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封情书》
1. 重生
秦筝最后的记忆是听到马路上刺耳的刹车声,她头痛欲裂,浑身疼,脑袋像是要爆炸,忍不住哼出声,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筝筝?”
“筝筝你不要吓妈妈。”女人的声音让秦筝迷糊睁开眼。
秦桂兰哭的梨花带雨,趴在秦筝身上,见到她醒了一愣,立刻喊:“医生!医生!”
秦筝皱眉。
她妈速度这么快的?刚出车祸就赶到了?还是她在医院躺了很久?秦筝满脑子问题,见到她妈带着医生进病房,医生走到她跟前,观察她一阵说:“没事了,下次注意,肺炎严重起来也会要人命的。”
医生板着脸,面容严肃,秦筝越听越迷糊:“肺炎?”
她一张口嗓子发痒,忍不住咳嗽,秦桂兰忙端起旁边的杯子,插了吸管递给秦筝,秦筝勉强喝了两口,火辣辣的嗓子眼被水润了润,没那么疼和干燥了。
医生走后。
秦桂兰拉秦筝的手:“你吓死妈妈了,都和你说了,感冒不要硬撑,你就是不听,倒下了吧。”
秦筝皱眉:“感冒?”
她不是出车祸吗?
秦桂兰说:“是啊,前两天你咳嗽我就应该察觉到的,是妈妈的错。”她右手拂过秦筝的脸颊秀发:“一会妈妈买两个梨,蒸糖水给你喝,喝完就好了。”
“不是,妈。”秦筝问:“我没有出车祸吗?”
“什么车祸?”秦桂兰说:“瞎说什么呢。”
秦筝懵,她看向面前的秦桂兰,觉得有什么不一样,在秦桂兰起身的时候她喊:“妈!”
秦桂兰转头,秦筝说:“你什么时候养的长发?”
秦桂兰不解:“我不是一直长头发吗?”
一直?
秦筝记得她上班第一年秦桂兰剪了短发,说清爽,没试过短发,从那之后她就没再养过长发,信息碎片挤进秦筝的脑子里,她诧异片刻问秦桂兰:“妈,我手机呢?”
“手机手机,一天到晚就知道要手机。”秦桂兰埋怨:“都高三了,还每天找手机,真想把你手机扔了!”
她嘴上这么说,还是从抽屉里将手机递给目瞪口呆的秦筝。
高,高三?
秦筝觉得秦桂兰在开玩笑,或者她在做梦,但她点开手机屏幕,看到上面的时间时,傻眼。
七年前?
她回到七年前了?
七年前秦筝是有一次住院的经历,那是在月考前一周,她流感,当时觉得吃感冒药就能好,后来发了低烧,但她还能扛,准备扛到月考结束去医院打点滴,没想倒在班级里,把老师和同学吓死了,当即送她到医院。
所以她现在是回到,月考的时候了?
可能吗?
秦筝举起手臂,点滴的针头还扎手背上,一层层医用胶带裹着,透明的管子里是冰凉的药水,一点点流动进她身体,触感真实,但秦筝怀疑自己在做梦,她手狠狠掐在大腿上,疼的泪汪汪。
真不是做梦吗?
秦筝迷迷糊糊。
秦桂兰倒了杯水见秦筝又合上眼,问她:“是不是想睡觉了?这药水有安眠的成分,医生说你最近一直欠觉,让你好好补个觉。”
秦筝语气轻轻地:“嗯。”
秦桂兰说:“睡吧睡吧,妈妈在这呢。”
秦筝声音含糊:“妈。”
秦桂兰凑近她:“嗯?”
秦筝只是又轻轻喊了一声:“妈。”
如果是做梦,那醒来是不是看不到这么年轻的妈妈了,原来七年的时间,也挺长,长到短发覆盖了长发,长到眉眼有了细纹,记忆中的人和眼前的人无限重叠,秦桂兰没好气:“睡觉都要喊你妈,一天喊三百遍。”
以前秦桂兰总爱冲她喊:“妈妈妈,一天到晚喊你妈,就你烦。”
她嘴上抱怨,脸上却洋溢笑容,她喜欢凑过去,抱着秦桂兰的胳膊:“妈妈妈妈妈,不烦不烦。”
“你不烦我烦。”秦桂兰推开她脑袋,她就搂着秦桂兰的脖子蹭,以前她以为和秦桂兰是天下第一好,没想到有一天,也会因为其他的事情,闹翻。
她上次见到秦桂兰笑,已经是一年前了。
秦筝喉间发苦,她闷闷咳一声,秦桂兰转头:“怎么还不睡呢?”
温暖声调一如从前,秦筝说:“我想你了。”
秦桂兰嘀咕:“说什么胡话呢。”
秦筝抿唇笑,没再说话,目光追随秦桂兰,病房门口传来动静,姜若宁的声音透过耳膜,飘进病房里,她穿着蓝白秋冬校服,丸子头,像一阵风闯进来,额头上的细汗亮晶晶,跑的气喘吁吁,不等匀口气,她说:“真醒了?”
“筝筝!吓死我了你!怎么回事啊?”姜若宁眼底满是担忧,秦筝对上她目光,眼眶微烫,姜若宁年少遇人不淑,耽误了前程,后来因缘际会,和她进了同一个经纪公司做模特,她们相伴在陌生的城市里扎根,有次姜若宁替她和别人拼酒,送到医院差点没抢救过来,她很豪迈:“多大点事,我不是好好地。”
嘴硬,后来落下严重的胃病,每天吃很多的药。
秦筝眼睛又胀又酸,眼前雾蒙蒙,姜若宁喋喋不休:“筝筝,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头晕,有没有——”
她话被打断,秦筝一伸手,抱着她脖子,将她整个人拉向自己,姜若宁不吃力,被她抱的压低腰身,整个人趴床上。
她伸双手投降:“筝筝,筝筝?”
秦筝依旧抱着她,泪水落姜若宁脖子上,姜若宁呆住,整个人不敢动,好半晌,她小心翼翼:“筝筝,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秦筝声音因为流感哑涩,又低沉,要不是因为她这副样子,姜若宁保准笑话她现在的声线,可她没敢,姜若宁松开秦筝,不解:“你怎么哭了?”
秦筝说:“没什么,我就是想你了。”
姜若宁不解:“咱俩早上不是才见过?”
秦筝说:“那我也想你。”
“哎哟哟,你快别说了,我汗毛竖起来了。”姜若宁嘿嘿笑:“你还是多想想你家那位,对了,怎么没看到你家那位?”
秦筝问:“我家那位?”
姜若宁怪异看她一眼:“云安啊。”
秦筝神色一顿。
云安。
好几年没听到这个名字了,快七年了,从当年她不告而别,到之后姜若宁一提到这个名字咬牙切齿:“我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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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说她靠不住靠不住,你不听我的。”
她说过吗?
秦筝看着她,姜若宁说:“不是吧,她真没来?”随后她看向门口,秦桂兰在她进来前出去找医生了,所以病房里就她们俩,姜若宁好奇:“你们吵架了?”
“没有。”秦筝说:“可能她还不知道我在医院。”
“怎么可能不知道!”姜若宁说:“学校都吓死了,以为你压力太大,刚刚通知,今天晚自习都不用去了,同学们可感激你了,云安怎么可能不知道。”
是啊,云安怎么可能不知道,上辈子她是和姜若宁一起来的,神色焦急,满头的汗,她一睁开眼看到云安在她病床前,轻声问:“没事吧?”
姜若宁:“瞧你把云安吓得,我就没见过她这么着急的样子。”
云安是半年前,搬到她家隔壁的,前两个月她们几乎没说过话,有次下雨她忘了带伞,云安将自己的雨伞递给她,她盯着手里的伞看半天,最后撑开,和云安挤在一把伞下。
年少的友谊来的突然而纯粹,一本书,一支笔,一把伞,都有可能成为朋友的媒介,她逐渐注意到隔壁住的女孩子。
原来,叫云安。
云安很沉稳,沉稳的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孩子,从小她也被街坊邻居夸懂事听话,她也一直觉得自己早熟,但见到云安,她才知道什么是少年老成。
注意多了,友情不知不觉变了质,她谨小慎微的试探,获得满心愉悦的回应,却没想有一日,那些甜蜜会辗转成尖刺,尽数扎向她,姜若宁目光担忧:“云安没出什么事吧?要不打个电话问一下?”
秦筝摸到手机,看着熟悉的号码,她想打电话的动作僵住,想到曾经到处找不到云安,在她小姨家门口等了一夜,等来云瑞对她说:“筝筝,云安出国了,她不会回来了。”
“出国,哪个国家??”
云瑞良久的沉默,一声喟叹:“筝筝。”
“怎么?连哪个国家都不能告诉我吗?怕我过去找她?”她自嘲:“我还没那么下贱!”
话说的狠。
七年的时间,她往返各个国家,试图寻找一点那人的蛛丝马迹,她想如果再见到她,一定要狠狠给她一巴掌!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她等来的不是重逢见面,而是她的骨灰盒和遗书。
云瑞低头:“筝筝,对不起。”
她浑浑噩噩出了公司,看着闯进人行道的卡车,想躲开已经来不及。
“筝筝?”一只手晃过眼前,秦筝回神,姜若宁说:“想什么呢,电话通了。”
秦筝低头,不知道什么时候电话已经拨过去了,她将手机凑近耳边,听到那端传来熟悉声音:“喂。”
秦筝死死咬唇,意识逐渐混沌,她喉间似被人掐着,愣是发不出一丝声响,手机那端安静下来,两人呼吸声透过电流交汇,秦筝握着手机的指腹发疼发紧,她当即拿开手机,准备挂断电话,手机那端的人说:“筝筝,你没事吧?”
秦筝愣住。
她小心翼翼将话筒凑近耳朵旁,攥紧手机,苍白脸上没什么血色,喉间被挤着想发出一丝声响,手机那端的人,又喊了一声:“筝筝。”
2. 背我
秦筝至少七年没有听到这个声音了,记忆像骤然的雨,淋湿过去的每个角落,那些她以为早就忘记的事情,此刻全部想起来,好像七年的时间,才是一场梦。
浓浓的不真实感包裹她,秦筝握着手机,发不出声音。
姜若宁见她愣住在她眼前挥手,小声:“筝筝?”
秦筝回神。
姜若宁说:“你今儿怎么啦?”
她的反常,姜若宁都察觉到了。
秦筝喉间艰涩发出音节:“没——”声音沙哑到几乎听不清,她说:“没事。”
这样,哪里像没事?
姜若宁不信,见她放下手机,问:“你怎么挂了?”
秦筝说:“喉咙疼。”
她拨弄手机壳边缘,苍白脸上依旧没什么血色,眼眶还发红,姜若宁有点着急:“你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她说完就想检查秦筝全身,秦筝拉住她的手:“没有。”
姜若宁问:“真没有?”
秦筝说:“真没有。”
“什么有没有。”秦桂兰从病房外走进来,手上拿着报告单,进门后她安抚秦筝:“刚刚医生看了报告单,让你再观察一个小时,没事就可以回家了。”
姜若宁惦记刚刚秦筝的反应,问秦桂兰:“干妈,筝筝真的没事啊?”
“没事。”秦桂兰说:“给她能检查的都检查了,有点低血糖,医生说早饭再忙都要吃,听到没。”
秦筝点头。
秦桂兰说:“你感冒这么严重就是抵抗力低,平时太挑食,让你什么都要吃,就不听。”熟悉的碎碎念在耳边响起,秦筝有点怀念。
毕业之后她留在上京进了模特公司,秦桂兰不是很高兴,念了几次想让她换工作,她都没听进去,后来网上有一点她的风吹草动秦桂兰就给她打电话,有次她和姜若宁有应酬,正在和客户讨论秀展事宜,秦桂兰给她打了五六个电话,见她电话打不通,又给姜若宁打,她当着客户的面抱歉的出去接电话,秦桂兰张口就说让她去相亲,还说人约好了,咖啡店也找好了,她疲惫不堪说:“我不去。”
那端客户见她一直打电话皱眉,姜若宁留不住人给她拼命使眼色,秦桂兰还在不停劝说她相亲,她忍不住:“妈,我真的不去!你别烦了!”
秦桂兰顿住,愣了好一会,问她:“筝筝,你是觉得妈妈烦了吗?”
她哑口。
后来客户丢了,她心情不好,秦桂兰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喝多了,听到秦桂兰又在说相亲的话,不由发了火,和她吵了一架,秦桂兰很伤心:“你就是嫌弃妈妈烦了。”
她说:“不是。”
“还嘴硬,从小到大我能不知道你吗?我为什么让你相亲,还不是想让你忘了那个人,你……”
她喝了酒,情绪控制不好,听到这话当即附和:“是,我就是嫌你烦,烦死了!”
她只是希望秦桂兰别再说相亲。
她只是希望秦桂兰别再说,那个人。
她没想伤害秦桂兰,但有些话,说出口,很难收回,秦桂兰说:“我知道了,那你好好照顾自己。”
从那之后,秦桂兰没再主动给她打过电话,逢年过节回去的时候,秦桂兰对她态度不冷不淡,每次她想示好,秦桂兰就试图绕到相亲和换工作的话题,她也倦了,很少回家。
上次回去,竟看到秦桂兰的双鬓,添了很多白发,她不像从前见了面就说你怎么又瘦了,衣服都穿不好这样的话,而是沉默的看着她。
沉默的,让秦筝陡然想起,很久没有听到她念叨了。
秦桂兰给秦筝和姜若宁削了苹果,笑着说:“楼下买的,我吃了一片,甜的,宁宁一会你带几个回去。”
姜若宁说:“不用的干妈,我带一个就行了。”
“多带两个,给你妈也尝尝,难得买到这么甜的。”秦桂兰说着塞几个在她书包里,姜若宁不好意思的笑,她单亲家庭,和她妈妈住一起,就在她们隔壁小区,她家里条件没那么好,平时秦桂兰买吃的喝的用的,都会给她带一份,她嘴甜,秦桂兰开玩笑说缺个干女儿的时候,她漾着笑:“干妈。”
一句干妈,把秦桂兰哄得开开心心。
秦筝垂眼。
姜若宁说:“筝筝,你怎么不吃啊?”
秦筝咬了一口苹果,冰凉的果肉带着苹果的香气,她咽下去,闷闷咳一声,秦桂兰说:“你别吃苹果了,一会梨子水好了,喝点梨子水。”
“没事,我……”她话没说完,听到门口动静,秦桂兰和姜若宁也听到了,两人转头,看到门口站着云安。
秦桂兰忙走过去:“安安?你怎么也来了?”
姜若宁冲秦筝一挑眉,嘿嘿笑:“你老婆来了。”
秦筝看向云安。
隔着两辈子,隔着七年。
她最后见到云安的只有两个盒子,一个装骨灰,一个装遗书,云瑞站在她面前,像犯错的孩子,低着头:“她希望我把这些都烧掉,但阿姨厚颜无耻,觉得你应该知道。”
她应该知道什么?
知道她的离开是迫不得已?知道她有苦衷?
可笑。
更可笑的是,她以为再也不会见到的人,会出现在她面前。
云安衣服上有点脏,还有灰屑,右手臂的衣服上有褐色的脏污,秦桂兰靠近她才看到,忙关心:“怎么了?”
“一点小意外。”云安问:“阿姨,筝筝怎么样?”
“她没事。”秦桂兰说:“你看,醒了,好着呢。”
秦筝的手臂被人碰了下,姜若宁小声道:“哎,别看直眼了,干妈还不知道你和云安的事呢,收着点。”
她垂眼,眼底起雾,朦朦胧胧。
手机一直在枕头边震动,秦筝拿起手机看眼,是同桌给她发的消息:【云安到你那里了吗?】
她不用多思索就在回忆里找到同桌的名字,时岁,工作以后还会经常和她联系,毕业以后她做了服装设计师,有次秀展她邀请自己做模特,结束一起吃饭的时候,她一直竖大拇指:“不愧是专业的,把我衣服都穿好看了。”
她笑。
随后时岁说:“哎,不过我刚刚好像看到一个熟人。”
她问:“谁啊?”
她略有迟疑道:“云安。”
因为一句好像,她在陌生的城市多呆了半个月。
姜若宁推她一下:“谁啊?”
秦筝回神:“时岁。”
她回复时岁:“到了,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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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了?”
时岁:“她没事吧?”
秦筝不解:“没事啊。”
“没事就好。”时岁回她:“刚刚她在办公室里和老师说话,听到你晕倒的消息,估计太着急了,下楼的时候摔了一跤,我看她走路一瘸一拐。”
秦筝侧头看向和秦桂兰说话的云安。
来之前她显然收拾过自己,但没收拾的很仔细,云安是稳重的性格,做事情一向滴水不漏,她很少显露情绪,这般毛毛躁躁,是很少见。
姜若宁问她:“时岁说什么?”
秦筝回她:“说云——”许久没提这个名字,心尖还是被刺了下,秦筝平复声调:“说云安摔了一跤。”
“啊?”姜若宁惊讶,她说:“我去看看。”
她一溜烟到门口,秦筝看过去,云安被她和秦桂兰拉着,不时低头回她们的话,一个抬眼,她看过来,秦筝无预警的和她对视。
分手前的甜蜜,分手时的恼怒,分手后的怨恨。
原来没有随时间流逝而消失,反而压她心底最深处,情绪如翻滚的潮水,一浪接着一浪,扑面而来,秦筝掀开被子,刚想下床,云安已经被秦桂兰和姜若宁拖进病房里了,秦筝看她右腿走路姿势不太自然,问:“腿怎么了?”
云安低头,说:“没事。”
“没事吗?”秦筝抬眸,眼底清亮,裹着复杂情绪,云安和她对视,在她眼底隐隐约约看到愤恨,云安愣住。
秦筝说:“没事那你跳两下。”
她看过来的视线灼灼,死死盯着,反常语气让秦桂兰不解:“筝筝?”
姜若宁越发觉得这小两口是吵架了,难怪刚刚她提到云安,秦筝不对劲呢,还骗自己没吵架,只是她也太明目张胆了,真不怕被干妈看出来啊!
她打哈哈解围:“筝筝你是不是烧糊涂了?”她伸出手:“我来摸摸。”
秦筝已经退烧了,脸上白白净净,甚至是过于白净,显得苍白,只是她感冒的羸弱很好掩饰她的状态,姜若宁收回手,说:“不烧了。”
秦桂兰说:“筝筝你干什么?安安好心来看你,你还这么凶。”
秦筝垂眼,几不可闻嗯了一声,姜若宁一拍手:“干妈,你梨子水是不是快好了?”
秦桂兰看眼手机:“是快好了。”
姜若宁说:“我陪你去拿。”
秦桂兰笑:“好。”她嘱咐秦筝:“不要这么凶,好好说话。”
秦筝点头:“嗯。”
秦桂兰这才放心和姜若宁出病房。
两人走后,秦筝视线落云安身上,云安任她打量,不吭一声,秦筝说:“坐。”
云安向她病床走,秦筝说:“坐那。”
她看着隔壁病床,云安看眼秦筝,还是走到空床边,坐下,秦筝余光里看到云安身上和手臂上的褐色污渍,她视线往下,目光僵住。
云安坐病床上裤腿往上,露出一截袜子和脚踝,此刻袜子被刮破,出了血,染红淡蓝色的袜子。
秦筝声音干哑,透着沉闷,她问云安:“时岁说你刚刚摔了一跤,真没事?”
云安安慰她:“真没事。”
秦筝对上她安抚目光,神色淡漠,声音冷入骨:“那你现在过来背我。”
3. 纸鹤
秦筝不是在开玩笑。
云安敏锐的捕捉到这点,还在秦筝眼底看到愤恨,激烈而灼灼,那些情绪裹着秦筝,让她现在看起来像随时爆掉的炸·药·桶。
她轻声道:“筝筝?”
秦筝看着她,面色平静,但态度拒人之外,云安心尖咯噔,慌了两秒,她觉得眼前的秦筝,竟有些陌生。
她们吵过架,因为学习,因为家里人,因为同学,因为意见不合吵架,但每次吵架秦筝都不会用这种态度。
云安不知道她怎么了。
前两天秦筝流感,有点轻微咳嗽,她见两天了,秦筝都没好,想着今天晚自习请个假,陪秦筝去医院看看,还没和老师请到假,就听到秦筝晕倒的消息,她下楼时也没注意楼道口的积水,就这么一脚踩空,摔了一跤。
这一路来没觉得身上哪里不舒服,被秦筝盯着脚,她才后知后觉脚踝火辣辣的疼。
但再疼,疼不过秦筝冷漠态度。
云安问:“筝筝,你是不是生气了?”
生气她来迟了,姜若宁都到了,她还没到,所以秦筝生气了,虽然秦筝平时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情生气,但她现在生病,身体不舒服,所以情绪不稳定。
秦筝看着她:“生气?”
是生气。
气她当年不告而别,气她七年来杳无音信,气她也气作践的自己。
云安说:“我知道我来迟你生气了,我——”
秦筝口不择言:“你知道个屁!”
云安愣住,看着她。
见她眼底的陌生情绪,秦筝倏地有种报复后的快·感,很变态,很想骂她打她一拳锤死她!想把曾经所有压抑的情绪全部宣泄给她!秦筝忍的双手攥紧被角,身体绷直,抬着头,侧脸线条尖锐锋利,她一双眼直勾勾看着云安,不偏不倚。
四目相对,两人视线碰撞,云安见她苍白脸上没有血色,唇瓣也因为高烧发白,此刻的秦筝,羸弱又倔强,云安不与她争执,说:“你先喝点水。”
秦筝没理她。
门口传来脚步声,秦桂兰捧着梨子水和姜若宁走进来,进来两人察觉气氛不对,秦桂兰问:“聊什么呢?”
秦筝歪过头没说话,云安说:“阿姨,我让筝筝多休息。”
“死性子就是倔!”秦桂兰说秦筝:“你看你一个感冒,多少人跟着操心,还给人家甩脸色,真是……”
喋喋不休的唠叨在耳边响起,秦筝面无表情接过秦桂兰的梨子水,没迟疑一口气喝完了,秦桂兰拿个面纸的时间看到空碗,诧异看着秦筝。
秦筝不爱吃太甜的食物,梨子水甜腻,从小她感冒咳嗽,秦桂兰都是先蒸鸡蛋,实在不行再换梨子水,秦筝还不配合,每次嚷嚷不喝不喝,一小碗梨子水,她能喝半小时,秦桂兰还在想怎么哄她呢,一转头喝完了。
秦桂兰看秦筝递过来的空碗发呆,秦筝喊:“妈?”
她声音因为梨子水滋润,也夹着甜意,秦桂兰哦一声,说:“今儿转性了?”
