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战华尔街》
1. 垃圾股票
“抱歉,我们不能录用你。”宽敞的办公室内,穿着蓝色双夹层西装的中年男人扶了扶银边眼镜,语气礼貌得体,不带丝毫温度。
海莉勉强扯起来一个笑容:“或许我问一问原因?”
“你的学历很优秀,非常出人意料。”对方扶了扶银丝边框架眼镜,“MIT计算工程学学士,海莉是个常见的美国名字,但你的姓氏......卡拉季奇,你是一个......俄罗斯人?”
“我是美国人,先生。”海莉说,“我五岁时就跟随母亲移民到了美国,而且我是双学位,计算工程与计算金融双学位。”
男人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当然,我听出来了,但你仍然有东欧口音。”他推了推眼镜,目光锐利,“他们总是分不清平舌和卷舌。”
海莉的笑意消失了一瞬。她很小就跟随母亲移民到纽约,并不存在所谓的口音。
“总之,海莉·卡拉季奇,很遗憾,你不符合我们的标准。”面试官漫不经心地将简历丢回桌上,“你的交易模型……让我想起孩子们玩的金融游戏,这是什么炒股模拟器吗?或许你可以去隔壁的摩根银行试试,但我想他们也不会录取你。”
海莉握紧了手指,指甲几乎要嵌入掌心。
“看在我年纪已经可以做你父亲的份上,海莉小姐,你恐怕更适合去好莱坞做明星,而不是在华尔街当交易员。”面试官抬起头,“你懂的。”
他面前的女孩相当具备斯拉夫式漂亮的特征,金发碧眼,鼻梁挺直,轮廓深刻,高挑修长的身材,美得像一只精致的瓷娃娃。
如果在大荧幕上看到她,会让人眼前一亮。但在他的脚下——Ashcroft Global 这家全球排名第三的投行,她的存在过于突兀了。
是谁让她的简历进来的?面试官心不在焉地想。
好吧,也许是MIT的学历,但光环不能掩盖出身。
麻省理工的毕业证的确有些优势,可惜在华尔街,最不缺的就是高材生。
在他目光注视下,海莉此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逼迫自己忍住不要一拳打爆对面这个中年老男人的头。
她当然明白,金发碧眼的东欧移民后代、女性、非犹太血脉,想要进入最顶尖的金融机构,那几乎是痴人说梦,哪怕她是MIT的学生也不可以。
或许以她5英尺10英寸的身高,还有那姣好精致的面容,的确更适合去当一名模特,又或者是位演员——就跟其他东欧移民一样。
“好的,先生。”海莉猛地站起来,椅子发出一声“吱”的摩擦声,“麻烦你把我的简历还给我。”她微笑着道,“打印它需要额外花我一美金的价格。”
对方轻蔑地笑了笑,将薄薄的一页纸塞给她。
海莉抽过来塞进文件袋里,朝着对方微微鞠了一躬,飞快离开了办公室,临走时狠狠一甩,只听到门在身后哐当一声,砸的走廊一整条玻璃都嗡嗡作响。
Ashcroft Global,她狠狠记住了这个名字。
**
“是的,我很快就会找到工作。”海莉靠在电话亭边,不用,我不用回家住。”
她沉默了一下:“等我挣到钱,我很快就把你接出来......不,不,我很好,我很快就会在华尔街找到工作,只要......”她仰头,看着四周高耸的大楼。
她身处之地犹如一条被钢筋水泥浇筑的峡谷,阳光被玻璃幕墙切割成碎片,落在逼仄的街巷里,像一层冷冰冰的黄金粉尘。那些镜面外墙倒映着周围建筑的棱角,天空被切割成锋利的三角形。
她此刻站在谷底,只能仰视着去看那一线天空。
“只要找到工作。”她重复,“我很快就会有钱。”
电话那边说了些什么,海莉面容逐渐温和下来。
“再见,我亲爱的小妹妹。”她轻声说,缓缓扣上电话。
*
1994年的毕业季,海莉·卡拉季奇依然没能在华尔街找到一份称心如意的工作,先是顶级投行的大门一扇接一扇地对她关闭,然后是商业银行,最后,只有一家大型保险公司愿意勉强给海莉提供一个销售员的工作,但海莉并不准备要这个offer。
出奇一致地,这些公司都对她的学历给出高度评价,她的原生家庭、她的成绩、她的美貌组合到一起堪称奇迹。然而,这份“奇迹”对海莉毫无助益。在这些金融公司的眼里,她不过是一个金发版的克里斯蒂·特灵顿。招聘经理们礼貌地告诉她,他们需要的是顶尖的交易员,而不是一个像芭比娃娃一样的公关小姐。
华尔街的规则很简单——有背景、有血统、有熟人,而海莉三无。她履历上最闪亮的星星是MIT的毕业证,但华尔街不需要星星,它们只要那些家族留下来的黄金子弹。
到了八月末,海莉终于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华尔街的最东端,靠近东河码头的一家证券公司,兜售垃圾股票和垃圾债券。
她的老板名叫乔丹,是华尔街最有名的交易经纪人。据说过去三年中,他每年的收入都超过了三千万美元。与其他雇主不同,他主动打来了电话。
“卡拉季奇小姐,我看到你的简历。”电话里,男人的声音带着金融业成功者典型的傲慢,“我经营一家经济公司——非常挣钱。我想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那一刻,海莉唯一感到庆幸的是,她花了五美元,印了五张简历。
**
乔丹·奥克蒙今年四十一岁,他的职业起点和长岛那些廉价二手车商没什么不同——在嘈杂的电话交易间里,用三寸不烂之舌把毫无价值的垃圾股票兜售给梦想一夜暴富的中下层阶级。他曾站在烟雾弥漫的交易大厅里,穿着皱巴巴的便宜西装,挥舞电话线,向一个个不知所措的退休老人在电话里喊着,“这是你改变命运的机会!”
但他很快发现,垃圾股票本身就是金矿。人们不买股票,他们买的是贪婪,买的是错失恐惧症。五年后,他在曼哈顿中城买下了自己的办公室,创立了奥克蒙证券,并在此后几年间,将它变成了一台疯狂吞噬散户资金的金融野兽。
此刻,他懒洋洋地靠在宽大的意大利真皮老板椅上,百达翡丽手表的金属光泽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烁,深蓝色的定制西装裁剪完美,袖口处露出一抹金色袖扣。他喷着过量的古龙水,混着一些雪茄的余味,有股腐烂的气息。
“你并不是商学院毕业的,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进入华尔街?这里,MIT可比不上沃顿或者哈佛商学院那样吃香。”乔丹拿着海莉的简历上下摆弄,眼神似有若无飘到海莉的身上。
海莉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眼神,她装作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我需要钱,先生,华尔街有钱。”海莉说,她的视线越过他,看向窗外的伊斯特河。
伊斯特河的波光在午后的阳光下细碎闪烁,如同一道无尽的银链蜿蜒在纽约的都市丛林间。河面宽阔而平静,偶有渡轮缓缓驶过,划开一道长长的白色水痕,犹如笔直的分界线。
“brave girl!”乔丹大笑,“我喜欢你的坦诚。”
“你有犹太人血统吗?”
“没有,先生。”
“你的导师是否能为你写一封足以敲开如摩根银行这样公司的推荐信?”
“不能。”
“你的家族……”
“没有。”
乔丹咧嘴一笑,丢下简历,翘起腿:“卡拉季奇小姐,你很优秀,但华尔街不会要你。可是,我会。”
“我们公司还从来没有MIT的学生,你知道我们是做什么的吗?”
“知道,先生,股票经纪人。”
“对,但是也不完全对。”乔丹说,“我们并不兜售可口可乐或者通用电气那样的股票,全美国人都认识它们,真无趣。这样吧女孩,先谈谈你的交易经验吧,你个人从事过投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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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投资过很多产品,先生。”
“你挣钱了吗?”
“挣了。”
“有多少?”
“如果算上现在,有两万美金。”
“对你来说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你的本金呢?”
“两千美金。”海莉平静道,她的金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你从哪里得到的两千美金?你的家庭对你的支持应该微乎其微。”
“先生,”海莉笑了笑,“准确来说,我的家庭从未支持过我。感谢MIT为我提供了全额奖学金,覆盖了学费。但除此之外,我所有的生活开销都来自联邦补充教育机会助学金。光是生存已经很紧张了。不过,两年前,我通过了PSAT考试获得提名,拿到了一笔两千美金的奖学金。我把它全数投入了股票市场。”
“你怎么看待你的本金。”
“我很谨慎。”海莉平静地说,“我不能承受失去这笔钱的风险,所以一开始,我并没有交易期货或股票。我选择了债券,因为它们相对更稳定——至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所以说你是个偏向于保守主义的女孩,这可不妙......没关系,你继续说。”
“股票反映的是所有投资者对未来的预期。即使我花费了大量时间研究,也无法完全预测它的走势。股票市场的波动很大,情绪化的影响也很强烈。”
她顿了顿,继续道:“但债券不同。债券是一个更可控、更长期的过程。我挑选一些评级看起来很低的债券,研究、投资......赌它们在未来的一天会升值,第一年,我连本带息挣到了八千美金。”
“很好。”打断她,海莉怀疑他根本没有听懂她想表达的意思,“卡拉季奇小姐,你认为我是一名股票经纪人,但其实我在做和你一样的事情,挑选废品,然后等待升值,这样的交易所带来的利润显而易见。全世界都知道可口可乐那样的大公司挣钱,谁会听我们这样的小公司兜售它们的股票?”
“We’re gold diggers,sifting through coal mines to find gold dust, then ing it into a mountain of gold.”
(我们是淘金者,在煤矿里筛选金粉,然后铸造出一座金山。)
“你去不了大机构。”乔丹微微一笑,笃定且得意道,“因为上述我问你的问题,你都给了我否认的答案。nigger、prick、wop、chinc,这是被用来形容黑人、美籍西班牙人、美籍意大利人、亚裔人的侮辱性称呼,而其中甚至没有东欧人,在美国,你们连一个像样的族群都称不上。。”
“你缺乏资源,MIT的学历能为你增色,可惜在你的脚下,遍地都是与你一样学历的精英在这里——唯有我的公司,True Potentia Capital,会给你这个机会。稍等——”
乔丹一顿,从桌子下面掏出一管药品,小心翼翼嗅了一口。
海莉认出来那上面的字母,是一种用来安定情绪的精神药物,服用过多会导致依赖。
“最后一个问题,当然你可以不把它当作一个问题。”他的嗓音里带着些许懒洋洋的疲惫,“我很好奇,你是否能接受你的职业生涯从这里开始,许未来的每一天里,你都会在欺诈、谎言、骗局中度过?”
他抬起头:“女孩,善良可不是在这里能用上的东西。”
“当然。”海莉终于笑了起来,她不笑的时候有她东欧血统一贯的冷傲,笑起来的时候却跟糖霜一样,甜的腻人,“我很愿意加入tp capital,先生。”
海莉并非是因为被这一番名不副实又言过其实的言论说服的,她看出来他只是个毫无内涵的骗子,但她没得选。
妹妹安娜已经十三岁了,她喜欢绘画,海莉想送她到意大利学习绘画。
2. 垃圾股票
乔丹是个彻头彻尾的谎话精,而海莉从他身上学到的地一点,就是一定要学会真话假话掺杂着讲,即便是说假话,也不要在脸上显露出任何痕迹。
在他嘴里,“沧海遗珠”这个词并不是什么稀缺价值的象征,而是兜售垃圾股票的惯用说辞。
Penney stock 垃圾股票——即那些由财务状况不佳、盈利能力低、经营风险极高的公司发行的股票。它们通常不在纽约证券交易所或纳斯达克上市,而是活跃在OTC市场(场外交易市场),比如 OTC Bulletin Board 或 Pink Sheets。
这些股票不需要向SEC(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提交财务报告,也极少向市场发布任何财务信息,被评为高风险投资。换句话说,投资者对它们的了解,可能还不如他们邻居家那条金毛狗。
如果将这样的股票卖给低收入人群,便是妥妥的欺诈,但乔丹并没有因此遭到SEC的调查。
他逃避监管的策略非常简单,就是将这样的“风险投资”,销售给那些名单内的有钱人。
乔丹的名言是:“聪明的投资人?听着,聪明的投资人不会把时间浪费在听你推销股票。”“有钱的投资人?他们不会因为亏了十万美金就上门找麻烦。”
他成功的秘诀是:让富人相信他们比市场更聪明,让他们误以为自己发现了一个隐秘的机会。
乔丹总能把那些从未听说过的小公司,包装成下一个微软或者未来的科技巨头,用伶牙俐齿把风险描绘成机会,让客户心甘情愿掏钱。
海莉坐在电话机旁,听着乔丹在隔壁舌灿莲花,滔滔不绝地向她演示如何向一位德州石油商推销一家濒临破产的能源公司股票。
他的语气充满自信,仿佛这家公司下一秒就能成为下一个埃克森美孚。
五分钟后,他挂断电话,随手拿起桌上的雪茄盒,从容地点了一根。
“又一个蠢蛋。”他得意地吐出口烟雾,冲着海莉露出一个标准的‘华尔街式微笑。
仿佛赌场荷官看到赌徒把最后一张筹码推上赌桌。
“要向有钱的那批人推销,因为他们不会为了一两只垃圾股票投资失败,而上门来找我们的麻烦。”他递给海莉一册字名单,“从现在开始,你可以打电话了。记住,只打有钱人的电话,别浪费时间。”
从9月1号开始,海莉每天至少要拨打一百通电话,其中八十通会在接听的第一秒就被挂断,十通在礼貌听完她的介绍后回复一句“不需要”挂断,而总有那么一两个冤大头,会被她柔和的嗓音、精心设计的语言吸引,沉迷于她描绘出的未来美景,然后心甘情愿地掏钱,买下那些他们从未听说过的股票。
海莉可以从中收取15%的佣金费,远远高于市场规则。
这是一门低道德的生意,但高利润总能让人忽视良心的拷问。乔丹喜欢用一句话总结:“交易市场就是个赌场,而我们要做发牌的庄家。”
她拨打今天的第二十三通电话,很幸运的是,只响了两下,那边就接通了电话。
她手指在话筒线上随意缠绕了几圈,声音甜美而干练:“您好,这里是TP证券。我是投资顾问海莉,您现在有几分钟时间听我介绍几支相当有潜力的股票吗?”
对面沉默了许久。
就在海莉以为他要挂断的时候,对方忽然开口了,声音低沉,略有些沙哑,像大提琴,很好听:“什么股票?”
海莉眼神微微一亮。
通常说出这句话,代表对方会愿意花那么几分钟,听她废话,而她需要的恰恰就是这几分钟。
“当然,先生。”海莉语气轻柔,声音柔和得像在倒蜂蜜,“我手里有一份非常特别的投资报告,内容是关于一家您可能感兴趣的公司——Northern Agritech,一家有望改变未来农业科技格局的企业。我们刚刚完成了一轮尽职调查,我认为这是一个不可错过的机会。”
什么狗屁尽职调查,据海莉所知,那家农业公司统共只有五名员工,分别是父亲、母亲和三个儿子。他们注册了这家公司,向外兜售生猪饲料。
但海莉并不是随意挑了一家公司瞎编,海莉和乔丹的想法不一样,她要确保这垃圾具备“吸引力”。就像黄金在沙土里闪光一样,聪明的投资者才能被精心包装的“沧海遗珠”所吸引。
昨天上午8点,欧盟刚刚推出新的共同农业政策(CAP),全球农业股票普遍呈现上升趋势。这为她的说辞提供了绝佳的背景故事和短暂又美好未来。
电话另一端,亚当·卡弗利微微皱眉。
“Northern Agritech?”
他重复了一遍,语气毫无起伏,冷淡得像是机器人的自动回复,”没听过。”
这是一个连疑问句都没什么语调起伏的男人。
海莉在心中为他勾勒出一副画像。
家境颇丰,这是硅谷年轻创业人的共同特点;脾气不好,话语冷淡,可能是个nerd,不关心流行文化,一心扑在脑力工作上,这样的人硅谷同样很多,海莉在MIT更是见惯了。
他们这些人,对科技往往非常感兴趣,而对于资本运作,总是兴致缺缺。
海莉嘴角轻轻上扬,声音跟被撒了蜜一样甜:“这家公司目前还未被主流投资者关注,正因为如此,股价才极具吸引力。它的核心技术是基因编辑和生物改造,用以改良畜牧业基金。在粮食资源短缺成为全球性危机的大背景下,这种绿色农业技术可能是全球可见的未来。”
她胡编乱造的能力近乎艺术,乔丹隔着两个办公桌给她竖起了大拇指。
对面的客户是一家初创科技公司的创始人,身在加州,远离纽约金融圈。这种人既搞不明白复杂的投资逻辑,也不太可能有机会亲自上门找她的麻烦——这让他成为完美的目标。
另一端的亚当·卡弗利对本是随意接起电话,想要随便敷衍过去,但当海莉提到“全球性危机”和“技术未来”时,他即将挂断电话的手停了停。
亚当今年25岁,毕业于斯坦福计算机专业,和朋友一起合伙在加州开了家科技公司。
身为九岁就开始使modore VIC-20家用计算机,十二岁开始编程的天才,他对科技的关注的确超乎常人。
“继续。”他垂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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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莉看了看墙壁上的白色时钟,通话已经超过了90秒钟。
大鱼上钩。
她的声音变得沉稳起来:“Northern Agritech有一支顶尖的科研团队,由曾获诺贝尔提名的科学家领衔。更重要的是,它即将获得农业部的一项重要批准。一旦消息公布,股价可能会在几天内翻倍。”
“注册地?”男声惜字如金。
“得克萨斯州。”海莉不假思索,“这是一家精专型微企业。我通过公司内部的计算模型筛选出的股票。”她重重的强调了模型一词。
海莉对自己的技术非常有自信,在麻省理工,她一直是奖学金获得者,绩点稳居年纪前列,她自认为自己的编程能力不亚于硅谷任何一位人才。
她只是将自己的才华发挥到了别的地方。
“什么?您问我什么模型?是我们公司研发的选股工具,基于Multi-Factor Model(多因子模型)和Backtesting(历史数据回测)的专业系统,结合价值因子和市场动量趋势,筛选出最具潜力的投资目标。我们通常依靠最高端的技术来为投资者服务——”海莉的手指飞快点动鼠标,“需要我将相关资料邮件发给你吗?”
她在得到了对方的首肯后,迅速输入邮箱账号,将所谓的“专业系统”的运行说明文件及那家农业公司美化后的报告一股脑打包给了对方。
秒针走得飞快。
过了两三分钟,那边慢吞吞问:“这家公司,目前股价多少?”
“每股3.5美元。”海莉飞快道,“按照目前的走势,我预计半年内可能涨到10美元以上。当然,这种机会稍纵即逝。”
“您可以看模型跑出来的数据,通常波动率不会太大。”
“是的,这个模型只有我们公司才有,即便是摩根隐患,你也跟难找到同样的算法模型。”海莉脸不红心不通地道。
她等待着对方的松动,按照她的经验,不会太久。
几秒钟的沉默后,对方开口:“我投5万。”
海莉深吸一口气,捂住胸口按下狂跳的心脏,笑容甜得几乎能融化电话线:“非常明智的决定,先生。”
她挂断电话。
短短七分钟,7500美金到手。
这可真是个暴利行业,虽然灰色,但确实暴利。
办公室内一片安静。
海莉抬起头,发现所有人都在看她。
电话机的蜂鸣声早已停歇,一向喧嚣的噪音似乎在这一刻凝固了——几双眼睛盯着她,带着惊讶、困惑,甚至还有几分……羡慕?
乔丹站在她的办公桌旁,不知何时凑了过来,修剪得一丝不苟的指尖轻敲着她的电脑屏幕。
“我们公司什么时候有了你口中的选股工具?”
海莉靠在椅背上,神情淡定地看了他一眼,手指轻巧地在键盘上敲了一下,屏幕上的数据跳动着,宛如跃动的电流。
“哦,你说这个?”她耸了耸肩,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谈论天气。
她侧头冲乔丹露出一个漫不经心的笑,金色的发丝在光线下微微闪烁:“那是我的毕业作品。”
3. 垃圾股票
海莉踩着公寓走廊柔软的地毯,一时间有些恍惚。
这是座位于皇后区边缘的中档公寓楼,走廊上铺着勉强算得上体面的墨绿色地毯,楼道里也没有那种令人作呕的霉味,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混合了除臭剂与香烟残余的怪味。
墙壁上挂着几幅廉价装饰画,塑料相框里是些纽约夜景或者抽象的色块——相比她在东哈林那个破旧的单间,这里明显要更高档和宽敞。
她走到一处停下。
门牌号“18C”。
敲门声在寂静的走廊里回荡了几下,终于传来一道拖沓的脚步声。
门被打开,一个微凸的大肚腩挤出来,他下意识地皱起眉,显然对不速之客有些不快:“你找谁?”那人语气不耐,声音粗哑。
“我找扬娜。”海莉礼貌而简短地回应。
“你是她什么人?”
“女儿。”海莉说。
对方吃惊地张大嘴巴。
过了几秒,他侧身让出一条窄路,示意她进去:“等一下,我去叫她。”
海莉点点头,自顾自走进客厅。
她环顾四周——果然跟她所想的差不多。房子的装修谈不上奢华,但也绝对比她那间东哈林的破公寓要好。白色的沙发看起来很新,茶几上还摆着一瓶红酒和两个水晶杯;电视机挂在墙壁正中央,窗台上摆着几株含苞待放的洋兰,似乎有人精心照料过。
不一会儿,穿着丝质家居服的金发女人从卧室走出来,手上还拿着一支半燃的细长女式香烟,淡蓝色的烟雾在唇边缭绕,她颇有些不耐地撇撇嘴:“你怎么来了?”
“安娜呢?”海莉问。
“在寄宿学校。”扬娜说,“你不是知道?”
海莉深吸一口气,强忍住怒气:“我要她的监护权。”
“可以。”扬娜毫不犹豫地说,“不过你开价多少?”
“每月两千五,现金。"海莉从包里抽出文件,"监护权文件在这里签字。”
"我的小公主值更多。"扬娜的假睫毛扑闪着,指甲上的亮片刮过法律文件,"你爸爸要是活着..."
"爸爸墓地的草比我还高了。"海莉打断她。
“我是说......亲爱的,你没有提到过你有这么一个女儿。”不合时宜的男声插了进来。
“是吗?”扬娜侧过身,眯了眯眼睛,“那你现在知道了,卡尔。”
海莉笑了笑。
“那么就这样?”她说,“我给不了更多了,对你来说很划算,是不是,毕竟你去哪里拿到额外的两千五百美金呢?”
扬娜没有否认这一点,她还在思考。
“你在想未来说不定可以从我这里得到更多?”海莉毫不费劲猜到了她的想法,“那不可能。”
“我抚养了你们长大。”扬娜说。
“那可真不幸。”海莉说。
卡尔看看海莉,再看看扬娜:“你们不需要不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没这个必要。”海莉抬抬下巴,“我赶时间,你抓紧时间签字。”
“你不要跟我说现在就签。”扬娜把细长香烟重新叼在唇边,用打火机点着,轻轻吸了一口,淡蓝色的烟雾腾地升起,“我得看看。”
“这是份授权委托文件,签了之后,我们去备案,算数。”她说得很简洁,“我保证,如果我赚到更多钱,你得到的现金不会少,但之后,安娜的任何开销都跟你无关。”
她迅速将一沓绿色钞票从包里抽出来,放在桌上,扬娜伸出那涂满亮片的指甲,正要去拿,海莉却用手指压住了纸的边角。
“你签了才算数。”海莉说。
扬娜愣了一下,撇撇嘴。
“你先签字。”海莉松开手,“接下来每个月,我会把相同金额的钱放到你账户,但要是你纠缠她,就别怪我翻脸。”
“翻脸?”扬娜轻笑,像是听到什么荒唐的笑话,她扬起头,把卷曲的金发往后一甩,“你威胁我?别忘了,你只是个姐姐。”
“没关系,如果要打官司,法院更看重谁对她更有利。”海莉声音很淡,“你要是不信,可以试试,到时候可就一分钱都捞不着。”
“别吵,别吵。”卡尔尴尬地站着,“别把我家客厅弄得像拍卖场似的。”
“闭嘴,卡尔。”扬娜头也没回,依旧盯着海莉,“好吧,我签。你可别忘了,下个月的钱按时寄给我。”
“当然。”海莉见她松口,直接从包里拿出一支蓝色圆珠笔,扔到她面前,“先签在这里,再签这里。”她指了指文件的末尾和附页。
扬娜斜睨了海莉一眼,不情不愿地在文件上随意地签下了个名字,迅速把笔扔回来,仿佛那东西烫手似的。
“行了,”她弹了弹自己的指甲,“我可不想再见到那丫头。你要带她去哪里,都别来问我。”
“当然。”海莉把东西一股脑塞进包里,“打扰你们了,请继续。”她把包往肩上一背,朝外头走去。
就在她拉开门的一刹那,身后的扬娜忽然喊:“喂——”
海莉停下脚步,没有回头:“什么事?”
