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诸神》 第29章 宁安 落发为释三千愿,护生斩业须弥刀。 ——无胜 “接魂续命,不是我的特长,我只以佛息吊住狄鹰的性命,如何能够把头安回去,还要看他造化。” 袁让急道:“可有良方?” “当然有,不然狄小兄弟岂不白死了?”住持作个请,让他坐着聊,又道,“南方数十千里的地方,有座终南山,山上有个死灵观,观里有位高人,叫作钟镇南,带上狄鹰的尸身去拜访他,求他出手救命。” 钟镇南。 袁让是听过这一名号的,不确定道:“莫非就是佛国的那一位?” 得到住持点头承认,袁让便算把心放回了肚子里,面色转好,瞬间又阴沉下来,“经过此战,我必不能善罢甘休,真凶宫丽随着那座枯楼烟消云散,替她顶罪的楼南尚关押于牢中等候问斩,宗师只手遮天,不管他有什么谋划,谁有罪谁没罪必须要清清楚楚,他能杀狄鹰,也能杀袁让,可就算死光了,我也一定要个说法!” 住持对此是表示支持的,一个凡俗之躯,修到了霸道的捕头,另一个天生神明,杀伐无尽的诸天战神,莫非要靠谁的拳头大来讲理么? “你的做法没错,但是咱们需要讲求方法,罗睺那个家伙就是脑袋一根筋,你跟他说他不会听的,那么你要去做,去做些实实在在对这件案子的水落石出有作用的事,他看在眼里,不管能不能看进去,只要他看见了,你就成功一半了。” 名震四海的名捕,是多少人崇敬的偶像,那么名捕是不是也有他所崇敬的偶像呢? 当然有,而且追星成功了。 能够得到住持无胜的肯定与建言,袁让便彻底放下心,“最多半月时间,此事了结后,就要带着狄鹰去终南山,半个月的时间,狄鹰的性命可有威胁?” “哈哈哈,袁先生莫非是瞧不上老衲,在质疑我这老和尚的续命之法?” 这便是承诺了,袁让洒脱一笑,恭敬作揖,拜谢住持,住持坦然受之,把门打开,要他进去再看一看好徒弟,稍后就要开饭了,袁让一头扎进禅房中去看狄鹰了。 一秀清洗完身体,换上件宽松的黑袍子,面色多了丝苍白,与罗睺一战,后劲很大。 “无碍了?” 一秀与师父同坐台阶,摇头道:“能够调理过来,但是也看到了我与他之间的鸿沟,大厦将倾,莫非只能让他们去扛么,我这等人又能在其中扮演何等角色?” 对于这一点,住持是看得比较乐观的,“天塌了有个儿高的顶着,你忧心太多啦。我听说时间城把你逼得很紧,准备何时动身啊?” “此间事了,就要去了,我只希望钟繇能够醒悟过来,不要一错再错,算算时间,他们这几天就要抵达西凉了,面对生死抉择,我很想看到钟繇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 住持笑道:“就这点随我,不管世道多么险恶,都始终抱以善意,这样就挺好,若是见着谁都苦大仇深的,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一秀想起些往事来,揶揄道:“六岁的时候,那黑白无常就来骚扰过一次,你把我一丢,自己跑得无影无踪,我与此时的宋来有何分别呢,就这么懵懂无知地踏上寻找师父的漫漫征途。除了那几本医书,你可没教过我多少东西了。” 对于这话,住持是很不满意的,赶紧摇头,“经历经历,不去经过又如何有这番阅历啊?咱俩天天躲寺庙里读书参禅,你说实话,就真的能参出个金身佛陀来了啊?你就知足吧,换作一云一地,下山去经历,我还不放心呢。” 得,就放心我。 一秀又忽然笑了起来,“我有些安排,你听听行不行。罗睺上山来战这一场,根本就不占理,所以我会协助袁先生把这件案子了结,随后我会去时间城走上一遭,况慈那小子没什么心眼,就留在你身边好了。宋来不需要时常待在院里,下山去学点医术就挺好,一云一地倒是可以下山历练几年,反正黑白无常与弥勒大僧都已经来过了,没那么厚脸皮再碰一鼻子灰。” 无胜对那大阿鼻地狱可没什么好观感,拂袖道:“这点不担心,敢来就再给他打回去,真是赛脸了一个个的,就跟咱们师徒这几个过不去,来抓我又抓你,现在又抓宋来又抓你那俩好师弟的,哪天得空了我非去跟弥勒喝个茶,问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秀无奈笑道:“大僧是好人,你别老欺负老实人。” “嘿,是他们欺负我这个老实人!”住持站起身,挽着袖子唾沫星子纷飞,开始吹嘘当年勇,此时一地晃悠过来,告知饭菜已做熟,拾掇拾掇可以开饭了,住持意犹未尽,喊袁让出来干饭,又嘱托一秀盛点汤汤水水的去照看狄鹰,头虽然没接好,但食道接上了,不然营养跟不上。 袁让出了门来,与二人同去前院,最近不冷,便都在院里吃饭,况慈一张小脸干干净净,一看就比宋来厨艺好上太多,那小子做个饭哪次不得把厨房给点着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袁让是客人,坐于上首,住持与他面桌而坐,其余人则随便坐了,一地扶师兄落座,两个少年紧挨着,方便照顾,况慈与一秀紧挨着坐,虽说住持师公慈眉善目的,但小小少侠还是跟一秀要更亲近些。还有两位客人更是随便了,江奴红与秦燕雏相对落座,各自点头致意。 一秀拿了碗盛上一碗南瓜汤,闻闻味,嗯色香味俱全,况慈这小子厨艺当真见涨,况慈如今也多了些眼力见,眼看一秀离座,忙问他要去何处,一秀告诉他狄鹰受了伤,正在后院疗养,况慈便抢过碗要代劳,不过思虑到狄鹰身首分离的模样太过吓人,一秀便陪他一起去。 师徒两个奔后院去了,住持便尽起了地主之谊,招呼客人们先动筷子,不用等他二人,说着话,他自己率先动筷,其余人不再客气,纷纷要尝一尝远道而来的少侠的厨艺。 而那后院中,推开房门,扑鼻来的是浓重的血腥味,况慈一眼看到床上躺着的少年,赶忙凑近看,见这少年与之前见过的狄鹰大哥的确有几分相似,不过年轻了太多,而且还长着头发,俊朗不少。 惹人注目的是脖子间那道触目惊心的大疤,被住持以针线缝合了起来,虽然不再流血,但先前的血渍还未清洗干净,瞧着真真的吓人。 况慈瞪大眼,难以置信道:“这个狄鹰大哥的头真的给人砍下来了!” “是啊。”一秀接过他手里的碗,坐在床侧,开始掰开狄鹰的嘴喂他喝汤,况慈惊讶道:“头都掉了还能活?你这喂他喝汤别在脖子上流出来了。” “不会的,罗睺下手掌握着分寸,虽然真的砍死了狄鹰,却也没真的断绝了狄鹰生机,只要方法得当,头安回去了就还能活下来,而且你记不记得咱们路上遇见了那位南柯姐姐后,我对你说过的话?” “记得,你说经历了几次三年轮回之后,时间一下子乱得一塌糊涂,过去的我都有可能见着以后的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这才是你非得去时间城走一趟的原因所在。” 一秀拿袖子为狄鹰擦拭嘴角,道:“所以啊,现在这个少年就正是咱们之前见过的狄鹰大叔的过去时候,你看他长大之后不是活得好好的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用为他太过担心。” 与一秀同行之后,见过了太多离奇古怪之事,尽管眼前这一幕仍旧惊呆了况慈,但他还是选择相信,毕竟是自家师父还有师公,不信他俩还能信谁? 之前上山时遇见的那个家伙么? 想到这件事,就必须好好说道说道了,况慈道:“我得跟你告状,有个小兔崽子冒充你,让我狠狠骂了一顿,他就跑下山去了,不过我看他对咱们家迦持院挺清楚的,估计还会再回来,你见了他好好教训他一下。” 一秀笑道:“这一点他没骗你,他叫宋来,今年十一岁了,比你小两岁,他前些日子拜了师父为师,就是我的师弟了,师父赐他法号一秀,是你师叔。你二人虽年纪相仿,一定能玩到一起去,但不可没了礼数,往后结伴行走天下,该喊师叔还是要喊的。” 况慈跟吃了苍蝇般脸色难看,低着头不说话了。 一秀知他心里所想,不禁暗自偷笑,此时的两位少年懵懂纯真,未来风云变幻,还是要靠少年人撑起一片天地的。他又想起来罗睺,也想起来自家师父,与他们相比,自己距离实在太远,风云入侵之际,他与阙晚空,江奴红,袁让这些同龄人又能否撑起一片天来呢? 前路黑暗,但未来可期,且拭目以待! —— 下了山的宋来前往百年堂报到,不出意外又听见了些风言风语,都是些学徒暗地里嚼舌根,说他进了药铺就是个打杂混饭吃的,天天往那山上跑,怎么山上有你爹还是有你娘啊?一个外来的小崽子,无亲无依的杂种,还不知道是哪个爹娘生了不要你呢。 换作从前,听见这些话,一下子就想到了铁大叔,小崽子一定躲起来偷偷抹眼泪,是,他不知道爹娘是谁,睁眼看见的第一个就是铁大叔,大叔老实巴交的,就知道欺负老牛,可那又如何呢?他亲眼见过铁大叔平地起风雷,手握弯刀,掌引天月,天下第一,多厉害! 现在还见着了一秀,也拜了住持为师,一云一地两个师兄也照顾他,对于一个小崽子而言,岂非早已是天底下最大的满足了! 他时常会想起一秀与他初见时说过的那番话,他出生起就未见过爹娘,是一秀抱他回了镇子,去了牛家村,把自己托付给铁大叔,虽然与他的记忆有些出入,但其实没关系的。一秀问他会不会怨恨把他自己留在镇子独自流浪了三年,可这有什么可怨恨的呢?毕竟徐大发虽老使唤他骂他,却从未真的欺负他,相比之下,镇子里那些风言风语才是最叫人难受心疼的。 难受心疼的原因在于他不知来处,未见爹娘,好不容易有了个家,又被一把大火给烧了个精光,彻底变成了个小崽子。但是那天夜里,坐在迦持院的门槛上,听着也叫一秀的那个人问他是否会怨恨那三年白眼时,宋来一定是要斩钉截铁回答他,绝对不会怨恨,为何?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因为有你们在啊。 宋来熟练地擦桌搬凳子,忙得气喘吁吁,风言风语都左耳进右耳出,忙完了,跑到后院去看望老掌柜,老掌柜喜欢抽大烟袋,乌烟瘴气中问宋来,在山上都学了些啥啊,宋来就给他展示学习成果,一笔一画,歪歪扭扭地写出了自己的名字。 宋来。 老掌柜笑呵呵,收起烟袋锅,对他道:“咱们铺子也有些攒了好久的药方子,都是我早些年写了给自己试着抓药用的,等我找出来你对照着看看,学学字,也能明白些草药名称,我这身子骨是没多少精力教你识药方啦,就带着上山去,请住持教你。” 宋来揶揄道:“住持师父就懂得说佛法,虽说佛法高,但药草啥的估计还没我认得多咧。” “诶?”老掌柜摇头道,“那你可小瞧了住持啦,早些年迦持院刚搬来镇子时,我就领教过住持的医术了。那年咱们这爆发了一场罕见的瘟疫,任凭我百般解数使尽也无济于事,还是住持带着他的徒弟下山,这才力挽狂澜,救了咱们所有人。要不说迦持院在那么老高的山上,没啥香火,却还能在镇子待下去,那是大家伙都念着住持的好,虽说小纯阳宫也做了不少好事,但与迦持院一比,嗯,差了不少。” 这一番过往讲出来,可真开了宋来眼界,等回去可得问问住持,要他讲讲到底还有些啥英雄事迹,以后行走江湖拿出来吹牛,嘿,有面儿! 喜欢百年诸神请大家收藏:()百年诸神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0章 好好活着 起点不同,终点各异。 ——庾泗 吃过午饭,天色阴沉了许多,不知要下雨还是下雪了。 袁让仍旧坐在禅房门口,搬了条小板凳坐着,既护着爱徒,也细细体悟法道辉煌,与罗睺一战是留下了不轻的内伤的,等调理个一两日的,就该下山再走一遭枯楼了。 一秀从前院转进来,面色有些好笑,手里还攥着一本书,来到袁让身前,递给他,“这是我家那位又续写了的小说,闲来无事,就写一写,结合之前案子的发生动机,你可以无聊着打发时间。” 袁让无奈笑了笑,接过稿子,道:“其实案件动机与真凶,一问白发就全都明了了,可我也知道,就算去问了,她也一定不会告诉我。目前已知,罗睺虽未插手此事,但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其实这才是我百思不解的所在,堂堂宗师,要杀人或旁观,都没问题,如此着急地想要结案,不知道是做给我看,还是做给你与住持看?” “也许是做给咱们所有人看。哦对了,我听喻唯说起来,那天晚上柳未若闯入枯楼,捉走了宫丽,是要把她当作凶手处置了?” 袁让低头看了眼稿子,道:“凶手行凶之际,手法诡秘莫测,不排除宫丽的嫌疑,但没有确切的证据,你知道的,咱们公门中人,想要不冤枉好人,不放过坏人地去让案件水落石出,就定然需要确凿的证据。就算罗睺昨日上山一闹,也无法断定他与宫丽,乃至宫丽与此案是否有联系,任重道远,但是袁让从来不怕麻烦。” “你啊。”一秀对他言行表示出了足够的无可奈何,可岂不正是这种正直的品格才成就了名捕之名?若袁让不是这样一个人,一秀也绝对不会与之相交的。 “徐大发那伙小子正在大殿听师父讲经,有没有可塑的苗子,带回大名府栽培一二?” 袁让回头看一眼禅房,由心而发道:“都是好苗子,法道的门槛很低的,只要心存正义即可,探案嘛讲究方式方法,稍加点拨就很没问题了。临走前我会好好地问问他们,有愿意跟着一起出去走走看看的,我就带着,都是与狄鹰年纪相仿的孩子,也能玩到一块去。” 一秀点头赞同,陪他坐了会儿,渐渐飘起了雪花,两人便相携着去了前院,大殿里生着炭火,住持带着一众扛把子围炉而坐,拿通俗易懂的白话讲解佛经典故,久未出场的吕定方与吕大炮主仆两个也被放了出来,坐在角落里,垂头丧气地被动听佛经。 静谧无事,才是真的自在啊。 —— 西凉城,今天午后已然下了一场浓重白雪,积雪深重,少有行人。 二楼,关了窗子,荀炳靠着窗户烤火,有美艳妇人侍候一旁,喂他吃瓜果甜点。不片刻,汉十五咚咚咚地踏着楼梯上来,道:“斥候来报,已经看得到那一行人了,走得慢,估计天黑才能进城。” “狄鹰可在其中?” “有驾马车,车内大概不会是他,其余人有钟繇和铁忌,还有名捕袁让同行。” 荀炳眼神亮起来,拈起一颗龙眼喂少妇,妇人樱桃小口一张,含了进去,荀炳笑道:“枉我活了半辈子,还未得见偶像真容,此次见面,一定要与袁先生把臂言欢!” 汉十五道:“你们这些人真奇怪,打生打死的,你与狄鹰又勾心斗角你来我往的,袁先生也能待见你?” 荀炳明显心情好了太多,想了想,为他解惑道:“袁让之于法道,就像刘云中之于武道,你修武道,知道我此话的份量。” 刘云中。 枪神刘云中! 汉十五岂会不知此号人物,那是屹立于武道巅峰的绝顶魁首,一杆长枪是数个时代前那些黑暗时光中带领此方天地重见光明的信标,初入武道时,每每坚持不下来时,那位枪神那杆枪,是小小汉十五咬牙坚持下来的动力所在。 数十年前一骑绝尘的天下第一人,那个叫阙晚空的杀手,与之相比,只怕也难望项背。 汉十五叹息道:“你与偶像咫尺距离,很快就能遇见了,我却不知何时才能见到我的偶像。” 荀炳不无揶揄道:“枪神刘云中!那是何等人物,我看过古籍,每逢灭世绝种的大危机来临时,此神才会出世,现今咱们不过是跟魔筑小打小闹,怎劳得动他出手?” 汉十五懒得跟他絮叨,问询一句:“那一行人抵达之后呢,你要去亲自拜见名捕么?” “当然,所以还有劳你密切关注他们落脚于何处,等待寻个方便时机,我就要名捕会名捕啦!” 提到名捕会名捕这种话题,汉十五又忍不住问了一嘴:“你的师父,数十年前与袁让分庭抗礼的秦燕雏,根据情报,他肯定还活得好好的,正值壮年,怎么就销声匿迹了?” 荀炳摸摸美妇的美臀,柔嫩紧致,实在是人间不可多得的美妙,妇人娇嗔一声,离开他的怀抱,坐在了凳子上,荀炳紧随她而来,与她又并排坐着,对汉十五的问话置若罔闻。汉十五自然不喜欢自讨没趣,转身就走,冷不丁听到荀炳回了一句:“师父他正是为了今天而做的铺垫,若我不是名捕,今天想必就见不到名捕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汉十五道:“听不懂。” “关于他的做法,我也看不懂,我还只是个孩子,就被他推上风口浪尖。你以为名捕是个很好做的位子么,且不说帝国,单就你们王朝的那个三寸舌,哪个谍子不是天天盯着我,就是要抓住荀炳的把柄,抓住荀炳的软肋,只要能够扳倒荀炳,好像他们就能升官发财了一样。这么多年走来,我如履薄冰,谨小慎微,既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也为了保住师父的名声,我希望他能够看到那一天,看到他的徒弟与他尊敬的袁先生真正会面的那一天,让他觉得这个徒弟不愧是他的徒弟。” 汉十五沉默地消化这番言论,最终下了个评论:“你真矫情。” 换来荀炳的爽朗大笑,在这快慰笑声中,汉十五推门下楼,来到客栈外,除却两名便装同袍站在街角负责警戒,就真的看不到任何人了。 荀炳就要见到他梦寐以求的偶像了,汉十五叉着腰,开始憧憬未来与刘云中会面的时刻了。若当真有那一天,就如荀炳所言,必然是到了灭世的巨大危机来临,那时的仪仗兵大元帅将会与一代枪神并肩作战,枪槊同出,划出一个崭新的未来天地! 一把年纪了,数月混迹于西疆,未打理面容,胡子拉碴的,此刻也如个孩子般笑了起来,眉眼弯成了一条缝,嘿嘿嘿。 —— 仍在流亡途上的四名穷酸道士来到了一处更为穷酸的小村子,村子在老大的一块破石头刻上了名字,叫作蒙山垇,三面环山,林木颇多,一条小溪环绕大山,串联起了小小村子与外界。 尹至平苦兮兮道:“这个地方可够偏远,歇息一阵,那名捕追不过来的。” 宋真酒席地而坐,揉着瘸腿,唉声叹气道:“这般逃逃追追的日子何时是个头,倒不如咱们干票大的,就此改头换面,过个富足安生的后半辈子。” 老罗一听就来精神,双眼放光道:“杀人越货?身家少于三千万的就不要提了,入不了咱们兄弟的眼。” 王黄金环视破旧的蒙山小村子,道:“除非去王都或长安那般的大城市,就眼前这般鸟不拉屎的穷沟沟,只怕连顿饱饭也吃不上。” 话正说着,远处那条小溪拐出几名妇人来,托着大盆,背着孩子,是浣衣归来的女人,年纪都不小了,虽不过三十几岁的年纪,常年操持辛劳,也早让皱纹爬上了脸颊。 尹至平倒是眼前一亮! 其中有个身段窈窕的妇人,与其余人对比,年轻若干,面目白得不像庄稼地操练出来的肤色,眉眼柔和,五官立整,与倾国佳人自然比不得,可这就像一桌山珍海味里的小葱拌豆腐,开胃爽口,还解腻。 一看他那模样,哥三个就知道这小子在想什么,老罗撺掇道:“这地方山高路远的,你去把那娘们儿就地正法了也没人管,我们就当没看见,反正我是不好这口的,老王和老宋要是也有这个心思,你们仨倒是可以一起上,那娘们儿估计能爽死。” 都是七尺堂堂的好男儿,谁还没有点生理需求了,平素里安稳一段日子时,除却老罗,其余三人也多流连于胭脂粉巷,自从去了那小镇子,算算得有一两个月没开过荤了。王黄金与宋真酒对视,心下倒觉得这或许是个不错的主意,别说轮流侵犯一个女子,就在此地,杀光了这村子的人只怕也没人来管。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那三个杀惯人了的弟兄盯着少妇眼勾勾,老罗抱着刀笑意盎然。 —— 行将日暮,气温降至冰点,庾泗从角落中翻起块不大的木块,丢进小火炉中,继续烤着火。车内还有霍与和女儿,空与将车窗透个缝,看了看,道:“娘,已经看得到西凉城了。” 霍与望向庾泗,前些日子断臂的女子心情肉眼可见得好了很多,临近西凉后,便又愁眉不展起来,“到了西凉,最应该痛苦的莫过于晴雪,你怎么也不开心?” 庾泗道:“西凉城,如果要结束这一场阴谋,我们一定会见到那个人,而他的出现总让我觉得很不安。” 霍与有感而发,轻声道:“车外这几个男人,加上你的那个他,都是注定要带来风雨的,和风细雨或是腥风血雨,岂不都是咱们这些女人选择他们的理由么?不甘于平凡,心有壮志,才不愿意困于闺阁,刀口舔血就是咱们的本意么,肯定不是,但正因为有了他们的相伴,才更让人留恋于这一场江湖壮阔了。” 庾泗笑道:“真后悔没早点遇见你,你说的话总是那么好听有道理,阙晚空是很有福气的。” 