秦筝扬唇。
每次感冒秦桂兰哄着她吃这吃那,她一直不觉得有什么,等她在上京感冒发烧抱着被子躺床上翻来覆去,最想念的就是秦桂兰的梨子水,姜若宁也试着给她煮过两次,但味道始终有差别。
再喝到,恍如隔世。
秦桂兰见她爽快,忍不住手摸秦筝额头,嘀咕:“退烧了啊。”
秦筝拉下她的手,问:“妈,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秦桂兰说:“医生说你休息好就可以回去了。”
秦筝垂眼:“那我们回家吧。”
秦桂兰哎一声,扶着她,姜若宁刚跟上,见云安没走,她又转头,用手肘碰云安,问她:“发什么呆?”
云安说:“没有。”
两人一道出了门,云安因为脚踝疼走得很慢,恰好秦筝身体虚刚输了液,也走得慢,所以姜若宁没发现云安异常,秦筝往后瞥一眼,收回视线。
姜若宁凑云安耳边:“你们吵架了?”
云安摇头。
姜若宁好奇:“那筝筝怎么好像生气了?”
不是好像。
就是生气。
虽然云安也不知道为什么。
她又摇头。
姜若宁说:“我帮你问问。”
她说完一溜烟跑到前面,秦桂兰在站台打车,不时看来往车辆,姜若宁挽着秦筝胳膊,问她:“你和云安怎么啦?”
秦筝语调淡淡:“没怎么。”
“骗谁呢?”姜若宁说:“是她来迟了,所以你生气啊?”
来迟?
秦筝转头看云安。
是啊,来迟,来迟了很久。
秦筝不置可否,秦桂兰已经打到车了,她刚想陪秦筝坐后座,一转头看到三孩子,秦桂兰说:“你们坐后面。”
她坐在副驾驶。
姜若宁第一个上车,拉秦筝的手臂,将她拉进车内,云安是最后上车的,她坐进车内的时候,车窗外路灯亮起,昏暗的光照进车里,秦桂兰和司机说了地址,司机热心肠:“来看病的啊?”
“孩子感冒,硬撑着……”
司机咧嘴笑,和秦桂兰聊起来。
秦筝记得上辈子,她们也是打车,只是她没坐中间,而是坐在最右侧,云安坐在中间,左侧坐姜若宁,姜若宁卡着身体凑到前面,假装听秦桂兰和司机聊天,云安被她挤的一直靠着她,她抿唇笑,趁天黑车内也黑,抓住云安的手。
云安手瑟缩,但没躲开,反握住她。
云安的掌心很暖和,估摸来之前很着急,手心还有些汗,但她觉得安心,牵着她安心,靠着她安心,连闻她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都很安心。
但此刻的秦筝内心翻山倒海。
肠胃也是。
她强忍着,压下胃部的翻滚,让姜若宁降下车窗,凉凉的晚风透过缝隙吹进来,她像濒死的鱼,头靠座椅上,呼吸缝隙里的冷空气。
很冷,她打了颤,耳畔传来低语:“筝筝,是不是冷了?”
秦筝转头,云安靠她很近,近到车窗外飘过的路灯,照她眉眼上,五官清晰明朗,她太熟悉云安的味道,熟悉到,忘了在她靠过来的时候,躲开。
秦筝扭头看着车窗外,说:“不冷。”
她语气和窗外的天气一样,凉冰冰的。
秦桂兰听到她回话刚想说一说秦筝,秦筝捂着嘴干呕,秦桂兰神色又紧张起来:“筝筝你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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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了?”
秦筝摆手,随后忍不住了才拍拍司机的肩膀,司机见惯晕车的人,早早将车停路牙边,秦筝下车直奔垃圾桶,云安忍着腿疼跟上去,还没到秦筝身边,秦筝说:“别过来!”
没有人乐意女朋友看到自己这样的一面,虽然云安并不介意,她想上前一步,秦筝凶斥:“我说别过来!”
她是背对云安的,云安看不到她表情,但能猜到,秦桂兰擦过她身侧走到秦筝身边,拍拍她后背,秦筝这次没有出声,只是干呕了一小会,秦桂兰泪眼汪汪:“你这怎么回事啊?”
秦筝说:“可能刚刚梨子水喝急了。”
太甜,甜的她反胃。
秦桂兰不放心:“要不我们还是回医院再做个检查?”
秦筝说:“不用的。”
姜若宁想过去,又看眼云安,凑她身边:“你咋站这?”
云安说:“她不想我过去。”
“也是。”姜若宁宽慰:“她肯定不想你看到她吐的样子。”
是这样吗?
云安觉得不是。
她觉得秦筝是真的,不想她过去,无关其他,就是不想她过去。
姜若宁说:“筝筝的性格你还不了解,有时候就使点小性子,她身体不舒服,可能心情也不好,你别介意,回去哄哄她,她气不过两天的。”
这倒是实话。
秦筝脾气来的急,去的也快,云安记得有次和她吵架,晚上八点她冷脸对她说不要再看到你,夜里十一点她敲自己家的门,委委屈屈的说:“你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她想起来手机在充电,而她忙着折道歉的纸鹤。
秦筝捏着纸鹤笑的眉眼弯弯。
等秦筝恢复片刻后她们重新上车,这次姜若宁坐在中间,云安和秦筝一左一右,她隔着姜若宁看向秦筝,秦筝头抵车窗上,脸色惨白,一双眼半阖,睫毛垂下,似乎在思考。
秦筝眼睑处被车外的光映照,路灯,红绿灯,对面的车灯,姜若宁给她递了面纸,她接过,擦了擦嘴角,刚刚漱过口了,但还是觉得哪哪都不舒服,可能因为发烧身上出了汗,一热就黏腻,车上还开着空调,空气沉闷,司机用方言说:“回去注意保暖,身体要紧……”
她心不在焉的听,很快到了家门口。
秦筝家门口有颗老槐树,她记得刚生下来没多久家里亲戚就让她们砍了,说不吉利,但她父母坚持留下,这树陪秦筝很多年,每年夏天她都喜欢坐树下乘凉,家门口没路灯,秦筝下车的时候秦桂兰说:“慢一点。”
姜若宁随秦筝下了车,云安从另一侧车门下来,看到秦筝低着头往前走,她三两步走到秦筝身后,姜若宁见秦桂兰正和司机付钱,往后退两步,用手臂碰了下云安,云安垂眼,快走两步,和秦筝并肩。
秦筝只觉得寒风刮得人脸疼,凉意从她衣服领口灌进去,冷的她身体有点僵,刚想拢紧衣服,手心被人塞了一个东西,她转头,看到身侧站着的云安。
十八岁的云安面庞还有些稚嫩,目光却很沉稳,像无数次午夜梦回,她转头看到云安站在她身侧,对她笑。
秦筝握紧手,掌心被纸张的边缘刺到,她缓缓张开,手心里是一只折好的纸鹤。
4. 讲理
她在道歉。
秦筝盯着手心里的纸鹤,恍惚,秦桂兰付了钱靠近她,说:“筝筝,晚上我熬了粥,还想不想吃点其他的?”
秦筝说:“都行。”
秦桂兰说:“再蒸点包子,你奶奶家前两天刚蒸的,你喜欢吃的馅。”
秦筝爱吃面食,老两口没事自家蒸点包子馒头送过来,秦筝工作之后经常念这一口,她点头,姜若宁问:“干妈,是青菜豆干馅吗?”
秦桂兰说:“是啊,你也要?”
她笑着说,眉目温柔,姜若宁不好意思的笑,秦桂兰说:“行,给你们都蒸两个。”说完她问云安:“你姨是不是还没回来?”
云安说:“她今晚不回来。”
云安的小姨云瑞,住秦筝家隔壁,她们也不知道云瑞是做什么的,只知道她很忙,一个礼拜见不到两次面,知道云安经常来秦筝家吃饭,她和秦桂兰商量给了饭钱,虽然秦桂兰一直说不用,但拗不过云瑞,秦桂兰也就收下,隔三差五给两孩子加餐。
秦桂兰说:“那你晚上就在这里吃,不过阿姨也不知道你们今晚会在家里吃,也没准备其他菜。”
“没关系阿姨。”云安说:“我喜欢吃粥。”
秦桂兰夸她:“真乖。”
云安低头笑。
姜若宁冲秦筝挤眉弄眼,她和云安有点暧昧的时候,姜若宁就发现了,晚自习下拉着她的手:“老实交代,你俩是不是有情况?”
那时候她脸皮薄,不肯说话,姜若宁说:“你不告诉我,我去问云安咯。”
她哎一声拽姜若宁回来,生怕她真去问云安。
十八九岁的年纪,面对感情,腼腆又羞涩,她只是看到那个人纤细背影,就红了脸。
不似现在。
红了眼。
秦筝没理姜若宁,低头,说:“我去洗个澡。”
“行。”姜若宁说:“要我给你拿睡衣不?”
秦筝说:“我自己来。”
姜若宁看她进了房间,觉得她情绪不太高,不过刚晕倒又从医院出来,也能理解,她在秦筝从房间里拿睡衣出来的时候冲她扬唇笑的灿烂,很有感染力,秦筝不免弯了眉眼,随后目光一抬,对上云安清亮眼神,她捏紧睡衣,云安刚走过来,她闷头进了卫生间。
门合上的时候,她脚边掉了一只纸鹤,从她校服口袋里掉出来的,秦筝捡起来,云安折出来的纸鹤有个特点,很平整,尾部尖尖的,像手工艺术品,她房间盒子里还有三只一样的。
第一次收到,是刚确认关系没多久,周四的午休,她从食堂回来看到云安正在和同学下象棋,当时她有点不高兴,白了云安一眼,云安下的认真,没看她,姜若宁拉开凳子坐她身边,托着下巴:“她还会下棋啊?”
她嘀咕:“鬼知道。”
姜若宁问:“咋啦?”
她摇头,没多说,趴着睡觉,醒来的时候云安棋局已经结束了,她坐在自己前面一个位置,见她醒了云安凑过来,她别开脸,起身离开,云安立刻追在她身后。
那时候她很喜欢云安跟着她,熟悉的气息笼罩在她周围,说不出的安心。
她生闷气一路走到宿舍楼旁边的乒乓球台子边,附近就是操场,午休了,大家都待宿舍或者教室里,外面没什么人,她靠着台子,看操场上跑步的零零散散的人,云安喊她:“筝筝?”
她不理云安。
云安说:“你生气了?”
她转头:“你不是说中午陪我做习题的吗?”
云安解释:“曲晗下周有象棋比赛,她想找个人练练手。”
“哦——”她不高兴:“那就找你了呗,全班那么多人呢,就偏偏找你。”
云安说:“我刚好有空。”
“你有空,你有空,你全天都有空,你就等她来找你!”生气的时候说话没顾忌,还阴阳怪气,说完她抿嘴,云安还笑,她更没好气,想走,被云安一把拉住手臂,纤细手指攥她手腕上,没用力,但她也没动弹。
云安说:“小时候,我妈工作很忙,经常说带我出去玩,但到约好的时间,她又因为工作回不来。”云安说完看着她:“每次我等到半夜,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都会看到床头有一只纸鹤。”
她不解,侧头看云安。
云安拉过她的手,在她视线下,将一只折好的纸鹤放在她掌心,抬眼看着她说:“筝筝,对不起。”
秦筝捏着浅蓝色的纸鹤,当年云安离开以后,她扔掉所有关于云安的东西,包括盛纸鹤的盒子,事后她去翻垃圾桶,但迟了,上大学之后,有次和姜若宁逛街,路过一家店门口,悬挂风铃和千纸鹤,她盯着看了很久,问姜若宁:“你知道纸鹤是什么意思吗?”
姜若宁问:“什么意思?”
她没头没脑的说:“道歉的意思。”
秦筝回忆起姜若宁当时看她的眼神,闭了闭眼,将纸鹤放洗漱台上,脱了衣服进卫生间里,还没放水,听到门外秦桂兰喊她的名字:“筝筝!”
声音很大,秦筝从浴室里探头,静两秒,秦桂兰又喊:“筝筝!”
她说:“干嘛!”
秦桂兰说:“你二奶今天过寿,我给忘了,我现在要过去,粥给你盛好了,包子也热上了,一会你出来吃完再睡觉,听到没有!”
秦筝才想起来,是有这么一回事,她说:“知道了。”
秦桂兰不放心,离开前喊:“一定要吃完再睡!”
秦筝无奈:“知道了!”
秦桂兰这才挎上包,她走之前对云安和姜若宁说:“你们帮我看着她,让她记得吃药。”
姜若宁点头:“放心吧干妈,她不吃药我不回家。”
秦桂兰笑,满意离开。
下一秒姜若宁到厨房,从锅里拿了一个包子塞嘴里,一边烫着舌头一边对云安说:“筝筝交给你啦。”
难得不上晚自习,她要回家泡小说。
云安点头,嘱咐她:“路上慢点。”
“没事,几步远。”姜若宁不当一回事,她经常晚自习下独自回家,现在路上人还多着呢,云安送她到门口才折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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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有暖气,她坐了会有点热,脱了校服外套,低头看发疼的脚踝,扭了扭腿,见秦筝还没出来,她从桌上拿了面纸到厨房里,接了点水擦拭伤口。
脚踝的皮肤都被刮裂开,伤口不深就是一道道血痕,看着吓人,她正低着头,听到卫生间动静,手快将沾了血的袜子攥手心,想塞口袋里,才看到校服外套脱了,还在客厅呢,她转头,看到裹着干毛巾走出来的秦筝。
秦筝长得好看,云安一直都知道,第一次见她,是在那颗老槐树下,云瑞到家门口发现钥匙没带,让她在这里等着,她回去拿钥匙,她坐树下的凳子上,看来往过去的人,形形色色,有些人好奇看她一眼,但没人和她搭话,她们都和另一个女孩打招呼。
“筝筝,去哪玩了,一头汗。”
“筝筝,还不快回家,你妈今天给你做好吃的了。”
她转过头,看到一个女孩子骑自行车靠近,女孩扬唇笑,眉目弯起,额头出了细汗,风扬起她刘海,也扬起她声音:“刚刚去学校一趟。”
“下学期高三了吧?可要好好念书了。”
女孩点头,声音脆生生:“知道呢。”
话音一溜烟,带着酷暑的热气,蒸发在她耳边,几个乘凉的中年女人摇着扇子,边走边说:“筝筝学习不错吧?”
“何止不错,听说学校前几名呢,还拿过奖学金。”
“那是真不错,桂兰这是赶上个好闺女了,成绩这么好还这么好看。”
那是她第一次见秦筝。
像一阵风。
她匆匆瞥一眼,只记得阳光下的她,皮肤依旧白皙,眉清目秀,高马尾,发尾被风扬起弧度,自行车从她身侧掠过的时候,她似乎闻到木棉花的味道。
那是她最喜欢的味道。
秦筝见云安没动,站厨房门口,她皱眉:“我妈走了?”
云安说:“嗯,阿姨去吃饭了,我给你端粥。”
秦筝说:“不用。”
她说着也进了厨房,云安已经先一步端起粥,她抿抿唇,跟云安身后,云安将粥放桌上,又折回厨房里,洗干净手,打开锅盖,热气顿时弥漫厨房,秦筝眼前雾蒙蒙,她摸到夹子,还没夹起包子,夹子被云安抓住,云安说:“我来。”
秦筝没给她,低头要自己夹,云安偏不让,两人在不大的厨房里,谁都不让谁,秦筝不高兴:“松手!”
她语调冷冰冰,云安转头,没松开夹子,隔着层淡淡白雾和秦筝对视,秦筝记得云安一向冷静沉稳,哪怕再生气也不会大喊大叫,只会独自生闷气,她不止一次控诉:“你这是冷暴力!”
云安说:“我只是不想和你吵架。”
她没觉得吵架有什么不好,把所有事情摊开来说,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但云安不是,她什么都不说,连分手都不说,思及此秦筝更来火,直接夺过云安手里的夹子,云安抓得紧,夹子边缘擦过指腹,疼的她瑟缩,松开了手,秦筝低头夹起包子,云安终于忍无可忍:“筝筝。”
她控诉:“你不讲理!”
5. 拉扯
她不讲理?
秦筝看着云安,想到前一天晚上她还给自己发消息道晚安,第二天她在门口守着想要一起上学,出来的却是云瑞。
她虽然意外但照常打招呼。
云瑞对她笑笑。
她探头,在云瑞要走的时候没忍住:“云安呢?”
“云安啊,走了。”云瑞说的云淡风轻,好似很寻常的事,她愣了一瞬:“走,走了?”
彼时的她还以为,走了是先上学,或者回老家,怎么也没想到,云瑞说:“是啊,出国了,上个月就办好签证了。”说完她侧目:“云安没告诉你吗?”
她脸煞白:“没——”
她喉咙塞了一团棉花,轻软,却难以下咽,那些毛絮刮的她喉管又痒又疼,她慌了神:“云姨,你是不是在和我开玩笑?”
怎么可能?
上个月?
上个月她们一起上学放学,一起吃饭,一起休息,她们一直在一起,怎么可能呢,她不相信,云瑞说:“阿姨怎么会和你开玩笑,她真走了,昨晚上的飞机。”
昨晚?
昨天周日,没有课,云安说头有点疼,下午的时间都在家里睡觉,晚上是很早就和她说了晚安,但她没说离开,秦筝无论如何都不相信,她苍白脸闯进云安的卧室里,里面空空荡荡,连摆放书本的桌子,都只剩下躯壳,那一瞬间,她的世界也空了。
那天,她没去上课,而是待在家里,打了一天云安的电话,始终没人接,晚上手机铃响起,她猛地从床上坐起,看来电显示,是姜若宁。
姜若宁很担心:“筝筝,你今天怎么没来上课?”
她哑口。
姜若宁又说:“云安也没来,她们说云安出国了真的吗?”
她问:“谁说的?”
姜若宁说:“班主任。”
原来所有人都知道,她不知道,秦筝抱着手机趴在床上,想笑,又想哭,积累在胸腔的怒火越烧越旺,每次同学聚餐,不管刮风下雨,哪怕她在外地,都会赶回去,就是想——或许,或许能见到她。
见到她,她肯定狠狠打她一巴掌!
愤恨埋在秦筝内心深处,成她挥之不去的执念,无数次从梦中惊醒,看着暗沉漆黑的屋子,她都在想重逢的一百种可能,独独没想过,会是现在这样。
不讲理吗?
她没有动手打人,已经很讲理了。
秦筝眼眶弥上热气,她偏过头,自嘲:“我就是不讲理,怎么了?”
云安被她无所谓的态度气到,想说什么,又抿唇,下颌线绷直,神色不悦,秦筝没理她,坐饭桌前,米粥已经不烫了,她用勺子搅合开,米粒香拌着面香,秦筝抬头,从盘子里拿了一个包子,闷头吃着。
两人谁也没搭理谁,就这么隔着桌子吃饭。
云安在这吃饭,是秦筝拍板定下的。
两人暧昧之后,秦筝硬拉云安在家里吃过两次饭,秦桂兰才知道她平时都是自己在家里做饭,秦桂兰诧异:“你都高三生了,怎么能自己做饭呢,多耽误时间,以后你就和筝筝一起来家里吃,放心,有筝筝吃的肉,阿姨一定也给你留一份。”
云安脸红:“阿姨,不用的,我自己会做饭。”
“阿姨知道你会做饭,以后你们上班了,有的是做饭时间,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好好准备高考。”她不满意:“你小姨也是,怎么能让孩子一个人在家里又做饭又备考呢。”
云安还想开口,秦筝抢她一步:“那就这么说定了妈!”
她冲云安挤眼:“你不想和我一起吃饭啊?”
云安看着她:“我……”
她低头:“我想。”
声音几乎听不到,但秦筝耳尖,捕捉到这句话,还看到云安低头后,泛红的耳朵尖。
此刻云安的耳朵尖也是红的,只是被气得,她抬眼看秦筝,秦筝吃饭一向慢,好多次她们吃完晚饭是踩着铃声进教室的,秦桂兰经常说:“被她爷爷奶奶惯坏的,一身臭毛病,饭也吃得慢。”
秦筝每次都不服气:“妈,我吃得慢是有助于消化,是减肥。”
“减肥减肥。”秦桂兰不耐:“瘦成竹竿了还减肥,身上没二两肉。”
秦筝哼哼:“哪里没肉了!我胸大屁股翘!”
秦桂兰给她一脑瓜子:“不害臊!”
秦筝做鬼脸,随后问她:“云安,我身上有没有肉?”
她哑笑。
明明是昨天发生的事情,她们昨天还说说笑笑,无话不谈,怎么今天就——
云安吃完饭,见秦筝还在咬着包子,她静静坐着,以前她总是先吃完,坐她对面等秦筝,秦筝问她:“你会不会嫌弃我吃饭慢?”
她说:“不嫌弃。”
怎么可能会嫌弃,从小她和姐姐住在奶奶家,姐姐比她大四岁,从她有记忆开始,姐姐已经上学了,每天她坐奶奶家那颗老树下,等姐姐放学一起吃饭,那是她为数不多的开心日子,后来姐姐离开奶奶家,奶奶工作又忙,给她做好三餐就赶回去上班,她看着门外来来去去的人吃饭。
小时候不懂寂寞,但知道羡慕。
羡慕其他孩子吃饭有人陪着。
后来羡慕随时间淡化,她以为自己早就平常心,但秦筝拉她手进她家吃饭的时候,她还是感觉到久违的温暖,秦桂兰说:“你这孩子……”
每次听到她都笑。
秦筝问她:“你笑什么?”
“没什么。”她说:“你妈妈一直当我是孩子。”
秦筝不理解:“你还没上大学呢,不是孩子是什么?”她伸出手拍拍她头,笑眯眯:“乖孩子,叫姐姐。”
云安回神。
秦筝已经吃完了。
一顿饭的时间,云安消化掉那些坏情绪,见秦筝放下碗筷,她起身,端秦筝面前空碗,秦筝一把将空碗夺回去,还顺带将她面前空碗端起,叠好,还拿起筷子。
云安说:“我来吧。”
饭后一直都是她洗碗,秦筝以前说:“以后我们家,我做饭你洗碗。”
她虽然不似秦筝言辞大胆,但她一直付诸行动,每次饭后她都很自觉端起碗筷,秦桂兰看着她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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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勤快了。”
转头她说:“筝筝啊,你看看云安,多和她学学。”
“我和她学什么啊。”秦筝笑起来眼睛弯弯,漂亮如月牙,她说:“她勤快,那她以后照顾我好了。”
“什么话。”秦桂兰佯怒:“人家凭什么照顾你?”
秦筝耸肩:“因为我们现在照顾她啊,妈,你没听过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啊?”
秦桂兰被她气笑:“我看你是挟恩图报!”
秦筝起身凑到她们身边:“就挟恩图报就挟恩图报,反正她得报我!”
秦桂兰说不过她,白她一眼回客厅擦桌子,秦筝站她身边,探头,双目亮晶晶:“你抱不抱我?”
