙的话气得满脸通红,转眼就跑到跳高的另一条队伍里去了。
苟获站在小龅牙和身后,道了声:“谢谢。”
“没事,都是兄弟,是这些人思想肮脏,见不得人好。”
王志涛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马上要去跑接力了,你先排着,要是那些人再敢来欺负你,记得告诉我。”
苟获点头,给小龅牙提前加油打气。
自从来到一班,他慢慢融入了这个正常的班集体,也交到三两个好朋友,没事会约他打游戏或者一起打篮球。
这种曾经他想到不敢想的正常高中生的生活,幸福得让他觉得自己在做梦。
在一片加油助威声中,他越过跳高的栏杆。
今天太阳格外好,赵仕青正在准备长跑,没来给他加油。
跳高项目很快就结束了,他喝了口班里准备的矿泉水,往操场另一边的3000米长跑终点走,手里还拿了另一瓶水,准备给赵仕青。
太阳有些晃眼,他举着手遮住额前,另一只手掏出手机。
运动会期间学生们都能带手机,有些人会趁此躲在教室里玩游戏。
他点开手机锁屏,数条消息弹出。
怎么这么多未接电话和短信?
他最近也没买什么快递。
短信开头是苟冬溪的名字,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这赫然是一堆催债的短信。
【苟冬溪,蓄意逃避金融平台欠款案……】
【苟冬溪,我司已多次通知联系,均为履行还款义务……】
甚至还有几条,带着浓浓的威胁意味,不只是在追责苟冬溪,而是牵扯上了他和袁礼。
他把短信都看了一遍,几乎每一条都是不同的借贷公司和人。
明晃晃的太阳照着,他身上的汗水贴着皮肤,变得透凉。
苟冬溪怎么不去死啊啊啊——
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为什么要一直缠着他。
就凭流着他的血,所以无论他过上怎样的生活,这人都会一直一直纠缠他是吗?
他脸色变得惨白,一种被他遗忘了许久的情绪又重新缠上他,是再多外物都无法掩盖的怨气和自我厌弃。
“小获?”
赵仕青的声音从身后穿来,惊得他立刻收起手机,顶着一脸苦笑转头。
“你怎么了?”
湿热的呼吸打在苟获耳边,赵仕青刚跑完三千,在人群里没找到约好迎接他的人,他在操场绕了大半圈才看到立在操场边上的苟获。
“没事,有点累。”
“那我们去边上歇会儿?要喝可乐吗?我去买。”
赵仕青一眼就看出苟获绝对遇到了什么事,不出意外,八成是和他爹有关。
他在钱家这大半年,肉眼可见过得好,里里外外都像被翻新一般。
能让小获又缠上那种说不出来的粘腻感的,只有苟冬溪。
苟冬溪之前失踪了几个月,再回来便开着一辆新车,甚至停到本就窄小的巷子口,挡着大家过路。
巷子里卖豆腐脑的阿姨深受其扰,她每天六点左右就要去学校买早餐,被这横在巷子口的车一挡,出也出不去,只能在楼下干着急,喊着谁的车,挡着路了。
但苟冬溪不是在嫖,就是在外面喝酒赌博,车停着根本不挪,阿姨无可奈何只能到他家门口堵人。
苟冬溪又是个不讲理的,觉得阿姨是在嫉妒他过得好,两人起了争执,报了警。
那警察和苟冬溪再熟不过,每次抓□□都有他,明明以前连□□的钱都拖欠着,几个月不见,居然开起豪车。
这钱,来路肯定不正。
这一查不得了,原来苟冬溪跑去外地骗了钱,承包了一个工地的钢筋工,招了一群工人干活。
地皮是当地人的,当地老板没钱,承包工程的老板也没钱,要交了房才有钱,他这种包工头也没钱。
工人们干完了活,拿不到钱,他这种人倒是拿到了一小部分本该给工人们的生活费,但他一直压着不发。
甚至最后一跑了之,跑回老家过起滋润日子。
他把之前欠的贷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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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还干净,趁此又贷了一笔,打算挥霍干净后躲到别的地方去。
但奈何他又是个虚荣的人,想在生活了几十年的小巷子威风一把,成为人人羡慕的大老板。
可惜大家都知道他是什么人,不但没炫耀成,反倒被揪住尾巴,干的破事全被抖得一干二净。
这时候,他又想起自己的前妻和儿子了。
他前妻不是嫁给了有钱人吗?他有她的把柄,她现任老公那么有钱,不该拉他一把吗?
还有他那个儿子,怪胎一个,他好心养这么大,供吃供喝,眼见着要成年了,跟着他那个妈跑去过好日子,便只留下他一个人吃苦受累!
他心里又焦灼又记恨,恨不得拉他那个怪胎儿子来顶罪,又恨不得前妻把钱全送到他手里。
如果他只是简单的拖欠工资,警察是没法介入的,坏就坏在,他诈骗的前科被拉了出来。
他现在只是被警方拘留着,但他知道,他诈骗的金额巨大,之前还因为盗窃被抓到过,肯定是要坐牢的。
苟获回到钱家,刚进家门,袁礼便一脸严肃地把他带进房门。
她拉上门,神色紧张,像是不放心,又左右四顾,生怕有人发现一般。
从他被接到钱家,袁礼都从未露出过这种神色,她苦心建立的富太形象不允许她像一个胆小怯懦女人。
“你爸的事情,你知道了吗?”
“我不太清楚,他在外面欠了钱?”
他所知道的只有这些,在他印象里,苟冬溪都是干些恶心但不至于坐牢的小事,他没那个胆子杀人放火。
“不止。”
袁礼慢慢坐到椅子上,道:“重点不是欠钱,而是诈骗,他现在已经被警察带走了。”
“被带走之前打电话威胁我,要我找关系把他弄出来。”
说到这,袁礼的语气突然激动。
“这怎么可能!他干这种事情怎么可能花一点钱就可以把人弄出来,而且,我怎么可能去找钱程,让他帮忙把那个货色弄出来。”
一种无法解脱的怨气和愤恨无力缠绕在两人之间,房间里的人沉默着,无话也无法。
苟获默默接受着袁礼无法开解的愤怒。
他和苟冬溪被血缘缠着,袁礼则是被一段不堪的过去束缚着。
那道扯不烂的绳子就是苟冬溪。
袁礼盯着苟获的眼神里也多了几分嫌恶。
苟获是她的孩子,也是苟冬溪的。
她觉得苟获像她,所以她把他接回钱家,希望借此宽恕自己。
她又觉得苟获是她那段洗不干净的过去,是苟冬溪的种,是肮脏的。
原先她想着,让苟获过好些的日子,她不看,便解决了这个矛盾,既不亏待苟获,也不为难自己。
但一但那道缠在他们身上,带着倒刺的绳子收紧,矛盾又重新显露。
苟获垂着眼,他不想看袁礼藏在眼里的厌恨,只能恨恨掐着自己的手心。
他恨不得把自己掐出血,把身上带着劣根的血流干净。
袁礼低低的啜泣声在房间里响起,一点点滴在他心上。
许久,袁礼平复了心情,她深深看了苟获一眼。
“你回去吧。”
“别在我眼前晃。”
我怕自己讨厌你,恨你。
25.小狗一定要自己找一条出路
苟获无力地躺在床上,软软的被子,阿姨今天刚刚烘过,带着清香。
他把头埋进被子里,深深吸了口气。
苟冬溪总是和霉味与烟酒化为一体,一想到他,就像回到那间他住了很久、背光的房间。
墙角是湿润的霉迹,令人作呕的烟味和混着酒的呕吐物在房间里发酵,经年不散。
他猛地起身,冲进卫生间,抱着马桶呕吐起来。
只呕出几口酸水。
泪水被刺激着从眼角滑落,模糊着视线。
呕吐物刺鼻地气味萦绕在他鼻腔间,他又抑制不住地干呕。
手指死死抓着花洒的杆子,他仰起头看着头顶的天花板。
一切都如此干净,不会突然摸到粘腻醒臭的不明物。
他现在是钱家的有钱小少爷,不再是巷子里的小老鼠。
他是绝对不会再回到那个地方的
绝对不会。
次日下午,他回了一趟小巷子,准备向徐奶奶询问苟冬溪的事情。
自从去了钱家,他只在星期天偶尔回来,和赵仕青一起。
但这一次他翘了课,一个人慢慢走回巷子。
徐奶奶眯着眼睛在巷子口打盹。
漆黑的藤椅在太阳下反光,徐奶奶的白发也闪烁着金光。
他收了脚步,悄悄靠近,蹲到徐奶奶面前。
他朝徐奶□□顶吹了口气。
徐奶奶今天没带帽子,被冷风吹得头皮发凉。
今天这太阳怎么时有时无的,这才几点。
徐奶奶疑惑地睁眼,便看到自家大孙子贴得老近的脸。
撅起个嘴巴,正在朝他脑袋吹冷风。
“坏小子,怎么往奶□□上吹风。”
“嘿嘿。”
见徐奶奶被吵醒,苟获站起来抖了抖腿。
“怎么穿这么薄,穿秋裤没?”
眼下已经深秋,苟获只穿了件单外套和薄裤子。
徐奶奶伸手摸了他衣服,紧皱眉道:“最近天凉了,袁礼没喊你加衣服吗?”
“奶奶我不冷。”
苟获就知道奶奶见面就是看他穿没穿秋裤,他按住徐奶奶的手,讲明来意道:“奶奶,我来想问你个事儿,你肯定知道。”
“知道也不告诉你。”
徐奶奶故作严肃。
“啊?”
“为什么啊,奶奶——”
苟获抱着徐奶奶的手臂摇晃,一脸诚恳。
“你不好好上课,逃课回来的。”
“奶奶——”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别着急,这些事情我们大人会解决的,你只需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就行。
高二一过,马上就高三了,时间不等人,高中最重要的一年就是高二。”
徐奶奶总是这样,只知道叫他好好学习。
学习有什么用,学习又不能让他变有钱,只要有钱,像钱书立那样不学无术也没什么关系。
努力不如投胎投个好爹,或者像他妈那样,找个有钱老公。
可惜他是个男的,没有这种走捷径的机会。
“奶奶,如果你不告诉我,我是没法安心学习的。”
他死缠着徐奶奶,一副不问出个结果决不放弃的模样。
徐奶奶叹了口气,让他进屋再说。
“你回钱家那段时间,他就失踪了,起码大半年没见着人,直到半个月前才回来,开着辆新车,我也不知道啥子牌子,但听隔壁瓜子铺的说,起码要一百万。
当时就觉得不对劲,他那样的二球货哪儿去搞的这么多钱。
果然没呆几天,他又和人起了争执,我们这一片儿的警察比谁都了解他,毕竟他也是警察局的常客,问他钱从哪儿来的,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前话不搭后话,警察一查流水,发现那个狗东西在外面搞诈骗。”
徐奶奶一口气把事情讲清楚。
末了又补充道:“你现在就在钱家好好过日子,跟着你妈总不会吃亏,怎么也比那个狗东西好。”
“娃儿呐,你要好好学啊,考上好大学就好了,到时候你跟赵青青到大城市去落屋,两个人也有个照应,莫在我们这种乡咔咔里头窝囊一辈子。
钱程的钱是他和他两个儿的,你现在趁着你妈套得住他,花他的钱,好好学,学出个名堂。
只要你和赵青青两个有出息,奶奶死了也能安心闭眼。”
“奶奶,你别这么说。”
苟获每次听徐奶奶说这些心里就很不好受。
他知道奶奶是为他好,但越这样,他越觉得有愧于她。
他苟获活了十几年,总是喜欢怨别人,怨爹怨妈,没给他好生活,也没给他一具好身体。
怨赵仕青和他一起长大,比他聪明伶俐,怨周围人拿他和赵仕青作比较。
怨别人瞧不起他。
怨来怨去,最怨恨他自己,什么都不行,还只喜欢怨别人。
他唯一不怨的人,便是徐奶奶。
徐奶奶比谁都好,即使外人说她是个又抠又凶的歪婆娘,他也只喜欢徐奶奶。
徐奶奶对他从来不像外人说的那样。
小时候有人会趁他一个人的时候跟他开玩笑,说徐奶奶是图他能给她养老,才偶尔赏给他口饭吃。
但徐奶奶有赵仕青那样出息的孙子,能图他什么。
那些人只是嘴上说说,谁会在他爸打他的时候护着他,谁愿意给他那口饭吃呢?
没人愿意掺和他家的烂摊子。
“他爹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能生出个什么好玩意。”
别人这么说,他也认命,但只有徐奶奶不信,觉得他是个好孩子。
可他根本不是个好孩子!
他是个和他爹一样的烂货!
在网上骗别人的钱,还脚踏两只船,和赵仕青谈恋爱。
他对不起徐奶奶,对不起徐奶奶对他的期望。
苟获想着眼泪就顺着脸嗒叭嗒叭往下滴。
“哎哟,怎么还说哭了。”
徐奶奶抬手就要给他揩眼泪。
他把头一扭,眼泪鼻涕全都抹到校服袖子上。
“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该把鼻涕往上抹,弄个花鼻子。”
徐奶奶被逗笑了,小孩就是小孩,总是长不大。
苟获抽抽嗒嗒半天,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出口。
“奶奶,我要是以后学不好怎么办啊,我一点都不好,赵仕青以后肯定会考很好的学校,我根本不能像他那样厉害,我考不上好大学,也没法在大城市安家怎么办。”
“你只要努力就行了,管他结果怎么样呢?”
徐奶奶把他搂到怀里,拍了拍他的后脑勺。
“咱也不求清华北大,我们小狗儿能考上就很好了,咱不跟别人比,只跟自己比。
奶奶总叫你好好学习,不是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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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意思,奶奶是想你能给自己博出一个别的路子,能去看看不一样的人生。
奶奶小的时候,遇上□□,没读两年书,只读了几册毛主席语录,字都不认识几个,吃完那几年大锅饭,便只能挖地或者学个技术。
那个时候可羡慕那些读过书的知青,能去教书,还能分配工作。
我们小狗儿要是上了大学,就可以见见更多的世面,就算上不了多好的,也算涨了见识,回来还是可以干别的工作。”
“你说对不对。”
苟获闷闷道:“可是现在也不像以前那么好了,现在的大学也不分配房子和工作,上大学还要好多钱。”
“只要你往上读,你妈肯定会供你读的,就算她不给钱,奶奶还有钱,奶奶供你读书,所以小狗儿就要一直往上考,往上读。”
“我们小狗儿是最乖的孩子了,奶奶永远支持你。”
苟获听得心里酸酸的,点了点头。
等他回去就把Soda删了,还要跟赵仕青分手。
他不能再继续骗人了,也不能耽搁赵仕青学习。
他是奶奶的好孩子,和他那个爹不一样,他要好好学习,要上个好大学。
想到这,他感觉自己的斗志狠狠燃烧,和徐奶奶道别后,又回学校上课。
回到学校,已经是下午最后一节课。
班主任没多过问他逃课的原因,他随口编了个理由,便顺利回到教室。
“你怎么现在才来上课,生病了吗?怎么都不告诉我。”
他屁股还没坐稳,旁边的赵仕青就发出三连问。
“没事,睡过头了。”
他很敷衍地回到,脑子里想着别的东西。
该怎么和赵仕青分手比较好啊。
毕竟在一起大半年了,也没什么矛盾。
赵仕青可以说是毫无错处,除了有些粘人。
想到这,他决定冷处理赵仕青一天,赵仕青要是生气,他就借此分手。
赵仕青要是没发火,他再找别的理由。
最后一节课是物理课,老师没讲新课,而是留了一道大题,让他们自己课后做。
他看了几分钟,毫无头绪,旁边的赵仕青正要和往常一样给他讲思路。
他却突然打断道:“你能不能不要打断我,我马上就要想出来了,请给我自己思考的机会。”
赵仕青被他突如其来的变脸搞得有些不知所措,默默收回挪过来得草稿纸。
他眼睛还盯着题,余光却观察着旁边的赵仕青。
赵仕青手在草稿纸上花圈,时不时往他这里看一眼,见他半天憋不出一个字,想来教他,手又犹犹豫豫往回收。
赵仕青眼睛一直往他这里晃,晃得他很有负罪感。
好烦。
他把题册往桌肚一塞,换了一套练习题。
这个类型的题他练过很多次,总不会出错了。
他顺利地往后做了几道选择题,没有翻参考答案,但他肯定做对了。
“第三道是变形题,你线画反了。”
赵仕青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伸了过来。
他侧头瞪了一眼,恶狠狠道:“你能不能不要干扰我,我有自己的思路。”
赵仕青收回手,一脸委屈。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好好学你的。”
他放了句狠话,把自己的书全部往墙边一挪,连人带凳子和赵仕青隔开距离。
26.不被爱的才是小三
小获已经三天没理他了。
准确说,是两天零四节课。
怎么办?
小获是开始讨厌他,还是觉得他太烦人了。
或者更严重——
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已经进入平淡期,没有任何新鲜感和刺激心。
他之前给小获织娃娃,送出手两天肚子就崩线。
小获说没事,他很喜欢,但是肯定心里觉得连一个娃娃都织不好的男朋友,也太失败了。
上次两个人去图书馆,小获让他别粘着他,但是他非要凑到一起,小获肯定觉得男朋友一点不愿意给他合理的私人空间。
最严重的,还有他总是忍不住给小获发很多消息。
小获肯定很累吧,每天上完课已经那么晚,还要和他聊天。
小获肯定觉得他很烦,非常烦。
如果两个人相处已经让人感到厌烦,但他却没有一点自觉。
小获觉得和他相处一点都不幸福,所以不愿意理他是吧。
是这样的吧。
肯定是这样。
怎么办,他该怎么挽回小获啊。
心里叽里咕噜想了一大堆,他面色却如常,但脑子转了半天,他没想出半点解决办法。
终于,看着铃声一响又消失不见的苟获,他转头往教室后排走。
他平时不怎么和人交往,唯一熟悉的朋友便只有胡志淼。
从两人认识到现在,胡志淼已经换过五六个女朋友,对于这种情况,他肯定有充足的经验。
他敲了敲胡志淼桌面,把正在补觉的人敲醒。
胡志淼原本想发脾气,但看到赵仕青一副有事相求的模样,便来了兴趣。
问:“干什么?”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哟。”
胡志淼撑起头,挑眉问:“你居然还有问题要问我,看来你第一的位置要换我来坐坐了。”
“不是学习。”
赵仕青左右看了眼教室,道:“其他事情,想你给个建议。”
两人晃到没人的阳台。
“说吧,只要你问,我知道的我都说,兄弟之间无需客气。”
胡志淼单手靠着围栏,颇有一副为兄弟两肋插刀的志气。
赵仕青道:“你谈了这么多次恋爱,我问你,如果你女朋友生气不理你了,你都是怎么哄人的。”
“嗯——”
胡志淼拖长声音,道:“一般就买小礼物,送花,带她们逛商场,反正我是这么哄人的。”
“真的有用吗?就这些方法。”
“我跟我爸学的,每次那些小情儿给他撒娇,说自己生气了,我爸就会这样干,再送两个包,一会儿就哄好了。”
“小情儿?这真的靠谱吗?都不需要解决两个人之间的隔阂和问题,就这么……”
胡志淼摊手,很随意地说:“不这样还能怎样,我和她们谈恋爱又不图她们什么,最多牵牵手,这些都哄不好,换一个不就好了。”
“再说了,我为什么要真心实意去哄人,没有人配让我低声下气。”
句句都是糟点,赵仕青简直无力反驳。
“算了,我就不该问你,毕竟你就没谈过超过两个月的人,一点参考价值都没有。”
“没必要攻击我吧。”
眼见赵仕青要走人,他这才反应过来,问:“不是,你什么时候谈的,她在哪个班,还是说是其他学校的,长啥样啊。”
“不告诉你。”
“啊,不是,说一下怎么了,我还是不是你好兄弟了,又不是见不得人,亏我还为你出谋划策,你居然连人都不告诉我!”