“你现在在做什么?”扬娜问,“每个月能拿出来两千五百美金,收入不低,借我两万美金。”
海莉的顿了顿,气的笑了起来:“关你什么事?没钱。”
她把门猛地带上,“砰”地一声,带出一记闷响。整条走廊震了一下,随后又恢复了死寂。
**
早晨五点四十五分,海莉准时起床。下水道泛着腐臭味,这味道比任何闹铃都管用,她把发黄的窗帘拉开一条缝,街角霓虹灯管在晨雾中苟延残喘地闪烁。
六点零七分,她套上起球的运动衫出门晨跑。随身听里播放财经新闻,路过社区公园时,三个巴西醉汉像烂泥堆在长椅上,威士忌酒瓶在积水中折射出扭曲的华尔街天际线。
七点,到简陋的厨房里煮黑咖啡和全麦面包,并贴心地为安娜倒了杯牛奶,阅读从街上随手买的《环球时报》,给她认为重要的内容作记号,为窗台上种着的一盆郁金香浇水,顺便擦拭沾了灰尘的桌面。
七点三十分,穿着她那一身从Woodburymon Premium Outlets淘来的便宜过季品,准时下楼乘地铁上班。
八点前,她一定已经坐在公司电话前,但她不会立刻打电话,而是下载最新的股票、债券、期货交易数据。
如果说在TP证券最大的好处,就是海莉能借用公司的便利,下载海量交易文本,抽出里面的数据,填进自己开发的数学模型中,她设计的模型能从理论上预判未来的交易价格,并不断验证市场价格是否产生偏离。
这在其他金融从业人员看来简直荒谬,乔丹形容她是在玩“模拟炒股”过家家游戏。
海莉已经懒得同他辩解。尽管1952年,美国经济学家哈里·马科维茨就提出现代投资组合理论,证明可以用数学公式表达风险与收益之间的权衡。
1964年,威廉·夏普、约翰·林特纳、扬·莫辛共同开发了CAPM模型,用以定价证券风险和期望回报。
1973年,费舍尔·布莱克和迈伦·斯科尔斯提出了著名的布莱克-斯科尔斯期权定价模型。
但在华尔街,数学模型依然只被极少数金融机构采用。
海莉并非完全依靠数据,她将自己形容为折中派——她没有对数学的狂热和对计算模型的极端推崇。
她有一本手册,上面登记了密密麻麻的客户信息,她在每个人的名字后面写上了他们的投资偏好、已购股票、财富分层、分析他们的购买倾向。
九点三十分,股票开市,海莉开始打电话。
今天依然是给那位慷慨的卡弗利先生致电,在过去的十七天中,他购买的农业股票从3.5美元涨到了5.1美元。
回报率高达45.7%。
而他的筹码也从五万美金增加到二十万美金。
“还可以再加。”海莉对对方说,“市场还在觉醒阶段,根据我们掌握的内部消息,这家公司很快会和一家大型农业企业签署合约。”她顿了顿,“也许您听过嘉吉公司?成立于1865年的全球农业巨头。”
“最近的墨西哥海湾飓风对农业造成了严重破坏,北美的农产品出口受限,嘉吉不得不从国内储备更多资源。”她继续说,语速不急不慢,“这正是Northern Agritech的机会,基因技术和绿色农业的结合,会让它成为嘉吉供应链中不可忽视的一环。”
上帝,如果得克萨斯州那个家庭作坊知道自己是这样夸奖他们,一定会感动得泪流满面。
海莉准备在十二月后为这位慷慨又愚蠢的客户抛售他的猪饲料股。
交易模型演算显示,全球畜牧业产品利差已经出现收窄的趋势,玉米、豆粕等饲料原材料价格在飓风的刺激下达到了顶点。
海莉喜欢读哲学书籍,中国哲学里有个道理,叫做“盛极而衰”,她相信交易市场在某种程度上也遵循着同样的道理。
就比如当下如日中天的高科技股票,说不定在未来的某一天,这个巨大的泡沫会突然破灭。
而卡弗利先生这样的大鱼,她当然希望长长久久抓在手里。
他性格很冷淡,海莉说一长串话,对方往往没有任何回应,但海莉知道他在听。从他的表现来看,他虽然高冷,但十分单纯。至少比起海莉,他确实要纯真许多。这让海莉偶尔也会燃起一丝愧疚感,她敢说如果自己是这样去哄骗一位四十岁的商业人士,对方一定不会这么容易上当。
年轻的亚当·卡弗利先生显然并没有经过任何社会的璀璨。
“您说您要买进一百万美金?”海莉听到自己的声音微微发颤,连带着拿电话的手也在轻微的抖动。但很快,她控制住了自己。
在华尔街,交易1000000美金称为1 Buck,这是海莉人生中的第一个buck交易,而现在的她,甚至不能称为一名交易员。她身处一家牌照不全的证券公司,兜售的是一些垃圾股票,没有任何broker(经纪人)为她提供有价值的信息,甚至连基础的市场支持都没有。她像一条搁浅的鲨鱼,依靠电话的另一端骗取几千美金的小额投资,获得仅能够供她塞牙祭的收益。
现在,她终于迎来了一次大餐。
“是的,”她的语气忽然多了一丝温柔,像是一位牧师的祈祷,“我会在顶点时刻提醒您,大概就是十二月底。到那时,您将从这笔交易中赚得钵满盆满。”她顿了顿,补上一句,“愿上帝保佑你。”
她挂断电话。
*
海莉最近又换了一套公寓,在曼哈顿下东区,社区里犹太移民、波兰移民以及新兴的年轻人群混居,距离市中心更近,租金也更高。
她挑的是Delancey Street上一栋红砖外墙的老公寓楼,三楼一套单元。租金不低,足足1400美金一个月,但她咬咬牙还是签下了合同,一次性付掉了整整一年的租金。
公寓不仅有两间还算宽敞的卧室,还有粉刷成浅黄色的大客厅,以及一个临街的小阳台。煤气灶能正常使用,窗户也不会漏风。越过街对面光影斑驳的建筑,隐约可见的远处的曼哈顿天际线。
在纽约,这已经可以称为不错的住所。
她想叫安娜转学到私立中学,但搞不定推荐信,这又成了另一个问题,只能先将她转到附近的公立中学来。
她要解决的问题实在是太多了,而这一切的根源都因为贫穷。
半年里,她和好几位自称在投行混得不错的优质男人dating,结果都不太妙。
他们精通炫耀的技术,哪怕参加了一个投资分享会,都自称已经认识了台上演讲的私募巨头,他们甚至表示自己来自于某个厉害的兄弟会,然后会在不经意间刻意露出手上那只价值上万美金的入门级手表,欣赏几秒时间后,向海莉发出过夜的邀请。
这个情况在海莉为自己伪造了一把假的Kappa Beta Phi精英会钥匙后直线好转,没有人敢再随便在她面前吹牛。
这个1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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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年成立的兄弟会组织,成员包括了当时纽约市市长、各大投行、商业银行、对冲基金的创始人,虽然并不欢迎她这样的穷鬼,但并不妨碍她借此狐假虎威。
“Kappa”这个字母源于早期的资本监管术语,有资本耗尽、经济崩溃的隐喻。“Beta”,据说来自希腊文化中对失败痛苦的呐喊。“Phi”代表着一种在危机中无法挣脱的困境。
Kappa Beta Phi的成员有一串为他们量身定做的金钥匙,这把钥匙将打开通往财富的大门。
而海莉,即便她没有拥有这把钥匙,她依然向往着走向那条光明的道路。
十二月末,仅仅入职三个月的海莉成为TP证券1994年最后一个季度的销售冠军。
她在三个月内,销售出去整整275万美金股票,除去抽成还拿到了整整35万美金酬劳。在1994年的那个冬天,海莉一度产生了自己即将成为百万富翁的幻觉。
TP证券的年终派对像台过载的印钞机。香槟泡沫裹着白色粉末在天花板炸开,百元美钞纷飞,海莉避开人群,看着投影仪将道琼斯指数曲线打在醉汉们扭曲的脸上。
"亲爱的,你该尝尝这个。"乔丹突然出现,指尖捏着块棕色方糖。
海莉嗅到方糖上的苦杏仁味,"我过敏。"她说。
乔丹一顿,过了一会,他缓缓道:“你到我办公室来。”
隔音门落下,乔丹的奖杯墙在黑暗中闪着冷光,那座水晶碑的基座上刻着数字——$300,000,000,是被他售出的垃圾股总额。
他抿了一口威士忌,随意地指了指对面的沙发,示意海莉坐下。
灯光打在乔丹的额头上,隐隐泛着油亮的光泽。他微微一笑,眼里闪着一种审视的光芒。
“你是个天才,海莉。”
海莉神情平静,“多谢夸奖。”
她的语气冷淡,没有丝毫谦逊的姿态。
乔丹摇晃着酒杯,液体晃动的声音细碎而轻微,他意味深长地盯着她:“机会是你自己争取的。”
“你知道吗?”乔丹缓缓道,“我见过很多金发女孩,但你……真的与众不同。”
又是金发女孩,海莉皱起了眉。
“我欣赏你。”乔丹继续说道,语气平缓,却带着隐隐的侵略性:“海莉,你身上有股狠劲,就像丛林中的猎豹,身量纤弱,但快、准、狠。真是相当迷人。”
他缓缓踱步过来,俯下身,带着某种暧昧的笑意。
“在这么多员工里,只有你试图真正发掘那些垃圾的价值,而你总能赌对。幸运的女孩。你的未来还很长,要学习的功课还有很多。”
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酒店房卡,推到海莉面前。
海莉眨了眨眼睛,意识到乔丹的意图——他以为她会接受。
这个男人有妻子,一个金发碧眼、无可挑剔的美人。他甚至用她的名字命名了一艘游艇,他们还有一个女儿。在所有人看来,他有一个完美的家庭。
然而,此刻,他正用一张酒店房卡告诉海莉,这个世界的规则是如何运转的。
“您是在邀请我做您的床伴?”海莉冷漠地问道。
“乔丹没有否认,他耸了耸肩,像是在陈述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我会分给你最好的那批客户。女孩,做这一行总是如此,这是摆在台面上的潜规则,你不在这里遇到,也会在别的地方遇到。”
“如果你能拿到Top 1%的客户名单,明年你的年收入会突破五十万美金。”
“你将一举跃升阶级。”
他的语气淡然,仿佛这不过是一场公平的交易。
海莉的世界仿佛安静了一瞬。
她意识到自己过去三个月在做什么——她在从事某种低廉的交易。当然,她是自愿的,因为三个月前,她急需要钱。
但现在,她已经挣了一笔可观的钱,足够她和安娜用上好一阵子。
她不再需要这个地方,不需要乔丹,也不需要他的规则。
她缓缓站起身,眼神中闪过一丝轻蔑。
“您是在开玩笑吧,先生?”
海莉盯着他,声音轻柔得像猫爪划过玻璃。
乔丹的笑意微微一滞:“不是玩笑,海莉。”
他晃了晃手中的威士忌,仍旧维持着那副居高临下的姿态:“这是一条捷径,所有人都这么做。我是在帮你,你应该明白——”
啪!
清脆的一声响,打破了办公室里的沉默。
海莉的手掌狠狠甩在乔丹的脸上,力道之大,让他向后踉跄了一步,酒杯里的液体晃荡出来,溅湿了他的衬衫。
她的手从空中收回,依旧稳稳落在身侧,而乔丹的脸已经因为耳光的力道涨得通红。
他瞪大眼睛,先是愣住,随即勃然大怒。
“你——”
他刚要开口,海莉已经轻飘飘地说:“我现在辞职。”
乔丹猛地睁大了眼睛,他无法相信眼前这个贫穷的、毫无背景可言的、事业才刚刚起步东欧女孩居然敢拒绝他。
“你会后悔的,卡拉季奇!”乔丹怒吼,语气里带着被羞辱的恼怒,“你得罪了我,我会让你在整个行业毫无容身之地!”
海莉轻轻一笑:“你也太高看自己了,先生。”
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只黑色的录音笔,红色的指示灯在黑暗中微微闪烁。
乔丹的瞳孔骤然收缩。
“不过,先生,还是谢谢您的慷慨提议。”海莉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有句话我也要提醒您,尽管在这里你不算入流,但你的确挣了很多钱,只可惜你未必能一直这样挣钱。”
她转身朝门口走去,在手指碰到玻璃门那一刻,她忽然回头,语气轻松:“如果您骚扰我找下家,我就向CIA举报你试图将刚挣到的百万美金转移到瑞士。”
乔丹的脸色变得煞白。
海莉打开门,毫不犹豫地走了出去。
在工作三个月后,她成功丢掉了自己的第一份工作。
4. 垃圾股票
很多年后,海莉回忆起自己的第一份工作,总是庆幸自己没有沉迷于那些轻松赚来的钱。三个月的时间,她挣了数十万美金,超过了华尔街上95%的交易员。然后,她潇洒地离开,没有丝毫留恋。
后来,她再次看到乔丹·贝尔福德的名字是在报纸上。他被卷入一桩臭名昭著的证券诈骗案,官司打了整整五年。为了减刑,这个混蛋出卖了无数昔日的“狐朋狗友”,最终只被判了三年监禁。
实际上,他在监狱里只呆了22个月。而当他出狱时,海莉已经成为了“华尔街女王”。
但那是很多年以后的事了。
而现在,海莉满怀着怒气冲出公司,她怒火中烧,心怀愤恨。
她当然是个金发碧眼的美人不错,但这些优势在某种程度上也成了她的枷锁。如果她是一位白人男性,拥有相同的MIT学历和出色的履历,她大概早已被曼哈顿区的顶级投行们争抢。而现在,那些摩天大楼里的精英机构多数都拒绝过她,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用什么办法敲开那些大门。
难道真的要去卖保险?或者找另一家三流证券公司再试试?
寒风中,她仰头吐出一口热气,白色的雾气迅速消散。
今天上午刚下了一场暴风雪,厚厚的积雪在街灯的映照下泛着冰冷的微光,整座城市依旧灯火通明。
她的手揣进大衣口袋,指尖冻得发麻。她走进便利店,买了一包烟和一个打火机,在店门口点燃香烟,火光微弱地在空气中跳跃。
然而,第一口烟雾呛得她眼泪直流,喉咙火辣辣地疼。
“Goddamn it!What the hell is this crap?”她骂了一句,猛地把烟吐了出来,咳嗽得眼角发红。
就在她准备把烟掐灭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安娜?”她摁下接听键。
“海莉……”电话那头传来安娜的的尖叫,“......”但还没等她说完,一阵清脆的响声传来,像是手机掉在了地上。
“安娜?”海莉皱起眉,“Ania?!”
电话那头却没有任何回应,只有一片空洞的杂音。
她的心瞬间沉了下去了,脑海里闪过无数种可能性。
家里进贼,或者抢劫犯,那可真是倒霉透顶了。
扬娜来要钱...这倒是很有可能,她的确是个毫无下限的母亲。
......
倒霉的人生自有一百万种倒霉的可能,海莉根本来不及为自己丢掉的工作惋惜,她拔腿朝街边跑去。
**
加利福尼亚州·旧金山湾区·圣克拉拉谷
夜幕低垂,街灯在远处的山丘间零星闪烁。
“兄弟,这样下去,我们会破产。”瑞安·克莱默拎着一杯可乐走过来,把一份账目报表摔在桌上。
“我们已经没有钱再买服务器了。要么赶快找到天使投资人,要么就去刷盘子。”
“哦。”屏幕前的男人淡淡地应了一声,双眼紧盯着显示屏,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
屏幕上显示的是一款名叫Wingmander III: Heart of the Tiger的科幻太空战斗游戏——Origin Systems最新开发的作品,采用全动态视频(FMV)过场动画。
现在看到的是内测版本。
“下个月我就会拿回来两百万美金。”他说。
瑞安火气更大了:“你在逗我?”
“嗯。”对方惜字如金。
“哥们,我们不一定能再坚持一个月。”瑞安受不了噼里啪啦的键盘声,几步走上前去,猛地按下显示屏的电源键。
沉迷于游戏的男人终于猛地抬起头,露出一张神情冷淡的脸。
亚当·卡弗利。
老实说,每次瑞安看到他的脸,都会忍不住怀疑——这个人真的是他认识的那个古怪技术宅吗?
他拥有极其优越的外貌,眉眼锋利又深邃,棱角分明,却又透着些许少年感。只不过他的神情总是淡漠,像是对一切都兴致缺缺,眉宇间带着一丝习惯性的倦意。
如果他的倦容不是因为熬夜打游戏,瑞安可能会稍微少些怒火。
“如果我们完蛋了,你就真的要回去继承你该死的亿万家产了,卡弗利家族将迎接他们的继承人。”瑞安张开双手,愤怒地瞪大眼睛,“而我,你的合作伙伴,只能去睡地下室,靠着在汉堡店洗盘子维持生计。”
“别这么说。”亚当终于开口,用他那双灰色的眸子扫了一眼瑞安,懒洋洋道:“你也有点家底。”
瑞安:……
“服务器!”他把桌子拍得嗡嗡作响,“以及我要重申一下,我父亲拥有一个巨大的农场,上百头奶牛,我们是当地的百万富翁!”
“准确来说我们缺的不只是服务器。”亚当嫌弃地把可乐杯往桌子中间挪了挪,以免遭受对方的摧残,“我们缺的资金,A ton of money。”
至于奶牛,谁在乎呢?
瑞安和亚当是大学同学兼宿舍室友,他们两个还在斯坦福上学的时候,就合伙开了家名为NovaMind的科技公司,主要提供互联网内容分发服务,毕业后公司搬迁到硅谷,雇佣了几个周边毕业的高材生,逐渐拓展了视频编码和压缩技术业务。
有句话叫做二十世纪最后十年是互联网时代,NovaMind这样的公司在硅谷到处都是,能在这样的老板带领下活到现在,只有一个原因,就是这个团队里确实不缺天才。
亚当更是天才中的天才。
NovaMind所有业务的底层代码都由他编写,半年前团队提出要开发一款基于用户行为,用于预测客户偏好的推荐引擎。
这是一幅很美好的蓝图,成功让所有人都热血沸腾,就这样花费了几个月时间,将经费烧的精光,亚当又从信托里折腾一部分资金,投进去,仍然捉襟见肘。
“你说的对,我们需要很多钱,所以能不能再想想办法?”瑞安很崩溃,“你的华尔街小姐呢?”
亚当最近不知道上哪里找了一位“投资顾问”,据称能帮助他的资产实现迅速翻倍,瑞安提醒过他那可能是诈骗,但对方深信不疑。
“她不是小姐。”
“那是什么?你的网络陪聊?”
亚当随口说:“我觉得她是个天才。”
瑞安的表情瞬间像吞了只苍蝇:“天才?”
能把股票销售客服当天才,亚当的脑子准是被他农场里的奶牛踢了一脚。
“你没有见过她写的代码,我敢说我们的团队里还没有拥有这样能力的人。而且她的分析很有逻辑,非常精通从波动中寻找增长点,总之,她很不同寻常。”
能让惜字如金的亚当说出这么多话,足见那位海莉小姐的代码有多么的惊艳,他可是挑剔到不行的男人。
瑞安头皮发麻:“听起来你已经被她骗得团团转了。”
“没有。”
“那只是她营造出来的为了骗你钱的假象,华尔街都是些什么人?吸血的牛氓,他们趴在狮子的背上,能将猛兽的鲜血吸干!”
亚当瞥了他一眼,冷淡道,“你在诋毁她,但我知道你急着要钱,我会提前把钱拿出来。”
“我没有诋毁任何人,我只是就事论事。以及,我真的很着急经费,你不要再摆出一副这么高冷的样子,兄弟,除了女人,没人吃你这一套。”瑞安强压着恶心道。
瑞安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补充:“斯坦福的时候你看不上任何女孩,如今却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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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电话客服哄得团团转。”他摇头,“你的口味真是越来越重。”
亚当压根懒得理会瑞安,他掏出移动电话,熟练地拨出一个号码,准备再一次打扰那位声音甜美又令人信任的年轻女士。
过去一个月里,他们的通话频率高得惊人。无论是凌晨还是深夜,海莉总是耐心、专业且友好。她不仅为他提供了一些相当前沿的市场情报,还会为他做有关科技行业的深度分析。她的逻辑极其缜密,思维也足够敏锐——对于亚当来说,这很难得。
电话拨通了后,照常没让他久等,很快就被接起,
“H—”
然而还没等他喊出那个名字,通话戛然而止。
屏幕上跳出“Call Ended”的字样。
亚当怔了一下,按下重拨键,等待的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他的目光开始有些游移,不自觉地紧盯着那通已经结束的通话记录。
这一次,语音直接被转到了语音信箱。
“怎么?”瑞安还在好奇地盯着他,“不接电话?哥们,别让我说中了。”
“滚。”亚当言简意赅。
他抿紧嘴唇,不信邪地再次拨打电话。
**
海莉气喘吁吁地从出租上跑下来,抬腿冲进了楼道。
纽约的旧楼里头狭窄阴暗,老式电梯运行缓慢,海莉盯了一秒,毫不犹豫地转身推开消防门,沿着楼梯两步并作一步地往上爬。
房门竟然没有关紧,留了一道缝隙,门缝里透出的微弱灯光像是一把冰冷的小刀,直戳她的心脏。
海莉的手指攥紧了门把手,猛地推开门:“Ania!”
屋内的画面让她的心脏几乎漏跳了一拍——沙发上,有个人影正翘着二郎腿,悠闲地啃着一根胡萝卜。
“Hey,sis。”他抬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surprise!”
海莉:......
她微微一笑,抬手把门猛地关上,震得整个房间的玻璃都颤了颤。
下一秒,她冲向沙发,双手精准地掐住男人的脖子,咬牙切齿:“我杀了你,凯!我真的会杀了你!”
“哎哎哎!冷静,冷静!”凯满脸惊恐,胡萝卜从手里掉到地板上,双手胡乱挥舞着,“Ania!救命!”
“是不是你抢的电话?你不是在加州?”海莉怒火中烧,掐得更紧,“你知不知道我以为安娜出事了?!我差点吓死!”
“是个玩笑,玩笑而已!”凯气若游丝地喊,“你这样,我真的要死了!”
海莉深吸一口气,猛地松开手,凯立刻捂住脖子,疯狂咳嗽起来。
另一道紧闭的房门开了条缝隙,安娜从里面探出头,对着海莉做了个鬼脸:“是哥哥逼我的,我说要给你打电话,他把电话抢走了。”
海莉闻言,转头又狠狠瞪了凯一眼。
凯立刻举起双手,后退一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亲爱的妹妹,别生气……不过,我得提醒一下你,你真是暴力得可怕,这性格可不是件好事。”
闭嘴!”海莉顺手抄起沙发上的靠垫朝他扔去。
凯手忙脚乱地接住,嬉皮笑脸地耸耸肩:“我可是专程从加州飞回来,来看望我亲爱的两个妹妹,怎么一点欢迎的意思都没有?”
“你带钱回来了吗?”海莉海莉冷笑,毫不客气地问,“混出了什么名堂没有?拍了哪部电影?演了什么像话的角色?你不会是来找我要钱吧?”
前面几句话还好,到最后一句,凯一张英俊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忍无可忍地大喊:“喂!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没良心的人?”
“不是吗?”海莉淡淡地挑了挑眉,她优雅地坐回沙发,翘起长腿,双手交叠在膝盖上,那双碧蓝色的眼睛微微眯起,目光冰冷锐利。
5. 垃圾股票
凯,25岁,海莉同母异父的亲哥哥。
身高6英尺1.6英寸,金发碧眼,拥有卡拉季奇家一贯的美貌。
扬娜一共生了三个孩子,在安娜一岁的时候,她与南斯拉夫的丈夫离婚,拿到一笔意外之财,带着子女移民到了美国。
在安娜两岁那年,她毫不犹豫地离开了她们,任由三名子女在暴力和殴打中长大。
仅从成长环境来说,海莉的原生家庭真是糟糕透了,糟糕到就像是俄国文学里永远在下大雪的冬天,刺鼻的伏特加充斥着她的神经,痛苦和冷漠融为一体,如果不是因为她还有哥哥和妹妹,海莉都不知道自己靠什么坚持到现在。
凯是最先离开家的那一个,他一心想当好莱坞明星,高中念完后就辍学去了加州,每日混迹在十八流剧组里扮演无关紧要的角色,很长时间都没有任何水花。
海莉曾提出一条诚恳的建议:去尝试A/V片男主角,这可能是最有机会一举成名的方式。
不出所料,这个建议遭到了凯的严词拒绝。
“你根本不懂我的艺术追求。”他说,表情严肃得仿佛在拍一部颁奖季电影。
海莉就没想明白了,在这样一个充满着“艺术”氛围的家庭,怎么就出现了她这样一个见钱眼开的世俗异类?
