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妮斯的重生》 1、新的世界1 人们首先注意到那精美绝伦的木质车厢,外观不光漆得光滑油亮,四周还有精雕细琢的几幅花鸟图刻,个别懂行的,看得出马车整体均由降香黄檀木构成,隐约传来的檀香与专属于闺门男子的脂粉香混在一起,此木沉重,又做得宽敞,得用四匹高头大马并排拉着,在周遭卫士、随从的包围下,高调非常地行进在戴蒙德大街上。 这般珠光宝气倘若在别处,怕是让行路人都惊掉下巴,可这是在阿芙伦斯,泼天富贵的黄金王城,路人心中暗赞过马车主人的品味,便将其扔到脑后,转而去看队伍前方那两位英姿飒爽的大人。 其中年长些的大概三十左右,面容硬朗庄严,能轻易看出风吹日晒的痕迹,嘴紧紧抿着,眉头中间拧成一个疙瘩,身着的皮革轻甲宣示着她的战士身份,周身肃穆的气质将这本不贵重的装束衬得古朴大气。 另一位年轻人看起来稚气未脱,往多说不过十四,身上华服虽织锦绣丽,到也利落,满头乌黑墨发非常懂事地弯曲出美丽的卷度,此人容貌犹如母神的恩赐,尤其一双漆黑的双眸灵动善睐,偏生两道细长眉微微上挑,为这人增添一丝突兀的肃杀之气。 年轻人擒着微笑,跨在马上好奇地左顾右盼,将街上建筑风物及来往行人尽收眼底。 “哪个边陲山村里来的家伙?”人群中出现极轻微的窃语,“这么没家教,让男儿家骑着马抛头露面。” 旁边的人许是在贵胄家做事,听闻过这一家的名号,拿手肘杵了闲话者一下,“别乱说,那是人家家少妵。” “哎?”闲话者的声音提高了一瞬,“那是个女孩?” 窃窃私语夹杂在闹市熙攘的人声中,犹如一片藏在森林中的树叶,闲话者抬头一看,却见那年长之人正扭着头,目光越过人群直直地瞪着她。 “姑姑。”少年及时地催马上前,夹在姑母与闲话者之间,“不必理会这些。” “哼,王城人的素质也不过如此。”格雷戈收回微愠的目光,在看到少年时瞬间变得慈爱非常,“我们丹妮斯一看就是个女子嬢。” 【“丹妮斯长得太像阿朵尼斯,简直跟尔莎没关系......唉,我可怜的尔莎。”】 丹妮斯笑吟吟地顺着姑母的话说:“当然了,我可是要长成姑姑这样的大女人的!” 豪克家族遗传着被称作“敏锐感知”的魔法血脉,在狩猎和打仗中都很实用,所以历代豪克家的女人大多被任命为军官,和平年代还好,冲突不断的时代,豪克便愈发人丁凋零。丹妮斯的姑母,格雷戈-豪克,不出意外的话,将会是最后一位豪克。 尽管豪克家族凭借赫赫战功,在这个国度享誉殊荣,但若无继承人,哪天格雷戈-豪克把气一咽,便是万事皆空。 【“啧,这不会是豪克将军收养的继承人吧?不知又是哪个可怜的底层女人孩子被抢走了。”】 【“真漂亮啊......这张脸长在女人身上真可惜。”】 【“贵族家的少妵都这么爷们唧唧的......”】 丹妮斯澈亮的瞳仁左观右看,从路人自认为隐藏得很好的表情上掠过。 像格雷戈-豪克这样的人怎么会随便捡个野孩子收养?魔法!伟大的神奇的魔法!才是贵族注重传承的原因。 ———————————— 一年前—— 接到尔莎战死的消息后不久,一直留在威塔勒蒂家的阿朵尼斯便殉情自杀了。马不停蹄赶来奔丧的格雷戈面对的,是挚友与弟弟两具尸体。 【“天啊!我挚爱的尔莎!你还那么年轻!你明明有着无限的前途!”】 格雷戈无力地坐在尔莎-威塔勒蒂灵柩前,掩面垂泪。 【“我的心要碎了......可怜的尔莎。只希望阿朵尼斯的陪伴能让你在回归母神怀抱的途中不那么孤单......小丹妮斯,还远没到离开母亲的时候。”】 她情绪激动,思绪混乱,以尔莎为轴心想到了每一个人。 她口中的小丹妮斯此时正躲在门口偷偷观察她。 威塔勒蒂是个新兴的小家族,丹妮斯没有姨母,姥姥早就去世了,失去母亲后,监护权便到了姑母格雷戈手上。 丹妮斯对这位之前素未谋面的监护人很满意,她是真心实意地将尔莎放在心上。 丹妮斯能很轻易地判断这一事实,于她而言没有“人心隔肚皮”的说法——通过母亲所选的配子,丹妮斯继承到了霍克家族的感知能力,而“感知”是一个非常宽泛的词语,听、嗅、触均是感知,除此之外还有...... 丹妮斯更小的时候,完全理解不到她有着多么可怕的魔法天赋,她觉得人们十分吵闹,总是同时说出截然相反的话,所以只喜欢一个人待着。 某一次阿朵尼斯照顾她时,丹妮斯学着阿朵尼斯的心声,哼唱出牠默想着的曲调,阿朵尼斯才惊恐地发现这一点,牠立刻抱着丹妮斯去找尔莎。 “她有着和我母亲一样强的感知力,她能,她能......” 是的,丹妮斯能感知到人们的思想,她的世界从一出生就没有谎言。 继承了魔法血脉的子嗣未见得会全然复制母亲或配子家的女性,她们可能更弱,当然,也可能更强。 得知这一消息的尔莎难得地对女儿严肃起来,“决不能告诉任何人!让这个秘密留在咱们三人之间,明白吗?” 