一夸夸俩,空与关上窗子,对这位独臂大姐姐表示出了足够的善意,门牙还没长出来,笑起来漏风,她学他爹抱拳道:“谢谢庾姐这么夸我爹娘,你也不赖啊,听我娘说你修为高强,脑子聪明,要不是名捕伯伯偏心眼,那他的名捕称号就一定是你的了,咱们王朝的第一位女名捕必须是你!” 庾泗自打第一眼就很喜爱这小姑娘,赞道:“这点随你娘,嘴甜,我都怀疑当年会否是你娘追的你爹,就你爹那木讷模样,可说不出啥花言巧语来。”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空与捂嘴笑,点点头,给她比个大拇指,“庾姐,要不说你脑子聪明呢,事实就是这样!哈哈哈!” 霍与恍惚,当年到底是谁追的谁早已记不得了,但是那种感觉记忆犹新,两个都是摇摇欲坠,支离破碎的灵魂,靠近了,融合了,才长出新的血肉,迸发出新的生机。 她的刀只为了阙晚空而战,而阙晚空曾失心疯地为了另一个女人把刀捅进了她的身体,那个大傻子,看不出那女人心机深沉,耍他跟玩似的么。 一个在追思往事,那两个在商业互吹,车外传来敲门声,是阙晚空,“马上要进城了,收拾一下吧。” 车里三个人答应着,不片刻,雪儿也钻了进来,一路上始终与钟繇并排坐着,赶着马车,恩恩爱爱的,此刻进车来协助拾掇。庾泗瞟她一眼,小妮子虽脸色柔和,见谁都笑,大家却都明白,西凉城对于钟繇而言是一道坎,甭管他过不过得去,晴雪都是一定过不去的那个。 一路上,在钟繇不说情话逗她的时候,她便沉默着想事情,心里已在暗暗发誓,不论用什么手段,都一定要救下这个人,一个在三年前忽然就一见钟情的男人。 可是这个世上,哪里真的会有一见钟情这样的事情。 大漠一家亲,那个晚上,她与庾姐同宿一屋,两个人进行过一场彻夜交谈。 …… 庾泗苍白着脸,摇头道:“你别怪你狄大哥,是我主张以美人计针对于钟繇,遍观绿洲,那些姑娘都是毛躁性子,也不知道是随了谁,如此莽撞。只有你温和,凡事不争不抢,要你去接近钟繇,无非是瓦解他之防线,不需要委身于他,若他胆敢欺负你,我一定会出手杀了他。” 雪儿仍旧会记起来再见面时,钟繇见她不复三年前的记忆时,眼中那般落寞与孤寂,三年前大家或许都是逢场作戏的角色,她接了狄大哥委派接近钟繇,钟繇又是接了谁的委派来接近狄大哥呢?那么三年后再见,两个人又是接了谁的委派相互接近呢? 那种眼神,那种忧郁落寞的气质,想必是真心而发的吧,他会不会真的动心了呢? 等她真正意识到纠结对方是否动心的时候,原来就已经是她动心了,却不觉得惊讶或者惊恐,心底也会在想,若小钟远离了纷争漩涡,与狄大哥和庾姐都成为好朋友时,一切该有多么美好。 西疆荒漠,各大部落倾轧屠戮,混迹于各大部落中的女子虽然柔柔弱弱,却也在配合着狄鹰暗地里不知杀了多少人,破坏了多少个家庭,如今即将远离,要去狄大哥和庾姐从小生长的长安城,也能看到钟繇说起的江南烟柳,升平和乐,那么天真一次又何妨,就是要在两个最亲最爱的人面前保下钟繇,要么一起活,要么…… 庾泗拍拍她的脑袋瓜,宠溺道:“我是发现了,最近老走神啊。” 雪儿惊醒,发现自己还在车厢中,给庾姐叠衣服,叠着叠着差点把衣服塞火炉里,脸一下子红了起来,看向庾泗的眼神多了几丝复杂,庾泗拉她坐下,望向霍与母女俩,道:“你问问霍与,小钟曾经做过什么。” 雪儿一下子紧张起来,攥紧衣服,庾泗推开窗子,见外头只有自家师父骑着马护送,也没人赶车了,问了句钟繇去哪儿了,袁让回他跟阙晚空两个人先行进城了,要去定客栈,打探情报,这么一大帮子人,可不能出任何意外。 庾泗又钻进车里,道:“既然没有外人了,我倒想当着你们两个的面,噢还有空与女侠,当着你们三个人的面,咱们小小地开个会如何?” 袁让本来是竖着耳朵偷听的,倒不是一定要听点啥,没办法,耳朵灵敏怪得到谁,不过一听到开会,赶紧捂上耳朵,三个女人一台戏,里面都凑出四个来了。 霍与笑道:“钟繇走了就没了外人,你想就在这马车里,方寸之地,四个女人决定钟繇的生死?” 庾泗道:“就是这样。雪儿,断了胳膊之后,我心里不急也不气,好像一下子就看开了,狄鹰有野心,也有雄心,他应该去打拼,去争取,从小就跟他跑南跑北的,现在累了,他若是想回家,大名府里有师父有我,不想回,也没人去找他。所以,跟着那样一个狄大哥,我不放心你,以后就跟着我,大名府不是什么铜墙铁壁,但一定会把你保护得很好,然后我就在想,你也总要嫁人,总要有个归宿,钟繇不是什么好的选择,但如果你选择,我第一个答应。” 雪儿不懂她的意思,这是好话还是坏话? 庾泗又道:“霍与,钟繇是个什么货色,我一定比你更清楚,但是那天遇见廖鹏淞,一秀救下我,曾经跟我抛出个说法来,他说没有人该死或不该死,没有人必须要活着或者必须要去死,我们可以尝试着让钟繇活着,当然不是让他继续他的野心,继续滥杀无辜,而是以另一种方式活着。” 喜欢百年诸神请大家收藏:()百年诸神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1章 名捕见名捕 四名道士提了提裤子,四个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拉屎也要聚个堆。 收工,便准备再度启程了,要去寻觅能够干一票大的地界,从此之后便可以金盆洗手,安安稳稳过下半生了。 尹至平回头留恋了一眼蒙山垇,意犹未尽,遭老罗踹了一脚,这才赶紧转身,踏上新一轮的征程。 …… 乾坤未定。 ——罗睺 经过城门,简单一番问询,一行人便进了城,城内积雪较于城外沙漠,是要厚重许多的,钟繇已定好客栈,前来接引几人,阙晚空则提前外出,要去采买物资了。 进入客栈,一共定了三间房,霍与和女儿一间,庾泗同雪儿一间,剩下三个男人住一间,钟繇一一领进去,吩咐店家准备晚餐,便与袁让提及一嘴,告知他先前有仪仗兵来了,驸马程思美也在城中,想与名捕一叙。 袁让点点头,来者不拒,在房内坐下,笑道:“倒不用咱们出钱出力,就在客栈等着,那位驸马爷想必会在饭点赶过来,就请他做东即可。” “名捕打得一手好算盘,准备在此地休整几日?” 袁让摆手道:“也没什么急事,你们若想多逛逛,逗留些时日也无妨,啊,想起来了,钟盟主可有沙齿国的消息?” 暗中派遣谍子这种事,瞒不过堂堂名捕的,钟繇道:“临行前只知道狄鹰带了士兵入驻沙齿国了,其余事好似风平浪静,没有爆发冲突,你放心,狄鹰跟个人精似的,想必不会拿自身性命冒险。” 袁让点头,站起身来到窗前,推开窗子,是客栈后街,毗邻一片不大的小林子,正值阳春三月,草木抽芽,落了一场大雪后,已把树木压得低垂着头,风一吹,哗啦啦。 近来心绪不宁,频繁想起来过往时光,想起来曾经的狄鹰,想起来东海镇子上,那座迦持院所发生过的一场惨烈战斗。 —— 况慈端着小托盘来到后院,本想着今天能够下一场雪,天地都白茫茫的,瞅着也亮堂,没想到也就中午那会飘了几个小雪花,除却天阴沉沉的,再也没下过雪了。 啪嗒。 一滴血掉进了碗中,碗中是给狄鹰熬好的冬瓜汤,加了两个大鸡蛋,贼有营养,反正和尚不吃鸡蛋,他买了两斤,都给狄鹰大哥补身子。 红红的血滴融进汤中,况慈赶紧抬头看,天上啥也没有,仍旧那么阴沉沉,好像要把他压弯了腰。况慈退后几步,开始看房顶,准是谁在恶作剧,他个子矮,看不出什么来,便守株待兔,敢来迦持院撒野,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 等了半天,一无所获,他低头看汤,虽说这血没把汤染得红彤彤,但指定是不能喝了,就转身回灶房,再盛一碗。 天气较冷,今夜便在灶房开饭,大家伙都聚在小小灶房,一地蹲在地上生火,火苗旺盛,暖意融融。一秀与袁先生就负责端菜上桌,那个不太靠谱的江奴红算是赖在迦持院了,正坐在角落里与秦先生探讨些什么。 见况慈回转,托盘的汤还在,名捕一眼发现端倪,端起碗看看,询问道:“这是血?” 况慈道:“好像是,从房顶掉下来的,一秀,咱们去看看,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来这么恶搞。” 袁让信步来到房外,看看天,不知在想什么,住持接过那碗汤,“有些凉了,况慈,我的好徒孙,拿去锅里热一热,再给狄鹰送过去。” 况慈嫌弃道:“倒了吧,不知道是哪儿来的血,恶心人呢。” 住持对此很乐天派,笑呵呵,“无妨,狄鹰受了如此重伤,就正是补血的时候,这血可是大补,喝了没事。” 况慈百般不情愿,接触到一秀的目光,得到师父的肯定,这才把汤放进锅中,旁边还有两个馒头,况慈一手一个拿起来,往嘴里塞。 袁让返回屋里,道:“天这么黑,宋来的路会不好走。” 一地扶一云坐下,开口道:“吃过饭我带着一云下山去接他,这几日都是如此,我已习惯了。” 几人纷纷落座,席间,秦燕雏抛出话题,对袁让道:“先生,明日我准备下山去走走看看,枯楼的案子不能一直拖下去,咱们虽跟县衙打了招呼,但斩头的期限将近,我心中仍隐隐不安。” 袁让点头道:“你与我不谋而合,身体恢复得不错,赶明儿咱们一起去,反正宫丽尚在咱们手中,还有转圜余地。” 一秀看一眼埋头扒饭的小徒弟,道:“明天况慈跟你们一起去,再喊上宋来,他回来后要他先跟药铺请个假,跟着两位名捕学办案,对脑子有好处。” 况慈啊一声,有点懵,一地举手道:“我也去!” 住持拿勺子要来盖他脑门,被一地眼疾手快地躲了过去,“你去啥去,看看你那师兄都啥样了,你走了谁照顾他?” 一地掰着馒头一口一口喂一云,唉声叹气道:“我也可以带他一起去啊。”他转头看一秀,问询道,“师兄,他这个情况什么时候才能好?”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一秀柔声道:“那就明天吧,赶个早咱们再战一场,把一云的体魄再锤炼一番即可,而你也要做好准备,如果无法承受我的佛息,明天你就会变成一云这个样子。” 一地瞪大眼,手颤抖起来,况慈把这一切尽收眼底,头埋得更低了。 扒完饭,况慈拿着汤去后院照顾狄鹰,先把汤放在门口,推开门,燃上烛火,这才把汤端进来,关上门。看到狄鹰那惨兮兮的模样,小小心脏忍不住一阵后怕,他是没见过罗睺大杀四方的模样,但是把一个人的头都给砍下来了,想想就吓人。 一口一口喂狄鹰喝汤,盯着这张年轻惨白的脸,况慈的疑惑始终未得到解答,他很想问问一秀为什么上个月在大漠见到狄鹰时,他是个光头又猥琐的中年人,此刻躺在床上的这位又如此年轻,如此……惨。 一秀与袁先生都受伤不轻,大家好像都有各自要忙的事情,哪怕袁先生每天就坐在房门口守着狄鹰,在况慈眼中他都好像很忙,眉头皱得很深,一定有很重的心事啊。况慈放下碗,取出袁先生送的黑布,当着狄鹰的面开始絮叨:“这块布是你师父送我的,狄大哥,我每天晚上都蒙着眼睛睡觉,睡得老快了,但是醒过来我就想啊,不拿眼看,拿心看,这要怎么看?” 他放下布,端起碗,继续喂狄鹰喝汤,“你一定不知道,咱们早就见过面了,你人还怪好咧,那会儿的我和一秀被困在一个雷电笼子里,老吓人了,你拿着刀把我俩救了出来,我就知道你一定是个好人。后来一秀说原来你就是袁先生的徒弟,那我就说哦~原来如此,你们师徒两个真是一模一样的,我不是说长得一样啊,是你俩给我的感觉是一样的,跟你们待在一起,让我不用去想怎么吃饱饭,怎么活下去,就像跟一秀在一起的感觉一样。” 还剩个汤底了,况慈就放下碗,低着头去看狄鹰的脖子,脖子上套着大围脖,况慈小心翼翼地掀开来,一看,顿时吓得不轻! 他是见过狄鹰伤口的,此次再看,狄鹰的脖子被住持拿针线密密麻麻缝了一圈后,已略微结痂,渗出来的血迹干涸了,黏在伤口上,瞧着更吓人。 况慈赶忙盖上围脖,这一看,后劲属实太大,缓了半天没缓过来,伸手拿碗,一下子碰倒了,少侠多少还是有武艺傍身的,迅速抄起碗来,没让它掉地上摔个稀碎。 不过所剩不多的汤撒了出来,全倒在黑布上了,况慈赶紧拿起来,甩了甩,凑近鼻子一闻。 得,今晚不能用了。 —— 早在天将黑的时分,西凉城内,那家不算起眼的客栈内,今天稍微多了些客人。 有伙从塞外进关的客人定下了一桌酒席,又有四名客人前来拜访,为首的是位面白蓄须的男子,俊朗有气度,像个富家公子,一位虎背熊腰的汉子挎刀与他同行,另两位则守着门口,虽是看家护院的职责,瞧着却不像寻常护院,端是那挺拔身姿便远胜旁人,就是时常出来巡逻的边军也不及这份顾盼自雄。 菜上齐,老板道个吉祥话,便拉着小二躲去了后院,桌上的一看就是大人物,不去招惹是非。 桌上,可谓穷尽了小小客栈所能备齐的全部菜肴,大到边疆极有名气的大烤全羊,小到王朝仅有达官显贵才吃得上的玲珑八珍,一见这排场,袁让便知定然不会是阙晚空那个精打细算的人会点出来的菜品,望向荀炳,抱拳道:“荀捕头,有心了。” 荀炳开怀大笑,汉十五从未见他如此开心过,荀炳又赶紧收回大牙,郑重道:“先生以捕头称呼我,是对我最大的肯定,闲话休提,快快落座!” 几人不分座次,鱼贯坐下,荀炳一屁股挤飞就要挨着袁让坐的阙晚空,能够挨着偶像坐,才是人生最大幸事。 可怜阙大侠,屁颠颠去与老婆孩子坐一块,雪儿与庾泗坐得近,方便照顾她,钟繇则挨着雪儿坐,恩恩爱爱。 每人面前都已盛好了肉酱拌饭,据荀炳介绍,此乃帝国特色,虽说肉酱不过是玲珑八珍剩下来的,米饭也不过是寻常米饭,可是拌上帝国极为有名的碎剁香,那当真是天下绝味,天上没有了。 众人纷纷尝一尝,肉沫香味扑鼻而来,放进口中,咸甜适中的口感加上米饭的嚼劲,的确出彩,可若仅有如此,便只能当作一碗寻常的好吃的拌饭,与荀炳吹捧的地步是距离甚远的。 好在他所言的碎剁香是股微微冲劲中裹挟着麻麻酥酥的后调,奇异的香,瞬间令一碗米饭升华太多,这类似于麻辣味的味道得到了阙晚空的大力肯定,他自小喜爱蜀中的风味,麻麻辣辣的才是最开胃的菜肴。 名捕袁让也是走南闯北见过太多世面的,虽孑然一身,乍看不过是位寻常邻家翁,但是一双眼睛却老练毒辣,夹起一筷子豆腐,小小的一块,却浇满了酱汁辣椒,入口瞬间,滑滑溜溜,甜辣中带着爽脆,必是出身市井,却备受宫廷推崇的锅盔白玉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荀炳,在西凉待了不少于半个月了吧?” 荀炳温和地笑着,丝毫没有曾杀伐果断,阴沉刁钻的腹黑形象,“不瞒先生,在此逗留已有一月有余了,得知您现身瀚海,便一直守在此地。先生是尝过了菜,才发现我的底细吧?” 袁让笑道:“你的确有心了,单拿这玲珑八珍的炮骨汤来看,早年我听人家说,需刚满月的小猪,经过各方炮制之后,还要腌制料理将近半个月,下锅时也要文火慢炖个两天两夜。你啊!再看狄鹰,若有你一半的上心,我也早就放手了,天下探案有你,有狄鹰,我与燕雏当真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得到偶像如此夸赞,荀炳自然合不拢嘴,举着小酒盅连浮两大白,喊着我干了袁先生随意! 这边热情似火,桌上其余人也吃得其乐融融,方才听到名捕介绍各色菜肴,别看他穷得叮当响,吃过的美食倒真不少。霍与指着那炮骨汤,对空与道:“听见名捕伯伯说什么了吗?那汤很有营养,盛一碗给庾姐,她受了伤,要好好补身子。” 晴雪急忙拦住小姑娘,瞪着一对好看的大眼睛,“照顾庾姐是我分内的事,空与多吃点饭就行,这些活交给我。” 雪儿动手,又给钟繇来了活儿,抢过她的碗,语调低沉得要死,挺有磁性,“这种活儿不得交给男人来做?乖乖吃饭,我去盛汤。”他果然就盛了满满一碗汤,递给庾泗,庾泗脸色古怪,接过来,又推向晴雪,自己一脸幽怨。 霍与眼神投向阙晚空,阙大侠何等样人,立马给媳妇盛一碗,不够,再给姑娘盛一碗。 全程只管吃饭的汉十五看得津津有味。 —— 吃罢饭,一地扶着一云下山去接宋来,一秀与况慈收拾碗筷,见江奴红搬着板凳坐在门边,抬手一招,一只小小信谍落了下来。取出信谍一观,江奴红抚额头痛,回头看一眼一秀,一秀恰巧与他对视,大概明白是何原因,赶紧转过头,装作没看见。 没义气啊没义气。江奴红起身去寺门口闲逛,天气寒冷,便抄着手,晃晃悠悠。况慈见他不对劲,询问目光投向自家师父,一秀无奈道:“想必是那位南柯姑娘又给他发信谍了。” 况慈丢下碗筷,跟着江奴红来到寺门口,见他蹲着,就陪他一起蹲着,嘿嘿道:“那个南柯为啥总发信谍给你,你俩是不是有猫腻?” 江奴红朝他脑门来一巴掌,没好气道:“在荒漠上,是我一力保举,声明一秀定会准期赴约,我就算个担保人。那女人知道一秀性子倔,发信谍催是没用的,没办法,只能来催我了。” 况慈眨巴眼,开始出馊主意:“你可以不回她嘛,她要是再发你就再不回,她要是一直发你就一直不回,时间长了这不就当没事儿一样了?” 江奴红笑道:“那你一定是不了解她那个人,我若不回,隔天你就能看见她裹着一身的黑花站在你们寺门口,你和一秀两个可以耍无赖,但是你们的好住持可得出面摆平,总不能动手吧,毕竟人家占理,那就只得好言相商了。总归还是需要如此多的波折,何不就让一秀走这一遭?” 况慈不开心道:“一秀说了,这一去少说也要几年,跟坐牢有啥区别,他还啥都没教我呢,等他出来我不得老死了?” “说到这个可就有得聊了。”江奴红不知从哪淘摸出本秘籍来,递给他看,“你看看,这本秘籍一看名字就很唬人,你不认识字吧,来跟着我读,翻天倒地神勇霸王拳!你看看,多牛气!” 况慈一本正经地接过来,翻开看,上面歪歪扭扭地用炭笔写着两个字,依稀看得出有个字像是“来”,狐疑道:“这是谁的秘籍,看样子是把自己名字写上去了啊,叫啥来,总不能叫送来吧,哈哈哈!” “说不好哦。”江奴红向山下眺望,已大概看得出三个少年携手上山来了,从人见人打的小崽子出落成如今处处被迦持院呵护的小师弟,宋来的运道比一秀不知要好去了多少。 江奴红一直觉得,正是由于少年与青年时候的困苦才造就了如今的香佛紧那罗,或者是佛门行走一秀,那么被呵护成长起来的宋来,是否也会有如今一秀这般的成就呢? 三位同门师兄弟渐渐走近了,江奴红嘱咐况慈收好秘籍,别让人瞧见了心生嫉妒,况慈赶紧收起来,还没翻开第二页看看是啥秘籍呢。 等到三人来近,一见那小崽子,况慈顿时支楞起来,指着他道:“哎哎哎!你别跑,我正想啥时候下山去寻你,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今天咱俩得好好掰扯掰扯!” 宋来瞪眼看他,在自家地盘上,可不怕谁,昂着头道:“咋啦,今早上看见你,我一没打你,二没骂你,有啥可掰扯的?” 其实真没什么好掰扯的,一秀是跟他解释明白了的,这小子的确也叫一秀,好巧不巧地拜了住持为师,那就算是一秀的师弟了,按资排辈的,况慈是要喊一声师叔的。 就是觉得气不过,没道理的事嘛,这么个黑不溜秋的小个子,他况大侠能打十个这样的,捏着鼻子喊师叔? 做不到做不到! 喜欢百年诸神请大家收藏:()百年诸神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2章 夜阑人静 师弟,我将至死守卫你的梦。 ——一云 东海小镇,迦持院,夜深人静时,四名少年齐聚山头,成龙伏虎,气贯万千。 眼见宋来与况慈个个语气不善,好似有所过节,一地便赶忙出来打圆场,询问究竟发生何事,又言明大家同出一脉,在这寺门口的,若是吵起来惊扰住持,可就免不了一顿折磨了。 这话倒着实不假,住持偏心眼是实打实的,只有一云一地两位好徒弟时,就偏心那个小的,有了宋来后,就偏心这个小的,现如今再来一个况慈,又是徒孙级别,自然要偏心这个更小的,一地心知真要闹起来,他自己是最吃不了兜着走的一个,宋来则深知住持老小子虽说人不坏,但心眼太多,你看拿一袋金子把徐大发那一帮子人给哄成啥样了,有这心眼,玩他宋来岂不是绰绰有余? 