她点头:“抱。”
秦筝问:“你知道我说的哪个抱吗,就抱。”
她莞尔:“知道。”
秦筝凑过来的脸庞,泛起红,她轻轻哼一声,把碗筷塞她手上,说:“洗碗。”
和此刻从她手上夺走碗筷的秦筝。
判若两人。
秦筝没说话,只是端着空碗转身回厨房,走到一半,云安挡在她前面,秦筝抬眼看她,没吭声,云安也没动,秦筝往左走,她往左边站,秦筝往右走,她往右边站。
秦筝没好气:“让开。”
云安说:“把碗给我。”
秦筝不给她,云安双手端空碗边缘,两人争执不下,秦筝心烦,问她:“你还不回家吗?”
云安握碗的手指用力,指甲微白,秦筝低头看到她大拇指上涂抹的紫色指甲油,学校不让涂指甲油,她偷偷涂的,给云安涂在大拇指,她在小拇指,秦筝目光看向自己小拇指,一个分神,云安从她手里拿过碗筷,转身进了厨房,秦筝看着她薄背一口气顺不下去,索性转身回了客厅,打开电视机,将声音调大。
云安洗了碗看到秦筝坐在电视机前,声音很大,音乐声盖过屋子里所有声响,她擦干净手,走到秦筝身边坐下,说:“该吃药了。”
秦筝没听到,也没理她。
云安看她漂亮的侧脸,无奈看向桌子上的遥控器,等几秒后拿了遥控器将声音调成静音,秦筝转头,神色不悦,云安没理她臭脾气,又说一遍:“该吃药,早点休息。”
秦筝和她对视几秒,一伸手从她手里拿过遥控器,点开声音。
喧嚣,吵闹。
云安头疼,她将遥控器拿回来又点了静音。
第三次了!
这已经是今晚第三次她在和自己拉扯了!
秦筝压抑的耐心告罄,她直接抢走云安手里的遥控器,云安手劲大,紧握不放手,秦筝是半点办法都没有,她看云安紧绷到血管微凸的手背,这次也不要遥控器了,而是直接拽云安的手臂,一低头,一咬牙,狠狠咬在她手腕上!
猝不及防的疼如尖锐的刺,从手腕贯穿到心脏,云安痛到全身麻了两秒,脸煞白,薄唇轻轻抖动,但她固执的宛如蛮牛,抓遥控器的那只手,就是怎么都不肯松。
秦筝气闷,牙尖更用力,血腥气涌出,炙热,滚烫。
6. 头像
原来她的血,是热的。
秦筝松开云安,舌尖还弥漫血腥气,她像吸血鬼,将云安咬的鲜血淋漓,云安始终没吭一声,见她松口才问:“消气了吗?”
消气了吗?
秦筝看着她,眼底有怨恨。
她讨厌云安这种漠然到高高在上的态度,虽然此刻的云安,并没有做错什么。
秦筝泄了气:“你回家吧。”
云安面色微变。
秦筝说:“我想睡觉了。”
云安低头:“你还没吃药。”
秦筝听到她的话看到桌子上的药丸,云安已经将药从袋子里倒出来,放桌角,她走到桌子旁,拿起药丸直接塞嘴里,连水都没喝一口,云安递了杯子给她,被她轻轻掸掉。
她动作轻柔。
但云安还是察觉到极端。
致命的极端。
从她到医院开始,就从秦筝身上体会到这两个字,她眼底没掩饰的憎恨,不像她们平时吵架的样子,她的恼怒更像是积怨已久,好像——好像压抑很多年。
这不可能。
云安垂眼,手腕钻心的疼,布料贴着肌肤,黏腻,空气中还弥漫淡淡血腥气,云安压下不高兴,重新端起杯子,说:“喝一点?”
“不用。”秦筝语调缓缓,她整个人冷静下来,仿佛刚刚恼火拉云安手臂狠狠咬下去的人不是她,奇怪又反常。
云安没勉强,见她说不要,放下杯子,说:“那你早点休息。”
秦筝哼出声:“嗯。”
云安转身往外走,脚步比平时慢很多,她在等秦筝喊她回去,哪怕是用生气的态度,但秦筝一直沉默,直到她站门口,秦筝都没叫她。
云安拉开门,一低头,走出去。
隔壁是她家。
严格来说,是她小姨家。
家里空荡荡,一张饭桌,几张既用来吃饭又用来看电视的木椅,四十瓦的电灯泡,光线不算明亮,但她已经习惯了,云安回到家才想起校服外套没拿,还放秦筝家椅子上,但她没折回,凉气嗖嗖从门缝里挤进来,将她灌个透心凉,她打开暖气。
家里的装修和家电都是房东留下来的,据说房东住了七八年,和老伴回老家,这房子空着,云瑞图方便,就租了下来,她也只是想要在回家的时候有顿饭对付一口,所以什么都没添置,云安住进来之前,这屋子冷冰冰的,什么人气味都没有。
秦筝就不是很喜欢到她家,总说这屋子冷。
云安也觉得冷。
刺骨的冷。
她随手拿了一件羽绒服套身上,将自己裹起来,蜷缩在椅子上,暖气逐渐烘托,在屋子里弥漫开,云安看到墙角的纸盒子,里面放的大部分是秦筝的东西,她妈妈不让她看小说,她回家之前偷偷放这里,还有音乐磁带,她喜欢的明星海报和一些她手工品。
秦桂兰不是控制欲很强的家长,但毕竟高三,不希望秦筝分心,所以看到这些东西免不了生气,数落秦筝,秦筝说:“我妈恨不得我睁眼闭眼都是学习。”然后她问:“你妈呢?”
她妈妈。
是很遥远,又模糊的记忆了。
手机震动隔着布料贴上肌肤,云安从裤兜里拿出来,看到是姜若宁发来的消息,刚刚还微亮的眼神暗淡,姜若宁问她:【云安,你还在筝筝家吗?】
云安回她:【没有,我回家了。】
姜若宁:【她一个人在家?】
云安:【嗯。】
姜若宁:【我给她发消息怎么没回我。】
云安余光看到自己被咬破的手腕。
姜若宁又发:【你有没有觉得今天的筝筝有点不对劲啊?】
是很不对劲。
但云安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为什么会这样。
秦筝是气性大,但不会是非不分,她今天去迟事出有因,而且她也道了歉,依照以前秦筝的性格,不会如此。
云安靠在椅子上,给姜若宁回:【明天再说吧。】
姜若宁:【也是,可能她现在不舒服,睡一觉就好了,你也别多想,明天见。】
云安:【嗯。】
她关掉和姜若宁的聊天框,看到置顶里秦筝的头像,点进去,中午的时候秦筝还给她发消息:【给我带一包橘子糖。】
她回秦筝:【橘子糖太甜了,你咳嗽呢,不能吃太甜的。】
秦筝回了她一个大哭的表情包。
云安目光放表情包上,想了会,打字,打了长长一段,想到离开前秦筝冷漠态度,她垂眼,又一个字一个字删掉。
秦筝看着聊天框上的正在输入,但等半天也没等到半个字。
姜若宁的消息弹出来,她点进去,姜若宁连环call好几条,她刚摸到手机,给回复过去,姜若宁激动的发了两个表情包,然后问:【筝筝,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怎么了?
秦筝到现在还没回到过去的实感,好像做梦一样。
如果她现在闭眼,再睁开,会不会是躺在医院里?如果真是这样,她刚刚咬云安那一口,咬轻了,秦筝胡思乱想,手机震动,收到一条新消息,她点开。
云安问:【筝筝,睡了吗?】
秦筝没回复,只是盯着她头像看。
云安的头像是一只狐狸,她的头像是一只兔子,源自她以前看过的一本小说,女主之一白切黑,所以读者都爱称呼她狐狸,另一女主纯纯小白兔,她很喜欢这部小说,也就延用了主角CP的属性做头像。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她不说,云安不说,永远不会有人知道,这是一对情头。
她不敢光明正大,这样的暗戳戳,也够她欢喜很久。
可有多欢喜,就有多讽刺。
云安离开之后,她点进这个头像无数次,发了无数条消息,从询问到质问,从冷静到愤怒,怨过恨过骂过,独独没有删除过。
这么一想。
她当年在云瑞面前不过撑着胆子说大话。
她就是下贱。
秦筝咬唇,静静看云安发来的这条消息,没有回复。
云安不用看手机也知道没有新消息,或许筝筝已经睡了,没看到她的消息,云安这样安慰自己,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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椅子上起身,蜷缩时间太长,腿麻,站起来的刹那腿肚子刺痛,她又跌坐椅子上,沉闷一声,还好没摔倒,她扶着桌子慢慢起身,走两步腿又麻又疼,索性干站着,等小腿缓和些许才进卫生间里。
屋子里已经不那么冷了,她看眼手腕和脚踝,打开花洒,脱了衣服走进淋浴间,平时放学到家十一点,洗澡就像是完成任务,除了周末好好洗个澡其余都是冲一冲完事,但云安今天待花洒下的时间很长,长到她把头发洗了两遍,沐浴乳擦了三遍,才关掉花洒,出卫生间第一件事就是拿手机看屏幕。
没有新消息。
云安眼底黯淡。
她穿上衣服,坐在卫生间里,屋子里太安静,安静到她听着自己的心跳声,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起身回了房间,一边擦着湿发一边坐在床边。
四件套是天蓝色,秦筝喜欢的颜色,上个月她们一起逛商场买的,她买的天蓝色,秦筝买的白色,白色,是她喜欢的颜色。
秦筝说晚上睡觉躺在床上,盖着被子,看着这颜色,就会想到她。
现在,她也在想着自己吗?
云安躺在床上,湿发半干,贴着头皮,凉飕飕的,她摸到手机,看着除了群聊的消息跳动之外,没有任何新消息,她头一偏,看到手腕上的牙齿印,下口太狠,到现在都有印痕,云安指腹摸在印子上,一咬牙,还是给秦筝发了消息。
秦筝翻来覆去没睡着,一闭眼她就觉得现在是做梦,然后又觉得那七年是做梦,她像是陷入混沌的世界,茫茫无际,虚幻和现实撕扯她脆弱的神经,秦筝头痛欲裂,她侧过身,看窗外的月,手机在床头柜上发出震动。
她想了想,还是拿了手机看消息。
云安发来的。
两秒前。
她发:【筝筝,我手好疼。】
云安不是撒娇的性格,这是她示弱。
秦筝咬唇。
又收到:【腿也疼。】
云安发过去,立刻关掉手机,脸上火辣辣的烧灼,从小她就独立,磕了碰了,她姐姐不会扶她,而是蹲她身边,耐心的说:“云安,不要哭,自己爬起来。”
哪怕她摔破皮,流了血,哭的惊天动地,她姐姐也只是冷静看着她,等着她。
等她自己爬起来。
云安不记得独自爬起来多少次,只记得这是已刻入骨子里的习惯,姐姐离开家里之前,抚她头,说:“云安,不管遇到什么事,坚强一点,你能依靠的人,只有你自己。”
遇见秦筝之前,她遇到任何事,没说过一句苦,没叫过一声疼。
但此刻,她也不知心慌什么。
或许秦筝生气,是因为她今天摔跤,在秦筝面前撒谎说不疼,她生气了。
云安手机安静躺在枕头前,好似没了信号,她隔一会瞟一眼,等脸上热气褪去,她手指摸到屏幕,微微用力,解锁,页面还显示她那条发出去的消息,但没有回复。
退出聊天页面的时候,她好像发现哪里不对劲。
云安仔细看。
秦筝,没有回复她的消息,但把头像换了。
7. 发烫
头像,是秦筝精挑细选的,刚确认关系没多久,她搜刮一箩筐的情头,和她换过小猫小狗,也换过她喜欢的艺人,有次饭桌上,秦桂兰说:“筝筝啊,你和云安头像这么像呢,我消息都发错人了。”
她低头。
瞥到秦筝羞红的脸,听到她柔软的声音:“哎呀,我同学都喜欢用这个,那我换个其他的。”
然后她搜啊搜。
搜到这对。
对她而言具有特殊意义的一对,别人无法得知的一对情头,换上去之后秦筝很开心,挑眉说:“不许换啊,我们吵架都不许换!”
她一直记着。
现在,秦筝忘了。
云安垂眼盯着陌生的头像看,钝痛感如沉闷的锤,一锤一锤砸在心口上,她扣紧手机边缘,头埋进被子里,呼吸有瞬间暂缓,拉开杯子的刹那,冷空气如尖锐的刺,随呼吸狠狠扎进心里,疼的她脸色发白,手上没了力气,手机砸枕头边缘。
她越想越难受,索性一骨碌爬起身,外套都没披穿睡衣踩着拖鞋走到门口。
刚打开家门,听到对门传来拿钥匙的声音,秦桂兰转头,有点意外:“云安?”
云安站门口,寒风吹回她理智,她静默两秒:“阿姨。”
秦桂兰说:“你——你干嘛呢?”
云安说:“我看看是不是下雨了。”
“没下雨。”秦桂兰说:“你穿这么少,快回家,别冻感冒了。”
云安嗯一声,看秦桂兰打开家门,家里黑漆漆的,没灯光,秦桂兰进家之前看眼云安的门口,见她回家才安心。
秦筝听到脚步声,她凝神,客厅的光从房间门缝里透进来,屋子里摆设映出轮廓,毕业后她很少回来,上次睡这屋,还是春节期间,住了两天,秦桂兰和她说话没超过十句,走的那天她们一起吃了午饭,秦桂兰给她夹菜,筷子都伸到她碗边了,又缩回。
她那天,难受了很久。
秦筝起身,在房门口站几秒,打开门。
秦桂兰听到声音转头,小声道:“怎么起来了?”
她温柔道:“妈妈吵醒你了?”
秦筝说:“没有,还没睡。”
秦桂兰说:“没睡要不要再吃一点?”她说完懊悔:“哎哟,刚刚看到云安忘了问她,要不要再吃一点,我给打包了两只螃蟹,还有几个茶叶蛋和包子,还有你们爱吃的牛肉……”
她一边说一边将袋子里的东西放桌子上的空盘子里,秦筝走过去,坐在饭桌前,秦桂兰剥了一个茶叶蛋递给她,秦筝已经洗漱过了,但她看着秦桂兰,接过茶叶蛋,还是热乎的。
秦桂兰说:“我给云安送两个过去。”
“妈……”秦筝说:“她都睡了。”
秦桂兰说:“没呢,刚刚还开门呢。”
秦筝问:“她开门干什么?”
秦桂兰说:“怕下雨吧,估计一个人在家听风大害怕。”
在她心里,云安再怎么早熟,始终是个孩子,是孩子就会害怕打雷下雨,秦筝拦不住她,见她拎着两个茶叶蛋说:“那你把这个带过去。”
秦桂兰看着担椅子上的校服,笑一声:“这孩子。”
秦筝透过门缝看出去,她家和云安的房子靠着,门挨一起,从她这个角度看不到云安家的门口,只能听到声音。
云安说:“谢谢阿姨。”
“别客气,明早来吃早饭。”秦桂兰笑呵呵,云安说:“我知道了,阿姨。”
秦桂兰摆手:“那你睡,早点睡。”
秦筝听到她回来的脚步声,秦桂兰说:“真够可怜的,一个孩子住这,没得吃没得喝,她小姨怎么狠得下心不管她的。”
秦筝想到七年后捧着云安骨灰盒的云瑞,满头白发,苍老十几岁的样子,她想说的狠话含在舌尖,随后咬着蛋黄道:“天下可怜的人多了去。”
“那不是没看到嘛。”秦桂兰说:“看到了,就是另一回事。”
秦筝说:“你平时不都在照顾她嘛。”
秦桂兰点头:“还得多照顾。”说完她想起来,拿起手机:“你没给你爸打电话?”
秦筝被蛋黄噎了一口,顺了顺气:“没有。”
秦桂兰说:“他一个人在外地不容易,你没事给他多打打电话。”
秦筝看着秦桂兰。
秦桂兰收拾好桌子,一转头看到秦筝看着自己,她不解:“看我干什么?”
秦筝说:“妈,在你眼里是不是每个人都不容易?”
秦桂兰说:“那肯定啊,人活着哪里有容易的。”
秦筝想到她进模特公司后给秦桂兰打电话,秦桂兰催促她换工作,她不同意,两人在电话里争执,她说:“我好不容易才进这个公司……”
秦桂兰想都没想打断:“哪里不容易?进这种公司哪里不容易?不比你找个正经的工作容易得多?”
她瞠目结舌,半天没缓过来。
秦筝说:“妈,你真双标。”
秦桂兰被她控诉的莫名其妙,嘀咕:“说什么呢?”
秦筝笑一声,说:“我去漱口。”
秦桂兰跟在后面说:“刷完牙早点睡。”
秦筝含糊回她,等秦桂兰洗漱好回房的时候,看到自己床上躺着个人,她一愣,无奈笑,秦筝从小就是和她睡得,当初分床睡分了小半年,一个不注意就溜到她床上,怎么赶都不走。
秦桂兰说:“又来做狗皮膏药了?”
秦筝没回她,侧过身体,给秦桂兰让出位置,秦桂兰看着她小举动,眼底更温柔,想到小时候的秦筝,也会这样,她关了灯躺在秦筝的身边,秦筝快速贴上来,双手搂着她脖子,秦桂兰笑,胸口震动,神色愉悦,她说:“今儿怎么这么黏人?”
秦筝只是抱着她,头靠在她肩膀处,除了温暖以外,还嗅到熟悉的味道。
她说:“妈,你身上还是香香的。”
“今晚都没洗澡,哪里香了?”秦桂兰抬起手臂闻了闻,什么都没闻到,秦筝说:“那也香。”
秦桂兰不和她争辩,躺下后搂秦筝,像小时候哄孩子那般,拍拍她后背,说:“睡吧。”
秦筝嗯一声,在她怀里动了动。
秦桂兰说:“干什么?睡不着啊?”
秦筝反驳:“没有。”
秦桂兰问她:“是不是因为和云安吵架?”
秦筝不答反问:“你怎么知道我们吵架?”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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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能看不出来?”秦桂兰说:“以前我带点吃的回来,云安睡着你都要把她挖起来吃两口,今儿这么反常。”
她以前,是这样吗?
秦筝回忆。
秦桂兰当她默认,说:“云安没爸爸妈妈,小姨又不经常待身边,一个女孩子,挺辛苦的,你别欺负她。”
秦筝说:“我可没欺负她。”
秦桂兰低头,看到秦筝的发顶,她揉了揉,秦筝发丝偏硬,细细摸还有点扎手,适合她这个倔牛性子,秦桂兰闷笑,秦筝靠在她身上,听秦桂兰的呼吸。
良久,良久。
秦筝说:“妈。”
秦桂兰都要睡着了,习惯性迷糊回她:“嗯?”
秦筝说:“我没欺负她。”
她声音低低的,轻轻的:“是她欺负我。”
云安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里她知道秦筝晕倒之后,立刻和姜若宁赶到医院,到病床前秦筝还没醒,秦桂兰坐在病床旁,泪眼婆娑,见到她们来,秦桂兰借口去找医生,刚走,秦筝就醒了。
她看着秦筝苍白脸色,心疼不已,话都不知道怎么说,憋半天,憋了句:“没事吧?”
姜若宁笑:“瞧你把云安吓得,我就没见过她这么着急的样子。”
她低头。
秦筝伸出另一只没有针头的手,覆她手背上,声音沙哑:“吓到了?”
她说:“医生怎么说?”
秦筝说:“没事,感冒肺炎。”
姜若宁点她头:“让你死撑,都说来医院看看,偏不听,你不知道老周听说你倒下,那脸刷一下就白了!”
老周是她们班主任,平时就爱拖堂,十分钟的下课时间,每次她的课总要拖个五六分钟,下课上个厕所都来不及,还喜欢占用其他老师的课,班级里怨声载道,但又无可奈何,这次秦筝算是给她敲了警钟。
姜若宁又说:“今天的晚自习都取消了,同学们还说来看你呢。”
秦筝说:“我一会都回家了。”
姜若宁诧异:“这么快,不多休息两天?”
秦筝摇头。
云安看着她,她说话的时候,一直牵着自己的手,手心有点冷,手指塞在她掌心里,轻轻挠了挠,有点痒,她忍住。
秦桂兰拎着苹果袋子走进来,眼睛红红的,但脸上带着笑,她说:“若宁和云安也来了。”
姜若宁乖乖巧巧:“干妈。”
她也跟着喊了一声:“阿姨。”
秦筝在她进来的刹那用被子边缘盖住她们紧握的林两只手,没松开她。
秦桂兰说:“让你们也跟着操心了,我去切两个苹果。”
她下意识说:“我帮您。”
说完她准备起身,手被秦筝拽着,秦桂兰说:“不用不用,你们平时学习那么辛苦,休息会,正好也陪陪秦筝。”
姜若宁甜甜的笑:“谢谢干妈。”
云安见秦桂兰走出病房,她转头看秦筝,秦筝用眼神示意她靠近,她凑近秦筝身边,秦筝咬着她耳朵,凶巴巴的说:“不许松开我!”
闷在被子下的手心发烫。
云安睁开眼看着天花板,屋子里黑漆漆,手心里空落落。
8. 面条
一个奇怪的梦,让云安失眠了,想再睡也睡不着,干脆爬起来看书,窗外风声呼啸,刮在门框上呜呜作响,夹杂一两声野猫叫,云安独自待房间里,没有半分害怕。
她习惯这样的冷清。
但又想念秦筝。
秦筝像一团火,燃烧起她身边的一切,和她待一起的每一秒,都是温暖的,这让她不自觉想到她妈妈,她对妈妈的记忆少之又少,只记得她每次休假回来,会抱着她出门,姐姐说:“妈,她有脚,会自己走。”
她妈妈笑:“是吗?那安安要下来,自己走吗?”
她头摇成拨浪鼓,趴妈妈身上不下来,汲取每一丝温暖。
这么多年过去,她对妈妈的印象很模糊了,但那个拥抱,她永远记得。
啪一声,云安抬头,看到窗户旁边站着个人,她起身:“小姨。”
云瑞抹掉头上水珠,寒风吹着,她说话带着雾气:“还没睡呢?”
云安没告诉她睡了又醒,起身给云瑞开了门,云瑞收起钥匙,说:“怎么到现在还没睡?在写作业?”
“明天月考,我想再复习一下。”云安眉眼低顺,云瑞说:“那也要照顾身体,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云安浅浅应下,见云瑞脱了外套,她说:“吃晚饭了吗?”
云瑞说:“还没,吃了口面包,一会我下面条。”
云安说:“我给你下吧。”
云瑞看着她,记忆中的小姑娘只不过几年没见,已经长得比她还高了,她是姥姥一手带大的,云安小时候她只回去过两次,隔开好几年,每一次见到她,都很不一样。
第一次见她还抱在怀里,爱哭,特别爱哭,她姐姐皱着眉:“妹妹是水做的吗?”
她噗一声笑:“是啊,妹妹是水做的,以后要保护好妹妹哦。”
她姐姐眉皱更紧。
第二次回去,云安八岁,已经和她姐云镜舒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了,规矩,古板,少年老成,比她姐青出于蓝胜于蓝,再也不复当年抱手上哇哇哭的样子。
第三次回去。
是接她。
姥姥骤然离世,她回去办丧事,顺道将她接过来,一路上云安都没哭,很冷静,只是到家门口的时候,她问:“有姐姐的消息了吗?”