当时的丹妮斯确实不太明白,或许是因为母亲和阿朵尼斯都是诚实的人,当她们对丹妮斯讲话时,内心想的往往一致,令她难以理解别人隐藏真实想法的意义,以及自己能读心所带来的威胁性。 直到某次意外后,丹妮斯好像一下子长大了很多,许多东西不用人教也能懂得。无需母亲多加叮嘱,丹妮斯绝对会捂严嘴巴,绝不透露这个秘密。 而后,便是尔莎阵亡的消息,再后是这场葬礼,分享秘密的三个人有两个躺进了棺椁。 ———————————— 一片黑暗。 当她再次睁眼时,立刻意识到了这个世界是不同的。 她的本名已不重要,如果她有的选,当初根本不想被起那个垃圾般的名字——丹妮斯!丹妮斯!她的耳畔回响着这个名字。 有些头晕,还有些耳鸣。一个顶着满脑袋乱糟糟姜黄头发、双颊遍布雀斑的少年出现在眼前,哭着把她搂到怀中,“丹妮斯!”她哭道,“我的少妵!母神在上啊!” 【“都怪我不好!都怪我没有照顾好您。”】 嗯?有声音传来,却不是由耳朵听到的,她有些迷惑。 几个男仆连仪态都顾不上,撩起累赘的裙摆朝这边狂奔而来,“丹妮斯少妵!”众人都在呼喊这个名字。 【“完了完了,会被夫人打死吧。”】“您没事吧?您可千万别有事啊!” 【“行不行啊,我灶子上还煮着东西呢。”】“让我来扶着您吧。” ...... 杂乱的声音涌进她脑海,人们七手八脚地将她抬了起来。她才意识到自己脑后有些湿乎乎的。 “快叫医生来!”雀斑少年边哭边喊道。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医生终于来到丹妮斯的床榻边,同她想象中的那样身着洁白长袍,却没有拿出医疗工具,而是令男仆轻柔地将丹妮斯抬起,然后将手放置在丹妮斯脑后还在流血的地方。 “呃......好说,好说,是皮外伤。”【“奇怪,从没有见过这种事情。”】 【“她应该已经死了。”】 医生一时愣神,边上雀斑少年不停催促着。 “好好好......马上就能复原。”【“简直是见鬼了。”】 一股温润的暖流顺着她脑后的伤口流入体内,如同包裹在温泉中的舒适感驱散了痛觉,微微的痒和麻随后而来,不会难以忍受,反倒是种奇妙的体验。 她带着十足的好奇心打量着这位医生——从各种角度上来说,这位真的是神医,诊断全是对的。 是的,这具身体本来已经死了。 是的,医生您现在见到的是个夺舍的鬼魂。 随着脑袋被修复,她接收到了丹妮斯的记忆,有关于这个世界的,令人振奋甚至狂喜的信息。 这是个充满奇幻的魔法世界,女人们将魔法传给她们的女儿——没错,能使用魔法的只有女性,她们理所应当地受到尊崇与爱戴,毕竟她们是被神明偏爱着的孩子。神的爱女们除了能研习学院魔法外,还有一些特别的、无法用书文字理记载的,被称之为“天赋魔法”的力量,只能通过血脉传承。 这个世界没有“父”与“夫”的概念,如果一个女人想生育孩子,她会找另一个女人合作。 拿丹妮斯的母亲尔莎和姑母格雷戈举例:尔莎看中了格雷戈强大的魔法血脉,她想生育有着自己和格雷戈血脉的孩子,所以她就把格雷戈家的男儿取来用用——孩子毫无疑问是尔莎的孩子,母亲就是母亲,但格雷戈也能借此获得亲戚的身份,被丹妮斯称作姑母。 而那个男儿,也就是阿朵尼斯,作为格雷戈的弟弟,丹妮斯应当称其为“大姑舅”。不是父亲,没有父亲,牠能成为宝贝女孩的亲戚,靠的是跟姐姐的血缘关系。 神的女儿们拥有强大的力量、健壮的体魄、坚韧的精神、开拓的意志,丹妮斯所处的这片土地是女人建立的国度,国家所处的是女人开垦的大陆,大陆所在的是女人征服的世界! “天啊!难道真的有神明存在吗?是这个世界的母神回应了我的祈祷吗?”她激动地想。 边上的人看着少妵边乐边哭吓得慌乱不已,雀斑少年一把拽过医生:“怎么回事?我们少妵摔傻了不成?” “我没傻,娥妮。”她转头看着满脸担忧的少年,“只是劫后重生太过欣喜罢了。” 她重生为丹妮斯-豪克-威塔勒蒂1,她重生为新世界的宠儿!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2、新的世界2 属于丹妮斯的人生是这样的—— 某日她随着尔莎并阿朵尼斯应邀参加德拉戈斯莱伯爵二男儿的成年舞会。这个出身于平民的家族因在当年屠龙之战中立下功劳,被破格封为伯爵,世袭罔替,传至这代,祖辈的英勇光辉早就褪去,现在的伯爵不过是个耽于享乐的家伙罢了。 在这种交际场所,阿朵尼斯永远是引人侧目的,这不仅仅因为牠柔魅非常的美貌,还因为牠身边的女人,居然不是母姨姐妹,而是夫主1——这是三重份的丢人——牠自己必然是勾引人的□□祸水,牠的夫主想来是沉迷男色的没出息的人,牠家家长不管教好男儿反而让牠离家害人,不然怎么会有用完配子不归还别人家男儿的事情呢? 当然,以上想法绝不会从惺惺作态的贵族口中说出。当然,对于丹妮斯来说,她们说不说都一样。 