唯独况慈心大,今天拜见师公,住持老人家可和气,又送刀又送棍的,一口一个好徒孙叫得人心花怒放,不过一地小师伯已经出来当和事佬了,大家行走江湖的,自然要多多给面子,他想想,就对宋来道:“我今天听只有我一位好徒弟的师父一秀跟我说了,你是他师弟,也叫一秀,我是很讲礼貌的一个人,按理说要叫你师叔的,但你看你这个小个儿,咱俩搭把手你都不一定是个儿,所以我就跟你通知一下,在咱们寺里,你要我喊你一秀还是啥的都行,就是不能喊师叔,一秀说以后下了山见了面,不能没礼数,那我就在人前喊你师叔,人后还是各论各的,你看怎么样?” 宋来不明白他为何会有这些纠结,抬头看看一地,一地正忍着笑,看热闹呢,宋来转而正视况慈,道:“叫啥都行,我看你说话文绉绉的,我都不认识字儿,你比我强太多了。我可喜欢一秀了,所以才叫了这个法号,你能做他徒弟是我也很羡慕的事,不过也就羡慕一会儿,做他徒弟还是师弟的,区别不大。我的铁大叔给我起名叫宋来,山下那些瞧不上我的就叫我小崽子,你喊啥都是我,我都会答应的。” 他咧嘴笑,黑不溜秋的,只有一排牙锃光瓦亮,“你叫啥名儿,给你起法号了没?” 况慈神色有些古怪,总感觉不太对劲,不过都没所谓了,自我介绍道:“我叫况慈,还没给我起法号呢,要是我也能叫一秀可就太逗了,哈哈哈!啊对了,我可不喜欢剃光头,太丑,诶你咋也没剃光头?” 宋来又抬头看一地,一地摸摸他的头,笑道:“你俩倒真能凑一块儿,人的美丑不靠头发来支撑,你看咱们迦持院哪个剃了光头的丑了,都是一等一的帅气!” 这个话题不能细聊,两个少年不约而同地低下头,准备按下不表。此刻,门口现出住持的身影来,笑容满面地走着。 曾经广收门徒,记名的,不记名的,开门的或是准备关门的,都是年纪轻轻朝气蓬勃的,现如今,门口的这四个是最年轻也最前途光大的,他们的成就有多高并不取决于功法优劣或先天资质,仅仅取决于肩头上的担子到底有多重。 担子重一分,神道便精进一分,担子若压得他四个直不起腰,那也意味着他们都已踏入神道最顶峰,面临着开天救世的重任了。 做无胜的徒弟,好像都很累啊。 他从一地手中搀扶住一云,邀请大家与他一起坐在寺门口聊聊天,开口便寒暄一句,问一问冷不冷啊,况慈吃完饭就出来跟江奴红闲天扯屁,没顾得上穿棉袄,自然冷得直梭哈,宋来与两位师兄都是打山下回来,穿得严实,摇摇头表示不冷,于是况慈也跟着摇头。 住持轻手拍拍况慈肩头,又道:“饭桌上一秀已经定下明天日程了,一地带着一云随他去打磨体魄,切记不要分心,况慈与宋来跟着两位名捕下山去走走看看,也没什么压力,他们做什么说什么,你们且看着就好,什么也不做,也能学到点东西。啊徒弟,山下的刘小姐有日子没来了,莫不是移情别恋了?” 这话是对一地所言,一地顿时红了耳朵,低声道:“昨日傍晚去山下接宋来,还看见她们两个了,我告诉她们等一云伤情转好再看就行,现在咱们寺里面都忙,不接待香客了。” “嗯。况慈,方才听你所言,尚未有法号,既入空门,想不想有一个?” 况慈自然想要,点点头,满脸期待,住持道:“一云一地还有一秀都是一字辈,你是一秀徒弟,按咱们佛门传承,就是儒字辈了,素心亭和西方密宗收徒收了一大堆,儒字辈几乎让他们抢没了,我就现给你挂一个。嗯,我看你器宇轩昂,小小年纪就有成竹大气,就叫你儒大吧,你看如何?” 况慈一脸懵,这也能算是个名字么? 他一脸为难,住持这边早已抬手挥斥夜空,惊天修为使出来,半空中描绘出两个大字,不识字儿也没关系,况慈知道肯定就是那两个字了。 随住持扬手一抛,两个大字横空飞舞,飘飘荡荡地飞远了,他解释道:“甘凉道的素心亭是佛门正统,有咱们所有人的谱牒传承,现在你的法号就已经在素心亭落下根了,以后记得时常去那里看看,那位僧辞住持是我的二弟子,人很好,会非常照顾你们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唉,儒大就儒大吧,有个大字,显得自己很老大。况慈问询道:“僧辞师兄法号就是僧辞么,怎么不跟一秀是一字辈?” 住持挠挠头,想了半天才终于想起来佛门的传承是如何来的,打哈哈道:“我以前收徒弟都不讲究啥法号,收大徒弟的时候,一秀就给他起名叫尹绰,那就叫尹绰吧,收僧辞时,他那名字是达摩给他取的,那就叫僧辞嘛,至于一秀,那是他自己给自己取的,有个名字就成,我无所谓哒。不过后来规矩就多了,跋陀僧建立素心亭,僧辞与一秀去帮他稳住跟脚,他就觉得一秀这名儿好听,便以这个一字辈开始往下传,传到如今也有四代了。” 儒大现在觉得这个法号与住持相比,也不那么随便了,点点头,开始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了。 住持转向宋来,笑问道:“近来感觉如何?” 宋来报以微笑,喜道:“很好啊,白天去百年堂干活学草药,掌柜的对我很好,晚上就回咱们寺里,你前些天教我的几个字现在都记住了,白天拿笔一写,嘿,全写出来了!” 住持老怀开慰,点头道:“善哉。看看这天,况慈,你大概没有听说过,咱们这小镇子有三绝,其中一绝是这天狗食月,你看,那月亮即将要被天狗吃了!” 况慈急忙抬头看,果然就见到一只形似犬类的不知名云彩渐渐遮蔽住了月光,不消几个呼吸间,月亮已经完全隐去了踪迹,天地变得黑漆漆一片。 “这这这!每晚都有这个天狗食月么?” “是啊,每晚都有,外边的人都说这镇子邪性,其实懂得其中门道的人,是大可以一笑置之的。 既然进了咱们迦持院,都是我的好徒子徒孙,那我就可以坦言相告,咱们此地受先天神明,那位东岳大帝管辖,此处的小镇子就是他的心脏。况慈,今晚滴到碗里的那滴血也正是东岳大帝的心头血,所谓天狗食月,不过是大帝在休息,遮掩住心性与神道,类似于咱们晚上睡觉,等到日头出来,他就要继续奋战了。” 这下子可激起几名少年的好奇心了,况慈急问:“东岳大帝是啥人,他又奋战个啥?” 住持指着天穹,“天上,有一些不知来处,不明来意的强大杀意,像你们这等小身板若是碰上了,一个眨眼的空当就得死翘翘,有许多杀意横冲直撞,若是碰上咱们这方天地,必然要杀伤害死无数性命。 是故,许许多多咱们看不见的神灵就驻扎在天外,与这些捉摸不透的敌人战斗,阻止它们攻击咱们的天地,未来你们成长起来,也一定要去天外帮助他们,保护千千万万无辜的生灵。” 宋来是见识过星汉灿烂的,对于未来人生还是有颇多憧憬的,况慈则对自身抱持怀疑态度,不知道以自己的水平,给师父报了仇或许就已是最大的能耐了吧,跑天上跟人家干仗,有点虚头巴脑了。住持拍拍他瘦小肩膀,没说话,但充满着鼓励,况慈一扭头,看见一秀不知何时站在了后头,正低头看他,顿时感觉羞恼,好似方才打退堂鼓的小心思被人发现一般,赶紧低下头。 住持站起身,笑道:“我年纪大了,熬不了夜,先回房睡觉了,你们都是年轻人,再听一秀聊聊一些修行路上的关键和趣事,长夜漫漫的,就当打发时间了。” 三名少年起身恭送住持,一秀挨个拍拍肩膀,要他们无需讲究礼数,都是自家人,一个锅里吃饭,懂礼貌是好事,但不必太死板。 三个人继续坐下,一秀坐下来,首先叮嘱起一地来,“你心性单纯,心思也细腻,容易多思多想,忧思伤身,你要多加注意。你与一云就像咱们手掌的正反面,你看,不论是哪个面,对我们而言都同样重要,若一云在,你可以多想一想,三思而后行,若一云不在你身边,你大可以高枕睡一觉,不用出去走,也不用费心在牵扯挂碍的红尘俗世中。” 一地转头看看浑浑噩噩的师兄,略显不满道:“你的意思,我这辈子就离不开他了呗。” “这只是我对你的建议,路还是要自己去走的,往后的日子里如果有无法决定之事,也可以想一想今夜我这番话,或许就会柳暗花明了呢。” 一地展颜一笑,“我跟你开玩笑呢,你看看一云这副模样,真不知道以后离了我他还能不能活得下去。” 一秀看着他,跟他一起笑,他看到了他们的少年时光,看到了他们羁绊无数年的友情,亲情,看到了那个满心满眼都是师兄的紧那罗。曾经的一秀还是那个叫作紧那罗的青年时,与师父学来的满身慈悲令他吃了许许多多的苦头,直到眼前这个师兄散了通天修为,魂骨无踪之后,他才开始思索学佛修禅的意义究竟在何处。 若不能做我想做之事,又如何能做我该做之事? 若不能保护我想保护的人,又如何能保护我该保护之人? 简言之,尹绰是我师兄,是给我命的人,你们杀了他,我就杀了你们,不能给他报仇,我学武有何用?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一秀忽然抱住一地,使了不小的劲,不但一地愣了,其他两个孩子也有些摸不准,咋回事,咋还抱上了? “师兄。” 一秀松开他,笑道:“我就快要离开了,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你们,我很想你,想了你很多年,没想到见了面,又要匆匆离别,心中真是不舍。” 一地急道:“你要去哪里?” “要去时间城,虽说得有些时日,但我一定会赶回来的,你们两个一定要好好活着,宋来,况慈!” 一个小师弟,一个小徒弟,齐声答应了句,就听一秀道:“为了给达摩大师父报仇,找出幕后的真凶,我与时间城打了个商量,开启了三年轮回,但是有心人从中搅局,致使时间变得混乱不堪,咱们都是一言九鼎的好男儿,说到就要做到,所以我必须要去时间城,去做我必须要做的事情。 你们两个留在寺里跟着住持学佛法,跟着一云练武,跟着一地读书,切记,要保护好他们,迦持院的未来就全靠你俩了!” 两个少年如出一辙的皱眉撇嘴,你要不听听你说了啥? 一秀微微一笑,抬头看天,道:“天色还早,起来,我为你们铺展一条天道!” 四个少年随他起身,来到路口处,此地原本还有些灌木丛,罗睺来闹腾一番,只剩下几棵小枯枝了。 一秀挨个看看,一云体格壮硕,相貌英挺,此刻倚靠着师弟的肩膀流哈喇子,一地与一云相貌有差异,但都是一起出娘胎的,倒也没差多少,与一云相较,他之体格要瘦弱许多,斯文且安静。 宋来是四个人里最矮的一个,也最黑,与况慈早些时候在天雷囚笼中被雷劈了的尊容差不离,况慈比宋来高上半个头,瞧着壮实些。 一秀倏忽上前,身形划过一抹璀璨耀华,抬掌轻拍一云脑门儿,仿佛醍醐灌顶,一云瞬间清醒! 他怔怔无言,一秀道:“一云师弟,这些日子来虽然没有自主行动,但所见所想不曾落下,一地始终照顾着你的饮食起居,这些你可都还记得?” 一云点点头。 “好,如果明天你我一战,一地扛不住本心折磨,也变作了你先前的模样,要照顾好他。” 一云霍然扭头去看师弟,正对上一地视线,千言万语不知何处讲起,只能点点头。 一秀又嘱托一地:“明天我将用魔功打压你,从小到大没有跟师父学过佛功,你就凭本能来应付即可,我相信你有办法压制体内魔功,不要怕疼,不要看我来打你就凭本能拿魔功来扛,切记,佛门弟子以禅心为重。 这么说你可能不懂,举个例子,假使我在你面前就是个十恶不赦的魔筑,你何不敞开怀抱来迎接我,你是僧,你也是佛,我是魔,我又何尝不能是佛?你与我也许没有分别,只要这样想,你就不怕我了,你就可以接纳我,包容我,用你佛心换我魔心。” 一地似有所悟,又有些疑惑,再看一秀,揽月入怀,又摊开双臂将月光推散,一跺脚,一扬臂! 整座迦持院都肉眼可见地陷了下去,  再抬头看,月亮也升高了好几分,一秀喝道:“这叫开天辟地!”随他再跺脚,再扬臂,天变得更高,地陷得更深,刹那之间,四位少年心境澄澈起来,好似一缕初春清风灌进胸腔,人也精神了太多。 一秀邀请道:“来,跟我一起,开天辟地!” 心念电转间,一云周身起金甲,抬臂拿来达摩棍,一步跨至一地身前,用力一挥,替他的同胞师弟打散面前无止无尽的黑夜与障碍,去走一条旁若无人的康庄大道! 一地则又有不同,搭上一云肩膀,身子化漫天云雾,虽仍旧是先前那魔息滔天的黑雾模样,但双眼却炯炯有神,并未被魔雾夺去心智。云雾一下子绕到一云身前,一地在其中显出身形,点点佛光由芥子大小放大起来,放大再放大,直至将一地彻底笼罩。 远看,少年岂不与金身佛陀如出一辙? 这一幕看得另两个半大小子目不转睛,嘴张大,感慨着师兄就是师兄,恐怖如斯! 一秀投来视线,“宋来,罗睺带你去看浩瀚星河,可有所悟?” 宋来点点头,道:“我有神道二指重。” “来,弹一条神道给我们瞧瞧!” 宋来赧颜,心中捉摸不定,与罗睺在星汉灿烂时,属于特定环境,不知为啥打个响指,就有那么奇特的事情发生,今夜这么草率,真能弹出来? 接触到一秀目光,那眼中是热切的希望,他明白他与一秀定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瓜葛,世上不会有人凭空就对你好,如今来看,铁大叔一家人,再加迦持院认识的这些师父师兄,还有百年堂的老掌柜与少掌柜,对自己那么好,又怎么敢叫他们失望? 他心情激荡,抬手弹个响指,再屈指一弹! 面前的一秀与一云一地不见了踪影,虽是黑夜,在月光照耀下,有积雪反照,天地本亮堂不少,在弹指神道之下,天地好像更大也更亮了。 扭头看,一秀,一云,一地,还有小师侄,皆与他并排而立,同看前方无尽神道。 …… 一番波澜壮阔之后,一秀嘱托一云与一地回房好生歇息,以应对明日即将到来的一场磨练,一云仍旧开朗心性,与小师弟以及那位素未谋面的小师侄打个招呼,又同一地打打闹闹地回了禅房。 剩下一大两小三个人留在现场。 感触最深者,只怕莫过于况慈了。 其实,小小少年心中,或许都没有发现,他自己需要的从来不是辈分的高低,或是修为的深浅,只要这个人比他厉害一丢丢,比他讲道理一丢丢,就足够他去膜拜和服从了。 他与一大一小两个一秀并排站着,忍不住偷偷看一眼他们两个,就发现这两个人好像真的有那么些相像,他不清楚曾经混迹山下的小崽子是多么蛮横不讲道理,只知道现在的宋来就已十分讲道理了,他也不清楚曾经的宋来在每个饥寒交迫的冬夜时常在鬼门关溜达,而现在的小一秀一弹指就是惊天动地,这就已经很足够了。 他悄摸摸地蹭了蹭怀中秘籍,在思考往后寻个时间给宋来瞧瞧,也让他指点个一招半式的。 喜欢百年诸神请大家收藏:()百年诸神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3章 离奇失踪 故人重逢,何不如刻舟求剑。 ——晴雪 深夜,四名少年与一秀在寺门口捣鼓一通,便各自回房歇息,一云与一地本住同一屋子,不做变化,宋来与况慈年纪相仿,住一间屋子正合适。 早上起床,有丝丝寒意侵入屋子,宋来爬起床,掀开被窝,冻得况慈翻了个身,他就赶紧帮这位师侄盖好被子,掖好被角,这才下了床。 炉里的火早已熄了,他透过窗子发觉外面明亮亮的,不出意外是下过一场雪了。 把大棉袄穿好,推开门,怕冻着师侄,再赶紧关上门,踩着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灶房走去。来到灶房门口,发现一地起得更早,已把火生起来了,他探头看看灶台,大铁盆里泡着白米,准备下锅了。 两个少年互相打个招呼,配合默契地开始做饭,宋来主要收拾狄鹰大哥的早饭,冬瓜切好备用,碗里打上四五个鸡蛋,再把馒头剁成碎,要加到粥里面。 生起火来,小小灶房就暖和起来了,透过窗户看见住持抻着懒腰向这边走来,来到门口,向里张望一眼,两位好徒弟与他打招呼,住持点点头,又迈着慵懒的步子向寺门口晃悠过去。 开了大门,就看见门外的一片狼藉,一亩三分地啥也不剩了,等到初春要再次进行播种了。 在寺外散散步,等他再回去时,就见到两位名捕已起了床,人手一个大扫帚在扫雪,住持哈哈道:“你们都是客人,哪有主人睡大觉却让客人扫雪的道理?” 住持夺过两人的扫帚,挨个去敲那一对师徒的门,一秀穿戴整齐,打着哈欠,抱怨起来:“许久不曾睡过一个安稳觉了,昨夜天降大雪,万物酣眠,岂不正是睡懒觉的好时辰。” 住持不由分说,扫帚甩在他的怀里,又嘱托他去喊况慈一起扫雪,一秀幽怨道:“你怎么不喊?” 住持板着脸,一本正经道:“我那好徒孙指定是做了一天的饭累着了,我心疼还来不及,这个红脸自然要由你来唱。” 得,真是给徒弟找了个好师公。 一秀扛着扫帚来到况慈门前,径直推门,臭小子正呼呼大睡,挠两下屁股,翻个身,接着睡。一秀掀他被子,顿时给况慈冻了个激灵,睁眼一看,是自家师父,环顾一圈,不见宋来,纳闷道:“咋啦?” 一秀把扫帚递给他,“住持喊咱们两个去扫雪,快些穿衣服。” 一听是师公的命令,况慈精神抖擞起来,三下五除二穿戴完毕,扛着扫帚振臂一挥,高声嚷道:“走吧师父,叫那些小雪花看看咱们师徒俩的本事!” 一秀不搭这话茬,率先出了屋,况慈从他背后探出脑袋来,惊讶道:“原来昨夜下了好大一场雪,我这辈子还没见过正儿八经的下雪呢。” 一秀指着前院道:“一地与宋来都在灶房做饭,咱们先去那边扫一扫,方便大家吃饭。” “得令!”况慈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踩着积雪,吱嘎吱嘎的,就像踩在大米饭上,软软的,让人心情顿时愉悦。少年心性,一下子躺在了雪地上,两条腿使劲划拉两下,哈哈直笑。 一秀来到他身边,感慨道:“瑞雪兆丰年,如此大雪,庄稼该有个好收成了,昨天与罗睺一战,踩坏了师父种在门口的菜地,咱们寻个时间重新种起来。” 一听罗睺,况慈又有不解,问询道:“师父,罗睺来咱山上打一架,目的是什么,总不能他与狄鹰大哥有仇,只是为了来砍他的头吧?” 一秀道:“大殿中点着一杆大臂香,等吃完饭你可以先去看看,那是关乎这座小镇子以及整座王朝的命脉,看过之后,我再为你讲解其中缘由。” 嘿,跟自家徒弟还卖关子呢。况慈倒不在乎这些事,爬起来,与一秀走向灶房,老远已能闻见饭菜香味了,笑道:“是宋来在做饭?他的厨艺与我比怎么样?” 一秀忍不住笑起来,道:“与你比大概是差远了,你的厨艺可是传承于我,宋来只是跟一地学了几天做饭,只怕要有些差距的。” 许久不曾从和尚嘴中听到夸奖自己的言语了,况慈心情大好,挥舞扫帚如使达摩棍,呼呼生风,跑到灶房前,先向里瞅两眼,见到一地与宋来正撅着腚做饭,与他两个打个招呼,便开始扫雪,扫了两下,半空中一声清啸,抬头看,一只小信谍俯冲下降,目标直指迦持院。 一秀抬臂供其停靠,取出纸条一看,顿时头大如斗,一见他这模样,况慈心中有数,不满起来,“那个女人是咋回事,一天一只信谍,给江小哥发完就给你发,催命呢!” 一秀叹气道:“除却她那个人本就是这种不死不休的性格外,也可以看出来时间的确已经乱得不成样子了,否则不会把她急成这样。如此看来,时间城一行,迫在眉睫了。” 况慈摇头晃脑道:“也就是你和江小哥太有责任感,换作我,肯定已读乱回,才不管她一天催几趟呢。” 一秀给他脑门儿来个大板栗,道:“人生在世,首重做人,讲信用是最基本的前提,武功可以稀松平常,读书参禅也可以一窍不通,但讲信用这件事我希望你牢记在心,做不到的事就不要做承诺,做了承诺就一定做到。”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况慈揉揉脑门儿,又开始抖机灵,“做事先做人,是不是这个道理?” 一秀笑道:“师公教给你的?” 况慈笑而不语,低头扫雪,一秀看他模样,忽然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 —— 伸个懒腰,打个哈欠,大堂内打地铺的两个人也悠悠醒转过来,正是酒逢知己千杯少,南北两位名捕,一老一少,相逢恨晚,搂着脖领子称兄道弟,在阙晚空等人回房歇息后,两个人便简单收拾桌面,躺着桌子聊点闲天,沉沉睡去。 汉十五贴心地为两人添上柴火,此次也算出公务,自然不能饮酒,便坐在大堂中守夜,两位仪仗兵分散在客栈周围,忍着天寒地冻,躲于暗中巡逻。 阙晚空阙大侠是第一个醒来的,袁让没回屋,便只有他与钟繇同睡一张床,昨夜钟繇起夜两次,他都记着呢。 