“太没义气了。”
赵仕青没理会,径直走远。
另一头,苟获昨天晚上就单方面和Soda提出分手。
他把Soda给他的转账悉数转回,拉黑了Soda所有的联系方式。
毕竟装女生骗有钱人网恋,也算诈骗吧。
虽然说这是Soda自愿的,但他不想让自己变成和苟冬溪一样的人。
一点相似之处都不想拥有。
看到自己的钱几乎少了一半,他还是有点不舍。
但做人总要坦坦荡荡,还了钱,他也再也不用夹着嗓子打游戏,舒坦了。
他社会身份和个人认知里都觉得自己是男人,即使和男的谈恋爱,他也只觉得自己是同性恋。
所以装女生和穿女装于他而言还是有些羞耻。
拉黑了Soda。他叫上班上的好友,痛痛快快打了几局游戏。
当大哥就是爽,耳机里传来队友“好枪”“牛逼”的夸赞,他感觉手里的鼠标都变得轻飘飘的。
难怪有钱人愿意花钱找人陪玩,这种情绪价值真是让人舒爽。
在一片“大哥大哥”“牛逼牛逼”的夸赞之中,苟获逐渐迷失自我,对着电脑屏幕痴笑。
监控对面的钱书达脸都气扭曲了。
属于Soda的所有联系方式都被苟获拉黑了!
看着屏幕里的感叹号提示,他不死心,又登上游戏。
好友已经被删除,反复加不上。
“真是狠心啊。”
相处大半年的时间,一句话都没有就把他拉黑了。
如果他真的只是隔着网络的网恋对象,不知道会多伤心。
可惜啊可惜。
还好他不是。
他盯着屏幕里的身影神色黯然。
就这么迫不及待甩开他和那个竹马在一起吗?
他只是一个隔着手机屏幕的小三,连这都容不下吗?
还把他的钱也都还回来了,是觉得这样就能把他们半年多的纠缠斩得干干净净?
不可能,想都不要想。
他绝对不是苟获想断就能断干净的人。
他眼睛死死盯着电脑屏幕。
觉得自己有些恶心,像一个阴沟里的老鼠,从墙角的缝隙窥探,窥探别人的生活。
他和苟获一起打了半年多游戏,他从来没见过苟获这么开心。
是因为可以在游戏里展现自己吗?
如果他想这样,为什么不告诉他,他也可以这样一直跟在他身后夸他。
几句好话就把他哄成这样,未免太轻易。
屏幕里的人笑得很开心,游戏胜利,就开心得在站在椅子上。
好可爱。
钱书达嘴角不自觉上扬,片刻反应过来,又开始在心底嘲讽自己。
钱书达,你可真是廉价又轻贱,刚刚被人拉黑一条龙服务,转头又开始觉得人可爱。
所以……
既然他得不到苟获,他那个小竹马也别想安心。
只要他又争又抢,怎么会抢不到。
他哪点不比比那个人好。
去年暑假,三中和一中尖子班集训,他和那个竹马见过面。
相貌倒是不错,但格外寒酸,如果不是一张脸撑着,简直无法入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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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也不知道苟获喜欢他那点,就凭一张脸?
他的脸就不好看吗?
翻出去年的集训群聊,他找到临时班级的入班信息表格。
打开查找,很快翻到了那个竹马的部分信息。
姓名班级,家庭住址,联系电话。
他把联系电话复制下来,用另一个新开的电话号码,编辑了一条短信发送。
如果竹马知道他的存在,肯定会勃然大怒吧。
黑暗里,钱书达颔首微笑,仿佛已经看到自己的计划得逞。
计划通.jpg
Soda干的事情,苟获全然不知,他打完游戏就安然入睡.
但收到短信的赵仕青却睡不着了。
陌生的电话号码,莫名其妙、毫无头绪的短信。
如果不是可能关于苟获,他绝对会认为这是一个低级的诈骗短信。
短信内容是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个年轻男人和一个红裙“女人”视频的监控截图。
男的没露脸,但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他觉得有些眼熟,放大看,后颈有一颗小痣。
无论是身形轮廓,还是气质,都很像一个人。
很像他的男朋友,最近冷暴力他的男朋友。
苟获。
短信照片下面,是一句没有没尾的:
好不好看?
他装作很不在意地删除短信。
但没过一会儿,那个人又发了条短信。
【我知道你看到了。】
【你就不好奇吗?】
赵仕青大概猜到了对面来意。
【你要干什么?】
对面依旧问:
【好看不好看?】
【还有视频,可惜发不了。】
【不过可以发录音。】
说完,对面又发来一段录音,是一段明显夹着声音憋出来的女声,粘腻腻地喊着哥哥。
但他隐约听出来,这个声音是谁的。
【别听了。】
【怕把你气死了。】
对面的语气很是挑衅。
赵仕青这个时候再不知道对面是什么意思,就可以去当熟睡的丈夫了。
他反讽道:
【你真是下贱,下贱当小三,勾引我男朋友,还来给我发这些短信。】
【他知道吗?他要是知道,你们之间才是真完蛋。】
对面显然被戳到痛处,半响回复:
【你真能忍。】
赵仕青大晚上也被气笑了。
【不忍难道让给你?】
【可笑。】
对面:
【他和我在一起半年多了,你知道吗?】
赵仕青:
【爱情不分先来后到,不被爱的才是小三。】
【他爱我,现在和我在一起。】
【而且网恋而已,你抱过他,亲过他吗?】
【我亲过,我抱过,我每天和他在一起。】
【你呢?】
对面又沉默许久。
气势上早就输了。
赵仕青露出得意的正宫笑,把手机丢到书桌上。
和小三吵架赢了,但是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能高兴起来才怪了。
和男朋友刚确定关系没多久,被小三挑衅了怎么办?
赵仕青内心复杂,爬到苟获的床上躺下。
眼睛瞪得老大盯着天花板,迟迟睡不着。
27.你与我之间的间隔
摆脱了Soda,苟获觉得整个人都轻松几分,大早上精神抖擞地收拾完便下楼去吃早饭。
钱程一直在忙项目,听说最近这两年风口严,有的文件始终没有审批下来,他在到处跑关系。
袁礼没有早起的习惯,家里三个高中生早出晚归,一家人几乎都没时间在一起吃个饭。
餐桌上只有钱书达、钱书立还有他。
钱书立在旁边打哈欠,他埋着头喝粥,喝到一半,便觉得后背一凉。
直觉般抬眼,就撞上一双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
他眨了眨眼,放下碗,对面的人正垂眼皮看着手机,仿佛刚刚一瞬间的窥视感只是他的错觉。
钱书达刚刚是在看他?
那种奇怪的眼神,带着浓浓的窥探和打量。
从来到这个家到现在,他和钱书达似乎总隔着一层膜,像雾里看花,他始终摸不透钱书达这个给人对他的情绪。
客观上,钱书达从未对他使过绊子,甚至可以说对他不错。
和煦,体贴,这是他对钱书达的最初印象。
但时有时无的不适感又在警惕他,钱书达并非他所表现得那样完美,他绝对有所隐瞒,也可能暗地里对他不满。
他看了眼旁边的钱书立。
顶着个大黑眼圈,看来昨天晚上没少打游戏。
察觉到苟获在看他,钱书立支起眼皮问:“看我干嘛?快吃吧,要迟到了。”
说完像没骨头一样仰倒在椅子背上。
这才像正常高中生吧。
直来直去,心情写在脸上,干了什么事情都不需要猜。
他现在都在想,自己最开始怎么会仅仅因为脸长得差不多,就把这两个人搞混。
区别,还是太大了。
匆忙赶到教室,他踩着点坐到位置上。
余光瞥到旁边的人,赵仕青在看文言注释,见他来了,也没打招呼。
他知道是自己先不理赵仕青的,但如果赵仕青对他冷漠起来,他又觉得有些委屈。
这种委屈既不合情也不合理,他自己开解不了,反倒生起闷气来,把桌上的书往左边挪几分。
赵仕青还是没看过来。
他还想再做点小动作,嘈杂的教室却突然寂静,出于每个高中生的下意识动作,他光速从桌肚里掏出一本早读册。
果然,没几秒,数学老师抱着一堆答题卡从门口走进来。
数学老师黄文淑是班上最严厉的老师,四十来岁,资历很高,嘴巴犀利,训起人来从不留情。
但凡被她喊去训话,没有人不是哭着出来的。
苟获对于她也是有些畏惧的,他立刻端直身子,垂着头,等待黄老师发落。
这些答题卡是前两天月考的,黄老师站在讲台上,一一纷发。
阎王点卯,不过如此。
每个被叫上去的人都会被训两句,苟获手指头在桌子下都要搓起火花了。
“苟获。”
终于念到了他,他深吸一口气,快步走上讲台。
“该对的都对了,后面有难度的看出来尝试过,不过还是错了,等会儿上课认真听我讲。”
他松了口气,接过答题卡。
虽然还是班上垫底,但比上次有进步。
他看着自己的错题,都是不会的,还好还好。
班上的人都陆陆续续拿到答题卡,现在还没拿到的八成都要被训了。
好像没听到赵仕青的名字?
不会吧。
赵仕青常年第一,数学更是接近满分,黄老师就算想训他,也找不到理由。
他悄悄看了眼旁边的人,稳如泰山,头发丝都没动。
不对!
我靠,他怎么睡着了。
苟获这才发现赵仕青眯着眼睛,低头被眼镜挡着,没看出他在睡觉,还以为他在看书。
讲台上黄老师的视线投了过来,他猛地肘击旁边的人。
“赵仕青。”
赵仕青倏然转醒,抬头便听到有人在喊自己。
“赵仕青?”
他习惯性侧头,看着旁边的苟获。
苟获眼睛瞪得很大,不停对着他眨眼睛。
这是在向他表示和好?
“讲台,喊你,快去!”
苟获声音压得很低,焦急地提醒他。
他这才注意到黄文淑在教室,手里拿着答题卡,喊了几遍他的名字。
班里地目光都投到他身上,他起身往讲台走,几步跨到讲台边。
黄文淑没说话,只是一只手拿着她自己的卷子,沉默地翻阅着,好像旁边没人似的,自顾自干着自己的事情。
这是她的惯用手段。
被他叫到的学生遇到这种情况,一边等待一边煎熬,像看着砍头前的刽子手慢悠悠地往刀上喷烈酒。
班上的人都憋着口气,仿佛是自己站在黄文淑旁边,等待被审判。
许久,她拖长了语气,道:
“——赵仕青”
“你来我办公室。”
“其他人继续早读。”
赵仕青跟在黄文淑后面走了,班里的人松了口气,苟获的心却提了起来。
黄文淑和年级主任一样,在走廊尽头有一间单独的办公室。
她的的威名远扬,学生在走廊跑跳,地上有垃圾,班主任不在教室有人吵闹,她看见了都会管。
所以当她踩着中跟的皮鞋走在前面,哒哒的脚步声吸引了每个挨着窗边的学生。
“黄主任又要骂人咯。”
“年级第一也要被黄主任训呐,真恐怖。”
“上次有个女生被她骂得哭了一路,从办公室哭到一楼教室。”
走进办公室,黄文淑往办公椅上一靠,翘起腿,往前倾着身子,打量着手里的试卷。
她抬起手,把旁边的答题卡递到赵仕青面前。
“你先自己看看,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
赵仕青接过答题卡,前面没什么可错点,他翻到最后一面。
倒数第二道大题,第三小问,最后一种情况的范围看错了,但这道题他们在集训的时候做过类似的题。
“抱歉黄老师,这道题有些疏忽,范围看错了。”
黄文淑啧了声。
“你不用跟我说道歉,你应该给自己说道歉,这种情况的失误,我没想到会出现在你身上。
你最近的心思是不是没放在学习上。”
黄文淑把手里的试卷放到一边,抬起头,审视着赵仕青。
校服规矩穿着,没有花里胡哨的涂鸦,头发在规定长度内,脖子上也没有挂着叮铃咣啷的铁链子。
毫无错处的好学生。
“抱歉,我知道了。”
“不用给我说抱歉。”
黄文淑打断了赵仕青的话,继续重复着自己的观点。
“你最近这几个月,和班上的苟获走得似乎有些太近,我几次路过你们班,都看到你在跟他讲题。”
“你首先要知道,你自己是个学生,他要是有不会的地方,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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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问老师,或者让他爸爸请家教,而不是你来花时间帮他补习。”
她推了推眼镜,看了眼旁边站得笔直的人。
“个子都比我高多了,这种道理都不懂吗?”
赵仕青没反驳,只是应了声嗯。
短短一个字,黄文淑却觉得自己被挑衅和蔑视了。
语气刻薄起来,道:“我教书也有二十来年了,你不是我遇到过最有天分的孩子,只是说比较刻苦,之前有听到你奶奶和班主任谈话,说你平时都在学习。
之前你也去了一中集训,那里比你聪明的大有人在,很多除了学习,什么弹钢琴,小提琴,跳舞,样样都会,不是我们这种死学习能比的。”
赵仕青皱起眉头,黄文淑这些话让他有些不适了。
瞥了他一眼,黄文淑又继续输出。
“老师也知道你家庭情况不好,现在高中拼命学习是你唯一的出路。让你不要太关注其他人也是为你好。
人家苟获,是他爸妈花大价钱送到我们班的关系户,他就算学习不好,也有兜底,赵仕青,我记得你家里只有位奶奶,年纪大,腿脚也不好,你什么兜底都没有,不往前走……”
“抱歉老师,我觉得我的家庭如何和你无关,而且这些话题和我这次月考也无关吧。”
赵仕青冷着脸,打断了黄老师的话。
“我知道这些话有些伤你的自尊心,但这就是残酷的事实,人与人从出生起就有差距了,苟获生来就是富贵命,他爸爸是阳光城的开发商,你拼不了爹,只能拼自己。”
不知道那句话戳到赵仕青痛点,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起来,强硬地打断了黄文淑的话,拿了自己答题卡,扭头就往门外走。
还带上了办公室的门。
黄文淑喝了口茶,换了只腿翘到上面。
“现在的小孩真敏感,好赖话都分不清。”
拉上办公室的门,耳边的声音似乎还回荡在脑子里。
小获现在和他不一样,他们已经不一样了吗?
旁边教室里有人伸出脑袋看热闹。
赵仕青收紧手,把手里的纸捏作一团,往教学楼背后走。
他蹲在鱼池边上,静静地看着水面。
他们已经不一样了。
其实他早就知道,当小获兴致冲冲和他讲一些游戏,他都听不懂,只能默默附和的时候,他就不能完全融入小获的生活了。
从前,小巷子的圈子很小,只容得下他们两个人。
后来他们也一直在一起,从小到大,他们人生轨迹的重叠度高得可怕。
他觉得小获早就是他的一部分,是他的家人,是他的玩伴,这些永远都不会变。
和小获在一起后,小获甚至成了他的恋人。
他以为,他们之间是唯一的,最特殊的,是密不可分的。
但事实呢?
为什么每个人都要向他强调,他的小获早就和他不一样了。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小获有了第一个恋爱的人,有了新的家人。
沉寂的水面印着他的脸。
他甚至看得到自己可怜的眼神。
像极了他小时候养的那条狗。
一条求着主人不要离开,但又无能为力的狗。
只能跟在载着主人离开的车尾后面疯狂地跑,跑得足趾磨破了皮,留着血,混在泥水里。
他不敢停下脚步,因为一但停下,他连车尾的人影都望不见。
他也知道,当汽车发动的那一刻,他便注定追不上了。
28.真的哭了?
教室的铃声响了两遍,苟获旁边的位置仍旧空空如也。
黄老师应该不会为难赵仕青吧,他有些担心,但眼见着都第二节课下课了,人还没回来。
要不去办公室看看?
他随手抽了张试卷,打算打着问题的名义去办公室探探情况。
黄文淑的办公室门大开着,苟获沿着教室墙壁走,藏在办公室里的视线死角处。
他探出半只眼睛往里面看。
办公室只有黄文淑一个人。
赵仕青去哪儿了?
他又在教室厕所找了几个来回,鬼鬼祟祟的模样吸引了旁边教室的人。
挨着办公室的窗户探出个脑袋,一个男生问:“在找人吗?又有人被黄主任扣留了?”
“嗯。”苟获回头,“你有看到赵仕青吗?”
“年级第一啊。”
那个男生扣了下耳朵,转身问旁边的同桌。
另一个男生探出头,贴近道:“他上节课就走了,把办公室门摔得可响,应该是和黄主任硬刚了,把黄主任气得过来训了我们几句,说我们班太吵。”
“上节课就走了?”
也没回教室,苟获接着问:“你有看到他去哪里吗?”
“走的右边楼梯,黄主任受害者通道。”
“你们一班之前被黄主任骂哭的都从这边走的,毕竟走这边走廊要路过好多教室,大学霸们肯定不想被咱们这些人看到丢脸的样子。”
苟获没再多问,干脆往楼下走。
两栋教学楼后面有一条小道,他之前借厕所就走的这边。
许久没换水的鱼池静悄悄的,两排桂花树遮住了太阳,这里半个人都没有。
他想着掏出手机,给赵仕青发了条短信,问他人在哪里。
总不可能真被黄文淑骂哭了,躲回家悄悄抹眼泪。
想到那副场景,他没忍住笑了下,转头又觉得自己有些太过分了。
他坐在鱼池边上,没一会儿,赵仕青回了消息。
第一句就是: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青草蛋糕:你都好久没理我了
青草蛋糕:大哭.jpg
明明是很伤心的话,但顶着这个昵称和一个懒洋洋的头像说出来就格外好笑,感觉像赵仕青操着一口懒羊羊声音抱着他大哭。
赵仕青的第一部手机是他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又考了年级第一,徐奶奶奖励给他的。
两个人有了手机,首先就注册了一个企鹅号,昵称和头像都是两个人精心挑选的,赵仕青一直没换。
12345:你人在哪儿,我来找你
12345:我怎么可能不要你了,别多想
青草蛋糕:真的?
青草蛋糕:我在秘密基地
不出意料。
他逃课肯定不敢回家,也就只能去那里了。
说是秘密基地,那里其实就是书店后面的两张石桌子。
徐奶奶从小学就非常重视两人的学习,什么课外书和漫画书是绝对不允许出现在家里的。
两个小孩都有点零花钱,一起攒一攒,一个星期就能买一本漫画书或者小说。
夏天的时候,很多人会带着孩子去书店里面避暑,里面总是挤着很多人。
而且那里不允许带吃的进去。
两个小孩嘴馋,好不容易挨到周五,一人半截冰棍,两包辣条,捧着一本漫画书,在那里一坐就是大半个下午。
胃和精神同时得到满足,无与伦比的安静与快乐,像是脱离现实世界的幻境。
于是两个人把那里定为他们的秘密基地。
虽然无论是石桌还是头顶上的棚子都不属于他们。
“赵仕青?”
他朝着里面喊了一声。
他有挺久没来过这里了,也不知道当初他们是怎么发现这块犄角旮旯的。
站在这里还看不到里面的人,他又往里面走了几步。
一下就看到石桌边,赵仕青手撑在桌子上,眼巴巴地望着他。
眼皮有些红,手在脸边半遮半挡。
真被黄文淑骂哭了?
“嗯——”
赵仕青答应着,却把脑袋撇到一边。
他走近,歪着脑袋贴近赵仕青的脸。
“啊,真哭了?”
赵仕青抬手把他的脸推到一边,道:“没哭,你才哭了。”
苟获被他一推,顺势就坐到旁边的石凳子上。
桌子和板凳都是干净的,赵仕青应该擦过。
“黄文淑骂你啥了?把你都气到这里来了。”
“她没骂我。”
“那你怎么啦,怎么哭啦?”
“我说我没哭。”
见赵仕青打死不承认,他没再继续追问,而是两只手撑着下巴,盯着赵仕青。
赵仕青原本还躲闪着,但见他这样瞪着自己,便也盯回去。
两人大眼瞪小眼,不知道是谁先没忍住,两个人都没忍住笑起来。
“赵仕青,你怎么还跟以前一样,好像小学生啊。
你说其他人知道年级第一背地里这么幼稚吗?有点崩人设了啊学霸大人。”
赵仕青认真道:“什么人设,我本来就是这样,我一直没有变过。”
“哈哈哈。”
那还挺反差萌的。
“但是我觉得,小获你呀,有些变了。”
赵仕青声音很轻,喊着他的小名。
凉风穿过街道吹到他后背,惊起一阵鸡皮疙瘩。
苟获的笑僵在嘴边。
深秋的风刺人,他惊觉这不是多年前的夏天,花坛里也没有蝉鸣声。
“哈哈,我怎么变了,我也没变啊。”
苟获讪讪而笑,又道:“赵仕青,你不觉得这个凳子有点冰屁股吗?我们出去吧,怪冷的。”
“不要总是这样来转移话题啊,小获。”
赵仕青按住他的手,冰凉的手冻得他一哆嗦,他想往回收,却被死死按在桌面上。
心虚感爬上心头。
“什么变来变去的,我一直都这样啊。”
“真的吗?”赵仕青的脸突然贴得很近,温热的呼吸打到他的脸上。
“那小获一直不会变的话,会一直喜欢我吗?“
“永远永远那种。”
“只喜欢我一个人。”
握着他的手不断缩紧,赵仕青用一种祈求的目光看着他说:
“小获。”
“永远只喜欢我一个人好不好?”