她曾充满恶意地当着阿朵尼斯的面问尔莎,为什么不送阿朵尼斯回家,“学校里只有我被配子带着。”丹妮斯这样说到。羞得阿朵尼斯哭着跑开了。 “因为妈妈的挚友格雷戈,像我爱她一般爱我,她什么都愿意给我。所以她让她亲爱的弟弟留在咱们家帮忙处理家事呀。”尔莎摸着丹妮斯的头回答。 这个答案令她感到羞愧,不是对阿朵尼斯,而是对尔莎和格雷戈,她真不该拿上辈子的认知揣度她们的。 从此,她看阿朵尼斯顺眼多了,牠在这里是尔莎跟格雷戈友谊的证明,她很愿意守护这份友谊,再说丹妮斯作为女人,保护阿朵尼斯这样的柔弱男子是应该的。 所以当伯爵大人领着那温宛贤淑的男儿拦住尔莎时,她脑内警铃大作。 尔莎是位骁勇的战士,虽说现在还年轻,履历不足,但明眼人都看得出她前途无量,国家天赋魔法簿上登记着她的能力:特殊的植物掌控。 植物的催生与培育之类属于基础魔法,任何上过几年学的女性都能学会,但她们能做的,也不过是让自家菜园收成好些,或给有钱人家当园丁罢了。尔莎的“特殊”,在于她的能力强了不止一星半点,她曾在战场上催生出三人环抱粗的藤蔓并操控它攻击敌军,也曾将一指宽的小树变为参天巨树砸向敌军营地,凭借这样的能力,她理所当然地受到各方势力的拉拢。 拉拢的方式各式各样,比如面前那位躲在伯爵背后只露出半个身子,含羞带臊地打量尔莎的小哥,她们想怎么拉拢尔莎已经很明显了。 “威塔勒蒂夫人。”德拉戈斯莱伯爵热情地介绍道,“这是我的二男儿,艾伦。艾伦,这位就是我常说的威塔勒蒂夫人。” “夫人。”艾伦怯生生地打招呼。 “瞧瞧牠,是个害羞的孩子,我总担忧牠不具备贵族男性应有的社交技能......这么着吧尔莎,你跟牠聊一会儿天,就当是帮我的忙。” 【“村里长大的下等人,真没品味,喜欢这种夭里夭调的男人。”】“可以吗,威塔勒蒂夫人?”艾伦小声地请求道。 丹妮斯斜了牠一眼。 “哈哈哈,我可是出了名的笨嘴拙舌,莫说帮艾伦小哥社交,我只怕唐突了牠。”尔莎笑着说道,言辞坚定。随手将桌上长颈花瓶中的蔷薇拿起,用魔力使它本该只开一朵的茎上绽放出数朵灿烂的花,“很抱歉我帮不了您,聊表歉意。”她将层叠的花枝递给艾伦小哥。 艾伦微笑着接了过来。 【“她眼瞎吗?连我这样的大家闺秀都看不上?”】“谢谢您。”牠说。 伯爵显得有些不悦,但她好歹是几十岁的老油条了,尽管脑内已经把尔莎和阿朵尼斯骂了个底朝天,面上可不能崩。 相比之下,刚满十六岁的艾伦小哥可就没这样的城府,牠郁气难消,想了想居然弯腰对着丹妮斯说道:“这位小弟弟好可爱啊,平时更喜欢跟妈妈在一块,还是姑舅呢?” 阿朵尼斯瞬间局促起来,孩子当然是跟妈妈亲,这根本不是个逗小孩的问题,而是拐弯抹角地讥讽牠。 伯爵稍显责怪地看了自己男儿一眼,也没说什么。 “漂亮哥哥,我是女的哦!平时都是跟年纪相仿的女孩一起玩。”丹妮斯咧出个比蔷薇还灿烂的笑容,“您有跟我差不多大的妹妹吗?我想和她一起玩。”丹妮斯如墨的双眼露出戏谑的神情。 果然伯爵和艾伦小哥的表情都扭曲了起来。笨嘴拙舌的尔莎摸着丹妮斯的头说:“伯爵大人家里只有位跟你差不多大的小哥哦。”她像完全看不懂脸色似的,“伯爵的四个孩子都是男儿呢。” 【“这个狂妄的家伙......以为自己有资本得罪我?还有这嗲里嗲气的孩子,故意的吗?”】伯爵一时失语。 尔莎顺势请辞,领着丹妮斯和阿朵尼斯离开。 她回望愤懑的德拉戈斯莱伯爵,伯爵终于缓过劲儿来,在心里狂飙脏话。 丹妮斯收回视线,好好牵着妈妈的手。 身后伯爵的心声还在不停地传来。 【“这个低贱的下等人!这个混球!”】【“可恶!这么厉害的孩子凭什么生在她肚子里?”】【“我也想要那样的女儿啊!”】 她嘴角上扬,抬头望向窗外明媚的天光。 这是属于丹妮斯的人生—— 【“怎么长得这么爷们唧唧的。”】——来自学校的同学。 【“平民出生的没底蕴的家伙。”】——来自聚会上的贵族。 【“仗着老妈厉害的纨绔子妹。”】——来自家中的仆佣。 ...... 【“哎,她明明是个勇敢的女孩,当初真不该以貌取人的......找个机会跟她做朋友吧。”】——还是来自学校的同学。 【“继承了威塔勒蒂力量的孩子,前途无限啊。”】——还是来自聚会上的贵族。 【“相处起来就知道少妵是个温柔又有担当的小女子嬢。”】——还是来自家中的仆佣。 这就是属于丹妮斯的人生。 ———————————— 她从回忆中醒神,阿芙伦斯城实在太大了,从一开始新奇的赏景,到后来无聊地回忆往昔,她都快在马背上睡过去了。 “少妵,”跟在丹妮斯身后的近侍娥妮斯特催马凑近道,“本男士问您要不要进车里歇歇。” 丹妮斯转身回望,二姑舅正把着车帘,只露出一只眼睛看她。 她本想回绝,但格雷戈开口道:“去吧丹妮斯,陪柯琳待一会儿,估计牠都要无聊死了。” 豪克的老家毗邻争议区,女人们世代服役的军团也驻扎在附近,那里冲突不断,逐渐形成了彪悍的民风。