好在凯当了几年龙套后,这两年终于混出了点脸熟,在各个片场里充当便宜好用又有分量的角色,其中反派演的最多,据说是因为他笑起来的时候,很像一个阴森的俄国人。
“所以你被辞退了?”
“请你纠正刚刚的说法,是我自己辞职了。”海莉抱臂坐在沙发上,冷酷道。
“有什么区别?”凯耸肩,“结果就是你没了工作。”
安娜连忙掐了一把凯,对方吃痛地怪叫一声。
“海莉很快就能找到工作。”安娜替姐姐辩解,“她跟你可不一样。”
“我的两个妹妹为什么都这么不可爱?”凯非常不满,“我跨越整个美国想要投奔你们,结果发现还不如在好莱坞自食其力。”
“如果你也知道我们两个是你的妹妹。”海莉抬起眼皮,“这个时候你至少也应该拥有扛起这个支离破碎的家的责任了。”
““我怎么不可以?”凯挺直了腰杆,嘴角挂着一点得意,“我很快就要拍新电影了。听着,亲爱的,我已经找到了一位相当厉害的经纪人,这次来纽约就是为了和他签合同的。”
“哈。”海莉冷笑,“但愿你没有被诈骗。”
“不是人人都做跟你一样的工作。”凯说。
海莉站了起来。
安娜不得不站到两个人的中间,防止他们再度打起来。
“行了,你们俩冷静一点。”安娜很忧虑,“不如我们讨论点更有建设性的事情,比如......谁来做晚饭?”
**
海莉决定陪同凯一起去见那位传闻中的资深经纪人。
据称他来自CAA,正准备独立出来单干,他和他的三位合伙人准备建立一所名叫Endeavor的经纪人公司。
“简单来说,就是什么都没有,没有大客户、没有资源、没有成熟的运行机制,唯一有的就是American Dream。”海莉睿评。她站在咖啡柜台前,盯着上方的菜单,“两杯卡布奇诺、一杯美式,谢谢......而我甚至还要为你们垫付三杯咖啡钱,却没办法拿发票到公司报销。”
“你要把目光放长远。”凯的心态非常好,“说不定我会成为他手里的新世代,他要把他的资源都给我。”
“从某种角度来说,你大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样子确实有市场。”海莉毫不留情地讥讽道,“好莱坞就喜欢这样的美式甜心。”
“你太尖锐了,海莉,你要收一收你的脾气,你这样出去不怕被人揍吗?”
“不会,谢谢。”
两兄妹金发碧眼,身高腿长,随便站在角落里拌嘴都像是刚从《Vogue》封面里走出来的名模,很容易就吸引到所有人的目光。
伊利亚特·阿斯福德进门后,第一眼就看到了他们。
“凯·卡拉季奇?”他快步走上前,还算礼貌地伸出一只手,“我们在电话里沟通过。”
“你好,阿斯福德先生。”凯热情地握住了他的手,“给你点了一杯卡布奇诺,希望你不要介意。”
伊利亚特微微挑眉:“我不介意,但......如果是演员的话,尽量减少对奶制品和糖分的摄入,因为它们的卡路里通常不低。”
对面海莉强忍着没有翻一个白眼。
这位阿斯福德先生有一头棕色的头发和一双深邃的灰色眼睛,五官英俊,穿着得体,浑身上下都试图朝外散发着他的男人魅力。
海莉怀疑他有意大利血统。
“这位是?”伊利亚特看向她。
“海莉·卡拉季奇。”海莉伸出手,与对方短暂一握,然后迅速收回,“我是凯的妹妹,我将对他的经济合同和职业规划负责。”
“海莉毕业于MIT。”凯炫耀道,“她之前在证券公司工作。”
“之前?”伊利亚特迅速发现了关键词。
凯顿时有些尴尬:“出了些小意外。”
“显然这和今天的主题没有关系。”海莉打断他们。
“你说的对。”对方点点头,在两人对面坐下,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海莉身上多停留了几秒。
“让我们直接切入正题吧。”伊利亚特将合同摊在桌面上,用修长的手指翻到第一页,推到凯的面前,“这是一份初步经纪合约,期限为三年,我将为你提供综合代理服务,包括影视角色代理、品牌代言代理,以及公开活动代理,佣金抽成15%,并为每年提供至少20个casting(试镜)机会。”
“不错。”凯点点头,扫了一眼文件,他完全看不懂合同内容,但不妨碍他装模作样对此表示肯定。
海莉却显然不同。她拿过合同,迅速浏览了一遍,相当冷静:“三年合约,佣金抽成15%,不包含解约条款,也没有booking guarantee(最低资源保障)?”
伊利亚特微微一怔,继而露出一抹笑:“卡拉季奇小姐,我通常不建议新人演员在第一份合同里加入太多限制,这样对他们的发展空间更大。”
海莉不为所动:“我们需要一个解约条款,明确在没有达到基础资源分配的情况下,凯有权终止合同。此外,我建议增加年度booking minimum(试镜最低保障)——不低于两部主流电影或三部精品剧集的试镜名额,可以不限制角色咖位。”
“这通常是行业内给最有潜力的新人提出的合同。”
“所以你为什么想要签我的哥哥呢?”海莉迅速反问,“你想签他,不正是因为你看中了他的潜力?否则你何必将一个不重要的人掌握在自己手上,平白增加负担。”
“喂!”凯对她这话有些不满,但海莉伸手止住了他,“看看我的哥哥,先生,我敢说他的外形并不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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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拉德·皮特差,他有过丰富的片场经验,在数十部电影中担任重要角色。”伊利亚特和凯都被她大言不惭将打酱油描述的如此生动而震惊,“最重要的是,他非常便宜,非常新鲜,一张新鲜的英俊的面孔,没有什么深厚的背景,没有被其他经纪人和导演打磨过,他在你手中就像一张白纸,可以随便由你书写。”
“先生。”海莉微微一笑,“你还在创业阶段,你的公司比起CAA和WMA可以说是毫无优势可言.......来之前,抱歉,我向自己在华尔街的人脉稍许打听了一番,你曾经担任过好莱坞A线大咖威廉·哈瑟维尔的经纪人,但是和他闹得很不愉快。”
“资料显示,你的经纪策略以侵略性和高效著称,擅长为客户争取片酬最大化的合同,同时为其规划精准的职业路线,甚至精确到接受某个特定品牌代言的时机和影响。然而,威廉成功之后,和你的理念产生分歧——特别是在他拒绝了你建议接演的一部科幻大片后,转而选择了一部“文艺实验片”,这直接导致了你出走CAA。”
“我向你保证,凯非常听话。”海莉这句话倒是没有掺杂一点水分,“他的性格非常柔和,我想你也考查到了这一点。如果要签约,我当然希望你给出最大的诚意,否则,我会让他签CAA,他来纽约就是为了寻求我的帮助,你知道的,在华尔街工作总是有些意想不到的资源。”
她瞪了一眼凯,示意他赶紧说话。
凯背后一激灵:“对,没错。”
海莉满意地收回目光。
伊利亚特沉默了几秒,然后笑了起来:“卡拉季奇小姐,我必须说,你比我想象中有趣得多。而说实话,现在我对你的兴趣,恐怕已经超过了你哥哥。”
凯:......
“你有没有考虑过进好莱坞。”伊利亚特上下打量着她,“你的外形条件,也非常完美。”
“没有考虑过,谢谢你的赞美。”海莉眼角微微上挑,声音礼貌,“我们在讨论凯的合同,先生。”
“抱歉。”伊利亚特收敛了笑容,他抽回合同,“作为经纪人,我们在选择自己的艺人的时候会有很多考量,首先我要向你明确一点,那就是我不是一个喜欢把艺人使用成废品然后扔掉。我手上有很多明星,其中不乏A咖,但我还是出现在这里和你哥哥谈合作,已经足以证明我的诚意。你说的那些条件我都考虑过,海莉,你幼稚而精明......当然,我会拿回去按照你提出的要求修改。”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海莉淡淡道。
她对于男人的评价敬谢不敏,这是成功男士的通病。
“不过真的不考虑进入娱乐圈吗,卡拉季奇小姐?我手头有个知名橙汁公司的广告邀请,他们想要一男一女,要求漂亮、金发,能让客户一眼想到璀璨的阳光,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立刻将你们兄妹推荐给那家公司。”伊利亚特抛出橄榄枝。
“海莉不会愿意的。”凯笑道,“她一心想在华尔街混出点名堂。”
“谁说我不愿意。”海莉忽然一把掐在凯的手臂上,她转向伊利亚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我不介意在闲暇时间接拍那么一支广告,先生,我想你很愿意赚到佣金费,虽然我不会与你长期签约,但到手的蚊子肉也是肉,就把我当作签约凯买一送一的礼物好了。”
伊利亚特几乎屏住呼吸。
她身上有着难以想象的蓬勃朝气,这是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伊利亚特哈哈大笑起来:“当然,海莉。”
6. 垃圾股票
“海莉,你什么时候找人调查了伊利亚特?”凯跟在妹妹后面。
“哪有什么人脉?”海莉白了他一眼,“我只不过是写了个程序,从互联网上调取了所有关他的新闻,如果你给的信息再精确一些,我甚至可以黑进他的电脑,。”
凯:......
“我真担心你有一天进监狱。”他艰难道。
“我不会。”海莉酷酷地回应。
“就像你说的,这是家初创公司。”凯这个时候反而忧心忡忡,“我跟他们签约会不会拿不到好的资源。”
“没有一点本事,谁会出来创业?他才三十来岁?”海莉满不在乎地踢走脚边的落叶,“我在查看他的新闻时发现威廉·哈瑟维尔大部分电影都是和环球合作,于是打电话让嘉丽——她是摩根大通IBD部门的Associate,也是我的学姐,鉴于摩根大通与环球的合作关系,我请她帮我看看环球的内部是否有名为阿斯福德的高管,很幸运的是,几乎没有绕任何圈子,他的父亲是环球排名第三的个人股东。”
“所以,我想你不用太担心你的资源问题,只要他愿意为了你投入。”海莉像看一只金毛大狗一样看着凯,“好好巴结他,凯,我们能抓住的机会很少,别放过这样重要的时候。”
凯呆了呆:“可是,你跟他说话时火气挺大的,我还在想你为什么对他这样傲慢。”
他们兄妹可没有什么傲慢的资本,在美国,他们是名副其实的底层人群。
“那是因为我在替你谈判,哥哥。”海莉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已经没电关机了,昨晚忙乱之下她摁掉了好几个电话,大概都是TP证券的同事。
管他呢,自己都已经辞职了,海莉心想。
她满不在乎地将没电的手机扔回上衣口袋。
“为什么答应拍果汁广告?”
“因为需要钱。”海莉说。
“安娜说你挣了不少钱。”
“钱永远不够用,而且我都投资了,手上没有多少现钱。”
“你投资了什么?我也跟着买买。”凯兴奋道,“从小你就是全家最能挣钱的那个。”
“墨西哥国债。”海莉头也不抬,“不过我不建议你购买,因为它的交易时限非常短,但价格波动非常大,依靠短期套利盈利,本身是一种走钢丝的高风险行为,我不可能随时打电话指导你,而且我自己也有可能随时倾家荡产。”
“拜托你不要一脸平静说这么可怕的话。”凯说,“你现在看起来像是在说,你吃了午饭吗?所以为什么要投资这种东西,这跟赌博有什么区别?你还不如去拉斯维加斯玩老虎机。”
“听着。”海莉停顿一下,盯着凯那明显没有跟上节奏的表情,“墨西哥国债的套利空间,是50美分,但它如今的价格是25美分,也就是说只要我的判断是对的,我的二十万美金很快就能翻一翻,然后我和安娜就不至于为接下来半年的生活费、房租费、学费而苦恼。但我也有可能判断失误,那么我必须再挣一些钱,以便于抵消一部分风险。”
“每天凌晨三点到六点,墨西哥市场开盘,我必须要盯着屏幕检测波动。”海莉皱了皱眉,“我的模型还有很多不足,因为我不懂市场,所以失败的风险也很高,或许我应该先进一家金融机构学习,但我现在缺少这样的机会。”
“凯,机会总是很难得,你应该再多努力一些。”
“别这么教训我。”凯摸了摸后脑勺,“这会让做哥哥的很尴尬。”
海莉没有说话。
“开心一点。”凯去揉她的头发,“你总是一脸严肃,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在纽约混,你可以跟我一起去好莱坞,你看,明星经纪人一眼就挑中了你。”
“想象一下我为了钱要在镜头前做各种夸张的表情。”海莉面无表情道,“我还是饿死在纽约好了。”
**
三天后,伊利亚特重新拟定了合同,签下凯作为他的艺人。
他答应让兄妹两拍摄橙汁广告,地点在加州,他的经纪公司注册地也在那里,片酬打包是五万美金,预付两万,拍摄完成之后拿到剩下的三万。
海莉拿到了一万美金广告费,极大缓和了她对于金钱的焦虑,也让她认识到娱乐行业真是个好来钱的地方。
不过这依然没有改变她的想法。没有工作的日子里,海莉的闲暇的时间都用来看书,经济、法律、哲学、政治学,剩余的空隙里,她做两件事。
第一,花费大量精力完善她自己编程写出来的交易模型,模拟不同市场情境,试图找到更高效的规律。
第二,她开始频繁出入纽约的地下赌场,沉迷于□□和二十一点。
一开始她总会输牌,但等她掌握规律后,很快就在地下赌场小有名气。
晚上,21:00。
灯光昏黄,空气中弥漫着廉价烟草与威士忌的混合味道。
海莉坐在桌旁,手指轻敲着筹码塔,嘴里叼着根Blow Pops水果棒棒糖,碧蓝色的眼睛在烟雾后透着淡淡的光。
她今天身穿简单的白衬衫,领口微敞,露出雪白的锁骨,袖子挽到手肘,头发用塑料夹子乱糟糟夹在脑后。
一张红心10翻开在转牌(Turn)后,桌上一片安静。
海莉瞥了一眼公共牌:红心K、梅花7、黑桃2、红心10。她的底牌是黑桃J和红心J,一对中对,这样的套牌在□□里算不上特别强势。
对面的胖子杰克看牌后咧嘴一笑,抓起一把筹码重重丢到桌上:“加注1500。”
海莉没有动。
对方的下注很高,这么大的手笔,通常意味着手里拿了强牌,但结合翻牌前桌上现有的牌数,他的牌有且仅有可能落在AJ、KQ甚至更弱的组合。换句话说,他可能想用一次高额下注吓她,让她放弃。
她低头扫过筹码池,总数是6200。
如果她跟注,底池的回报率(Pot Odds)是4.13比1,也就是说她每投入1单位筹码,有机会赢得4.13单位筹码。
这意味着她只需要胜率高于19.5%【(1 / 1+4.13)】就值得跟注。根据她的计算,手牌和可能出现的组合,她的胜率约为35%。
“跟。”她推了1500筹码,语气冷淡。
河牌(River)翻开,是一张红心A。
杰克咧嘴一笑,又重重加注2000:“甜心,这下你该放弃了吧?你这样的漂亮宝贝,总是会让上天多眷顾你一些,我听说你最近一个礼拜赢了很多钱,但幸运女神不会永远站在你那边。”
A(Ace)是□□中最大的单张牌。
而□□的胜负取决于5张最佳组合(玩家手牌+公共牌),如果无法凑成有效组合,这也仅仅是张单牌而已。
海莉抬头,盯着杰克过于灿烂的笑容。这是她最擅长的事情,从对方细微的表情中读到他的真实想法,她瞬间推断出他在诈唬:如果他真有大牌,不可能加得这么急躁。这一手,他可能顶多拿着一张孤A。
“加注5000。”海莉将筹码推向桌中央。
杰克的笑容僵住了。
他犹豫了几秒,最终丢下手中的牌,脸色阴沉地嘟囔:“疯女人。”
海莉慢吞吞把赌注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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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的钞票都收起来,塞进自己带来的Prada手提袋里。
“明天再来啊。”赌场老板伊万诺夫——一名俄裔移民收了她交的抽成费,顺手又递给她一把泡泡糖。
“最近不来了。”海莉说,“我要去加州,回来后就要开始找工作了。”
“什么工作能比你在这里还挣钱?你一晚上就赢了好几千。”
“也算是赌博吧,赌得大一点而已。”海莉顺走了他的糖,“走了。”
夜晚的Delancey Street上霓虹灯光闪烁,红蓝相间的光芒在雪化后潮湿的街面上跳跃,低矮的建筑物上挤满了彩色广告牌,有些老旧的招牌还闪烁着不稳定的光芒。
几个拉美裔年轻人坐在站口的台阶上,大声谈笑,手中的啤酒罐在夜色中反射着微光。
海莉走过的时候,他们吹了声口哨。
“baby,“baby, wannae have some fun?”男孩子嬉笑做一团。
海莉目不斜视,将他们的吵闹声抛之脑后。
远处就是公寓,这几天凯都住在她这里,她本来想要对方睡沙发,但在他的软磨硬泡之下,海莉不得不妥协给他腾出一张床,海莉则和安娜一起睡。
离门口还有五十米距离的时候,海莉停下了脚步。
她视力相当好,能将路灯下的影子看得清清楚楚。
那是一个男人。
街上有男人不奇怪,现在尚未到凌晨,这附近还有很多teenager在街上打劫过路的倒霉蛋。
但海莉心里还是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她的第六感向来无比准确,从未出错过,有种微妙的感觉告诉他那个男人是来找她的。
那是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
目测身高跟凯差不多,大衣里头是件深灰色卫衣,看不清脸,不过身材不错。
不是海莉自恋,但对方似乎一直在盯着她看,先天的敏锐性让她不得不打起精神,手伸进包里,指尖摸到一罐胡椒喷雾。
三十米...二十米...十米。
男人果然动了。
当他朝她走近,距离只有几步远时,海莉伸手,喷雾对准了他:“站住!别动!”
对方立刻停下脚步,眯起眼睛打量着她:“海莉·卡拉季奇?”
海莉对上一张陌生的面孔。
上帝,他有一双灰色的眼睛,金棕色的头发有些乱,年纪并不大,至少还不是位“熟男”,清秀俊朗的脸上写满了不耐,昏黄的路灯在他头顶打了个圈,落下破碎的光斑。
海莉微微放低了手上的“武器。”
“我认识你吗?”
“你说呢?”对方的声音里夹杂着怒火和一丝难以置信。
“我们在什么地方见过?”海莉有些迷茫,“MIT?”
她记忆力出奇好,不可能忘掉样貌这样惊艳的男人。
亚当:......
他垂着眸,静静看着眼前的女孩。
漂亮,是他对海莉的第一印象。
她美的很客观,金发碧眼,但并非冷硬的日耳曼式美人,亚当怀疑她不是美国人,她看上去很像俄罗斯女孩,面容精致但轮廓更为柔和,就像是林中精灵一样,不,是林中女巫。
怒火在他的心中涌上来又咽下去,他那双好看的眉毛越蹙越紧。
“亚当·卡弗利。”他冷冷道,“小姐,现在你想起我了吗?”
海莉脸上闪过一瞬的愣怔,随后她倒吸一口冷气。
“卡弗利先生?”她瞪大眼睛,“抱歉,我忘记抛售你的股票了!”
7. 垃圾股票
在你学会振翅高飞前,必须先学会折翼坠落。
——保罗·西蒙
准确来说,海莉·卡拉季奇从未接受过任何系统的交易培训,这自然是因为她的职业第一站就在一个毫无规范可言的公司,才使得她的职位介于Stockbroker(股票销售经纪人)和Trader(交易员)之间,在没有经过模拟交易账户训练的前提下,就胆敢直接向一位客户卖出了高达100万美金的股票。
当然,也不排除对方是个傻子。
如果这位英俊的傻子先生把她告到了SEC,就会发现她的确违反《1933年证券法》和《1934年证券交易法》中关于误导或欺诈的条例——她在推销过程中虚构了事实并夸大了股票的价值,构成了交易欺诈。
这也意味着,海莉很可能面临高达百万的罚款乃至监禁,这对她来说是不可接受的结果。
海莉心急如焚,紧绷的神经差点让她失去平,但她面上看起来仍旧若无其事。
现在的问题不在于她想不想,而是必须让亚当不去举报她。要是这家伙认死理,把她卖给了SEC,那么她所面临的后果将是天文数字的罚金、甚至牢狱之灾。
海莉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清楚地意识到——她必须让亚当闭嘴。
亚当·卡弗利,一颗定时炸弹
“您怎么来纽约了!”她瞪大眼睛,“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位置?”
她很明白自己的优势在哪里,所以努力让自己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成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显得单纯无害一些。
但亚当并不吃她这一套,只是冷冷将她看着。
海莉心里一咯噔。
“你不会...”她试图采用一种委婉地表述,“采用了某种,不那么合法的技术行为吧?”
很好,看对方那个讨债的表情,应该是没错了。
海莉很懊恼,她早该想到对方拥有不弱于顶级黑客的技术。她也能感觉到他的不信任,但她并不在意。在这个世界上,信任是最无用的东西。她要的是结果,不是信任。
“这样。”她的大脑急速旋转,“你先冷静,我们谈一谈,好不好?”
**
纽约夜色浓郁,霓虹灯与路灯交相辉映,天空中起初飘起了小雨,到后来,变成了雪。
距离海莉公寓半个街区,一家名为Ge’s Pub”的酒吧大门被推开,悬挂在大门背后的风铃被撞得叮咚叮咚响了起来。
海莉快步走进来,一股暖气夹着淡淡的酒香扑面而来。她摘下带着几点雪花的围巾,抖落上面未化的水珠。
昏暗的灯光下,她金色的发丝微微湿润,贴在侧颊,显得有几分脆弱。
“海莉。”吧台后正在擦拭玻璃杯的老板乔治立刻停下手中的动作,“好久不见。”
海莉抬眸看了看亚当,见他面无表情,暗暗松了口气。她伸手理了理耳后的发丝,强挤出一个相对平静的微笑:“乔治,老样子——两杯。”
趁机侧身贴到乔治身边,尽量将声音压到最低,用俄语道:“来点烈的,嗯?”
乔治看了看她身后的亚当,再看了看海莉,顿时恍然大悟,冲她挤眉弄眼,语速飞快:“懂懂懂,我看他长得不赖。”
海莉:......
算了,误会就误会好了,反正殊途同归。
空气里回荡着低沉的蓝调吉他,角落里有两三桌零散的顾客正低声交谈。灯光昏暗,将一切都藏进了柔和的阴影。
海莉率先选了个靠墙的位置坐下,回头招呼亚当:“过来。”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紧张,但故作镇定地拍了拍身边的座位,“坐这儿吧。卡弗利先生…我们……好好聊聊。”
亚当有些抗拒地皱了皱眉,但仍然走过去,在她旁边落座。
外面湿冷的空气还没完全从他肩头散去,他仍能感到一股冷飕飕的凉意,海莉却已经将外套脱了下来——他忽然闻到海莉身上若有似无的香气,混合着雪夜里带进来的寒湿感。
很复杂的味道。
“你带我来这里,就为了让‘我们好好聊聊’?”亚当语调平静,带着审视。
海莉心中忽然为他这种态度燃起一丝些微的怒火——他高高在上,眼睁睁看着她像个小丑一样挣扎。
恰好这个时候,乔治端着两杯暗红色的特调酒走过来,放在他们面前。灯光下,酒液映出深沉的红色流光。
“低度酒精。”海莉觑着亚当的眼神说。
“嗯。”亚当应了一声。
典型的少爷做派,海莉在心中冷笑。若不是看到对方长得实在不赖,海莉可能早就失去了耐心。
她深吸一口气,把酒杯放在吧台上,轻轻转动杯沿:“卡弗利先生,不管你信不信,我不是刻意导致你的损失,我已经从TP证券离职,如果不是遇上一些糟心事,我早已经代你抛售股票,而你将赚得朋满钵满。”
“但事实就是我亏损惨重?”亚当语带嘲讽。
海莉咬住下唇,没有立刻反驳,只是低声说:“市场随时在变,人也一样......”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你愿不愿意听听我的故事?”