来到大堂,见到一桌狼藉,苦笑不已,喊醒那呼呼大睡的两个,起床之后,回想昨夜的推杯换盏,在名捕面前糗态百出,十分注重修养与形象的荀捕头顿时赧颜,连连告罪,与名捕坦言,逗留西凉足月有余,只是为见名捕,昨夜已然尽兴,就要启程回转王都了,若时间对得上,大家可以同行。 有仪仗兵护送,袁让自然不会拒绝,与荀炳以及汉十五告别,目送他们离去。 少时伏虎,后生可畏。 这年轻人在未谋面时,袁让就已听过他的名号了,无论是十二言堂最年轻的名捕,还是寒冰阴谋大成者,世人对之的评价总是贬大于褒,简言之,很多人都不喜欢他。 可他在袁让面前,始终是个阳光灿烂的青年,从他的身上能够看到秦燕雏的身影。 昨夜,几人欢聚一堂,酒至正酣时,袁让曾问他,若有可以做的事情,却没有做,导致了不可挽回的后果,那么在最初的时候是否一定要选择去做这件事? 荀炳的回答也耐人寻味,他轻靠着袁让的肩膀,好似少年时依偎着师父一般,道:“世上是没有后悔药的,不追过往才是最正确的做法。不过这显然不适用于我,因为早在最初,我就已经做了,我从不做后悔的事,也从不为任何事后悔。” “难得。”这是袁让对他的心性与做法所下的定论,这是夸奖。 荀炳嚷着“喝多了喝多了”,就那么一直靠着袁让肩膀,脸颊红扑扑,酒的确没少喝,但把握着分寸呢。 …… 客栈中,庾泗推门出来,正遇见霍与带着空与出门洗漱,她苍白着脸,急声道:“霍与!” …… 等到所有人落座,围坐于大堂的那两张拼起来的桌子时,事态就愈发严峻了。 袁让目标直指钟繇,率先发问:“钟盟主,听庾泗说,昨夜咱们散场之后,你曾与雪儿单独会了面?” 钟繇面色如常,“不错,这点我不会撒谎,我的确与她见了面,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统共不过半炷香的工夫,庾姑娘应该是见过她回房了的。” 庾泗接话道:“所以这才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所在。咱们一行人或多或少都有仇家,可突兀地只失踪了一个雪儿,她又是咱们中最特殊的一个,因为她本不可能有任何仇家,若有歹徒觊觎她的美貌深夜来采花,也绝瞒不过我,不可能神鬼不知地把她掳劫了去。” 袁让道:“钟繇与她关系是最为密切的,雪儿失踪,钟盟主,你的嫌疑很大。” 钟繇冷笑道:“事到如今,咱们不应该同仇敌忾,同寻雪儿么,怎么先窝里斗了?还是说你们这帮人早就串联一气,目标就是我?” 他环顾一圈,第一个就是阙晚空,因为他们两个搭档数年有余,他早已将后背毫无保留地朝向铁忌,却从未想过这位好搭档原来是伤他最深的那一个。 阙晚空无奈道:“你别看我,现今就是要摆事实讲道理,袁让是捕头,断案寻人是拿手好戏,有他在,咱们只管配合就好。” 钟繇靠着椅背,又望向袁让,“袁先生,我与雪儿情意甚笃,不可能跟她玩这出失踪的把戏,你的目标应该转向别处。” 袁让道:“方才去了庾泗她们两个的房间,不存在溜门撬锁或是打斗厮杀的痕迹,房门只是虚掩,不曾从房里上锁,说明雪儿是在庾泗留宿屋内时出了门,这一出就再未回来。我与荀炳以及汉十五皆在大堂内睡了一宿,并不见有人进出,所以矛头便指向客栈与外界相通的某些后门,我与阙兄查看一番,果真就发现了一扇门。” 钟繇现在就变得急切起来,身子伏低,几乎趴在桌上,“可有线索?” 袁让摇头道:“门本来就虚掩着,昨天有雪,却未留下脚印,你说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钟繇已然站起了身,神色炯炯,“我知道了,这只能说明雪儿一定还留在客栈之中,与店家说明,再翻他个底朝天,定能找到雪儿!” 袁让摇头道:“不太现实,先不论如此吵扰其他住店客人是否礼貌,单说既然有心人故意做这些绑架的勾当,只怕留有后手,藏在屋子里太过冒险。为今之计,是必须封锁客栈,我需要一一见过这里的住宿客人,寻找蛛丝马迹嘛,钟盟主,对于这一手,你应该可以相信我。”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好,我守住前门,铁忌你去守后门,其余人配合袁先生进行调查取证,一定要及早寻回雪儿!” 他已经表现得足够急切了,看得出他也的确在担心雪儿,可在场诸人都清楚,他的所作所为就算与雪儿失踪没多大关系,却也一定有其深意潜藏其中。 原因无他,只因为所有人包括钟繇自己,皆心知肚明,在这西凉城内,是必须要摊牌决生死的,这一切也只源于那位来寻仇的白衣僧的一句话而已。 …… 深夜瀚海,夜风急掠,马车之内,初次相见的两个人相对而坐,一秀有独门伤筋动骨丸,以手掌碾碎,递给小钟。小钟接过来,自己涂抹伤口,一秀则动手生火,燃起小火炉,车内暖和了不少。 涂抹完毕,小钟叹气道:“现在你可以问问题了。” 一秀道:“狄鹰是个很出名的人,我听说他是个聪明人,可是在我看来,你却比他聪明。” “只是一些小聪明。” “小聪明却有大智慧,这话总没错。” 寄人篱下,生死未卜,小钟不说话,一秀透过车帘看着夜空,心情空荡,划过一些淡抹忧伤。难言的寂静在车内蔓延,转头看,钟繇正低头打量心口的伤,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秀道:“三年前,就是这样的一个夜晚,我亲手埋葬了我的大师父,你将他误认作魔佛,不问缘由偷袭,不但给你自己背上了污点,也断送了一个好人的性命。” 小钟低声道:“今夜我性命垂危,你肯救我,说明你应该是个好人,想想三年前的事,我的确有些后悔了。” 一秀问:“你知不知道他是为何会出现在魔鬼冰原?” “我不知道。” “三年前,魔佛意欲起兵动乱天下,我的大师父听闻此事,孤身赴魔筑,劝说魔佛罢兵,可是他却遭遇了埋伏,你不知道他是怎样的一个好人,面对置他于死地的恶魔,他非但不出手,更不肯逃,以金身说佛法,企图感化魔鬼,却终究还是未实现自己的念想。 三日后,金身被破,武道被困,我不远万里救他,途径魔鬼冰原,却终究逃不过一死。” 他最后总结一句:“命运总是无法捉摸。” 听他托出实情,小钟顿时悔恨难当,掩面道:“我真的是该死!” “你的确该死,却还不能死。” “我恨不得现在就死!如今明白了原委,才知道当年究竟犯下了怎样的错误。” 一秀道:“你现在最应该做的,是去查出幕后主使,将之绳之以法!” 小钟惊道:“幕后主使?莫非这是一个阴谋?” “不错,这不仅仅从头到尾都是一个阴谋,还是一个盘根错节的阴谋,我也相信他们的目标不仅仅是我的大师父,有你帮忙,一定能顺藤摸瓜,挖出更多线索。” 小钟重新振作起来,急问:“要我做什么?” “留下你的命,给我!” 喜欢百年诸神请大家收藏:()百年诸神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4章 从容,压六道坠 佛有千面,心有两颗,一颗流血,一颗慈悲。 ——一秀 经过一番磋商之后,便由阙晚空守住后门,钟繇守着前门,其余人协助名捕进行再一轮搜查,袁让嘱托众人先行回房歇息,他自己先四处看看。 在大家分头行动之后,袁让便来到门口见钟繇,两个人心知肚明,皆缄默无声。 良久,半空中稀稀疏疏地又飘起了雪花,袁让开口:“其实雪儿的下落,你比我们任何人都要清楚,我现在只问你一件事,她是否还留在客栈中?” 钟繇摇头,“袁让,不要仗着自己是名捕就可以诬陷好人,我与她情投意合,况且大家同路,又有患难与共的交情,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你啊。”袁让颇感无奈,想了想,继续开口,“临行前我与一秀见过了面,他告诉我到达西凉之后,需要问你一个问题,现在已经是最佳时机了。” 钟繇摆手道:“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我答应。” 这回答干脆利落,袁让完全有理由相信是经过钟繇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拍拍手,便算与之达成了约定,“那么就要请你告诉我雪儿的行踪,并且配合庾泗和霍与的安排,她们不会要你的命,只会帮你好好保管着,能要你命的,只有一秀。” 钟繇纳闷道:“她们两个有什么安排?” 袁让拍拍他肩头,轻声道:“先回客栈,听过她们的计划再做定论。” …… 啪! 钟繇拍案而起,显然是饱含怒火,指着霍与以及断臂的庾泗:“凭什么?我已然答应与你们合作,竟还要囚禁我!堂堂东武林盟主,自然一诺千金,答应你们的事不会反悔,连这点信任都没有!” 霍与冷笑道:“有没有信任,你心里没点数?此前我与你交集不深,可轮回开始之后,枉死于你手里的人又何其多,更何况你的演技已臻化境,你所言是真是假真的是无人可以分辨。” 庾泗续道:“我只说一个人,你便该掂量下你的人品究竟如何,钟繇,你还记得邓旭么,还记得白发邓旭么?” …… 白发邓旭死之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是一秀。 一秀寻觅到她时,她已经奄奄一息,艰难地喘息着,等待死亡的来临。 一秀将她抱起来,轻声问她:“你是否有话要对我说?” 白发女气若游丝,虚弱道:“你能不能看出来,我早有了后悔的心?” “看得出来。” 她睁开眼眸,伸手轻抚他的面颊,道:“我既然不能在别人心里留个位置,就一定要在你的心上留住,留住我在这世间最后的一些印记。”她已无力,缓缓放下手,“在我死之前,你一定要知道我的名字。” “好,你说。” “不但要听着,还要记着,要记一辈子。” “好。” 白发女道:“我叫邓旭,曾经也是个心底温柔的姑娘,我也曾有待我和善的夫君,也有个活泼可爱的女儿,那样的日子叫我现今想来都美好非常,回头再看看,却再也回不去。 遇见钟繇,受尽煎熬,在那些苦痛难熬的日子里,我为自己画了一个很美的梦,梦里有曾经的遗憾,也有我最终的归宿。 你一定会问我,是否后悔与钟繇为伍,对我而言,却早没了后悔与退路,从夫君与女儿双双身死那一刻起,我就已活在了仇恨中,不但要杀死我的仇敌,也要把我也杀死。”她望着白衣僧,笑道,“你一定能理解这种体会,是不是?” 一秀默然,将她抱得更紧了点。 既然选择复仇,就一定要知己知彼,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早已查明白,当年残忍杀害夫君与爱女的罪魁祸首,原来就正是她一心卖命效力的主人,那位道貌岸然的东武林盟主。 她最后见到的人是一秀,那么她的仇如果无法自己来报,交给这个白衣僧也未尝不可,好人坏人,有些人其实一眼就能看出来…… 时间缓缓流逝,酷热难耐的荒漠中起了阵微不可觉的凉风,白衣僧抬起头,见狄鹰乘风而来,双手各持刀,灰麻布衣也染上浓重的鲜血。 狄鹰蹲下身,仔细观瞧这隐秘的组织杀手,皱眉道:“她死了。” “不错。” “她临死前有没有对你说什么?” “说了很多。” 狄鹰神情立时凝重,急道:“她说了什么?” 一秀笑道:“说了很多,我却没有记住,不过她的名字我已经记住,我希望你也记住。” 狄鹰丢下刀,躺到这炙热的沙土上,长呼一口气,道:“一个杀手,本就要活在黑暗中不见天日,咱们又何必知晓她的名字?” 一秀道:“就像我知道你的名字一样,她也有权利被人知晓她的名字。” 听他说出这话,狄鹰没来由地爬了起来,郑重道:“众生平等,是不是就是这个意思?不过要我看,你们佛家的这些道理并不适用于所有情况所有事情。” 一秀抱起邓旭,叹息道:“狄兄素来是个哲学家,我早已领教过,不过众生平等只存在于佛祖眼中,对我这种修心不得法门的人来讲,始终是有区别心的。”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狄鹰点头,莫名其妙回了一句:“我懂。” 一秀知道,他其实不懂。 …… 白发拿手掌在他眼前使劲晃,不满道:“又走神啦?这个坏毛病可要不得。” 一秀回过神,原来是见到她的到来,见到她的白发,莫名想起了一些发生于不久之前的往事。 早饭罢,大家各安分布,两位名捕带着两个孩子下山继续查探枯楼一案,一秀则带着两位师弟在寺门口操练操练,一云与一地正各自打着绑带,呼呼哈哈地绕着门口跑步热身。 白发今日离了学墅,早早地上山来,途中还碰见了徐大发一伙人,各自打个招呼,要他们不可荒废学业,要去学墅听课识字,徐大发支支吾吾地答应着,恰好又瞧见了名捕先生带着宋来下山,得知是要去枯楼查明案件真相,就嚷嚷着一起行动,等为牢里的楼南伸张正义之后再上山打卡签到。 闹哄哄一番过后,白发独自一人上了山。 一秀道:“阿姐,风雨欲来,大厦将倾,指望钟繇这样的人,是不是我的失误?” 白发坐着小躺椅,还是去年一地给自家师父独门打造的,摇摇晃晃地,晒着午后的阳光别提多惬意,她道:“我劝你放弃或要你别搭理这些烦心的事,你又不会答应,钟繇算是个心地与修为皆上乘的高手,拉他入伙是个不错的选择。但是呢,与虎谋皮这种道理不需要我来说,你自己把握好度。” 一秀轻手抚摸她的秀发,虽然尽白,但每天都有细心打理,柔顺得很,“在西疆,我遇见了一位同样白了头发的女子,她叫邓旭,是早年钟繇将之安排入狄鹰身边的暗桩,以狄鹰的聪明才智,大概迟早都会发现她的底细,不过与其说是邓旭死于狄鹰之手,倒不如说死于钟繇之手。 临死前她告诉我,已经后悔了进行漫长无期的复仇,言语之中我能够猜出来,她已经查明了导致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或许只有钟繇才会令她那么伤心和无奈。钟繇给了她后半辈子的希望与支撑,在她得知幕后黑手原来正是钟繇后,希望与支撑都不存在了。 生死都好,爱恨由心。” 白发认真地听着,不作置喙,半晌,一秀始终沉默着,便挑起话头,眨着眼睛问一秀:“那位邓旭姑娘,与我同样白头发的,好不好看?” ! 一秀如临大敌,抓耳挠腮地想了半天,悻悻道:“这,你看我这脑子,都想不起来她长啥样了,若是与阿姐同等相貌,我大概看一眼就能记得住,现在都记不住了,看来她应该长得不好看。” 远在西疆,风沙粗砺下,邓旭姑娘的坟墓中,或许她打了一个喷嚏吧…… 话头转回来,白发抿嘴轻笑,又道:“昨天听说要正式训练他们俩了,你要如何训练?” “自然要因材施教,一云主性阳刚生猛,讲求力破万钧,如今的诸天格局,加之罗睺坐镇,此等打法要逊色不少,我想把从容法则教授给他,学起来难度很大,能够领悟多少要看他造化。一地与一云真乃两个极端,本身自带莫测身法,速度修至大成可自困方圆,是天然的阿难法则,不过出手间处处是魔息的痕迹,必须要拿佛息来中和,我要教他压六道坠,将来不管是神佛魔鬼谁也好,都无法奈他分毫。” 白发小小地吃了一惊,“压六道坠是尹素拿性命修出来的,你就这么舍得这位好师弟?修出压六道坠,少则掉半条命,重则命归神道,你要他做个神性完全的神么?” 一秀微微前倾着身子,眼神渐趋寒冷,语调也寒冷:“总好过身死道消,谁要再敢杀他,我就彻底断了天道,大家都别好过!” 白发赶紧拍拍他肩膀,安慰道:“好了好了,现在不是好好地在你面前嘛,赶紧去训练。” 时过境迁,若一味执着仇恨,惩罚的或许只有自己了,对于这一点一秀是看得开的,那位邓旭姑娘也看得开,只不过有点晚了。一秀起身,招呼两位师弟前来,对一云道:“最近几次战斗中,过程可有印象?” 一云摇头道:“只模糊有一些,我的行动我自己是有感觉的,不过发生了什么就不知道了,好像是,好像是蒙着被子走路,有感觉却看不见。” 一秀自墙角拿起达摩棍,递给他,“那么我就告诉你,当你进入真正的战斗状态时,体魄是金身不坏,力道是拳破万法,简言之,别人打你你不疼,你打别人别人会更疼,拿着棍子去那边琢磨一下,看如何能想起来那种感觉,要是想不起来,我可就要打到你想起来了。” 一云张大嘴,他自己是明白的,按自己的脑子指定啥也想不起来,又不敢违拗,乖乖跑去墙角蹲着,故作冥思苦想状。 接触到一秀投来的视线,一地赶紧嘿嘿笑,“我记得,虽然模糊记得的不多,但大致能感觉出来,那时候我的眼睛也啥都看不见,但脑子好像被分成了两半,一半是我的,一半就像是别人的,他在教我怎么出拳,怎么使棍,我如果不听他的,就会被你打,如果听他的,就能挡下你的招式,所以我会顺其自然,把脑子交给他。”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一秀点头道:“这是个好事,不过我要教给你的,是与你的那另一半脑子和谐共处,师弟,你比较擅长使棍,还是用拳?” 一地仔细想想,模棱两可道:“是拳吧,跟师父经常修习金刚伏魔拳,总归是比拿棍子要顺手些。” “嗯,你脑子灵光,接下来我要说的你记住了,世上有一种极为独特的功法,只有一个人将其领悟透彻,那个人就是我,我为它起名叫作压六道坠。 所谓六道,乃咱们佛教主张的天神道,阿修罗道,人道,饿鬼道,畜生道,地狱道,你读经文典籍大概都看到过,我不一一赘述,但你体内天然孕育魔息,这是在除了魔筑之外的大千世界里都不被容纳的气息。 既然出身佛门,那咱们就不能给佛门丢了面子,可要你去除魔息,大概就跟要了你的命一样,我是极不赞成的,所以就有了方才所言,要你的两半脑子和谐共处,要你的佛与魔和谐共处,也要你的棍与拳和谐共处,这是前提,你如果接受得了,咱们就开始压六道坠的训练了。” 这算一个别开生面的论点了,就像先前与一云谈论过的非黑即白同一个道理,世上的确非黑即白,可也不仅仅是非黑即白,世上也不仅仅是佛或魔,也可以是佛与魔,如果黑白佛魔齐集一人之身,那么一地是愿意看看那广阔前景的。 他郑重地点点头,不自觉地又看向那边端坐着的白发姐姐,想起来在学塾初见她时,听过的那个一秀与尹绰的故事,彼时的少年僧说很想看看一秀是个什么样的人,现在他就站在面前,那么这个人无论说什么他都愿意相信。 因为他是一秀啊。 喜欢百年诸神请大家收藏:()百年诸神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5章 六道 云天无依。 ——邓旭 断壁残垣,满目疮痍。 十六岁嫁与人妇,只懂相夫教子的女人无依无靠,只得抱着丈夫与孩子的尸身嘶声痛哭,不知道哭的意义在哪里,只知道失去了这两个人,她的人生也再没了意义。 遍地血迹已在慢慢地干涸,一双脚踩踏着死的表征,来到了这个偏僻的小村镇,来到了这所发生了命案的破败现场。 “家破人亡,哭是没有意义的,就算是女人,也该有权力复仇。” 邓旭婆娑着泪眼抬头,失去人生最重要的两个人后,这是第一个对她说话的人,一个男人,一个注定要带来腥风血雨的男人。 复仇第一步,把女人的特长发挥出来,男人贪花是天性,有时候要办成一些事情,女人是具有天然的优势。 邓旭知道,每一个床榻上卖力承欢的夜里,门外都有钟繇的陪伴,她从未问过钟繇为何要帮她复仇,也从不问一个女人躺在床上气喘吁吁时,他站在门外是何等感受。 与复仇相比,好像什么都不重要。 复仇第二步,练剑,刀太笨重,对于一名家庭主妇来说,起步太晚,不适合拿刀,剑很轻灵,适合她。 学会了调教男人之后,她每天面临的便是吃苦,受伤,濒死。钟繇从不怜香惜玉,也没必要怜香惜玉,邓旭也根本不需要那些东西,除了那一次差点死在铁忌刀下,才令她稍稍有了些畏惧和怕死。 那是好几年前了,学艺稍有效果后,就要跟着钟繇外出执行任务了,不巧被路过的侠客发现了,出刀如冷月,那么明亮的刀光,带来的却是死亡。 差点就死了。 后来铁忌与钟繇开始搭档,白管家曾暗中找到她,想要打探清楚铁忌的来路,她其实什么也没查出来,就跟白管家说这个人是个杀手,接钱杀人,没钱不办事。 后来怎样就不得而知了,某个深夜,在路上偶遇一个大光头后,钟繇便开始了一个漫长的计划,她带上剑,开始远赴西疆。 临行前去父女两个的坟前看了看,坐了一夜,天光泛白时,她的头发也白了。 