这种状态的赵仕青让他有些恐惧,还有些微不可察的厌恶。
他不喜欢立下永远的誓言,赵仕青祈求的目光像是缩紧的铁链,让他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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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承诺。
“好。”
他这么说。
话音刚落,赵仕青的嘴唇贴了上来,他闭上了眼睛。
每次接吻都在狭小的角落,好像因为空间越狭小,他们微小的爱才能在里面产生回响。
赵仕青的手慢慢环紧他的腰,苟获掐住自己的手心。
他在想,自己究竟在干什么。
他又撒谎了,他又立下了不可实现的诺言。
“唔……”
赵仕青重重咬了他的嘴角。
“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想别的事情。”
“你只能想我一个人。”
……
赵仕青变得更粘人了,他好像把那个永远的承诺当真了。
苟获明显感受到,自己好像被缠绕得更紧,被一种名为爱的丝线围得密不透风。
他感觉自己在被有意无意地试探,试探最紧能将他束缚到哪种程度。
赵仕青总是会掐好时间,在他回到房间的那一刻打来电话,一直到闭眼前都不会挂断。
赵仕青开始接触他玩的游戏,亲密的举动让其他人都能看出他们关系匪浅,碍于他的加入,平时和他无话不谈的好友也有了间距。
甚至当他和班上其他朋友一起时,赵仕青也会用各种理由把他从里面剥离,重新回到两个人的状态。
这种明目张胆的圈地行为让他有些不爽。
但他又无法开口说出来,每当他对上赵仕青的眼睛,他会愧疚,会回想起自己的承诺。
他不想自己变成一个轻言的人。
这种属性和他厌恨的父亲如出一辙,是他最讨厌的模样。
生活的窒息感总是来自方方面面。
自己怎么也理不清楚的物理题,频繁的考试和提前的上课时间,还有苟冬溪诈骗案件的进度。
这样比起来,赵仕青的爱反倒是压力最小的东西。
他一边觉得自己被缠得很紧,一边又享受着这种被紧紧缠绕的安全感。
简直是自相矛盾。
和赵仕青道别后,他一个人回到钱家。
钱程好像也才刚到家不久,脸上全是疲惫。
他喊了声钱叔,钱程朝他点了点头。
钱程好像已经忙了很久了,上次偷偷听到他向袁礼抱怨工作的事情,听说上面好像被抽查了,正忙着把以前的东西全都拉出来遮遮掩掩,如果没处理好,他恐怕也要受到牵连。
苟获对此没有很大的感触,他只希望钱程不要被牵连到就好。
他不想失去现在的东西。
除了钱程这边,他的亲爹那边也正忙。
苟东西诈骗的罪名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估计很快就要坐大牢了。
他还没成年,抚养权肯定要落到袁礼手里。
一切顺利的话,他就真的是钱程的儿子了。
名正言顺的钱家人,哈哈。
这种窃喜听起来有些卑劣,他也考量过其他人,比如钱书达和钱书立能否接受。
钱书立肯定不会反驳吧,他对自己挺好的,也把他当作亲弟弟对待,所以真变成他的弟弟问题也不大?
至于钱书达,他摸不清楚。
但大半年的相处,他从未见过钱书达反对钱程的话。
只要钱程同意,袁礼拿到他的抚养权,他就真正融入这个家了。
29.第 29 章
苟获正要往楼上走,钱程却突然叫住了他。
“等一下,我有件事情想问一下你的想法。”
钱程揉了揉太阳穴,坐到客厅的沙发上,他最近本就忙得不可开交,偏偏又撞上阿礼前夫的事情,有些头疼。
阿礼这些天总是忧心忡忡的,再拖下去也不好。
苟获被突然叫住,顿了几秒,有些心慌。
“坐这儿吧。”
钱程示意他坐在自己身边。
“那个人的事情你应该知道,过几天他就要庭审了,我们已经找了律师,主要是把你的抚养权拿过来,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正式加入我们这个家庭。
虽说阿礼说你愿意,但我还是想问一下你的想法。”
泼天的好事,怎么可能不愿意。
他都快怀疑钱程是不是会读心,他前脚刚想到,后脚就问他愿不愿意。
他正要点头,一道声音却从二楼拐角传来。
“愿意什么?你们在说什么。”
二人闻声往上看,便看到钱书达面色不善,冷着脸盯着下面的人。
“书达……”
钱程正要解释,钱书达却急冲冲走下来,质问:“什么事情你要只和他一个人先说,我们呢?你把我们当什么?”
“不是的,我有准备告诉你们,只是最近太忙,晚上你们也休息了。”
“没必要找这种借口。”
钱书达直接打断。
一旁的苟获被这莫名的怒火吓得缩在一边,生怕自己被波及。
平日里越是温和的人,发起火来越让人感到心惊和恐惧。
他从未见过钱书达这副样子,和之前刚到家时的钱书立没什么区别。
虽然他早就知道钱书达对他的态度不明朗,却没想到遇上事情反应会这么激烈。
同样诧异的还有钱程。
他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自己一向不会顶嘴的大儿子,会用这么强硬的语气和他说话。
听见楼下的争执声,钱书立也跑下来凑热闹。
“你们吵什么?”
他昂有兴致地站在楼梯口,询问一脸怒气的钱书达。
钱书达没说话,钱程解释到事情的缘由。
“就这?我还以为什么事,吵得楼上都听得到。”
“你不生气?”
钱书达抬头反问。
“我以为你在他来家里的第一天就已经接受了呢?那样关怀人家,现在却甩起脸来了。”
“不一样。”
他那个时候又不喜欢苟获,家里多个弟弟和多个宠物没什么区别。
但现在他清楚知道自己的心思,如果苟获真成了他弟弟,他便是一点机会也没有了。
“怎么又不一样了?”
钱书达沉默,转头走了。
钱书立也紧跟上去。
只留下苟获和钱程被丢在原地,面面相觑。
“开门!”
钱书立朝着钱书达房门踹了一脚。
刚刚钱书达跑得太快,他还没追上就被关在门外。
里面的人没作声。
钱书立倚在门上,道:“别逼我砸门,你知道我干得出来这种事情。”
门被拉开,钱书立顺势拐进屋里,用背抵上门。
“钱书立,你要干什么?”
钱书达把手抱在胸前,眯着眼盯着眼前的弟弟。
“哎。”
钱书立支起身,慢慢往房间里走,边走边道:“我这不是很好奇,所以来问问你。”
“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什么?”
钱书达视线顺着钱书立的动作移动。
“别装傻,也别把我当蠢货。”
钱书立抽出电脑桌前的椅子,顺手打开了房间的灯。
“整天不开灯,呆在这种黑漆漆的窝里很有安全感?”
房间的灯被打开,明晃晃的光线让他有些不适应,钱书达眯着眼,也懒得绕弯子。
他摊牌道:“是,那又怎样?”
“哇塞,这么直接就承认了,一点也不像你了。
我以为你还要多找些冠冕堂皇的借口。”
钱书立靠在椅子上,手却打开了钱书达的电脑。
“居然还是那个密码,到现在还被困在那里吗?我以为自己这些年没什么长进,看来你也没好到哪儿去。”
“让我看看,有没在里面藏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吧。”
他正要拿鼠标,钱书达却从后面按住了他的手。
“你知道了?什么时候。”
钱书立甩开手背上的手,道:“也没多久,不过钱书达你也是够有意思的,你把密码设成妈妈死的那天,却用它偷窥小三带回来的孩子。
你不觉得讽刺吗?”
钱书达抿了抿嘴唇,欲言又止,最后问:“你怎么知道的?”
“这倒也是个意外,如果不是之前我去楼上客房洗了个澡,我都不知道你在家里藏了这么多监控。”
“给我吓得,把家里上上下下都找了一遍,只有你和我的房间没有监控。”
“是怕我发现?”
“虽然我知道你总把我当傻逼看,但你也不见得聪明啊,毕竟是同一套DNA,我怎么可能猜不到你干的蠢事。”
钱书达手搭在椅子后背上,蹙眉道:“所以你今天追着我来就是为了嘲讽我一遍?”
“什么叫嘲讽,我这是好心相劝,看在你是我哥的份上。”
“而且,当小三也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他早就和他那个竹马在一起了。”
“我不是小三。”
钱书达反驳,分明是他先和苟获确定了关系,虽然他自嘲自己是小三,但他从未干过什么小三的勾当。
钱书立听到这话嗤笑一声。
“哦,也是,他根本不喜欢你,一个躲在背后的偷窥狂哥哥。”
钱书达:“别逼我动手揍你。”
“又被戳到痛处了?钱书达,你不觉得自己很好笑吗?”
“以前就这样,想要妈妈多喜欢你一点,却不敢开口,而是叫我穿着你的衣服去讨妈妈开心,现在还是这样,喜欢一个人只敢在背后偷偷看。”
他侧头看了眼身后的人,脸色有些难看,他却继续道:
“你敢主动示好吗?恐怕在他心里,你还不如我的分量重。”
椅子被猛地往后一拖,划出一阵刺耳尖锐的声响。
“滚出去。”
钱书达吼到。
钱书立站起身,把手搭在椅背上。
两个人的手搭在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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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左右两端,中间像是有一块无形的镜子,让人分不清谁才是镜外人。
“如果你真的喜欢他,要去追他,我可以帮你,但是你要是还是像现在这样,只会缩在这间屋子里当老鼠,那还不如让他直接变成我们的亲弟弟。”
说完他把椅子往后一推,头也不回走出门。
-
周末天气不错,路边的梧桐叶已经掉得差不多了,光秃秃的树干边,赵仕青穿着件白色高领毛衣,外面罩着件黑色外套。
“这儿!”
苟获挥了挥手,示意赵仕青自己的位置。
他一路小跑到马路对面,赵仕青的目光全落到他身上。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胸口系着带着一个毛线小熊的围巾。
“你之前织的围巾,现在能派上用场了。”
“嗯,好看。”
赵仕青抬手帮他理着身后的帽子,把压在围巾下的帽子拎出来。
“你这算不是算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算,以后叫我王仕青吧。”
苟获被逗笑了,赵仕青总是这样一本正经地说着冷笑话。
“今天去哪儿?我不想学习了,好无聊。”
“去爬山?”
“不要。”
“公园?”
“不去。”
“王仕青,你能想点别的地方吗?感觉这些地方是巷子里七老八十的老爷爷奶奶干的事情。”
“那这些等我们老了再干吧,现在打游戏?去不去。”
他高兴地点头。
星期天晚上有自习课,他们找了一家离学校挺近的网吧。
这家老板一楼开的棋牌室,二楼是网吧,高中生其实挺多都没成年,但这个老板想挣那一笔钱,陪同几个人里有成年的便把人往里放。
要是真有检查的,他会让他们先别来上网,平时没检查的话都可以来。
今天很幸运,没人检查,大厅里挺多人都是他们学校的人,还有同班几个同学一起来玩的。
他和赵仕青开了间小包间。
和新手打游戏的好处就是可以收获一片夸赞声。
因为赵仕青等级太低,他俩一起打,总是会匹配到等级比较低的玩家。
在这种情况下,他便能狠狠出一把风头,让赵仕青跟在自己身后捡漏。
“这个人好像一直在跟你发好友申请,你不看看吗?”
苟获瞥了眼,顺手就把申请叉掉,道:“人机,不用管他。”
自从删了Soda,便一直有小号加他,防不胜防,他现在干脆不理这些了。
旁边的赵仕青道了声好,却记住了那人的游戏号。
上次来加他的那个人,可能就是小获在游戏里认识的,但又绝对不止是小获的网友。
他最开始怀疑过是不是班上的那几个人,和小获关系不错,还知道他的联系方式。
但细想又觉得不太可能。
究竟是谁,在现实生活中认识他和小获,还知道他们的关系。
同时,小获还不知道他的身份和他网恋。
两人在网吧里呆了几个小时,染了一身味儿,准备在外面散散烟味再回去。
苟获却突然接到一通电话,电话里的声音焦灼,道:“你快回来,家里出事了。”
30.四个男人一台戏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钱书立,你好好说清楚。”
苟获听到钱书立这么慌张,手里的手机也不自觉捏紧。
“你妈出事了,刚刚有个送外卖的进来就要砍人,袁礼被砍到了手臂!”
听到这,旁边的赵仕青也抬眼看着苟获。
“我马上回来,你们现在去医院了吗?我妈她伤得严不严重?钱书立你在哪儿?”
苟获越问越着急,转头看了眼旁边的赵仕青。
赵仕青掏出手机道:“我先打车,你再问清楚,我们先去找袁阿姨吗?”
“袁礼已经送去市医院了,我这边已经报警了,警察已经来了。”
“好,我先去看妈妈,待会儿我再来警察局,你把定位发我。”
突发的事故像当头一棒,把他打得措不及防。
两个人着急地赶往医院。
踏进医院的玻璃门,便是一股沉闷的消毒水混着药味儿。
袁礼在伤口已经处理好了,肩膀缝了几针,裹着纱布坐在病床边。
她的情绪看起来很不稳定,钱程在旁边,搂着她的头安抚。
“你说我怎么就这么倒霉……他为什么就是不放过我,我干了什么啊?凭什么,总是找上我……”
“没事了,没事了。”
袁礼把头埋在钱程怀里,钱程背对着门口。
苟获立在门口,没有踏进去。
袁礼平时几乎都呆在家里,没有理由会惹上这种追上门砍人的人。
唯一牵扯到这些人的人。
只有那个人。
苟冬溪。
想到这,苟获背后跑出来的热汗瞬间变得冰凉。
他心一坠,敲了敲门。
钱程转头:“小获来了啊,先进……”
“滚!你出去!”
袁礼发了疯般,撕扯着嗓子吼道。
“我现在看到你就恶心,你出去!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阿礼!”
钱程把袁礼的头按进怀里,轻轻抚着,侧头露出歉意的表情,示意苟获先出去。
苟获拉上病房门,撑着眼睛,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酸涩的眼球和鼻头刺激着他的痛觉,还没走出医院大门,眼泪便溢出眼眶。
赵仕青静静跟在他身后,从旁边递了张纸巾。
他接过纸,眼里的泪水却全包不住了,一滴滴断线般地往下砸。
他觉得委屈,又无比地恨。
美好的日子本在向他招手,他还没来得及高兴,那个人又把这一切毁得干净。
他也想像袁礼那样发疯一样大哭,但只要泪水滑落,他便下意识压住嗓音。
以前被苟冬溪打,只要他哭,落到身上的拳头只会更重。
他的一切不幸都是那个人造成的,让他存在在这个世界,却没给他一点幸福。
好不容易要熬出头了,那个人又像水鬼一样缠上来。
他真的恨死了。
偏偏他也无法撼动那个人是他亲生父亲这件事实。
“没事,没事,要哭就哭出来。”
赵仕青温热的手落到他肩头,轻轻拍了拍。
他知道赵仕青不会安慰人,但这安慰还真是毫无作用。
但这种时候,就算有人递一张纸,他便也有了理由哭出声。
他反身扑到赵仕青怀里,搂着他的脖子就开始放声哭。
说是哭,其实更像乱嚎。
还嚎得很难听。
赵仕青便任由他搂着,手搭在他后背上拍着。
他把脸埋着,看不到人,哭得更大声了。
进出医院的人听到这werwer的哭声都侧目驻足片刻。
终于,一个路过的阿姨没忍住,拍了拍赵仕青的肩膀道:
“你们兄弟两个是家里人生病了吗?实在有难处,我们找政府申请补助,要是还没办法,社会上好心人还是很多的。”
阿姨话还没说完,赵仕青连忙摇头,道谢说:“没事的阿姨,不用了,谢谢阿姨。”
苟获听到这话,也连忙止住哭声,头没抬起来,闷声闷气道:“没事的,谢谢阿姨。”
等阿姨走了,他才抬起头。
顶着一脸乱七八糟的泪痕和红扑扑的眼皮道:
“好尴尬啊赵仕青。”
赵仕青道:“那我确实很尬尴了,大家都没看到你的脸,只看到了我的。”
“赵仕青,你好烦。”
“我知道,对不起。”
他扒开赵仕青的手,站直身,说:“我哭够了,我们走吧。”
“去警察局看看吧,现在已经要上课了,你要回学校吗?”
赵仕青:“打车的时候已经和班主任请了假了,直接去警局吧。”
“好。”
苟获应了一声,继续往外走。
刚刚哭声好像吸引了不少人,路过时不时便有人看他一眼。
他捏了一把赵仕青的手,小声说:“感觉好多人在看我们,我刚刚哭得真的很难听吗?”
“不难听。”赵仕青面色不改地说着违心话。
“我们走快一点,出去了就没人看到了。”
两人快步走出医院,又打车去了警察局。
钱书达和钱书立还在警察局,砍人的那个男人已经被刑事拘留了。
“这起案件的事实我们大概已经了解。
那名故意伤人的人应该是被拖欠工钱后找上门的工人,而那个拖欠工钱的人就是二支队之前抓的那个诈骗犯,苟冬溪。
您是他的儿子吧?受害人是他的前妻。”
苟获点头。
这种在众目睽睽下承认那个人是自己的父亲的感觉确实不好受,警察局里还有其他人,听到这话,也都悄悄往他这边瞥视。
“虽然动机明确,但持刀故意伤人确不可取。”
旁边的人却小声嘀咕道:“说的是刚刚送走那个人吗?那也情有可原了,挺惨的,被拖欠了大半年的工程款,家里几个孩子要上学,学费都要交不上来。
被抓了还在喊,喊自己好苦,拿不到钱,卷钱跑路的老板居然住着大别墅。”
警察看了一眼那两个吃瓜的人。
“陈女士,你做完笔录就可以离开了。”
那两人见状立马老实了。
钱书达和钱书立已经成年,钱家门口有完整的监控录像,案件也没什么疑点,很快就走完流程。
处理完这件事,四个人站在警局门口,都没说话。
赵仕青碰了碰他的手指,眼睛却往他身后偏了几分。
钱书立在一旁打电话,应该是在联系王叔来接他们。
打完电话,钱书立喊着:“回家回家,爸说袁礼不想呆在医院,已经回去了。”
苟获有些犹豫,不知所措地捏着手指。
他妈妈现在肯定不想见到他,那他总不该跑到她面前去。
他能住在钱家,本就是因为妈妈,现在妈妈讨厌他了,他也没有理由再凑到钱家去了。
但是钱书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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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不知道袁礼对他的态度,他现在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他思索着,后面的人却先开口:“那个小获的朋友,现在已经挺晚了,要不我们开车顺道带你回去?”
小获?
苟获听到这称呼诧异地回头,却发现是钱书达在说话。
前两天才刚因为他大吵一架,今天又突然这么善解人意。
他现在宁愿相信是钱书达领口的扣子在说话,也不相信这是钱书达自己说出口的。
“不用。”赵仕青抬眼答到:“况且小获今天就不和你们回去了。”
他之前在暑假集训时和钱书达在同一个班,那个时候他还没觉得这人有什么问题,毕竟那时两人也没什么交集。
今天刚见面第一眼,他便觉得这人对他有些说不清的敌意。
眼神总是趁人不注意往小获和他身上瞥。
像是一只在暗处觊觎他宝藏的鬣狗。
让他很不爽。
认识小获,小获不知道他的身份和他网恋,还拥有有他的联系方式。
所有条件都满足。
真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那可是小获名义上的继兄啊,真是违背人伦。
他继续挑衅道:“你家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安全,这段时间小获会回我家住,如果你实在想顺道把我们送回去,我倒也不介意。”
站在台阶上的人有几分没绷住。
怎么有人顶着一张学霸脸,却总是说着这种不要脸的话。
也不知道苟获怎么就喜欢上这种人。
他扫视了一眼台阶下挨得极近的两个人,咬咬牙道:“小区的安保问题,我们到时候自然会投诉,只是他的东西都在家里,现在去你家,也没有换洗衣物吧。”
“这些都是小事,小获以前就和我不分你我,他可以穿我的衣服,更何况,我家里本就有他的房间。”
“我们可是一起长大的,我们一起生活很多年了。”
明明只是陈述事实,赵仕青却把两人说得像结婚多年的老夫老妻一般。
如此理所应当,让人无法反驳。
钱书达都要被气笑了。
苟获还在状态之外,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感觉身边两人莫名开始剑拔弩张。
汗流浃背.JPG
有些无厘头的心虚感。
上次有这种感觉还是Soda和赵仕青同时和他打视频。
想到Soda,他有些头疼。
最近Soda好像不再想之前那样执着地加他了,陌生短信和好友申请也少了许多。
可能那种有钱人也都只是玩玩,实在不愿意搭理他便也不再纠缠了。
他可是把钱都还回去了,Soda也不能报警抓他。
“停,别把苟获说得跟你的童养媳似的。”
最后还是钱书立开口打断了两人无声的纷争。
钱书立直接问:“所以你今晚回家还是跟他走,随你的便,你去哪儿我都得把你送回去。”
苟获:“我得去给徐奶奶报平安。”
钱书立:“行。”
最后还是王叔把两人送回了小巷子。
苟获坐在钱书达和赵仕青中间,腰杆挺得板正,直挺挺坐了一路。
见两人下车走远,钱书立才转头对后面的钱书达道:“他好像看出来了你的心思哦,你们之前认识?”