亚当没有马上回应,他偏头看着海莉,最终,他抿了一口酒,用咳嗽掩饰了烈酒刺舌的冲击,算是默认。
蓝调乐手的吉他声在昏暗角落缓慢流淌。
“我出生在南斯拉夫,”海莉轻声道,“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父亲就过世了。”
她向来擅长于给自己编造故事。
以南斯拉夫的现状,谁都分不清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海莉认为有必要给自己塑造一段良好的身世背景
——她深知即便是死去的高官,也比死去的工人要好得多。
她一边喝酒,一边侃侃而谈。
在海莉的故事里,七十年代的贝尔格莱德郊外,白色洋房的花园里还留着园丁栽种的欧丁香味。那时海莉总在晨光中数着旋转楼梯的大理石台阶,家庭教师教她背诵布莱希特的诗,厨房飘来黑森林蛋糕的焦糖香气。
直到有一天,载着卡拉季奇部长的黑色轿车在萨瓦河畔打滑,一切仓皇结束。
扬娜改嫁的速度比报丧的乌鸦更快,很快,她嫁给一名美国海军陆战队军官,带着拖油瓶漂洋过海来到美国。
她们家庭的环境时而好,时而坏,这取决于扬娜身边的男人的经济状况。最坏的时候,她们挤在布鲁克林的贫民社区里,最好的时候,也曾经居住在相当不错的高级公寓中。
海莉从小就展现了异于常人的天赋。
她智商出奇的高,仿佛是一家人的总和,再复杂的数学题在她面前也不存在任何问题。17岁那年,海莉同时被七所顶尖高校录取,其中MIT给了她全额奖学金。
“我不是个坏人,卡弗利先生。”她轻声道,再次睁大她那双大眼睛,睫毛微微颤动,她把已经快见底的酒杯往亚当那边推了推,示意他快喝。
该死,她那双眼睛像深邃的大海一样,澄澈却又暗藏涌动,顷刻间就令最老成的舵手迷失方向。亚当被那道目光笼住了心神,不由自主地拿起酒杯又喝了一口。那烈酒顺着喉咙灼下,一股热流升腾到脑海。
海莉看到杯子空了,站起来用俄语又管乔治又要了一杯酒。
俄国佬很会调酒,保证能灌醉一切拍着胸脯说自己千杯不醉的好汉。
“我只是太急于挣钱了,为了能让我的家庭过得更好,也许你会觉得这不值得,但……我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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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力,努力去改变现状,所以我去了那家公司,给你打了那个电话。我该怎么感谢你呢?你给了我这样多慷慨的帮助,我却因为那该死的——”海莉终于掉了一滴眼泪,晶莹剔透的泪水,珍珠一样,从雪白的贝壳边缘溢出来。
亚当措不及防被泪水砸中,大脑一片混乱。
“你喝醉了。”他试图去拿她的酒杯,“我……不是。”
海莉轻笑一声,伸手将酒杯又拉了回来,亚当被她扯的不由自主靠近了些,这样近的距离下,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的脸上。海莉垂着眼帘,纤长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一片若有若无的阴影。她的手轻轻拨弄着酒杯,指尖沿着杯沿滑动,动作缓慢。
他脸上浮现出红晕。
海莉从来都知道男人的弱点在哪里。
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男人,也最容易被自己智商所欺骗——他们不认为自己会被骗,所以他们更容易被骗。
吻,或陷阱?
海莉靠在他耳边轻声说:“你觉得……我为你推销那支股票,只是为了获得抽成吗?嗯,也许是。但对我来说,你其实很特别。你并不是随便就能蒙骗到的人,我以为你会认为我很懂你……”
如果你真的在乎我的立场,就不会——”
亚当原本还想再度指责,但看她那副楚楚可怜、近乎掉泪的模样,顿时把后半句咽了回去。对方可是刚刚在自己面前落下了真实的一滴泪,那泪水似乎还烙在他脑海里,叫他于心不忍。
海莉猛地倾身靠近,距离只剩下咫尺。亚当甚至能看到她唇边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像一把被拉满的弓,箭尖直指他。他感觉自己的每一根神经都被拉紧,胸腔里那颗心跳得几乎失去了节奏。
威士忌的酒味越来越重,酒吧里忽然爆发轰鸣声,可能是哪支球队进球了,声音如潮水般卷来。
海莉知道机会就在这一刻。
翻滚的波涛中,海莉忽然低头,吻住了对方。
亚当大脑完全宕机。
她的动作毫无预兆,就像暴风雨前的平静骤然被打破。柔软的唇带着清淡的玫瑰花味和酒精微醺的热度,轻轻覆上来,瞬间夺走了他的呼吸。
他的喉结微微滚动,视线无意识地落在她半垂的睫毛上。灯光从侧面倾洒下来,晕开一圈温暖的光晕,她的金发像一团柔软的火焰,散发着迷人的光泽。
窗外雪花飞舞, Ge’s Pub 的小门被夜风轻轻吹得摇摆,风铃叮叮咚咚地响。整个城市像被裹进朦胧的白色中。
收音机里缓缓流淌着低柔的旋律。
“There is so much a man can tell you, so much he can say…”
窗外的冷风灌入,拂过发丝,带来一丝凉意。
“You remain my power, my pleasure, my pain…”
昏黄的光线中,金色交织。
“Now that your rose is in bloom,A light hits the gloom on the gray”
灯光透过白色纱帘投下斑驳的影子。
“You''re like a growing addiction that I can''t deny”
But did you,know that when it snows
My eyes be large
And the light that you shine
can''t be seen
......
8. 垃圾股票
亚当睁开眼睛。
刺眼的晨光透过半开的窗帘倾泻而入,尽数落在地板上,昨晚下了一晚上大雪,今天竟然是个罕见的晴天。
他盯着天花板,头痛欲裂,大脑像是被什么钝器狠狠砸过一样。
他皱眉,本能地抬手扶住额角,试图缓解那股撕裂般的疼痛。就在此时,脑海里突然闪回一系列零碎的画面——昏暗的酒吧、朦胧的灯光、雪夜、微醺的笑声、柔软的触感。
他猛地转头,看向房间的另一侧。
金发大美人正靠坐在角落里。
她的金发松松地披散着,微微凌乱,雪白的衬衣下摆随意地松开,露出一点形状优美的锁骨。她手里把玩着一只诺基亚手机,一双蓝色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他,带着某种审视。
“我……”
他想说点什么,声音却干涩得像卡在喉咙里。已经记不清他们什么时候离开酒吧、又怎么来到这里。但他能肯定一件事:他们昨晚在一起。一个几小时前还对他充满敌意、防备的女人,如今正懒洋洋地坐在他面前,似乎正等着他的反应。
“醒了?”海莉轻声道,语气带着一丝慵懒的沙哑。她随手晃了晃手机,好整以暇地睨着他:“昨天晚上,你酒喝得可真不少。”
亚当:......
他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你想要什么?”他低声问,带着薄怒。
海莉盯着他凌乱的金棕色头发,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一只无能狂怒的大狗。
她笑了笑,缓缓坐到床沿,离他不过半个手臂的距离,衬衫宽松的领口又微微滑落了些,露出一抹莹白的肌肤。
“很简单。”她轻声道,声音里带着点恶作剧般的轻快,“我不想跟你打官司。老实说,若是有别的办法,我也不愿意用这么拙劣的手段……可是,卡弗利先生,”她突然敛去笑意,眼神冷下来,“你也别想再去SEC举报我。要不……大家一起鱼死网破?”
她晃了晃手里的手机,眨了眨眼睛,带着一点天真的无辜:“我已经留了证据。”
空气骤然冷下来。
“你在威胁我?”亚当沉声道。
“彼此彼此。”海莉冷冷回视他,眼神中少了昨夜那份柔弱,“你若不打算给我留条活路,那我只好抱着你一起死。你是聪明人,知道这对你本人,对你的事业,都没好处。”
亚当眯起眼睛,心里迅速计算着可能的后果。这件事如果被家族知道,他会陷入一场极为麻烦的风暴。
他应该勃然大怒,可是——昨晚的记忆像是酒精后遗症一般挥之不去。他记得她靠近的那一刻,呼吸里残留着淡淡的酒香,她靠着他,嘴角弯起弧度,眼底深邃得让人沉沦。
他竟然不想撕破脸。
“你真是个心狠手辣的骗子。”他恼怒道“可笑的是,我差点就信了你那些鬼话。”
“我说的可都是真的。”海莉轻轻扯了扯衣领,露出锁骨一侧的红痕,她靠近亚当,双手绕过他的脖颈,盯着他那种完美的脸蛋,“而且,你也别忘了,这一切……你不也是自愿?你昨晚可一直在跟我喝酒,还说……”她故意压低声音,“还说你觉得我很漂亮。”
亚当脸色顿时僵住,耳朵微微泛红。
他确实喝得醉醺醺的,可某些话他记得很清楚。可现在,他宁愿那全是自己记忆出错,也不想承认自己被她的美貌诱惑。
“……你还真是毫无下限。”亚当咬牙控诉。
海莉不耐烦道:“对啊,那又怎么样?”
“我们这事——”
“就这样愉快的结束了。”海莉双手合十,又变得可怜巴巴起来,“卡弗利先生,和我共度一夜,你也不亏嘛。总的来说,昨晚是一个美好的夜晚,至少值一百万美金,至于以后,我只能祝你一切顺利。”
她站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和一支口红,拧开口红盖,在纸上潦草地画了一个爱心的形状,然后递给亚当。
亚当没有伸手,海莉手一松,那张纸轻飘飘落在雪白的被子上。
海莉目光划过亚当裸露在外头的精壮身材,神色一动,俯身过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亚当脸侧吻了一下。
“再见。”海莉说。
**
“所以说,你跑去纽约想要个说法,结果被那个女人骗上了床?”瑞安震惊得放下手中的报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 what’s wrong with you? ”
“ Where’s your self-control?”
“你可是被啦啦队队长追求过的男人,对方明艳美丽身材火辣,You’re really cheapening yourself!”
瑞安抓狂到三连质问,而亚当冷漠到不置一词。
他双手抱胸,一脸严肃,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零散的片段……海莉的那个吻,仿佛还留在他的肌肤上,带着温热......
嘿!你在干什么呢?”瑞安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几乎崩溃,“千万别告诉我……你在想着她?”
“别胡说八道。”亚当恼羞成怒朝他扔了本杂志。
瑞安头一偏,躲了过去。
“你完了。”他说,“彻底完了。”
“我没完。”亚当勉强摆出一副冷静的样子,可见对方那副惋惜又幸灾乐祸的模样,他就只觉得脑门突突直跳,“再说一遍,我是……不小心被算计了。”
“哦。”瑞安拖长了尾音,“那你为什么不报警?你完全可以报复她,教训她,叫她吃个大苦头。”
“我不想把事情闹大。”
“不想闹大?”瑞安表情难看,“卡弗利坐拥全球最大传媒商业帝国,你在害怕什么?只要你不想,任何一条不利于你的新闻都不会刊登见报,而这个骗子女人,你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让她身败名裂。”
“…不要再提这件事。”
瑞安摊手:“听着,我对你的私生活不感兴趣。但是我们现在需要钱,距离上个月的烧钱速度,再撑三个月,服务器都得停摆。两条路——要么找一家更大的风投,要么把公司卖给那家一直想收购我们技术的‘罗曼科技’。就这么简单。”
“那不可能。”亚当毫不犹豫地否定。
“很好。”瑞安早就猜到他的答案,“所以钱呢?”
亚当厌烦地皱眉。
他和瑞安之间的合作称得上亲密无间,但绝对算不上毫无问题。罗曼科技这家大型公司一直“虎视眈眈”想收购他们的核心技术,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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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得起高价,却也会把他们苦心经营的项目拆成零件,变成集团流水线上的一块零部件。
瑞安不在乎公司的实控人是谁,他是技术人员,对服务器的爱远胜于对老板,如果罗曼科技给他宽松的研发环境,瑞安完全能够接受。
而亚当,他的野心远不止于这处小办公室。
透过落地窗,外头闪着昏黄的灯光。
此时已临近傍晚。
亚当有些焦躁地扯开领口,太阳穴边的神经极速跳动。
其实有一个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回去管他那位位高权重的父亲要钱,但这也是他最抗拒的道路。
全世界的富二代都有一个超越父辈的梦想,但成功者寥寥无几。卡弗利家族同样面临豪门最常见的问题——继承权之争。
卡弗利家族是世界传媒版图中最耀眼的名字之一,坐拥数不清的电视台、报社、网络流量入口,连纽约各大报馆都有他们的股权。可看似庞大的家族,内部却满是暗流:四位叔叔与三位姑姑,三代合计二十六个继承人,每个人都对家族的传媒帝国与财产虎视眈眈。
在外人眼里,这些“卡弗利”姓氏的子孙天生含着金汤匙,奢华派对、私人飞机、封面头条,与生俱来就是美国最顶尖的上流。可亚当深知,一旦分不到核心财产,也就只能拿些边角报刊凑合过日子,甚至只能做做闲职——比如去经营一家已经日落西山的纸媒,摆出“豪门子弟仍勤奋”的姿态,却无法真正握有话语权,注定被那些伯父叔叔们掣肘排挤,远离家族中心。
他的父亲凯文·卡弗利和叔叔克罗斯·卡弗利既是兄弟,也是竞争对手,身为凯文唯一的儿子,亚当任何行为都容易招致克罗斯的注意,从而影响整个家族继承权的变动。
这样的家庭,让他感到无比厌烦。
如果再多拖几天,novamind的资金链就会卡死,三年来的辛苦全都白费。
亚当·卡弗利从没有犯过错,除了在海莉这件事上。
海莉也是个大问题......亚当必须要承认自己确实从第一眼就已经要臣服于对方的美貌之下。家族里某些人或许早就恭候多时,只等他一脚踏进这个漩涡,就把所有脏水和暗算抛向他,逼他败下阵来。
海莉...海莉......
亚当忽然直起身。
“瑞安。”他喊自己的合作伙伴,“我们一直以来都搞错了。”
“什么?”瑞安一脸迷茫。
亚当迅速在脑海中将所有可能理了一遍。
硅谷的科技公司总是把风投公司当成救世主,毕竟,这些初创企业就像是刚从蛋壳里爬出来的小鸟,四处碰壁,野蛮生长,死亡率高得让人不忍直视。唯有那些风投公司,甘愿承担风险,像是资深的鸟巢守护者,等待着这些雏鸟长大,最终被吞噬,或者腾飞。
而那些传统金融巨头呢?它们更喜欢成熟稳重的产业,资金流畅、盈利稳定,简直就像是拥有自己的养殖场,悠闲自得地看着家畜慢慢长肥,哪怕慢一点,最终也是利润最大化的方式。
但这不是某种不变公式,总会有一些“饲养者”,喜欢追求一些新鲜而冒险的事物
“我们一直纠结硅谷风投和罗曼科技之间的关系,我是说,为什么不去找华尔街借钱呢?”
9. 债务融资
伊利亚特十分“慷慨”地为海莉和凯支付了广告拍摄的交通和住宿费用,在洛杉矶的整个拍摄期间,他几乎形影不离地围着海莉转悠,殷勤得让神经大条的凯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你是不是在追我妹妹?”他终于忍不住问自己的经纪人。
伊利亚特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她已经成年了,难道你还要管她的恋爱自由?”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凯说,“我只是钦佩你的勇气。”
伊利亚特:?
他下意识地挺直背脊,顺手理了理自己藏蓝色的拉夫劳伦衬衫,手腕微微一扬,露出那只价值不菲的爱彼皇家橡树腕表。他向来对自己的外貌和品位相当自信,按道理说,他这样的男人——英俊、成功、会赚钱——没有哪个女人能抗拒。
“我难道不够吸引她?”他挑眉问。
“海莉相当难搞。”凯评价道,他抬了抬下巴,示意经纪人去看正在拍摄写真的海莉,“从小到大追求她的男人足够站满三个足球场,但她把每个人都当成数学题,简单的甚至不会看一眼。想要讨她的欢心,要么你得对她很有用,要么你这个人很难解。”
伊利亚特挑了挑眉:“她真是特别,我就喜欢难搞的女人。”她站在人群里简直像闪闪发光。
凯摊手:“那你自己试试好了。”
凯耸肩摊手:“那你自己试试好了。”
——其实,他懒得告诉伊利亚特,海莉根本不能用“难搞”来形容,她是不按常理出牌到让人怀疑人生的级别。
当年凯还混迹在街头,跟狐朋狗友厮混、无所事事时,海莉已经拿到了美国数学竞赛优胜,并被选入美国IMO(国际数学奥林匹克)队。即便没人想过要给她交ACT和AP的报名费,她仍然凭借着数学天赋和一纸竞赛成绩,顺利进入了麻省理工。
他仍然记得十六岁他带着一位拉丁裔女友回家,却撞见海莉正坐在他的书桌前看书。她抬起头,碧蓝色的眼睛平静无波地看了他们一眼,然后若无其事地低下头,继续翻动书页。
“你们可以在床上做。”她语气淡然,像在陈述今天天气不错,“我不会打扰你们。”
从那一刻开始,凯就知道,海莉这人多半不对劲。
“要喝果汁吗?”伊利亚特递过来一瓶橙汁,他已经拧开了瓶口,并贴心地附上一根吸管。
海莉刚结束拍摄,才做了一个“微笑”表情,就轻松收下了上万美元的广告费,这让她心情不错。她瞟了伊利亚特一眼,明知道对方的意图,还是懒洋洋地接过玻璃瓶:“谢谢。”
“你表现的真好,笑起来很甜。”伊利亚特夸奖她,“我仍然觉得你很适合留在好莱坞。”
“我不感兴趣。”海莉语气淡淡,眼皮都没抬一下,“这行业想要弄钱太难了。”
e baby.”伊利亚特笑了笑,“你不知道成为明星有挣钱有多么简单,一部电影,短短七八个月,就能进账数百万甚至上千万美金。”他比了一个数,“而我保证,不出一年,我就能把你捧红。”
“几百万?”海莉开口,“对我来说不够刺激。”
“不够......什么?”
“刺激。”海莉抬起头,那双平静的碧蓝眼睛直视着他,“很难理解吗?我指的是肾上腺素。”
伊利亚特把剩下的话都咽进喉咙里。
他灰溜溜的回来。
“你看。”凯不无同情地看着他,“我说了她很难搞定。”
“一定有什么办法的,对吧。”伊利亚特不想放弃,“你妹妹喜欢什么礼物?包包?衣服?珠宝?”
“以我的经验,她对这些都毫无兴趣,她只喜欢绿油油的钞票。想要让她动心,威胁她或者诱惑她,后者更有效。不过你可不许做什么伤害她的事,她是我妹妹,我不会袖手旁观。”
“我自有分寸。”伊利亚特拍了拍凯的肩膀,讨好道,“我给你找到了一个试镜机会,《天空之境》,托尼·斯科特导演,就是拍《壮志凌云》那一位。这电影投资还不错,派拉蒙给了不少钱,除此之外,他们还拿到了领地集团的公关支持。”
“据说领地集团要被收购了。”旁边站着的制片人插嘴,“被CBS新闻集团,伊利亚特,是不是有这么回事?”
“据说是这样。”伊利亚特笑笑,“卡弗利家族想要进军好莱坞。”
“等等。”海莉的声音突兀地插进来。
几人都下意识看向她。
“你刚才说什么?”她目光微微一凝。
伊利亚特挑眉,故意卖关子:“我们在说——”
“卡弗利。”海莉打断他。
“哦,对,卡弗利家族。”伊利亚特耸耸肩,“这个名字你可能不太熟悉,但他们在传媒行业可是巨无霸,旗下有无数报刊、新闻集团,还有卫星电视台……你总该听过《环球报刊》和《英格兰日报》吧?”
海莉微微眯起眼睛。
“这个姓氏不常见吧?”她的表情有些微妙。
“当然,典型的老英格兰姓氏,他们聚居在纽约上东区。”伊利亚特狐疑地看着她,“怎么了?你看起来有些不对劲。”
海莉叼着吸管,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眨了眨眼。
“海莉?”
她忽然抬起头,语气平静:“从这里到圣克拉拉要多久?”
伊利亚特微微一怔:“车程大概五到六小时。”
“飞机呢?”
“一个小时十五分钟。”
“很好。”海莉微微一笑,“谢谢你的解答,阿斯福德先生。”
**
海莉拨通了自己许久未联系的前男友的电话。
她刚换过电话号码,对方接起来的时候一无所知。
“哪位?”
“我。”海莉言简意赅,“海莉·卡拉季奇。”
电话那头静默了一瞬“海莉?”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意外,“这还真是个意外惊喜,你还从未主动给我打过电话。”
“并没有任何惊喜,埃里克斯,我只是想找你求证一件事,你认识卡弗利家族的成员么?《环球报刊》那个卡弗利。”
电话那头顿了几秒,埃里克斯的语气随之变得微妙:“……认识。你惹上他们了?”
海莉:......
他猜的还挺准。
难道她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四处树敌”吗?仅仅提了个名字,埃里克斯就默认她肯定是得罪了那群人,而不是其他可能,比如——交情?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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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友情?
她的为人可真失败。
埃里克斯是她大学时期的前男友,就读于距离麻省理工二十分钟车程的哈佛大学。严格来说,他算是个超级富三代,家族做石油生意,靠家族推荐信进的哈佛。
能在海莉的择偶标准里杀出重围,主要归功于他还是一名职业网球选手——目前男子单打世界排名22。
他们的分手理由极其简单直接:
海莉不愿意花哪怕十分钟去了解运动员的饮食、作息,甚至连网球比赛她都没兴趣看,在她看来,那纯粹是浪费时间。而埃里克斯则认为,她根本没有做好成为明星运动员女友的准备。
更别提,当她还是埃里克斯的女朋友时,哈佛大学的女生对她恨之入骨,甚至会特意跑到麻省理工来找她算账——好像埃里克斯没思想、没行动能力,完全是被她这个“女巫”绑架了一样。
每到这种时候,海莉就会平静且真诚地告诉她们,即便埃里克斯和自己分手,大概也不会瞎眼看上她们。
确定关系三个月后,两人一拍而散。
海莉的沉默仿佛有重量,透过无线信号传递到对面,让埃里克斯都忍不住笑了一声:“那你完蛋了,亲爱的。”
“……”海莉微微眯眼。
“我没开玩笑。”埃里克斯的语气半是调侃,半是认真的,“你最好祈祷自己以后不会以任何方式出名,否则他们有一百种方法让你名声扫地。卡弗利这个姓氏影响力巨大,真正意义上的老钱,不仅仅是靠新闻产业延续至今,还投资了无数领域。”
““听起来真是个好消息。”海莉翻了个白眼,“但我不关心他们的移民史,下一个问题——亚当·卡弗利,你认识吗?”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似乎在回忆。
“……他是蒙哥马利·卡弗利的孙子。”埃里克斯缓缓道,“他父亲凯文·卡弗利是蒙哥马利的大儿子,CBS新闻集团董事长。我们或许一起打过高尔夫。”
“很好。”海莉点点头,抓住了重点,“你们甚至还在一起打过高尔夫。”
“你认识他?”埃里克斯敏锐地察觉到了海莉的语气变化,“你的新男友?”
“不认识。”海莉有些不耐烦。
“那——”
“好了,感谢你还愿意接我的电话,虽然很可能是因为你不知道这是我的电话,再见。”她眼疾手快挂断了通话,不让埃里克斯有任何机会多说一句。
海莉长叹一口气,手指摩挲着手机屏幕,表情复杂得像刚发现中了千万美金彩票下一秒就把彩票撕的稀巴烂。
她只是随便睡了个帅气的客户,结果他竟然是传媒帝国的继承人?!
CBS新闻集团?!如果她早知道,她根本那么干脆地走人吗?
几秒后,海莉迅速坐直了身子,拨通了一个新的号码。
拜海莉过目不忘的好记忆所赐,她还能记得亚当的电话号码,真是谢天谢地。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海莉将嘴角弯出一个自以为甜美无害的弧度,尽管对方看不到,但她相信这刻意拗出来的语气已经能够传达足够的诚意。
“卡弗利先生?”她轻柔地开口,声音像浸泡过蜂蜜的斯里兰卡红茶,“是我,我是海莉。”
10.债务融资
......
亚当的第一反应是挂掉电话,但他的脑子行动了,手却没有行动。
“你怎么会有我的电话?” 亚当的语气冷淡而克制,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冷酷。
“我背下来了你的号码。”
亚当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他仿佛能想象到她在电话另一头那副带着无辜微笑的模样——嘴角轻轻翘起,眼神狡黠,金色的头发在灯光下泛着细碎的光芒。
不动声色地利用最柔软的语气,最精准的措辞,拿捏着每一分每一寸的火候,就像个经验老道的赌徒,明明牌面糟糕透顶,却还能用笑容让人误以为她赢定了。
“你还真是……” 他深吸一口气。
“我得和你道歉。” 海莉赶在他发火之前道歉,声音柔软得像是被抹了蜜,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卡弗利先生,我知道之前做得真的不对……非常不对。但我只是想试着弥补一点。”她其实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如果一定要抱歉的话,那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
亚当嗤笑了一声,手指在桌面上不耐烦地敲了几下。他早该挂掉电话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手始终没有按下那个案件。
“我知道你介意股票的事,但我真的不是有意骗你,我和你说的话都是实话。你应该明白,这不是个人行为,是那家无良证券公司害了你,也顺带坑了我!我这些天一直在想,到底要做什么,才能弥补我给你造成的损失。” 海莉的语气听起来充满懊恼。
她还真是想当然,亚当冷笑一声,他在乎的岂止是股票?