云瑞看着她。
与其说她是姥姥带大的,不如说是她姐云镜舒带大的,从她还抱在怀里的时候,云镜舒就待在她身边,陪着她成长,教她做人的道理,教她自保的能力,她用姐姐的身份也尽了母亲的责任,云生虽感情内敛,但提到云镜舒,她神色和语气总是不一样的。
“安安。”云瑞喊她,云安往厨房走的步伐顿住,看向云瑞,云瑞从包里拿了一封信递给她:“你姐的消息。”
云安微诧,愣在原地,低头看云瑞的手。
来这里半年多,她第一次听到有她姐的消息。
云瑞说:“怎么了?”
云安回神:“没——”
她声音有点哑,伸出手接过那封信,云瑞见她指尖微颤,想开口安慰,又知道徒劳,她说:“那你看吧,我去下面。”
云安说:“还是我去吧。”
她低着头进了厨房,细听声音哽着,云瑞没追进去,站门口说:“那我先去洗澡。”
云安背对她,点头。
等云瑞离开之后,她才打开信封,薄薄的一张信纸,寥寥几笔,云镜舒的性格就是能简则简,小时候她从幼儿园回家,盯着云镜舒看,云镜舒扒开椅子和她对视,抬眼:“看什么?”
她好奇:“姐姐,你爱我吗?”
云镜舒皱眉:“怎么这么问?”
她努力想:“老师说了,爱需要说出来,你都没说过,你爱我吗?”
云镜舒被她逗笑,摇头,没理她,她也一直怀疑云镜舒不爱自己,直到有次她失足掉进一个坑里,挺高的坑,她腿骨折,云镜舒赶到医院的时候眼睛红肿,眼眶里还有水,那是她第一次看到云镜舒那么着急忙慌,似乎没了主心骨,在医院里跑进跑出的样子。
姥姥说:“一听消息就哭了,生怕你有个什么好歹。”
她还说:“去年她摔跟头,撞石头上,头都撞破了也没哭。”
晚上云镜舒趴在床边休息,姥姥让她回去也没回去,她看着云镜舒睡着的样子,突然想起来,云镜舒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先给她,姥姥给她偷偷塞钱买零食,她也是带着自己,让她选自己喜欢的买。
她的爱,无声,但滋润。
云安打开信封,轻飘飘的信纸,奶白色,上面印淡黄色的桂花花瓣,云镜舒的字迹映在花瓣里,格外秀美。
还是老样子,云镜舒写:【云安,听小姨说你换了学校,一切都挺好,姐姐也很放心,好好学习,下次见。】
下次见。
自从五年前她离开姥姥家,她们就没见过,电话也没打过一通。
云安低头。
这次云镜舒比以前,多写了一句:【下次见面,姐姐也不知能不能认出你来。】
能的。
云安盯着翻滚的热水,想,云镜舒肯定能认出她,云瑞说她们一个模子刻出来,很相似,下次再见面,她一定当面告诉云镜舒,她过得很好,在很好的学校,有很好的朋友。
还有,喜欢的人。
云安将面条放进锅里搅合,云瑞从卫生间里出来,穿着棉睡衣,很旧的款式,袖口处的扣子掉了一颗,她随意撸起湿发,用干毛巾擦了擦,见云安还在厨房,她进去。
云安说:“马上就好了。”
云瑞笑:“最近还在筝筝家吃饭吗?”
云安点头,云瑞说:“这小姑娘还挺有意思。”
云安知道她说的意思,秦筝每次见到云瑞都轻哼一声,态度不冷不淡,秦筝说:“我真不想理她,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不闻不问。”她说完努嘴:“但是她是你小姨,我又没办法不理她。”
所以她对云瑞的话有问必答,但态度不热情,还会在背后做鬼脸。
云瑞有次问,是不是她哪里得罪秦筝了。
云安低头,抿抿嘴,她将面条放在碗里,调好汤汁,倒了一点醋,客厅充斥面香味,云瑞刚坐下,她手机铃响起,云安看着她,云瑞没犹豫,接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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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里安静,云安见她接电话走到靠窗的位置坐下,低头继续复习,身后云瑞边说话边起身,语气严肃:“什么时候?”
“给我盯着她,我马上过来。”她说完放下手机,回房间里换衣服,湿发都没吹干,云安起身:“小姨,有事?”
“嗯,有点急事。”云瑞说:“你别复习太晚,早点休息。”
云安点头,云瑞从她面前擦过,听到关门声云安才想起来桌上的那碗面,她走到饭桌前,坐下,盯着面前的碗发呆。
在她印象里,云瑞一直都很忙,但最近,更忙了。
她搅合面条,不是很饿,有几次她也是煮了面条,然后云瑞接到临时通知赶回去,她一个人面对空荡荡的饭桌,发呆的时候秦筝走进来,诧异:“咦,你小姨呢?回来还看到她呢。”
她说:“刚走。”
秦筝看饭桌上两碗面:“饭都没吃?”
她摇头。
秦筝说:“她不吃我吃。”
她说着坐在自己对面,擦了擦筷子,招呼:“快吃。”
事后云安才知道,秦筝已经吃过饭了,她问秦筝:“不撑吗?”
秦筝说:“一点都不撑,以后你做好了面条,你小姨不吃,你喊我,我来吃。”
她像是哄孩子,看着她笑。
云安静静坐着。
家里的灯直到下半夜都是亮着的。
秦筝自从工作生物钟全部乱了,晚上睡不着早上起不来,秦桂兰起床以后拍拍秦筝后腰:“起来了。”
秦筝含糊:“好。”
嘴上说好,身体动都没动,秦桂兰无奈,想继续喊她,又想到她昨天晕倒身体不好,干脆多让她睡十分钟,秦桂兰踩着拖鞋出房间洗漱,秦筝在床上翻了个身,外面再度传来声音的时候,她睁开眼,看清楚房间的时候她脑子还没反应过来,随后手在枕头下摸到了手机,看到手机上的年月日,秦筝心头涌上说不清的复杂情绪。
还以为,是一场梦。
睡一觉起来,她就该梦醒了。
原来,不是。
她还留在七年前。
秦筝盯着手机,门外秦桂兰再次喊:“筝筝,起来了。”
她声音带着刚醒来的沙哑:“起了!”
说完她打开手机,肌肉记忆点开微信,这次没有各种工作安排和邀请,只有一堆屏蔽的班级群聊和一条新消息,新消息是云安发的,她点开,云安问她:【筝筝,吃面条吗?】
她下意识看了眼发送时间。
昨天夜里一点半。
大半夜问她吃不吃面条?
神经!
秦筝无语关掉屏幕将手机扔枕头上,掀开被子准备下床时,秦桂兰探身进房间,问她:“筝筝,早上吃什么?”
秦筝满脑子刚刚的消息,嘴瓢:“面条。”
说完她立马懊悔,冲门口喊:“妈!”
秦桂兰门打开一点点,秦筝看到她身后站着的云安,比她妈高,正看着她,清亮目光如刺,扎的秦筝语塞,秦桂兰问:“说什么?”
秦筝顿了顿:“没什么。”
9. 被咬
秦筝还是没消气。
云安一边吃包子,一边看她,秦桂兰下了三碗面条,蒸了几个包子,还有茶叶蛋,她记得秦筝喜欢吃茶叶蛋,在秦桂兰还没来饭桌前,剥了一个递给秦筝,秦筝盯她看几秒,说:“你吃吧。”
语气不咸不淡,没接过茶叶蛋。
云安讪讪收回手,放在一旁,拿了一个包子。
秦筝看着她动作,心头说不出的酸楚,她曾经设想过无数次和云安的碰面,街上,路边,或者商场,她也想象过云安二十岁的样子,二十一岁的样子,二十二岁的样子,她设想千万遍,没想到自己还需要面对十八九岁的云安。
十八九岁的云安。
青涩,稚嫩,却最能挑动她情绪,是她埋藏在灵魂最深处的记忆,她每个动作,唇角勾起的弧度,掌心的温度,秦筝总是闭上眼就能感受到。
重逢那一刻,积攒七年的疼痛如奔腾的海啸,卷起她身体里每一处神经,她忍受身体的撕扯和呐喊,平复以为早就麻木的情绪。
原来。
她还是很疼。
秦筝低头,瞥开云安看过来的视线,一边吃面条,一边听到秦桂兰说:“中午你们还在食堂吃吗?”
秦桂兰要上班,中午那顿秦筝和云安多半都是在食堂,偶尔在外面吃,秦筝想了下:“应该吧。”
秦桂兰说:“在外面吃注意少吃点辣的,你还要吃药呢。”
秦筝点头:“知道了。”
秦桂兰不放心:“云安,你帮我监督她,如果她不听话你给阿姨发消息。”
往常这个时候秦筝总是挑眉看着云安,她会趁秦桂兰不注意凑到云安耳朵边说:“你敢告状!”
云安垂眼,摇头。
耳朵尖发红。
秦筝说:“咱们俩才是一伙的。”
云安想象秦筝说这话的语气,抬眼看秦筝,秦筝不似以前那样的神色,只是放下筷子,说:“不会的妈,我可不想再进医院。”
她语调平缓,很冷静。
冷静到秦桂兰都察觉到异常,狐疑看她一眼,说:“今儿转性了?”
秦筝想笑。
昨儿就转性了。
她不想秦桂兰担心,笑着伸出双手:“是啊妈妈,所以可以给我多一点的零花钱吗?”
秦桂兰拍她手掌心。
秦筝耸肩,回房换衣服,昨天送医院匆忙,什么书都没带回来,简单收拾好刚打开门,见到云安推着自行车站在门口,太阳还没升起,四周雾蒙蒙,冷空气吹脸上如刀刮,秦筝将围巾往上提了提。
她原本也有车的,只是前段时间姜若宁车链条一直掉,每次修的满手油,她想着自己的车反正没怎么骑,都是蹭云安的车,所以就把车给姜若宁了。
秦筝说:“你骑吧,我走过去。”
云安说:“走过去要半小时。”
秦筝说:“那我也……”
云安又说:“你昨天英语试卷还没写完,今天早上要交。”
秦筝:……
生病也没特权。
她看眼走身边的云安,一屁股跳后座上,对着云安说:“骑吧。”
她喜欢载人就让她载好了,反正出力的人又不是她。
秦筝有点愤恨的想。
云安没直接骑,而是在她坐上车之后,用腰腹抵着座椅,一只手将秦筝的羽绒服帽子往下拉了拉,秦筝视线受阻,她刚想拨开帽檐,手被云安握住。
熟悉的温度,掌心很烫,在寒冬的风口如暖炉,云安说:“就这样吧,挡着点风,你还感冒呢。”
她声音有点沉,不高兴的语气。
秦筝没理她,从她手里挣脱,抬了抬帽子前端,露出双眼,云安看到她那双眼里的清亮和倔强,她说:“筝筝。”
秦筝不耐烦:“你走不走?”
云安无奈,只得骑车带着她往学校走,快到学校门口时,秦筝听到姜若宁喊:“筝筝云安!”
她转头,姜若宁屁股脱离座椅,双腿用力蹬,上半身和下半身像是在跳舞,一眨眼她骑到身边,秦筝脚尖踩地,跳下了车,云安也停了,姜若宁不解:“你干嘛呢?”
秦筝说:“你带我。”
姜若宁哭嚎:“我带不动,要不是快到学校我都感觉我要累死了!”
秦筝撇嘴。
姜若宁说:“你咋不让云安带你啊。”
说实话,她真佩服云安,每次带秦筝上下学,骑这么长时间的车,居然脸不红气不喘,而且最可怕的是,她居然上坡还能骑上去!带着秦筝的情况下!
这体力。
简直非常人好吗!
姜若宁可羡慕死了。
她每天放学回家,就像是老黄牛耕地,慢悠悠的。
秦筝说:“带什么带,都到学校了。”
姜若宁嘿哟一声。
平时这秦筝别说是到学校,就是到班级门口都舍不得和云安分开,班级里不是没有谈恋爱的,也有人起哄秦筝和云安,秦筝每次被闹红脸还一本正经:“这是我老婆啊,你们给我记好了。”
她若是害羞带怯,同学保准会以为有什么,偏她这么大大方方,倒让起哄的人觉得没趣,也不相信俩人真好上了。
但姜若宁知道。
她从小就了解秦筝,从她盯着云安看的那个眼神开始,她就知道,秦筝喜欢云安,很喜欢,很喜欢。
现在这么喜欢云安的秦筝说要和云安分开走。
简直是大新闻。
姜若宁侧头,见云安也推着车走在她们身侧,她压低声音咬秦筝耳朵:“怎么了?还没和好?”
秦筝没理她。
姜若宁不依不饶:“你说说嘛。”
秦筝有气无力:“说什么?”
姜若宁问:“说你到底怎么了?气什么呢?”
秦筝想了下:“气她——”
姜若宁接话茬:“气她什么?”
秦筝转头看向云安。
气她不告而别,气她杳无音信,气她,不讲信用。
秦筝说:“没什么。”
“话说一半是会憋死人的!”姜若宁说:“还有啊,云安对你挺上心的,我昨天听时岁说,她摔那一跤可重了,可是她爬起来就赶到医院,被你冷脸半天也没说什么,你再生气,把她气跑了。”
秦筝低头。
姜若宁手肘撞了撞她手臂:“别不信啊,我告诉你,隔壁班那个陈勇,还记得不,经常早自习被班主任拎到走廊上站着的。”
秦筝问:“怎么了?”
姜若宁说:“你知道他为什么经常被罚站吗?”
秦筝不以为意:“犯错了呗。”
“屁!”姜若宁说:“他站走廊那个位置,刚好能看到我们班级,刚好能看到云安!”
秦筝看着她:“谁和你说的?”
她怎么不记得这事?
姜若宁说:“昨晚上她们班级群有人说的,还鼓动陈勇来追云安呢。”
秦筝没吭声。
姜若宁说:“而且又不是他一个,咱班曲晗,那么多人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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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陪她下棋呢,偏偏每天都找云安,你说她对云安没点意思?”
这个秦筝知道。
她还记得以前因为曲晗,和云安吵很多次,虽然事后想想,都是吃醋上头的一些无理取闹,但秦筝怎么可能忘了曲晗。
她说:“那就让她有意思呗。”
姜若宁推车的动作一顿,皱起眉看秦筝,伸手摸了摸她额头,冰凉的手指如冰棍,碰到秦筝额头,她一个激灵,往后退半步,后腰被人手掌托住,隔着衣服,她感觉不到温度,但她知道,那是云安的手。
纤细,修长,有力。
她转头,果然是云安,她一只手推着车,另一只手扶她腰上,秦筝站直身体,拍掉姜若宁的手,说:“冷死了。”
姜若宁哼一声:“是不比你老婆的手热乎!”
她说着轻轻推了下秦筝,秦筝本来就是虚虚站着,被她这么一推,往后退,云安手还没收回来,见她要后仰,不自觉伸出手揽住她腰,香气从鼻尖轻擦,带着清晨的冷冽,秦筝身体一僵,她脸颊边是云安的呼吸。
姜若宁还不怕死的哦~一声。
秦筝咬牙,从云安怀里爬起来,冲姜若宁快步过去,姜若宁一看她眼神头皮发麻,立马推着车狂走,两人在大门口追逐,云安微微扬唇。
此刻才觉得,秦筝不陌生。
秦筝跑两圈,累了,姜若宁推着车在两步开外笑,眉目灿烂,秦筝后知后觉自己多幼稚,但看到姜若宁这么开心,她也忍了。
姜若宁以为自己赢了,贱兮兮又凑过来,秦筝陪着去停自行车时,听到前方脆生生的声音:“云安!”
秦筝抬头。
是曲晗。
准确来说,是七年前的曲晗,这么多年秦筝偶尔也想起曲晗,更多的是觉得自己当时为什么如此幼稚,现在处同一境况,她肯定不会——
“云安。”声音甜的发腻。
秦筝皱眉。
她只是不喜欢这个声音而已。
云安同曲晗打招呼:“早。”
“早啊。”曲晗说:“你英语试卷写完了吗?”
云安点头。
曲晗说:“一会给我对下答案。”
姜若宁说:“你英语课代表,你还找别人对英语答案?”
曲晗说:“我昨天做的稀里糊涂,怕错太多。”
姜若宁哼笑一声,明显不信,她推搡秦筝,让她去把云安拽回来,以往这个时候秦筝都瞪一眼云安,云安就走她身边了,但秦筝没什么表示,神色淡淡的,似乎对云安和曲晗的谈话不感兴趣。
云安垂眼,说:“好,一会回教室我给你。”
曲晗笑:“谢谢啊,你中午吃完有事吗?”
云安说:“怎么了?”
曲晗说:“想让你陪我练练棋,这不快要比赛了嘛。”
云安伸出手,昨天秦筝下口太狠,手腕上的牙印还在,她说:“对不起,我手受伤了,陪不了你。”
“受伤?”曲晗声音扬起:“怎么受伤了!”
云安说:“被咬了。”
秦筝走在两人前面,面色一沉。
曲晗不解:“什么咬的啊?”
云安抬眼看秦筝,只瞟到她侧脸,和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云安随口:“小狗。”
身后曲晗一惊一乍。
姜若宁也听到她们聊天了,转头问秦筝:“她昨晚被狗咬了?”
秦筝吸气。
姜若宁又问:“那她去打狂犬疫苗了吗?”
秦筝:……
10. 字迹
一直到班级门口,姜若宁还在纠结云安手被咬的事情,秦筝忍不住:“你这么关心她,你陪她去打针吧。”
“我关心她个屁!”姜若宁说:“我是关心你!”
秦筝没好气:“那你三句话不离她?”
姜若宁一本正经:“肯定的啊,狂犬病是会传染的!她没打针之前你不许和她亲嘴啊。”
秦筝:……
她为什么总是能把私密的事情,说的如此理直气壮。
秦筝刚想反驳,倏地想到她和云安第一次亲吻,就是在她进医院之后,不过是晚上,下了晚自习她坐云安的后座,到小区门口和姜若宁分开,她们所在属于城乡结合部,很多老房子拆迁,她们这几片区域也有规划,但因为人口比较多,没办法一起拆,她家虽然在小区里,但是在最里面没拆的那片区域,平时回家她们要经过小区门口,然后穿过十几栋高层,后面就是她家。
那天晚上天很黑,又很冷,她照旧双手抱着云安的腰,脸贴她纤细后背上,两人聊着健康的话题,说着说着说到她感冒这件事。
云安强调:“一定要多锻炼,明天早上我陪你早起绕家门口走两圈?”
她头皮发麻:“那不得五点起?”
云安一脸平静:“五点起来也可以。”
她掐云安腰侧:“晚上十二点睡五点起来,你是想让我猝死!”
云安声音在安静的夜色下格外清晰:“怎么会呢?我以前……”
她探头:“以前什么?”
云安说:“以前跟我姐出去玩,都是五点起。”
“你发疯。”她说:“反正我不起。”
云安说:“那你体质……”
“干什么?”她一屁股从后座跳下,问云安:“你嫌弃我?”
云安脚尖踩地,刹车,侧过身体,她觉得是因为云安很瘦,所以里面套个羽绒服,外面套个校服,还能有清隽的感觉,一点不臃肿,每次排队云安站在人群里都很显眼,虽然姜若宁说她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云安说:“怎么会,我只是担心你生病。”
“你让我多睡觉我就不会生病了。”她问云安:“还是你怕我感冒传染给你?那你离我远点。”
云安语气无奈:“筝筝。”
她不理云安,一直往前走,走得很快。
云安跟在后面推着车,车胎摩擦地面发出吱吱嘎嘎声响,云安说:“别气了,我真没有。”
她轻轻哼一声。
云安说:“不然我证明给你看。”
她好奇:“怎么证明?”
云安拉过她手臂,将她拉过去,她往前一步,和云安面对面,四周漆黑,黑夜里连空气都是安静的,她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声声震耳,云安的洗衣液香味窜入鼻尖,萦绕,她抬眼,刚好看到云安盯着自己看,四目相对,她脸蹭一下就红了,刚想转身,云安却没松手,还拽她手臂,云安声音很小:“筝筝。”
她被看的脸颊冒火,假装不耐:“干嘛。”
云安凑近她。
温热呼吸就在耳朵旁,贴着脸颊和肌肤,颤栗从脚底板爬进心里,在寒冬的夜里十一点,屋子外面,她却觉得全身火烧一般滚烫又热,热的脸发红,手心出汗,扭头时一双薄唇凑她唇角,很浅的亲了一下,云安声音带着暖意:“我就说不怕。”
碰一下算什么。
她当时脑子发抽,看云安近在眼前的眉眼,说:“还说不怕,亲那么快。”
说完唇瓣柔软,云安的香气再次笼罩她,带着温暖和甜蜜。
那天她怎么到家的都不记得了。
秦筝咬唇,姜若宁狐疑:“你想什么呢?脸这么红?”
秦筝下意识手摸脸上,问她:“哪红了?”
“就是很红啊。”姜若宁笃定:“该不会是在想和云安亲嘴的事吧?”
她刚刚就那么随口一说,秦筝当真了?
秦筝咬牙:“你闭嘴。”
姜若宁嘿嘿笑:“我说了玩的,可以亲亲。”她很小声问秦筝:“你们亲过吗?”
秦筝看都没看她:“没有。”
姜若宁一脸不可思议:“你们居然还没亲?”
秦筝:……
有时候她真的不是很想理姜若宁。
姜若宁讨人嫌不自知,一直跟到班级门口,她们才分开,秦筝的位置靠着走廊,第四排靠里,旁边是窗户,云安在她后面,她们班级是一个月调整一次座位,根据月考的成绩,第一名享有首先选择座位的权利,其次是第二名,按照秦筝设想,她每次都想和云安坐同桌,奈何每次她选了一个位置坐下,第二名总是在她身边。
班级里还有个笑话,铁打的第一,流水的第二。
不管谁是第二名,都会选择坐秦筝身边。
全校公认的大美女,成绩又好,脾气又好,光看着就身心愉悦,靠近都觉得香喷喷的,谁不乐意,而且从不藏私,有问题她是真解答,所以她同桌从来都是第二名包圆了。
上个月时岁考了第二,选位置的时候很兴奋:“筝筝,又能和你同桌啦。”
秦筝脸上微笑,心在滴血,那时候最头疼的就是什么时候可以和云安坐同桌,现在回来,看着熟悉的位置和班级,第一次觉得,不和云安同桌,也挺好。
她刚到班级就听到同学起哄:“哦哦哦——”
以前听到这些起哄声,虽然面上波澜不惊,但内心还是雀跃和羞涩,也会偷偷看眼云安,现在只觉得,幼稚。
秦筝看眼起哄最厉害的同学,和他对视,目光静如水,和她对视的同学冷不丁被刺了下,干笑,气氛陡然冷清下来,秦筝说:“无聊。”
大家嘻嘻哈哈打岔,这闹剧掀过去。
时岁在她坐下后说:“筝筝,你怎么不高兴啊?”