钟繇擅使苦肉计,用她的剑捅了她一剑,然后放她在沙漠自生自灭,若是真的自生自灭,那么下场只有一个,自灭。还没报仇呢,怎么能死。 后来的小钟也效仿她,觉得哪怕受了伤也能在沙漠中活下来,效果却不理想,若非有铁忌暗中护佑,还没见着狄鹰他自己就早死了。 他与邓旭,在本质上是不一样的。 绿洲中都是女子,对她都很好,她时常陪着雪儿发呆聊天,说些沙漠外头的见闻,当然不会说生死打杀的东西,雪儿那么干净,不能吓着她。 她却不晓得,给她带来腥风血雨的男人,却毫不留情地玷污了那么干净的女孩子。 狄鹰与钟繇表面称兄道弟,实则暗流汹涌,邓旭是看得明白的,她忽然想要弄清楚钟繇的来历,弄明白钟繇的野心和计划,事实证明,钟繇的做戏功夫一流,掩藏背景的手段却实在不怎么样,查不到铁忌的来历,查出钟繇的来历计划什么的,手拿把掐。 …… 死在第二鹰刀下时,她最后见到的一个人,是一秀,也是紧那罗,这个人与钟繇表面也称兄道弟,实际也在暗流汹涌,进入绿洲后,与狄鹰接触得多了,她就觉得狄鹰其实人很好,那么换算一下,跟钟繇作对的,紧那罗或是一秀一定也是个好人。 她说她后悔了,原来仇人就在咫尺距离,却从未想过刀剑相向,杀她全家的,怎么就会是钟繇? 怎么不会是钟繇? 他本身就是那样一个人啊。 …… 谈及邓旭,钟繇是没什么复杂心绪的,一个女人,想要报仇,最后没报成功,仅此而已。 他一下子伏倒在桌上,面色扭曲起来,努力挤出两滴眼泪来,“都是我害了她!都是我害了她!是我让她陷入江湖漩涡中,本是柔弱女子,何苦一定要投身天下大势中,最终害了自己!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她!” 庾泗静静看他表演,等他哭得累了,便又开口:“她拖着伤躯来到绿洲,你知道狄鹰是何时知晓她是你指派来的么?” 钟繇是何等聪明之人,邓旭又是个练武不过几年的雏儿,指望她完成卧底任务是不太现实的,“莫非从一开始,狄鹰就在怀疑她了?” “当真以为是有什么一见钟情的事么,雪儿看她可怜,便接近你,照料你,令你动情,想要毁掉一个男人,温柔乡是最好的一种手段。钟繇,你大概看得出来,如今雪儿是真心喜欢你的,你又对她存了几分喜欢?” 钟繇坐回椅子,抹干净眼泪,冷静道:“我跟荀炳早有通气,今早雪儿装扮成仪仗兵随他们出城,现在去追还来得及。” 庾泗望向师父,袁让点头道:“所料不错了,空与那丫头应该与荀炳碰面了。” 钟繇后知后觉,这才发现所有大人都聚在大堂中,唯独少了个孩子,一个不算起眼的小家伙。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他摇头苦笑,“袁先生,早就猜到了?” “客栈中没留下痕迹,今早离开客栈者只有荀炳一行人,听阙兄说,昨夜你起夜了两次,雪儿是极信任你的,由你出面,来一出失踪是在意料之中的。” 钟繇如释重负,“带她回来吧,我注定脱不开这漩涡了,在大名府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袁让侧目道:“甘愿束手就擒,随我回大名府?” 钟繇表现出了足够的洒脱,伸出双手,真的要束手就擒了,阙晚空走上前,看他一眼,从他腰间摸出一把几近透明的狭长细小的剑,鱼肠,很有名的一把剑了。 钟繇瞪大眼,阙晚空道:“又不是真的绑你,也不困你武道,收你兵器即可,一切事宜待回转大名府再商量。” 钟繇苦笑一声,“果然,最了解我的人,一定是你,这把鱼肠的存在感实在太低,我平素鲜有出这把剑的时候,你竟还会记得。” “袁先生说你已经答应了一秀的建议,那就好好与他合作,送你回长安的路途注定不会太平,若有需要你出面的机会,希望你会配合。” 钟繇默然,没拒绝,也没答应。 气氛有些沉静,随着大门的缓缓开启,空与冻得红彤彤的小脸出现在门外,还有一袭红绒皮裘的晴雪。 一切皆在钟繇谋划中,也皆在袁让意料中,无论钟繇如何隐藏,都是无法逃过一代名捕的锐眼了。 —— 南北两位名捕走在上午干干净净的小镇街道上,旁边跟着宋来与况慈两位小跟班。 宋来今日需先跟药铺请过假,四个人便一同向百年堂走去,还没出正月,街上多见走街串巷互相往来的亲戚,孩子也比平时多,飞速地跑过来,又飞速地跑过去。 忽然,两位名捕一齐转头,望向跑蝶山。 —— 山顶,迦持院前,一场残酷艰难的训练已然拉开帷幕! 一秀抬手是重拳出击,一地不敢大意,急忙将脑子交给另一半,霎时间魔雾笼罩自身,还要继续扩张出去,弥漫整座跑蝶山,一秀不惯这毛病,遽然前冲,脚下顿生罡猛魔息,气势较之一地不知要狂烈上多少,一巴掌拍下,将少年和尚引以保命的魔息拍得稀碎。 再见一秀双臂箕张,一记雄鹰展翅,怀抱中继续喷张出狂烈魔息,全然不似佛门中人,身在迦持院门前,滔天的魔息浩浩荡荡,叫外人看来一定是颇具讽刺的。 不过一地身在战局,感受得分明,一秀出手间并非仅以魔息来压制他,其中更有纯正佛息,浩大庄严,给他的感觉,就像站在大雄宝殿仰望佛祖的金身塑像,只能仰头看。 佛魔双功的交织为一地带来更多变数,而一秀就是以此等方式叫一地也能同时修习佛魔,看似矛盾,实则蕴含着无限可能。 眼前一秀已经闪身来到,一地迅速闪避,哪知一秀的腿就出现在他脑袋边,一脚就给踹飞了出去,半大青年在地上滚了两滚,火速起身,双拳紧握,继续严阵以待。 其实在一秀询问两位师弟失去意识后进行战斗的事宜时,一地有句话没有说,将身体和脑袋的掌控权交给另一半后,挨打就感觉不到疼了。此刻这效果就显现出来了,挨了这么一记重脚,啥事没有,爬起来继续挨揍。 一秀挺身再攻,单臂弯曲,饱含劲道,一地本能感觉无法硬抗,身形化烟躲避,一秀迅速变招,抬手抓天,浩荡青天好似被他撕扯了一片下来,劈头盖脸地砸下,逃窜的魔息还未跑出去两三步,就被青天白日给砸中,烟雾瞬间消散,一地显出身影来,踉踉跄跄。 一秀失望道:“师父就是这么教你的么?遇事不决,畏畏缩缩,一味逃跑能成什么大事?师弟,我辈佛修,当堂堂正正做人,清清白白处世,我以魔息对你,你怎么不敢拿佛息对我?我若是个深陷业障中的魔,你也不肯救我渡我了么?” 一地记起来昨夜一秀做过的提醒,他说假使他是个十恶不赦的魔物,为何不能敞开怀抱迎接他?佛魔或许是没有分别的,此刻无论是他还是一秀,都是身兼魔息的佛徒,若用魔息对魔息,那还有佛什么事? 可跟师父学的那点三脚猫功夫,真用来跟一秀干仗,不是纯纯挨打么? 他陷入天人交战中,眼神是发生了变化的,对于这一点一秀看得分明,单掌作揖,道:“师弟,六道乃我佛家独门法则,我且施展给你看!” 脚下忽生三地转轮,三朵大日莲花自地上生长,一朵盘旋于一秀脚下,一朵瞬间远去,到达了山脚,尚有一朵横空飞渡,飘荡到了寺门上方,淡淡祥和气息发散。三地转轮使出来的刹那,一秀已然消失身形,抬眼看,就出现在寺门上的莲花上,再一动身,出现在山脚的那一朵上,再抬抬脚,现身于一地身前。 三地转轮,是以三个坐标为起始终点,进行无缝转换,实现瞬间的跨度,给与敌人诡异莫测之感。 再度现身的一秀带来了盛大磅礴的六道,天神道裹挟一往无前的气势,其中蕴含刀剑,刀身剑锋上飘扬着晶莹雪白的飞絮,虽寒冷,却给人祥和安静的气息。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自天神道周边扩散出炫目大红色,极尽神秘的阿修罗道张扬着冲天的杀伐战阵,嘶声吼叫响彻在一地心中,将他的小心脏震动得嗡嗡作响。 阿修罗道中滋生出弱小的人道,散发微弱气息,有一抹耀眼的血红色一划而过,带来浓墨重彩的一笔。 忽然,天地翻覆,粗壮得无边无际的黑金地柱从天而降,带来了凄厉惨嚎,浓重的饿鬼道尸臭扑鼻而来,将一地熏了个够呛,身子摇晃,就快倒下了。 身后莫名出现另一方畜生道大世界,那里沉寂死闷,黑漆漆的,间或有空灵歌声飘扬,带来无尽压抑之感。 在压抑的畜生道中一下子钻出来黑白两色的地狱道,仿佛天地都只余下了黑白两种色彩,其中更是沉闷异常,不见生灵,不闻惨嚎,就那么缓缓地释放着死气,气息蜿蜒流转,遮蔽了天机。 最后,各类惊心动魄的六道遭受一只大手掌的拍打,又迅速缠绕旋转着离去,始终无声无息的地狱道顽强地留了下来,缓缓包裹一地,将之吸附吞纳。 …… 一秀看着这位师弟陷入无边地狱道,头脑昏沉着,倒下了,又爬起来,再倒下,周而复始,不知疲倦。 再望向墙角的一云,虎背熊腰的家伙正端着棍子聚精会神地看这六道轮转,自忖若是由自己对阵一秀,胜负都不用想。又听一秀道:“一云,你的师弟挨打,你就看着么?” 是不能就这么看着,一云霍然起身,金甲覆身,达摩棍也带上了不可言说的苍茫武脉,直挺挺地奔一秀而来! —— 雪儿回归之后,一切便算尘埃落定了,钟繇暂时收起了阴谋诡计,在这一天行将薄暮的时分,与阙晚空散步至城外的一处小湖泊,聊起了不足为外人道的过往。 “我的少年时光,是伴随着苦难和屈辱的,现在想想,能活下来真的是一个奇迹。你以为我的肺痨是在何时染上的,若我早已权势滔天,富贵傍身,又怎会如此潦倒困苦? 我幼年时,父母早亡,只记得母亲被地主霸占,欺凌至死,我被抓去做幼工苦力,一顿饭只有一个馊了的馒头,却总是抢不过旁人,每天都挣扎在生死边沿上,艰难苟活。 我恨死了所有人,我恨他们看我的每一眼,恨他们的嘲笑,更恨他们的忽视与漠不关心,难道真的要我杀了我才能得到这世间哪怕一丝尊重么!” 他拍拍膝盖,长舒一口气,缓缓平复心绪,轻声道:“后来,就遇见了一个女人,得到了一本残缺的功法,功法与我一样,都是残缺不堪的,我与它何其相像,视若珍宝地苦修,不眠不喝,只为了有朝一日强大起来,强大到令这方天地都颤栗! 再后来,我就成亲了,她对我很好,是那种不讲道理的好,是我这辈子从未遇见过的好,可世间事总有无可奈何之处,我学艺有成,为报效国家,也为显出自己的价值来,毅然投军,却在犯了军纪大错之后发配千魔客,就在这一时间,她的父亲死了,死在了权势的手里,你道我又能如何? 哈哈,我修为已经超出普通人太多了,我也是一名军人,按理说我不应该再受欺负了,可却没法子给他报仇,我的女人我也找不见了,或许就在那段期间,我才真正地开始转变。” …… 阙晚空无悲无喜,没有嘲笑,没有漠不关心,也不曾想要杀了他,这是对于小钟最大的尊重。 因为他本也只想要一个倾诉的对象,能够听到他的委屈。 日头渐渐落下,波光粼粼的湖面也趋于晦暗,阙晚空转头看他,人生经历总是会有太多莫名其妙和悲苦无法自渡,但岂不也正是经历过的美妙所在? 曾经寻死觅活的病子,如今娓娓道来那样坎坷无奈的经历,已经可以最大限度地放下了。 他如今也不再经常咳嗽了,虽然他还是那个肺痨鬼。 阙晚空道:“我少年时候,差点淹死在湖里,我可以很清楚地感知到呼吸慢慢衰弱,若不上岸,就必死无疑。可我怎么敢上去呢,因为我上去,亦是死路一条。” 钟繇道:“你修为与心性都超过我太多,能够历练成如今地步,吃过的苦一定比我还要多。” “是啊,那是在曾经盛极一时的杀手培训机构里,那个地方叫作高楼,是我一生噩梦的开始,也是我一生噩梦的结束!我身负国仇家恨,忍辱苟活在高楼里,我用一把菜刀袭杀了一名高段杀手,那也是我的师父,为躲避其他杀手追捕,迫不得已躲入水中。 在水下必死无疑,上岸也必死无疑,换作你,你又会怎么做呢?” 不等钟繇回应,他就已经伸手在虚空前比划出一把刀的轮廓来,沉声道:“我几乎要淹死了,濒死的感觉很奇妙,它会令你忘却精神的痛苦,脑海一片空白,又忽然灵光一闪,告诉你死亡其实并不可怕,只要上岸一搏,无非他死,或是我死! 小钟,大男儿顶天立地,若我真的要死,何不死在岸上,躲避仇杀而淹死于水底,岂不太过憋屈。” 钟繇会心一笑,这想法是的确贴合这位好搭档的,在得知他叫阙晚空时,一切就已经顺理成章了。 阙晚空又道:“一秀曾经对我说,我们生命中出现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皆非偶然,他们一定教会了你一些什么,经历该经历的事,遇见该遇见的人,爱恨都好皆是财富。” 钟繇也多了几分释然,“我现在早已看开了,人后的苦尚能克服,人前的尊严却无比脆弱,可既然看得开,其实就会明白一切如过眼云烟,不足挂碍本心。” 喜欢百年诸神请大家收藏:()百年诸神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6章 血眼纠察 和风似火,细雨如冰。 ——萧易 …… 我记得,虽然模糊记得的不多,但大致能感觉出来。 那时候我的眼睛也啥都看不见,但脑子好像被分成了两半,一半是我的,一半就像是别人的,他在教我怎么出拳,怎么使棍,我如果不听他的,就会被你打,如果听他的,就能挡下你的招式。 所以我会顺其自然,把脑子交给他。 …… 头昏脑涨地跌入一方未明的世界中,无法睁眼,无法动弹,头脑的掌控权是实实在在地把握在一地手中,可却无济于事。 漫漫地狱道,枯寂多少年。 “我虽然模糊记得的不多,但能感觉出来,一半是我,一半是另一个人!” “他在教我怎么出拳,怎么使棍。” 真的会有两个我么? …… “一云,你的师弟挨打,你就看着么?”忽然又听见了一秀师兄的声音,一地霍然睁眼! 于他眼前,此刻就正有个人也在看着他,眉目熟悉,就像是在照镜子。 真的会有两个我! 漆黑不见五指的地狱道中,他就独独能够见到面前有个自己,一地不是傻子,知道这定然是个假的,就像在做梦。 他的眼中出现亮晶晶的光,光在慢慢放大,黑暗的世界也因为这一点亮光发生了巨大改变,一下子就亮堂了起来,头顶甚至挂着一轮日头,明媚非常。 是他眼中出现了光,还是另一个自己眼中焕发的光彩,他是分辨不出来的,他只是感觉另一个自己对他而言十分亲切,他们携手共同前进,迈向前方突兀出现的那座大山。 那山在远处看来是黑漆漆不见实体的庞然大物,只看得到轮廓,在大日映照下仍旧漆黑一片,若非有另一个自己相伴,一地是绝不愿靠近分毫的。 仿佛缩地千里,远隔千万里的大山须臾便至,他们已来到山脚了,山脚下有个人正等候着他们。 那是个剃着光头的小孩子,比一地小上许多,个头与年纪倒十分相似宋来,那相貌甚至也有七八分相近,那或许是否就是宋来? 小和尚走上前来,仰头看他,一地不敢确信他是否就是宋来,直到小和尚喊出一句“师兄”,一地方敢确信原来他就是宋来,他喜道:“宋来!你怎么到了这里?” 小和尚摇头道:“我不是宋来,我是紧那罗,等了你很久,外头的时间茫茫然,我都快忘了等你多久了。” 紧那罗…… 一地问询道:“这是哪里,你又为何等我?” 小和尚拿手指在嘴边“嘘”一声,示意他看山,两个一地抬头看山,就见那座大山忽地迸发出滔天火焰,一柄巨大火剑从天而降,直插山头,整座山也呼地一下子燃烧起来,又有个人由天而来,双手各持两柄火剑,直奔山头! 下一瞬,三柄冲天火剑顶天立地,明晃晃地矗立于黑山之上,一个挺拔伟岸的男人站在山巅,向他们望来。 此等相貌,正是在三年轮回中现身瀚海,助力一秀与狄鹰斩魔的三兵萧易,也是现今燃灯宗师的得意高徒。 随他拂袖,三柄巨大化的火剑变幻大小,重新背负在了他的身后,他向山下的三个少年招手,小紧那罗道:“萧大哥请我们回去呢,走吧,很久没回来了,去看看咱们以前的地方。” 他牵着师兄的手,一地再牵上另一个自己,三个人结伴向山上爬去,不知爬了多久,一地回头看,他们行过之处皆褪去了黑色,露出白茫茫的雪色来,这好像是一座雪山,等到他们爬上山顶时,偌大一座乌漆嘛黑的山彻底褪去黑色,变作了晶莹干净的大雪山。 此刻登顶的三个人也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秀与另个男人并肩而立,一秀仍旧素色的袈裟,脖子上仍旧挂着大佛珠,眉眼温和,气态风流。身旁的男人比他矮上半个头,一身黑甲,血红天道在甲胄上流转,虽是杀伐的装扮,眉眼却与一秀如出一辙的柔和。 一秀欢喜道:“师兄!” 尹绰仔仔细细打量着他,欣喜盖过了哀伤,“紧那罗,多年未见了!” 他们紧紧相拥,风云瞬间变幻,庞大的弥漫山忽然变作了迦持院的模样,两名出身寺院的少年和尚辞别住持师父与一秀师兄,携手下山去,弥漫山忽又变作时间城的模样,一秀牵着两个孩子,背着行囊踏入山上城中,一去经年,不见踪影,再度变化,大山又成了素心亭的模样,庄严大佛高坐案台,黑衣尹素冲天而起,带着预言之子的平鳌碑火速逃离…… …… “刚猛有余,回环不足,一云,空有蛮力需善加利用,一棍子打不着我,就不能迅速撤招,再图进攻么,非得一棍子捅到黑不成?” 一秀接过一云的达摩棍,为他详细拆招,“棍无前后,随力而发,力竭而止,双手握于棍端,以双臂发力,振!回手,握于棍中,既为格挡,也为蓄势待发,打!”一套棍法行云流水地使出来,潇洒写意,不但是力量的体现,亦是身法的巧妙应用,一云深知若出棍如此从容不迫,势必攻守有道,终会立于不败之地。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棍子又在一秀小臂间划了个大圈,花里胡哨地很好看,随着一秀再出棍,砰然砸向一地! 一云惊呼! 棍子并未实际砸上一地,停留于他眉心半寸,一秀道:“你要学会慢下来,出招快,不意味着就一定能打赢,相比于一地,你的速度与力量远胜于他,你所要做的是慢下来,看清自己的棍子,想明白自己的后招,等你真正慢下来的时候,就是你快到无影无踪的地步。这么说你一定听不懂,你只需要记着,真正慢下来,就能打破困住师弟的这层迷障,现在他深陷进去,靠自己的力量显然是出不来的,要靠你了。” 一云走近一地,仔细看看他,疑惑道:“他无知无觉,是否也跟我先前一样,听得见看得见,却没办法做出反应?” “不然,困住他的是六道之一,地狱道,那是我们谁都脱不开的迷障,咱们的记忆和过往都住在那里面,他醒不过来的话,就彻底沉沦在了其中,不死也不活。一云,你想要看到那样的师弟吗?” 一云眼神坚毅,沉声发问:“只要我能慢下来,能打破地狱道,是不是他就醒过来了?” “嗯。” 一云低下头,开始思索慢下来的真正含义,一秀抱起一地,走向寺门口,将他放下,靠着大门,又对一云道:“也不用想太多,你的脑子离师弟差得远,想再多也白搭,拿着棍子比划比划,越慢越好,出棍前想明白自己要如何出棍,出棍后再想明白方才这一棍到底出在了哪里,下一棍又将出在哪里,前后因果想明白,自然能慢下来。” 一云拾起达摩棍,开始一板一眼地比划,他没学过系统性的武道功法,最近的战斗全靠金甲覆身,牵引着本能去动作,现在就放开思绪,感受体内还残留着的金甲气息,使之牵引自己出棍,再刻意放慢脚步,如此一看,已有章法,若速度快上少许,就有一秀的潇洒写意了。 迦持院前,一地靠着寺门昏死,一秀坐在门槛上,一云挥着棍子一步退三步,慢到极致。 —— “严于律己,这是对一秀的最真实的写照了。”袁让与秦燕雏缓缓步行,笑道,“别看他酒肉财色都沾染了够,可他骨子里仍旧是个对自己有着极端完美主义要求的,可以说,他对自己非常严格。有他坐镇迦持院,培训一云与一地,两名少年想必实力会有突飞猛进的程度。” 秦燕雏道:“时间城逼他太近,距离赶赴时间城的日子不多了,时日渐短,两位少年当真能成长起来么?” “只争朝夕。” 宋来已先一步进入药铺请假,况慈跟着两位名捕在外头逛了逛,小摊小贩很多,各种吃食玩具也不少,是久处西疆的少年不曾见过的琳琅满目,有家摊油饼的摊子正滋滋啦啦地摊着饼,味道很香,况慈驻足不前,直勾勾地盯着看。 老板是位而立之年的汉子,瘦瘦高高,满面油光,在烟雾中抬起头,正对上况慈的视线,咧嘴一笑,招呼道:“小哥儿,咱家葱油饼是纯手工现做,干净又卫生,来个尝尝?” 况慈咽口唾沫,摇摇头,赶紧跑开了。 宋来很快汇合,袁让尚未去过枯楼,虽然猜都能猜得到是在何处,不过也要显出两名少年的存在来,便请宋来带路,去枯楼瞧上一瞧。 