“放松点,卡弗利先生。” 海莉忽然轻笑一声,语气一下子变得轻快了,“其实我打电话来,是想帮你解决问题的。就算你不信任我,但总不会对赚钱没兴趣吧?”
电话这头,亚当挑了挑眉:“你要我再给你投入一百万?”
她疯了不成?
海莉:......
“听我说。”她语气飞快,生怕对方挂掉电话,“如果不是那家该死的公司,我会在最佳时间提醒你抛掉股票,你本来可以挣很多钱的。可中途出了意外,我离职了。” 她顿了顿,描补道,“你知道最近大宗商品市场的行情还不错吗?尤其是原油。恶劣天气导致墨西哥湾石油出口放缓,亚洲需求却在疯涨。这是绝佳的套利机会!相信我,如果你现在投资原油期货,不仅能把亏掉的钱赚回来,甚至还能翻倍。”
又是熟悉的套路。
亚当冷冷一笑:“卡拉季奇小姐,你有没有觉得自己的花招实在太多了一些?”
海莉当然不觉得。
她的建议可以算得上相当有诚意了,如果说这些年她在哪个方面花了心思,那一定是大宗商品——她研究这玩意儿的时间比交往前男友的时间还长。
她擅长在混乱的市场里捕捉机会,就像赌徒天生对牌桌的敏锐嗅觉。
“我希望你明白。” 亚当压低声音,语气中透着怒火,“因为你的‘投资建议’,我的公司NovaMind没了关键的资金升级服务器。我和我的合伙人现在正面临破产。而你……” 他顿了一下,像是在克制什么,接着咬牙切齿地补了一句,“你竟然还有脸编一连串谎话来骗我!还…”
……还把他骗上床!
海莉一头雾水,完全听不懂他的指控。
“等等。” 她皱起眉头,只觉得莫名其妙,“你是说……你拿自己的钱升级你那家公司的服务器?”这是什么奇怪的癖好?有钱人原来真的从自己的账户里掏钱创业?
亚当:......
“为什么不找风险投资?”
“什么?”
“风险投资!” 海莉提高音量,“我查过你们公司的资料,你们的技术优势很明显,完全可以嵌入像Apple这样的电子设备里。你没找过风投吗?比如红杉资本?他们不仅沿着整个产业链投资,还恰好是Apple的主要投资人。”
“因为他们会稀释股权。” 亚当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耐,“我不想让那些家伙插手我的公司。”他意识到话题歪了,但不知道该怎样拨正,这实在是个让他为难的事情。
“所以你没想过找投资人?也没想过找融资?也没想过拿银行的贷款?上帝,公司起步都是这样的。”海莉在这一瞬间忘掉了自己致电的重点,“成立一家公司,引入风投资金,一轮、二轮、三轮融资......等技术全部成型,卖给一家更大的科技公司,拿到很多很多钱,然后你可以再去创立一家公司!”
“......”
海莉一拍额头:“你以为风投的目标是来剥削你?拜托,去年网景(Netscape)拿到风投资金后发布了Navigator浏览器,整个互联网股票都因此而疯长,明年他们就要上市了。而你的NovaMind,是目前少数几家能优化数据压缩和信息流算法的公司之一,你竟然不抓住这个窗口期?”
“我们现在的重点不是讨论这个!”
“我们的重点当然是这个!”海莉抬高声音。
“你到底要说些什么?”
“我在和你探讨你的公司,先生。”说到这里,海莉的语速渐渐慢了下来,她不再担心对方的态度了,她抓住了很重要的东西,“现在用户上网还在用拨号网络!56K的调制解调器慢得要命,下载一张图片都要等上很久。而你的技术能优化数据传输,让网页加载速度提高30%,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电话那头的亚当沉默了几秒,语气比刚才低了几度:“你怎么知道我们的压缩率是30%?”
“我都说了我研究过啊。”海莉耸耸肩,语气里透着点理所当然,“对待客户,我一向是相当认真的,你们的技术论文去年就上过SIGGRAPH(计算机图形学顶级会议),你们的算法基于Lempel-Ziv-Welch(LZW)压缩改进,结合自适应哈夫曼树优化,这在数据压缩领域几乎是独一无二的。”
亚当呼吸一滞。
“你或许觉得我是个骗子,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海莉在电话那头缓缓道,“我也是最了解你的陌生人,卡弗利先生。我像你自己一样清楚你在做什么,如果不是因为我选择了另外一条路,或许现在坐在你那个位置的人,是我。”
“听着,”亚当的声音透着几分恼火,“你不用在我面前摆出一副专家的样子。你也不过是在华尔街那家卖垃圾股票的公司待过几个月而已。”
“那又怎么样?”海莉将电话夹在耳朵下,“我至少学会了从富人那里赚钱,而不是同你一样把自己的财产随便扔给一个女人打理,并且,你并没有对这笔钱做财务分离。”
亚当:……
他快要被这个女人气疯了。
“这就是你说的道歉?”他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手指仍然没有任何动作。
“当然不是。”海莉笑了一声,“在与你通话之前,我的确想过这番对话的主题是道歉。不过现在情况变了,看起来你的资金很紧张,小心你的服务器永远停留在上个世纪。”
亚当的呼吸猛地一顿。
海莉想象着他此刻气急败坏的模样,微微眯了眯眼睛。
“我可以帮你。”海莉忽然说。
“帮我?”亚当冷哼。
连篇的鬼话,一句接一句,她还真是个天生的敲诈天才。
“是,帮助。听起来你的公司陷入困境,想必也没有钱请到专业的投资顾问,我可以免费为你提供服务,不收取任何费用。”海莉说道,“撰写商业计划书,整理财务预测,协助你找投资人,你现在请一个专业顾问团队,至少要花掉十万美元。但我可以帮你,当作是对你之前投资失败的补偿。”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海莉无聊地用鞋面踢开地上一颗小石子。
“你以为投资人会自己去寻找好的创业公司?大错特错,卡弗利先生。像NovaMind这样的初创公司,在硅谷至少有五千家,没有人会主动来找你,除非你让他们看到你的价值,你当然是有价值的,但novamind的技术并不显著,对不对?”
通话里一片寂静,只有电流的嘈杂噪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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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仍然不相信我......”海莉抬起头,仰望着眼前这栋三层高的建筑,它外墙刷着浅灰色油漆,窗框已经有些老旧,门口竖着一个小型招牌,上面列着至少四家公司的名称。
“我现在在novamind楼下。”海莉说。
亚当猛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他看了眼墙上挂着的时钟,太平洋时间22:10分。
“wait wait wait.”他叉着腰,晕头转向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你在硅谷?”
“是这样没错。”
“你——”亚当一时语塞。他握着电话,指节泛白,眉头紧皱几乎要把手机捏碎,“站在那里不要动,我现在过来。”
**
没人能说清这场戏剧性的发展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太平洋时间晚上十一点三十分,瑞安推开自己不到八平米的办公室门,走进这个塞满二手家具和咖啡渍的创业据点。他的合伙人已经在里面等着,而他们即将见到那个传说中的女人——华尔街“诈骗小姐”。
扪心自问,尽管心底藏着一万个戒备,但瑞安见到诈骗小姐的第一眼就能理解自己的合伙人为什么栽在她的身上。
她有种不同于典型“美国甜心”的美貌——高挑纤细,五官精致,金发柔顺。但这不是重点,真正让人移不开目光的是她的气质。东欧美人特有的冷淡高贵与她娃娃脸般的年轻感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反差,她不需要刻意摆出什么表情,站在那里就自带一种吸引力。
不过他才不会被她迷惑,瑞安心想。
“你就是海莉·卡拉季奇?”他的声音咄咄逼人,开门见山,直奔主题,“你害我们损失了六十万美金,现在居然还有胆量站在这里?你知道那笔钱对我们意味着什么吗?”
海莉微微一笑,懒散地抬起视线,从手机屏幕移到瑞安脸上。
平平无奇的一张脸,海莉顿觉索然无味。
“当然知道。”她不紧不慢,“但我记得没错的话,那是卡弗利先生的个人理财资金,他授权给我操作的时候,那笔钱可不是公司账目上的流动资金。”她顿了一下,“所以,先生,你们的财务管理还比不上一家快倒闭的地下酒馆。”
瑞安:......
他的脸涨得通红,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他猛地转头,看向亚当,语气里带着怒火和质问:“你为什么要把她叫来?”
亚当淡淡道:“她自己来的。”
“我还自己垫付了机票。”海莉补充,“换个角度想想,除了我之外,你们恐怕找不到比我更慷慨、更友善的投资顾问了。”
“谁说我们要请你当投资顾问?你这个人根本不可信,我们的钱恐怕都会被你骗走!”
海莉挑眉,目光扫了一圈这个逼仄的办公室。空气里混合着咖啡和电线烧焦的气味,墙角堆满了文件和快餐包装盒,办公桌被临时充当了储物架,白墙上贴着几张廉价的喷墨打印海报——“创新改变世界”、“代码是灵魂”。
她耸了耸肩:“你们哪里还有钱可以骗?”
瑞安被这句话噎了一下,正要反驳,海莉继续补刀:“哥们,眼界放开一点。你们距离破产只有一步之遥,而我现在站在这里,愿意帮你们度过这场危机。”她耸耸肩,“按理来说,你们应该心存感激。”
瑞安:“?”
“行吧。”海莉收回视线,双手环抱在胸前,“所以,这间办公室到底是谁的?你们两个谁是老板?”
亚当懒得搭理她的问题:“你自己坐飞机到这里,如果我们不愿意见你,怎么办?”
“那我就再花钱买一张机票回去。”海莉说,“一百五十美金而已。”
“你现在就可以花这一百五十美金。”瑞安说。
“那你会错过一个亿。”
“你们能不能安静一点。”亚当很不耐烦地打断他们,海莉察觉到他比刚刚脸色臭了些,“我大半夜坐在这里,不是为了听你们两个吵架。”
“ok,正事。”瑞安耸耸肩,比手示意,“那么有请华尔街小姐发言。”
11.债务融资
“首先你要承认,指望一家初创公司在成长期中一不稀释任何股权,是非常非常不现实的想法。”海莉坐在两个人的对面,随手抽过来一张白纸,又从桌上捡了支水性笔夹在手指间。
亚当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膝上,看着她。瑞安则坐得直挺挺的,像是随时准备跳起来反驳。
“对你们这样的企业来说,存活才是第一步。”她认真道,“每年硅谷都有无数公司倒闭,然后又有新的公司诞生。这些企业中,最终能成为Super Winner的,可能只有百分之一甚至更少。” 她在白纸上画了一个圆圈,手指敲了敲圆心,“想要到达终点,必须要承担风险,创业和赌博没有本质区别,硅谷就是拉斯维加斯。”
亚当保持沉默,像是在衡量她这句话的分量。
“我当然理解你们的顾虑,没有创始人愿意股权被稀释,毕竟这家公司是你们一手创立的,但你们也得面对现实。如果继续抗拒引入外部资本,未来可能会更糟——说不定这家公司连运营到年底都做不到。”
“所以,”海莉放下笔,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现在最重要的,是对你们公司的财务状况和运营模式做一个全面评估,包括利润率、产品优势、长期现金流等关键指标。然后——”
亚当与她对视了一眼,心生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海莉迅速道:“当然是看看你们的关系网里,有哪些金融集团愿意提供‘不那么势利’的帮助。这取决于一些额外的因素,但我相信,对你来说,这不成问题,是不是,卡弗利先生?”
她刻意强调了卡弗利这个姓氏。
“...你怎么知道?”亚当盯着她。
“黑客技术。”海莉对着他笑了笑,“你可以做到的我也可以。”
当然,她不会告诉他,她是从前男友那里打听出来的。
在这个房间里,她需要表现出自己的利用价值,否则,以她的资源、人脉和背景,卡弗利家的人恐怕这辈子都不会想到寻求她的帮助。
“我...”
“我知道,你不想依靠家里。”海莉不耐烦地挥手,“你们这些人都有这个毛病。”
亚当:?
“停!”他说。
“面子真的那么重要吗?”海莉不理会他的抗议,撑着脸看向他,语气越发惋惜,“要是我姓卡弗利,我肯定把这个名字贴在额头上!你知道我能做什么吗?我大概一毕业就能进最顶尖的公司,而不是给你推销那些penny stocks...看看我,一提到卡拉季奇,面试官就只会微笑着说:‘很遗憾,女孩,我们不能录用你。”
亚当摇摇头:“没有你想的这么简单,卡弗利这个姓氏也不是金字招牌......实际上,排除掉股权融资后,我们想过去管大银行借钱,但遭到了拒绝,这里头可能有一些关系层面的问题,也有一些技术上的问题,novamind不是那些传统银行的合作对象。”
海莉一顿,随后了然点头。
其实硅谷本土也有不少投行,但规模都不大,主要服务科技企业的融资、IPO 和并购,相比于华尔街的大型投行,它们的规模太小。
华尔街并非不想做硅谷的生意,实话说只要管理者大脑正常运转,都能看出来科技行业是一片红海,但大型投行连在旧金山开设办公室的都寥寥无几,更不要说直接投资novamind这样的小型企业。风险投资(VC)和私募股权(PE)主导着这个市场,因为他们愿意承担银行无法承担的风险。
“和那些大公司做生意,确实很麻烦,他们的构架非常复杂,董事会构成也是如此,一个人说了不算。”海莉慢慢说道,“没有固定资产作为抵押,他们不会把钱借给你,这是模式问题。”
“我没有听明白。”瑞安左看右看,眼睁睁看着身边两人的表情逐渐严肃,“什么模式?”
海莉翻了一个白眼:“你可能得去念一个MBA。”
“你在嘲笑我?”瑞安脸涨得通红。
海莉耸耸肩:“不,我是在鼓励你,先生——你要学会面对自己的不足。”
瑞安被噎得说不出话,狠狠瞪了她一眼,最后还是看向亚当:“她到底在说什么?”
没想到亚当并不打算解释。他靠在椅背上,慢悠悠地说:“我不知道。”
瑞安:...
海莉终于生出一点怜悯之心:“克莱默先生,你已经有了三年创业经验,就有没有想过为什么硅谷盛行VC(风险投资)和PE(私募股权)?”
瑞安一怔。
他从没有思考过这些,他负责novamind的技术团队,每天只需要想着如何烧钱,而到了要钱的时候,那就管亚当要好了。
亚当总能想办法搞到钱。
海莉没想到这里还有一个什么也不懂的白痴,她的成功之路似乎又近了些,不自觉挺直背。
“硅谷的企业存活率低得可怜,就像雨后蘑菇,一夜之间疯长,一场风暴就能让它们彻底消失。你们这样的公司,没有固定资产,缺少稳定的现金流,还在不断烧钱——对银行来说,你们的存在就像是一张迟早会跳票的支票。”
瑞安哑口无言。
海莉长叹了一口气。
她没有经验,不知道有几分胜算能帮亚当搞到钱,但她的赌徒心理让她强撑着不去思考失败的可能。
海莉对自己的信心来自于她虽然没有太大工作经验,但她及其擅长学习。在她艰难的大学期间,她曾辗转于波士顿及纽约数家不知名的小证券公司实习,并从自己那些水平参差不齐的mentor中间学到了许多宝贵的经验。
相比于大投行,三流证券公司的存活更加需要智慧。
她还看过很多很多书,像海绵一样汲取知识,以应对自己出身所带来的视野局限。
“我得先看看你们的财务情况。”海莉说,“然后我们再来探讨可能。”
瑞安迟疑地看向亚当,像是想从他脸上看出一丝迟疑的迹象,但没有。
他自觉不应当在这个时候将公司的未来交给一个不靠谱的女孩,尤其是明知道她满嘴谎言擅长欺骗,还让她看到他们的财务状况——这跟赤|裸奔跑有什么区别?
海莉很可能会把他们所有人害死!!!
但亚当没有说话,他平时话就不算多,最近更是格外沉默。他不喜欢在自己没有十足把握的情况下开口——那样会让他显得轻率,也容易暴露自己的底牌。
海莉也不催促。她靠着椅背,有些困倦。墙上挂钟显示已经是凌晨两点,夜晚安静,窗外只有街灯偶尔投下模糊的影子。
她的潜意识告诉她,同卡弗利家的孩子搞好关系是个好主意,甚至,她还想过要不要借此机会,管他要一封大投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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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荐信——能让自己进入真正的顶尖公司的那种。
如果亚当拒绝她,那么她正好可以赶六点的早班航班回纽约——这趟航班比日间的要便宜许多。
一秒、两秒、三秒……
就在海莉几乎要睡着的时候,亚当终于开口了。他缓缓道:
“可以。”
“那太棒了。”海莉顿时直起身子。
瑞安猛地回头看亚当,满脸不敢置信:“不用再多考虑一下?
“不用。”亚当淡淡地说,“我相信自己的判断。”
‘你上次判断就全错了。’瑞安心想。他到底没有戳破亚当,毕竟这是他的老板。
“来谈谈你要什么。”亚当看向海莉。
瑞安隐约觉得他这话里似乎隐隐又些期待。
“我还没想好。”海莉打了个哈欠,懒懒地伸了个腰,“在我的服务期间,我要求Novamind公司保证我的基本饮食住宿,这不过分吧?当然,如果要去纽约,我希望报销机票。鉴于你们的财务情况一团糟,实在没办法走企业账单的话……”
她冲亚当眨了眨眼睛:“我也不介意私人报销。”
瑞安一口气差点没顺上来:“你这叫趁火打劫,有的是投资公司想要找我们合作,你说对不对,亚当?”他看向好兄弟。
“可以。”亚当冷淡地点了点头。
瑞安:......?
“不是,兄弟?”他瞪着亚当,整个人有些自暴自弃。他其实不擅长这些,除了极其精通代码外,他最喜欢的事情是摇滚乐。但现在,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戏耍的小丑,是两人play之间的一环。
“就按我说的办。”亚当感觉下一秒自己的脑袋就要爆炸,“我是老板,听我的。海莉,你做任何事都要报告我,你很聪明,我承认这一点,所以我更需要防止错误的事情再度发生,你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哪里也不许去。”
“记住了,这不是提醒,是警告,关于公司的一切,我都必须清楚。”
对待宝贝公司,他还真是个控制狂。
“OK,我没问题。”海莉迅速进入角色,作为乙方,她绝对尊重雇主的意见,但她想了想,还是耸耸肩,“一个小建议,你们应该雇佣一位靠谱的首席财务官了。”
**
想从金融机构手里拿到钱,同时不交出任何股权,这可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由于Novamind和硅谷绝大多数小型科技公司一样,充其量只能被称为私人作坊,所以——
海莉独自承担了几乎所有的前期工作。
第一步,整理出完整的财务报表、商业计划书,自己完成尽职调查。
第二步,找到novamind的竞争优势,并说服潜在的投资者相信它是可行的。
海莉主修的计算工程学位在这中间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她能透过一堆复杂的代码看懂亚当到底想做什么,也正因为如此,她坚信亚当这家小公司的未来远不止于此。
最后,确定该管哪位金主要钱。
银行贷款?几乎不可能,小型科技公司缺乏抵押资产,银行不可能把钱借给他们。
IPO(首次公开募股),更不现实,他们距离这一步还差半个太平洋。
海莉在一沓白纸上画了一个复杂的框架图,顶端潦草写了一个——“结构化融资”。
12.对冲基金
海莉在给安娜打电话。
哥哥凯·卡拉季奇打算长期留在洛杉矶打拼,如今他身边有了伊利亚特,只要稍稍努力一些,就能在好莱坞站稳脚跟,不需要海莉操心。
相比之下,妹妹安娜一个人在纽约,让海莉始终放心不下。
安娜上的是寄宿中学,但海莉一出来就是大半个月,家里没有雇佣任何佣人,海莉只能每天与安娜通话,尽量保持对她生活的关注。
幸好,安娜是个不让人费心的孩子。
“我很快就会回纽约,我放了三千美金在书桌第二格抽屉,随便用安娜,不用为我省吃俭用。”
海莉顿了顿,又补充道:“记得给我的郁金香浇水……什么?枯死了?不,你一定是在开玩笑。”她的扬起一丝笑意,抬头看了一眼窗外,“我在旧金山,这里的天气比纽约好太多了。不过我是来工作的,不是度假,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带你过来,我喜欢温暖的地方。”
她的目光被书桌上头一张相片吸引住了。相框不大,仅两个手掌大,上面是亚当的照片。
他站在广袤的草原上,背后是一头大象,他笑的很灿烂,仿佛整个画面都被点亮了。
“我也很想你。”海莉压低了声音,温柔地说,“再见,安娜。”挂断电话后,海莉缓缓放下手机,目光仍停留在相片上。
“肯尼亚。”背后突然有声音道。
海莉转过头:“旅行?”
她在亚当的办公室里没日没夜,书桌上的文件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
“不是。”亚当摇头,拎着两瓶汽水进来,反手将门带上,“动物保护义工。”
“感觉如何?
“不怎么样,那里流行热带疟疾,我差点死了。””
“那旁边那一张呢?”
“你是说滑雪的那张?”
“对。”
“那是在科罗拉多州,Aspen Buttermilk。”
海莉沉默了好一会儿,她的视线从一张又一张照片上滑过。
亚当偶尔会为她解释那些照片的由来。
参加宾夕法尼亚州阿登摩梅里恩高尔夫俱乐部聚会。
在纽约州埃尔蒙特贝尔蒙特公园赛马场赢的押注比赛。
碰巧在NYYC(纽约游艇俱乐部)举办的美洲杯游艇比赛中获得铜牌。
......
过了许久,海莉才回过头,问亚当:“你为什么要创业呢?卡弗利先生。”
“你为什么不创业?”亚当反问她。
“我没有你这样多的钱扔着玩。”海莉耸耸肩,靠在书柜一侧,“找份工作对我来说才是关键,我至少能拿到稳定的薪资。”
屋内开着暖气,海莉只穿着一件长衬衫,踩着双帆布鞋。亚当的目光下意识地停留了一会儿,随即挪开。
过了几秒,海莉好奇:“瑞安呢?”
“他去公司了。”亚当拧开汽水,仰头喝了一口,喉结随着他的动作上下移动,阳光从窗户斜斜洒进来,落在他微微凌乱的金棕色头发上。轮廓分明。
“你为什么和他合伙?”
“他大学期间是我的室友,出了名的高分好学生。”亚当笑了笑,“比我好。”
“他参与管理吗?”
“我不在的时候就是他全权负责。”
“你们这叫家庭作坊。”海莉低下头晃了晃一头长发,并不觉得和亚当共处一室有任何尴尬,“一旦公司扩张到了一定规模,这样的模式会很麻烦。”
“硅谷这么多初创公司,”亚当轻描淡写地说,“百分之九十九都是这么运转的。”
“你难道要做那百分之九十九,不是那百分之一吗?”海莉忽然抬头。
亚当被她看得一愣。
“我的意思是,你本来就是万里挑一。”海莉抬了抬下巴,示意亚当那些相片,“我在这个阶段,只有一张站在推车摊前,把法兰克福肠夹进热狗的纪念照。”
亚当沉默了几秒:“你在夸我?”
“嗯哼。”海莉大大方方地承认。
她不明白亚当在扭捏什么?明明两个人都是睡过的炮友关系,按道理应该很亲密才是...他就知道装高冷。
“你可是传说中的old money,起步点太高,稍微努力一下,不就该是硅谷的下一个传奇?”
“这么说,我要是没努力,就只能变成硅谷的下一个笑话了?”
“哎呀,你终于听懂了。其实不努力也没关系,反正你家里有的是钱,到时候破产了还可以继承家产嘛。”
亚当轻嗤一声,单手撑在桌上:“我不会破产。”
海莉说:“是吗,我看你已经在破产的边缘了,先生。”她抽出财务报告,“我看不到太多现金流。”她优雅地坐下,表现得丝毫不觉得他们讨论的是什么重大商业危机,反倒像是在某个上东区的午后谈论谁的礼服更高级。
亚当不得不承认海莉很特殊,他本该对她不屑一顾,毕竟她骗走了他的钱,还大言不惭地出现在硅谷,但她就像一杯完美调制的鸡尾酒——诱人、刺激,又危险。
“好吧,”他终于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坦白,“我们大概还能撑三个月,所以你的建议是什么?”
海莉只要看他那样子,就知道他并没有真正将所面临的财务危机放在心上。他的信托里一定有足够的钱给他挥霍,失败了一次,可以毫不费力地重来第二次。
即便是海莉这样情绪极其稳定的人物,在这一刻也忍不住想叹气。
人与人的差距,有时候就是要比人和狗还大。
把自己几乎两天两夜没睡写出来的方案递给金主的时候,海莉难免带了怒气:“你能看懂吗?”
亚当低头扫了一眼密密麻麻的数学符号,沉默了许久。
“看不懂?”海莉忍不住笑起来,“你也应该去进修MBA。”
亚当问:“卡拉季奇小姐,你难道进修过MBA?”
“当然没有。”
“你SAT分数多少?”
“1600。”海莉说。
亚当:?
他艰难地开口:“满分?”