秦筝转头看时岁,毕业之后和她有联系的同学挺多的,但关系好的,不多,时岁就是其中一个,她做的服装生意,在秦筝刚接秀展的时候颇为照顾,姜若宁能顺利进入模特公司,也有她帮忙,所以她和时岁的关系比上学的时候好。
两人很偶尔,很偶尔也会聊到高中,聊到云安。
时岁说:“你那时候和云安是不是有情况啊?”
她还没回答,姜若宁怒气冲冲:“屁情况,云安她也配?”
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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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时岁并不知道。
秦筝回神,对上时岁担忧目光,说:“可能感冒,没休息好。”
时岁说:“那你要不要休息一会,等老师来了我喊你?”
秦筝说:“我还要补作业。”
时岁问:“哪一个?”
秦筝挑了挑英语试卷,时岁从书包里翻了翻,将英语试卷递给她,秦筝笑:“谢了。”
她还真需要,虽然这些知识存储在脑子里,但毕竟时隔七年,很多知识点她都淡忘了,昨晚睡觉之前她还在努力回想月考的内容。
结果越想越混淆。
秦筝接过试卷并没有照抄,而是放在一边,低头转笔看着题目,身后曲晗声音明显,她不是云安的同桌,但她总是趁云安同桌没来之前坐她位置上,不是问题目就是找话题,她以前生气,说云安:“你就不能不理她?”
云安说:“我没理她。”
这话不假,好多次云安都装没听到,这对云安来说,已经是很不礼貌的事情了,但她还是不满意,说:“你干嘛不装睡?”
云安直直看着她。
秦筝眼前是英文字母,脑子里却浮现云安无奈表情,她抿唇,身后云安说:“突然想起来,我英语试卷还在别人那里。”
曲晗打破砂锅问到底:“谁啊?”
云安说:“秦筝。”
曲晗默了默。
都说人和人之间有磁场,她和秦筝就有,她不喜欢秦筝,秦筝也不喜欢她,她是高二分班和秦筝到一个班的,以前一直听说秦筝人漂亮成绩好性格也好,她和秦筝没什么大矛盾,主要是以前她在班级里每次考试英语都是第一名,但自从和秦筝一个班,英语再也没拿过第一。
对她来说,心里总是有落差的。
这种落差演变到两人交流上,不冷不淡,秦筝也是,久而久之,两人关系就这么耗着。
她一直觉得自己到毕业都不会主动找秦筝说话,但因为云安,她已经好几次和秦筝搭话了,此刻——曲晗深呼吸,说:“数学试卷呢?”
云安脸不红心不跳:“也在秦筝那。”
曲晗:……
她努力挤出笑,恰巧云安同桌王晓诺进了班级,曲晗说:“那算了。”
身后没了动静。
秦筝凝神看试卷,后背被人用笔头戳了戳,她一时没反应过来,云安又轻轻点了点她后背,秦筝转头,一脸不高兴:“干什么?”
云安没在意,每次曲晗找她说过话,秦筝总是吃了炮仗一样横眉冷对,她反而觉得这样生气的秦筝,很有熟悉感。
云安说:“我没把试卷给她。”
乖乖巧巧的语气,好似在邀功,尤其是一双眼清凌凌。
秦筝语塞。
云安递给她两张试卷,秦筝低头,试卷上的隽秀字体如一根长针贯穿她心口,面前的字迹熟悉又扭曲,秦筝疼得喘不上气,面惨白。
云安见她变了脸色,刚伸手,被秦筝挥手打掉!
她不解:“筝筝……”
秦筝蹭一下起身,动作太大太快,腰撞到桌边,书桌上所有东西都晃了晃,她置若罔闻,只是冲出班级。
11. 不还
收到云安的第一封信,是云安离开第五年,大四最后一学期,其实她们已经不需要待在学校了,尤其是秦筝,从大二开始,她陆续收到很多经纪公司邀请,想让她去做艺人,她婉拒导师保研提议的时候,导师诧异:“你真想去当明星?”
当明星她没想过。
但她确实是进经纪公司。
从大二开始,她偶尔接一些外出秀场的表演,假期会从全国飞,到全世界飞,所以她职业规划路线很明确,大四的时候,因为在学校附近有活动,她干脆住寝室里,每天情书和礼物纷沓而至,云安的那封信,夹杂在其中,室友说:“筝筝,宿管说我们寝室的信箱又满了。”
另一个室友问:“你怎么不带上来。”
“那么多,我怎么拿。”室友哀嚎:“很重的。”
秦筝说:“我一会去拿。”
室友凑上来:“我帮你。”
她们也不是怕秦筝拿不动,主要就是想八卦,看到信封上的名字说:“这不是外语系的那个XX吗?听说人超级高冷,他居然也会写情书?”
秦筝由着她们讨论。
直到听到一个名字。
“云安?”室友诧异:“哪个系的?我们学校有这个人吗?”
另一个室友反驳:“我们学校人那么多,你怎么知道没有。”
“没听过啊。”室友边走边说话,没注意到身边站着没动的秦筝,大太阳下,她身体僵住,神色错愕,耳边的轰鸣由重转浅,想开口声音卡在喉管,只能发出破碎的声音,太低,太弱,室友没听到。
别人和她打招呼:“筝筝!”
她回过神,冲到室友面前,满眼的红:“信在哪?”
室友吓了一大跳,愣愣看着她:“啊?”
她压抑情绪,声音显得粗又沉:“信呢!”
室友将怀里的信都给她,秦筝伸出手,指尖发颤,最后拿起最上面那封。
她转身走的时候,室友不解:“怎么了?”
“不知道啊,没见过她这样。”
声音渐弱。
她听不见。
她只是低头盯着信封上的云安两个字看。
无数次,她见云安写这个名字,在书上,本子上,她手心里,秦筝闭眼都知道比划的弧度,她僵着身体,手指不协调的打开那封信。
轻飘飘一张纸。
只写了一句话:筝筝,今天下雨了。
没头没脑。
但秦筝却懂什么意思,她怎么敢?她怎么能?她凭什么!
秦筝恼火,手比脑子快,将那张纸撕碎,扔完之后她又想,她不能扔,她要等云安出现,扔她脸上!酷暑的天,她像个猴子在垃圾桶找刚刚的碎纸屑,一点点拼凑完整,狼狈又难堪。
那时候,她以为那封信,是回来的信号。
没想到是云安的生命倒计时。
秦筝扶着学校外墙,苍白的脸色好转些许,她努力压下被勾起的回忆,深呼吸。
班级里,因为她突然离开,惹同学议论纷纷。
姜若宁和云安一起跟着出去找秦筝。
“咋了?”同学好奇:“是不是昨天感冒把脑子烧坏了?”
调侃声还没落地,姜若宁说:“积点德吧,昨儿因为她没上晚自习,你不是在群里把她当菩萨呢!”
被她说一通的同学脸红,嘴硬:“我开玩笑。”
“一点不好笑。”姜若宁冲他翻白眼,同学憋了憋,时岁问姜若宁:“找到秦筝了吗?”
姜若宁摇头。
时岁问:“给她打电话了吗?”
姜若宁说:“打了,没人接。”
时岁说:“也不知道云安找到没有。”
云安绕着学校操场到教学楼找了一遍,昨天破皮的脚踝一直隐隐发疼,比早上骑车还疼,她忍着刺痛在学校里快走,试图捕捉到那个熟悉身影。
她不知道秦筝是怎么了,只知道她看到自己的试卷,反应很大,脸色也苍白,比昨天生病的时候,状态还差。
她离开的太突然,云安想追上去的时候,已经没身影了。
姜若宁问了她一路:“你做了啥?”
她头疼:“什么都没做。”
姜若宁蹙眉:“那筝筝跑哪去了?”
她也想知道。
云安看着大门口,没几个进出的同学了,快到早自习的时间,门卫不时看着手表,她最后还是上前问:“大叔,刚刚有同学出去吗?”
“有。”大叔说:“刚刚有个同学跑出去了。”
云安一听着急:“往哪跑的?”
大叔指着旁边:“这,怎么了?”
云安勉强挤出笑:“没事,我们班的,我去看看。”
大叔关心的问:“要帮你找老师吗?”
云安摇头:“不用。”
门卫只好作罢,云安三两步顺他手指方向走过去,还没走多远,看到背对她站着的秦筝,弓着腰,低头,手扶墙壁,她手指甲扣进外墙凹凸的缝隙里,手背上昨天挂水的针眼清晰可见,四周乌青,和手臂的白皙截然不同。
云安本来满肚子火。
至少在看到秦筝之前。
从昨天她到医院开始,秦筝一直在抗拒她,没理由的抗拒,问她也不说,秦筝平时说她冷暴力,但她从没有这么,和河蚌一样不开口。
秦筝才是冷暴力!云安心里有火发不出,憋闷着。
昨天秦筝咬人,她没问秦筝什么意思。
晚上换头像,她也没问秦筝什么意思。
哪怕今天早上冷脸相待,她还是在忍着。
但到刚刚,她被秦筝拍掉手的那一刻,积攒的火蔓延开,她真想狠狠质问秦筝到底什么意思,然后秦筝跑了。
她追出来的时候还想着,见面一定要问清楚。
现在看她这样,心头陡然升起不舍得。
云安脚步轻了,声音软了,站在秦筝身后,她喊:“筝筝。”
秦筝刹那有些恍惚。
似乎云安带着那些信件来找她了。
在七年后。
她没敢转头。
又怕是自己错觉。
云安往前两步,手扶她肩膀:“筝筝。”
这次声音贴在耳边,秦筝缓缓转头。
云安看到她发红的眼眶,和眼底闪烁的水花,她愣住。
秦筝,在她面前哭过一次。
她们讨论到家里人,她说:“我没见过我爸,我刚生下来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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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地了,后来出了意外,没回来。”
秦筝托着下巴看她,眼底满是心疼。
她不是会诉苦说累的人,但面对那样的秦筝,有些话很自然就能说出来。
秦筝问:“那你和妈妈一起生活吗?”
“我是和姥姥还有姐姐。”
秦筝不解:“你妈妈呢?”
她顿了顿:“也去世了。”
秦筝眼眶泛红,咬唇,比她这个当事人还伤心,她轻声:“筝筝?”
秦筝声音哽咽:“干嘛?”
她说完趴在桌子上,肩膀耸动,她第一次面对这样的秦筝,不知所措,给她递面纸,凑近安慰她,好像失去父母的人是秦筝。
秦筝哭完眼睛通红,眼底还有水花,她道歉:“我以后不说这些事了。”
“要说。”秦筝说:“你要和我说,云安,我也会帮你记住她们的。”
秦筝。
她很好很好。
云安对上秦筝通红的双眼,什么脾气都没了,只剩下心疼,她问:“怎么哭了?”
声音穿透清晨薄雾,阳光直射,照云安身上,秦筝看到眼前的人着急的额头出汗,刘海微乱,许是连走带跑,她气喘吁吁。
秦筝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手指摸在自己脸颊上,冷冰冰的,她说:“被风吹得。”
她语气已经缓下来,恢复如常。
云安见她脸色也褪去苍白,有了点血色,云安放下心,她问:“你刚刚为什么跑出来?”
秦筝顿了顿:“有点事。”
云安问:“什么事?”
秦筝说:“私事。”
云安打破砂锅问到底:“什么私事。”
秦筝扭头看她一眼,眼底不高兴,她低头:“我不想说。”
云安沉默,见秦筝要走,她问:“那昨天呢?”
秦筝脚步一僵,想往前走,被云安拽手臂到她身边,和她面对面,云安问:“昨天又是什么事?”
她态度固执而坚定,似乎今天不问出个所以然,不会放秦筝离开。
秦筝对上她目光,提气到喉间,她说:“没怎么。”
云安问:“为什么生气?”
秦筝瞥开眼。
为什么生气,她要怎么说呢,因为你以后做的事情,我在提前生气?
好笑。
秦筝扯了嘴角,云安还想问,秦筝手机震动,她看了眼屏幕,是姜若宁,来电显示不止一个,应该是之前就打了,她没注意到,秦筝刚想接,云安一把夺她手机,按掉电话,秦筝懵了下,看向云安。
云安一只手捏着手机,另一只手抓她手臂,固执的问:“昨天为什么生气?”
秦筝被她问烦了:“没有为什么,我就是不讲理!我就是这个死样子,我就是爱生气!怎么了?”
云安被她话堵着,秦筝想从她手上拿走手机,云安把她手机揣兜里。
秦筝蹙眉:“还给我。”
云安松开她手,嘴上却说:“不还。”
秦筝说:“这是我手机,你凭什么不还给我?”
“因为我也不讲理,我也是这个死样子,我就不还给你,怎么了?”云安学她口吻,将她话复述一遍,秦筝被气的一瞬哑口无言。
12.抱着
云安很生气。
她完全有理由生气。
秦筝想,如果她是云安,只怕不仅是生气,可能气到想打人,但云安始终克制的很好,特别生气也只是冷静看着她。
她其实,不是很喜欢云安的冷静。
太冷静,太难琢磨。
这让她在云安离开很长一段时间,去想云安离开的原因,她不想和自己在一起的原因,是不是因为她太刁蛮,还是太任性,她不断从自身找问题,姜若宁恨铁不成钢,骂她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她记不得那段时间是怎么熬过来的。
每天睁眼看着窗外,守着手机,听着隔壁的动静,几次半夜刮风,树枝拍她窗沿上,她立马从梦中惊醒,鞋都来不及穿就跑到窗口,她以为推开窗还能看到站在窗外的清隽身影,听到她喊:“筝筝。”
好多次做梦,醒来看着天花板,很茫然。
姜若宁咬着牙说:“秦筝,你清醒一点好吗?”
好啊。
她开始慢慢接受,云安离开她,不要她这件事。
她开始清醒。
用了将近七年的时间,她终于接受,然后一个阴差阳错,她又和云安见面了。
理智告诉她,现在的云安没做错什么,承受她的坏脾气很无辜,但情感始终占据上风,看到她的身影,闻着她的气息,听到她的声音,都让秦筝陷入那段黑暗的记忆里。
她不是想折磨云安。
她只是,没控制住。
秦筝喟叹。
她垂眼看着云安拉她手臂的那只手,很用力,骨节分明,她静默片刻,轻声道:“抱歉。”
云安愣神。
秦筝最擅长用撒娇的语气道歉,有时候她知道自己错了,拉不下脸,只需要一个眼神,她漾着笑哄过来;“好了对不起嘛,是我错了。”
她的道歉从未正正经经。
云安有些不适应,心里陡然升起奇怪的想法,她甚至想,宁愿让秦筝生气,愤怒的看着她,也不想听到她说抱歉。
她有受虐倾向?
云安皱眉。
秦筝说:“要上课了,回去吧。”
她转身,手机在云安兜里震动,两人一默,云安拿出手机,看到屏幕还闪烁姜若宁的名字,她看眼秦筝,接通,姜若宁声音很小,压着嗓门说:“筝筝,你去哪了!老周特生气,我和老周说你们去医护室了,你别露馅了!”
秦筝还没回她,姜若宁已经挂了。
秦筝无奈。
云安说:“先去医护室?”
秦筝点头。
两人往回走,到大门口门卫认出她们,云安笑:“大叔,我们刚刚出来拿东西。”
“下次不许了啊。”门卫装模作样警告一句,放秦筝和云安进去,秦筝走很快,埋头往前,一转头,发现身侧没人,她往后看,云安走不快,脚步还有些踉跄,她折返,问云安:“腿疼了?”
云安不似以前藏着掖着,而是伸出腿,拉起裤脚,秦筝看到她脚踝处被血染红的袜子,八成是昨天的伤口裂开了,云安说:“腿疼。”
她语气有点低,不习惯用伤口讨别人可怜。
可是她不想看到的秦筝的冷淡态度。
她想被心疼。
秦筝说:“正好去医护室处理。”
她说完云安冲她伸手,秦筝微微侧头,面有不解,云安两步走到她身边,手臂搭她肩膀上,靠着她,秦筝没做好准备,肩膀一塌,接着撑起来,云安挂她侧身,秦筝说:“你不能自己走吗?”
“走不了。”云安说:“腿疼。”
秦筝:……
刚刚想反驳有这么疼吗,一想到云安平时不喊疼的性格,如果不是真的疼,她应该不会如此,秦筝扶她腰,冷脸,说:“走吧。”
云安靠着她,突然很想贴贴秦筝。
哪怕她冷着脸。
这种念想没来由,像从骨子里滋生出来的入骨欲·望,骤然而激烈,云安差点控制不住想要抱着秦筝,她站原地稳住心神,秦筝以为她疼,走不动路,蹙眉说:“我背你吧?”
她说着走到云安面前弯腰,半蹲她面前,腰身弓起,云安看着她后脑勺说:“不用,我能走。”
说完话的她脸颊浮红,秦筝没发现,仍旧弓着腰在前面,云安拉起她,说:“你扶着我过去。”
秦筝不和她争论,索性扶她腰看向医护室,医护室靠着寝室附近,门口正对着操场,此刻正是早自习,操场很安静,秦筝扶云安到医护室没看到医生,门是开着的,她走进去,让云安坐休息的床上,云安说:“擦点药就回去吧。”
秦筝说:“老周肯定要过来,等一会。”
她们两无故缺席早自习,老周那性格,肯定要到医护室看看,果然秦筝刚说完,门口进来一人,她转头,不是老周,是医护室的医生,四十来岁,戴着黑框眼镜,笑起来和和气气,秦筝有次和秦桂兰吃酒席碰到她,所以她对秦筝也有点印象,见到秦筝,郑丽丽咦一声:“筝筝?你怎么来了?”
随后她想到昨天的事情:“感冒还没好,还是又发烧了?”
秦筝说:“郑老师,我没事,是我同学。”
她站云生旁边,说:“是她摔了一跤,腿疼,你帮忙看看?”
郑丽丽低头戴了手套,说:“我看看。”
云安脱了鞋靠坐在床上,小腿肚垫着枕头,根据医生的话转脚尖,活动小腿,秦筝垂眼,看到云安脚踝处的肌肤都破了皮,伤口不深,就是刮出的血痕很长,瞧着怵目惊心,郑丽丽也说:“还蛮严重的,我先给你消个毒。”
秦筝也没想到她腿伤成这样,那她早上还骑车载人——
难怪又渗血。
她抿唇,神色不悦。
云安瞥见她表情,一伸手抓住她的手,秦筝微诧,低头,看着云安纤细的手指拉扯她的手指,郑丽丽安抚:“消毒有点疼,忍一下。”
秦筝听到这话,想抽走手的动作顿了顿,任云安抓着。
云安越抓越紧,估摸是因为疼,秦筝弯下腰,靠近伤口处,郑丽丽转身要拿东西,对秦筝说:“筝筝,你帮我按着这里。”
秦筝另一只手按着棉签,冰凉的液体贴肌肤上,云安腿下意识想往后缩,秦筝瞪她一眼,云安腿缓缓放松,继续伸直,郑丽丽转头接过棉签,仔仔细细给她消了毒,上药的时候她问:“不是刚摔的吧?”
云安说:“昨天摔的。”
“昨天怎么没来?”郑丽丽说:“你们这些孩子,就是不爱惜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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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是不是疼了才想起来这?”
云安低头笑,郑丽丽当她是不好意思,关照秦筝:“能休息就休息,早操和体育课我看就别参加了,明儿周六,大概下礼拜就没事了,一会我给她拿一瓶碘伏和擦的药,让她睡前擦一遍。”
她以前是待医院,习惯和家属交代,说完才反应过来,但看秦筝听那么认真,她也没复述,郑丽丽刚拿了一个小袋子装药,听到门口动静,老周声音传进来:“郑老师!”
郑丽丽看过去,老周推开门进来,说:“我们班……”
话没说完她看到秦筝和云安,说:“在这呢。”
秦筝诚恳点头。
老周见她没事,火气小了一些,今儿早上还没进班级就看到她们班同学在门口嘻嘻哈哈,她是越看越来气,都什么时候了还闹!狠狠训斥那几个皮猴子发现秦筝和云安没在班级,姜若宁说她们在医护室,她不放心,立马过来看看。
老周问:“怎么了?”
秦筝解释:“是云安,她腿疼。”
老周诧异:“腿疼?”
郑丽丽解围:“路上结冰,摔了一跤。”
老周语气担忧:“怎么这么不小心。”
郑丽丽说:“路滑有什么办法,我给她上了药,再休息个二十分钟可以回班级了。”
老周沉思片刻:“早读课是来不及了,那秦筝,你在这里陪她,结束带她回班级。”
秦筝张了张口,余光里是云安看过来的动作,她说:“好。”
老周说:“我先回去。”
郑丽丽追上去:“你们班那个……”
聊天声渐远,消失在门口,秦筝往外看去,郑丽丽和老周边说话边往教学楼走,四周安静下来,就剩下她们两个。
空气瞬间冷清。
云安抬眼,秦筝坐在她面前,盯着她受伤的腿看,不知道在想什么,秦筝其实很好懂,她的喜怒溢于言表,但从昨晚开始,她看不懂秦筝。
秦筝目光一直落云安的小腿上,裤腿被卷起,伤口敷了药干晾着,她不是第一次看到云安受伤,有次她们出去吃饭碰到几个不讲理的小混混,一直拦着不让她们走,姜若宁急了,拎着书包就要和对方干仗,她和云安没来得及拽回来,无奈跟上去,事后姜若宁诧异:“云安,你还会武功啊?”
“不是武功。”云安说:“一些防身术。”
“怎么——”她想问,又顿住,想到她孤身和小姨来这个城市,学点防身术,也是应该的,那次她们身上都挂了彩,姜若宁手臂疼了几天,云安腿疼了几天,她什么事都没有,因为她看到,有人冲她过来的时候,云安会拦在她前面。
要不是她,云安应该不会受伤。
这次也是。
秦筝茫然几秒,喊:“云安。”
云安心一沉,听到她冷清的语调喊出自己名字,顷刻被恐慌湮灭,她不知道秦筝要说什么,但她此刻什么都不想听,云安看到秦筝唇角动了动,不等她开口抢她一步喊:“筝筝。”
秦筝低头。
云安从休息的床上直起身,一只手拉她手臂,另一只手揽她腰,动作太迅速,秦筝本能跟着身体做出往前两步的动作,直直站云安面前,云安双手一用力,环过她腰,紧紧抱着她。
13.耳朵
云安的动作太迅速,秦筝没料到,被抱着的时候,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脸上蹭一下充了血,她神色不自然,憋着气:“你干嘛?”
“腿疼。”云安解释:“特别疼。”
腿疼抱着她干什么?
她是止疼药啊!
秦筝无奈推她肩膀,她站着云安坐着,推她肩膀时候手臂被发丝刮到,又麻又痒,她瞄到窗外郑丽丽和老周谈完掉头往回走,她咬牙:“快松开我!郑老师回来了!”
云安依旧紧紧抱着,没松手,还仰头:“回来怎么了?”