作为在那长大的男孩,柯琳缺少贵族小哥沉稳内敛的性子,哪怕在亲近的人口中都是个“野猴子似的”孩子。如今搬到王都居住,母舅耳提面命,要牠以王城男性的礼节要求自己,不许给豪克家丢人,真难为牠一路闷在车厢里,连往外看一眼都不行。 既然姑母这么说,丹妮斯却之不恭,扯扯缰绳放慢速度,来到和车辕平行的位置,单腿踩蹬借力朝侧面空翻,稳稳地落在车厢前,一旁娥妮无需嘱咐便会顾好少妵的马。 丹妮斯轻轻地挑起绣帘,立刻被脂粉香气包围,闪身进入,坐到少男旁边,全程绝未让车内的风光泄露半分。 【“丹妮斯真可爱啊。”】对面男青年的心声先传了过来,只要一见面,二姑舅本便用星星眼紧盯着丹妮斯,心中无限溢美之词。 丹妮斯礼节性地朝二姑舅打了招呼,才去端详身侧垂头丧气的少男。 少男有着豪克家族标志性的如缎般光泽的黑发,原本肆意卷曲的浓密秀发此时被紧紧束起,盘发用的银夹如黑夜中的星子一样零星闪烁,牠耳上的银坠镶着两颗几乎一模一样的鲛珠,颈环早从老家朴素的款式换成了王城流行的、繁复的蕾丝织物,数簇排列得当的宝石流苏挂在上面装饰,流苏随着马车震动一晃一晃,划过少男精巧的锁骨。 少男那张原本张扬夭魅的脸如今气鼓鼓的,像受惊的河豚似的,让丹妮斯很想戳一下。 丹妮斯按耐下冲动,柔声道:“坐这么久累了吧,咱们把坐垫铺开,你和二姑舅轮流躺一会儿吧。” 少男将头扭到一边,没搭话。 “柯琳!”本呵道。 丹妮斯想了想,又道:“不想压坏发型的话,躺在我腿上也可以哦,我用手帮你护着头发。” “丹妮斯!”这回换成了丹妮斯被本呵斥。 【“丹妮斯......我不是故意的,天啊,我怎么能吼她,她还是个孩子......但柯琳也不小了,她们不能总这么不避讳。”】 柯琳和我年纪一样,丹妮斯心想。 柯琳耳边浮出一抹微红,被洁白鲛珠衬得十分显眼。“不要。”牠很小声地说。 丹妮斯向二姑舅发出求助的目光,本只是摇摇头表示牠不知道柯琳怎么回事。 这样的动作被柯琳看到,牠转过头对本吼道:“你骗人!我明明告诉过你我不舒服!你却当没这回事。” 一口气说了这样长的话,丹妮斯才注意到牠呼吸有些急促,视线不由再次落向牠颈间——不同于家乡用很长的纱或布制成的围巾式的颈遮,蕾丝颈环很明显没有松紧,想让它老老实实待在该待的位置,就得做得更紧些。 王城的男人真厉害啊,丹妮斯心想。抬手朝柯琳颈间伸去。 “丹妮斯——” “啪!” 本这一嗓子都破了音,引得队伍前方格雷戈狠狠朝车厢瞪了一眼。 丹妮斯被拍得发红的手僵在半空。 【“母神在上!我太冲动了!丹妮斯会讨厌我的,对不起......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这样对柯琳。”】 丹妮斯只是愣了一会儿,并没因此生气,她来这已有不短的时间,却还总是被上辈子的思维影响着,下意识认为男人的喉结没什么不得了。 “对不起二姑舅,对不起柯琳。”她摆出真诚的表情面对脸到脖颈像熟虾一样红的柯琳,“我总是忘记和男士相处的礼节。”她又补充道:“我只是觉得柯琳应该很勒,想帮牠透透气。” 【“呼,丹妮斯可是要建功立业的大女人,与男人相处这种小事不放在心上也是应该的。是我对她太过分了。”】 “丹妮斯可是要建功立业的大女人,与男人相处这种小事不放在心上也是应该的。是二姑舅对你太过分了,对不起,丹妮斯。” 丹妮斯对本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她还挺喜欢这位二姑舅的。 “没事,忍忍就到了。”柯琳双手捂着脖子,还没缓过来。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3、新的世界3 “少妵,男士,小哥,我们到了。”车厢外传来娥妮的声音。 “终于到了。”柯琳看起来都快哭出来了。 丹妮斯灵敏地跳下马车,才发现她们已经进到庄园内了,旅程的疲惫令她暂时无心欣赏新家的美景,抻了抻四肢,快步回到格雷戈身边。 “怪不得我们走了这么久,咱们从东城门进来,庄园在最西边。” 格雷戈苦笑着自嘲:“大概陛下是想让我尽可能地远离布拉德城吧。” 布拉德城就是豪克的原籍,是格雷戈先辈们浴血奋战的地方,却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回去看一眼。 随着豪克在东部的势力越来越大,声望越来越高,安琪洛国王果断地选择卸磨杀驴——这样说还是有些不公平的,毕竟豪克家没有谁被真的杀死,她们拿着国王御赐的金钱举家迁到王城,在国王御赐的仆人们的服侍下住进国王御赐的豪华宅邸。 【“可悲啊,我从一夫当关的领将变成了陛下手中要挟东军的棋子。”】 只要东域的军队忠诚一日,豪克家的舒坦生活就能延续一日。