“对。”海莉挑了挑眉,“以及,我是双学位,第二学位是计算金融。”
亚当:?
天之骄子-超级富N代-硅谷创业人亚当·卡弗利的认知在这一刻被刷新了。
海莉无视对方呆呆的样子,用笔头敲了敲桌面,提醒道:“鉴于你那些苛刻的要求,我为novamind设计了一套极其复杂的融资方案,为了验证方案的可行性,我使用了大量算法。”
她扔给亚当的纸页上画了一个金字塔模型,在金字塔的最下方,她写着:夹层融资 + 可转换债券 + 风险对冲。
亚当盯着她写下的“Mezzanine Financing”(夹层融资),眉头皱起,““这听起来依然像是——‘给你点钱,然后在公司做大后抢走你股份’的骗局。”
“我的天。”海莉翻了一个白眼,“听好了,我们今天要上的课叫做——如何用别人的钱,把自己的公司做大,而不是被银行玩死。”
海莉用眼神示意他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亚当只对上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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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眼,就下意识乖乖照办。
“我们假设novamind是一座正在建设的大楼,尽管它现在只是初具模型,才刚刚打好地基,但你已经决定未来要把它打造成帝国大厦那样的存在。为此,我们要做到三点。”海莉又重新抽出一张白纸,在上面画了三个圈。
“第一,找到愿意投资大楼的钱。”
“第二,确保大楼不会半途而废。”
“第三,保证这栋大楼最后是你的。”
她点了点纸上的第一点:“所以,我们得找投行借钱。”
“这就是夹层融资(Mezzanine Financing)。” 海莉在楼层中间画了一条横线,“简单来说,我们找投行借15%-20%的资金,利率在8%-10%。当然,这比银行贷款贵一点,但比去找风投割肉要划算得多。”
亚当瞥了她一眼:“听起来像是用高利贷换低保。”
“错!” 海莉指着图,“你没有抵押物,所以大银行不会借你钱。夹层融资是一种高端人脉专属贷款,他们看中的是你未来的增长潜力,而不是你的资产。你就当是某种的私人订制——门槛高、利息贵,但不会一脚把你踢出局。”
“他们会附加一个股权转换权。” 海莉画了一条小箭头,“如果公司未来估值涨了,投行可以以市场价打八折把债务换成股份——但这个转换条款是固定的,不会让他们有话语权,也不会让你变成被赶走的创始人。”
“为了避免你担心的股权被稀释过多,我在夹层融资下又加了些复杂的设计,保证借完钱后,你的控制权也纹丝不动。” 海莉又在图上画了几层楼,让“帝国大厦”看起来更高了一些,
“可转换债券(Convertible Bonds)。它和夹层融资类似,但利率更低(5%-6%),只在IPO或并购时才允许转换股权。”
她耸耸肩:“换句话说,你可以把融资压力推迟到未来五年后。这五年里你可以拿着这些钱去做增长、去研发、去拓展市场,而不必在初期就交出控制权。”
亚当明白了:“所以,我可以先用别人的钱,把公司做到更高估值,然后等公司值更多钱了,再决定要不要让他们入股?”
“没错。”
“如果五年后我们还是没赚到钱怎么办?”
海莉双手一摊:“那就老老实实还钱...... 当然,你不会允许自己活不到五年后吧?”
亚当没接话。
海莉换了个坐姿,继续说道:“最后一部分——风险对冲。” 她在大楼顶端画了一个盾牌。
“这一部分算是为确保我们更长期的合作,我的一些小小的友好馈赠。” 海莉轻轻敲了敲纸上的盾牌。
亚当:......
她还怪好心的。
“如果未来要进入国际市场,那就会面临汇率风险、利率风险和市场波动。你们的融资和现金流都会受影响。所以——” 她写下几个单词:
汇率对冲 –你赚到的钱不会因为汇率波动而蒸发。
利率掉期–银行加息不会让你破产。
信用违约掉期(CDS) :借的钱出问题了,有人替你兜底。
这部分成本很高?”亚当问。
“不高,对冲成本大概占你们融资总额的3%-5%,但能让你们稳住大局。”海莉耸肩,“这叫风险意识,宁可多花点钱对冲,也不会让自己在市场上裸|奔。”
“裸|奔?”
“形象点,你知道的。”海莉摊手,“搞金融就像走钢丝,聪明人不会在没有安全网的情况下玩命。”
13.债务融资
实际上,这套融资方案所呈现出来的远比海莉介绍的要复杂得多。
亚当必须要说,即便海莉拿着白纸黑字给他看,他也没办法完全搞懂其中的弯弯绕绕——任何一个百分号都可能是一个陷阱,所以这么多年来,无论什么样的公司什么产业走在风口上,华尔街总能赚得朋满钵满。
海莉跟他讲了一堆如何建设“帝国大厦”的理论,亚当就只听明白一点:
借钱盖楼,并约定好五年后将大楼中的两层而非大厦所有权卖给债主抵消债务(至于债主为什么同意只抵押两层楼,那就得靠海莉的三寸不烂之舌使得对方相信,他们五年后真能建成一座帝国大厦了。)
为了表示友好,海莉还试图从债主那里额外要一笔钱,在楼顶加盖一道避雷针。
她的解释是:谁知道五年后会发生什么呢?很可能五年后,如日中天的科技市场变成一堆废墟,到那个时候,这只避雷针将起到关键作用。
亚当勉强接受她的强词夺理。
“现在的关键问题在于,谁会做这笔生意?”亚当问。
“这个问题我已经想了很久。”海莉说,“坏消息是能接受这样复杂的融资方案的投行少之又少,我们必须要筛选那些激进、冒险、愿意创新的公司。好消息是,就在今天上午,我已经通过我的老师,MIT的经济学教授拉默·劳伦斯,联系到班克罗夫·林奇证券(Bancroft Lynch),我想我们可以试试。”
**
华尔街不止是一条街。
从地理位置来看,它从百老汇路延伸到东河,全长不过一英里。但就在这短短一条街上,聚集了纽约证券交易所、纳斯达克、各大投行和对冲基金,以及无数律师事务所和咨询公司,密度之高、影响之大,已经使得Wall Street成为全球资本的象征。
海莉站在世贸中心楼下,抬头仰望着眼前这栋高耸入云的世界最高建筑。
林奇证券,固定收益和结构化金融巨头,主导了美国40%以上的公司债发行。1994年《华尔街日报》全球投资银行排名中位列第二,在全球40多个国家设有办事处,管理客户资产超 1.2万亿美元资产。
“所以,那位时常出现在报纸上的劳伦斯先生是你的老师?”瑞安扶了扶眼镜,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
“我上过他的课,他对我留有印象,仅此而已。”海莉说,“但我想,作为教授,他不会拒绝他学生这样合理的请求,毕竟,我们在投行眼中也算一块甜美的小蛋糕。”
当然这不是关键,关键是海莉表示她在为赫赫有名的新闻集团背后的卡弗利家族工作,有这样的背书,她的老师表示非常愿意做一个顺水人情,为熟悉的投行介绍一单业务。
“我约了十点。”海莉低头,看了一眼亚当的手表,显示现在是上午9:45分,“我想应该会有人过来了。”
果然,一分钟后,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士匆匆从电梯口出来,环顾四周一圈后,认定了他们三人。
“抱歉让你们在此等候,北塔的电梯总是运行的很慢。”他伸出手,“叫我伍德就好,我是杠杆融资团队的资深经理。”
“亚当。”卡弗利先生言简意赅,拽的像对方得管他要一亿美金。
“这是我的老板。”海莉连忙挤过去,露出一个标准的笑脸,“我是海莉,他的投资顾问。”
伍德的目光在亚当和海莉之间游移了一下,似乎对这样美貌的姑娘冠以“投资顾问”这个头衔有些迟疑,但并没有多问——他的职业素养决定了他不会在这个时候表露任何情绪,而是直接做了个“请”的手势:“会议室已经准备好了,请跟我来。”
林奇证券的内部结构和绝大多数投资银行大同小异,分为全球私人客户业务(GPC)、投资银行(IBK)、全球市场(GMI)、固定收益、外汇与大宗商品(FICC)、资产管理(MLIM)五大核心板块,在世贸中心四号大楼里占据着整整两层平层。
电梯一层层上行,狭窄的空间里寂静无声。
瑞安咽了一口口水,在海莉耳边小声说:“知道吗,我对华尔街的了解仅限于20世纪福克斯拍摄的电影《华尔街》,迈克尔·道格拉斯真是酷毙了。”
“闭嘴。”海莉冷冷道。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
浅米色的地毯铺满地面,迎面墙壁上刻着几个冷峻的大字:“Integrity, Excellence, Innovation.”【诚信、卓越、创新】
斜对面会议室的玻璃门被忽然猛地推开,一行人鱼贯而出。为首的男人身穿深灰色西装,领带颜色低调,看不出年纪,也许四十,也许五十。
站在海莉身边的伍德忽然紧张起来。
“boss。”他局促地上前一步喊道。
那位先生停了下来,向这边扫了一眼,笑了笑:“这是在做什么,Kenny?你为公司带来新的客人。”
“客户想要谈融资需求…就是MIT的劳伦斯教授引荐给艾略特先生的那位。”
“哦,我想起来了,是卡弗利先生,艾略特想发展私人银行业务,他怎么不来见一见自己的客户?”对方走了过来,露出微笑,“我是约翰·兰利,卡弗利先生,FICC部门的负责人。”
海莉微微瞪大眼睛。
她没有想到被称为“华尔街的雷鸣者”的约翰·兰利就这样出现在她的眼前,对方曾经在全球债券市场上叱咤风云,为林奇证券挣到至少30亿美金。
亚当不着痕迹地扫了海莉一眼,猜到她大概是拿着卡弗利这个招牌在外到处招摇撞骗了一番,不过此时纠结这个已经来不及了,就如海莉所说,他的姓氏在某些时候是他的武器。
换成卡拉季奇创立的novamind,林奇证券不会卖这个面子。
“兰利先生。”亚当笑了笑,“林奇证券和我父亲有过很多合作,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
从小在长岛长大的亚当从小就在各种场合见到华尔街的交易员们。从企业资金流动到私人账户管理,他们无所不能,像阿拉丁的神灯一样有求必应——当然,神灯的收费也不低。
“当然,当然。”约翰笑着说,“CBS新闻集团发行过相当优质的公司债券,尽管其中大部分并非由我的团队承揽,但不可否认,我们之间依然有过友好的交流。”
“过去已经过去,现在即是未来。”海莉有些惊讶地看了亚当一眼,随即在旁边微微一笑,“兰利先生,您应该亲自看看我们所追求的合作。”
约翰·兰利的目光落在海莉身上。他早就注意到了她——过分年轻,甚至漂亮得让人难以忽视。如果没有特别介绍,他几乎以为她只是随行的秘书。
“海莉小姐是客户的投资顾问。”伍德小声说。
约翰·兰利看了一眼手表,又看了一眼眼前三个年轻人:“理论上,伍德会先跟你们谈一谈合作的可能,而我这个时候本该去希奈科克山高尔夫俱乐部谈一笔合作,但可惜的是,对方要临时飞往华盛顿...我想我也可以参与到伍德的交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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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让我看看现在的年轻人都想着做些什么,不知道你们是否欢迎?”
海莉想都没有想:“当然。”
过去五年,固定收益业务一直是林奇证券最盈利的部门之一,甚至没有之一,而约翰·兰利带领着他的团队所向披靡。
所谓固定收益,是指按期支付利息、到期偿还本金的债券和票据类业务,包括政府债券、企业债券、资产支持证券等。除此之外,兰利也负责衍生品、外汇和大宗商品交易,同样是林奇证券的摇钱树。
约翰·兰利在林奇证券的地位不言而喻,可以说除了总裁马克西米·亨特外,他算是第二人。
novamind的融资计划能否成功,约翰·兰利拥有一票否决权。
“那么来吧。”
他们进入一间三面透明的会议室,玻璃对是曼哈顿耸立的天际线,和约翰及伍德一起的还有两位资深专家。
海莉尽职尽责地将自己独自整理出来的资料拿出来,一边在内心感慨自己真是一个人接三个人的活计,像牛一样努力工作,而这一切的一切,只为了和身边这位纽约长岛公子哥打好关系。
人生,真是糟糕透顶。
“NovaMind。”一名年长些的专家翻开手中的资料,眼神在几页纸间快速扫过,“根据资料显示,你们正在开发一种基于用户行为的推荐引擎。很有趣,但坦白说,这种业务模式目前仍显得……不够清晰。”
清晰就不会要借钱了,海莉心想。
“我们先从市场谈起,”对方的目光扫过纸页,停留在第一页上的数据,“科技领域的潜力确实存在,但现阶段,这一行业竞争者已经不少,每天都有稀奇古怪的概念冒出来。我们前阵子还和一位创业者谈过,他说他正在打造可以在天上飞的汽车。”他笑了笑,“还有恋爱机器人,五万美金,可以得到一个机器男友。”
“听起来挺有意思。”海莉说。
她的话似乎起到了一个冷笑话的作用,对方笑了起来。
“但我们不是疯狂的风投人,不能为概念买单。”对方摊手,“毕竟林奇证券不是一家电影公司,我们很少给这样的小型科技公司做贷款,因为看不清楚未来。”
一家科技企业创立初期很难获得任何银行支持,最好得到资金的办法就是内部融资——简单来说就是像亚当一样从自己的口袋里掏钱,并鼓励员工和股东都掏钱。
这种方式最大的好处是,初创团队被牢牢绑在了一条利益链上。每个人都押注公司的未来,没有人舍得半途放手。然而,代价同样不小。亚当的慷慨撒钱表面上显得非常风光,但从结果来看却极不明智:如果NovaMind倒闭,他将成为亏损最严重的那一个,而团队中其他人很可能毫发无损。
不过这是硅谷小科技企业的通病,在念书的时候海莉就曾经写过考察过硅谷企业的存活率并为此洋洋洒洒写了一篇论文发在科技期刊上。
等公司成长到一定阶段,拥有了还不错的产品、相对稳定的客户群,这个时候就可以开始考虑外部融资。
Plan A:股权融资。
通过出让公司股权换取投资金,风险相对较低,但必然导致股权被稀释,创始团队对公司的控制力减弱。
Plan B:债务融资。
找金融机构借钱,保住大部分公司股权,但需要承担债务,且风险极高。失败的代价不仅是资金枯竭,还可能彻底拖垮企业。
如果选择planA,海莉会大松一口气,但亚当毫不犹豫地选择了B。
14.债务融资
亚当想要说话,但被海莉瞪了一眼。
她事先提醒过他,不要在这个地方开口畅谈他的那些“未来梦”。
脚下这片土地并不为梦想买单。
“我来替我的老板解释一下他正在做的事。”海莉说,“我需要一台笔记本电脑。”
抽拉凳子的声音窸窸窣窣响起。
长桌尽头,约翰·兰利翻看着海莉带来的文件,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他的手指随意地拨弄着纸张,偶尔停下,看几秒,再翻过
“user(使用者)—work(网络)——contents(内容)。我们通过优化分发算法,能够显著提高数据传输效率,减少延迟。”海莉用笔记本放映自己做的简易动画,“这是Novamind现有技术的价值所在。”
她停顿了一下,给对方留出消化的时间,随即切入重点:“目前,硅谷有十四家中小型企业已经成为我们的固定客户,同时有两家大型企业正在试图将这项技术引入它们的产品,这构成了我们主要的现金流来源。”
“现在我们想要开发的推荐引擎,简单来说,就是把用户的浏览记录看作交易行为,通过分析他们的兴趣波动,预测他们可能点击、购买或订阅的内容,从而分发更精准的广告或服务。”
约翰·兰利稍稍直起身了些,他不得不承认,这位海莉小姐很有推销的天赋:她在该复杂的地方复杂,在该简单的地方简单。
技术和算法的具体细节被一笔带过——那些无关紧要,行外人也听不懂。但财务数据、专利优势、市场扩张计划,被她用简单的图表和精准的语言呈现得一目了然。
“我们计划在未来18个月内,将引擎与现有的六家中型电子商务平台整合。”海莉说。
这话一出口,亚当忍不住多扫了她几眼,他皱了皱眉,看在在场人数众多的情况下,到底没有开口打断。
瑞安则是目瞪口呆。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他们的未来计划里似乎没有这一环。
这是什么时候决定的事情?
海莉没有管他们,厚着脸皮继续:““这些平台的目标市场集中在北美和西欧,用户基础稳定,总体流量约占整个市场的12%。”
18个月,足够novamind拿到这笔资金和林奇证券的背书去做很多事了,海莉并不觉得她描绘出来的图景有什么问题。金融的核心在于以有限的资源撬动更大的增长,而这种行为在行业里有一个专业而高大上的称谓:杠杆。
如果亚当够聪明,他会明白这个窗口期对于一家上升期的企业有多么的关键。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
除了海莉指尖敲击键盘的声音,还有笔记本风扇低低的嗡鸣,整个房间的人都在等待兰利的回应。
过了许久,他缓缓道:“海莉小姐,你想要什么?或者换句话说,你想要我们拿出多少钱。”
“5000万美金,夹层融资+可转换债券,五年期,8.5%的利率。”她说,“如果公司估值在五年后增长三倍,林奇的投资回报率将达到4.2倍。”
海莉拿出了她的金字塔结构图,把她的盖楼理论重复了一遍。
科技公司的可转债融资,至少在当前的硅谷,乃至整个美国的初创非上市企业中,这并不是一种很常见的常规操作。
因为慷慨的风险投资人往往会拿出一大笔钱扔给硅谷的科技公司,数千家企业依靠着来自全世界投资者的馈赠发展自己的业务,知名风投公司拥挤着扎堆在斯坦福大学后的沙丘路(Sandhill Road)上,依靠寥寥百万美金的投资拿走一家公司20%-30%甚至更多的股份。
华尔街并非不想捞这笔生意,但受制于融资模式,他们不知道从何入手,只能通过收购些小的公司为中介参与到交易中。
偏偏novamind的确是一家很有潜力的公司,以至于任何专业人士仔细了解它以后,都会持有和海莉一样的看法——这是一匹已经接近成熟期的黑马。只要加以包装,它可以展现出足够的价值。
兰利同样如此,他已经完全燃起了兴趣,甚至抽出纸和笔,在白纸上演算起来,等他落笔时,他慢吞吞道:“很有趣,但我们从没做过这样的事情,你怎么确定这个回报率?”
“我算过了。”海莉敲了敲键盘,切换画面,笔记本风扇声音大了些,她指着屏幕上的无数条曲线,“我已经计算过每一种可能。”
兰利看了一眼屏幕上正在运行的资本回报率模拟图表,数字在不断变化,每一次计算迭代,都在调整融资结构下可能的收益。
完美到,几乎可以被称为......惊人。
兰利低低地笑了一声。
“你的计算模型是谁设计的?”他问道。
“我自己。”海莉的回答简短直接。
兰利的眉毛微微挑起,似乎对这个答案有点意外,但没有多问。他转头看向亚当,“如果这笔交易成立,你打算用这笔钱做什么?”
亚当终于找到机会说话,他想了片刻:“扩张服务器,优化算法,提高技术团队的规模……”
等他说完,海莉补了一句:“让兰奇证券的投资增值至少三倍。”她说。
她内心有一种预感,约翰·兰利已经心动了,并非仅仅是对novamind这家公司心动。
“希望你们理解,这不是哪一个人可以作出的决定,一个全新的模式,全新的实践......我们要开会讨论方案的可行性,如果必要的话,还要提交董事会...不过仅代表我自己,我很愿意和卡弗利先生完成这次合作。”兰利微微一笑,“我想,不会太久,你就会得到伍德的消息。”
“我会耐心等候,兰利先生。”亚当也回以一笑,他站起来,和约翰·兰利握了握手。
海莉对他的表现特别满意。
老板在这种场合不需要讲话,他只要表现的成熟、稳重、并做出最后的决策就好,而亚表现的游刃有余。
想想他也才二十四岁而已。
二十四的富二代,性格虽说有一点点高冷,但并不讨人厌,手上还有一家初具规模的科技公司,眼看着就要拿下一大笔融资,走上扩张之路,前途可谓一片光明璀璨。
**
从电梯口出来,海莉已经疲惫不堪,从答应替亚当做事以来的小半个月,她几乎没有完整地享受过一次充足的睡眠。
此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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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回到自己在纽约的家里洗个热水澡,然后睡上一整天。
“我先回家了。”她对亚当说,“我答应过你,跟进到和林奇证券签订合同为止,在那之后,可就与我无关了。”
“后面你就不管了?”瑞安急切道,他忙里忙慌的样子又些滑稽的可爱。
海莉翻了个白眼:“你需要我来管?那是另外的价钱,我可是免费在替你们打工。克莱默先生,五千万美金的融资,换成股权的话,足够一句话把你从公司扫地出门了,你最好感激我!”
“你可以来我们这里当真正的投资顾问,说不定未来我们的公司会上市,你也可以捞到一大笔钱。”瑞安嘟囔,“亚当,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瑞安现在已经发自内心认可华尔街小姐,一段时间相处下来,他对海莉的能力已经有了全新的认识,这个世界缺优秀的金融交易、也缺优秀的程序员,偏偏海莉是他们的结合体。
“打住。”海莉立刻道,“我并没有这样的兴趣。”
亚当说:“我已经就这件事和她谈过了,海莉更想在华尔街工作。”
作为百亿传媒集团潜在接班人、硅谷黑马科技企业的创始人、斯坦福计算机系的风云人物,亚当绝对是万里挑一的钻石单身汉。然而,面对这样的“天之骄子”,海莉却对他毫无兴趣。
不想要钱也不想要人,她甚至看不上他提供的工作。
多么令人绝望的事实。
“我送你回去。”亚当说。
“怎么送?请我乘坐纽约地铁?”
亚当:......
“我还有些事,你们先走吧。”海莉潇洒地摆摆手,“再见。”
“她真酷。”等海莉的背影消失在人群,瑞安说。
“酷吗?”亚当看了他一眼。
“不…吗?”瑞安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亚当:…
“你们两个就没有什么发展?”
“没有。”亚当冷冷道。
“真是无情的女人。”瑞安叹了口气,“不过也可能是因为你性格太差了哥们,看样子她喜欢开朗大方的那一款。”
亚当:……
瑞安眼睁睁看着老板的脸色更差了些。
“主动点。”瑞安拍拍他的肩膀,“机会总是留给主动的人,就像海莉那样,喜欢的东西要争取。”
亚当面无表情地拍掉他的手:“我知道。”
我知道?
放在平时亚当只会让他滚。
*
沿着世贸中心广场绕了两圈,找了家便利店打印了一份简历,海莉重新回到林奇证券楼下。
伍德已经在大厅等她。
“卡拉季奇小姐。”他显得疑惑,“你刚刚给我电话,说你要单独见兰利先生?”
“是。”海莉笑了笑,扶了扶她脸上那副没有度数的棕色框架眼镜——为了突显成熟感,她今天打扮的极为成熟,金发全部盘在脑后,穿着黑色西装套裙,却因为衣服质感欠缺,像是来华尔街找工作的实习生。
“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的确有很重要的事情。”海莉说,“我需要当面和兰利先生沟通。”
15.债务融资
电梯一路上行,最后停在34层——并非刚刚会谈的35层。
门一打开,嘈杂的声音顿时如流水般涌了过来。
宽敞的平层,两面皆是透光的玻璃,白色长桌依次排开,每个座位上都摆着两三台计算机,数不清的电子屏幕悬挂在各个柱子上,走廊尽头是一块巨大的时钟,秒针正在迅速转动。
time passes,money is eternal
这一层属于林奇证券的交易团队,也是整个投资银行的摇钱树,
约翰·兰利正站在一张桌子前跟他眼前的交易员说话:“耐心。”他说,“我知道在这种环境下保持耐心很困难,但你依然应该追求这种珍贵的品质,皮特,如果你能耐心一点,你不会遭遇头寸损失。”
海莉这才来得及认认真真打量起他。
他的西装剪裁精良,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深灰色的羊毛面料衬得他沉稳而严肃。他的脸瘦削,颧骨略高,嘴角微微下垂,鬓角已经后移,有微微白发。
他讲话时的语气没有起伏,但却有股无名压迫感。海莉的第六感告诉她,兰利不是那种会咆哮、摔杯子发脾气的上司,也不会大发雷霆。但这并不代表他是位好糊弄的人。
“老板。”伍德说,“海莉小姐到了。”
兰利迅速回头海莉一眼:“请到我办公室,等我十分钟。”
海莉余光瞥见传闻中的华尔街顶级投行交易员的工作状态——他们看上去都沉浸于自己的工作,毫不在乎有谁走进这层办公室,人人脸上都浮现着焦虑的神情,电话一个接一个打进来,他们的情绪也因此摇摇欲坠。
她进入兰利的办公室。
和前老板的办公室不一样的是,兰利的办公室被280度玻璃环绕,内饰干净简洁,没有任何浮夸的物件。尽管不在超高层,但从世贸中心俯视纽约,依然有种耀目的眩晕感。
海莉等了几分钟,兰利推门进来。
“卡拉季奇小姐。”他说,“你跟伍德说想要跟我谈谈,你想和我谈什么?”