秦筝语塞。
她陡然想到自己之前的恶作剧,每次和云安在房间里复习,秦桂兰不会直接进来,而是敲门:“筝筝,出来吃点水果。”
她说:“知道了,马上来。”
她应下也不起身,云安先起身,她从云安身后抱着她的腰,云安看她时,耳朵尖红透,那是她见过云安,最害羞的样子,所以之后每次秦桂兰敲门喊她们,她不吭声,也不撒手,就抱着她。
云安说:“筝筝,阿姨要进来了。”
她无所谓,扬眉挑衅:“进来怎么了?”
和云安此刻语气,如出一辙。
秦筝着急,想去拉开云安的双手,但还没用力,被云安压着手臂,反绑她,秦筝双手被束缚在身后,上半身前倾,胸口往云安脸庞撞了下。
虽然隔着外套,但因为秦筝扭动腰身,所以撞击力度不小。
两人俱一僵。
秦筝刚想骂,低头看到云安红透的耳朵尖,和轻垂的睫毛。
郑丽丽回医护室看到两人大眼瞪小眼,她好笑:“怎么了,吵架了?”
青春期的孩子情绪不稳定,早上她女儿还因为她让多吃一个鸡蛋而闹情绪呢,郑丽丽语气调侃,秦筝瞥眼云安,云安神色恢复如常,只是耳朵尖还是绯红,她一害羞就容易耳朵红,秦筝发现这个特点之后摸着她耳垂,云安拉她的手。
秦筝不服气:“摸一下怎么了,又不会少块肉。”
她说着摸自己耳朵:“我怎么不烫?”
云安说:“每个人反应不一样。”
秦筝点头:“也是,你反应就很可爱。”
云安耳朵尖更红。
秦筝盯着看,说:“我能咬一口吗?”
云安错愕。
回想那时候的玩笑话,秦筝垂眼,云安神色如常,淡笑回复郑丽丽:“郑老师,我们没有吵架。”
郑丽丽也没放心上,她听秦桂兰说过云安,说她性格稳重,真诚,谁对她好,她是百分百对谁好,可惜这孩子没父母,小姨在身边也不怎么照顾的上,所以挺可怜,还让她平时能照顾多照顾。
郑丽丽对云安印象深,不是因为秦桂兰说的照顾她,而是有次她们班上体育课,有个女孩肚子疼,走不了路,她背着女孩跑到她这里,气喘吁吁下还能清晰的说完症状和推断,这种观察力和判断力,少见,所以她印象很深刻,只是她们接触的机会不多。
她低头,看了眼云安腿上的药贴合情况,说:“挺好,一会就可以回班级了。”
秦筝偏头,郑丽丽嘱咐云安:“这两天别碰冷水,别用力过度,虽然伤口不深,但表层还没愈合,一崩裂就会渗血,注意点啊。”
云安点头。
郑丽丽又说:“回去药一定要记得擦,最好一天三次,实在没空就晚上睡前擦。”
云安应下:“好的,郑老师。”
郑丽丽捏了捏她小腿肚,说:“其他没问题,再休息会。”
她说着转身去写记录,隔着一个桌子和放药的柜子,医护室没了声音,只剩下笔尖摩擦纸张的细微声响,秦筝想起她们以前在家里写作业,她写的比云安快,往往一张卷子写完了,云安还在解后面几道大题,她侧头,托下巴,看着云安低头做题。
笔尖触摸纸张的沙沙声响,令她格外安心。
云安的手指细直漂亮,中指托着笔尾,大拇指用力,写出来的字顺滑隽秀,她第一次看到云安的字,夸她:“练过字啊?”
云安说:“小时候太无聊,就临摹大人的字。”
她不知道云安临摹哪个大人的字,只知道很心疼,她眨眨眼:“你字很漂亮。”
云安说:“你字也漂亮。”
她噗一声笑:“我妈说我鬼画符。”
云安说:“怎么会,工工整整,很漂亮。”
秦筝是去书法老师那里练过字的,因为小时候写的字太丑,她妈一直吐槽,她气不过,自己去报了学校的书法课,秦桂兰知道后笑呵呵:“不得了哦,都会自己拿主意了。”
她笑:“还是没你的好看。”
她说完拿出一张纸:“你写我的名字。”
云安不疑有他,在空白的纸张上写了她的名字,写完问她:“还写什么?”
秦筝说:“再写你的名字。”
云安听话,又在她名字后面,写了自己的名字。
秦筝看着两个名字中间的空隙,拿起云安的笔,将喜欢二字写在中间。
秦筝喜欢云安。
云安没吭声,只是耳朵红红的。
秦筝也没吭声,盯着这行字发呆,反应过来想起身时,云安拉住她手臂,秦筝转头,和云安四目相对,云安接过她手上的笔,在这行字的下方,又写了:【云安喜欢秦筝。】
她面涨红,很不好意思,但嘴硬:“知道什么意思嘛就写。”
云安声音浅浅的,很温润:“知道。”
秦筝将那张纸,藏在她书柜里,后来无数次怨恨云安,想撕了这张纸,还是没舍得,每次回家看到书柜,就像是看到一根刺,一根狠狠扎在她心口的尖刺。
秦筝被疼醒,她深呼吸,云安看她脸色白了一瞬,问她:“怎么了?”
声音很轻,没引起郑丽丽的注意,秦筝低头:“没什么。”
话音刚落,铃声响起,秦筝问郑丽丽:“郑老师,我们可以回去了吗?”
郑丽丽记录还没写完,头也没抬,说:“可以了。”她不放心叮嘱:“回去注意啊!”
秦筝应下,扭头想走,云安慢吞吞起身,秦筝到门口了,她才挪着脚步走过来,郑丽丽看到哎一声:“筝筝,你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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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点,别又摔倒了。”
秦筝看眼云安,回:“知道了,郑老师。”
她说着走到云安身边,一伸手搂云安的腰身,想将她往身上提,奈何云安重心始终没压过来,秦筝说:“你一只腿走,另一只腿别用力,搂着我就行。”
她想着这样走是最快的,云安还不用出太多力,但云安怕她撑不住,一直提着气,秦筝说:“你再逞强,我就背你回去。”
云安松了身体,半挂秦筝身上。
秦筝咬牙。
还挺重。
她没背过云安,但云安背过她几次,在巷子口,她看着妈妈背着女儿淌水,她说:“小时候我很喜欢在我妈背上睡觉,她说我小时候爱哭,一上背就不哭了,还很容易睡着,她让我改了好久这个臭毛病才改掉。”
云安看着她,两秒后走到她前面,蹲她面前,说:“上来吗?”
她不好意思:“你干嘛!”
云安说:“我想背你。”
她面红:“你又不是我妈,背我干什么?”
云安不语。
她咬唇:“而且我都不是小孩子了。”
云安说:“那我也想背你。”
秦筝对上她认真目光,好笑:“你也背不动啊。”
云安固执:“背得动。”
秦筝无奈,见她依旧执拗,往前两步,双手搂着云安的脖子,贴她后背上,云安直起身,很轻松将她背起来。
第一次,她趴在除了她妈之外的人背上,觉得很温暖。
两人走到教学楼,上楼梯的时候,秦筝又问她:“真不要我背你?”
云安摇头,说:“扶着就行。”
但她没像刚刚那样把半个身体的重量压秦筝身上,而是让她扶着自己的手臂,借她一点力气上楼,秦筝怕她摔倒,紧紧搂她手臂。
太紧。
紧到云安的手臂,贴秦筝胸旁。
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到柔软和清香,云安突然想起刚刚在医护室里,她和秦筝因为争执,脸颊碰到秦筝的胸脯,软绵绵的。
她心跳骤快。
秦筝怕她摔倒,一直仔细看楼梯,没注意云安神色变化。
教室在三楼,虽然是下课,但楼梯间同学不多,因为天冷,没几个乐意待外面,只有上完厕所的同学又匆匆跑回去,秦筝扶着云安上了二楼之后怕她吃力,说:“要歇一会吗?”
云安说:“不用,马上就到了。”
秦筝没犹豫,继续扶她往三楼爬,有老师夹着书本从楼上下来,秦筝往里靠,手不自觉拽云安的身体,让她靠着自己,云安垂眼,瞥到秦筝拉她衣服的手指,内心柔软。
上了三楼之后,一个拐弯,到走廊上,冷风吹来,秦筝缩了缩脖子,身侧云安往她前面站些许,挡住风口。
两人一前一后错开,秦筝缓口气,说:“走吧,进班。”
她说完继续扶云安的手臂,往前走的步伐被没动的云安又给拉了回来,云安喊她:“筝筝。”
秦筝不解。
云安低头,说:“我耳朵红了,你要不要摸一下?”
14.亲嘴
云安,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倒不是幼稚,就是在秦筝记忆里,云安不会如此,用撒娇般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以前她好奇问云安:“你都不会撒娇的吗?”
云安一双清凌凌的眼神看着她,把秦筝看的不好意思,就红着脸解释:“就这样这样,那样那样。”
云安困惑:“哪样?”
秦筝咬唇:“哎呀,就这样嘛!”
她羞赧,冲云安瞟一眼,眼神暧昧,说:“你跟我学。”
云安点点头,老实正经的表情,好似秦筝要教她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秦筝被她严肃神色逗笑,逼云安跟自己学撒娇,从声音到话语到神态,云安还没学习脸也红了。
秦筝问她:“你脸红什么?”
云安笑着:“因为你很可爱。”
秦筝被她可爱死了,抱着她嗷嗷叫。
但教她撒娇这件事,秦筝现在还没教她。
云安这是无师自通了吗?
秦筝发现云安和记忆中的那个人,有了些微的不一样,许是因为这两天,她把云安逼急了,让云安做出平时不会做的事情。
若以前的秦筝,听到这话,肯定兴奋的摸云安耳朵,还要捏一捏耳垂,说两句暧昧话,但此刻,秦筝只是静静看着她。
看到云安面上红晕散去,神色恢复平静自然,秦筝才开口,说:“回班吧。”
她没伸手摸她耳朵。
浓浓不悦从云安心口涌出来,堵住她嗓子眼,让她呼吸泛疼。
再低头时,云安眼眶有点热。
竟觉得,万分委屈。
比以前和秦筝吵架,秦筝不理她还委屈。
比她很久很久收不到姐姐的消息还委屈。
比所有所有,都委屈。
云安闷不吭声,秦筝来扶她的时候,她没动,而是转身往卫生间的方向走,秦筝问:“你去哪里?”
没得到回应。
秦筝蹙眉。
云安继续往前走,走得很慢,一瘸一拐,秦筝看着她背影,突然想到从没仔细看过云安离开的样子,两人分开,总是她先走,有时候回头,云安还是站原地冲她挥挥手,以至于云安真的离开了,她连背影的印象都很模糊。
但,不该是这样。
秦筝跟上去:“你干嘛?”
见云安进了卫生间,秦筝问:“要上厕所?”
云安依旧低头进了卫生间里,有同学正在上厕所,见到两人进来意外:“咦,筝筝,你们去哪了?”
秦筝说:“去了趟医护室。”
同学紧张:“怎么了?是不是又头晕了?”
秦筝说:“没有,云安她摔倒了,我扶她去上了点药。”
同学哦一声,在云安身上闻到淡淡药味,她说:“还是要注意一点,我家前面那家老人,上个月摔了一跤,人没了。”
话音落,秦筝脸没了血色,同学以为吓到她了,忙找补:“不过我们没事,我们还小,摔一跤恢复的快。”
秦筝垂眸,不轻不淡嗯了声。
同学冲她挥手:“那我先回班了,要我帮你扶她吗?”
秦筝还没开口,云安说:“不用了谢谢。”
同学嬉嬉笑笑离开卫生间,秦筝见云安没上厕所只是到洗手池旁边,打开水龙头,洗了手,又擦了擦脸,她不用触摸都知道水温冰凉,但云安好似没察觉,洗了两三分钟,她还在洗手,秦筝蹙眉,忍不住:“不冷吗?”
云安说:“冷啊。”
秦筝说:“冷你还洗这么久?”
云安说:“多洗洗就不冷了。”
做脱敏治疗呢。
秦筝走上前关掉水龙头,云安侧头看她,秦筝才发现,云安眼眶红红的,她愣在原地,云安瞥到门口又有同学进来,她低下头,继续洗手,偶尔用冷水擦了擦脸。
是其他班的同学,正在讨论等会的月考,没注意两人异常,秦筝心底萦上复杂情绪,她说:“我在门口等你。”
声音被其他班级同学的交谈声淹没,秦筝不知道云安有没有回应,她走到厕所门口,有一扇窗,对着窗外,能看到水池,宿舍楼和操场。
水池是大扫除用来换水的地方,旁边有一块花圃,连着学校午休的树林,林子里两棵树之间就放一张长板凳和石桌,天气好的时候,同学们都在那里吃午饭,顺便复习,在林子最前面还有个人工喷泉,只是很久没维护,已经用不了了,秦筝以前比较喜欢和云安坐在靠人工喷泉的位置,靠里,人少,能有一种在外面而不是还在学校的虚假感。
云安走出卫生间看到秦筝站在窗口。
她顺秦筝的视线看出去,看到学校那边的休息区,细看,什么都没有,因为天冷,她们也好阵子没有去那边的休息区了。
云安垂眼的时候,脑子里却突然闪过她们坐在长凳子上吃午饭的场景。
“这个是昨天我妈去二奶奶家吃酒席带回来的,我小时候可喜欢吃了,要不要尝尝?”秦筝将一筷子黏糊糊的白色夹给她,她咬了一口,秦筝问:“好吃吗?”
她点头,说:“有点像年糕。”
秦筝笑:“改良版年糕,酒席特定菜,只有我们这边有。”
她说着也夹了一筷子吃起来,太舒服,高兴的眉眼弯弯,秦筝说:“你不习惯吃,那你吃这个,这个也好吃。”
秦筝夹了鸡块给她:“一会吃完我们再做一份数学测试吧,我感觉这次没考好。”
她问:“是不是感冒影响你了。”
秦筝点头:“可能吃药,脑子昏昏的。”
她担心:“那一会吃完你回班级睡会?”
秦筝闻言笑:“不想回班级睡,我想抱着你睡。”
她低头吃饭。
秦筝凑过来,呼吸带着清甜:“好不好啊,云安?”
“云安?”两道声音重叠,云安混沌的意识逐渐清晰,一阵天旋地转,她慢慢看清楚面前的人,哪有什么休息区,哪有什么午饭。
只是秦筝,还是面前的秦筝。
她被秦筝已经气出幻觉了吗?
云安想笑,但内心发苦,她扯了扯嘴角,秦筝见她干站着没动,又喊了一声:“云安?”
语调平平,平的有点冷淡。
云安问:“刚刚在看什么?”
秦筝闻言余光扫了窗外的休息区,想到上辈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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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她们还坐在那里吃午饭,浓情蜜意,姜若宁找到她们的时候,她正贴云安耳边小声道:“好不好啊,云安?”
云安没开口,姜若宁问:“什么好不好?”
她挑眉:“我说要和云安一起睡觉。”
云安被饭菜呛咳嗽,脸通红,她扭头看着云安,拍拍她纤细的后背,猛地笑开:“云安,你干嘛,我开玩笑的。”
云安清了清嗓子。
姜若宁说:“你俩一起睡又不是不行,你晚上在云安家里复习,就说太晚了在她家休息呗,反正你俩家离这么近,你妈又不会去云安家里找你。”
这次轮到她脸红了。
秦筝一回神,撞见云安清亮的眸子,她云淡风轻:“没什么。”
话刚说完,一个人从走廊那头快步过来,曲晗大咧咧,扬声:“云安,你怎么了?”
秦筝转头。
曲晗小跑过来,她脱了羽绒服,只穿线衫加校服,在教室里还好,一出来就被寒风吹得直打喷嚏,靠近秦筝身边的时候,她吸了吸鼻子,一个喷嚏差点没打秦筝脸上。
秦筝侧过身体,曲晗跑到云安面前,说:“婷婷说你进医护室了?”
云安下意识看了眼秦筝,秦筝低垂眉眼,神色平静,完全没有以前曲晗一靠近她,就炸毛的样子,她心头又慌又乱又委屈,刚刚压下去的情绪再度翻滚,用尽全身力气,才装作若无其事的说:“我没事。”
曲晗上下打量她,确实没看出哪里问题,刚刚婷婷回到班级只是提了一嘴,也没说什么事,是她听到一激动,就跑出来了。
曲晗松口气:“没事就好。”
她扬笑:“一会考试,我给你把桌子挪过了。”
月考的时候要求每张桌子之间有缝隙,平时拉个桌子的事,曲晗像邀功,秦筝听不下去了,说:“我回班了。”
云安下意识:“筝——”
只是吐一个字眼,她咽下去另一个声调。
秦筝一直往前走,到班级门口的时候,还是没忍住,转头看了眼身后,云安和曲晗并排走,走得很慢,曲晗不知道说什么,一脸笑,手舞足蹈,云安也跟着浅浅笑。
真刺眼。
秦筝没想自己依旧如此幼稚,她回头,进班级门的时候,姜若宁冲过来,挽她胳膊:“死哪去了!我给你打那么多电话都没接!老周有没有去医护室找你们?”
秦筝说:“去了。”
“那你怎么糊弄过去的?”姜若宁走到她桌子旁,时岁已经帮她将桌子拉开了,她冲时岁点头道谢,时岁笑笑继续低头写作业,秦筝说:“没糊弄,我们本来就在医护室。”
“嗯?”姜若宁诧异:“你们还真去医护室了?干什么?”说完她哦一声,明了:“是去打针的吗?”
秦筝侧目:“打针?”
“云安啊。”姜若宁一本正经:“不是说被狗咬了,去打狂犬疫苗的吗?”
秦筝:……
姜若宁见她没说话,笑着推她一下,挤眉弄眼,趁同学不注意,她凑到秦筝耳朵边,用手捂着嘴边,很小声的说:“这下真的不能亲嘴咯。”
秦筝握紧拳头,牙齿咬的嘎嘣响。
15.不行
姜若宁说完看秦筝眼底冒火,不由推了推她:“别害羞嘛。”
秦筝咬牙:“没害羞。”
她还直勾勾看着姜若宁。
姜若宁被她看的寒毛直竖:“你干嘛?”
秦筝说:“干你,你不是要亲嘴吗?”
姜若宁猛地捂住嘴巴,老实巴交不再说话,一双眼还时不时扫秦筝,秦筝见她被唬住,才收了眼神,姜若宁要起身的时候,嘿一声,凑近她耳边:“别这样,你好像欲求不满。”
秦筝扭头的时候,姜若宁跑的比兔子快,她坐倒数第三排,秦筝手够不到她,姜若宁坐位置上冲她做鬼脸,伸出舌头挑衅。
幼稚。
她白了姜若宁一眼,姜若宁嘻嘻哈哈神色看到云安和曲晗一起进门结束,皱着眉,嘴巴微微张开,疑惑的看眼云安,又看向秦筝。
她还以为秦筝和云安是避嫌,所以一前一后回来。
没注意曲晗什么时候出去的,更没注意,这两怎么走一起,难怪刚刚秦筝生气呢,姜若宁找到症结,起身走过去,挤云安和曲晗中间,说:“借过借过。”
曲晗不高兴的看着她,云安往旁边挪了位置,姜若宁擦过她身体之后转头:“云安,有个事问你。”
云安抬眸:“什么事?”
姜若宁看眼曲晗,又看眼云安,云安会意,靠着她近了些,姜若宁附耳和她说话,声音又轻又低,云安听到她说:“你胆子真大,筝筝都生气了。”
云安低头:“她没生气。”
姜若宁疑惑:“嗯?”
随后她咬定:“不可能,我刚刚和她说话,她还气着呢。”
云安压抑的眸子里,燃起微弱的光,盯着姜若宁,一瞬不瞬:“真的吗?”
姜若宁被她这个眼神搞懵,无意识点头:“真的啊。”
刚刚秦筝是在生气,没错啊。
云安委屈的心情才好转一些,透过姜若宁看向秦筝,秦筝正看姜若宁又想出什么幺蛾子,冷不丁对上云安看过来的目光,她轻呼吸,不由想起刚刚在卫生间,云安红着眼的样子。
又可怜,又委屈。
秦筝垂眼,手指紧紧攥着圆珠笔,云安看着她紧绷的下颌线和侧脸线条,心也绷着。
老周夹着试卷走进来,教室里逐渐安静下来,她拍拍面前的板子,说:“一天天就吵吵吵吵吵!你们是麻雀啊,怎么不去外面树上挂着?”
坐后排的学生噗嗤一声笑出来,随后像是连锁反应,一连串的嘻笑,老周脸沉着:“还笑!这次月考完开家长会,看你们还笑的出来!”
有同学哀嚎:“不要啊!”
老周瞪一眼:“你说要不要?你来当班主任?”
她说完将试卷放讲桌上:“还有十五分钟考试,你们都给我皮绷紧点!这次哪个家长不来,我亲自上门请!”
班级里哀嚎遍野。
秦筝知道她是怕有些同学回去压根不会和父母说家长会的事情,期中就有几个同学耍小聪明,没说家长会的事,被老周知道狠狠惩罚,这次怕是难逃。
秦筝记得这次月考之后的家长会,云安父母都不在,小姨太忙,她撺掇秦桂兰:“哎呀妈,你就给云安代开家长会嘛。”
秦桂兰呵斥:“胡闹,家长会怎么能代开呢。”
“那云安家里没人,怎么办,位置空着?”秦筝说:“你就坐云安的位置上,装她妈,没事。”
秦桂兰被气笑:“我是你妈,班级里谁不知道,老师不知道?还假装,怎么假装?”
云安也附和:“是啊筝筝,阿姨去过学校很多次,老师们都认识的。”她说:“我没关系。”
她趴云安身上:“那你以前家长会谁去啊?”
云安说:“姥姥在的时候,是姥姥来的。”
她心口一涩:“哦。”
接着看秦桂兰,秦桂兰被她看的叹气,似乎是觉得云安可怜,说:“那阿姨代你去。”
她和云安看向秦桂兰,秦桂兰努努嘴:“我就说和你爸妈是好朋友,代她们来参加你家长会。”
她动容:“妈妈你真好。”
秦桂兰被她扑倒在床上,笑的开怀,她抱着秦桂兰,转头看云安,见她眼底隐隐浮现水花。
她很少,见到云安那样。
秦筝肩膀被人拍了下,她以为是云安,转过头才看到王晓诺带笑的脸,青春洋溢,秦筝转头,听到王晓诺问:“筝筝,那本守护你看完了吗?”
她说完脸红扑扑的,眼底还有些不好意思,秦筝才想起来,她买了本百合小说【守护】,讲的是一个导游陪客户出去爬山,结果遇到大雨,两人躲在山洞里,没信号的待了七天等待救援的故事。
买之前,秦筝发誓真的不知道这居然是一本全荤无素的百合小说,关于那七天七夜,描述极为细致,当初盲狙这本小说,是因为看名字以为是个和守护相关的甜蜜故事,谁知道居然这么大尺度,最离谱的是,居然还给关键情节配了图,饶是秦筝上大学之后被室友塞了无数‘学习知识’,回想这本黄文启蒙作,还是红了脸。
但她会装。
秦筝若无其事道:“不知道塞哪去了,我也找不到。”
王晓诺傻眼:“啊?”