钱书达还在吃瘪中。
生硬地找着借口:“我又没掩饰。”
“之前集训的时候见过。”
31.钱书达掉马
第二天课间,只有教室后排吵吵嚷嚷着,苟获坐在最后一排窗边,和几个朋友聊着游戏。
“今天商城更新,我之前一直想买的那个武器要打折,我现在就想回家了。”
小龅牙嚷着,旁边的瘦高个子男生附和着:“我也是。”
苟获也正聊得起劲,身后的窗户却传来轻轻的敲击声。
他以为是年级主任,立刻坐直身子,把课桌主人的课本一翻,假装自己在认真学习。
“别装了。”
他抬起头,发现敲窗户的人是钱书立。
钱书立贴着窗户,比手势示意他出去。
走廊没什么人,钱书达直接开口道:“你妈叫你今晚回去,她说她昨天不该凶你,让我带句话。”
“嗯。”
他知道袁礼昨天说那句话是没压住情绪,这点他早就清楚,他妈妈本就不是真的讨厌他,她只是讨厌那个人而已。
他能理解。
钱书立带完话,人却靠着栏杆,半点没有要走的意思。
苟获抬眼疑惑地看着他。
他却道:“你这是要催我走?这么绝情,也把我当工具人。”
“钱书立你这样说话好恶心。”
苟获直接道。
“好吧。”
“我是想说,原来你也玩那个游戏,怎么都没跟我说过?
我也算是大佬,都玩了两千多小时了。”
那当然是因为他之前要和Soda玩,没法告诉你,不然撞见他装女生多尴尬。
说出口却变成:“你不也没告诉我,怎么,赖上我了?”
“我以为你知道。”钱书立惊讶,接着道:“算了,今晚玩不玩,一起?”
“行。”
钱书立很是豪迈地搂住他的肩膀,晃了晃。
“是好兄弟,就一起玩!”
一道幽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要上课了,上节课老师留了题,你要看看吗?”
赵仕青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两人身后,眼睛盯着放在苟获肩头的手。
钱书立有些不自在地收回手。
忘了苟获在和他小竹马谈恋爱,他不是钱书达,没有勇气插到别人中间当小三。
苟获闻声回头。
“差点忘了,那我进教室了。”
“好。”
钱书立点头,往楼下走。
苟获跟在赵仕青身后,笑着道:“还好有你,不然待会儿抽问抽到我就完了。”
赵仕青停住脚步,小声说:“只要你需要我就好。”
如果能一直这样依赖他,永远和他在一起,绝对不会分开便更好了。
“那我可赖上了。”
苟获开玩笑说着,回到自己位置上。
-
晚上放学,刚走出教学楼,远远便看到钱书立在大门口等他。
他和赵仕青道:“妈妈让我回去,你记得跟奶奶说一声。”
赵仕青想问:袁礼阿姨都说出那样的话,为什么还要回去。
但这样的话始终没有说出口。
他没有妈妈,不知道小获为什么会反复信任她,好像只要她挥挥手,无论她之前说过什么,干过什么,伤害过小获什么,小获都会不计前嫌,屁颠屁颠得往她的方向走。
血缘真有那么神奇的魔力?
他不理解。
他也不觉得血缘能比得过徐奶奶和他这么多年对苟获的爱。
只要他一直等着,苟获总会回头,他们才是家人。
校门外,苟获穿过人流,走到钱书立面前。
钱书立收起手机,对他道:“爸和哥在沿河路,学校门口现在人太多,车没法开进来。”
苟获点头,和钱书立往外走。
沿河路边,钱程站在树下抽烟,见他们来了,掐了烟,扔到旁边的垃圾桶。
“上车吧。”
钱书立自觉坐到副驾驶,苟获往车内看了眼,隐约看到里面那道身影。
踌躇几步,他还是拉开车门,紧贴着右车门坐着。
钱程坐在驾驶位,见他拉上车门,对他道:“你妈妈昨天说的都是气话,你别往心里去,她回去看到你没回来,也很担心。
她还专程让我来接你回去,你不要生气。”
“我不生气,我理解她。”
如果他是妈妈,他可能根本不会心软,把这个恶心前夫的孩子接到现在的家里。
妈妈其实是爱他的,他知道,但妈妈凶他的时候,他还是会有些难过。
等他们到家,客厅的灯还亮着,阿姨见他们回来,从厨房里端了粥出来。
道:“这是夫人煲的,凉了个把小时,现在喝正好。”
钱书立端起粥,抬眉问:“没下老鼠药吧。”
说完抿了一口。
很普通的黑米粥,苟获却看了好久。
雪白的瓷碗乘着温热的粥,深秋里很温暖。
妈妈还是妈妈,妈妈还记得他的喜好。
嘿嘿,妈妈果然还是很爱他。
钱书立三两下喝完粥,探头提醒苟获道:“快喝快喝,上号上号。”
转头他又问到钱书达:“来不来?一起打游戏。”
钱书达摇头。
钱书立却挤眉弄眼地提示他,苟获会一起玩。
钱书达还是摇头。
钱书立恨铁不成刚,啧了一声,没再继续。
苟获喝完粥,心情好了许多。
“喏,擦嘴。“
钱书立递了张纸。
他接过纸,和钱书立往楼上走。
“来我房间打吧,我有两台电脑,而且我两个号都是开服号,所有皮肤都有,玩不玩?”
“你不会有点钱全砸游戏里了吧?”
苟获知道钱书立很喜欢打游戏,却没想到这么豪。
“嗯哼。”
钱书立打开电脑,向他展示军火。
苟获看着这一排排皮肤眼睛都亮了。
“我靠,钱书立你这也太牛了,限定的也一个没缺啊。”
“必须的。”钱书立非常骄傲地点头,又道:“你玩我大号,我玩小号,咱俩开一把。”
“这些皮肤你随便用,对了,待会儿你记得加我。”
“好!”
游戏大佬竟在我身边,这也太豪华了。
他在这儿挨个试用皮肤,转头兴奋地问钱书立:“你这么厉害,是不是还认识挺多一样厉害的大佬?”
钱书立谦虚地摸着鼻子,说:“你自己看看,有没有认识的。”
“我还是认识几个小博主的,这个点应该有几个在线。”
苟获点开钱书立的好友列表,从头往下看。
“你把这叫小博主?!”
他指着列表里挨着的两个id。
钱书立道:“也就几十万粉丝,是我开服的时候在游戏交流群里加的,他比较喜欢整活,有时候也会拉我一起。“
“我还以为是重名呢?真是你啊,我挺喜欢他的,每次直播我都会看!”
“那我让他加你好友,我有他微信。”
“真的?”
钱书立看了眼苟获亮晶晶的眼睛,道:“当然,他和我认识几年了,从别的游戏一直玩到现在,加个好友而已,不可能不同意。”
“好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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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可以看看其他的吗?”
钱书立挥挥手:“看看看,谁便看。”
苟获继续往下翻。
“他我也认识!”
苟获兴奋地看了看旁边的钱书立。
钱书立把头凑到屏幕前,伸手按着苟获握着鼠标的手,往下划着。
“那这几个你应该都认识了,他们经常一起玩。”
苟获目不转睛地盯着。
“太牛逼了,我靠,钱书立你真牛。”
“那是当然。”
没人不喜欢直白又真切的夸奖,钱书立被夸得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直接说:“那下次他们找我一起玩的时候,我可以拉上你。”
“好!”
钱书立好友列表人很多,他视线往下扫着。
蓦地,一个熟悉的id映入他眼中。
Soda?
钱书立还在往后翻,他按住鼠标。
直愣愣地盯着那个id。
“怎么了?这一页好像没有什么出名的主播。”钱书立疑问。
“不是,这个人。”
也许是重名?
苟获点开那个id的主页,id后的那串数字格外熟悉。
确实是他认识的那个Soda。
“哦,他呀。”
“这个号是钱书达的,他好像好几天没上线了。”
话音未落,那个id后亮起一个绿色的小点。
“不是说不玩吗?怎么上线了……”
钱书立点开聊天框,发了个问号。
苟获却被这巨大的信息量冲得头脑发昏。
Soda是钱书达?
Soda,书达。
Soda是钱书达!
钱书达是Soda!
他有些不敢相信,声音都有些颤抖,又确认道:
“这个Soda是钱书达?”
钱书立有些诧异,继续道:“嗯,是啊,有什么奇怪的?”
“你不会以为钱书达不玩游戏吧,不过也对,他那种学霸玩这种屌丝游戏确实有些反差。
有点震惊也正常。”
苟获闭上眼,心脏却要蹦出胸腔般剧烈跳动着。
“嗯……确实,我没想到。”
他脑子里开始回想和Soda相处的点滴。
Soda第一次给他买东西就是钱书达拿到他门口。
Soda总是能掐着他回家的点打来电话。
他忙的时候Soda也总是在忙。
所以,钱书达知道他是游戏里那个粘人的“女生”。
哈哈。
难怪。
他猛地站起身,对钱书立道:“我突然想起有点事,明天再玩吧。”
“哎,怎么突然有事。”
钱书立有些疑惑,却道:“那你忙去吧,咱们明天再玩。”
苟获捂着乱跳的心脏,感觉耳朵里全是混乱的杂音。
尴尬,气愤,混杂着恶心感堵在胸口。
星星点点的有关Soda的记忆在脑海里反复回现。
他来钱家第三天就认识了Soda。
他装女生和Soda网恋。
Soda让他穿女装和他打视频。
……
Soda其实是钱书达!
哈哈!
所以他所干的这一切令人不齿的事,不是和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而是和他的继兄,钱书达一起的。
而钱书达还清楚的知道屏幕对面的人是他。
莫大的尴尬笼罩着他。
他顿时有种从三楼跳下去的冲动。
32.这就是你冷静做出的选择吗?
苟获坐在阳台吹了半响冷风,冷静得差不多了,便回到房间,打开了电脑。
他深吸一口气,打开游戏。
新收到的好友申请他一律没看,八成是Soda小号。
他点开黑名单,直接把Soda大号从里面拉了出来。
来吧!
迟早要面对的事情,不如他主动出击,占据高点。
他捏了捏手心的汗,转头又把Soda所有的联系方式都从黑名单里拉出来。
钱书达这个时间点正在线,没几分钟,游戏私人聊天框里就弹出来几条新消息。
Soda:!
Soda:宝宝终于肯理我了吗?
很难想象这种话出自钱书达口中,他想了想钱书达那张脸,打了个寒颤。
好恶心人,就算对面是个油腻大叔都达不到这种膈应人的效果。
Soda:宝宝怎么不说话。
Soda:宝宝宝宝宝宝
Soda:理我!
苟获手放到键盘上,眼睛盯着这弹出来的一条条消息。
他沉默着,打了几个字。
12345:钱书达
对面沉默许久。
他都能想象到对面有多意外了,如果没有钱书立的掺和,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去怀疑Soda是钱书达。
哈哈,要尴尬就一起尴尬吧。
这样一下把事情拉出来说明白,总比他一个人担惊受怕来得爽快。
他苟获也不是畏畏缩缩的人。
“嘭嘭”
正当他思考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我靠,冲动了。
他以为钱书达这种人肯定会因为尴尬而躲着他,没想到他会直接找到门口啊。
他坐直的背僵了僵,蹑手蹑脚起身往门边走,还故意放轻了步子。
除了刚刚的两声敲门声,门口再无动静。
难道他听错了。
他把耳朵贴到门上,刚贴上门板,一道温和的声音顺着耳郭传到他耳朵里,直冲脑额。
“开门。”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一抖。
还未做出动作,门外的人又道:“你若是不开,我便要自己进来了。”
他没动,反手关了房间的灯,转头又被自己莫名奇妙的举动蠢到,干脆蹲下来装蘑菇。
钱书达找钥匙也要时间吧,等他走了,自己就溜回徐奶奶家。
他总不可能找去徐奶奶家吧。
于是,隔着一道门,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
“我数到三,要么你开门,要么我自己进来了。”
门外,钱书达也没有耐心继续耗着。
苟获还缩在门边,他往身后的墙上一靠,闭上眼。
吓唬谁呢,这点时间、这么多房间,难不成还把他房门钥匙找到了?
还倒数,有毛病!
“三。”
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响。
黑暗里,苟获瞪大了眼。
一二呢?怎么就三了。
房门被拉开,走廊里的灯光穿过缝隙照了进来,照到他脚下。
他把脚往后一缩,整个人缩到衣柜和床之间。
钱书达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大片光线,被灯光拉长的影子落到苟获身上。
恐惧感油然而生,苟获环顾四下,床没床底,床单也不够长,他紧张地握住床单,除了加速的呼吸,不敢发出半点响声。
门锁发出嗒叭的轻响,门被合上了……
钱书达锁上房门,房间陷入一片黑暗,只有阳台照进来些许微光。
模糊的身影渐近,昏暗的房间放大了他的五感。
因为紧张,他的血液仿佛在他体内沸腾。
“出来,我看得到你。”
钱书达语气依旧很平静,飞快搏动的心脏却出卖了他。
在他的视线里,能清晰地看到缩在床边那小小的一团,像一只偷吃被发现的老鼠,瑟瑟发抖地缩在角落里。
而他则是堵在门口的猫,平静地舔着爪子,期待无处可逃的老鼠乖乖落到自己掌心。
现在一副可怜样,胆子倒是不小,不用等他主动撕马甲,自己倒先送上门了。
阳台吹来一阵凉风,苟获翘起的发丝晃动着,彰显这不是一块不会动的石雕。
钱书达嘴角微动,故意迈出脚步。
原本蹲着没动的黑影猛地弹起来,慌不择路地拉开衣柜门往里面钻。
钱书达都要被逗笑了。
真是吓到了?
往衣柜里钻,是一条路都不给自己留了。
苟获半个身子钻到衣柜里,才惊觉自己干了什么蠢事。
钱书达又不是洪水猛兽,他这是在干什么?
眼下,柜门仿佛都变得沉重起来,他拉上也不是,不拉也不是。
他的手指按在柜门边上。
一道哼笑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响亮。
钱书达走到柜门前,猛地握住他要关门的手。
他想往回收,手指却被死死攥住。
柜门口的身影愈发近。
钱书达蹲下身,一只手握着他的手,上半身直接探进衣柜里。
两人在狭小的空间里交互呼吸。
热烘烘的吐息打到他脸侧,钱书达笑着道:“故意躲在这里,真的不是把自己打包好来邀请我吗?”
他被这话激得脸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柜子里空气太少,他觉得自己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钱书达的脸还在贴近,他不得不继续往后缩。
衣柜空间很大,这一层没挂多少衣服。
直到一层蕾丝触感的裙摆划过他脸侧,他没再继续往里退。
这层衣柜里面全是Soda之前买的裙子,因为都是些体积较大裙子,他一直没找到机会扔,便想着把这些东西藏到普通衣服里面。
除非刻意找,没人会发现。
钱书达一只手握着他颤抖的手,另一只手扒开了挂在外面的那层常服。
“哦?”
“居然还留着我买给你买的衣服。”
钱书达笑得很开心,另一只手摸到衣柜顶层的按钮。
顷刻,衣柜里的灯被打开。
苟获被头顶的灯晃了一下,半眯着眼,嘴微微张开,大口呼吸空气的同时,泻出一道闷哼。
“喜欢吗?”
钱书达问。
里面的每一件衣服都是他精心挑选的,有几件眼前的人还穿过。
现在,这个小骗子、罪魁祸首,就这样红着脸,躲在这一堆花花绿绿的小裙子中间。
苟获感觉握着自己手腕的手收得更紧了,微烫的手心按着他鼓动的脉搏,他干脆侧头闭上眼,想要躲过那道火热的视线。
他咬牙切齿道:“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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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
钱书达故作失望道:“那为什么还留着?甚至还藏在这么里面,是真的不喜欢,还是喜欢,却不敢光明正大地穿?”
说着,他握着苟获的手没放,另一只手伸过他的头顶,把离苟获最近的那件裙子取了下来。
蕾丝裙摆扫过苟获的脸,有些痒。
“我记得这一件,是你自己选的吧。”
“我选的你不喜欢,但你自己选的,总是喜欢的。”
苟获睁开眼,扫过那件裙子。
巨大的裙摆,白色和黑色的蕾丝层层叠叠,后背是镂空的,却有一个大大的蝴蝶结拖尾。
胸前看着倒是一件普通裙子,只是领口的粉色蝴蝶结上,还有一个像兔子尾巴般的白色毛球。
什么叫他自己选的,分明是Soda只给了他两个选项,让他从一件极其暴露的裙子和这一件里面选一个结果。
太狗了。
苟获反驳:“我不喜欢,不喜欢这一件,也不喜欢所有裙子。”
“撒谎。”
钱书达的脸猛然贴近,鼻尖碰上他的脸。
幽幽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来:“你也不想你的小竹马知道你之前和我干的事情吧,穿上这个,我就不告诉他,怎么样?”
钱书达在试探,他早就把这件事捅到那位竹马同学眼前了,只是不知道,竹马同学有没有告诉苟获呢?
眼前的人再次闭上眼,半响,憋屈地点了点头。
看来那位竹马同学是真忍者,小三都舞到他面前了还假装不知道。
钱书达笑得更开心了。
竹马同学肯定没见过苟获穿女装吧。
这种景色应当只有他一人见过。
即使他们地关系不够坦荡磊落又如何,谁吃得好,不消一眼便能明了。
苟获被钱书达的眼神盯得有些发怵,也许是他之前对Soda伤得太深?为何要用这种疯疯癫癫的眼神看着他。
他用手推了推堵在柜门的人,道:“你先出去,我换。”
钱书达支起半跪着的腿,站起的同时把柜子里的人也一同提了出来。
转头,他又把那件大裙子也拎了出来。
苟获接过裙子,抱着没动。
感觉怀里的蕾丝边硌手。
他眼神示意钱书达先出去,但也不知道昏暗的房间里眼前的人看没看懂他的意思。
钱书达没说什么,往门口走。
他松了口气。
然后,房间的灯亮了。
钱书达没出去,而是打开了房间的灯。
于是,他瞪着钱书达,钱书达也看着他。
两人大眼瞪小眼。
苟获憋了口气,道:“你……不出去,我怎么换?”
“为什么不能?”
钱书达说得理所当然。
“我们都是男的,我只是让你穿裙子,又不会动手动脚,一样的构造,我看着能少一块肉?”
苟获的话被堵在嘴里,他把手里的裙子一摔,站在原地。
道:“你不出去,我不穿。”
钱书达却一副丝毫没被威胁到的样子。
他上前几步,捡起地上的裙子,手指在领口的绒球上摩挲几下,说:“这个很可爱,像尾巴,可惜你之前没选那个带尾巴的裙子。”
“还有。”
“你自己不穿的话,我也可以帮你穿。”
33.不要和恋爱脑做兄弟
“你不要脸!”
他看着钱书达手上的动作,觉得自己的裙子被猥亵了,便一下把裙子从钱书达手中拽过来。
“我不要脸?”
钱书达抬手捏住苟获的脸颊:“我倒要看看谁的脸皮更厚,嗯?”
“苟晓甜?”
“甜甜?”
“宝宝?”
“喜欢这么叫你?之前应得可欢了,这下怎么不说话了?”
和视频听到这些称呼不同,现实有人这样贴得很近,喊着这令人羞耻的称呼,苟获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热气一下从脖子冲上耳根,他被怼得说不出话,支支吾吾:“你……你、别这么喊。”
“为什么不能?”