丹妮斯低头沉思,她很不喜欢这种小命攥在别人手中的感觉,但连威风赫赫的格雷戈都没办法,她以一个半大孩子的身份又能做些什么呢? “辛苦你了。”格雷戈揽着丹妮斯的肩膀,“刚在布拉德安定下来,又连累你跟我......”她一时没找到合适的词,“贬谪”吗?从边陲之地贬到王城里? “没关系的,姑姑。”丹妮斯懂事地说道,“有您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姑姪俩一路说着话,不一会儿便随仆役长走到门口,早有侍从候在那里,熟练地上前替格雷戈解甲,低眉顺目的男仆手中托盘上备好了宽松舒适的居家闲服。 “去选个房间吧,丹妮斯,任你挑选。”格雷戈见丹妮斯又对陌生环境提起了兴趣,鼓励她四处探索一番。 这座公馆足足有四层,除用作会客的一楼,每层至少有十个房间,娥妮赶了上来,被丹妮斯欢欢喜喜地拉着去探险,一个男仆紧紧地跟了上去——少妵的身边必须随时有供差使的仆人。 其实无论尔莎还是原本的格雷戈家都没这么多规矩,东域人认为孩子就该野蛮生长,被仆从服侍得太骄贵反而不好。但丹妮斯现在懒得跟男仆多费口舌,同娥妮快步朝二楼跑去。 上得楼来,目所能及的地面都铺满了猩红地毯,丹妮斯没急着看房间,而是先从长廊的窗户往外看风景。 二楼还是太矮了,丹妮斯催促娥妮跟她去三楼,这里已经能看清绝大部分的前院景色,丹妮还是决定去四楼看看。 “请等一等,少妵,求求您。”男仆气喘吁吁地跟了上来,牠穿着约两寸鞋跟的高跟鞋,肯定没有两个活力充沛的小孩跑得快。 娥妮不打算理牠,继续朝四楼跑,不过丹妮斯停下了。 “你没必要跟着我,娥妮会照顾好我的。” “不......不是。”男仆喘得话都说不匀,“小人想建议您不要选四楼。” 牠说着,娥妮正好看完四楼的风景,下来找丹妮斯。“为什么啊?四楼风景更开阔,都能看见隔壁邻居了。” 男仆为她们解释,王城人习惯让男眷住在最高楼层,一来牠们本不该多见人,住高楼层上下不便,能减少下楼频率;二来顶楼安静,主人聚会时避免打扰到男眷;三来,顶楼风景的确最佳,不防让予男眷,教牠们排遣深闺寂寞。 “你们男的事儿真多。夫人都说了,房间任少妵挑,让牠们做什么?”娥妮不屑道。【“我们现在寄人篱下,决不能让少妵受委屈。”】 男仆忙垂首鞠躬,“对不起少妵,我只是随口一说,请您原谅。” 丹妮斯对娥妮说:“牠说的对,四楼上下不方便,我本来也不想住。不过咱们还是去看看吧。” 长廊大同小异,墙面都空着,说是拿不准豪克大人的喜好,待主人挑选之后再挂装饰。丹妮斯一间一间地开门观瞧,才知道他们早就将房间规划好了。 四层最主要的两个大房间,是装饰华丽,有着超大衣柜和试衣区的宽敞卧房,其中梳妆台、缝纫架、首饰柜等男性专属家居一应俱全。两个房间当中是专为男眷设置的茶会区域,坐在这里可以将花园美景尽收眼底。两边各有一个专属储物间,用以放置贵男过季的衣物和其它暂用不上的东西。另有一间宽敞空屋,地上焊着状如跳马桩的条状设施,只是更窄更长,男仆解释说这是专门供小哥练习仪态的房间。 除去供仆人待命的房间和杂物间,还有几个空卧房,预备着别家男眷留宿,或是主人家再有新男人。 “真晦气!哪来的新男人?”娥妮的圆脸瞬间皱作一团,“你是咒豪克夫人,还是未来的少妵?” “对不起,请您原谅,我们不是这个意思。”男仆被她吼得瑟瑟发抖,一副快吓哭了的样子。【“嗐,这谁说得准呢。还是装得可怜点,别第一天就被责罚。”】 “你退下吧,不要跟着我们了。”丹妮斯命令道。责罚仆侍不该由贵族亲自动手,应由管家和仆役长负责,大管家是从布拉德带来的,但仆役长是王室安排的,还不知她根底,少生事端为好。 烦人的男仆终于退下,丹妮斯叫娥妮一起去看三楼。 “少妵不要理那种蠢货,您将来一定能一举得女。”娥妮安慰她。 我也未见得一定要生孩子。她心想,但这种话没必要跟这个世界的人说。 何况,她看向娥妮斯特,这个孩子或许是丹妮斯的好朋友,但娥妮忠诚的对象是尔莎,不是丹妮斯,如果丹妮斯说她不想传续从尔莎那继承来的力量,娥妮一定会跟她吵起来的。 没有必要引发矛盾,她珍惜每一个朋友。 在三楼,丹妮斯一下就相中了最边上那间两面开窗的卧室,明暖的光线轻易地充盈整间屋子,正对着门的窗子外是不输四楼的花园美景,右手边窗外有颗无花果树,早春时节,新叶正绿,枝叶恰巧跟窗户一边高,可以预见待盛夏到来,开窗伸手就能摘到果实。 除却常规设置,卧房角落还有个小壁橱,里面又窄又空,只有张小得不能再小的床和一把低矮圆凳。娥妮没见过,不知道这是干嘛的。她虽在上辈子的电影中了解过,知道这是值夜的仆人待命的地方,但丹妮斯与娥妮一起长大,她只能装得和娥妮一样。 丹妮斯果断选择这间屋,娥妮要求住她隔壁。卧房和另一间屋连通着,推门一看,居然是个衣帽间,一半衣柜,一半兵器架。 “少妵又不是男人,要那么多衣服干什么?”娥妮吐槽道。 “毕竟是在王城,可能要准备很多礼服参加宴会吧。”丹妮斯环视一圈,“再说那还有兵器架呢。” 衣帽间依然连通着下一间屋,这是间书房,柜子上早备满了书籍。丹妮斯眼前一亮,阅读是获得这个世界信息的好方式,尔莎和格雷戈老家都在边陲地区,文化氛围不高,这里就不同了。粗略一看,好多书是丹妮斯之前从未见过的。 之后要来读个痛快!她下定决心。 娥妮指着面前的门,“这里也是连着的,我敢说,下一间也不是卧房。” 果然,下一间是私人会客厅加休息区,设有茶桌、躺椅、沙发等。 自大卧室到这里,全是属于少妵的房间,可比四楼男眷卧房好多了。 到这里没有连通门了,二人从正门出去,旁边那间终于是另一间卧室了。娥妮直接扑到了床上,“虽然离得好远,但这是离你最近的卧室,我就住这儿!” 娥妮的卧房也有个连通门,隔壁是集书房、兵器室、杂物间为一体的房间。 再往前是仆人待命间,之后就是主楼梯。过了楼梯是间中等大小的餐厅,看来是专门为了给少妵宴请好友预备的。隔壁是空空荡荡的藏品陈列室,经过一个杂物间后是数间客房,长廊最末端是仆人楼梯。 出于好奇,丹妮斯还是拉着娥妮去参观已被设置给格雷戈的二楼,毕竟过了今天,就不好随便进别人的房间了。二楼和三楼差不太多,只是把小餐厅删了,将藏品室、私人会客厅和书房面积扩大。 直到这时,柯琳才被男仆领着,并一位陌生男人上得楼来。柯琳看起来要昏厥了,“真的要爬四楼吗?”牠呼吸都断断续续的。 陌生男人看起来三十多岁,面容严肃,红棕长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用的最传统的围巾式颈遮,一身素蓝长裙,周身无半点饰品,能看得出化了淡妆。牠身后有个拎着大行李箱的男仆。 “在阿芙伦斯,高贵的小哥才有资格住高楼阁,别人还没有这样的福分,您应当感恩母姐的照拂,而不是抱怨。”男人冷冷地说。看来牠是柯琳的家庭教师,很不好相处的样子。 但见到丹妮斯时,牠还是恭恭敬敬施了一礼。“丹妮斯少妵。”牠的礼节无可挑剔,“在下母姓希索,是柯琳小哥的老师。” 老师?丹妮斯尽力压制住不屑的语气:“柯琳需要学习什么吗?” “有很多。比如要认得所有贵族的族徽,了解活跃在社交圈的其它男士和小哥,还有一举一动、一言一词的礼仪等等。” “啊?”柯琳很难过,“要学这么多东西?那我什么时候能去玩呢?” 希索眉头皱起,为牠脸上多填了两道皱纹,牠没理柯琳,继续对丹妮斯说道:“看来柯琳小哥要学的真的很多。”【“以我的能力一定能将这个没教养的野孩子教成大家闺秀的。”】 丹妮斯放心下来,在她看来男人就不该识字,最多认识宴会邀请函上的名字就足够了,柯琳只要不念书,是闲玩还是学礼仪,她并不在意。 无视柯琳发来的求助信号,丹妮斯对希索男士不吝溢美,说牠一定是全王城最好的男教师,“希索是来自肯特亚的姓氏吧,我一直很向往那里。” 希索男士紧绷的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我的母国的确很好,期待您之后去那旅行。” 她们客套完,里三层外三层的男仆们继续“押送”柯琳上楼。 “丹妮斯少妵,”格雷戈的近侍上来叫她,“夫人请您下去,有事相商。” 一楼,本和大管家正在指挥仆人搬东西,格雷戈和仆役长双手各端着画框一角,丹妮斯快步向她们走去。 “丹妮斯,”格雷戈小心翼翼地捧着画框,凭她不肯假手于人,便知这不是一般的挂画,“你来决定将它挂在哪吧。” 这是尔莎的画像,在尔莎去世后,画师依据格雷戈的口述所描绘。画中的女人雌姿英发,单手举剑,正严肃地向身后挥手做号召状,浅栗短发被风吹乱,深绿双眸充满坚毅,她脚下匍匐着茁壮的藤蔓,身后几棵大树充满生机。 丹妮斯看着这幅画,感慨万千,她总是惋惜自己没能跟尔莎多相处一段时间。 “挂在一二楼楼梯转角处的墙上可以吗,姑姑?”丹妮斯说,“这样咱们两个都能经常看到她。”格雷戈对尔莎的感情其实比穿越过来没几年的她多得多。 “谢谢你,丹妮斯。”格雷戈十分动容。 丹妮斯与格雷戈在仆人们的帮助下,亲手将画挂了上去。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4、新的世界4 当晚,丹妮斯终于能躺倒在属于自己的床上,宣告漫长的旅途正式结束了。不出意外的话,她将会在阿芙伦斯生活很长一段时间。 左手边的矮柜上是盏罩着薄纱的魔法灯,能用基础光魔法调节亮度,丹妮斯捧了本《凡特斯大陆通史》,本想认真读一读,结果玩灯玩得不亦乐乎。 缓慢又清晰的敲门声响起,丹妮斯说了声“进”,便见仆役长领着两女两男,四个十三四岁模样的孩子进来,双手交叉,微躬着身,开口先言抱歉:“很抱歉打扰您,少妵。