海莉迟疑了一瞬,她知道机会转瞬即逝,但她也知道越是大人物,忌讳越多。她的莽撞已经叫她吃了一次苦头,如果得罪了约翰·兰利,她恐怕在整个纽约金融行业都难有发展的空间。
三秒钟后,海莉迅速做出了决定。
“先生,我想要一份工作。”海莉说。
兰利微微挑眉,有些惊讶:“如果我的记忆没出问题,你刚刚才为卡弗利先生争取一笔融资。”
“是的,先生,但我们并非雇佣关系。”海莉鼓起勇气,“我想做交易员。我知道利率定价的逻辑,我能建立计算模型,我熟悉量化交易的策略,我还会编程,自己搭建了一个基本的回测系统。您刚刚已经看到了,整个融资方案...价格的预测,模型,都由我独自完成。”
兰利将她看了好一会儿:“你刚毕业?”他忽然问。
“是,但我有工作经验。”海莉说。
“在哪里?”
“一家三流公司出售Penney stock。”她顿了顿,“然后我自己做过交易。”
“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MIT。”海莉说,她双手拿着从公文包里抽出来的简历,递给了对方。
“这不应该啊。”兰利翻动她的简历,“你没试过毕业后就投递林奇证券?你的履历很漂亮,为什么一开始选择去卖Penney stock?以及...你的老师拉默·劳伦斯,他非常有名气,是摩根的名誉投资顾问,当然也跟我们有着深厚的联系,为什没有想过寻求他的帮助?”
他的问题太多,海莉一时之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回答,她想了想,只能先阐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林奇证券的HR在八个月前拒绝了我。”
兰利愣了愣:“好吧。”他耸耸肩,“交易部门和招聘部门...往往意见不会太统一。”
“招聘的女士认为我的专业不太匹配,她友好建议我去试试NASA的工程师岗位。”
兰利听到她语气里的控诉,忍不住笑了起来:“她说的其实也没有问题,你擅长的确实是一些比较新颖的技术,即便在华尔街内部,我们也没有大规模使用定价模型,除了极个别涉及到债券的交易团队,比如我的团队,或者银石这样风格偏激进的投资银行,会用到你的这些技术。在股票部门或者大宗商品部门,这不是常见的情况。你认为你适合交易员这份工作?”
“是的。”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海莉坦然与他对视,“我现在坐在这里向您争取这个机会,就是原因。”
过分年轻的女孩,金色的头发,碧蓝色的眼睛,一张堪比超模的脸蛋,坐在写字楼的高管办公室中掷地有声地讲出这句话,有种怪异的冲击力,约翰·兰利必须要承认,在这一刻,他燃起了好奇心,他被她打动了。
“你知道我们在寻找什么样的交易员吗?”他问。
“我在进来的时候,看到了墙上贴着的标语。”海莉答道,“聪明,冷静,能够在高压环境下做决策,理解市场。”
“你认为你自己是这样的吗?”
“是。”
“我喜欢你的自信。”兰利淡淡道,“但光有自信没有用。”
他把简历放回桌上,手指敲了敲桌面:“我已经看到了你所做的一切,你已经向我证明了极点,聪明,冷静,能够在高压环境下做决策,唯独最重要的一项,我没办法得知,那就是理解市场。海莉·卡拉季奇,我不怀疑你的技术,你有着相当漂亮的学历和绩点,但面对市场,计算能力,数学天赋,编程技巧,这些是工具。真正决定一个交易员能不能在这个行业生存的,是嗅觉和策略。告诉我,你目前的策略是什么?”
“先生。”海莉的声音很平静,“我的策略是进入您的团队,然后我会学习到最前沿的策略。”
超乎意料的答案。
兰利再次看了她一眼,这一次,更多是在审视,而不是单纯的打量。
会议室外的交易大厅里,人声、电话铃声、键盘敲击声混杂在一起,所有人都在紧盯着屏幕上的行情,计算着他们的仓位和盈亏。而在这间封闭的会议室里,时间流动得很慢。
“为什么?”兰利忽然问。
海莉愣了一下。
“为什么?”兰利紧紧追问,“你要知道交易员很辛苦,并不是每个交易员都能挣钱。”
她沉默了一下,然后直白地回答:“因为我需要钱。”
兰利轻轻挑眉:“很坦率。”
“我一直很坦率。”海莉说,“如果说我想进这一行,是因为我想要钱,那么我想进入您的团队,是因为我觉得这里的机会更大。”
1971年,当美联储放弃金本位,世界开始进入完全自由的信用货币时代。那个时候的华尔街,股票市场依然是交易的核心,而债券——一个沉闷、无趣的市场。大多数银行家认为,这个市场唯一的买家只有退休基金、保险公司和政府,不会有什么波动。
70年代末,林奇在交易员约翰·兰利的推动下,开始从事债券交易。公司债、国债、甚至市政债券,兰利发明了新的债券衍生品,押注利率,押注央行政策,押注市场情绪,做套期保值,做杠杆套利,他因此改变了整个市场。
从1985年开始,林奇证券的固定收益部门,成为整个投行最疯狂的赚钱机器。
比起进入林奇证券,海莉更想进入兰利的团队,这也是她动用了所有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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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来找兰利自荐的原因。
“最后一个问题。”兰利说,“你一早就想到了要见到我,还是......”
“临时起意。”海莉说,“当我见到您那一刻,我认为我应该抓住机会。”
兰利再次笑了起来:“你有很多让我欣赏的优点。”他飞快瞥了一眼门口,“相比于外面坐着的绝大多数人来说,你唤醒我一种久违的记忆,就像当初我进入这家公司,担任一名普普通通的交易员时,我也是如你这样,走进我上司的办公室,告诉他我要买进一笔价值一千万美金的国债。”
“对于你希望进入林奇证劵这件事,我不能现在给你答复——”兰利他站起身,伸出手。
海莉愣了一下,随即也站起来,与他握手。他的手掌干燥而有力。
“我会让伍德联系你。”他说,“无论我的决定是什么。”
海莉点了点头。
她已经竭尽所能,接下来一切只能听从天意。她拿起自己的简历,转身离开。
走出办公室的瞬间,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交易大厅依然嘈杂,市场波动依旧,而墙上的钟摆,从来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
亚当最近很不正常。
自从见到海莉后,他经常感到心神不宁,总是下意识地将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海莉带着的那种若即若离的气质令他困扰—,而他却无法停止尝试去破解它。他不断向瑞安强调自己最近事务繁多,神经高度紧张导致了血压的异常波动,但他自己都清楚,这个解释苍白无力,根本不足以说服瑞安,也说服不了他自己
他会偶尔发呆,上一秒脑子里是钞票,下一秒却仿佛突然闯进了一片陌生的丛林,各种不合时宜的画面毫无预警地涌现。就像有人悄悄黑进了他脑海里的服务器,程序错乱、逻辑崩坏,CPU高负荷运转,散发出即将烧毁的焦糊味道。
这种情况在纽约变得更严重了,以至于瑞安在他旁边站了十分钟,亚当毫无所觉。
“你在想什么?”瑞安抱着可乐薯片从沙发后面翻过来,落座时还弹起了些许饼干屑,“海莉?”
亚当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脱口而出:“什么?怎么可能?”
瑞安耸耸肩:“我发现在林奇证券的时候,你一直盯着她看。”
亚当:“……她讲话太快,我需要跟上节奏。”
“在加州,她不在的时候,你总会问‘她去哪了’?”
“……她给我一种只要脱离视线,就可能闯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的感觉,我只是出于谨慎。”
“她皱眉的时候,如果你在说话且刚好看到了这一幕,你会立刻停下来,并调整你要说的内容。”
亚当:“……共情能力。”
共情能力?瑞安保证如果亚当没有这种东西。
瑞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所以,你不是喜欢她。”
亚当坚决点头:“当然。”
瑞安:“你只是——”
亚当:“只是?”
“——没什么。”但不到两秒,他又忍不住继续说道,“你为什么会喜欢海莉?”
“她怎么了?”
“她像冷血动物。”瑞安评价,“会让我联想到蛇这样的动物。”
亚当皱眉:“她只是理智。”他已经不想再继续话题,“我们可以互相闭嘴了吗?”
但瑞安仍然不想停止:“ 不管怎么说,她确实漂亮,但我不喜欢她这种类型,她给我的压力太大了,我喜欢金发辣妹......“”
亚当随口道:“她不会喜欢我的。”
然后,房间里安静了足足五秒。
瑞安:“……等等,我刚才好像根本没问这个问题。”
亚当:“……”
16.债务融资
海莉猝不及防接到了亚当邀请她去百老汇看歌剧的电话。
必须要说的是,海莉面对亚当时,总会有些许的不自在。这不是她惯有的状态。她脸皮够厚,心态也稳,从不为无谓的情绪所困。但眼下,面对这个男人,尴尬仍然是不可避免的。
两个人的说亲密谈不上,说陌生,毕竟是在一张床上睡过的关系,自然也谈不上。
她知道亚当喜欢她。她从不缺乏追求者,就像夏日里随处乱窜的蚂蚁,永远成群结队,层出不穷。习惯让她对这种目光变得麻木。她早已学会辨别那些眼神中的情绪,判断其中掺杂的欲望、征服欲或是单纯的沉迷。亚当的目光里没有那些。他不贪婪,也不急迫。
海莉将之称之为:恋爱经历过少带来的一些后遗症,会使人产生混淆爱情和性吸引力。
如果说,她对这位超级富N代毫无心思,那显然是假的。他的家族名声在外。他的姓氏能带来无数助力。可当剥去这些光环,他只是个还在为公司奔波的创业者,一个在硅谷拼命想要站稳脚跟的年轻人。卡弗利的财富并没有落在他自己身上,传媒帝国的权力,也不掌握在他手里。
她跟他在一起,势必要上演一场灰姑娘与王子的大戏,说不定还要得罪他那位执掌权势的爷爷和控制着北美新闻渠道的父亲,这对海莉来说,实在是得不偿失。
但她仍然无法忽视亚当的价值。他手中的资源是她无法忽视的筹码。海莉很清楚太多天才倒在了门槛之外,缺少的不是才华,而是机会。就好比直到这一刻,海莉仍然不清楚约翰·兰利会不会为她而打动,给她一个进入投行工作的机会。
比起做女朋友或者情妇,海莉更想做卡弗利的合作伙伴。交易比爱情更稳妥,合作比承诺更可靠。
既然是打着长期合作的念头,那就必须要维持着良好的关系。
海莉爽快地答应了邀请,转头将亚当这条大鱼扔进了自己的池塘里。
**
大都会歌剧院舞台中央,《天鹅湖》正在上演。
在海莉打了三个哈欠后,亚当回过头:“不好看?”
“我对歌剧没什么兴趣。”海莉抱歉而不失礼貌的笑了笑。
“其实我也没有。”亚当说。
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海莉总结她果然走不了上东区女名媛的路,做不到对歌剧舞剧艺术品品鉴深谙于心,穿着小皮草和吊带短裙出入各大名流party,用明显的上东口音说着mean girl专属的辛辣话语。
“我们走?”亚当也明显对《天鹅湖》提不起兴致。
“走。”海莉当机立断道。
百老汇的街道永远都充满了噪音。霓虹灯闪烁,广告牌一张挨着一张,像是一块巨大的棋盘。人群从各个方向涌来,男人们穿着西装,女人们踩着高跟鞋,路边停着几辆出租车,红脖子司机懒洋洋地靠在车门上抽烟,目光在人群中扫过,看到停在路边的银灰色法拉利,吹了个口哨。
地面上积着水,偶尔有汽车经过溅起一片水花,海莉低着头,轻盈避开一个污水坑。她的头发扎作一个高高的马尾垂在脑后,将一张精致的脸完全露出来,锋利的眉眼中透着一丝尚未打磨的青涩,混淆着冷漠与天真,混沌又迷人。
她系着一条藏蓝色的围巾,黑色毛呢大衣松松垮垮地垂在腿侧,身形有些过分纤细了,街灯映在她的脸上,投下浅浅的阴影。
她安静下来的样子和工作的状态完全不一样,也和他们初次相见时毫不相同。
瑞安说她像蛇,不,一点也不像,瑞安根本不了解她。
她像一只蝴蝶,轻轻扇动着翅膀,掀起数万公里外平原的风暴。
每年的一二月是纽约最糟糕的月份,天气寒冷而湿润,美国国家气象局纽约办公室称,由于北极寒流席卷,很快新一□□风雪便会到来。
一想到两个人的约会项目,竟然是在纽约街头散步,这实在不是件妙事。可要是指望亚当做点什么,无疑也是空想。
过了好一会儿,海莉决定不能再这样走下去——她的脑子都快要冻僵了。
“我们要这样一直走吗?”她问亚当。
亚当一怔,抿了抿唇。
他对约会这件事没有太多经验。
“你想去哪里?”他局促问道。
海莉翻了一个白眼:“你这人真没意思。”
......
亚当这种可怜的男孩子,看起来没有一点恶劣的嗜好,活得像一个清教徒一样,没猜错的话,卡弗利大概率就是奉行着清教主义的昂格鲁·撒克逊家族,只不过到了现在,除了他这样的笨蛋之外,也鲜少有人会将那些教条放在心上了。
这样的人,再聪明有什么用?美国女孩都喜欢阳光开朗的那一款。
“我带你去个地方玩。”海莉决定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我保证你没有去过。”
**
华盛顿时间22:00。
狭窄的楼梯往下,燥烈的音乐震得木板都隐隐约约跳动,酒精味道极为浓烈,混杂着雪茄与一些不可言说的气味,直冲冲进入大脑。
亚当没说话,但他的眼神足够表达一切——他大概也是这辈子第一次被人拽着手腕,毫无选择地走进地下赌场。
混迹在这里的大多数都是少数族裔,他视线扫过空气里的烟雾,赌桌边盯着筹码的男人们,站在角落里的保镖,甚至是赌场天花板上的监控摄像头,默默思考着情势是如何极速变化的。
“坐。”海莉抽出椅子,自然地像是回到自己的家,“会打德州吗?”
“...不太熟练。”亚当坐下,看上去有些紧张。
他这样子让海莉觉得很是稀奇和有趣。
卡弗利先生看上去明显不适应这样的环境,他那一头金棕色的头发已经有些乱,被赌场的暖风一吹,额上冒着微汗,双唇紧抿,肤色更加白了几分。
“你那么聪明,一学就会。”海莉漫不经心推了枚黑色筹码出去,“不过要是输了,你得自己付钱。”
亚当的眼神不经意地掠过她的指尖,那双手灵活地摆弄着牌,洗牌、切牌、漂亮的像某种艺术品。
“海莉,你们两个谁玩?”荷官问,明显同海莉认识。
“他。”海莉抬了抬下巴,“我就看看。”
“你工作怎么样,不是说找到新工作了?”
“怎么人人都知道?”海莉有些不满,“还没影子的事呢,今天不说这些。”
亚当迅速瞥了海莉一眼,只看到她挺翘的鼻梁和浓密的睫毛,至于情绪......很难从海莉的脸上看出什么情绪,她称得上滴水不漏。
“别看我,看牌。”海莉头也不抬地提醒道。
亚当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察觉到的,连忙低头去看手上几张扑克。
“放轻松。”海莉转过头,“对面那几个手头的牌不见得多好。”
“你怎么知道?”亚当压低声音问。
“有个人在抖腿,还有一个已经舔了四次嘴唇。”海莉说,“也有可能是故意做出这样的动作迷惑对手,所以想要提高赢牌的概率,你得背下来每一轮的牌面,去算还有哪些数字没有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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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当很快就领会到了海莉的意思,仅仅三把过去,他就能记住一大半组合牌,将对方手中的牌推出个大概。
能来这里的赌客都是老手,如果说对方靠的经验,那么亚当和海莉玩的就纯是脑子了。
卡弗利先生十分好学地观察着对方的一举一动,见对面的男人不动声色地拨弄了一下筹码,眼神落在桌上的公牌上,像是在计算着自己的胜算,他迅速凑到海莉耳边:“他手里有张大牌?”
海莉想了想:“不一定。2、4、Q都有可能。”
她根据场上已经出现的牌面大致估算出了对方可能的组合。
“那要怎么办?”亚当小声问道。
他已经无条件相信海莉的判断,总之现在海莉说的都是对的,如果海莉没有对,那换做他自己更不会对。
“诈他。”海莉推了一小叠筹码出去。
对面的男人目光一闪,喜悦一闪而过,随后他收敛笑容,沉吟许久,加入一些筹码。
海莉盯着他看了许久。
“是你想的那张牌。”过了一会海莉轻声说,“别急着摊牌 ,让他再加一些,猪总要养肥一些才能下刀子。”
亚当:......
他有些不好的联想,所以海莉当初劝他买那支农业股,是不是也把他当成了......一头养肥待宰的猪?
不过这个时候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接下来亚当按照海莉说的那样,假装示弱,让整一桌的对手都相信他手上并没有一张足以敲定胜局的组合。
恰好亚当出手大方,前头打得磕磕绊绊,一看便是新手,倒也没有引起怀疑。
直到最后一轮,海莉看桌上的筹码已经叠成了一堆小山,她在心里估算了一番,便做出决定。
“all in。”海莉将筹码全部推出去。
“海莉。”荷官摇摇头,“你已经成为我最害怕见到的人,每次你到这里来,都要赢得盆满钵满。”
“是么?”海莉笑了笑,“也许是我的运气总是很好。”
“运气,运气...”荷官无奈地说,“摊牌。”
对面的男人翻开底牌,正如亚当和海莉推测的一样,他拿着Q,配合桌面的牌形成了一对Q,看上去胜券在握。
亚当缓缓翻开自己的底牌——一对K。
全场安静了一瞬。
然后,筹码被缓缓推到了亚当面前。
整整六千美金。
音乐仿佛更大了一些,鼓点声震得肾上腺素飙升,骰盅的响声混合在鼓声中,发出热烈的鸣叫。
——那是迎接胜利者的声音!
亚当几乎要激动的压制不住极速跳动的心脏,但随即他扭头看到了海莉。
海莉依然坐在位置上,目光冷淡,用她修长的手指平静地将筹码一点点收拢起来。
“开心吗?”她忽然抬头,露出了一个甜美的微笑。
仿佛南欧的盛夏一样灿烂。
亚当的心脏也像海浪一样翻滚了好几圈,然后慢慢沉了下去。
“很开心。”他轻声说,“卡拉季奇小姐,你想要什么?”
她这样吝啬于给予自己情绪的人,做了那么多,一定是有所求的。
海莉看了他几秒,笑得更加开心了一些,她总是很爱跟聪明人打交道,聪明人会被感情支配,但总有回归到理性的那一刻:“一个人情,卡弗利先生......我想未来总有一天,它对我会有用处。”
海莉决定,如果约翰·兰利拒绝了她,她一定要从亚当那里搞到一点资本,将自己送进投资银行。
17.债务融资
海莉站在镜子前,面无表情地将牙膏挤在牙刷上,白色膏体缓慢挤出,绕着刷毛打了个弯。她的手臂机械地抬起,牙刷接触牙齿,开始无意识地刷动。
一墙之隔,电视机里正循环着早间经济新闻。
“墨西哥比索危机的影响正在持续扩大。”标准的播音女腔飞速道,“就在昨天,美联储主席再次强调,美国经济需要加强区域金融稳定,防止墨西哥的动荡进一步波及美国市场。政府已联合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批准一项总额达500亿美元的援助计划,避免资本外流进一步恶化……比索兑美元汇率目前仍处于历史低点,市场情绪依然紧张。”
海莉换了个方向刷牙,视线落在水龙头下方,水流冲刷着洁白的泡沫,迅速卷入下水道。
“在华尔街,新基金崛起的消息仍在发酵。”主播换了个语调,话题陡然转向,“永恒策略对冲基金(ESF)昨日完成路演,基金管理人格里芬·布朗虽然一贯低调,但业内人士透露,他在私人会议上筹集的资金可能远超预期。知情人士称,ESF的融资额已达到7亿美金,有望成为华尔街史上启动资金最大的新基金之一。”
海莉吐掉嘴里的泡沫,水龙头的哗哗声盖过了一瞬间的新闻播报。她扭头看了一眼外面的电视屏幕,画面上是格里芬·布朗的一张模糊照片。
对冲基金经理总是刻意避开镜头,很少在公开场合发言,这几乎成了一种默契。但格里芬·布朗实在是太出名,海莉很难忽略这个名字——他是世界级投行银石投资的二号人物,距离银石投资CEO的位置仅仅一步之遥。
她扭头继续,电视里的声音却再次吸引了她的注意。
“而在昨日晚间,一则爆炸性消息震动了华尔街——明星交易员约翰·兰利正式宣布离开林奇证券,加入ESF。这位在林奇证券效力十四年的固定收益天才,曾是公司债券市场的奠基人之一。在他任职期间,林奇证券的债券交易收入增长了超过三倍,直接奠定了该行在固定收益领域的霸主地位。”
海莉动作一顿,举着牙刷的手慢慢放了下来。
画面一闪,已经切换成采访。
身着黑色西装的分析师面对镜头侃侃而谈:“兰利的离职无疑将对林奇证券的债券部门造成冲击,尤其是在目前市场动荡、利率政策不明朗的情况下,机构投资者对固定收益的依赖加重,他的出走意味着市场流动性和人才争夺将迎来一次剧烈变动。更重要的是,业内估计,他的加入将为ESF带来至少3亿美金的机构投资,这意味着,ESF的起始资本规模可能接近10亿美元,直接跻身顶级对冲基金行列。”
“此外,据我们了解,兰利此次离职的直接原因与林奇证券管理层的战略方向存在严重分歧...”
镜头外,有人插了一句:“你觉得他的离开是出于什么样的决定?”
采访者沉吟片刻,说:“很明显,兰利短期内的最大难题是资金来源和客户关系。过去他所依赖的渠道和客户资源很多都掌控在林奇证券手中,这意味着他需要重新建立自己的投资者基础。但从积极方面看,我们了解到,林奇证券与ESF已经就某些策略上的合作达成初步协议,这很可能是兰利与老东家达成的一种折中安排——通过与林奇的合作,兰利能够继续接触原本属于他的客户群,而林奇也能从兰利的成功中获得一定利益。这种合作将对双方都有利。”
恰到时宜的,海莉的移动电话响了起来。她低头扫了一眼,是一个陌生号码。
海莉的心跳快了一拍。
“卡拉季奇小姐。”兰利的声音爽朗,带着一丝隐约的笑意,“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到《华尔街日报》的最新报道?”