钱书达趁着他羞得头脑发昏,又捏了他脸几下。
苟获一把甩开钱书达的手,面露不满。
相处大半年,他怎么就没看出钱书达里子里是这种死无赖,但一想到他又是那个粘人而小心眼的Soda,一切好像又合理起来。
“现在已经不早了,你还要继续拖延时间吗?”
钱书达瞥了眼身后的床,慢悠悠坐在床缘边上,“你今天拖着,我明天就在校门口堵你放学,顺便会会你的小竹马,你自己看着办吧。”
这种事情是绝对不允许发生的!
苟获想了想,如果赵仕青知道他之前脚踏两只船,肯定不会放过他的。
他也许不了解钱书达,但他却不能再熟悉赵仕青了,度量比蚂蚁还小,分外记仇。
五六岁发生的事情能记到现在,如果钱书达真找上门……
他打了个寒颤。
“我穿,你就在这儿!”
苟获抱着裙子拐进旁边浴室,啪一声关上门。
这件裙子他穿过,但那个时候为了假扮女生,他在胸口塞了两块布料。
刚刚进来得匆忙,待他换好衣服,却发现胸口空荡荡的。
他拉开门缝往外望了眼,正撞上钱书达灼灼注视着这边的眼神。
钱书达明显看到他的小动作,冲着他笑。
他又迅速关上门,背靠到门上。
后背镂空露出的皮肤被门冰得一哆嗦。
苟获站直身,不自在地理了理裙摆。
“穿好了吗?”
钱书达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门口,贴着门问。
苟获理不直气不壮但动作却格外猛地拉开门。
靠在门口的人失去了依靠物,脚没踩稳,踉跄几步扶住门框,视线正对上苟获松垮的领口。
钱书达手比脑子先反应过来,伸手把他领口往上提了提。
“你好装。”苟获无语地抬眼。
不是这人让他穿的吗?现在装什么纯情。
钱书达仿佛没听到他的吐槽,只是一味脸红,但眼睛却没从他脸上挪开半分。
“好漂亮……”
钱书达脸色带着兴奋的绯红,嘴里囔囔道。
短毛小兔子,好像。
这件裙子除了胸口有些空,其他地方都完全贴合苟获的身体,身前只有肩头和脖颈间露出的小片皮肤。
白色的小绒球和露出的小块皮肤一样吸人眼球,钱书达抬手碰了一下领口的小球。
苟获一把拍开,“看完了就走,我要换衣服了。”
后背没布料凉飕飕的,像没穿似的。
“你的那个小竹马……”
钱书达话还未说完,苟获不耐烦地打断:“不要得寸进尺!”
“我想问,你那个小竹马应该没见过你穿女装吧?”
“你们干过什么?”
“他亲过你吗?”
“或者,他……”
苟获有些烦,直接道:“你想问什么都做过!”
“你这么在意他干什么?我和你早就分手了,你没资格和他做比较!”
“我没资格……”
钱书达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刚刚暧昧的氛围全无。
他生硬地伸手,紧紧拽住苟获的手臂把他从浴室拉了出来。
苟获本身也憋着一股火气,论谁发现自己被熟人玩弄戏耍后还被逼着穿女装,都不会有什么好脾气。
偏偏钱书达再三挑衅,他也有些气愤,挣扎着:“你到底要干什么?给我放开!”
钱书达没说话,手上的力气却愈发大,半拎半拽着把苟获拖到床上。
苟获一路扭动,手脚并用,甚至想用嘴咬,最后放狠话:“我要跟钱叔叔告状!我要告你……唔。”
话还没放完,钱书达却堵住了他的嘴巴。
“唔……我要告你、嗯,告你唔……”
“你要告我什么?”
钱书达舔了舔嘴唇,明知故问。
苟获用袖子狠狠抹了把嘴唇,略带嫌弃。
“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干什么?我有男朋友。”
“我知道啊,我在当小三,你在出轨,所以呢?算奸夫□□。”
钱书达破罐子破摔,继续说:“你要去跟钱程告我,你有什么理由?我和你之前的聊天记录一点没删,视频有录屏,照片有备份。
你去告我,也只是向其他人昭告我们的关系。从法律上的继兄弟变成情侣吗?”
这一通话,是半点不带掩饰。
苟获被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人,震惊道:“你、你还录了视频?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翻来覆去就这一个词?我都知三当三了,脸面这种东西要不要都无所谓了。
我只是想问你,你觉得自己就很光明磊落了?一边和你那位谈,一边和我卿卿我我。”
苟获狡辩:“我是和你分手后才和赵仕青确定关系的,没有不要脸。”
“少骗我。”
钱书达把他压倒到柔软的被子里,手摸到他裸露的后背。
“你是在和他确定关系之后才和我提出了分手,那次你和他在小区石雕后面,我看到了。”
苟获的眼倏然瞪大。
“你,你是有什么ntr的癖好吗?”
明知道他是谁,还和他网恋,甚至看到他和赵仕青是那种关系,仍旧不依不饶地纠缠他。
现在甚至没脸没皮地插进这段关系。
钱书达:……
“你脑袋里面倒底在想些什么东西?怎么和钱书立一样,装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苟获解释:“从你的行为来看,合理怀疑。”
“砰砰”
“开门开门,怎么还没加我好友啊。”
说钱书立,钱书立就到。
苟获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一跳,他和钱书达现在躺在一张床上,一上一下,虽然也没干什么,但是他这装扮,怎么看也不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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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况紧急,他猛地把身上的人推开。
同时,房间门却突然被推开了。
“哎?”
门口的钱书立疑惑:“你门好像没关严实,我就推……不是,我靠。”
“你们!”
钱书达腿还跪在他旁侧,手撑着床垫,他身上的裙子更是乱糟糟地摊在床上,这场面可以说是衣衫不整,极为混乱。
钱书立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说话都不利索了。
苟获抬手捂着脸,今晚真是撞了鬼了,这运气,破事一件接一件的。
整个房间里只有钱书达稍微淡定,他不紧不慢地从床上爬起来,顺道从床尾扯了条毯子扔到苟获身上。
钱书立看清情况,拉上门,怒气冲冲走到钱书达旁边,贴着耳朵质问:“这就是你追求人的方式?你这是在干什么?”
钱书达摆手:“如你所见。”
钱书立愣住:“如我所见?”他看了眼旁边盖着毯子的苟获,又看了眼钱书达。
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
旁边苟获掀开身上的毯子,不盖还好点,盖着好像他真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他打断钱书立的猜忌:“我们没干什么。”
虽然穿着后背大镂空的女仆装说话很没有可信度,他还是强行解释:“真没什么。”
钱书立:“好牵强。”
钱书立的视线也不自觉落到苟获身上,他是知道苟获有不少女装的。
之前那次,也是无意间。
难道这次也……
钱书达可能也是无意撞见吧?
这理由说出来估计谁也不信。
三个人都说不出什么话,还是苟获先忍不住,起身去浴室换衣服。
他这一动,钱书立也看到这件衣服背后的构造,眼里全是震撼。
接着小声问旁边的钱书达:“你真当小三了啊?顶着这张脸干这种事情,你能先去整容吗?我好丢脸。”
钱书达眼睛还在别处,道:“要整你去整。”
钱书立挪了一步,挡住在钱书达眼前:“有点出息好不好?”
钱书达抱着手臂,不满地皱眉:“你要是到现在这个年龄,还觉得我们两个是一体的才是真没出息,我干的事情你完全可以当作没看见。
我是我,你是你,我喜欢他,我做什么,你不要替我尴尬,替我感到负罪。”
“老子真是多管闲事,你说这种话有什么意思?”
钱书立愤愤道:“老子早就分得清了,我们都十多年没玩过那种无聊的换人游戏了,我分得清楚,你是你,我是我。”
钱书达:“最好是这样。”
“还有,你为什么告诉他我的游戏账号?”
“随口说的,怎么了?”
钱书达皱眉,想了一下道:“谢了。”
钱书立指着自己:“谢我?”
“嗯。”
“行了,别谢了,下楼吧。”
钱书立拽了一把站着的人。
一下没拽动,疑问道:“你现在不走?”
钱书达:“他没让我走。”
???
“我说你真的够了,死恋爱脑,谈个恋爱道德没了就算了,脑子也没了。”
“没救了。”
最后钱书达还是走了,这次拉好了门。
34.分外眼红
马甲掉了,钱书达也懒得再装,时不时做些黏糊巴拉的举动,但又卡在苟获发毛的边上,让他没理由大发雷霆。
保持这这种微妙的关系,苟获像一个挑着扁担上山的担夫,别人只知道他一个人挑两个筐子赚得多,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有多苦,生怕左边的筐子不稳,右边的筐子不干,连人带筐摔下山。
偏偏高二又是最忙的时候,他硬是把自己练成了时间管理大师,学习恋爱两头抓,年级排名还涨了一百多名。
期末考完,学校大发慈悲放半个月寒假,他松了口气,但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赵仕青生日要到了。
还是十八岁生日。
他这人从小人际关系不好,除了赵仕青和徐奶奶便没给谁送过礼物,徐奶奶是长辈,之前她生日,小小的苟获和赵仕青两个人做了碗长寿面,徐奶奶看着厨房粘在案板上的黏糊面块和夹生的面硬是哭笑不得。
赵仕青过生日更是简单,他之前都是送贺卡,手写一封信,再折几朵纸花纸青蛙,赵仕青收到便高兴得不得了。
想到这儿,他看了眼旁边正在收拾书的赵仕青,问:“过几天就是你生日了,你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
赵仕青贴近脸:“嗯,你送的我都喜欢的。”
“别靠这么近。”苟获推开赵仕青的脸,这还在教室呢,贴这么近。“你好好回答,有什么想要的,我不知道送你什么。”
赵仕青故作沉思,转而小声道:“可以送我一个不要钱的吻。”
苟获扶额:“好油腻……算了,我自己看着办吧。”
赵仕青没得到预期的反应,瘪嘴:“真的吗?我下次不这么说话了。”
“不过你送我什么我都喜欢的,真的。”
“行,我们这次发了多少试卷。”他话题一转,数了数手上厚厚一叠试卷。
“四十三张,数物化英各十张,语文没有,年级主任说语文没什么可做的。”
苟获叹气:“就放半个月,这么多,真不把我们当人看了。”
赵仕青没抱怨,作业多很好呀,这样小获就会主动来找他写作业了,他们一个寒假都可以黏在一起,小获也没时间打游戏了。
赵仕青微笑:感谢年级主任。
但这些话是不能说出口的,会引起公愤。
班里的人陆续走完,苟获也收拾好东西,路过他位置的小龅牙拍了下他的肩膀,示意:“晚上上号。”
他比了个OK。
两人最后走,熄灯锁上门。
刚到校门口,赵仕青敏锐地察觉到一道不怀好意的视线,抬头便看到站在校门路口的钱书达。
情敌相见分外眼红,两人眼神较劲。
赵仕青格外看不惯钱书达,这人看起来一副知书达理的样子,背地里却干着撬人墙角的事,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货色。
至于他为何不追究小获,那是因为他知道,如果小获知道他发现这件事,绝对会逃避他,躲着他,他又不想这种事情发生。
他到现在还没套牢小获,绝不允许出什么意外,他要等到小获某天离不开他,主动和他说这些事。
苟获走在旁边,完全没注意到赵仕青的异常,他已经被书包里的试卷压垮了筋骨,粉碎了精神。
这头赵仕青被钱书达挑衅的眼神气的血压都上来了,他突然停下脚步,对苟获说:“小获可以帮我理一下帽子吗?好像被书包压住了。”
苟获停下脚步,踮起脚往赵仕青后背看。
“压了一点。”他抬手,指尖擦过赵仕青脖子,扯出被书包压住一角的卫衣帽子。
“有点痒。”赵仕青笑着。
“好了。”他小声吐槽:“你什么时候比我高这么多了。”
明明小时候他还高点,站直就能看到赵仕青脑瓜子顶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啊。
他帮赵仕青整理好帽子,像检查完工作的上级领导般拍了拍赵仕左肩,两人笑着对视。
只是在苟获抬起眼皮的瞬间,余光瞥到站在校门外的钱书达。
钱书达盯着他的位置,莫名其妙地笑了。
苟获心中警铃大作,钱书达什么时候来的?他来做什么?
他心上一紧,心虚得要命。
钱书达不会是来揭露他的吧,怎么说话不算话,之前不是说过那天之后既往不咎吗?
心中如此担心,他面上却没露出半点难色。
可惜站在他跟前的是赵仕青,一眼便看出他眼中的躲闪。
赵仕青明了,却故意捉弄苟获,顶着一张仿佛什么都不知道的好奇脸凑近问:“在看什么?”
“啊嗯。”
苟获忐忑半刻,道:“不知道是钱书立还是钱书达,隔太远,校门挡着,只看到一个脑袋,有些分不清哈哈。”
赵仕青心中暗爽:“分不清吗?双胞胎长得确实很像,不熟的人分不清正常。不过看样子是来接你放学的。”
苟获解释:“嗯,昨天妈妈问我什么时候放假,可能是妈妈让他来的。”
赵仕青继续往校门外走,苟获也不得不跟着往外走。
边走,赵仕青接着上句话说:“那还算是个好哥哥。”
“哥哥”两个字咬得格外重,仿佛是在加重提示什么。
“嗯。”苟获点头。
总觉得赵仕青在点什么,他有些云里雾里。
站在门口的钱书达显然听清了那句话,见两人走出来,主动要接过苟获书包。
苟获摆手:“不用不用。”
搞什么鬼?
他眼神示意钱书达别搞怪。
旁边的赵仕青却先道:“原来是小获大哥,真的挺像钱书立的,难怪小获说没认出来。
学校的路灯也不知道维修一下,这接人放学的家长不会因为灯太暗看不清自家孩子吧。”
门卫室的保安闻声探出头,看了眼路灯。
上面确实粘了些灰尘,但不亮也不至于。
“哈哈,赵仕青你说什么啊,哈哈。”苟获很是尴尬。
旁边的钱书达也不是傻子,被这一通阴阳,脸都黑了几分。
这不是指着他鼻子说苟获说跟他不熟吗?
他僵着笑脸,咬牙切齿从苟获手里拿过书包,“哥哥帮弟弟背包,天经地义,现在我们得回家了。
来,跟你的同学说再见。”
两人没说半个脏字,言语间却狠狠肘击到对方痛处。
等在车里的钱书立不耐烦地按了下喇叭,探出头问:“你们几个还走不走,搁哪儿絮叨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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呢?不走我走了。”
钱书达回头:“钱书立,学校门口不准按喇叭。”
钱书立白眼:“你少管!”真不想听这几个人罗里吧嗦阴阳怪气的对话了。
钱书达对着赵仕青道:“同学再见,我们先回家了。”
苟获捏了把赵仕青的手指,“拜拜?”
赵仕青微笑:“拜拜,明天见。”
苟获这边刚拉上车门,坐在另一边的钱书达开口:“你们寒假放多久?”
“放半个月。”
他有些疑惑,钱书达怎么突然关心起这来。
“那和我们差不多。那你明天要出门?”
苟获点头:“和赵仕青一起做作业。”
前面传来一声哼笑。
钱书达道:“我学习成绩也不错的,而且比你们高一个年级,有很多复习资料,如果有学习上的问题,也可以问我。”
苟获婉拒道:“你们高三忙,我还是不耽搁你复习。”
“被拒绝了哎,好丢人。”钱书立补刀,又说:“你有什么复习资料?你的资料会后空翻吗?怎么不给我看看。”
车厢里,两个人沉默,一个人大笑。
苟获抬头,沉默。
好煎熬,感觉自己每天都在修罗场。
要是钱书达在之前就翻脸,他都能好受点,至少不用像现在这样端水,还随时面临翻船的风险。
-
刚到家门口,花架边,钱程在接电话,“哎哎,李局这话生分了,这次也是多亏您,不然这是绝不能成,不知道李局什么时候有时间,钱某定要好好答谢您
……好好。”
钱程接完电话,刚好看见几个孩子。
进了家门,钱程突然道:“那个李局的儿子,就是上次出事那个李季青,他出院了,我得找个时间去一趟。
那次真是吓死人,好好一孩子,不知道怎么想不开,那么高往下跳,骨头摔断了十几根,听说有节肋骨差点就扎到心脏了。”
苟获腹诽:这样都没死?命真大,而且大半年就出院了。
其实乍听到这个名字,苟获只觉得有些恍惚。
过了这么久,他依旧在听到那个人的消息时下意识感到恶心。
也不知道钱程怎么突然提起这人来。
他对钱程的事业知之甚少,但也知道到他是做房地产的,年轻的时候赶上风口,赚了笔大的,这些年产业不景气,但因为他和当地上头的李局走得近,参与了一中新校区的工程,还算稳妥。
李季青倒是命好,也是爹有能耐才禁得起他那样作弄。
他无心听有关这人的消息,和钱程道了晚安便回自己的房间。
苟获躺在床上,越是不愿意想到什么,那些让人反胃的记忆便越往他脑子中涌入。
眼前不断浮现那张凶恶的嘴脸,比恶鬼还让人发怵。
他用被子蒙住头,企图在狭小的空间里找寻安全感。
闷着气像被李季青掐着脖子,掀开被子的冷意又和冬日里被那人泼到身上的凉水。
他以为他忘记这些了。
但只要那个名字一出现,他就开始害怕,开始恐惧,开始发抖。
那个名字是他过往恐惧的集合体,压得他无法入睡。
35.永远在一起好吗?
被子底下突响的铃声打破了寂静,苟获摸索着掏出手机。
是赵仕青的视频。
他接通视频,黑暗中,手机屏幕亮得晃眼,赵仕青还没睡觉,正坐在书桌前,手指夹着一只铅笔。
“你身后的灯好晃眼睛啊。”苟获揉着眼睛,假装自己刚刚被吵醒。
“你睡了吗?这么早,有没有影响你睡觉?”
赵仕青依旧是在往常的时间点打来视频,但看到苟获这边黑漆漆的一片,只有脸蛋在手机屏幕的光照下隐隐看见一点轮廓。
苟获努努嘴,故意道:“影响了,你说怎么办吧,我都睡着了,都怪你,把我吵醒了。”
“那我明天给你赔罪吧,怎么样?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上次说的那个新开的那家小火锅……”
赵仕青絮絮叨叨的声音从听话筒里传来,在被子围成的狭小空间里回荡。
感觉声音变得如同被子一般软绵,驱散了不安,他也在不知觉间沉沉睡去。
“嗯?睡着了。”赵仕青听到手机另一端浅浅的呼吸声,起身收拾好书桌上的资料,他轻手轻脚爬上床,把听筒放到枕边,仿佛身侧连接着电话另一头。
“晚安,小获。”
他轻轻道,然后闭上了眼。
-
苟获是被照到脸上的太阳光晃醒的,今天天气不错,他摁了下手机,没亮。
估计是没电了。
假期一般没人喊他早起,他把手机充上电,转头进了洗漱间。
收拾好差不多已经十一点,他拿起手机往楼下走,边走边看未读信息。
赵仕青依旧在六点多和他道早安。
学霸的作息真是一点没受假期的影响。
突然,楼下传来黄阿姨的声音,有些着急,喊道:“楼梯有人!”
他这才注意到,在他脚下几步台阶处,一个小孩儿趴在那里,滴溜溜的黑眼珠盯着他,带着好奇。
黄阿姨急忙跑过来,略显抱歉:“小少爷非要爬这个楼梯,把他抱走又要闹,只能任由他来了。”
“嗯。”苟获点头。
小孩长得真快,感觉这还没多久,怎么就长这么大了。
这大半年,他平时上课早出晚归,周末要么打游戏要么出去玩,几乎没看到过这个小孩。
如果不是桌角的防撞贴和有时候遗落在客厅沙发的玩具,他都快忘记这个孩子的存在了。
他抬脚准备绕过,却没想裤脚被猛地攥住。
小孩的手劲这么大?
他刚想叫黄阿姨帮忙把小孩抱走,却听到一声含糊不清的声音。
小孩张着嘴,露出上下各两颗小牙齿,又叫了一声“dede”。
苟获觉得有些新奇,问黄阿姨:“他这是在叫哥哥?”
黄阿姨笑着点头:“小少爷马上一岁了,现在会叫爸爸妈妈,哥哥应该是刚学会的,还有些叫不清楚。”
“真神奇。”
苟获第一次清晰地认知到腿边这个攥着自己裤脚的小孩是自己的弟弟,他低头打量这个小孩。
小孩好像也看出这个人没那么讨厌自己,露出仅有的几颗牙齿笑,笑着笑着口水都拉着丝地往下流。
“黄姨,口水!”