请允许我耽误您一些时间。这几个孩子是我选来专门服侍您的,劳烦您先试用一段时间,若不好,我会立刻为您更换。”【“跟着少妵相对轻松,还可能获得前途,她们要是连这都干不好,不如撵去农场种地算了。”】 仆役长恭敬得令丹妮斯不舒服。她很不喜欢看到有女性卑躬屈膝,哪怕对面的是她自己。 谁让这里是封建王权统治的时代呢?相较于关怀别的女人,她更不想被别人发现自己是冒牌丹妮斯,所以只能尽量融入。 丹妮斯心中自由平等的理想跟不想暴露身份的心情纠结地交战,在仆役长看来便成了不耐烦、不想搭理人的表现。 “再次抱歉,少妵。或许我们应该明日再来,但请您至少选一位留下值夜。” “我不需要有人值夜。”抛去进步思想不说,丹妮斯也受不了三更半夜卧室夹层藏个人,略觉惊悚。 她真的很想用“吾好梦中杀人”来拒绝仆役长。 【“唉。值夜的话白天就不用工作了,少妵睡觉时能有什么活啊?不能多歇歇了......”】 意外地,丹妮斯发现那四个小孩都是很想值夜的。也对,除去个别睡眠障碍患者,正常人都是一觉睡到大天亮,值夜仆人可以全程休息,白白多了一白天的假期。 既然这样......丹妮斯毫不犹豫地先将两个小男仆否决了。 正好仆役长打算再多劝她一次,“倘若您晚上有什么需要又无人照顾,岂不是我们失职。” “也对。”丹妮斯顺坡下驴,视线落在两个女孩身上。 其中一个容貌身型都很普通,找不到什么记忆点,却在被丹妮斯注视时偷偷抬眼与少妵对视,还笑了一下,双眼在黑夜中亮闪闪的,一看就是打小在快乐中生活。这个孩子正在偷偷观察卧房的装潢,并在心里评价吐槽,眼光颇有些见识。丹妮斯猜她是中产家庭的孩子,来贵族家做雇佣工,期望着得到某位大人的青眼。 另一个站在距仆役长最远的地方,双肩畏缩着,头也放得最低。身着立领衣裳,做工还算齐整,看得出都是便宜布料。身形比同等年纪的女孩矮上不少,还瘦,看着怪可怜的。丹妮斯猜她应该出身自穷苦人家。 “就她吧。”丹妮斯指着瘦小的女孩说。 亮闪闪女孩稍微失望了一秒,居然直接抬头冲丹妮斯说道:“那我明天来给少妵值夜,好不好?” 仆役长瞪了她一眼,但少妵对这个孩子的表现很是欣赏,仆役长便没有多说什么。 “明天见,少妵。”亮闪闪女孩临走前冲着丹妮斯鞠了一躬,快活地与她约定明天。 她很想说“好啊”,但声音横在喉咙里,无法发出。仆役长已经将亮闪闪拽走了,“多有叨扰,请您原谅。”她们退了出去,留下丹妮斯和畏畏缩缩的小孩。 那小孩依然很紧张,之前丹妮斯还以为她只是怕仆役长,结果连同龄的丹妮斯也怕。丹妮斯心想,好好的女孩,干嘛这样? “你叫什么名字?”丹妮斯决定跟她搞好关系,交好多朋友是丹妮斯在这个世界的目标之一。 “呃......帕伍林,我叫帕伍林。”她全程低着头讲话,声音嘶嘶的,末了才想起要补一句:“少妵。” “没有旁人时不用跟我客气。”丹妮斯想帮她放松下来,继续聊道:“你是哪的人?怎么来的豪克府?” 帕伍林将后半句理解成了少妵伭(xián)她拿不上台面,“豪克府怎么收了你这样的人”,她慌忙地解释:“我家在王城周边一个村子里,妈妈是医生,我跟她学过医术,还识一点字,所以被仆役长留下了......我之前没有做侍从的经验,对不起。” 难以置信,医生是很受尊敬的行业,哪怕只是在小村子里,家庭条件也不至于把女儿养成这样。“不留在家里给妈妈帮忙吗?”丹妮斯继续问。 她瞬间难过起来,“妈妈......过世了。”【“然后妈妈的徒儿就把我赶出来了。”】 被徒儿赶出来?更不可思议了。不让亲女继承产业,这已经是在违反歌德兰德的法律。 帕伍林只会问一句答一句,但没关系,丹妮斯愿意对她有耐心。她循循引导,“为何不继承妈妈的衣钵?不喜欢做医生吗?” “是......”帕伍林顿了一顿,“被妈妈的徒儿赶出来了。”她说了实话。【“阿姬尔骗了妈妈,她明明承诺了会照顾我的。”】 很好。丹妮斯做出义愤填膺状,替帕伍林打抱不平:“怎么能这样?这是违法的!村子叫什么?我找人帮你解决这个问题。” “不行!不行的......”帕伍林声音越来越小,“我......不想回去。”【“我不敢回去......男孩子不能继承家产,我还是会被交给阿姬尔监管,阿姬尔好可怕......”】 恍如一盆冰水兜头泼下,将丹妮斯维护女孩的热血浇得拔凉。 方才的关切之情瞬间消失,丹妮斯冷声道:“你怎么像个男人似的?” 帕伍林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 “算了。”真烦人,丹妮斯捏着书脊,白浪费了这么久时间,够看好几页书的了。她想把这家伙赶出去,但那样做的话,仆役长肯定会把亮闪闪女孩叫醒带过来,丹妮斯不想扰那个女孩睡觉。 “去你的壁橱里吧。”丹妮斯语气很不耐烦。这小家伙发育迟缓,目前看不出什么男性特征,但以后终归是瞒不住的,到时候仆役长自会解决牠,为了这么个家伙冒暴露读心能力的风险,实在不值当。 