秦筝对上她眼睛,无辜眨眼,想到上辈子就是给王晓诺看,王晓诺没控制住,分享给其他朋友,然后班级里好几个人看过,还如痴如醉,导致上课的时候有个同学偷看被抓到,连累她,还把秦桂兰叫来了,秦桂兰甩了小说在她身上:“你就看这书?”
她面对老周和秦桂兰的目光,低着头,云安从办公室门口冲进来,说:“是我的书,不是秦筝的。”
事后云安被惩罚一千字检讨,还当全班的面读。
她是不可能把这本书再借给王晓诺的。
王晓诺说:“不可能啊,昨天我还在你书包里看到呢。”
秦筝昨天晕了,书包没收拾,也没带回家,是王晓诺帮忙收拾好的,她说:“我放在你书包夹层里。”
就是怕弄丢了,所以她放夹层里,秦筝眨眼:“我看看。”
她低头果然在夹层里看到这本书,秦筝还没说话,王晓诺问:“找到了吗?”
她怕秦筝找不到,蹲下身体,想从桌子下面帮秦筝检查书包,秦筝在她蹲下的刹那将那本书抽出来,习惯性递给云安。
云安一愣,抬眼看着她。
秦筝后知后觉,想缩回手,云安已经先一步拿着书了,桌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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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晓诺说:“咦,真没有了,是不是早上被人拿走了?”
秦筝松开手,见云安塞书包里才说:“可能是吧。”
王晓诺很遗憾:“我看了简介很喜欢呢。”
秦筝说:“下课我陪你去门口再买几本。”
门口有个卖书的旧市场,很多卖二手书,她们平时攒一攒钱,会在那边买几本,秦筝这本就是从旧市场淘来的,王晓诺勉强:“好吧。”
秦筝见她失望神色,很想安慰,又怕她当真,索性闭了嘴。
老周第二次进教室,带来一室的安静,秦筝低头看着试卷,不陌生,一点不陌生,琢磨着还很熟悉,只要给她点时间,她肯定能解出来,问题是——没时间。
结束铃声响起的时候,秦筝还在奋笔疾书,她和脑子头次如此没有默契,脑子里东一锤西一棒把知识点砸了个粉碎,秦筝卡着时间将试卷交上去,已经预感秦桂兰看到她这个成绩尖叫的样子了。
她按着头。
疼。
特别疼。
疼的午饭都不太想吃,上午两场考试结束,大部分同学陆续离开教室,时岁问秦筝:“去食堂吗?”
秦筝摇头。
时岁问:“出去吃?”
秦筝还没回答,姜若宁跳出来:“出去吃吗?”
时岁说:“你心情这么好?”
姜若宁点头:“这次我感觉考得不错。”她问秦筝:“选择题最后一题选B吧?”
时岁也看过来,她最喜欢考完试和秦筝对答案,她说对完就能知道自己考多少分了,秦筝想了下,说:“是吧。”
姜若宁听到她这话狐疑:“是吧什么意思,难道不是吗?”
秦筝点头:“是。”
姜若宁笑:“这才对嘛,你是我们的正确答案!”
秦筝:……
抬举了谢谢。
她摆手:“也别信我的,万一我错了呢。”
姜若宁笃定:“不可能,我宁愿相信是题目错了。”
秦筝:……
谁给姜若宁的勇气?
她盯姜若宁,皮笑肉不笑,姜若宁陡然觉得凉飕飕,她摸下手臂,岔开话题:“走吧,吃饭吃饭!”
时岁见她们不讨论答案了,起身,说:“那我去食堂了。”
秦筝点头,班级里也没人了,就剩下姜若宁和她,还有云安,她们三午饭早就绑定一起吃,偶尔姜若宁给她们腾位置,到了外面故意找理由离开,让她俩单独吃。
姜若宁问:“我们中午吃什么?”
秦筝已经快记不清门口小吃街的味道了,还在想,姜若宁转头问云安:“酸辣粉怎么样?”
云安:“不行。”
秦筝:“不行。”
两道声音齐齐想起,姜若宁娇躯一震,眨巴眼:“为什么不行?”
秦筝见云安没说话,解释:“她腿疼,不能吃辛辣。”
云安这才跟着说:“她感冒,还在吃药呢。”
姜若宁嘶一声,对秦筝说:“你帮我看看这颗牙。”
秦筝走到她身边,蹙眉:“牙怎么了?”
姜若宁说:“你看看是不是给你俩酸掉了。”
秦筝:……
16.奶茶
秦筝脑子犯浑,刚刚明明可以说自己感冒,吃不得辣,但她第一反应是云安受伤的那只腿,云安一早上和一上午的怨气,被秦筝一句话打散,姜若宁的话在耳边反复:“筝筝看到你和曲晗走一起,生气了。”
还有她上午将那本小说递给她,让她藏起来。
还有现在。
云安冷半天的脸色缓和,见秦筝没好气瞪眼姜若宁。
姜若宁嬉皮笑脸:“快快快,就剩我们没走了。”
秦筝刚准备走,姜若宁说:“你不扶云安啊?”
其实她觉得云安受伤应该没多严重,毕竟早上还带秦筝骑自行车呢,但她要找个理由让秦筝和云安贴贴,她以为两人磨蹭到最后,就是想抱着一起走。
她话音落,秦筝看向云安。
云安坐位置上,没起身,秦筝问:“你跟着我们一起,还是我给你带点吃的?”
“带多麻烦。”姜若宁说:“一起出去吧,而且带回来都冷了。”
秦筝一听也是,她点头。
云安起身,见秦筝要走,她快走一步,走她身边,脚没用力,半个身体歪向她,秦筝眼疾手快,一伸手搂云安的腰。
姜若宁装模作样:“咳——”
她点评:“秦筝同学,你手放哪里呢?放错了知道吗!”
姜若宁说完拽秦筝的手,往上搂了搂,秦筝的手放云安胸下方,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云安的胸部轮廓,秦筝炸毛:“姜若宁你要死啊!”
姜若宁脚底抹油,跑了。
秦筝牙痒痒。
云安转头看她脸微红的样子,没动,秦筝往前走一步,又折返,说:“怎么不走?”
“头发乱了。”云安说完伸出手,替秦筝将刘海旁边的碎发拨了拨,秦筝抬眼,无预警对上云安的眸子,和记忆中一样,清透明亮。
云安很喜欢弄她头发,秦筝记得有几次一起做作业的时候,云安趴在桌子上,一只手玩圆珠笔,另一只手玩她的发梢,黑色秀发缠绕她指尖,说不出的暧昧。
秦筝失神,云安见她发呆也没催她,最后一点怨气殆尽,不知道为什么,心像是泡在温水里,柔软又暖和。
姜若宁在远处喊:“嘿!走啦!”
秦筝扭头,姜若宁站在走廊尽头挥动手臂,青春肆意。
她其实很久没见过姜若宁这样了,那件事之后姜若宁成熟很多,秦筝快忘了,她也这么明媚开朗,秦筝被她感染,眉梢有了弧度,她说:“来了。”
云安被她扶着下了楼,虽然依旧是搀扶,但比之前有默契多了,很快她们出了校园,学校门口再过一条街,就是小吃街,挤满了同学,秦筝和云安也没想好吃什么,姜若宁说;“鸭汤泡饭还是鸡汤泡饭?”
秦筝在家里鸡汤要喝吐了,她说:“鸭汤吧。”
云安没意见。
姜若宁让两人先找位置坐,她去点餐,秦筝选靠窗的位置,能看到小吃街的场景,前几日下过雨,路上水洼里潮湿,太阳一会出一会躲,天气雾蒙蒙,秦筝刚坐下听到有人喊她名字:“秦筝。”
她转头,见到一个挺熟悉,但记不起名字的同学,还是她们班的,坐最后面一排,陈飞?还是李飞?秦筝忘了,转头看着男生,男生对上眼睛脸刷的红了,说:“好巧。”
不太娴熟的打招呼方式。
秦筝略微点头:“好巧。”
她看面前的人,像看毛头小子,突然有了直观的辈分感。
那为什么,看云安没有呢?
秦筝余光扫了眼云安,见她用面纸擦着筷子,低着头,仔仔细细,那眉眼,如记忆中,如梦中,毫无差别。
“秦筝。”不知是李飞还是陈飞的同学喊了一声,秦筝目光再度和他对上,同学嗯嗯嗯几秒,说:“请你喝奶茶。”
秦筝这才注意到他手上拎着奶茶,淡粉色,应该是草莓味的,秦筝说:“抱歉,我感冒,喝不了奶茶。”
男生啊一声,似乎想起来她感冒的事情,忙问:“那你想喝什么,我请你喝?”
秦筝语气抱歉:“我什么都不想喝。”
男生终于听出来拒绝,但本校的同学被她拒绝的能连成串了,他也没指望会成功,跟着他来的其他同学躲在窗外,看秦筝没接受,一点不意外。
云安听着她的拒绝,也不意外。
刚转到这个学校的时候,她和所有人都不熟,虽然和秦筝是邻居,但她们没怎么说过话,只知道秦筝在学校里成绩很好,人缘不错,追求者很多,不限于送情书礼物,上学路上装偶遇,放学路上想送她回家,但秦筝一概没理会,对所有人都是一个态度。
对她也是。
她们早上出门,会碰到,面对面,秦筝咬着包子,冲她浅浅笑。
她们晚上回家,会碰到,她转头看到秦筝拿钥匙开门,冲里面喊:“亲爱的妈妈!我回来啦!”
她们晴天会碰到。
下雨也会碰到。
她见到秦筝站在屋檐下发呆,手掌心朝上,雨水落在她纤细的手指上,如落珠,这次她在秦筝的身边没有见到一直跟着她的姜若宁。
秦筝一个人。
没带伞。
她低头看着手心里的伞,沉默两秒,走过去,递给她。
一同递给她的还有其他班级的同学,秦筝看向她,又看向其他班级的同学,好几秒,她才冲自己笑:“你怎么才来。”
她撑开雨伞,拽着她手臂,挽着她胳膊,离开了学校。
好像她们约好一起回家。
从那之后,她们就熟络了。
她见过很多同学吃饭的时候送水送奶茶,也听姜若宁问:“筝筝,这个也不喜欢?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秦筝以前说:“当然喜欢学习啊。”
后来说:“要你管哦。”
姜若宁嘿嘿笑:“有情况啊,真有喜欢的人啦?”
秦筝抿嘴,不理她,被姜若宁推搡撞她手臂旁,她听到秦筝问:“云安,你呢?”
她愣了一瞬:“什么?”
秦筝问:“你有喜欢的人吗?”
她看着秦筝的眼睛,秦筝的侧脸,心尖怦怦跳。
秦筝拒绝不知是李飞还是陈飞的同学之后,见云安直勾勾看着她,她抬眸,对上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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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问:“看什么?”
云安说:“没什么。”
秦筝舌尖碰了碰唇角。
“哎,那不是孟飞吗?”姜若宁拿着餐牌走到秦筝身边:“他来干嘛?”
秦筝扭头:“他叫孟飞啊?”
姜若宁手担秦筝额头,说:“又发烧了?上学期你俩还一起值日呢。”
秦筝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回事,是有这么一个人,只是她没对上号,现在想起来,她点头,姜若宁噗一声笑:“孟飞真惨。”
秦筝嘀咕:“惨什么?”
“追你两学期了。”姜若宁挠眉:“你居然都不记得他。”
秦筝:……
她又不是故意忘的,高中毕业都几年了,哪能全部记得。
姜若宁收了笑:“也是,你只要专注记得你老婆就好了。”
她说着对秦筝挤眉弄眼,秦筝转过身压她手臂上,扒拉她的眼角又拧她嘴角和脸颊,姜若宁疼的吱哇乱叫,一骨碌离开秦筝身边,挤云安身边坐下,说:“云安,你也不管管她。”
秦筝听到这话伸手就想拧姜若宁耳朵,恰巧老板娘端泡饭过来,秦筝的手竖半空,被云安抓住,老板娘开玩笑:“别打哦,烫到就不好了。”
秦筝神色讪讪,想缩回手,试了下,云安没松。
她以为云安忘了松手,又拽了一下,云安还是没松。
秦筝低声:“松手。”
云安的看着她,脑子里闪过很多零碎画面,有她拉着秦筝跑,也有秦筝拉着她往前跑,但她想不到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正握的紧,姜若宁敲着筷子轻拍她手背,云安转头,姜若宁说:“过分了啊,我还在呢,别虐狗。”
云安松了手,听到姜若宁问:“对了,你昨天说被狗咬了,没事吧。”
云安给她递筷子的动作一顿,下意识看向秦筝。
秦筝咬着筷子尖,目光凉飕飕。
她说:“没事。”
姜若宁说:“没事就好,你下次看到那只狗绕远点。”
云安说:“没关系。”
姜若宁吃着泡饭抬头看她,云安说:“我很喜欢那只小狗。”
秦筝吃好端端,被汤水呛到,她强忍住,喉间麻痒越发激烈,秦筝刚低下头,云安给她递了面纸,秦筝捂着面纸猛咳。
姜若宁吓一跳,忙起身越过桌子拍拍她后背。
云安给她倒了杯温水。
秦筝顺了气之后抿口温水,听到姜若宁说:“筝筝,没事吧?”
她摆手。
午饭云安先吃完,秦筝一向吃得慢,工作以后吃的少,倒体现不出来慢了,吃完后三人付了钱往回走,快到校门口的时候秦筝听到云安说:“等我一会,去买个东西。”
姜若宁看她离开身影,问秦筝:“她要买什么?”
秦筝也不知道,摇头。
没几分钟,云安回来了,手上拎着三个包装袋,她将其中一个递给姜若宁,另一个塞给秦筝,秦筝低头,打开手中的袋子。
是一杯奶茶。
淡粉色。
草莓味的。
17.报名
秦筝不喜欢甜食,但她喜欢喝奶茶,她们放假在家里复习的时候,秦筝总会点两杯奶茶,热的,她会喝几口自己的,喝几口云安的,所以每次云安选奶茶口味,都会选两杯秦筝喜欢喝的。
草莓味,是她喜欢的味道。
姜若宁看到奶茶声音甜滋滋:“云安,谢啦。”
秦筝也抬眼看云安。
云安扬唇,不复上午的委屈样子。
姜若宁说:“你们今天放学是不是还要开会?”
秦筝拎着奶茶,没喝,听到姜若宁的话问:“什么会?”
“不是你前天说,今天放学要去四楼开会。”姜若宁狐疑,秦筝才想起来,她说的是学生会,高一高二她还是学生会的主力分子,高三学习忙,她很少参与,但她毕竟老骨干,经验足,高三开始就被提到副主席的位置,平时小活动她不用过去,但大活动她还是要去开会商讨的。
这次秦筝记得,是讨论元旦汇演事宜。
她还记得,元旦汇演她唱了首歌,一首情歌,是唱给云安的。
再回忆,仿佛是昨天发生的事情。
秦筝垂眼。
姜若宁问:“是不是元旦汇演?”
秦筝漫不经心:“嗯。”
姜若宁喝着奶茶凑到她面前:“你看我怎么样?”
秦筝问:“什么怎么样?”
姜若宁说:“看我表演啊!”
秦筝笑:“表演什么,耍猴啊?”
姜若宁咬牙:“秦筝筝!”
秦筝听到她语气下意识转身,云安站她身侧,回来的时候云安没要她搀扶,但挨着她肩膀,所以她一转头,差点撞云安怀里,秦筝脚尖刹车,堪堪稳住身形,姜若宁纤细手指推着她后背。
刹车没刹住,秦筝一只手趴云安的肩膀上。
姜若宁幸灾乐祸:“刻意了啊,筝筝,你这也太刻意了。”
秦筝气的没理智,将奶茶递给云安,说:“拿着!”
云安接过,问秦筝:“你干什么?”
秦筝说:“我打死她!”
姜若宁听到这句话围着云安打转,一直做鬼脸,欠揍的表情,秦筝每次要碰到她的时候,她推云安出来。
云安觉得这个场景,很熟悉。
她手上拎着两杯奶茶,姜若宁让她当替罪包,不时推她往左往右,秦筝围着她找姜若宁算账,但姜若宁实在溜得快,秦筝摸不到她衣角,结束后秦筝气喘吁吁,一双眼晶亮,泛着水雾盯她看,有点可怜。
她说:“我帮你抓住她。”
刚转身,她被秦筝拉住手臂,秦筝说:“你抓住她,她讨厌你,以后我们吵架就没人帮你说话了。”
想的真远。
她笑。
看着秦筝委屈的样子,又无奈:“那你呢,不生气了?”
秦筝:“还有一点点,要不你抱我——”
她没等秦筝说完,伸出右手,单手抱着她,轻声问:“现在还生气吗?”
怀里的人声音又轻又闷,她没听清楚,低头。
秦筝脸坨红。
云安回神时,见到秦筝正气喘吁吁,一双眼清亮,盯着刚跑开的姜若宁,神色有些不高兴,她在秦筝要跑开的时候拉住她,秦筝不解,云安下意识单手抱着她,秦筝闷在她怀里,身体僵住。
很熟悉的拥抱。
秦筝其实特别喜欢和云安拥抱,她喜欢云安身上的洗衣液香味,虽然她们用同一种牌子,但她就是觉得不一样,云安身上,更清冽一点。
云安也说她身上有木棉花的香。
木棉花?
她都没听过。
秦筝思绪混乱,听到云安问:“现在还生气吗?”
记忆像是雨水,浇灌进身体,秦筝从云安怀里抽身,推开她,抬头,问:“你说什么?”
云安神色平静,重复一遍:“我说你现在还生气吗?”
多稀松平常的一句话。
但她抱着自己。
还说了同样的话。
秦筝垂下的手握紧,明知不可能,她还是说:“如果我还生气呢?”
她声线不稳,在颤抖。
云安闻言看着她,沉默思考。
“如果我还生气怎么办呢?”
“那我再抱你?”
“不要,还生气你就抓住姜若宁,让我打她!”
秦筝缓缓松开蜷缩的手指,身体一直紧绷,松懈时,骨节都在发疼。
她在想什么?
她难道想,云安也回来了吗?
不可能的。
如果云安回来,面对她,怎么会如此理直气壮。
不过一时凑巧,说了同样的话,做了同样的事情,再说——她们是同一个人,做同一件事,很奇怪吗?
奇怪的是她吧。
秦筝自嘲笑笑。
云安不解:“筝筝?”
秦筝抬眼。
云安小声道:“还生气吗?”
秦筝见她如此小心,心口被狠狠刺了下,对这张脸,她想发脾气,想骂她,但对上她此刻的神色,又狠不下心。
重话说不出,原谅做不到。
她不是生气,她是要疯了。
秦筝苦中作乐,笑着笑着眼角发烫,她摇头:“不生气了。”
云安听到她不生气,不仅没放心,反而眉皱起。
她觉得秦筝。
离她更远了。
这种心慌很莫名,却控制不住从心底滋生,她喊:“筝筝。”
秦筝转头。
姜若宁嬉皮笑脸回来:“走了,下午还要考试呢。”
秦筝敛起神色,云安走她身边,低头,看到手里拎着两杯奶茶,她给其中一杯插了吸管,递给秦筝,秦筝走路走好好地,身边伸出来一只手,还捧着奶茶。
她转头,看眼云安,又看眼奶茶。
天阴沉,云安眸底晦暗,一双眼直勾勾看着她,秦筝还没伸手,姜若宁推她手臂:“干嘛呢?”
她回神,接过奶茶,抿了口。
和记忆中一样的味道。
甜。
还有点酸。
云安神色缓和些许。
三人刚回班级门口,见时岁看出来,说:“筝筝你回来了,英语老师让你去她办公室。”
秦筝疑惑:“英语老师?”
时岁点头,说:“可能是你试卷没交。”
秦筝才想起来早上她跑出去了,早读课没上,没来得及补试卷,姜若宁切一声:“还不是某人打小报告,英语试卷没交不会提醒一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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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早上也给忘了。
秦筝见她要和曲晗呛上,叫住她:“若宁。”
姜若宁白了曲晗一眼。
曲晗没理她。
云安问秦筝:“要我陪你去吗?”
秦筝说:“不用。”
又不是三岁孩子。
不过见老师这件事,不管毕业多久,都会有点紧张,秦筝站在办公室门口,深吸一口气,她以前是学习委员,经常来办公室,熟门熟路,各科老师对她也不错,秦筝推开办公室的门,陈芳抬头,见到她说:“来了。”
秦筝走过去。
陈芳说:“身体好点了吗?”
陈芳是一中调过来的,抓成绩抓的比较厉害,英语全校前十,她们班能占六个名额,秦筝说:“谢谢陈老师,已经没事了。”
陈芳点头:“高三了,除了这成绩,最重要就是身体,老师不希望你因为身体耽误学习。”
秦筝低头:“我知道了。”
陈芳问:“最近学习上,有什么困难吗?”
秦筝想,困难大了去,很多知识点都还给老师了,不过距离下次月考还有一个月,她多刷题,多练习,应该跟得上,秦筝摇头。
陈芳说:“你这次月考,英语不太理想。”
秦筝猜到了,她见陈芳将她英语试卷抽出来,分数没写,但第一页的听力部分好几个红×,秦筝低头:“陈老师,可能是我最近状态不太好。”
“调整一下。”陈芳说:“老师还是很相信你的。”
秦筝点头。
陈芳又说:“还有件事,下个月交大有一场辩论赛,学校六个名额,咱班三个,你回家和你妈商量一下报名的事?”
秦筝想起来,是有这个辩论赛,当初陈芳也给她留了名额,但她最后因为其他事情,选择放弃。
陈芳说:“这次机会难得,你好好考虑。”
秦筝点头:“我知道了。”
陈芳说:“没其他的事了,你先回班级吧。”
秦筝嗯一声,转身走到办公室门口,开门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上辈子,她是因为什么事放弃的,是云安的生日。
参加辩论赛的时间,刚好和云安的生日撞上,她念及云安姥姥刚过世,父母不在,小姨也不一定能记得她生日,所以放弃辩论赛,选择留下给云安过生日。
后来云安知道,还和她吵了架。
她理直气壮:“我就是不想看到你一个人过生日!”
云安软了语气:“筝筝,生日每一年都有,但你这样的机会,错过就没有了,我不希望你因为我错过任何机会。”她蹲下身体,仰着头,双手放在她膝盖上,哄着她:“今年不行,我们还有明年啊。”
她低头,眼前雾蒙蒙:“明年?”
云安笃定的笑:“明年。”
骗子!
秦筝走到门口的脚步一顿,转身折返到陈芳面前,陈芳见她走了刚开了包零食,还没塞进嘴里,见秦筝回来,她手忙脚乱将零食塞抽屉里,面带笑:“还有什么事?”