苟获略微嫌弃,但脚没敢动,怕把小孩带倒了。
黄阿姨连忙拿着他的口水巾给他擦口水,顺便数落:“别把口水弄哥哥身上了,哥哥还要出门。”
小孩跟听懂了似的,放开了手。
苟获得以脱身,还未跨出门,就遇到从院子里往里走的袁礼。
袁礼脸上还带着些许笑意,她之前种的一批菊花开了,虽然她只是偶尔浇浇水,大多数时候都是专门请的人打理。
苟获觉得自己像是会扰人兴致的霉物,袁礼眼神刚扫到她,微微上扬的嘴角又如他平日里看到那样绷直。
他先喊了声“妈”。
袁礼点点头,没问他出门干什么。
她接过黄阿姨手里的钱书逸,交代着说:“这段时间记得遵守医嘱,你注意一下,单子上的食材都别往辅食里面放。”
“手术前一个星期都要注意他的饮食。”
那小孩才一岁,要做什么手术?
苟获躲在门外,竖起耳朵听着袁礼的话。
但里面却没再出声。
苟获刚想探头查看。
袁礼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门边,像是早有预料。
“你来我房间,我有事和你说。”
袁礼怀里还抱着钱书逸,他忐忑地跟在袁礼身后,被钱书逸圆溜溜的眼睛盯着。
被这种懵懂又执拗的眼神盯着,真是不爽。
搞得好像他像被押送的犯人一样。
苟获走进房间后,袁礼拉上门。
他有些不安,这种独处的氛围,总觉得没什么好事。
袁礼把怀里的钱书逸放到小沙发上,自己也坐下。
她许久没有这样仔细看过苟获,五官和轮廓都与自己很像,心思也一样,即使很久没有好好相处,也能猜透他的那几分想法。
袁礼示意身侧的沙发,苟获犹豫着坐到她身边。
苟获垂着眼,感受落到自己身上的眼神。
半晌,袁礼开口:“你想做手术吗?把那个多余的器官去掉。”
苟获猛地抬起头,小心翼翼地问:“可以吗?”
袁礼没做隐瞒,直接告诉他:“书逸和你一样,医生说最好在上学前做这个手术,越早越好,有利于他性别认知的建立,以及身体恢复。”
“只是手术和恢复都要时间,如果你选择现在做手术,必须得休学。”
“小…弟弟也一样?”
苟获想起很久以前收到的那条短信。
袁礼看了眼旁边的小儿子,点头:“对,和你一样,只有钱程和黄阿姨知道。”
只有?
苟获背后一寒,环顾四周。
只有黄阿姨和钱程知道的话,那条信息是谁发的?
他顿时觉得遍体生寒。
袁礼察觉他的不对,问:“你怎么了?”
苟获摇头,先回到:“我想做手术。”
“等书逸做完,我在和钱程商量你的事,钱程最近很忙,好像工程资金出了点问题。”
更何况,这都十几年了,苟获也没出什么毛病,不急于一时。
“嗯,谢谢妈妈。”
苟获松了口气,等他和书逸都做完手术,也没人能抓着这个把柄,那条不痛不痒的短信也无所谓了。
他也会变成一个正常的男人。
真好,真好啊。
等做完手术,他就不用像现在这样,总要遮遮掩掩隐藏自己的异处,也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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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受每个月都流血事件。
出了门,他步子都轻快几分。
今天徐奶奶说要煮拿手好菜,他打了个车到巷子,很快跑到家门口。
赵仕青白天不会锁房间门,他悄咪咪推开房门,一下扑到赵仕青背上,蒙住他的眼睛问:“猜猜我是谁?”
赵仕青故作沉思,思考过后回:“我猜是小灰。”
小灰是巷子另一头报亭阿姨养的狗。
苟获狠狠用下巴敲了赵仕青的头,怒道:“你才是狗!”
打闹着,他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赵仕青,我们高考完去海边玩好不好?”
“好。”赵仕青对他的问题没什么犹豫,接着他又问:“怎么突然想起这来,我记得你以前不是怕水吗?奶奶以前给你洗澡你都要躲着,在乡下那个暑假,你也不会和我们一起去河边抓螃蟹。”
苟获被自己以前放出的回旋镖扎得一愣,转而解释:“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现在不怕水了。”
“真的?”
“真哒。”
“好。”赵仕青也没细究,而是开始憧憬:“高考完有三个月的假,到时候我们可以东南西北都去,反正中国这么大。”
苟获补充:“到时候还可以带徐奶奶一起出去,我以后肯定不能和你考上一个大学,但我们一定要在一个城市啊,大学肯定比高中轻松,我们放假就到处玩,好不好?”
“好,我们以后都在一起,然后到同一个地方找工作,住在一起,每天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你,多好。
我们可以一起做饭,一起睡觉。吃完晚饭,我们可以两个人躺在沙发上玩你喜欢的游戏,甚至可以养一只小狗,早上和晚上在公园小区遛狗。”
谈到未来,赵仕青总有说不完的美好畅想。
两个人坐在书桌边,一个小时便要把一辈子的事情想完了。
未来这种没定数的东西,一但幻想起来就没完没了,像他小时候爱写的计划书。
开了头,时时刻刻就挂在脑子里。
赵仕青从不会让自己的计划落空,他和小获的未来也是。
虽然从小便有很多人夸他聪明、有上进心,但赵仕青不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
他的愿望一直都很简单,也从未变过。
和家人永远平安幸福地在一起就足够,小获早就被他划入家人的范畴,和家人永远在一起,是什么很贪心的念头吗?
他不想再听到家人在外去世的噩耗。
只要不分开,只要一直在一起,他就不会像小时候那样做一只被困在原地的蚂蚁,只能等啊期盼啊。
他想要的,他要握在自己手里。
小获也是。
其实现在也很幸福,厨房里飘来饭菜的香气,耳边还有小获叽叽喳喳的声音。
他突然犯神经一般,双手捧住苟获的脸,说:“小获,和你在一起,我真的很开心。”
苟获的脸颊都被捏变形了,口齿不清道:“唔也是。”
赵仕青得到回应,跟吃了致幻蘑菇一样笑起来,边笑边说:“我们一定会永远在一起的。”
苟获不知道赵仕青的思维已经跳到了哪一步,虽然永远在一起这种话他从不相信,但眼下,至少未来几年,他还是会和赵仕青在一起。
那也很久了。
于是,他点了点头。
36.外公外婆
放假第三天上午,钱家来了两位意外的客人。
钱程和袁礼都在客厅,袁礼略显拘谨,钱程也格外凝重。
苟获下楼的步子收了回去,远远看了眼挂在墙正中的钟。上午十点,钱书达和钱书立都没起。
来的是两个老人,站在楼上看不清容貌,老爷爷头发花白,戴着眼镜,身姿笔挺。老奶奶身侧放着一只手提包,系着条红色围巾,正和钱程说着什么。
“反正我要接走,你自己搞上的烂摊子,别波及他们……高二,转学……”
老奶奶的语气时不时加重,苟获听清楚了几句。
钱程似乎在解释,声音有点小,听不太清楚。
“又在听墙角?”
他听得太认真,没注意钱书立什么时候已经起来了,也准备下楼。
苟获拉住钱书立的衣摆,把他从楼梯口扯回来,小声说:“家里来人了。”
“来了就来了。”钱书立探出头往外看了眼,然后猛的收回脑袋,压压住语调,沉沉道:“完了,外婆怎么来了。”
“外婆?”
“嗯。”钱书立摸着下巴,转头往回跑,开始猛敲钱书达房间门。
钱书达还在睡觉,顶着乱蓬蓬的一窝头发拉开门,很不爽地看了眼钱书立。
“你有病?”
“你还睡,外婆来了!”
钱书达皱眉:“什么时候?”
“已经在楼下了!外公也来了。”
钱书达也严肃起来,扭头往外看,就看到站在楼梯口往他这儿看的苟获。
“等会儿,我马上。”
钱书达揉了把翘起来的头发,没压住,头发又翘了起来,他瞥了眼走廊的苟获,迅速拉上门。
苟获被这两兄弟的反应唬住了,不是说隔辈亲吗?这两兄弟怎么这种反应。
钱书立看了眼他,凑过来捻了捻苟获额前有点长的刘海,喃喃:“有点长。”
都没过眉毛,挺短的。
苟获实在没忍住,问:“你们怎么了?”
钱书立叹了气。
“你看到楼下那个老太太了吧,我们外婆。她有强迫症,对小孩要求特别严格,以前我和钱书达在她家住过一年,比军训还痛苦。
每天必须准时在六点起床,一分钟都不能赖床,头发必须剪成板寸,被子要叠豆腐块,洗漱也有规定时间和步骤,而且对我们学习要求特别严格,除了平时上课还要请一堆家教,吃饭、睡觉、甚至上厕所,干什么都有一套标准。”
“啊?”苟获震惊地眨巴眼。
钱书立接着道:“不仅如此,各种事情我都说不完,反正是个特别恐怖的老太太,连钱书达都受不了他。”
说完,他摸了摸自己耳朵,开始取耳朵上的钉子。
“不跟你说了,我得去换套衣服,不然老太太得训死我。”
“还有,你最好在这儿等我们一起下去,她有套对长辈打招呼的礼仪要求。不然得说你没礼貌。”
苟获真被吓住了,趁钱书立还没拉上房门,小心翼翼地躲进去。
钱书立忙手忙脚乱地换完衣服,把身上花里胡哨的外套换成板正的运动服,苟获来钱家这么久,第一次看到钱书立身上没有花里胡哨的铁链子。
换完衣服,钱书立甚至开始打理头发。
他头发有些长,干脆把所有头发都梳到后面,还抓了点发泥。
弄好自己,他对坐在一边小沙发上的苟获招手。
“过来过来,我给你也整点,你这头发简直是在她雷点上踩。”
苟获乖乖凑拢,仰着头把自己脑袋送到钱书立面前。
钱书立也直接把他所有头发拂到后面,用发泥抓了又抓,直到额头钱和脸颊两侧没有一丝碎发。
“好了。”
苟获抬了抬眉毛。
“感觉凉飕飕的。”
钱书立却很满意,拍拍手道:“挺好看的。”
苟获白净,脸也小,全露出来看起来干净又清秀。
“嗯。”他挤到钱书立前面,对着镜子左右看,“只是有点不习惯,额头上没点遮挡物。”
“别照了,待会儿回屋你自己慢慢照,别在这儿臭美。”钱书立把苟获掰正,对他比了个很标准的笑容,“待会儿见到老爷爷老太太,得面带微笑,然后按照辈分给在场所有长辈打招呼。”
“虽然她肯定看不惯你,但也挑不出刺,然后和我俩一起,主动端水倒茶。”
苟获点头,他妈是后妈,钱书立外婆就是原配的妈妈,不喜欢他也算是人之常情。
他俩收拾好,门外钱书达也扣了两下门。
钱书达今天也穿得格外板正,头发梳得很整齐,和刚刚起来样子截然不同。
三个人一道走下楼,刚踏进客厅,就看到钱书立根变了个人似的,满脸乖巧,甜甜地朝沙发上的人打招呼。
“外公好,外婆好,您们多久来的?”
边说边凑拢。
同时,钱书达也打了招呼,接过旁边阿姨端的茶壶。
苟获连忙上前端茶杯,然后又被钱书立接过去。
钱书立双手捧着茶,稳稳地递到老爷爷和老太太跟前,然后笑眯眯地跟苟获介绍:“这是我们外公和外婆,按照辈分你也得这么称呼。”
苟获立刻道:“外公外婆好。”
老太太抿了口茶,看了眼苟获。
“和你妈妈长得真像,不过是个有礼貌的孩子。”
苟获松了口气。
但她也没过多评价,转而问身边的两兄弟:“你们这个时间才起床?”
钱书立连忙摇头:“我们在楼上写寒假作业,您知道的,我们高二作业可多了。”
末了还带点撒娇的意味。
钱书达在一旁点头。
他成绩好,老太太一向信得过。
三人坐下后,老太太直接点明来意。
“我这次来是想接你们两个回去,到我们十六中去读书,怎么样?”
十六中是省内出名的好中学,他们有时候会拿十六中的试卷来考试。
钱书达看起来有些不情愿。“我们这都高二了,现在突然转学怕不太好适应。”
老太太喝了口茶,缓缓道:“人在好的环境会不断适应的,你的成绩我是不担心的,书立过去的话,你们两个一起我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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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排。十六中和大学城离家都很近,到时候书立可以去警校,你外公和警校校长是战友。你不是喜欢法律专业吗?旁边的**大学,专业排名很靠前。去外婆家多方便,高中大学都很方便。”
谈到成绩,钱书立是不敢开口的,只能在桌子下面戳钱书达。
老太太一眼就看出他的小动作,严肃起来。
“书达很听话,主要是你,钱书立,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了,得放在身边管着。”
“外婆~”
“撒娇也没用,反正我这次来就是想把你们两个接走。”
老太太这边唱红脸,老爷爷就在这边唱白脸。他也开口:“你们外婆说得对,好的环境对人影响很大,之前你爸结婚的时候就想把你们接过来,现在更是。”
在一旁当了许久鸵鸟的钱程开口,但意外地是,居然也是劝说两人去外婆那里。
这下钱书立压不住了,腾地站起来。“我不去,我现在过得挺好的,不想转学。”
钱书达拍了一下钱书立后背,示意他坐下。
钱书达直截了当问:“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如果没出事,他爸不至于这么着急让外婆他们把他俩接走。
钱程本来没打算把这件事告诉孩子,等孩子外婆接走两个大的,他再让袁礼把两个小的带走就行。这件事他也没直接参与,就算追究到他头上也不是多大的事情。
没想到钱书达先猜到。
钱程皱眉,沉默片刻开口:“一中操场那边的工程款出了点问题,主要是上面干的事,和我们下面的关系不大。我让外婆来接你们也是以防万一。”
老太太听到她的说辞,厉声道:“这叫一点问题?钱程啊钱程,这种事不小心就是牢狱之灾!”
旁边的老爷爷也坐不住了,他以为只是资金链出问题了,没想到是这方面。
钱程解释:“这真和我没什么关系,上面好多人分的,你一点我一点的,主要还是那个李局。现在突然出事,总不能沾上的都出事吧,那所有人都得玩完。”
原本以为只是简单的转校问题,这话一出来,气氛便严肃起来。
老爷爷推着眼镜,直接敲下定论:“我两个外孙我必须得带走,反正这事情你自己解决,和孩子无关。”
袁礼略带愁容,但她显然不是现在才知道这事的,全程一声不吭。
全场啥都不知道的估计只有苟获和钱书立了,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比谁都懵。
钱……钱家这是要破产了?
苟获想着,感觉自己命好苦。
自己这才来多久,怎么就要破产了。听他们的严肃的语气,好像不止破产这么简单,还要坐牢?
不要啊……
他亲爸才刚进监狱,怎么继父要去了。
最重要的是,钱程要是真出事了,他和妈妈还有那个还在吃奶的小孩怎么办?
钱书达和钱书立还有外公外婆,他呢?
爷爷奶奶在他小时候就去世了,外公外婆更是从来没听袁礼提起过。
他看了看袁礼,也不像能赚钱的样子。
这一刻,他是真心希望钱程不要出事。
37.夜爬。三楼
当晚,苟获在床上翻来覆去,忧心忡忡,同样辗转反侧的还有钱书达。
钱书达撑着眼,眼睛被手机光晃得酸疼,脑子里却全想着白天外公外婆们说的安排。
他和钱书立得去十六中,十六中在罗城,离这有四百多公里,开车至少四五个小时。
他爸的事情不严重,犯不着进牢子,只是这一走,他至少一年不会回来。
也没什么别的念想,他单单放不下一个人。
等他走了,苟获肯定和他的竹马甜甜蜜蜜去了,相隔百里,他再不能借着近水楼台,占着一片月光。
说不定苟获早就想踹开他这个狗屁膏药般的人,只是碍于住在一处,吃的他家,用的他家,没法撕破脸皮。现在他转学走了,再没人当那个碍事的家伙。最高兴的莫过于那个赵同学,没费半点力气,情敌自己便走了,他只管和苟获亲热。
钱书达脑子热腾腾的,感觉心脏都被气得抽抽,他一个人窝在被子里,光想着未来很可能发生的事情就把自己气得半死。
那个竹马还真是好运。
一开始,分明是他先以Soda的身份和苟获网恋,却被那人截胡,他反倒成了小三。到现在,他好不容易坦白,和苟获不明不白纠缠在一起,他还没主动把那个人挤下位,命运却先一步把他踹开。
这不公平!
他心中十分郁闷,越想越烦躁,起身推开阳台的玻璃门。
钱书达发热的脑袋被冷风吹清醒了几分,他倚在阳台栏杆边上,仰头往三楼看,弧形的阳台把楼上遮得彻底,他后退几步,不小心绊到旁边的折叠楼梯。
现在的视角能看到楼上阳台的一角。
三楼的灯还亮着。苟获也还没睡。
脚踩到梯子最上一格时,钱书达低头看了眼脚下的高度,才发现自己干了什么事。
他居然想爬苟获窗户。这和夜爬有什么区别。
他瞥了眼身后,这么高,下去是不可能的了。
三楼的围栏不高,他伸手抓住栏杆,用力一撑,脚踩到栏杆外,再一跨,翻进了三楼的阳台。
苟获房间的灯透过窗帘缝隙,一道影子吞噬掉透出的光线。
伴随着落地窗被拉开的声音,苟获被惊醒,他搂紧被子,猛地坐起身。
“钱书达?!”苟获看清窗边的人影,放下的心转而又提起来,继而愤怒。“你怎么进来的?窗户怎么打开了,你……”
话还没说完,他的嘴被扑上来的钱书达用力捂住。
他被钱书达搂进怀里,怀里还裹挟着冬日夜里的凉意。
苟获眼睛瞪得很大,夹着愤怒和不满,和几丝先前未消散的忧虑。
“你现在应该关心我有没有受伤。”钱书达急促呼吸间的热气打到苟获脖颈间,“而不是质问我怎么进来的。”
“如果你想把其他人都叫上来,看到我们两个大晚上躺在一张床上,你就继续喊,阳台窗户没关,你吼一声,整栋楼都听得到。”
怀里的人渐渐放松,钱书达松开手,
啪的一声,一道巴掌落到他左脸,带着橙子味沐浴露的香气,钱书达被风吹得冰冷的脸霎时变得火辣辣的。
“你不要命了!”苟获语气有些抑制不住的愤怒,他看了眼窗外,压低火气,“你知道这是几楼吗?快十米高了,下面全是石板,你他妈不要命了!”
钱书达用手背抹了把发烫的脸,手臂收紧,搂住怀中的人。
“你关心我?你还是有些喜欢我的,对吧。”
苟获被这毫无逻辑地话气得一抖,咬着牙憋出一句:“有病!”
“是,我有病,医生能给我治病吗?”
苟获的右手腕被握住,钱书达牵着他的手,抚摸上自己被打得红肿的脸。
他刚刚是真的生气,手上使了十成力气,钱书达的脸很快就肿起来一个弧度。
钱书达的眼睛盯着他,眼睫低垂颤抖,放低了姿态,苟获被这皮肉烫到,想缩回手,却被死死按住。
“你……”他被这极低地姿态取悦了。
他这人,从小总是被欺压的那个,现在却被捧到上位者的位置,莫名的爽感从他心底滋生。
钱书达又压低了身形,苟获顿住了。
钱书达握着他的手,用滚烫的皮肤磨蹭着他的手掌心。
他动了动手指,反手用凉丝丝的手背刮过钱书达的脸。
“乖狗。”
不知道怎的,他说出这个词。
钱书达的呼吸更重了,真像被主人教训的狗一般,不退反进,黏糊糊地贴拢,还把凌乱的头发埋进他的怀里。
同时,他的小腿贴上一片灼热。
苟获也有这东西,是什么他再清楚不过,他开口训斥:“不听话的狗,把什么脏东西蹭上来了。”
钱书达没说话,嘴唇贴上他的锁骨,鼻尖划过皮肤,最后叼住他的睡衣领口。
但这显然不是一只听话的小狗,不老实地伸出舌头,舔着他领口的小片皮肤。
他抓起钱书达的头发,把贴到身上的人用力拉开。
睡衣的扣子松垮垮的,他的领口被扯开一大片。
钱书达嘴里还衔着衣领的一角。
灯光下,不是那双可怜巴巴的眼睛,而是一双带着浓厚欲/望的眼睛。
“大半夜发/情了?蠢狗。”
苟获也被这涩/情的一幕冲昏头,热血涌上脑袋。
十七八岁的男人总是把控不住欲/望,他也有此劣性。
“主人,我()了。”钱书达又贴了上来,舔了舔嘴唇。
“坏狗。”
-
磨蹭半天,苟获也有些情迷意乱,直到那只手摸到裤腰,他心觉一惊,抬脚踩了踩那处。
“自己洗澡去,老子还没成年。”
钱书达被脚心踩到,蹭了蹭,没动。又敲了敲昏沉沉的脑袋,他还是起身进了浴室。
苟获瞥了眼浴室的人,好险,差点精/虫上脑,忘了那茬儿。自己上下两个脑袋都还热着,也不好受。他要是个纯男人就好了,早就脱裤子了。
半响,浴室的人重新钻进被子里。
苟获被冰得往外缩,钱书达这次很是强硬,抬手搂住他。
但过了许久,两个人还都撑着眼皮。
钱书达热得睡不着,开口问:“下学期开学前我就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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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苟获也还热着,感觉喉咙里憋着一股气。
他深呼吸一口,道:“你能现在走吗?不然咱俩都别睡了。”
钱书达支起身,幽怨地盯着他。
苟获咽了口口水,道:“这是你家,你又不是不回来了。”
“好冷血,你对你的那个小竹马也是这样说话吗?”