她站到窗前,俯瞰着早晨的纽约。干枯的树木已经吐出新芽,细碎的嫩绿点缀在灰色的大都会之间,对面的烘焙店里或许刚刚出炉了牛角包,香气弥漫过街道,将面粉的焦香传进公寓。海莉微微一笑:“恭喜您,兰利先生。成为ESF合伙人一定让您开心极了。”
电话那头传来轻笑:“和你沟通总是件愉快的事,海莉。”兰利说,“你只需要一个提示,就能猜到我想说什么。”
“能让您这样评价,真是我的荣幸。”海莉的声音仍然平静,但她的内心却早已波澜起伏,她开始计算这场谈话的可能性。
“既然这样,长话短说吧。”兰利顿了一下,像是在斟酌措辞,“我得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在我的力推之下,你为卡弗利先生设计的融资方案已经在林奇证券的高层会议上通过了。我想,很快他就能拿到融资。”
海莉的嘴角微微扬起。
她早已习惯了自己精心编织的计划得偿所愿,但此刻她依然感到一丝愉悦。
“真的吗?上帝啊,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才好。”她故作夸张地感叹,“兰利先生,您对我帮助良多。”
她一边说着,一边漫不经心地想着是不是该给亚当发条消息,提前邀功。
“感谢就不必了。”兰利笑着说,“华尔街对硅谷的兴趣由来已久,只是之前的交易模式限制了合作的深度。而你的方案让那些老家伙们意识到,他们可以做的不止是IPO……我敢打赌,这种模式会很快复制到更多科技公司上。”
海莉眨了眨眼,没说话。
她当然清楚自己对这个市场的影响力还远远达不到改变游戏规则的程度。她不过是找到了正确的时间、正确的机会,把投资人的目光引向了新的方向。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做到了。
“再好的矿石也需要有人挖掘。”她顺势奉上一句恰到好处的恭维,“兰利先生,是您给了我这个机会。光凭我自己,是没办法把方案送进林奇证券的会议室的。”
“你这话说得我心情更好了。”兰利笑着,但很快,他的语气变得郑重,“不过今天打电话给你,不只是为了告诉你这件事。”
“我的老友,银石投资证券部的负责人格里芬,计划创立一家对冲基金。”兰利慢慢地说,语调一如既往的平稳,但海莉却从他的话里听出了某种暗涌,“一个能够捕捉市场无效性、利用套利机会,并通过精密策略创造价值的基金。我将成为他的合伙人。这将是华尔街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募集之一,超过十亿美元的启动资金。”
电话那头短暂沉默。
“如果你愿意的话,卡拉季奇小姐,我向你发出诚挚的邀请,希望你能加入我团队。”
海莉的手指收紧。
她早有预感,但当这句话真正落入耳中,她仍然需要几秒钟的时间去消化。
对冲基金。
华尔街有一条隐形的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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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链,保险、商业银行、投资银行、私募基金、而在这条链的顶端,毫无疑问站着对冲基金经理。他们是市场的掠食者,聪明、果敢、贪婪,善于计算和利用一切规则的漏洞,他们赚的朋满钵满,轻而易举改变市场的规则。。
海莉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为什么?”她问。
“为什么选我,兰利先生?”她直截了当地追问,“你已经有了一个成熟的团队。”
电话那头的兰利停顿半晌,随即轻叹了一声。
“我不能把林奇证券的人都带走,就比如你上次见到的伍德。”他说,“如果我那么做,就是和我的老东家彻底交恶,得罪一家华尔街顶级投行对我的未来没有任何好处。”
海莉沉默。
“我需要新人。”兰利继续道,“聪明、冷静、有执行力,能快速学习,还愿意在关键时刻下赌注的人。你展现了一些相当美好的品质,海莉,你的能力、你的技术,还有你的自信。”
“你站在卡弗利家那个男孩身边,丝毫没有被他的光环压倒,你能侃侃而谈,能用最简练的方式表达自己的观点。这是极其难得的品质。”
他顿了顿,像是在整理思路。
“我已经年迈,在退休前想赚上一大笔钱,所以决定和格里芬联手。”他语气微微上扬,“但对冲基金不比投行,市场变化得太快,科技发展得太快,我们随时可能被淘汰。”
“我需要新鲜的血液,需要清醒的大脑,来帮我迎接新的胜利。”他的声音变得低沉,“海莉,我想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海莉轻轻吐出一口气。
她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她将站在市场最前沿,直面风暴。意味着她的收入将不再受限于基本工资,而是与市场盈亏直接挂钩,意味着她可以拥有真正的财富自由,也意味着,她必须拿出比任何时候都更坚定的意志和耐力。
这也是她一直渴望的,在真正的强者游戏里,拥有自己的位置。但她仍没有直接答应兰利。
“我需要考虑。”她轻声说。
电话那头的兰利沉默了一秒,然后笑了起来。
“当然。”他说,“不过我好像还没和你谈薪资。”
海莉没出声。
“基础薪资十五万美金,三倍奖金,视个人及基金业绩而定。”兰利淡淡地说,“这都会写进你的合同里。”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是有意留给她反应的时间。
然后继续道:“我会在ESF负责固定收益交易,毫无疑问,我们会组建一支强大的团队,成员都来自各大顶尖名校。你缺乏一些复杂交易经验,这是一个很好的学习的机会。”
海莉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桌面。
她的重点只落在了第一句。
十五万美金。
这笔钱,足以让她在曼哈顿买一套像样的一居室,而这还只是基础薪资。
她的呼吸平稳下来。
她想起自己在TP证券公司卖垃圾股的日子,她在那里活了下来,也许是时候更进一步了。
“很荣幸能和您合作,兰利先生。”她说。
电话那头的兰利再次笑了起来。
“我越来越喜欢你,海莉。”他说,“合作愉快。”
18.对冲基金
在1995年春天的尾巴里,当中央公园的樱花尽数盛开,微风穿过第五大道高楼的缝隙,布莱恩特公园里支起街头艺人的摊位,west village飘出可颂的香味,海莉终于迈过了隐形的门槛,得到了一份薪酬极为丰厚的工作。
海莉将加入永恒对冲基金Enduring Strategies Fund(ESF),担任一名交易员。
基金权力金字塔的顶端是基金委员会,由十一位合伙人构成。这些合伙人全部来自华尔街顶级机构,有的曾是顶尖投行的固定收益主管,比如约翰·兰利,有的则在央行和财政部担任过要职,还有几位数学和物理背景的学者型金融家,其中一位来自MIT,海莉还选修过他的物理课。海莉清晰地记得他穿着起皱的灯芯绒西装,抱怨着波士顿冬天湿冷的天气。他的物理模型讲得精妙绝伦,却从未透露过自己还向往着华尔街的工作。
这些合伙人绝大多数人并不参与基金日常事务管理,更像是用来拉投资的金字招牌。永恒对冲基金的行政大权,实际上掌握在少数几个人手中。
首先是海莉所在的投资与交易部门,是基金的核心引擎之一,部门负责人为约翰·兰利,团队共23人,管理着10亿募集来的资金,负责执行ESF的主要投资策略。
和投资与交易部门共享一个办公大厅的是风险管理与量化分析部门,领头人是汤普森·欧文,前摩根证券风险部负责人,他是一位计算机科学家出身的风险分析师,专长是高频交易、计算金融、数据建模。这个部门由一群数学天才和计算机科学家组成,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构建模型。当海莉第一次经过风险管理部门时,那群衣着随意、看似睡眠不足的数学天才们正围着黑板讨论模型漏洞,用符号和线条画出无人能懂的金融模型。
除此之外,还有投资者关系与资本筹集部,负责与机构、养老基金、大学捐赠基金、家族办公室进行资本对接与筹集,组织年度投资者会议,定期提供基金业绩报告,负责人同样由兰利兼任,二号人物夏洛特·斯通,一位优雅的中年女士,曾任拒绝过海莉简历的Ashcroft Global私人银行部负责人。海莉见到她的第一眼就认出了对方——她当时是五位面试官之一,但夏洛特似乎早已忘了她,她并不同她们这些底层交易员打交道,只参加高层间的私密会议。
以及运营与法律合规,监管基金的合法合规性,负责人托马斯·埃利斯,他的前东家并非金融机构,而是美国司法部,他曾经长期在那里担任金融犯罪调查员一职。他之所以来为ESF效劳,是因为基金给他开了高达280万美金的年薪,远高于他在司法部的收入。
至于基金的董事长格里芬·布朗,今年四十八岁,和约翰·兰利在大学期间就建立了亲密的友谊,来自著名的以激进投资策略著称的银石投资银行,是银石说一不二的大人物,以精准的市场判断和高超的套利策略闻名。他的办公室位于整栋楼顶层,由黑色檀木包裹着,里头摆着一些古老的中国古董,据说推开他椅子后面的暗门,里头是一间室内高尔夫球室,不过海莉并没有资格去验证者是否是事实。
海莉并没有资格和格里芬·布朗有直接接触,兰利已经是她能搭上话的唯一高层。从知道要入职开始,海莉一直在为这份高薪工作做准备。她知道自己处在一片暗流涌动的海域,这里财富触手可及,却没有什么能轻而易举地握在手中。
为了节省成本,格里芬在康涅狄格州格林威治租了一个小独栋办公楼,这个小镇距离纽约市曼哈顿约1小时车程,聚集了上百家基金管理机构和全球最顶级的对冲基金,管理着上千亿美金。
海莉不得不购买了一辆二手雪弗兰轿车,用来上班通勤。
她每月还不得不额外给了楼上玛丽太太一笔钱,请她帮忙照顾妹妹安娜。
不过这一点花销对于她即将拿到的工资来说,都不过是小问题。
她把这件事在电话里同凯说,得到了对方巨大的质疑。
“你加入了什么?”电话那头,凯的声音充满了疑惑,“对冲基金?那是什么?听起来像是某种不正规的诈骗公司。”
海莉气得直接挂断了电话。
但凯的反应也不算意外。90%的美国人都对对冲基金一无所知。他们唯一知道的,是这些基金经理们富可敌国,操控市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就像电影里那些无恶不作的反派角色。
当然,这种印象也不是完全错误。
毕竟,就在三年前,华尔街规模最大的对冲基金之一 —— 宽客基金带着100亿美金踹翻了英国央行,硬生生把英国砸出了欧洲汇率机制。
那个周三,英国政府丢尽脸面,英格兰银行拿出了270亿英镑试图挽救汇率,但依然没能阻止英镑狂跌15%。
而宽客基金的老板乔治坐在办公室里喝着咖啡,轻描淡写地数着自己赚到的10亿美元。
自那一役,对冲基金一战成名。
以上光鲜亮丽,均与平平无奇的底层交易员海莉毫无关系。
她没有掌控数十亿美金的权力,也无法影响市场的走向。她只是ESF最底层的交易员,负责执行来自上层的指令,确保交易顺利进行,帮基金的合伙人们赚钱。市场震荡是真实的,经济被操控也是真实的,但最终大部分利润,都会落入那些位高权重的投资人口袋里。
对冲基金的概念并不新鲜,它的历史甚至能追溯到1949年。一名叫阿尔弗雷德·琼斯的记者兼社会学家,在一本经济杂志上发表了一篇关于投资组合管理策略的文章。他当时不过是想探讨在投资中规避市场风险的方法,但或许是写得太过投入,琼斯索性自己亲自下场尝试——在纽约创办了世界上第一家对冲基金。
他的核心理念异常朴素却富有想象力:在市场中买入股票能赚牛市的钱,而卖空股票则能在熊市中获利。更妙的是,如果同时买入和卖出不同的资产组合,无论市场如何变动,投资人都能实现稳定盈利。他把这种策略称为“对冲”(hedging)。
二十多年前,全球资本市场逐渐放松管制,利率自由化以及各种衍生品交易兴起,风险投资的思维逐渐被市场广泛接受,对冲基金得以迅速发展壮大。
这种基金通常只面对高净值人士、机构投资者、企业养老金和富裕的家族募集资金,不需要对公众公开财务报表,其投资交易行为不受监管机构的严格限制,拥有极大的自由度。这使得基金经理们有空间实施极为大胆甚至激进的投资策略。
十年前开始,对冲基金已经不再仅仅以规避市场风险为主要目的,它们更像一头带着致命獠牙的怪兽,在金融市场横冲直撞,成为最令市场恐惧又向往的力量。
基金管理者的收入模式被业界称为“2/20”原则,即每年提取投资总额的2%作为固定管理费,这部分收入无论基金盈亏如何,都属于管理者的固定收益。此外,如果基金盈利,管理者还能额外拿走盈利部分的20%作为业绩提成。
直观来说假如有投资者向某支对冲基金投入了100万美元,哪怕基金在市场上亏得只剩一半,管理者依旧每年可以稳稳地抽取2万美元的管理费。如果基金成功盈利了50万美元,那么基金经理还能再抽取额外10万美元作为奖金。因此,对于ESF这样初期就募集到了10亿美元资金的基金而言,仅仅是固定的管理费一年就高达两千万美元,更不必说那些能为投资者创造巨额利润的明星基金。如果能够达到宽客基金或虎式基金那样的超级规模,数十亿美元的利润进账将使基金经理轻而易举地登上福布斯的财富榜单。
这个世界离普通人实在过于遥远,而如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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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正亲手将自己推入这个令人晕眩的巨大漩涡。
很快海莉的生活就只剩下工作。
林奇证券审批速度相当快,兰利虽然离职,仍然对高层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亚当拿到资金后回到加州,他们的联系逐渐减少,除了偶尔的问候,几乎没有了交流。海莉默认他们的分别是理所当然的——一种得体、理性、没有任何后续负担的结束方式。她的事业正在起步,她不能谈一场横跨整个北美大陆的恋爱。亚当也是如此,如果NovaMind无法盈利,他将欠下林奇证券一大笔债务,在未来几年都要为公司生死焦头烂额。
她没有时间多想。ESF的工作强度是TP证券的十倍,而她能学到的东西,也以指数级增长。这是一座高强度运转的机器,日夜不休,载着数十亿美金向前飞速狂奔。
早晨五点,海莉就必须从睡梦中醒来,查阅相隔一天时区的东京、新加坡、香港、伦敦、法兰克福等诸多交易市场的情况,浏览金融新闻,顺便回复极个别海外同事邮件,在下楼完成晨跑并购买一杯咖啡。
六点三十分,她准时开车出发,黑莓手机随时都可能响起老板兰利先生的电话。
ESF的交易部是一间宽敞的平层,玻璃外正对河面,码头上停着不少邮轮,时常有帆船从蔚蓝的水面上静静划过,景色壮观。
距离基金总部不远,就是长岛区的顶级高级住宅,老板们过来用不了多久的时间。约翰·兰利及其注重规矩,他管理风格严谨、克制,强调纪律,不允许团队成员屡次迟到,所以海莉要保证自己能在七点半前到达办公室。
七点三十分,ESF交易团队准时召开每日交易策略会议,回顾上一日的交易盈亏、头寸状况,预测今日市场开盘前的动向,讨论是否要调整杠杆或是否增加/减少仓位。
这个会议暂时没有海莉的份。
她是新手,也是整个基金唯一一位女交易员,约翰·兰利没有给她直接管理资金的权限,她跟风险管理与量化分析部门招聘来的新人伽玛·索耶一起组成了一个小组,跟在不同的交易团队中学习,每个团队的学习时间在一个月左右。
很快,海莉就把ESF的运行模式及策略学习了遍。
ESF按照资产类别划分为四个不同的交易团队。
全球宏观交易团队:专注于全球市场的利率、外汇、股票指数,这个团队规模不大,主管是曾先后任职于瑞士信贷和银石投资银行,专注于外汇交易的明星交易员尼克·沃尔什。
固定收益与信贷团队:负责债券交易,由约翰·兰利亲自担任主管,团队人数最多,是整支基金的发动机,所有的策略都围绕着这支团队展开。
股权交易团队:交易美股、欧洲股市、亚洲股市、ETF和指数期货,主管马修·贝克是跟着约翰·兰利的心腹,跟随他从林奇证券到了这里,
事件驱动与特殊情况交易团队:负责企业并购、破产重组、企业分拆、股票回购、杠杆收购等特殊事件下带来的交易机会,同样是一个小团队,仅仅才3人,本杰明·罗斯曾在华尔街著名垃圾债大王迈克尔·米尔肯手下工作,是个并购高手。
海莉在学习期间,相比于trader(交易员)更像是一个analyst(分析师),整整六个月中,她的工作除了学习四个团队中的核心策略外,她还要负责分析那些重要的经济数据和各国央行动态,从美联储到欧洲、日本、中国等中央银行,从失业率到CPI(消费者宏观指数)、PPI(工业生产者出厂价格指数)。
这项工作对22岁的海莉来说十分有意义,她曾经以为自己对市场的理解已经足够深入,但ESF这些资深交易员们一次次指出她的漏洞,迫使她彻底抛弃零散、不成系统的认知,建立起全新的思维体系。
八月,海莉开始参与交易。
19.对冲基金
对冲基金的岗位不像投行那样明确,trader(交易员)和Analyst(分析师)之间没有那样明确的界限,团队人数少而精,绝大多数人都同时兼备两个岗位的能力。
而伽玛和海莉,ESF唯二两个几乎没有什么工作经验可言的人,在通过六个月的学习后,被牢牢绑定在一条大船上。
伽玛·索耶(Gamma Sawyer),加州理工学院物理和计算机双学位学士,交叉工程学博士,研究方向是高维时间序列预测模型,仅仅从他那跟伽玛射线同名的名字上就可以读出来那股冷酷的理工科气息——没有情绪,没有偏见,没有冲动,只有数字、模型和概率计算。
他刚刚博士毕业,才26岁,长相并不符合普罗大众对于理工科男生的所有刻板印象,是个相当清秀的高个白人帅哥,一头稀有的红发——据说全世界仅有0.6%的人拥有天然的红发,脸上有几颗明显的雀斑,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显年轻一些。
他是欧洲犹太移民后裔,这一点上,就要比海莉强一些,在华尔街这个犹太人主导的金融世界里,这样的身份多少给了他一些天然的优势。
他的直系老板汤普森.欧文也是个犹太人,他从摩根证券跳槽到ESF时,将“高频交易”与“量化分析”这套华尔街最时髦的技术也一起带了过来。他相当重视这位年仅26岁的天才博士生,甚至多次在公开场合称赞他设想的高维预测模型"可能会改变华尔街的玩法"。
托他的福,海莉得以同他一起管理着一笔不到500万美元的小型头寸,在ESF这样的对冲基金里,这笔资金连“试验田”都算不上,所以即便伽玛的模型有什么问题,也不至于导致什么明显的损失。
伽玛并不太懂经济知识,他们的分工很快就明确了:海莉更多偏向于研究市场、策略和执行交易,伽玛提供技术支持。
海莉的时间表也发生了些许变动。
九点三十分,市场开盘,整个办公室进入战斗状态,海莉也必须在市场波动的分秒间争分夺秒,精准捕捉套利机会。对冲基金的交易员不会犯错,至少不能让错误持续超过一秒钟,因为任何一个瑕疵,都会导致数十万乃至百万美金的损失。
11点30分,海莉可以获得短暂的一个小时休息时间,她会随意吃掉一些沙拉,填饱饥饿的肠胃。
交易员不会在中午进食过多的碳水化合物,因为他们要保证自己的大脑时刻清晰。
一点,继续交易。
三点三十分,收盘前交易。
四点,召开交易总结会议,对一整天的交易情况进行复盘与分析。
六点,海莉开始整理当天的经济报告,查阅亚洲市场的开盘情况,并根据晚间的复盘,和伽玛一起调整数学模型与交易策略。
晚间十一点,她离开办公室。
对冲基金的晋升完全以业绩为导向,analyst/trader以上是senior analyst/trader(资深分析师),再往上是Portfolio Manager(PM 投资组合经理),职业道路的尽头是Partner(合伙人),能成为合伙人的交易员比例微乎其微,整个行业的淘汰率更是超过50%。
这样高压的环境下,交易员的精神普遍存在些问题,焦躁、暴力、滥情、药物成瘾,他们必须要通过一些外界的强刺激来稳定精神,减少情绪带来的错误决定。
但海莉的搭档例外——伽玛,一台冷酷无情的计算机,沉默寡言,像个电脑程序一样机械地操控鼠标键盘完成交易。海莉发现他甚至连烟和酒都不碰,这让她感到十分惊讶——偶尔压力大到极致的时候,海莉也会喝一杯酒或者抽一根女士香烟让自己冷静下来,但伽玛完全不会。
“你不会感到焦躁吗?”海莉有一次问他。
“你指的是什么?”伽玛奇怪地看着她。
“价格波动什么的。”海莉耸耸肩,“我们两个一直在亏钱,甚至已经成为整支基金唯一一个在亏钱的小组。”
“哦。”伽玛点点头,“没关系,反正不是我的钱,如果在这一行干不下去,我就去硅谷。”
海莉:......
"你也可以去硅谷。"伽玛补充,“去做工程师,甲骨文或者微软一样会给我们开高薪。”
“我不去。”海莉立刻说,“我的性格不适合做工程师。”
伽玛难得露出沉思的神情,尔后他点点头:“我认为你说的有道理。你要是去了,可能第一个月就会因为得罪老板被开除。”
海莉深深叹了一口气:“谢谢你的评价,下次请不要再点评了。”
是的,她和伽玛一直在亏钱,甚至在整个基金每一个交易小组都不断赚钱的情况下,她在亏钱。
由于伽玛所在的部门专注于策略,考核指标没有她那样严苛,所以目前所有的压力都集中在海莉一个人身上,再过几个月就到圣诞假期,一旦年末考核没有合格,海莉就会面临被裁员的危机。
“一定出了什么问题,对不对?”海莉盯着电脑屏幕,“为什么我们两个的交易很难挣到钱?明明我们用的是整个固定收益与信贷团队都检验过的有效策略,兰利先生已经在北美债券市场上赚的朋满钵满,我们两个却始终没有起色。”
她双手抱胸,沉默地看着眼前的K线图(价格走势图线),过了几秒,她忽然笃定道:“是策略出了问题。”
“但别的团队都在挣钱。”伽玛平静地说,“我们完全复制了他们的策略,理论上应该一模一样。”
“理论和现实之间总是有差距的。”海莉快速地说,“就像我大学游泳课时教练说,只要放松身体,你就能漂浮起来。但实际上我差点在游泳池里淹死了两次,最后还是救生员把我捞出来的。”
伽玛:“......很好的比喻,这个案例有没有可能更加证明是你个人能力上存在缺陷?”
海莉:?
“菜鸟就是菜鸟,专业名词叫做‘技术不足’。”伽玛诚恳道。
海莉:“好了,伽玛,请闭上你的嘴巴,我担心你舔自己下嘴唇时会中毒而死。”
她决定暂时不再和这个理工科天才说话。她还是盯着屏幕上的曲线,那些红色的数字像在嘲笑她的无能。
“我不会被解雇的,对吧?”过了半晌,她再次问。
“不会。”伽玛迅速回答,“除非兰利先生不再喜欢赚钱,想把你送去折磨其他的对冲基金。”
“你别忘了,你在这里面至少占据50%的功劳。”海莉面无表情,“有没有可能是你的策略出了问题?”
每一支对冲基金都有自己的王牌交易策略,这也是它们纵横市场的屠龙之术。
以华尔街最有名的宽客基金为例,他们最擅长全球宏观交易,寻找各国的经济漏洞。如果他们相信日本经济即将衰退,他们会借入大量日元,抛售它们,使日元贬值,同时买入美元或其他更稳健的货币,等到日元真的下跌时再低价回购,轻松获利。
如果他们判断巴西市场即将迎来经济繁荣,他们会迅速买入巴西雷亚尔,投资当地债券和股票,等到市场被带热,资本涌入,资产价格飙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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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再高位卖出。
而与他们齐名的狮虎基金,则专攻股票交易,他们的手法更直接——找到被低估的公司,大举买入,等到市场相信这家公司值这么多钱时,再高位卖出。
正因为策略如此,这两支对冲基金都颇为臭名昭著。
狮虎基金并非具有先知能力知道哪只股票会涨,哪只会跌。大多数时候,他们会利用华尔街的投行分析师,写出一篇“这家公司被低估”的研究报告,让机构投资者和散户都相信这个故事,诱导资金入场。
提到这支基金的名字,大公司都咬牙切齿。
但ESF和所有市场上已知的大型基金都不一样,ESF的核心策略叫做套利交易。
它的本质,是用数学和计算机捕捉不同市场上微不可查的价格错配,并在毫秒级的时间内下单,赚取稳定而庞大的利润。
这不是依靠直觉、信息差或内幕交易获利的传统金融战术,而是一套彻底建立在数学、概率和计算机算力上的策略。它不赌运气,不凭经验,而是信奉数据、模型、统计学和无可匹敌的速度。
格里芬·布朗和约翰·兰利都是此策略坚定的信仰者和狂热的追求者,他们组建了这支48人的顶尖团队,其中绝大部分都是来自MIT、普林斯顿、芝加哥大学、加州理工的数学天才、物理学家、计算机专家甚至火箭工程师。
一个天才般的想法,一群天才将它付诸实践。
如果他们成功了,毫无疑问将颠覆全球金融市场。
市场并不像普通人想象的那么“聪明”,在全球范围内,不同市场、不同交易时段、不同交易规则下,总会有价格错配的时刻出现,比如同一支债券,在伦敦和纽约的定价可能会因为汇率、流动性等因素出现极小的差异。
ESF的交易系统实时监测纽约、伦敦、东京、法兰克福、新加坡等20多个主要交易市场。对全球主要股票、债券、期货、期权、利率市场进行24小时扫描。算力强大的计算机集群,能够在0.001秒内完成上亿次计算,精准识别市场上的“价格错配”。
从基金运转开始,ESF交易团队的每一个小组都在盈利。
到了六月,他们的收益率已经接近40%,跑赢了市面上99%的对冲基金。
海莉一向偏爱数学,她甚至可以说是市场中最擅长这个游戏的人之一。
但她并不是个数据至上的绝对信仰者。她潜意识里认为市场不仅仅是计算机代码,然而她也无法否认——他们所做的事情,的确是伟大的,所以她在这半年时间里也坚定不移地执行着从兰利那里学来的策略。
可问题是,只有她在亏钱。
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向23:00,总部员工已经走得干干净净,而海莉和伽玛之所以留在这里,是因为纽约时间晚上 20:30,上海和香港开市。
海莉如今负责的正是对部分亚洲市场(非东京)的债券套利。
“这不应该。”海莉焦躁地皱眉,“即便策略在全球市场上都有效果,但是,在亚洲,它就是失效的,你必须承认这个事实,伽玛。我们已经调整过很多次模型,但收效微乎其微。”
“但我们找不到失效的原因,海莉。”伽玛很认真地说,“没有证据证明它是错的。”
“也没有证据能证明它是对的,它一直在亏损!”海莉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屏幕上惨淡的盈亏数据。
办公室里只剩下计算机风扇的低鸣。
伽玛迷茫地看着她。
“算了。”海莉说,“不能指望你,我会来搞清楚原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