宋来当先带路,镇子不咋大,一条主干路由东通到西,行路不过半个时辰的工夫,四周另有四五个村子环绕聚居,才使得小镇颇为庞大。 半个时辰的光景,来到枯楼门前,一见这枯楼,的确装潢不俗,各色雕楼画栋,大红灯笼高挂于檐下,白日里看来多了分冷清。 大红门上贴着官府封条,袁让一把撕下,招呼着进入楼内,不过早已是人去楼空的光景, 楼上楼下皆看了看,没什么有用的线索,四人再度回到楼下大堂,一筹莫展。 秦燕雏道:“证明楼南无罪是简单的事情,他既无作案动机,亦无作案时机,再者人证物证皆不足,明眼人看来他就是无罪的。现在的难处在于如何寻出真凶,关于真凶的线索少之又少,就算矛头指向宫丽,没有确切证据又如何抓人定罪?” 袁让叹息道:“不错,咱们公门若想要讲求公平公正,则必须人证物证俱齐,少一环都极有可能冤枉了一个好人,放过了一个恶人,寻觅罪证如大海捞针,这才是难中之难。” 秦燕雏笑道:“早听闻先生以纠察术闻名海内外,不知燕雏可有幸得见分毫?” 袁让大手一挥,“这有什么难的,还怕你偷学了去?若你能学会,我一定是最欣慰的那一个人,后继有人哪!” 秦燕雏笑着,很是期待见到血眼纠察术是何等绝学,只见袁让双指于眼前划过,再看,他的双眸竟同时变作了血色,况慈与宋来好奇地张望,一见之下,骇了一大跳! 乖乖,这就像个恶鬼一样,血红色的眼睛! …… “小兄弟,人若是没了眼睛,还能否看得到万事万物?”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我没试过,不过可以想一想,若是闭上了眼,眼前只有黑暗和虚无,看得到东西只怕是天方夜谭。” “可是我,血眼观方寸,心眼看大千,明明没了眼睛,看得到的好像比你还要多还要远啊。” “既然看得到那么多,能否看得到是非曲直,能否看得清魑魅魍魉?” “当然可以,你且来看!” —— 血色双眸中迸发令人震撼的血色,袁让拂袖再抹眸,“诸位,你且来看!” 瞬间,在袁让血眼之中显示为血色的世界也透射在了现场每个人的眼中,两个孩子不谙世事,乍然身处此等离奇方寸中,一时间没了神色,只是瞪大眼看,好奇之感甚过惊恐。 秦燕雏则深感震撼,身处血眼中,万事万物都有了纹理,也能看得清相互纠葛与脉络,最为神奇的,是此楼中乌乌泱泱残存着几乎铺天盖地的鬼魂气息,这足以证明枯楼之内尽皆骷髅的说法的确就是事实。 令他更为惊疑的,是其中潜藏着一道微弱的魔息,他缓缓向前,挥手拨开浓密的鬼息,来到了魔息的跟前。 袁让走近,蹲下身仔细观瞧,这魔息好似有来处一般,飘飘荡荡地蔓延了不短的路程,二人循迹登楼,要去看一看魔息来处。 来至二楼,此处大多为女子闺房,以待接客,循着魔息继续行进,最终在一扇门前停步。 魔息便是由此门钻出,不出意外,在枯楼繁盛之时,就曾有个身负魔息的魔物躲于门后的房间,二人不着急开门,站在门口盯着门看。 此楼门前皆绘刻着门内姑娘的芳名,这门上写的,是小年。 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推门进入,此屋又显奇特,偌大一座枯楼布满鬼息,独独此房仅残存人气与魔息,好似烂大街似的鬼息丝毫未曾染指分毫。 屋内正中,摆着桌椅板凳,茶壶与茶杯俱全,浅浅地落了一层灰。桌旁正坐着一个人,不,那是此人残存下的魔息。 二人走近,绕过来看他正脸,见这是个男人形貌,光头,宽肩窄腰,端坐在桌旁,正对着床榻。 床榻之上则残存着人气,显示此床曾经只有一个人在此歇息,按理说单独拥有一间闺房者,非楼内接客的姑娘莫属,又不曾担负鬼息,只能说明楼里曾有个不接客的生人女子留宿,且还有个魔息浓重的男人。 秦燕雏挠挠头,轻声道:“这个小年正是舍妹秦小年,我与枯楼通过气,让她进入打探情报,此刻在隔壁猫子镇,不日就要赶回帝国了。” 袁让点点头,指着桌旁的魔息道:“这个家伙化成灰我也认得,不是我那徒弟又是谁?” —— 已是薄暮,日头趴在山头露出半个脑袋,就快掉下去了。 钟繇与阙晚空闲聊几番,打道回府,再歇息一晚就要启程了,回去大名府,对于钟繇而言,或许就是牢狱之灾了。 他冷不丁提及一嘴,指着西方道:“先前咱们与紧那罗或是一秀,以及狄鹰荒城斩魔,那一战如此激烈,只为了彻底祛除狄鹰体内魔息,按他所言,魔息是在他前往北海之际趁虚而入,抢夺他的身体,对他而言是完全身不由己的,你可信这番说辞?” “旁人如此说,或许可信,但以狄鹰心智,这番话摆明了是在骗小孩子。” 钟繇无奈一笑,“可我们却不得不信。铁忌,你有没有想过,以狄鹰法道至强的修为,为何一定要与魔筑为伍?” 阙晚空侧目:“为何?” 钟繇开始发表颇带阴谋论的言辞,神秘兮兮道:“自然是想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人生在世,名利权色都是人之大事,咱们又踏入修行行列,有了更高强的武道或法道,对于名利权色岂不更是手到擒来?以我眼光,那晚的荒城斩魔,狄鹰势必留了后手,他所残存的魔息一定不止那一小撮那么简单!” 喜欢百年诸神请大家收藏:()百年诸神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7章 送别 路有冻死骨。 ——荀炳 “以我眼光,那晚的荒城斩魔,狄鹰势必留了后手,他所残存的魔息一定不止那一小撮那么简单!” …… 数月前,小小绿洲,在紧那罗与狄鹰偶遇之后,又见到了其中的钟繇与阙晚空。 狄鹰表现得是位侠之大者的大侠客,力图组成除魔小分队,合力共除荒城魔息。 其间,钟繇表示出了足够的疑惑,提问道:“程兄与魔息到底达成了何等交易,莫非交易谈崩,这才不遗余力非得除魔?” “非也,非也。钟兄弟有所不知,我在少年时候曾有过一次生死危机,我的师父带我寻访名医,却无法救活我,因缘际会下,得知魔息可以独特法门为我接续伤躯,延缓性命。唉,可怜我那师父,为了救我这个不成器的徒弟,只得使了这样的法子,致使我直到如今仍旧与魔息为伍,不得脱逃。 前些日子再看,那群魔息隐隐有突破城门之祸,我不能时时紧盯着,为防万一,倒不如一鼓作气除了它,免除后患!” 紧那罗听罢,极力支持,转头看向阙晚空,问询道:“铁忌兄弟,你与那群魔息打过了照面,可知它们为何只盘踞在荒城中,却无其他动向?它们的来历又是为何?” 铁忌摇头道:“尚未可知,我有提议,届时咱们除魔之际,可由程兄留存那么一小撮,你可借此回溯本源,或许可以明白其中的牵连。” 狄鹰点点头,算作答应。 …… 时至今日,夜已深沉,阙晚空独自一人再度赶赴荒城,来到了破败的城门口。 钟繇并非无的放矢,一定是知道了些狄鹰的秘密,才如此提醒于阙晚空,虽然没安什么好心,不过事关魔息问题,阙晚空是必须要走这一遭的。 眼前场景与那晚诛魔之后相去不远,城门早已破裂,倒在地上歪七扭八,城墙也出现皲裂痕迹,没了魔息支撑,此城显然存在不了太久了。 提刀在手,一路穿门入城,场景无甚变化,行至城中心的那块石碑处,才终于见到些不一样。 一块石碑重新竖立于原先立碑之处,不同于阙晚空先前所立石碑,此碑资质平凡,不过是普通材质,好似只是象征意义地矗立于此。 阙晚空偶来此地时,见到此地魔息环绕,便从别处整来一块饱含天道的大碑进行镇压,将城中心最为猖獗之地封困,也就是那位魔狄鹰。 如今这碑,倒显得不伦不类了起来。 这其实并非重点,重点是此城自诛魔一战后,已然废弃,缘何还会有人知晓此地? 除却那夜共与诛魔的同志外,尚有人关心此处么? 疑点与谜团扑朔迷离起来,未知的敌人与莫名的凶险潜藏着汹涌而来,阙晚空今夜独守荒城,要看一看究竟是何幕后推手主导这一切。 —— 夜去昼来,天光放亮,西凉城中的队伍也开始了征程,马匹吃饱喝足,动身赶赴王朝。 仍旧是袁让与钟繇骑马,霍与和女儿赶车,庾泗在车内调养身子,雪儿照顾着她。 西凉此城,东西横贯八百里,商铺林立,百姓富足,全然不似三百年前的旧故代时期。彼时虽有庞大王朝鼎立于中原,却鲜少有兵驻扎于西疆边塞,西凉有土匪豪强掌控,百姓生活于水深火热之中,温饱尚不足知。 王朝的开国大帝得国之后,便远征西疆,打通王朝与西方大教堂的文化互通商路,西凉作为重要的转折枢纽,起到了不可忽视的作用,遂在此设立西域都护府,归西凉王管辖。 百多年过去了,此地繁茂程度已与中原相去不远。 一行人来到中途,遭遇人马拦路,不是旁人,正是驸马程思美及一众仪仗兵。 程思美率先下马,笑意吟吟,面朝袁让,作揖行礼道:“前途漫漫,弟子特来送行,我与仪仗兵前头探路,先生只管安心就是。” 袁让也下马来,微笑道:“你有心了,既然再见你,我便与你多聊两句。” 两个人并肩向旁边走去,街上行人不多,偶见此等阵仗,恐也避之不及,纷纷低头赶路。 袁让道:“前天夜里客栈一聚,我曾问你,若有可为之事不为,致使后果严重,乃至造成了不可挽回之后果,是不是可以从一开始便避免此等窘况?现在我还想听你的回答,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办?” 荀炳负手而立,道:“我知晓先生说的是何事。早年间,师父曾去过一趟东海,回来后便潜入魔筑,久无踪影,彼时他曾告诉我,遇见了袁先生,也嘱托我往后定要拜见先生,当以弟子自称,他也告诉了我一件彼时发生于你与他共同面对的一件事情。” 袁让点头道:“不错,我所说的正是枯楼一案。案件始末你可还记得?” 荀炳道:“我记得那座枯楼皆绝代佳人,不过是已死的魂魄罢了,骷髅枯楼,不多见。按师父叙述,楼内曾畅销过一本小说,小说中有离奇杀人之法,便有人效仿于它,进行了一场连环杀人。师父说真凶或是楼内的一位姑娘,可就要将她定罪之时,人与楼皆了然无踪,彼时,诸天宗师也牵涉其中,师父与先生都疑心是他从中作梗,目的虽然不知道为何,但案件的掐头去尾无始无终,宗师绝脱不开干系。”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此案牵扯之人又何止宗师一人?你掌控情报网,理应知晓西疆瀚海,有座魔息环绕的荒城?” 荀炳一点就透,哑然道:“其中还有狄鹰的事?” 袁让苦笑道:“你那师父还真是守口如瓶,如此关键点却未对你说,这算是给我这个老人家留住了面子。枯楼之中的确潜藏着一道魔息,而那正是狄鹰,我没有梳理明白他在其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可涉及到了他,叫我这个做师父的怎么去查明白他身上的秘密,若真的有罪,又怎么真的能给他定罪?继续探查下去,是我可为之事,戛然而止,是我可为却不为,假使再来一次,你说我该如何?” 这下子就真的换作荀炳低头苦思了,不能打哈哈,也不能信口雌黄,该为不为的,要遵循那句君子有所为。 有对爷孙相互搀扶着从面前走过,孩子好奇地打量着气度不凡的外乡人,老人家催他快走,别瞎看。 良久,荀炳展颜一笑,道:“先生,彼时我师父说过一句话,我还记得,他说案件牵扯了魔息,那么魔筑必然在其中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袁先生对于此案戛然而止,可他总要为你做点什么。所以他与我分别之后就深入魔筑,当起了卧底,这么多年瓦解了数次魔筑的崛势而起,也向名捕堂透露了许多非常重要的情报,我与他一年也就过年这几天能见上一面,他困自己于魔筑,想必时时都想着为袁先生做点什么。” 袁让一时无言,眼眶泛红,叹息道:“他跟我说想去魔筑看看,看看他们是什么样的一群存在,他们是不是人,又是不是真的就是魔了?他说想为天下做点什么,原来是在骗我,他那臭小子夹带私心,原来是为了我。” 这话出口,已使他哽咽起来。 荀炳抿嘴笑道:“或许,先生于我师父,就真的是天下,我观先生如高山仰止,师父与我是同样的心境。” 袁让哈哈大笑,拍拍他肩头,“我挂个虚名,人家喊我名捕,你不也是名捕?我比你虚长几旬,占了点便宜,再者,见到了你师父,告诉他,若有生之年我与他再见,切勿执弟子礼,大家同道,此道甚宽矣!” 荀炳洒脱一笑,郑重作揖道:“先生,西凉之事要对你说一句抱歉,我与钟繇是利益使然,与先生相交是道义所存,所幸钟繇已伏法,我也不算助纣为虐。” 这是指的客栈中雪儿失踪一事了,袁让起初心中便有猜测,今天从荀炳口中听来,便算是彻底证实了心中所想。 既然几个人都睡在大堂中,又有两名仪仗兵暗中巡逻,自然不会叫任何人深夜潜出客栈,截止那天清晨,也只有荀炳与汉十五这四个人离开了客栈,若钟繇早与荀炳暗通款曲,雪儿逃走便是情理之中了。 袁让摆摆手,道:“我始终相信,进入公门,赏罚分明,那么这样的人就坏不到哪里去,你也要庆幸我先遇见了燕雏,见过他之后,我心里就很明白,这样的一个人教出来的弟子不能算最好,但一定是出类拔萃的。我那弟子自打断头之后,心性和脑子都出了点问题,你再与他碰面,若有生死相向的时候,请饶他一次。” 荀炳道:“我与狄鹰,也算道义相交,先生的嘱托我记下了。” “走吧,进了魔筑见到你师父,替我问他好。” 荀炳爽朗大笑,与名捕一见心满意足,拨马掉头,追上了大部队。 —— “先生,此事显然太过蹊跷,狄鹰如今尚在迦持院中,且少年模样,这道魔息残留或许是有心人为之。” 枯楼之中的血眼纠察,为一代名捕袁让带来了难以勘破的迷障,缘何狄鹰身负魔息,现身枯楼,这般光头模样又当真是他的弟子么? 罗睺,是否又是你在推波助澜? 血眼撤去,一切恢复如初,袁让多了分心力交瘁,“走吧,线索就这么多了,回迦持院请教下住持或一秀,应该会有答案。” 两个人并排下了楼,两个小家伙还沉浸在方才血眼世界中,此刻叽叽喳喳地议论着,袁让在桌旁坐下,招呼两个小家伙靠近些,“一秀让你两个跟着来,我现在遇到了难题,你俩能不能帮我解决难题?” 况慈顿时头大,瞪着眼,“袁先生,你是那么厉害的人,你都不会,我俩能顶用?” “顶不顶用不看年纪大小,要看动不动脑子,你们看啊,方才我以我的血眼来观察楼内当时发生了什么,你们看得到皆是迷眼的鬼息,唯独有一道魔息藏在其中。想想看,这道魔息在这件连环杀人案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两位少年低下头开始想,宋来心思重些,想的多于况慈,试探性道:“我来镇子才几年,那会儿枯楼就已经在这了,每天白日里关着门,晚上挂着大红灯笼开门,这么多年也就前几天才开始发生杀人的事,如果魔息是最近才来镇子,那么或许就是他杀的人。” 袁让点点头,转向况慈,况慈眼角余光瞟到袁先生向自己看来,赶紧把头低得更低了,装作没看见。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袁让起身,大袖一挥,“也罢,咱们且回去,到饭点了,吃个饭养精蓄锐才好做事。” 对对对,吃饭要紧,况慈笑起来,赶紧当先一马窜了出去。 一行四人又左右逛了逛,采买些时令果蔬带回寺里。晌午头来到,一云在灶房忙活完,统共就熬了一锅汤,师弟如今也半死不活的了,积香堂长老的重任便落在迦持院首徒身上了,忙活半天只捣鼓出一锅汤,尝了尝,咸淡还行,这才信心十足地端上了桌。 住持瞧了直摇头,一使眼色,两个少年收到,一同钻进了灶房,院里的桌子摆好了,一秀分发碗筷,住持打量两位名捕,问询道:“瞧着状态不对啊,怎的,这件案子到瓶颈了?” 袁让道:“倒还真的有疑问想请教住持,我等在枯楼中见到了魔息残留,看那模样与气态,与我的弟子十分相近,可这又怎么可能呢,狄鹰现今生死未卜,头都没了,怎的还会残留着魔息于枯楼之中?” 住持一针见血,只用一句话来反问名捕:“不说楼内的是不是狄鹰,那么魔息潜藏其中,为何一定要扮作狄鹰模样?狄鹰不过是个少年,与魔筑如何能产生牵连?” 秦燕雏疑惑道:“当时我与袁先生亲眼所见,又得了袁先生亲自确认,不是狄鹰又是谁?” 接下来就要由一秀代为解答了,不过是三年轮回的事情罢了,这几年来皆围绕此事而展开,数年后远在西疆与荀炳相谈甚欢的袁让自然知晓,可此刻因为轮回导致的紊乱结果而再度衍化出的名捕显然是不清不楚的,要对他讲明,实际是要花费一番工夫的。 他请两位名捕落座,娓娓道:“我师父问,若此案一定有魔息参与其中,为何一定是狄鹰?这一点才是重中之重,早先我也只以为是宫丽自作主张,今次听了二位描述,或许有些柳暗花明的曙光了。 袁先生,你相不相信你的徒弟未来定是个足以挽狂澜竖天倾的好男儿?哈哈,你不必回答,也不需要去想,因为在未来的岁月中,他定然是那样一个人。 秦先生,我也见过你的爱徒,荀炳之名如雷贯耳,可惜未曾谋面,我所结拜的,是君子如是。” 秦燕雏两眼一亮,难以置信道:“我那徒弟!” 一秀将三年轮回的始末娓娓道来:“数年前,素心亭方外住持达摩远赴魔筑阻止魔佛出兵,此事未遂,性命垂危,我将他救回来,途中他却被人所杀,离奇至极,我始终未查出出手之人到底是谁。可此事疑点重重,杀机四伏,我必须要重视,所以便与地藏菩萨联合发起了一场为期三年的轮回布局,三年内重演所发生的一切人事物,借此寻出端倪,揪出黑手。 奈何,其中艰难险阻过于复杂,三年之后再三年,三年之后又三年,数次的轮回导致时间紊乱,空间也有散漫的迹象,就好似一张纸,本是平整光滑的一个表面,将之揉搓后,各个表面进行了重合交叠,才出现了你我今次的邂逅。” 初听此等秘辛,就算见惯风浪的名捕也难掩惊讶,不是不信,而是一时间难以相信。 秦燕雏试探性道:“莫非说,我等与你的相遇,若无这么些次的轮回,是发生不了的,就是说咱们本来是不会碰面的?” 一秀点头。 两位名捕对视一眼,大感有趣,秦燕雏两眼放光,“你方才说遇见了狄鹰,遇见了我那徒弟,那么你是未来之人?” 一秀点头。 秦燕雏慨叹一句:“天地之大,无奇不有!” 袁让想得要多些,“既然说到了枯楼,那魔息是怎么回事?” 一秀面沉似水,对他道:“去终南山吧,见到了钟镇南,一切自有分晓。切记,以狄鹰起死回生为重,其他的要求你不需理会,哪怕此事违背了你的本心与道义,也要让狄鹰活下来,因为那不但是我曾并肩奋战的战友,也是你的徒弟,你这辈子救了多少人,总不能少了狄鹰这一个吧?” 袁让叹息道:“住持先前曾言,或许可以魔息为狄鹰续命,结合此次枯楼,莫非那臭小子当真就要与魔息为伍了?” 一秀会心一笑,拍拍他肩膀,“你就知足吧,狄鹰虽有些小心眼,却仍旧是你教出来的好徒弟,为国为民,一颗心肠热乎着呢,比那位武林盟主强太多啦。” “哦?又有八卦?细细道来!” 一秀看一眼灶房,距离开饭大概尚有些工夫,三个人大脑袋一凑,开始了娓娓道来…… 喜欢百年诸神请大家收藏:()百年诸神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8章 梦里梦外 形销骨立。 ——宫丽 昨天起了阵妖风,呼呼地吹得人打寒颤,转过天来天气又好了起来,一行两个人在年后的冬日里继续启程,目标,北方枉死城。 身旁的貌美妇人瑟缩着身子,嘶哈地喘着气,柳未若看她一眼,“你很冷吗?” 一介枯骨魂身,怎么可能怕冷,宫丽笑道:“你是个凡人,肯定很冷,我这是在配合你呢,不然显得我多格格不入。” 柳未若盯着她,对她多了些兴趣,“你生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宫丽把眼一瞪,看傻子一样看她,“以判官司能耐,早把我查个底儿掉了,还来问我?” “我想听你说。” 宫丽幽怨道:“这可是奴家最不愿提起的伤心事,清白毁了,命也丢了,落得个漂泊无依,别说再经历一遍,就是想一想,我心里还疼得不行。” 柳未若探出手,呼出一口热气,道:“你那小叔子,是看上你的美貌了,才编排你与人私通,还是你因为丈夫早故,耐不住寂寞自愿与人私通?” 宫丽勃然大怒,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你觉得呢!” 