苟获回想,然后点头。
钱书达这下高兴了,趁机亲了他脸一口,转头往窗外走。
苟获被吓地坐起来,喊:“有门。”
钱书达摇摇晃晃地往回走,在他另一边脸上也亲了一口,这才心满意足地往门外走。
大晚上吹完冷风,又洗了个冷水澡,这才两个多小时,他感觉眼睛和脑子都糊成一片。
好像有点感冒,钱书达摸着自己的额头,觉得应该去苟获哪儿再买个惨。
但脚却先顺着楼梯往下走,刚到楼梯拐角,就听到钱书立拉开房门,正戴着耳机往外走。
他顿住脚,假装自己是根柱子。
但路过的钱数立还是被吓一跳,蹦出三米远,吼:“我靠,你他妈在这儿干什么?”
钱书达没说话,但楼上只有一个人,他干了什么不言而喻。
钱书立反应过来,眼神在钱书达身上和三楼楼梯口流转。
最后还是落到钱书达身上。
钱书达混沌的脑子转了半圈,反问:“你这个点起来干什么?”
钱书立把脑袋上的耳机取下来,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打游戏打饿了,出来找点吃的。过两天我们就得去外婆那里了,现在的日子能多玩一会儿是一会儿呗。”
说到这儿,钱书立惊觉,“我懂了,你不用说了。”
你又懂了什么。
钱书达翻了个白眼,没再理会,径直回屋。
钱书立看着钱书达虚浮的脚步,陷入沉思。
第二天清晨,除了苟获,谁都没起来。
钱书立熬了通宵,早上正睡得熟,被钱程硬生生从床上拔起来。
钱书达却发起高烧,烧到了三十九度。
自从上了初中,钱书达再没发过烧,这把钱程吓得够呛,连忙把人送到医院。
一旁,钱书立犹豫许久,还是开口问苟获:“你们昨天晚上是不是……”
苟获立刻否认:“没。”
他们真的什么都没干。
钱书立却露出什么都懂的表情,肘击苟获的肩膀:“没的话,他怎么发烧了,我昨天看到他从楼上下来了。”
苟获谁便扒拉了个借口:“他可能去顶楼吹风感冒了吧。”
而且钱书达看起来像是会被他()的样子吗?看身量都不可能吧。
钱书立显然不信,只是他也没想到,苟获和钱书达共处一室,发烧的怎么是钱书达。
他瞥了眼旁边的苟获,肩背薄成一片,又想了想身材和自己一般的钱书达。
想着想着,他身上便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钱书达和自己这么像,怎么也不可能做受吧。
苟获没懂旁边的人又在发什么癫,钱书立的脑回路也许是和常人有些不同。
38.赵仕青生日
钱书达病刚好,老太太便带着两个外孙搬了家,甚至没打算先在钱家过完年再走。
钱程这边安心了,转头让袁礼搬去市区的房子,那套房子是他结婚前给袁礼买的,写的袁礼的名字,还做了婚前财产公证。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他对袁礼真的挺好的。
这段日子家里总来人,钱书逸还小,马上又要做手术,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于是袁礼过完年便带着阿姨和两个儿子搬去了市区。
说来也巧,市区那套房子就在李思媛住的那个小区,两家人只隔了三层楼。
大年初一早上,阿姨煮了芝麻馅汤圆。
“这馅儿可是我从老家带回来的,家里老人自己种自己磨的,用的传统石磨子,老香了,带来给你们尝尝。”
袁礼和他都很喜欢,连吃了两天,钱书逸还小,吃不了这些,只能在旁边的婴儿车里着急得晃脚。
但初三早上,阿姨又开始和馅儿。
再好吃的东西,只要超过三次,苟获都会腻味。
袁礼似乎也是,她在客厅刷手机,侧身趴在沙发上往厨房里望,皱了皱眉,然后和正在穿鞋的苟获面面相觑。
“妈,今天赵仕青过生日,我先出门了。”
自从苟冬溪进了牢子,袁礼的精神状态好多了,再加上钱书逸现在也能睡整觉,又请了专门的早教阿姨,她每天只在没事的时候逗逗,空闲时间多了许多。
“小赵今天生日吗?”袁礼翻着日历,“哦,你徐奶奶一向过的农历。”
“你给人准备礼物没,钱不够我再给你转些。”
苟获点头,“我早买好了,快递昨天就到了,我给他买了辆山地车,刚好他那个旧车骑了好几年了,该换换了。”
“挺好。”袁礼点头,但还是给他转了几千,“你徐奶奶当初照拂过我,你带他俩去餐厅吃顿好的呗,别让她在厨房忙活大半天了。”
厨房,阿姨已经在乘汤圆,苟获连忙蹬上鞋跑了。
从小区东门出去最近,但王阿姨的面包店在东门,他不想撞见熟人,便绕道走西门。
走到巷子口,他觉得自己应该给赵仕青一个惊喜,在巷口的花店买了束红玫瑰,捧着穿进巷子的小道。
是的,他准备翻窗。
赵仕青房间的窗户很好开,木头框架年久有缝隙很正常,再加上他之前来这儿做作业总是不认真,喜欢用笔在窗户缝隙里打转。
经过他的不懈努力,锁扣下面被他转出了一个小洞,他的小拇指刚好能够穿过。
隔着窗帘,房间里没有半点光亮,不知道赵仕青是不是出门了。
他把手指伸进窗户里,往上一弹,铁做的锁条被弹到书桌上,砸出咚咚几声闷响。
没人?
很好。
他拉开窗户,撑着踩上窗台,一手拂开窗帘,一脚踩到书桌上。
与预想的光滑桌面不同,脚下是纸张摩擦的脆响。
低头,他对上赵仕青早有预料的笑容。
“踩了我的书,你说怎么赔吧。”赵仕青先发制人。
锁条砸到桌上那么响,赵仕青不可能没听到,所以,他就是故意的!
“你……”
故意坑人。
但今天是这奸诈小子的生日,不能生气,他从背后掏出准备好的花,怼到赵仕青脸上。
“就拿这些花赔你吧,哼,本来是给你的礼物,这下好了,变成赔偿款了。”
赵仕青得理不饶人,继续追问:“赔偿花我收到了,那给我的礼物怎么办?”
“哈?你这家伙,别得寸进尺。”
他一只脚还在赵仕青桌子上,现在干脆全踩上来,指挥着:“快,给我让道。”
赵仕青没让,伸手捏住他的脚腕,他下意识抬脚踢开,正好重心不稳,赵仕青稍微用力,便把他扯倒在怀里。
耳边贴来气息,赵仕青笑道:“礼物收到了,我很满意。”
两人打闹片刻,徐奶奶也买菜回来了。
苟获提议大家中午出去吃,他妈给了经费,但徐奶奶却反驳:“我菜都买好了,中午就在家吃,钱你拿着和赵仕青晚上出去吃。”
赵仕青没反驳,他主动揽下杀鱼的活儿。
徐奶奶喜欢买活鱼回来,商贩杀鱼不会留内脏,徐奶奶觉得不划算,便只买整鱼。
他在一旁洗菜叶,一边和赵仕青闲聊。
“你过生日不叫些朋友吗?别人不来,胡志淼也不来吗?你们关系挺好来着。”
赵仕青带着手套,菜刀刮得鱼鳞哗哗响。
“不请,你来我往好麻烦,而且胡志淼家里条件很好,如果他送我的东西太贵,我还得还回去。”
“哦。”
苟获噤声。
他是不是不该给赵仕青买那么贵的车,赵仕青平时也就骑车上放学,他送得太贵,赵仕青肯定有心理负担吧。
赵仕青把鱼翻了一面,又刮得哗哗响,“其实你送我那个车也挺贵吧,我查官网要四千多。”
苟获没想到赵仕青先开口,他连忙说:“你别太有心理负担。”
赵仕青刮完鱼鳞,在石板上磨了两下菜刀,开始破鱼肚。
“我没什么心理负担。”他实话实说,“你给我买这么贵的车,如果以后想和我分手,但一想到之前送了我这么贵的车,沉没成本太大了,多不划算,就不和我分手了。”
苟获被这清奇的脑回路逗笑,想了下自己的处事方式,还真是他能干出来的事。
不过这话说出来未免伤人心,他打哈哈道:“放心吧,我不会和你分手的。”
他从不会主动提分手的,只要能保持现状,得过且过便好。
所以谁主动缠上来,只要不威胁到他现有的生活,他都默许,而没有拒绝。
赵仕青清理完鱼,低头看了眼还在淘菜的苟获。
“我也这么认为,我们是家人,是朋友,是同学,是恋人。就算你要分手,我们也不会分开。”
-
三个人忙碌大半天,在十一点多便做好了一大桌子菜。
苟获看了眼手机,他定了王阿姨家的蛋糕,马上就到了。
门铃声响起,外卖员敲响门,喊道:“尾号6735,你订的蛋糕到了。”
徐奶奶打开门,“小获你订的蛋糕吗?”
“哎,是,毕竟成年生日。”
蛋糕是王阿姨店里的爆款,他以前经常看到小区里的人给孩子订这款,王阿姨做蛋糕很良心,水果都是新鲜的,瑕疵果都是她自己留在家里吃。
“好漂亮。”
赵仕青眼睛亮晶晶的,徐奶奶给小孩过生日一般不买蛋糕,再加上赵仕青生日在过年这几天,很多菜都是过年那段时间统一做的,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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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的。
“漂亮吧,我之前就想订一个这样的蛋糕。”
徐奶奶嘴里念叨着:“漂亮是漂亮。”但她没说出口,转而拉上了窗帘。
他们这里过生日是在农历生日当天的中午,和别的一些地方不太一样。
苟获见状开始点蜡烛,点完便开始唱生日歌。
“许愿吧,赵仕青。你今天十八岁了,说不定三个愿望都能实现。”
赵仕青闭上眼睛,这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许愿。
第一个愿望:希望奶奶小获和他都能健健康康幸福一辈子。
第二个愿望:希望小获现在未来都只喜欢他一个人。
第三个愿望:希望小获和他都能考上好大学,最好在同一个城市。
许完愿望,他睁开眼。
“愿望一定会实现的哦。”苟获在一旁补充。
赵仕青点头,吹灭了蜡烛。
“又长大一岁,小孩子长得太快了。”徐奶奶感慨
这才一眨眼,记忆中只到她腰那么高的两个小孩已经长成大人了。
吃完午饭,两个人也不睡午觉了。
过年这段时间小巷子里外出务工的人都回来了,小巷子里时不时出没些到处摔鞭炮的小孩堆,把整个巷子炸得劈里啪啦响。
苟获也来了兴致,非要拉着赵仕青去买鞭炮玩。
他们小时候这些管得不严,小巷子里过完年全是烟花筒子。外出务工的人一年就回来那么几天,什么烟花爆竹都要比着买,一到凌晨,满城都是砰砰响的烟花。
现在只能买到点小鞭炮啥的。
“哎,怎么到处都没有,我想买那种大点的,这种小的没意思。”
赵仕青思考片刻,拉住疯跑过巷子的一个小孩儿问:“你们昨天晚上放的那种大的炮筒是哪儿买的。”
小男孩被一下拉住还以为是要骂自己的,愣了一下,旁边跟着疯跑的小女孩先答:“广场那边,雕塑那里的阿姨卖的,是爸爸给我们买的,买了好多好多。”
“好,谢谢。”
赵仕青说完从兜里掏出一把巧克力,塞到小女孩和小男孩手里。
小女孩脆生生道了声:“谢谢哥哥。”
小男孩也道了谢,两个人又疯跑着跑到巷子尾。
苟获比了个大拇指,道:“还是你聪明。”
小巷子西北出口是个临河的小广场,两个人按着小孩说的位置走,果真看到广场边一个鬼鬼祟祟的阿姨。
走近了,那个阿姨主动问:“烟花,买不买?”
苟获点头。
那阿姨便跟对接了暗号的组织一般,小声道:“跟我来。”
两个人跟着阿姨七拐八拐,拐到了河边上一个停车场,阿姨打开了一辆面包车的后车门。
里面全是烟花,各色都有。
“挑吧。”
苟获也很久没玩过这些了,他问阿姨哪些好玩。
阿姨开始介绍:“这个可以,颜色多,燃得久,这个也不错,能喷两三米高。”
苟获心里还念着大炮筒子,他问阿姨:“有没有那种,对着天冲的,像炮筒子那样的。”
阿姨点头:“这个有,不过你们最好别在市区放,容易被逮着。”
“好!”
阿姨用黑色塑料袋裹了几层,两个人跟做贼似的抱了一堆烟花溜回家。
39.放烟花
小巷里房子老旧,间距又很小,在这里放烟花很容易出事,前天晚上那几个小孩在这一块放,没出二十分钟便被城管逮着了。
思来想去,市里为数不多能放烟花的地方只有河西的石头滩,那边还在规划建设中,河边是一片工地,不会影响市民。而且河西滩开阔傍水,总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和徐奶奶说清楚,两个人搬出自行车便往外跑。
冬天河边风很大,两人一前一后,傍着河道路骑,脸被寒风撩得通红。过了大桥就是河西,这边是扩建区域,人比河东少得多,到处都是刚落地的楼房。
这也正合他们意。
河滩边有一片新建好的石坝,但考虑到烟花爆炸会在地上留些痕迹,两个人直接跑到石头滩上放。
水是黑森森的,天也渐渐暗下来,苟获开始摆烟花阵,赵仕青负责拍摄,美好的记忆总要拍点照片和视频留恋。
石头滩不太好走,坑坑洼洼地容易崴脚,苟获在里面蹦来蹦去,把小烟花摆成一排,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欢迎仪式,排得相当直溜一条线。
苟获很开心,在后面拍摄的赵仕青也很开心,小小的手机屏幕里,喜欢的人像被缩小放到他的掌心,冷风吹得手有些僵,但热热的血随着心脏搏动蔓延到他身体的每一处角落。
屏幕里的人回头,黑暗里只看得到他的脸颊和一个轮廓,苟获朝他这边喊:“我要点燃了,摄影师准备!”
他的摄像头追着河边的身影跑,看烟花在苟获身后一个一个点燃,迸射出亮光。
摄像头拍不出烟花的美,他抬头,用眼睛看,看五彩的颜色,看火焰声流进耳朵。
幸福感像温热的水,和苟获的笑声一道灌到耳朵里,赵仕青感觉自己要被幸福感淹没,窒息而亡。
不知怎的,他脑海里开始回放十多年前的回忆,从昏暗的房间,到大头电视,四四方方的屏幕里放着广告,亮光照到他和苟获的眼睛里,耳边是广告音乐:
“我要稳稳的幸福~”
画面还在播放,到老树下的秋千,到学校下的路灯,到卡在屋门口的双人床。苟获的身影在他记忆里变大,然后。
一张放大的脸出现在他视线里,满脸兴奋,嚷着:“小的放了,你拍好没。拍好了我们来方冲天大炮筒子。”
他没反应过来,木木地抬头。
苟获的手在他眼前晃了一下,歪头看他的脸,问:“喂!魂还在吗?”
赵仕青这才回神。放个烟花还放出走马灯了。
“拍好了。”他收起手机,捏了捏苟获冻得通红的手。苟获反扣住他的,哈了口气,然后搓搓他的手背。
像冬天屋檐下的小鸟,挤挤攘攘挨在一块儿,啄啄对方的羽毛。
装着大炮筒子烟花的黑袋子放在石头栏杆里,苟获撅着屁股勾出来,仔细挑选第一个放的幸运儿。
他俩买了好多根,一次性可以放个够,反正这边没人,就他俩,想咋样都行。
苟获一手一根大炮筒子,夹着跳回石头滩,他郑重地把炮筒子交到赵仕青手里,喊:“这位士兵,抗好你的武器!”
喊完觉得自己有些幼稚,但转念一想他什么丢脸样子赵仕青没见过,顿时更起劲了。
“收到,长官。”赵仕青下士回复。
点燃引线后,苟获把炮筒对着河道上游天空,这一块上空没什么电线和树木,黑漆漆一片。
引线燃尽,烟花筒子在手里震动,嘣地一声冲上天,拖出道鎏金色拖尾。
苟获的炮筒子快两秒,他的放响第一声,赵仕青的接着也放出第二声。
两个人对着天突突,金色的烟花像流星,火焰星子在半空中划过又消失,余晖落到河水里。
“好玩!”苟获连放了几根,“好久都没玩过烟花了,赵仕青,你还记得我们去乡下那年吗?暑假晚上,我们躺在躺椅上看星星,那个时候老想放烟花,可惜除了过年村口的小卖部都不买烟花。”
赵仕青点头,小村子里总是买不到想要的东西,他上小学以前都住在乡下,赶集都要走一两个小时,很不方便。
这也许就是奶奶带着他来到市里的原因,一切都是为了给家人更好的生活条件,如果他还在乡下读书,怕是早就出去打工了。
现在他们在这个小城市的最底层,然后他们爬啊爬,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赵仕青在内心很郑重地发誓,自己会和苟获还有奶奶过上更好的生活。
“现在有了,以后都会有。”
“当然!”苟获答,然后兴冲冲地说:“我们以后每年都可以来放烟花,冬天可以放,夏天也可以,只要别被城管抓到就好。”
“那也很好了。”
赵仕青的心理活动苟获不知道,只是眼前的烟花就足以让人幸福,着眼当下便好,谁考虑未来。
放完烟花,收拾完燃放后的废弃物,两人又哼哧哼哧骑着车回家。到小巷子已经很晚了,苟获和妈妈说了一声,便不回家了。
高二的寒假很短,一晃又开始上课,周考,月考期中考。
抽屉里多了很多厚厚的资料书,原本宽裕的书箱渐渐挤不下一张试卷,教室都变得拥挤起来。
当他意识到高二快结束的时候,是钱书立的一通电话。
自从钱书达和钱书立搬走后,他和这两兄弟的联系少了很多,几乎只在周末的时候会收到消息,钱书达像异地恋的男朋友,三句话离不开爱,钱书立则是关心他的游戏账号,以及:
“我真的快受够了,还有一个月就要高考了,钱书达是要解脱了,但是我还有一年啊!!!这种日子我真的过不了一点,我感觉自己变成了绝望的山顶洞人,你懂吗?我的手指在退化,可能等我再拿起鼠标,段位都要掉好几个。”
钱书立在走之前把他的宝贝游戏账号交给了他,如果有新出的皮肤他会通知钱书立,两人的聊天记录不是转账便是钱书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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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60秒语音,有次不小心被赵仕青看到他还吃了好大一桶醋。
“求你来救我,我想回家,我想你了,啊啊啊啊啊,怎么办,我绝对不可能再在这里待一年,求求老天爷放过我吧!”