秦筝说:“陈老师,我考虑好了。”
陈芳疑惑:“什么考虑好了?”
秦筝说:“辩论赛的事。”
陈芳点头。
秦筝说:“我报名。”
18.扑进
陈芳对于秦筝选择要去参加辩论赛并不意外,她相信没有哪个学生愿意放弃这么好的机会,能去参加等同于代表学校的颜面,能拿名次最好,就是拿不到,那去参加交流,也是难得机会。
她只是没想到秦筝这么快决定好,陈芳问:“你不回家和你妈商量一下?”
秦筝说:“我妈肯定会同意的。”
这倒是。
她教书这么多年,不愿意自家孩子好的家长,屈指可数,陈芳点头:“那你一会把这通知书带回去,让你妈签个字,上面有日期安排,你也看看。”
秦筝接过陈芳递来的通知书,捏在指腹里,点头:“谢谢陈老师。”
陈芳笑:“去吧。”
秦筝转身离开办公室,回到教室里,时岁仰脖子看过来,见秦筝身影,忙问:“老师叫你什么事?没骂你吧?”
秦筝摇头。
云安看到她动作松口气。
秦筝说:“月考没考好。”
时岁诧异:“你月考没考好?”
分班以来,第一名都是秦筝,其他科目成绩她或上或下跳动过,但英语一直很稳,说没考好,令人很是意外,云安蹙眉。
秦筝说:“最近状态不好吧。”
时岁说:“可能你前几天感冒吃药,影响到了。”
秦筝点头。
两人聊天虽然声不大,但前后坐的几个人能听到,一讨论,曲晗也听到她们的话。
秦筝没考好?
她攥紧钢笔,抬头看眼秦筝的后脑勺,从她这个角度,看不清楚秦筝的表情,但她心底延伸出难以压抑的快乐。
她没考好。
是不是这次,不是第一名了?
还是她谦虚,故意说的?
不可能,她刚刚去办公室,看到陈芳的脸色不是很好,估摸就是因为秦筝成绩的事情,秦筝应该不是说谎,她真的没有考好。
曲晗唇角一直上扬,终于没忍住,乐出声。
同桌侧目,曲晗说:“一会请你喝水。”
同桌虽然莫名其妙,但还是跟着高兴,曲晗低头时瞥眼云安,见她正直勾勾看秦筝,刚刚涌上头的快乐,又辗转成酸涩,她咬着舌尖。
云安在老师没进教室之前,戳了戳秦筝的背脊。
秦筝转头,云安摊开手,手心里两颗药丸,一颗白色一颗蓝白相间,秦筝盯着那颗白色药丸看,云安离开之后,她作息乱的一塌糊涂,睡也睡不着,吃也吃不好,短短一周,她瘦了一圈,不用照镜子,她穿衣服都能感觉到,秦桂兰那时候着急的泪汪汪:“你到底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
她也不知道,每天浑浑噩噩,学照上,试照考,并且还能在云安离开的那个月,月考考了全校第一。
表彰大会上,校长让她给学弟学妹们说说学习心得,她站在台子上,看着那么多双眼睛,没有一双相似。
那段时间她像个陀罗,每天忙个不停,可再忙,都无法控制的去想那个人,那个身影。
上课的时候,会看她的课桌。
放学的时候,会看她家门口,从云安离开之后没多久,云瑞也搬走了,那房子空下来,一直没亮过灯,有次她放学回家,看到灯亮了,激动的跑进屋子里,看到房东她们在打扫卫生,她神色尴尬,听到房东和她打招呼,她像个提线木偶,笑了笑,回自己家。
最后,她妈带她去医院,医生给她开了剂量最轻的安眠药。
每晚一颗白色药丸。
陪她度过高中的最后时光。
云安见她没动轻声道:“筝筝?”
秦筝抬眼,对上云安担忧目光,她拿过云安手上的药丸,仰头吃下去,云安给她递了水,她浅浅抿一口,喝完才看到,杯子是云安的。
秦筝握着杯子:“洗干净再还给你。”
云安说:“没关系。”
她想去拿秦筝手上的杯子,秦筝没给她,云安抿嘴,在秦筝要转身的时候,起身,从秦筝侧面拿走她手上的杯子,秦筝愣神,转过头,见到云安拿过杯子后,当她面,打开杯子,喝了一口。
角度不偏不倚。
是她刚刚喝水的那个地方。
像是通过亲密接触告诉她,没关系,只是云安一边喝水一边看过来的眼神,极具侵略性,这让秦筝没来由想到那天晚上,云安为了证明自己,亲了她。
将她抱在怀里,不容她反抗。
那样难得的侵略性,和现在,如出一辙。
秦筝垂眼。
时岁凑过来:“筝筝,你那个数学——”
话没说完,她看秦筝侧脸,好奇:“你脸怎么红了?”
秦筝清了清嗓子,手不自觉摸脸颊上,她打哈哈:“有点热。”
时岁懵:“热吗?”
她觉得窗户缝隙里一直透着凉风,秦筝就是吹这股子凉风感冒的,哪热?
时岁惊醒:“你该不会又发烧了吧?”
她说着伸手想摸摸秦筝的脑门,秦筝下意识避开,说:“没发烧。”
时岁没在意,说:“窗户关紧点。”
秦筝语气淡淡:“嗯。”
她坐正身体,将陈芳给她的通知书塞书包里,拿出测试题,开始刷题,回到高三她有了以前没有的劣势,也有别人没有的优势,对付学习,秦筝还是不怵的,从小她就爱看书,秦桂兰没刻意培养,她纯粹喜欢书上花花绿绿的图案,后来秦桂兰发现她这个爱好,给她买了很多小人书,还没认识字的时候,她就开始打开小人书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讲故事了。
后来上了学,秦桂兰忙工作,经常让她和住在后面的语文老师一起回家,那时候秦筝放学就坐办公室里等语文老师下班,待办公室里,抬头就是各科老师,她不敢瞎玩,每天老老实实看书写作业,成绩自然而然很好。
那时候年纪小,虚荣心也强,考试成绩好了,在办公室里认真看书都会被老师夸,夸着夸着,她也当了真,开始研究老师给的各种难题,研究出来格外兴奋。
她的学习爱好,是这样被培养起来的。
从小学到高中,一直有个好名次。
这次月考。
怕是不如意了。
不过秦筝没太担心,很多题目和知识点,她有的忘记,有的是被稀碎,只需要点时间,重组还是不成问题的,而且每次考试的范围,她都知道,所以下午四门考试,秦筝很多漏写和错写,她很平常心。
考完试六点多,班级里所有同学像是被敲骨吸髓,趴桌子上一大片,姜若宁双手抓头发,好像个小疯子,她哀嚎:“终于结束了。”
其他同学打哈欠起身揉腰扭胳膊,秦筝也转动脖子,一转头,对上云安清亮目光。
云安见她看过来,侧头笑。
秦筝一愣,云安这笑的毫无预警,像花骤然绽放,秦筝心尖一麻,她眨眼,听到姜若宁喊她:“筝筝。”
她看向姜若宁,余光还瞄云安。
云安低下头,刚刚没得到秦筝回应,她眉梢耷拉。
秦筝笔尖戳书本上。
姜若宁嗨一声:“喊你呢,想什么呢?”
秦筝见她还站面前,抬眼:“干什么?”
姜若宁说:“今晚我不和你们一起回去了,一会我妈来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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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筝点头。
姜若宁看眼时间:“你是不是要去开会了?”
秦筝说:“马上。”
她从桌子上拿了笔记本和钢笔,闷闷咳嗽,起身离开座位。
云安在她离开时,看眼窗外,天气雾蒙蒙,好像要下雨。
秦筝出了教室直接上楼,会议在四楼,旁边就是播音室,图方便,学生会集合都在这边,秦筝作为老学姐加老成员,一进去里面鸦雀无声,片刻有人喊:“筝学姐。”
秦筝噗一声笑:“筝学姐,我还假学姐,直接叫我名字吧。”
说话小姑娘抬眼皮看她一眼,面羞红,狠狠点头,但壮着胆子也没敢直呼其名,秦筝稍微有点理解她,刚进学生会看到高三的学姐们,处理事情,安排事物,个顶个的飒爽干练,那时候她看着眼冒星星,觉得成熟又优雅,轮到她的时候——
秦筝托着下巴,听会长杜子玉说话,倏地见所有人目光看着自己,她回神。
“一个班级一个节目,没问题吧?”杜子玉看向她:“一会你把节目的标准发给她们,不能偏离主题,要尽快审核好。”
秦筝点头。
上辈子这个时候,她没用自己班级的名义,而是以学生会的名义参加元旦汇演,这次她没吭声,杜子玉问道:“马上要毕业了,不参加个节目,不遗憾?”
秦筝想了下,说:“参加过了。”
杜子玉疑惑:“嗯?”
秦筝也没解释,只是笑笑,等她们商量好活动流程,已经七点了,杜子玉说:“其他事情群里先聊,下周汇总,有特殊情况给我或者给筝筝发消息都行。”
其他人整理笔记,秦筝也将往年的标准改了一下,发到群里,杜子玉见她起身,问:“一起走?”
秦筝说:“你先走吧,我要回班呢。”
书包还没拿。
杜子玉和她虽然同一届,但她们教室不在一层楼,她点头,先走了,秦筝回了班级,没见到自己的书包,她默了默,想给云安发消息,又忍住,一下午灌了很多水,现在憋得慌,她放下手机去卫生间,她们卫生间新修过,瓷砖透着冷幽的光,白织灯照着,偌大卫生间里,秦筝突然觉得瘆得慌。
尤其窗外黑咕隆咚,树影直晃,秦筝从前就非常讨厌一个人上厕所,实在着急,她也是站门口等着其他人一起进去,以前总爱拉姜若宁,后来有了云安,她再也没害怕过。
此刻一个人,脑子里窜出来无数看过的恐怖片场景,秦筝低头,越是想掸去,越是清晰,红衣女鬼,白色吊死鬼,长舌头,红指甲,秦筝深呼吸,想将尿意憋回去,但滴滴答答的水声,催的她更着急。
原本她也没那么坚定的觉得世界上有鬼,但她都能回到过去,有鬼是什么很稀奇的事情吗?
秦筝抿扯了嘴角,左右看看,七点半的这层楼空无一人,走廊的灯亮一半暗一半,今天全校放假,恐怕只有刚刚她们学生会那些人在,可惜没有一个人和她同楼层。
她压了压肚子,估摸是忍不了到家,最后一咬牙,进了卫生间里。
秦筝刚想脱裤子,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有人在哭,又好像吸鼻子。
她汗毛竖起来,动都不敢动,理智告诉她是风声,手却不自觉按住隔间的门,心跳快的要爆开!她探出脑袋往其他隔间看,门口冷不丁一声:“筝筝。”
秦筝立马冲出隔间,到门口看到拎着两个书包的云安。
她心跳还没恢复,语气不太好:“你要吓死我啊!”
话音刚落,身后又传来一声轻飘飘:“秦筝?”
秦筝头皮炸开,想都没想扑进云安怀里!
19.攥着
云安被她抱满怀,脚步往后踉跄,随后稳稳站着,秦筝和她一样高,云安不用低头,鼻尖都是她洗发水的香味,淡淡的,她拎着的书包刚刚掉地上,一只手无意识拍秦筝后背上,安抚她。
秦筝胆子小,但她特爱挑战自己,云安都不记得多少次她看完恐怖电影不敢睡觉,要和她一直打电话,电话断了,她就发消息,一直问她:“睡了吗?”
她好笑:“下次不和你看了。”
秦筝说:“你不和我看,我找姜若宁。”
她无奈。
秦筝又问她:“你一个人在家里,不害怕吗?”
她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好像习惯了。
姐姐离开之后,姥姥经常忙到很晚,几点到家她也不记得,姥姥去世那段时间,小姨因为任务没法立刻回来接她,她独自生活了两个月,每天都是一个人生活。
没有什么害怕。
许是她思考问题的时间太长,没有来得及回答秦筝,再回神时,她门被敲响了,她立刻踩着拖鞋到门口,门外秦筝站着,穿碎花睡衣,长发披肩,刘海拨至两边,露出白净的额头,她问:“你怎么来了?”
秦筝说:“你没回我,我以为你害怕了。”
她被秦筝逗笑,想说什么,喉间哽住,最后咽下酸涩说:“没害怕。”
“没害怕就好。”秦筝说:“那我回家了,你害怕给我打电话。”
她看着秦筝一步三回头,两家门不过几步远,她走得很慢,最后她说:“我送你回家。”
秦筝笑开。
路上,她问秦筝:“你刚刚是害怕了吗?”
秦筝嘴硬:“当然没有——”
话没说完,她逗秦筝:“鬼来了!”
秦筝尖叫,转过身趴她肩膀上,手指用力攥她衣服。
云安低头,见秦筝还闷在怀里没动弹,背后衣服被她抓很紧,嗓子口有点勒人,她拍了拍秦筝后背,说:“是叶余。”
叶余站在秦筝身后,听到云安的话小声道:“秦筝,云安。”
秦筝听到声音转头。
叶余声音轻飘飘,没一点力道,秦筝刚刚听到的时候脑子里闪过无数电影桥段,此刻见到人才松口气。
她问:“你怎么没回家?”
叶余是她同班级的,但秦筝对她印象不是很深,以前没有过交集,秦筝想起来,上辈子,叶余高三都没上完,好像是家里有事,然后辍学,之后再也没听说过她的消息。
此刻见到她,秦筝有点意外,毕竟都放学这么久了。
叶余说:“我上厕所。”
她声音很轻很低,说完话埋着头,秦筝刚刚被这么一吓,尿都憋回去了,云安问她:“不上厕所了?”
她缓了下,说:“上。”
厕所安静,她转头看云安:“你上吗?”
云安摇头。
秦筝说:“那你在外面等我。”
云安嗯了声,和叶余站卫生间门口,秦筝上完厕所洗了手出来,看到云安手上拎着两个书包,她接过其中一个,瞥到书包拉链扣子上的玩偶。
玩偶有两个,她一个,云安一个,是她给云安挂书包上的。
此刻她盯着玩偶,心里五味杂陈。
云安问叶余:“你回去吗?”
叶余点头,没吭声。
秦筝背起书包,走在叶余身边,她不想和云安聊天,干脆和叶余找话题:“你一直待学校啊?”
叶余说:“我今晚值日。”
秦筝点头,八成是值日结束去上厕所,时间待久了一点,秦筝夸:“你胆子真大?”
是她就不敢一个人待那么久。
叶余闻言抬头看眼秦筝,不好意思的笑笑,秦筝瞄到她发红的眼睛,好似——哭过。
随后她想起进卫生间听到抽抽搭搭的声音,秦筝不放心:“你没事吧?”
叶余一愣,神色非常不自然,快速摇头。
她这反常样子,却让秦筝更起疑心,奈何她和叶余实在不熟,这学期到现在,还没说过三句话,但她不熟,姜若宁应该认识,她和谁都聊得开。
秦筝思及此给姜若宁发了一条消息,出了教学楼才收到回复:【叶余啊,不太清楚,家里好像挺穷的,她还有个弟弟,在一中,成绩还行吧,没怎么和她聊过。】
说了等于没说。
秦筝抿嘴。
云安要去取车,秦筝说:“你还能骑车啊?”
云安问她:“走回去吗?”
秦筝感冒刚发完烧,确实也没什么力气,但云安那腿,她说:“走回去你腿行吗?要不打个车?”
叶余很小声:“我可以带你们一个。”
秦筝看着她。
叶余说:“我也骑车了。”
秦筝说:“你能带得动吗?”
叶余点头:“能,我经常带我弟。”
啊?
秦筝诧异:“不应该他带你吗?”
叶余垂眼:“我爸妈说要照顾弟弟。”
秦筝嘴角抽搐。
她说:“那你带云安吧,我自己骑车。”
云安刚想说话,秦筝看着她,云安默了默,叶余说:“好。”
她和秦筝推出自行车,一辆浅蓝色的,是秦筝喜欢的颜色,她问叶余:“你家在哪,我们从你家过,然后我带她回家。”
说完她笑:“周一请你喝奶茶。”
叶余腼腆,脸红红的,说:“没关系。”
她说:“我家在你们小区后面。”
秦筝傻眼:“啊?”
叶余说:“就过三条街那个。”
秦筝:“你住那?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叶余解释:“刚搬来不久,家里新买的房子。”
秦筝想起来,那一片也是拆迁区,很多拆迁两三套的会卖一套,她点头,和叶余一起骑了车,云安听两人聊天,也没开口,没骑一段路,她就下车,叶余也只得停下,秦筝问:“怎么了?”
云安说:“上坡。”
秦筝推着车,走在她们身边。
以前十来分钟的路程,她们推推走走,花了多一倍的时间,回叶余家,先经过秦筝家,到家门口的时候,叶余停了自行车,云安下来后说:“谢谢。”
叶余笑着摇头,说:“好像要下雨了,你们快点回家吧。”
秦筝:“那你也快回去。”
叶余点头。
云安看着她背影。
秦筝刚停好自行车,又听到叶余的声音:“秦筝。”
她转身,叶余说的:“你——”
她不好意思,还是硬着头皮:“你能送我回家吗?”
害怕?
秦筝深有同感,说:“可以,你等下,我放个书包。”
她说完跑进家里,秦桂兰还没回来,今晚她说要加班,给秦筝和云安留了饭菜,秦筝折回的时候,云安已经站外面等她了。
明明看到她格外安心,秦筝还是嘴硬:“你跟来干什么?”
云安说:“我也送她回去。”
秦筝说:“她也没让你送。”
云安看眼她,说:“那我也要送。”
秦筝低着头,快走两步,到叶余身边,叶余没再骑车,而是推着车,三人并行。
两家隔三条街,以前这里还算热闹,拆迁之后废弃了,三条街的贩子们都去其他地方做生意,这街上很冷清,残留的屋子也被砸的七零八落,没一个上锁的,秦筝知道这些都是待拆,所以也没什么人住,穿过三条街往后,拆迁完统一搬到那里集中区,秦筝走在路上,听着风声呼啸,冷意从脸颊刮过,凉飕飕。
她问叶余:“你每天都一个人回家?”
这条路,她觉得瘆得慌。
叶余说:“大部分是和我弟弟。”
秦筝想起来,问她:“你弟弟在一中?”
叶余嗯一声。
秦筝说:“比你小几岁啊?”
叶余说:“小两分钟,我们是龙凤胎。”
秦筝有些尴尬:“啊——”
她扯了嘴角。
远远看到前面小区有了亮光,秦筝莫名松口气,她走快了些许,云安走在她身边,倒是推着车的叶余,走很慢。
秦筝发现她做什么都慢悠悠,说话也慢悠悠。
她没催促,而是慢下来,云安问:“你弟弟今天晚上不回来?”
叶余说:“嗯,他今天有比赛。”
秦筝想到她英语辩论赛,点头,云安说:“你以后要是一个人害怕走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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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路,可以让我和筝筝送你。”
其实骑车最多五分钟,呲溜一下的事情,但一个人终归是有点怕,尤其这片待拆区很多东西没带走,烧掉了,残灰满天飞,晚上走着,前面雾蒙蒙。
秦筝想,她一个人绝对不愿意走这段路。
叶余说:“没关系,我经常一个人走。”
秦筝眼底满是佩服,竖起大拇指。
云安瞄到她小动作,抿唇笑。
叶余也不好意思低头,她说:“这没什么,秦筝,你才厉害。”
秦筝疑惑:“我厉害什么?”
叶余说:“你成绩很厉害,每次考试都是第一。”
秦筝闷了闷。
她笑:“这次不是了。”
叶余看着她,秦筝也没解释,很快到了小区门口,秦筝说:“你家是哪一栋?”
叶余指着第三排。
秦筝说:“我们送你到家门口吧,顺便认个门,下次来你家找你玩。”
叶余手指抠车把手的胶皮,说:“就靠边那栋,一楼。”
秦筝点头,左右看看:“人好少。”
叶余解释:“好多在装修,有些装好的也要放个把月,还没人住呢。”
秦筝说:“你家没装修?”
叶余说:“没。”她语气淡淡,隔几秒,又重复一遍:“还没。”
秦筝看到三栋只有一户人家亮着灯,是一楼,估摸就是叶余家,叶余停好自行车,隔着家里一道门,她们还能听到聊天声。
“小余怎么还没回来。”
“早上她说今天值日,应该快到家了。”
王美心的话刚说完,打开门,见到拿着钥匙的叶余,还有她身后的秦筝和云安。
叶余喊:“妈。”
王美心一愣,点头:“回来了,这个——”
叶余说:“这个是我同学,秦筝,云安,就住前面,天黑她们担心我,送我回来的。”
王美心说:“哦。”
秦筝往里看了一眼,没装修,还是毛坯房,一个木质的沙发,还有零零散散没收拾好的家具,一张四方桌,几个凳子,凳子上坐一个中年男人,男人听到外面有声音,问:“是小余回来了?”
王美心说:“嗯,回来了。”
她说完拍了下手:“你们进来坐,还没吃饭吧,一起吃个晚饭?”
王美心很热情,秦筝看眼叶余,说:“不用了阿姨,我们回去吃饭。”
“那……”王美心转头对叶余说:“你回家拿两个苹果给她们带着。”
叶余忙转身,秦筝一把拉住她:“不用。”
话说完男人也走到门口,王美心说:“小余的同学。”
男人说:“快喊家来吃饭。”
秦筝忙对里面说:“叔叔不用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她们原本看叶余那样子,以为她是在家里受欺负,不敢回来,现在瞧王美心这么热,也不太像,不过离开前,秦筝还是说:“你有事可以给我打电话,周一请你喝奶茶。”
叶余笑:“谢谢你秦筝。”
她语气真诚,又说:“谢谢你,云安。”
秦筝摆手,目送王美心拎叶余的书包回家。
回去的路上,没了车胎摩擦地面的声音,顿时安静很多,秦筝不小心踩纸板上,发出吱嘎一声,她身体绷紧,天黑没路灯,瞧着要下雨,也没月光,四周黢黑,只有寒风从四面八方灌进来。
像难听的呜咽声,鬼哭狼嚎。
秦筝吃了风,咳一声,惊破安静,她捂着嘴,闷闷咳,身侧云安喊:“筝筝。”
秦筝侧目。
云安问:“你害怕吗?”
秦筝低垂眼,心脏被这黑漆漆的环境搅合怦怦跳,还是故作冷静:“不怕啊。”
云安说:“我有点害怕。”
她说完侧过身,伸出手,手心朝上,说:“能牵着你吗?”
云安的声音很轻,轻到近乎卑微,轻到近乎祈求。
秦筝愣愣看她伸过来的手掌心,被蛊惑般不自觉放上自己的手,手指尖碰到云安温热肌肤时,她被针扎一般,瞬间僵住,立马缩回手。
云安在她蜷缩手指,缩回手的前一秒,五指插进秦筝的手指缝隙里,死死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