柳未若无视她的怒气,道:“所以啊,我辈新时代的女性,要凡事以自己为出发点,不要拿旁人的过错来惩罚自己,我知道你是身不由己,可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未尝没有更好的出路。” 宫丽目视远方,仿佛再度见到了那具不着寸缕的身子,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我也总在想,凭什么,凭什么他们只凭三言两语就可以给一个人定罪,既然定我与人私通,不守妇道,何故又扒光了我的衣服带我去游街,除了给我的百般羞辱,又能带来什么?时至今日我都不敢恨那些人,因为我没有穿衣服,我在众目睽睽下不穿衣服,就连一点勇气都没了,我连抬头为自己辩解的勇气都没了。” 柳未若驻足于一棵树下,道:“往事不追,既然那个人给了你第二次机会,哪怕是如今的这副形态,那又如何呢?你应该走出另一条路来,一条主宰自己命运的路。” 宫丽叹息道:“我重生后,偶然的机会见到了那四个人,宋真酒读过书,跟我谈得来,知冷知热的,我就骗他,让他真的以为与我有前世今生的纠葛,他愿意为我做任何事情,也是真心为了我好,他的那条腿,就是为了救我而摔断的。唉,楼南呢,我知道他与我是有真真正正纠缠不清的缘分的,可我就是想不起来他到底是谁,他对我一定很重要吧,因为他为了我,就快死了,柳未若,我真得很想知道他到底是谁,怎么就能为了一个女人甘心去死?” “不用想起来,你若真得想起来,只怕会疼死。” 看惯人生百态的妇人忽然就红了眼眶,一把扯住柳未若衣袖,急道:“我明白了!你带我走,不是要杀我,也不是要给我定罪,楼南要一命抵一命,只要他死,我就一定不会死了,不管真凶是不是他,你都要保我的命?” “别自作多情,袁让早把矛头指向你了,此刻就在镇子为楼南洗脱嫌疑呢,楼南不死,你就要死,自己端量着来。” 宫丽叹着气,摇着头,“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谁知道到底是谁杀了人呢?柳未若,你以为真的是我杀了人?你又怎么知道楼南没有真的杀人呢?” 柳未若照她脑门来上一巴掌,“跟我绕口令呢!反正你聪明得很,我想套话也套不出来,你那些秘密要么烂在肚子里,要么等着袁让给你挖出来,此时此刻,大概有不少人十分关心你这些秘密,不过别算上我,天寒地冻的,我只想早点赶回枉死城。” 宫丽抿抿嘴,瞪着眼,稍稍落后于柳未若,低着头,边走路边看脚,不知在思量些什么。 过了会儿,听柳未若开口:“临行前白发与我讲了个故事,叫作覆蕉寻鹿,以你才学,大概听都没听过。” 宫丽顿时翻白眼,这个柳未若哪都好,就是瞧不起人这点不行。 柳未若续道:“曾有人猎鹿,以芭蕉叶盖其尸体,打算转过天来取走,却忘了地点在哪里,觉得自己是做了一个梦。在他想象中,杀了一只鹿,而在现实中,他也的确杀了一只鹿,奈何生不见鹿,死不见尸,不是一场梦又是什么?” 她注视宫丽,问她:“那么,他到底做没做这场梦呢?” 宫丽伸脚,踢了一脚积雪,雪花小小地飞舞起来,晶莹洁白,她道:“他根本没做梦,何来纠结做没做这场梦呢?你我人生也就是这个样儿啊,得不到或者已失去,回头去看,恍如梦境,那么没发生过这些事吗,显然是发生了,只不过是在自欺欺人,骗自己也骗别人。” “你看得倒挺透彻。”这是柳未若对她此番言论的结语,“宫丽,前世今生,梦里梦外,杀人不杀,你要想明白了,要是想回头,咱们随时可以回去。” 宫丽有一瞬间呆住,眨眨眼,摒弃掉不切实际的思绪,毫不留恋。 柔弱一介女流,怎么能杀人呢?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那是十七八岁的年纪了吧?嗯早记不得了,生前活了二十年,死后不知熬了多少年月,生肉活魂,又岂是轻松的事情? 那会儿听爹娘谈论着夫家如何如何,小小宫丽倒不在意那些,心中只好奇未来的夫君长成个什么模样,若丑得没边儿,那这亲是必须要逃的了。 按规矩,谈婚论嫁,且寻得了般配人家,女孩子便不再出门了,抛头露面的不成体统。宫丽只能吃罢晚饭,在爹娘熟睡后翻墙出院,去寻好闺蜜严梦娇,那妮子是个耳报神,脾气爆,她若不想成亲,她爹以命相逼也不成。 今上午在院墙上跟她打好招呼了,拐过两条街便见着了等候的严梦娇,两个女孩子匆匆忙忙躲到村西头的桥洞子下,宫丽急问:“怎么样,看到了吗?” “害,别提了,你倒别说,你爹是挺有本事,竟给你说了这么一门亲事,那刘万山的确是个有钱主儿,门那老大了,他家得有四五亩的派头,反正比你家有钱。这有钱人咱们哪能说见就见,我来回打听了下,人家说长得不赖,就是脾气大,不太好相处,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宫丽一脸为难,愁眉不展。 …… 新婚夜时,初次得见夫君,红盖头掀起来的时候,感觉眼前亮堂了起来。 这个男人其实的确是五官周正的,同房时宫丽并不抗拒,人呢的确是脾气大了点,但是对她很好,不过人好顶个屁用,俩人成亲不到一年,就一命呜呼了,死因是骨坏死,普通人哪听过这种病,反正人就是突然没了,留下宫丽当寡妇。 至于小叔子诬陷她与人私通,哪有那么些乌七八糟的事,倒是那县衙老爷才是罪大恶极,强抢不成,不但烧了房子毁了田地,老公爹和那小叔子都给连累着心神交瘁,遭奸人残害致死。 她自己呢? 当然是游街,挨打,挨骂,不堪其辱,就当街跑了,抢了件路边晾晒的破旧衣服,把身子一裹,一头扎进江里,一死了之…… …… 宫丽背着手,左右晃脑袋,哼着楼内比较有名的小歌谣,跟在柳未若屁股后头。 杀没杀人的,只有凶手最清楚了。 —— 覆蕉寻鹿,梦里与虚实的交叠,早把深陷其中的人们迷得不知方向,难辨前路了。 就像那个挺欠揍的女人,胆敢来镇子拿人,一秀是个好好先生,他的夫人可不是。 好似听到了学塾夫子的腹诽与怒气,早就有位江小哥屁颠屁颠跑去了镇子界碑,迎接大驾光临的时间城南柯姑娘。 其实是前两天就接到信谍了,说是一秀都半个月了还不来,那就别怪时间城不客气了,这么一个坏消息自然不能在大过年的大家欢聚一堂的时候分享出来,可怜江小哥独自一人承受着压力,等待来自时间城的问罪。 今儿个上午,不盼星星也不盼月亮更不盼南柯的江小哥终于见到了南柯姑娘。 那女人仍旧冷着脸,面容清丽,天生带着分柔和亲近的脸被硬生生磨练出了一股疏离,时间城果然不是普通人能待的所在,江小哥老远就挤出笑脸,挥挥手,喊着南柯南柯,我终于等到你啦! 南柯当然透彻他的小心思,迦持院坐落于何方她也是门儿清的,别想搪塞着带她去下榻旅馆,今晚就在迦持院住下了! 一听这打算,江奴红大惊失色,又苦口婆心劝解道:“一秀跟你许了两个月的时间,你自己算算这才过了多久,半个月都没到,如此逼迫他,小心他破罐子破摔。” 南柯瞪他一眼,冷笑道:“少诓我,你跟他都是一路货色,为了天下苍生而扛起重担子的人,许了承诺肯定就要兑现。我也就纳闷了,他早些去时间城躲清闲,留下这么些烂摊子给你收拾不好么,非得跟我一直拖!” 江奴红一脸黑线,你这女人非得当着我的面说这些话?江某人费劲巴拉留着一秀,岂不就是想要自己躲清闲?一秀若赶赴时间城,阙晚空又早有明言,轮回之后就要退隐封刀,剩下这些烂摊子可不就是江某人自己来扛了? 唉唉唉,愁煞人。 南柯拍他一巴掌,蹙眉道:“赶紧的,带我去迦持院,我要跟住持老家伙告状,教出这么个徒弟,是他的师门不幸。” 江奴红笑道:“住持最是护短,你要抱着告状的念头去,说不得他要把你赶出去的,要我看,不如就在镇子安顿下来,看看这里的风俗民情,还没出正月,明天就是上元节了,热热闹闹的很欢快的。” 南柯姑娘是不理会他这些理由的,威胁道:“那我可要自己去了,现在是饭点,他肯定在寺里,我一堵一个准儿。” 一头白发的女子已然来到了界碑处,正靠着界碑冷眼观瞧,后知后觉的南柯姑娘迅速回头,就见到了来者不善的学塾女夫子。硬着头皮打个招呼,喊她一声白发城主,不过显然白发是不搭理这茬的,转向江奴红,似有问责之意:“有客人来访,住持和一秀不来接待,反倒是你来,咱们镇子的待客之道就是如此敷衍么?”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江奴红一瞧,嘿,两个女人一台戏噢。 他更是打死不准备开口了,稍稍退后一步,避免溅着血。 南柯笑一笑,叉腰道:“城主,我是久仰你的大名,也知道你是一秀的谁谁谁,但是咱们江湖儿女,重承诺轻生死,时间都乱成一锅粥了,他早就许下诺言了,我是各种催也催不来香佛的大驾,我那姐姐也不给我配辆车,还得我自己腿着来,这刚一见面,城主要是打我一顿,那天底下可就真的没地方说理了。” 江奴红皱着眉头,没看出来啊,牙尖嘴利,先把自己择个一干二净,站到了制高点,别看这女人一根筋,脑子还挺灵活。 南柯姑娘瞪一眼江奴红,哼,你以为呢,临行前我那姐姐早把一切能想到的意外作了推演,碰上小小白发,还不手到擒来! 白发瞪一眼江奴红,两个人在那眉来眼去,当我是瞎子么,江小哥赶紧收回视线,继续看戏。白发是不卑不亢的,其实本就没什么事,就是单纯看南柯不顺眼,发个信谍的事,非得千里迢迢来迦持院走一遭,仗着自己姿色好,你是看上江奴红了,还是看上一秀了? 若是后者,白发城主也是不太在意的,无胜住持最是讲究门户规矩,当小三是要被住持丢进缥缈间,永世堕落的,这可不是虚言,是数十年前真真正正发生过的,从那以后,紧那罗身边好像就再也没有烂桃花了。 面前白发一言不发,冷冷冰冰,南柯走近一点,又道:“城主,我想当面跟一秀说清楚这件事情的严重性,要他务必重视起来,你我不如同行?” 白发道:“有客自远方来,山顶的主人不来迎接你,这是说不过去的,等他下山来,你再上山去。” —— 山上,也有一堆大脑袋正看着热闹呢,小镇子统共那么大,大家伙又是各有神通的修道神仙,界碑处故意整那么大阵仗,可不就是给山上看的么。 主客皆围坐一桌,宋来把最后的汤端上桌,便算齐活了,满满一桌子,味道且不提,单就是菜量便很有待客之道了,袁让与秦燕雏向三位下厨的少年点头致意,表示感谢,又看向一秀,一秀在那故作深沉,便一齐看向住持。 住持也是看热闹的,笑道:“白发城主都给话了,正巧大家都没吃饭,何妨迎上山来一起团聚?” 一秀站起身,吆喝况慈一同下山,好徒弟还是一脸懵的,问师父不吃饭了吗,师父说带你去见个老熟人。 等到一大一小师徒俩下了山,见到了老熟人,小徒弟就更懵了。 喜欢百年诸神请大家收藏:()百年诸神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9章 今天元宵节 南柯碎梦。 ——南柯 共进午餐时,气氛还是有些诡异的。 甭管南柯姑娘千里迢迢赶来镇子是为了什么,总归不是仇人,吃顿家常便饭是吃不穷迦持院的。 因着有女子在,天气寒冷,不便在院子吃饭,几个大男人便动手把桌子搬回了灶房,得亏桌子大,不然这许多人是决计坐不下的。 况慈首先将汤端去禅房喂狄鹰,此刻端着空碗进来灶房,灶台上堆着大米饭,给自己盛好大一碗,坐到了师父旁边。低下头,故作扒饭模样,实则在偷眼去瞄坐在师父另一侧的师娘。 到了界碑,见着剑拔弩张的三个人,况慈早就觉得这位白发女子过于眼熟了,却想不起在何处见过,直到自家师父作了介绍,才恍然大悟。 原来这个一秀果然不正经,都娶上老婆了! 他在偷瞄白发,白发却始终将目光锁定于那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倒并非有其他不着调的心绪,实在是明白南柯的出现,便意味着一秀不得不赶赴时间城了,进了那个所在,等待一秀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一秀为她夹一筷子豆腐,为她转移注意力,“尝尝看,况慈方才与我炫耀,说是跟师父学会了干锅豆腐,虽说是首次做这道菜,但是天赋也是有的,这小子学武或许慢别人一步,厨艺学起来是挺快的。” 况慈脑袋慢别人一步,皱着眉在分辨这是句好话赖话,此刻就听袁让笑道:“这一点是随了一秀了,当年我等结伴游历江湖,做饭的事情是全交给你师父了的,况慈,往后你与一地,宋来还有狄鹰这些少年闯荡江湖时,大概这群小子也是不愁吃了,哈哈哈!” 得,这话听着像好话,实际却是把自己定位成厨子了,况慈是乐意给一秀和迦持院做饭的,可要是做一辈子饭,那啥时候能够神功大成? 只听一秀说过读书参禅能修出神仙来,没听说做饭也能做出个神仙的。 厨神? 那不能够。 况慈咧嘴笑笑,不敢搭话,低头开始扒饭。 作为客人的南柯是肯定一句话不会说的,住持是何来历,掌控时间的姑娘是比较清楚的,之所以是比较清楚,那还是人家愿意透露些蛛丝马迹叫时间城推衍,人家若要遮蔽天机,南柯觉得这并非难事。 住持是多么善解人意的,笑呵呵道:“南柯姑娘,时间城离这可不近,我听江奴红说,你是一路走来的,这可真是非人能做的事,你啊是很叫我佩服的。” 南柯瞪大眼,憋出个难看的笑脸,赶忙开始摇头,“哪里哪里,我那就是穷,我姐姐又不给我配车,可不就只能腿儿着来啦,回去时高低得雇辆车,对了,要感谢住持的关心。” “客气咯,一秀就在外头停着辆马车呢,别看破破烂烂的,当年还是我取来南海顶峰木一锤子一斧子打出来的,当时还镶上了金边,谁知道一秀是不是把金子抠下来卖了,你瞧瞧,啥也没了。” 住持哈哈大笑,南柯赶紧陪着笑,嘿嘿嘿。 况慈记起来那辆马车陪伴一秀走过了瀚海的风沙,趟雨踏雪地回来了迦持院,马车的确已经很破了,老马也的确很老了,如果是住持亲手打造的马车,那么他就明白一秀为什么这么宝贝它了。 一顿午饭在住持的插科打诨下愉快结束,南柯一马当先要帮忙撤盘子洗碟子,一向好客的住持哪能允许,拉着姑娘坐在门口又讲佛祖割肉喂鹰的故事。 待拾掇完毕,慑于住持淫威,肯定是不能硬拉着一秀走了,本来是想着上了山,一秀知道自己理亏,怎么着也该表示表示,又有住持明事理地在旁边说几句话,今天下午大概都能带着一秀启程回去了,谁知这师徒俩是绝口不提。 好客的住持担忧南柯姑娘不方便住在一堆男人的寺庙里,就提议去山下学塾与白发对付对付,好家伙,白发那眼神巴不得她搬去山下呢。 一顿饭后,江奴红非得拉着南柯姑娘逛一逛屁大点的小镇子,南柯不好违拗,便随他下山去,白发与一秀简单交待些事情,也下了山回去了学墅,秦燕雏收到信谍,乃胞妹秦小年所发,便独自赶去了猫子镇。 况慈与宋来坐在门口大眼瞪小眼,听住持对一地讲今天是元宵节,下山去采买些米粉上来,下午包点汤圆,难得庙里聚着这许多人,是该好生热闹一番。 一秀有感而发,拍着一地肩头,道:“我一直在外边奔波,也有很多年没有这么团聚过了,我跟你一起去,咱们俩买多一点,师父包的汤圆很好吃,我很馋这一口了。” 说着话,又喊上门口的两位少年,一起下了山。 袁让与住持同看这幅和乐景象,慨叹道:“丰衣足食,年年结余,绕膝欢乐,家家团圆。” 住持笑道:“这句家家团圆深得我心,袁让,你觉得现在的这个世道,如何?” 袁让侧目道:“师父这是要对我问心?” “问心没什么不好的,你看一秀,与你少年时结识的紧那罗是否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为他设置的问心局足以让他翻来覆去地死过很多回了,可是只要撑过来,就会不一样。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他对这个世道始终抱有一丝热忱,世风日下,我又何尝不知道呢,看他那么累,你以为我不后悔吗?但是没办法的,往后的天地是需要你们这些年轻人去撑起来的,你们要快些长大啊。” 袁让苦恼道:“师父又取笑我,你知道我不追求长生的,再活个两百年,大概您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但是我可以向您保证,一秀所行之路,必定有袁让一路同行,哪怕到不了终点,哪怕看不到希望,也一定要陪他走一程。” “对咯。啊你不日就要启程去终南山了,我需对你交托一点事情,路上一定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切记不要与他们搭话,但凡你觉得让心难安的人,就不去搭理他。再者,见到了那个人,凡事跟随本心,其实这一点我是不担心的,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太追求正义,但是对于终南山而言,却又恰恰好,遇见他,或许也会成就你与狄小子一番大因缘。” 袁让不禁追思起往事来,眼睛些微眯着,道:“吃饭之前一秀对我说起了三年轮回的事情,我与他是在时空叠缝中偶遇,可以说他是来自于未来的人,啊师父你肯定也是了,你们一定都见过未来的狄鹰,知道他还活着,我对于此行就信心十足。护犊情深,咱们这些做师父的,一定都是一样的心绪。” “担心是一样的,操心更是一样的,一模一样,别说狄小子,你看看一秀,就不是个消停的,人家姑娘都找上门来了,咱们硬拖着也不是办法,总得去一趟时间城啊。” 袁让为他开解道:“祸兮福所倚,对一秀而言,这何尝不是种解脱?去躲个清闲,天下大事交给江小哥即可,加上阙晚空,他们三个人都是可力挽狂澜,救世扶危的顶尖豪杰,少一个一秀,天不会塌下来的。” “嗯,可不是,天塌了有个儿高的顶着,所幸咱俩长得都不高,砸不着脑袋。” 袁让笑道:“我可是七尺好男儿,住持别在外人面前诋毁我。” “外人?哪儿有外人?都是自家人,兄弟们看过了百年诸神的事迹,只会夸你袁让顶天立地,好男儿顶呱呱,哈哈哈放心放心!” 袁让陪他一起笑,真心欢喜。 少顷,两个人便道别了,袁让下山走了一遭,要去等候一个人的到来。 —— 再说帝国名捕秦燕雏,离了迦持院,赶往猫子镇,见到了曾在那个清晨,从枯楼中逃跑的秦小年。 这是位美貌尚在其次的姑娘,任是谁见了都不得不注意到她的一双眼眸,湛蓝澄澈,其中一定蕴藏着智慧,顾盼之间少却柔情,多了几分睿智。 一把挽住秦燕雏臂弯,她笑意盈盈道:“哥,我时常觉得眼睛酸痛,今早起床,竟然出现了血眼征兆,我是不是也能练成这独步天下的神通了?” 秦燕雏掀开她眼皮瞅瞅,再为她把一把脉搏,点头道:“的确出现了波动,这是好事,不过细微处还需注意,回去帝国后,稍有不适便去找师父,他浸淫血眼一途许久,会为你解惑。” 秦小年眨着眼,道:“那位袁名捕也是有血眼的人,就没指点你个一招半式的?” “何来指点,得见他亲自施展,见到那番壮阔景象后,已然令我受益匪浅,这种东西不可意会,只能咱们自己去摸索,对于这点,你比我更清楚。” “当然清楚啦,师父都说我比你有天赋,血眼是咱们法道不可避过的一道坎儿,你寻了那么多年还不如我睡一觉来得管用。” 秦燕雏立即开始翻白眼,秦小年打趣道:“枯楼的连环杀人案,当真就这么糊里糊涂地结案了?” “有宗师插手,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秦小年扬头看东边的小镇子,纳罕道:“都说袁让最讲求公平公正,也肯如此戛然而止?哥,他可是你非常敬重的人,见到如此结果,你岂不很失望?” 秦燕雏肉眼可见地沮丧起来,摇头道:“失望是有的,可袁先生岂不更加失望?我总要为他做点什么的。” “排除我的嫌疑之后,此案又陷入了一个深重的断头进程了,既然如此,何不一切从头去看,去找到事件的最开始发生的契机,从头开始,梳理线索?” 秦燕雏目含笑意,欣慰道:“能够想到这一层,你倒真不愧是我小妹,那么我问你,事件的最开始,出自于何处?” 秦小年道:“自然就是那本小说,小说写完就有死者被害,怎么看那写书的都脱不开关系。” 