钱书立的怨气都快实质化般从手机里冒出来,化成一个顶级怨灵抱着苟获哇哇哇大哭,
这种日子已经持续很长一段时间了,苟获也理解,他对钱书立有种对自家养的宠物一般的宽容,允许他对着自己发牢骚。
更何况,他现在的日子也过得够苦了,学业上的压力、睡眠不足都让他无比疲惫,这时候有个更惨的钱书立,反倒让他感到宽慰。
他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说不定钱书达毕业你就能回来了。”老太太那种人怎么可能轻易放人,钱书立还是不要痴心妄想了。
“就是啊!我爸明明什么事都没有,我都怀疑是不是他故意骗我们,让姥姥有理由把我们接走。我爸肯定是看不惯我天天打游戏,对!就是这样,他就是看不惯我想把我支走。”说着,钱书立都要哭了。
钱程当初确实差点出事,这点倒多亏他之前留了一手,没掺和那个东西。那个李局也是够贪心的,出事之后也是让这个小小的城市在网络上火了一把。
学校工程款只是他众多罪行里最不起眼的那部分,前两年温馨花园地基塌陷,幸福家园山体滑坡,这些种种事故都有李局的一份力,也正是因此,他才有那么有钱吧。
李土地爷事件还牵扯到了许多其他的人,涉事的拉出来实在太多,最终获得“国家无需考试即可获得的铁饭碗”的却只有那几个领头的。
新闻出来的时候,没有人不震惊,甚至连他们学校的人都对这件事格外关注,因为当事人的儿子,李季青之前在这个学校读书。
不过后来谁也没看到过李季青,包括苟获。
李局落马的时候,苟获心里也爽得不行,他还特意向远在几百里之外的钱.山顶洞人.书达\书立说了这件喜事。
钱书达装逼一样说:“预料之类。”四个字让苟获兴致全无,挂断电话就打给钱书立。
还是钱书立比较捧场,他一向看不惯那个李季青,也看不惯他那个爹,两个人痛骂了一个多小时,为后来每周必备的电话粥(吐苦水)奠下了深厚的基础。
倒完心中不满,钱书立依旧要站起来面对生活,依依不舍地道别后,他好像看到山洞门口里的山顶洞族长朝他招手:“还回来吃晚饭吗?小山顶洞人。”
回来磨骨针,活儿还没干完,吃什么饭。(╥_╥)
“苦命孩子。”苟获摇头,叹息。
他也要站起来面对生活了,这种高压的日子什么时候才到头啊。
一周只放半天假,这是人能过的日子吗?隔壁中学还有月假呢,他们怎么就没有。
他感觉自己已经被生活的磋磨得失去爱了,连每天和他讲题的赵仕青,面目都变得不如以往那般令人愉悦了。
40.第 40 章
赵仕青似乎也能感受到,一个人的敷衍总是格外明显,哪怕说着同样的话,但人的感觉是不会骗人的。
人类的本性如此,这点在苟获身上尤其显著,他是一个非常容易变心的人。赵仕青则完全相反,他的东西总是能保存很久,他喜欢的人亦然。
过了五月,天气逐渐热起来,当树叶变得茂密的时候,苟获又要长大一岁了。
小龅牙他们都知道苟获的生日,几个人一合计,合资在饭店包了一个包间,打算一起给苟获过生日。
赵仕青作为与苟获最亲密的人,也知晓了这个秘密计划。
周六晚上没晚自习,下课铃声刚响,那几个人便先跑了,赵仕青则负责把苟获带到饭店。
苟获有所预料,打开包厢门,先是一片漆黑,然后灯光骤然亮起,手持的彩带丝全都招呼到苟获和赵仕青脸上。
小龅牙跟三步跨栏一样把生日帽扣到苟获头上,一片热闹声中几个好友开始唱生日歌,许愿,吹蜡烛。
包厢里一片热闹。
待菜都上齐,小龅牙一脸神秘地从身后椅子下掏出一厅啤酒和几瓶白酒,他分别递给大家,一边吼:“最小的苟获成年了,咱们都可以喝酒了!来来,大家都尝尝,我特意买的。”
“还有果汁和雪碧,都可以兑着喝,反正主要是尝尝鲜。”
高中正是好奇心最强的年纪,他们大多数都是家里的好孩子,这个年纪都没怎么喝过酒,每个人都跃跃欲试。
先下手的是杨朝,他打游戏就喜欢玩突,日常也如此,他心大,拧开一瓶白酒往自己杯子里倒了半瓶,嚷着:“真男人就得喝白的。”
其他人也被鼓动起来,纷纷往自己杯子里倒。
气氛到这儿,苟获也开了一瓶,给他和赵仕青一人倒了半瓶。
几个半大小子端着酒杯,开始互相敬酒,话里都是祝愿,高中生最大的愿望无非都是考上个好大学。前两周,年级主任给每个班都定了一张志向表,大家把自己的理想大学填上,打成红榜贴在教室门后。
学累了就往后看看自己的理想大学,他们几个玩得熟,也都知道对方的愿望,一句来一句往,大家越喝越开心。
苟获原本觉得白酒有些辣嗓子,往酒里兑了点果汁,好入口多了。
他是寿星,几个人夸一句他便咂一口,不知觉间,大半瓶白酒都入了肚子。
赵仕青知道自己酒量不太好,只是偶尔抿一口,白酒醉人,包间里空调不太冷,他只觉得喝下去的酒像火一样烧着喉咙。
他小声提醒旁边的苟获:“别喝太多。”
苟获正喝得起劲,道了句“没事”,又往自己杯子里兑了半瓶。
他皮肤白,喝了几轮下俩,从耳背到指尖都是淡淡的红,赵仕青制止:“真别喝了,你都醉了。”
苟获嘴硬:“哪里醉了,我没醉。”
说着伸出筷子去夹碟子里的花生,拨弄半天没夹起来,又换了个菜,这次倒是夹起来了,只是差点喂到鼻孔里。
没过多久,几个人都有些上头,唯一还算清醒的赵仕青给几人打了车,再一个个送走。
最后,原本热闹的包间里只剩下他和苟获。
他扶着人从座位上站起来,打车来到苟获现在住的小区。
开了门,他给人脱下鞋子,换了干净的拖鞋。袁礼阿姨好像不在家,怀里的人像一块没有骨头橡皮糖,软绵绵的,他干脆把人搂着抱起来。
他伸手探了探苟获的额头,有点热,还冒着汗。
“袁阿姨不在家吗?”
苟获迷迷糊糊地回着:“她带钱书逸看病去了,之前手术没做好,家里只剩我一个人了。”
“那你怎么不回来,一个人住着你吃什么?”
“吃什么?”苟获开始思考,但他脑子黏糊糊的,转了半天没想出来,而是开始犯浑。
他不安分地在赵仕青怀里扭动,“好热,我出汗了,我要洗澡。”
赵仕青自己也有些头昏脑胀,他一身汗,正要抱着苟获往浴室走,但怀里的人实在不安分,嘴里喊着“热热热,洗澡洗澡”就要往外扭。
他拍了拍怀里的人,道:“安分点,抱你过去。”
苟获却还在闹,瘪着嘴反抗:“我要自己洗,不要别人来。”
“你自己看看你现在,站都站不稳,洗澡别把自己淹了。”
苟获半句话没听进去,非要自己洗,洗澡于他而言是一件极其隐私的事情,他不可能让任何人帮他。
赶走赵仕青,他打开花洒,从头淋到尾。
凉快多了,他就说他还没醉,只是喝累了,走不动路而已。
赵仕青坐在沙发上,时不时往浴室看一眼。
哗啦啦的水声从浴室传出来,苟获的手机铃声响起来,嗡嗡地在书包里震动。
赵仕青从书包里面掏出手机,手机备注让他一愣。
钱书达怎么在这个时候打电话,这个时间很微妙,他平时和苟获打完电话差不多就是这个时间。
酒精容易给忍耐的人冲动的勇气,只是这一股气,他接通电话,没出声,任由水声传到话筒里。
“苟获?”话筒里传来钱书达的声音,沉默半分钟,话筒里又问:“他在哪儿?”
赵仕青拿着手机走到浴室门前,水流声音更大了。
“显而易见,他在洗澡。”说完便掐断电话。
“你在和谁说话呀。”浴室里,苟获发问。
赵仕青道:“没什么,广告电话。”
“哦。”苟获往自己身上抹泡泡,这个泡泡不香,他喜欢的那瓶在架子上。
他扶着墙,抬手够另外一瓶。
浴室的地板有些滑,直到身体重重砸到地板上,剧烈的痛感从尾椎骨传来,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摔倒了。
感觉把自己摔断了,他扶着墙又要起身,赵仕青焦急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然后,他居然自己开门进来了!
“你别进来!”他撇着身上的泡沫往门口的人砸。
赵仕青再也忍不了发酒疯的某人,强硬的拽着他的胳膊往花洒下走。
苟获全身都是泡泡,浴室很闷,苟获像一条滑溜的泥鳅,逮都逮不住。
赵仕青本就一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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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火,从生日宴就开始不听话,非要喝那么多酒。刚刚钱书达那通电话更是火上浇油,如果没有超常人的耐性,赵仕青早就压着人质问了。
苟获现在每挣扎一分,赵仕青的耐心便少一分。
偏偏发酒疯的苟获嘴里还一直重复着:“我不要别人帮我洗,你出去。”
这种把他划分到别人的话更是踩碎了赵仕青最后一丝耐心。
啪的一声,整个浴室都安静了。
苟获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你居然敢打我屁股!我告诉你你这是耍流氓。”
赵仕青板着脸,面色愈发难看。
苟获还没反应过来,屁股上又挨了一巴掌。
“你!”苟获也来气了,自己过生日还挨两巴掌,这合理吗?他气得想给赵仕青一脚,脚底却先一滑,摔得四仰八叉。
受到三次伤害的屁股痛得他呲牙咧嘴,等他混沌的脑子反应过来自己做出了一个怎样的姿势。
眼前的赵仕青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了。
苟获合上腿,本就红的脸顿时跟滴血一样红,眼前的人却问:“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还不明显吗?
为什么要用这种看异类的眼神看他,苟获觉得自己像是被送上了审判台,台下站着的审判员却是他最熟悉的人。
这是侮辱!苟获眼里已经泛起水雾,可能是因为屁股传来的痛,也可能是赤身裸体被审视,他反问赵仕青:“你是不是也和别人一样,觉得我是个怪物,是异类!”
赵仕青被苟获欲哭的表情唬住了,他连忙解释:“不是,我不觉得,我也不是别人。”
“那你为什么板着脸,还顶着这副表情。”
赵仕青有理说不清,干脆坦白道:“刚刚钱书达给你打电话了。”
“那怎么了。”苟获有些心虚,说话的声音小了几分。
赵仕青被气笑了,蹲下身凑近,捏住苟获的脸,“你说怎么了?脚踏两只船你还有理由了。”
被直接戳破,苟获先是震惊,然后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以为他瞒得很好,而且,赵仕青这样的,心眼小得很的人,怎么会这样若无其事地过这么久。
“早就知道了,我知道,他也知道,只有你不知道。”
赵仕青贴得极近的脸没什么情绪,但苟获却觉得后背发凉,往后挪了几分。
“躲什么。”赵仕青压住他的腿,把人往怀里拉。苟获整个人都坐到赵仕青怀里。
赵仕青身上还有酒气,他的手比苟获的皮肤更烫,呼出的气息也是。
“所以你委屈什么,该委屈的不是我吗?”
“竹马初恋脚踏两只船出轨网恋对象兼继兄,听懂的都哭了。”
这才是真真的审判,苟获恨不得打个洞让自己钻井去。不知道这个醉鬼的思维突然跳到哪一步,他掰过赵仕青的脸,亲了一口,道:“我给你*,你不生气,原谅我。”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赵仕青把怀里滑不溜秋的人搂紧几分。
“对!”苟获又补充:“反正我们都成年了。”
41.人不能一辈子和哥哥在一起
浴室的水汽愈发浓郁,两人的呼吸渐重,也许是空气闷热,赵仕青有些喘不过气。
苟获本就因为喝了酒身体有些泛红,水汽熏过,更是抓人眼球。赵仕青眨着眼睛,感觉气血上涌,有怒气,也有别的什么。
在苟获说出那句话后,空气又突然安静下来。嫉妒心作祟,赵仕青很想把人压着问:这种轻易脱口而出的话是只对他说过吗?还是有人已经先体会过。
他思来想去,总觉得不该开口。
无论如何,至少此刻听到这话的是他。他抱着苟获抵到浴室墙上。苟获被冰凉的浴室墙刺激得浑身一抖,伸手往后扶着,但水汽弄得墙湿滑,怎么也抓不住,只能搂着赵仕青的脖子。
“你好烦,放我下来。”苟获生气地拍着赵仕青的背。赵仕青跟没听到似的,只是把他搂近,颠了颠。
苟获这辈子没被人这样抱着,他有些不习惯,被赵仕青抖着,只能把手抱得更紧,除此之外别无依靠。
“你是故意的。”他只是喝多了,又不是傻的,这还看不出来赵仕青的小动作也是白和他相处这么多年了。
赵仕青没否认,“家里没有润滑?”
“你想什么?怎么可能有这些。”苟获感觉喝到肚子里的酒越发燥热,还往下移动了几分,他夹了夹腿,催促道:“管那么多做什么,来不来,搞快点。”
“等等。”赵仕青冲干净身上的泡沫,扯了张浴巾,裹着苟获回了房间。
-
苟获再睁开眼,已经是第二天中午,脑子昏沉沉的,有点恶心。
好热,他想掀开被子。却发现自己躺在赵仕青怀里,而赵仕青就是热量来源。赵仕青整只手臂压在他身上,一只腿也是,他整个人被压得严严,动弹不得。
最关键的是,除了后脖子的热气,腰后还抵着一片温热的东西。苟获猛然惊醒,昨晚的记忆全部回笼。
“操了鬼了。”他抹了把额头,想掰开赵仕青的手。赵仕青的手指甲修剪得很干净,但现在,他看到这手脑子里就想起自己被压着扩张。
“我给老师请假了,今天不用去上课了。”赵仕青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
“先把手拿开,我要上厕所。”苟获打了一下压在身上的手。
他现在看到这个人的每寸皮肤都心烦,下手没轻没重就算了,进来的时候都把他脑袋都痛清醒了。还捂着他嘴巴不让他说话。
事教人一次就会。苟获现在是看清楚这边躺着的是个什么玩意了。
苟获越想越气,抬腿就要踹人。腿刚抬起来,大腿根一抽,痛得他眼泪都出来了。
赵仕青见状连忙来揉,苟获咬牙切齿,吼:“少装模做样,狗东西一个,昨天为什么我喊停不停,还捂我嘴巴。”
赵仕青开始装傻,抬手揉了揉苟获脑袋顶。“别生气了,我的错,你饿了吧,我点了粥,刚刚到,我去拿。”
苟获被这过于粗陋的话题转移法气笑了,放下狠话:“你自己吃去吧,老子回学校了。”
赵仕青见状也立马收拾好东西,一副甩不掉的赖皮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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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学校,推开教室门,班上的氛围却格外紧张,苟获回到位置,抬头便看到了教室黑板旁显眼的高考倒计时。
上一届高考生走出考场,接下来就轮到他们了。再过三百六十多天,在下一个炎炎夏日,他们将要面临人生重要的转折点。
一班课程进度很快,高二下学期开学的时候就已经把所有课程学得差不多了。现在在第一轮复习,正是查漏补缺的好时机。
苟获的火气来得快去得快,晚自习的时候,两个人又和好了,跟小孩没什么区别。
下课又是晚上十点,袁礼还没回来,也不知道钱书逸现在情况如何。
任何手术都有风险,他有时候也想着,自己过这么多年都没什么事,干脆别做了,万一像那些失败案列一样,得穿一辈子尿不湿怎么办?
他脑子里想着这些,手掏出钥匙。
钥匙还没插进孔里,房门却自己开了。屋内的灯亮着,门后露出了钱书达的脸。
“你怎么在这儿!”苟获很震惊,他以为钱书达高考完肯定会出去玩,怎么这才刚考完就回来了,还跑到这边的房子来了。
钱书达拴着围裙,另一只手拿着锅铲,道:“袁礼说你一个人在这里,给我的钥匙,钱书逸还没好,估计还得过段时间才回来。”
“你这么好心,这是来照顾我?”苟获换了拖鞋,把书包摔在沙发上,想到钱书达才考完试,还是关切道:“你应该发挥得不错吧,虽然高三突然转校,但听钱书立说你过去后成绩也很好,一点没受影响。”
“就过去借读而已,一学期也不久,回来考的试。”
“我怎么不知道。”苟获挠头,钱书达居然是回来考的试,不过也对,高考报名了他才走的,肯定得回来考试。
“我没说,也不是什么大事情。”他虽然这么说,心里还是有些委屈,自己高考前就收到两句祝福,考完给人打电话,还是那个人接的,真是晦气。
“哦。”苟获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你煮的什么,闻起来甜甜的。”
钱书达回到厨房,他把煮好的东西盛了出来,用小碗晾着,另一边从冰箱里翻出冻好的冰块。
苟获也凑到厨房,看他忙碌。
“刚学的甜水,适合夏天喝,你不是喜欢喝甜粥吗?晚自习下课喝点心情好。”他把冰块加好,在碗里放好小勺子,递给苟获。
两个人端着碗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随便播了个频道。
“好吃,想不到你做饭还挺有天赋。”他以为钱书达这样的人是一向不挨厨房的。
“嗯,你喜欢的话,我可以多学些别的种类,反正考完试,我这几个月也没什么事情做。”
钱书达围裙还拴在身上,一副贤夫模样。
“你不出去玩?”苟获问到,“他们说高考完的三个月是人生的暑假,不好好玩一趟可惜了。”
“该玩的地方都去得差不多了,驾照之前也和钱书立一起考了,出去兼职也没必要,钱程还是挺有钱的。”他放下手里的碗,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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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眼苟获:我在这个人生的暑假,只想陪着你。”
“我不值得你费这么多心思,我们也没可能。”苟获喝完甜水,站起身。钱书达的爱他承担不起,这场戏剧性的恋爱游戏本来不该存续这么久。
“我知道,你先别走。”钱书达拉住苟获的手,声音很小,但很清晰:“我真的一点可能也没有了吗,是因为他吗?”
苟获摇头:“这从来不是谁的原因,我不知道你喜欢我哪一点,是喜欢之前和你相谈甚欢的那个网络皮套,还是别的什么。但是从一开始,我们之间就是错误的,你是钱程的孩子,我们是兄弟,兄弟是不能成为恋人的。”
“更何况我不喜欢你,你很好,但在我这种人身上花费心思就是浪费时间。”
直白的话像利剑刺入钱书达胸膛,所以即使他机关算尽也得不到所谓的爱吗?不是因为别人,只是因为从始至终,苟获从来没有对他有半点喜欢。
他像一个笑话,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喜欢苟获什么,喜欢透着监控看他在床上打滚,喜欢他穿着女装向自己撒娇,也许只是喜欢他的皮囊?
既然如此,他开口道:“你不喜欢我又如何,喜欢的人是我。”
“选择在我,而不是你。”他一把把人拽到怀里。偌大的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但他还是压低声音在苟获耳边说:“其实,你和钱书逸一样,身体异于常人吧。”
“你下面,有两套器官。”
不是疑问,是肯定。
苟获头皮骤然一紧,脑中一些细小的线索突然串联起来,他瞪大眼睛,几乎是喊出来:“我来之前的那条短信,是你发的!”
钱书立那种直肠子的显然不会干出这种事,而钱书达就不一样了,心比煤炭黑。
“你从哪里知道的我的号码?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还有没有其他人知道。”
钱书达压住苟获的腿,锁住他的手道:“只有我知道,这件事,全家除了袁礼,只有我知道。”
“我不是傻子,几个月之前,我在你房间抽屉看到了一些东西,以及,钱书逸出生的时候,袁礼一点也不震惊。”
苟获眯着眼,猛地抬头撞上钱书达下巴。钱书达手痛得手一松,苟获也顺利从他从怀里挣脱。
“你真够恶心的,所以你把这件事情拿出来说,是想威胁我?”
“如果你真这么干,我们俩是彻底闹掰了。我原本还觉得,虽然我俩没可能,但你也算得上是个好哥哥,到时候逢年过节,我们还能和和睦睦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谁要当你哥哥。”钱书达直接打断,他懒得再跟这人扭着说什么家人情亲,“我从来没把你当过弟弟,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的网恋对象是你!谁想当你哥哥了,我从始至终都只想当你的恋人。”
哥哥有什么用,人又不可能一辈子和哥哥在一起。
而且哥哥能亲他吗?哥哥能和他睡在一起吗?哥哥有什么用,难不成等他和赵仕青结婚,哥哥还要背着他把他送到新家?
那他钱书达宁愿闹掰也不当这个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