秦燕雏不无忧虑道:“咱们两个能想到,袁先生一定早就想到了,或许他正等着咱们解开谜题,给他一个答案。” “他会否已经在学墅里等着你了?” “去看看便知。” —— 等到秦燕雏来到学墅外时,果然就见到了袁让,这位他敬重有加的名捕前辈就那么坐在门口,一口酒接着一口酒地喝。秦燕雏快步奔上前来,作揖道:“先生等我久矣。” “不算久,当我推理出幕后真正黑手时,就几乎已经放弃了追本溯源,要做的就是看看你能否做出些我做不到的事情。”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秦燕雏目视学墅,能看见书童小来又扛着扫帚开始扫院子了,他明知故问一句:“如此看来,我不需要进去拜访夫子了?” 袁让起身,揣好酒壶,走近他,“走吧,你要问什么,咱们就边走边聊。” —— 山下市集,人流熙攘,今天上元节,别看是个偏僻的小镇子,该有的一项不缺,各色吃食点心以及时令果蔬一应俱全,也有摆摊卖春联和元宵的,宋来混迹山下多年,见惯风浪,况慈尚是首次得见此等繁闹,因着一秀就在身边,胆子便大了起来,蹦跳着十分欢快。 看他在前头跑,一秀低头对宋来道:“有没有想要买的,喏,前头有卖烧鸡的,我记得你很喜欢吃,阙晚空走后,你再也没吃过了。” 宋来仰头看他,惊诧道:“是铁大叔告诉你的?” “嗯,今年过年他没办法回来,明年就会来看你了。” 宋来瞬间惊喜起来,再努力压下心中欢喜,摇头道:“我早把烧鸡戒了,听住持说,出家人不能吃肉,以后就不吃了,前些年就靠捡别人剩饭吃,能捡着根鸡骨头就不错啦。” 一秀摸摸他的头,柔声道:“还没剃度,就不必持戒,带你去买。” 宋来站在原地不敢动,一秀拉起他的手,就听这位小师弟问道:“我一定要剃度吗?” 一秀有一瞬间愣神,思虑半晌,蹲下身,与宋来平视,“很多人出家为僧,求的是安稳和宁静,若想自由自在,怎么样都可以。可是总有些规矩在约束着我们,袁让先生有一门独家绝学,就叫作规矩,那不是简单意义地给你划定一个框架,要你必须去遵守,简单来看,如果某些规矩可以让你变得更好,我们没有理由去悖逆,可若规矩就只是在束缚着我们,让我们求脱不得,让我们变得更坏,甚至连世道也变得更坏,岂非就没有遵守的必要了?” 宋来低下头思索,一秀摸摸他的小脑门儿,笑道:“我小时候没有什么概念,师父要给我剃光头,那就剃了,你现在会去思索和分辨这件事,无论它是好是坏,对你而言都是好事,因为你有了自主思考的能力,遇到事情一定要多想一想,把所有你能想到的结果都去想一遍,这是个好习惯,要保持。” 宋来点点头,已经在思考怎么拉着况慈去剃头了,先前的确是有顾虑的,倒并非怕剪了头发人就变丑了,他自己啥模样心里还是有数的,又丑又黑,留不留头发都一个样儿。 最主要的原因是初来乍到迦持院,感觉自己是个外人,本心是在抗拒剃度这种事的,剃度就与住持和一云一地一个样儿了,可是一个样儿,就代表自己是迦持院一份子了么 ?当然没那么简单,强行把自己融入一个新的环境,其实最遭罪的还是自己。 不过呢,相处这小一个月下来,他自己倒真的喜欢上这个地方了,再者,劝他剃度劝他遵守规矩的可是一秀啊,怎么会不听一秀的话呢。 况慈风一般跑了过来,喜道:“那边有卖白花花好吃的,听人说叫生日蛋糕,白花花,闻着老香!” 生日蛋糕啊……一秀抬起头,想起了一位故人…… ! 他正追思往事,瞬间惊醒,视线掠过茫茫大千,锁定于遥远的西北,那里有一座通天山,字面意义的通天山,是真的通天。 —— 通天山,今日罕见地天朗气清,没刮风,好得很。 半山腰有个大洞,洞内停靠着一口金棺,棺材内不知是何光景。 看过了棺材后,罗睺来到洞口,与一秀四目相对。一秀不开口,他就自己找话题,语调霸气,一如既往,睥睨天下,傲视诸天:“回去后告诉袁让,凶手是宫丽也好,又是楼南也罢,就算秦小年摆脱了嫌疑,那又如何?他想来抓我,就让他来试试!” 一秀选择无视这番话,盯着他看了半晌,道:“你的心性对比于之前有了不小的转变,动手杀那三个人意义如此大么?” “不大,但是有。”罗睺指着漫天漫地,挥斥方遒,“世道已经如此了,杀一个人,杀两个,杀三个还是全都杀了,都是一样的,区别无非是先后顺序罢了。以那三条人命做开始,我再给你二十年,虽然没什么用,但对你还是有些安慰作用的。你且记着,二十年之期过去了,他们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一秀默然不语,罗睺瞪他一眼,“觉得我不近人情?” “二十年,纵是再来万年,人性总归如此,没办法从源头改变,这种无法实现的东西,我是无法答应你的。” 罗睺将视线投注到远方,不屑地笑起来,“你看,袁让捕头似乎比你乐观,你觉得不可能实现的事情,他却抱了十足的把握。” 一秀继续沉默,罗睺霍然起身,战意瞬间迸发! 一秀与尹素心意相通,知道黑衣正直奔通天山而来。 黑白紧那罗,要一会诸天罗睺了! 喜欢百年诸神请大家收藏:()百年诸神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40章 四十九 魔中的佛者。 ——尹素 通天山。 一道黑影急速杀来,双拳早已被黑鳞甲覆盖,蹭地蹿天而起,目标罗睺,一只铁拳带动闷雷滚滚,兜头盖下! 一秀同时动作,大撤步后移,随即双腿大开,扎着稳稳当当的马步,在罗睺以强悍身躯硬抗尹素之际,他便迅速动身,一式金刚伏魔使出来,要搞偷袭! 罗睺闻风不动,身如长枪,眸若黑金锥,他之最强法则乃敛锋,长枪主天地,黑金蛇锥主四方,以强悍攻势绝杀任何敌手。 如今他自己就是一杆长枪,就是一对黑金蛇锥,澎湃伟力迸发,一把握住了来袭双秀。 他一手攥住一个,将两人奋力拽来,砰然相撞! 一秀与尹素挣脱不开他之力道,一下子撞在了一起,伴随黑莲的忽生忽灭,再度现身于罗睺眼前的,是个身着黑衣的一秀。 这个人与一秀或尹素是绝不相同的,他虽仍旧光头,头顶有戒疤,也穿着尹素的黑衣,却不再是一秀或尹素了。 罗睺松开手,满意地笑起来,这才是紧那罗,虽然仍旧是不完整的紧那罗,却已然有了紧那罗的雏形。 “再来!”猛喝一声,罗睺不给他喘息之机,一拳捣来,紧那罗反应迅疾,倏忽撤退,脚底生出黑莲来,再看罗睺身后,也有黑莲璀璨如大日,明晃晃的,显得诡异。 没追上紧那罗,罗睺翻转手腕,紧握黑铁短刀,身形如电,欺身而上,短刀附加凌厉寒芒,直刺紧那罗咽喉。紧那罗反倒神色沉着,黑莲一化为三,光芒大盛,化作一道黑色屏障护住周遭,在短刀近身之际,发出“锵”的一声脆响,火星四溅。 罗睺见状,手腕再转,刀势一变,以刀身横斩紧那罗腰腹。紧那罗脚尖轻点,身如柳絮飘似风,躲过这凌厉一击,同时双掌推出,两道黑劲裹挟着浓郁的魔息,呼啸着向罗睺攻去。 罗睺不闪不避,眸绽精光,虽未出手格挡,魔息却也难进分毫,在紧那罗蓄力再发一击时,罗睺早已鬼魅般消失在原地,下一刻现身于紧那罗头顶,短刀自上而下,势大力沉地劈下! 紧那罗岿然不动,脚下黑莲光芒流转,使他身法更为迅捷,急掠出去,罗睺如影随形,短刀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再次斩向紧那罗背脊。 对阵罗睺,丝毫大意不得,有什么看家本领都需使出来,紧那罗避开短刀攻势,单手撮剑指,体内佛息汹涌澎湃,周遭又有魔息配合,要使出他此生迄今为止最为顶尖的武学了! 四十九! 罗睺不再步步紧逼,实在很想看一看这小子究竟成长至何等地步,再看紧那罗,剑指之上一点星芒闪耀,继而扩大乃至扩散,一条光线蔓延伸展,瞬间贯彻了偌大一方天地,天地一下子晦暗深邃起来,在凡人眼中,这就叫天黑了。 天地之间,唯有一线光芒维持着,随着紧那罗收拢剑指,复归握拳,一线光芒也消失不见。 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 才吃过午饭没多久,便已然黑天了。 罗睺冷眼观瞧,上古有云,天道有缺,五十圆满,去一而衍万物,紧那罗舍五十大道而修四十九,野心可谓十分巨大了,且不论他此时修为如何,但论此番眼界与胸襟,便已然是天道雏形了,昔年的五十天道,会否花落此子呢? 罗睺伸手一弹指,轻易破除浓重夜色,紧那罗虽施展了四十九,却并未实际动手,好似便只是为了给罗睺展示展示新近修炼的成果,听罗睺道:“神道是天道之路上极为特殊的法门,我赐宋来二指重,早已使他领先无数同道中人,我苦修无尽岁月,登顶神道巅峰,见识到了十九指重的风光,再向前看,好似已经摸到了天道脉络。而你呢,紧那罗,空有眼界,却无实力,此等修为也妄想在未来风云大势中占据一席之地么?” 紧那罗沉默不语,罗睺缓缓抬手,掌心孕育着一枚弹丸小球,色泽透亮,有古朴浩瀚之气徐徐逸出。 “你觉得,宋来很像你么?” 紧那罗摇着头,“不像,就算像,也绝对不能是我。” 罗睺歪着头,看他,语气忽又轻快了许多,“你觉得,你像我么?” 紧那罗顿时翻白眼,继续那句话:“不像,就算像,也绝对不能是你。” 罗睺无所谓地点点头,“你还有什么压箱底的本事,全都使出来,不久之后我要离开一段时间,诸天还是交给燃灯处置,待我回来,就是二十年之后了。” 二十年,罗睺言出法随,紧那罗相信他一定会大开杀戒的。 时不我待。 紧那罗叹息道:“时至今日,我的最强武学就是四十九,与你对战是毫无把握的,但守住这个世道,还是没问题的。我有一个计划,已经筹谋很多年了,不管风云变幻是在二十年后,还是千万年后,都会让这方天地拥有自保之力,如你当真要毁了它,这个计划最先针对的,就一定会是你。” 罗睺嗤之以鼻,笑道:“就凭钟繇?就凭那个遭我砍头的狄鹰?还是凭你,或是宋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大概是数十年前了吧,初次闯荡江湖的小和尚要孤身寻找师父,师父不着调,撇下徒弟跑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有仇家寻上门来,小和尚没办法,只能替师受过,吃了许多苦头。 弥勒大僧怜其孤苦,放他去寻觅师父,就此开启了紧那罗波澜壮阔且命途多舛的一生。 “顾妃,这个名字好生奇怪。” 女子敲他一颗光秃秃的脑门儿,嗔道:“叫什么你管得着吗,若非我与你师父有过旧约,才不搭理你。” 紧那罗摸摸大脑门儿,笑道:“你说怎么就那么巧,咱俩就遇见了,你带我去找师父,找着他非不能饶他,一辈子就我这么一个水灵灵的徒弟,居然撒手不管,太气人了!” 女子狡黠一笑,提醒道:“小心隔墙有耳,你那师父神通广大的,保不齐正偷听咱们说话呢。” 紧那罗神色瞬间黯淡,顾妃见他有恙,不解道:“怎么了,莫非他真在附近?” “唉,他若在附近可就好了,出来这么多年了,连去哪里寻他都不知道,好些日子里,我都快打退堂鼓了。” 顾妃道:“信不信他有苦衷?把你辛苦拉扯长大,一句话不说就跑,是个正常人都做不出这种事。” 紧那罗望着屋外的小河发呆,心内忧苦更甚。 一大一小又开始闯荡江湖了,途中他们遇到过游方僧人,老态龙钟,心肠很好,帮助他们落脚寺庙,毫不因为有个女子同行便心有芥蒂。 他们还遇到过美艳如鬼的妇人,独自居住在深山老林中,老林中有一口浑浊的池塘,散发着难闻的味道。许多降妖除魔的正道卫士前来擒拿妇人,都被她给吃干抹净了,这么一个杀人如麻的妖魔,却对无意踏入林中的姐弟俩很照顾,取出珍藏了许多年的手缝布鞋赠与小和尚,送了许多捡来的金银给顾妃,请她好好照顾这个小和尚。 其中最为古怪的,是遇到的一个死小孩。 顾妃被一伙山匪劫持了,紧那罗急忙下山去官府搬救兵,一路向山下狂奔,脚下突然打滑,猝不及防下摔了个跟头。 爬起来一看,原来是个小石子。 他顾不得脚疼,就要继续跑,后背又是一疼,回头看,见有个小童蹲在树枝上朝他丢石子,紧那罗吃了瘪,小家伙笑得十分开心。 紧那罗朝他瞪眼,小童更加起劲,又丢来石子,紧那罗灵巧躲开,气不打一处来:“老子还有要紧事,你别跑,等我回来收拾你!” 小童在树枝上蹦跶,朝他做鬼脸,“你要么现在就来捉我,等你回来,我早跑没影了!” 紧那罗学他一般,从脚下捡起石子朝他丢去,小童有心显摆,隔空来个翻跃,伸出两根小脚趾一下子就夹住了石子,此时再看紧那罗,早已经跑了个没影,远远传来飘飘渺渺的声音:“懒得理你啊......” 小童嘟嘴,叉着腰气呼呼。 待紧那罗一刻不停地赶到县衙,早已天黑许久,县衙关门大吉,只留两只大红灯笼挂着,随着微风摇摇摆摆。 紧那罗顾不得其他,扑上门来砰砰地砸,砸了许久也不见有人来,他急得大哭,茫然无措,天色更加昏暗,有夜枭啼鸣,更添一份阴沉。 他哭得撕心裂肺,肩头忽被人拍了一拍,扭头一瞧,原来是那个小童。 紧那罗拍掉他的手,“莫挨老子!” 小童鄙夷道:“你可真是个没出息的人。” 紧那罗伤心欲绝,哪能听他撩拨,爬起来,见这小家伙才及他腰眼,伸手按住他脑袋,唬道:“老子没出息也能打趴你这样的十个八个!” 小童拼命挣扎,却挣脱不开他的束缚,嚷嚷着骂他:“你吹牛!你这样的连那捉走你姐姐的人也打不过,空有一身力气又如何,也只会欺负我这样的小不点,老子以后长大了不但要打你十个八个,还要打你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 紧那罗松了手,问道:“你知道我姐姐被人捉走了?” 小童趁他不备撩起一脚,正中他胯下小弟,疼得紧那罗倒地翻滚,小童这才满意起来,叉腰道:“我自然知道,你的姐姐虽然能打,也就只比你强上少许,那捉走她的人可就厉害了,名字我不知道,却知道他行走江湖,有个顶有名的绰号,叫天柱一剑!据说他的那一剑可直破天门,斩碎昆仑,若是天柱山被他斩碎,他的剑就可以成为新的天柱,大有顶天立地的气魄。”他又十分鄙夷地打量紧那罗,笑出了声,“不过以你这小身板,给他提鞋都不配哦。” “要你管!” 小童口吻老成,唉声叹气道:“我虽然管不着,却也不能看着你去送死呀,救不出姐姐不说,万一叫你的师父知道,你忍心让他老人家跑断腿地来救你?” 紧那罗正痛不欲生,猛然听到师父这字眼,瞬间惊醒,眼中闪烁着光彩,“你怎知我有师父?是不是他叫你来?他是不是也在佛国?”紧那罗喜不自胜,四下环顾,“我想,他或许已经到了这里,或许他现在就躲在哪一棵树后面看我的笑话呢!”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小童抚额叹道:“傻了不是?年纪轻轻的脑子不好使。” 紧那罗兴奋道:“你一定是我师父派来的,他最喜欢捉弄人,你一定也是按他授意来戏弄我对不对?”紧那罗顾不得听他的回答,自己已经扯开嗓子吼了起来,“师父师父,你快快出来,顾妃姐姐被人捉走了!” 漫山遍野只有凉风呜咽,没有人回答他。 小童又拍一拍他的肩膀,道:“如今的你救不出你的姐姐,若你觉得你的师父就陪伴在你的身边,那么就跟我学一门高深的神通,学会了,你就一定能够救出她。” 紧那罗狐疑道:“你还没有我大,小小鬼头能教我什么?” 小童神秘一笑,“教你四十九哦。” “四十九是啥玩意儿?” 小童叉腰道:“那是一门高深的武学,学会了之后,可就天下无敌了,别说天柱一剑,就是十剑八剑的,碰上你也得倒大霉,怎么样,学不学?” 紧那罗才不信他有这般高深武学,打趣道:“这么厉害的功夫,就凭我也能学会?” “当然啦,就凭你,肯定能学会。” “凭什么?” “就凭我,和我们。”紧那罗指尖再度闪耀起一点星芒,天地瞬间闭合,漆黑如夜,只余那指尖一点光亮发散出去,如一线光明。 “罗睺宗师,二十年之约我谨代表我自己接下了,能救多少人端看我能耐,救不下所有人,我势必先死先活,与你周旋到底!” 罗睺无视他,抬头看满天黑夜,不满道:“你打小是领略过星汉灿烂的,这么漆黑的夜,没点装饰怎么行,怎么,心疼你的诸天星辰,都给藏起来了?” 紧那罗骤然握拳,将一点星芒藏于掌心,没了小小光晕,天地也瞬间开朗起来,复归晴明,罗睺道:“当年,无胜给你设的难关,足够你死个千次百次的,为什么能活下来?” 他盯着紧那罗,希冀他能够给出一个不算答案的答案,谁知这小子吃了哑巴药,直愣愣地相视不语,死活不开口,罗睺气笑道:“阙晚空幼年就挺苦的,你的经历换作他,是绝对撑不过来的,而你之所以能撑过来,岂不全是因为你有个好师父?以后的日子里,他无法时时照拂你,可就全靠你了。” 他雷霆再出一掌,紧那罗想躲,却又不太想躲,因为这一掌不含杀意,不带罗睺特有的宗师战意,一掌拍下,将一秀与尹素双双打得倒跌落地,没了黑衣秃头的紧那罗,换作了白衣一秀与黑衣尹素。 “回去吧,看过了棺材,我也该走了,临行前再送他个见面礼,望他开棺之日能够用得上。”他之背后缓缓浮现长枪与黑金蛇锥,正是敛锋法则的独门杀器,甩手就给尽数钉在了金棺之上,一秀不担心伤害棺内人,反倒纳闷缘何手笔如此昂贵。 罗睺笑而不语,迈步远行,淡淡道:“二十年,足够他破棺了,破不了,就算我看走眼了,百年诸神,也不过如此!” 说着话,身影渐趋淡然,继而消失不见。 尹素望向洞口,不解道:“二十年,能破棺?” “本来是需要七十年的,既然宗师这么说,大概真的只需要二十年吧,他的天资远在你我之上,我用了百年成神,或许他只需要半百。” 一秀眼光向来独到,既然如此说,尹素便安心,在洞口坐下来,懒洋洋晒起了太阳,难得见他如此闲适,一秀解下素色袍子,抛给他,道:“从西凉千里迢迢赶回来,风尘仆仆,对阵罗睺,其实没必要那么紧张。” 尹素接过袍子,摇头道:“知道他不会杀死手,就可以放松警惕了?有师父在,他断然不敢明目张胆欺负咱们,可一旦入不了他的眼,堂堂宗师,岂会让咱们好过?四十九是最压箱底的本事了,我走之后你要再进一步,半步天道与天道,是有着鸿沟天堑的,若天道有成,岂会让罗睺这么欺负。” “都会好起来的,他问我二十年能否改变这个世道,能否救下所有人,我心里是没有一点把握的,可是看到袁秦二位先生,忽然就有了许多底气和信心,二十年对于宗师而言,弹指而过,可对于你我乃至芸芸众生而言,是可以做太多太多事情,做太多太多改变的。我答应他二十年,并非对自己盲目自信,而是对众生抱持信心,念禅修武是为了什么?是为了站立众生之巅,去实现那个曾经的紧那罗所发下的大愿,是为了对得起咱们自己,和来之不易的这条性命。” 尹素站起身,脱下黑衣递给一秀,黑衣之上有条小黑龙恣意遨游,畅快得很,他首次郑重起来,道:“此行不知结局如何,不要仗着脑子好使,就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时间城一呆就是十数年,阙晚空如果封刀,为了避免计划泄露,你必然不会寻求江奴红的援手,孤立无援,好自为之。” 一秀笑道:“都说了我会十分珍惜这条来之不易的性命,未来风云大势,你我不可不察,且去时间城避一避,接下来的摊子且交给我。”他穿上尹素的黑衣,伸手拨下衣上黑龙,随着清亮龙吟,黑龙归黑衣,与一秀融为一体。 尹素穿上素色袈裟,手抚一头灰发,“我是不是还要剪个头发?” “回去后问问师父,他老人家说不用剪,南柯姑娘大概是不会说什么的。” 尹素爽朗大笑,“你啊你,脱下袈裟,话都说得不那么佛爷了,那我穿上袈裟,该学着说几句阿弥陀佛了。” 一秀笑而不语,两个人来到断崖处,并肩共看一山风云,尹素皱眉道:“不知狄鹰是从何处得知黑龙的秘密,妄图斩杀黑龙断你性命,一条龙就相当于紧那罗的一条命,可他却不知,像这样的龙,我有一万条。” 一秀瞪他一眼,怪他轻易就道出如此紧要的秘密,尹素自然表示无所谓,两个人又一起进了山洞看一眼金棺,有罗睺的敛锋枪锥在此镇守,大概除了北海的那一位现任宗师,谁也无法踏足此地了。 他们两个人就此分别,一个向东,一个向南,分头行事。 喜欢百年诸神请大家收藏:()百年诸神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