一天的好心情在临睡前全毁了。看着帕伍林哆哆嗦嗦地钻进壁橱,丹妮斯手中的书也读不下去了,被随手仍在矮柜上。 她将手伸到枕头下,下面放着柄尔莎给丹妮斯的匕首,她自觉占了丹妮斯太多便宜,决心要好好保存真正丹妮斯在这个世界的,为数不多的东西。 摸着匕首,她感到十分安心,她告诉自己,壁橱里藏着的白痴威胁不到她,她才是令人感到威胁的人。 长途跋涉的疲惫袭来,丹妮斯沉沉睡去。 ———————————— 初春柔和的阳光将丹妮斯唤醒时,帕伍林已经站在床头候着了。迷迷糊糊中睁眼就是牠那张一看就整夜没睡好的脸,丹妮斯差点一匕捅过去。 见她醒了,帕伍林鞠躬行礼,“早安,少妵。”然后打开房门,早就候在门口的男仆们鱼贯而入,把丹妮斯当成瘫痪者照顾:先问早餐要在卧室吃还是餐厅吃,得到答案后搀她下床,洗漱也不能自己动手,更别说换衣服。就连换衣时“抬起胳膊”这种动作,男仆都得轻柔地将她胳膊捧在手中,再由另一人替她套上袖子。 这两个男仆就是昨晚由仆役长带来的,专门负责伺候丹妮斯的。丹妮斯懒得记牠们的名字,刚好这俩人名字都是“猫”的变体,丹妮斯便将牠们称为“大猫”、“小猫”。 小猫很满意少妵给的昵称,但大猫不是很满意,不知道是不满意“猫”还是不满意“大”。 小猫长得正如昵称般可爱,牠边给丹妮斯系扣子边说:“少妵的衣服都是从布拉德带来的,我们不知道少妵的尺寸,就没提前预备。您愿意在今天叫裁缝过来吗?” “不愿意。”她说。丹妮斯这个年纪的女孩长得很快,没几个月就要换一茬衣服,准备太多同尺码的只是浪费而已。“等我长高一些再重做衣服吧。” 大小猫恭敬地应声。 她对衣服的要求只有舒适和便于活动,其它如颜色绣工等细枝末节任由仆人决定,牠们便十分默契地根据丹妮斯华丽的容貌选择华丽的衣物,让本就惹眼的丹妮斯更加引人注意。 娥妮顶着头乱糟糟的短发,抻着懒腰走了进来。“少妵,还没好么?” “好了好了。”丹妮斯挥手让正在为她整理头发的大小猫退下,跟娥妮一起下楼,临走时还瞪了全程垂着脑袋没敢看她的帕伍林一眼。 餐厅里格雷戈已经吃完早餐,正一边啜着咖啡一边读王城报纸。这里没有印刷机,报纸是先手写一份,再用魔法复印的。全国最优秀的魔法师几乎都聚集在王城,是以这种基于魔法的生活设施照别处更齐备。 “姑姑,我也想看。”丹妮斯坐到格雷戈身边。男仆立刻将餐盘奉上,是两个撒着黑胡椒的半熟煎蛋,三片培根,还有一小块烤猪肉,是她喜欢的餐食,看来大管家或二姑舅嘱咐过厨房了。 “先吃饭吧,丹妮斯。我可以为你读几条你可能感兴趣的新闻。” 丹妮斯切开火候刚刚好的猪肉,刷了蜂蜜的外皮金黄酥脆,里面的肉十分细嫩,嚼起来满口肉汁。 “首先是关于咱们的报导。”格雷戈化繁为简,“通知王城人豪克家搬过来了。还有这周末咱们家要举办舞会的消息。”舞会是上流社会的社交利器,初来乍到的豪克家自然需要用这种方式跟王城人建立联系。“你会参加的吧,丹妮斯?” “会的,姑姑。”丹妮斯咽下最后一口烤猪肉,开始对培根下手。丹妮斯喜欢酥脆的培根,稍干一些也没关系,香酥的肉在齿尖作响,微焦混合着油脂的特殊香味,真是百吃不腻。 “还有你上学的问题。”格雷戈说道,“很抱歉,你刚适应布拉德的学校,现在又得重新适应。如果觉得累,我允许你过段时间再上学。” 丹妮斯还未成年,上学的事自然由监护人决定,格雷戈很尊重她的想法,但她完全不会介意换学校——这意味着她能接触到更多这个世界的,健康、快乐、活泼、有着无限未来的女孩,她巴不得呢! “放心吧,姑姑,我适应能力很强的。”丹妮斯已经吃掉了一个蛋,“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立刻去上学。” “哈哈,我勤奋又勇敢的好孩子。”格雷戈慈爱地看着丹妮斯,“不过今天是不行的。你有两个学校可以选——”她抖了抖报纸,“平民学校还在招生,派人去打个招呼,你明天就能入学。贵族学校不公开招生,你想去的话,我今天就预约觐见陛下,估计她明天会召见我,顺利的话后天你就能入学了。” “唔......”丹妮斯有些纠结,“贵族学校的课程会更好一些吗?” “两所学校都是王室创办的,学习资源没什么不同,都有好老师和一般的老师,你去的话,肯定是跟着好老师学。”格雷戈为她解释。 贵族学校正因其面向贵族,所以有部分老师是资质不佳,全靠家族背景走后门进到学校任教,未必比草根出身的老师能力强。有些严于教女的贵族看不上这种风气,反而更倾向于将女儿送到平民学校去。 说是“平民学校”,其中最低也得是中产,底层民众大多是没钱念书的。 “那就去平民学校吧。”盘子里还剩些流淌出来的蛋黄,丹妮斯伸手拿了个黄油面包,撕开沾着吃,直到盘子里干干净净。 上辈子很少这样完全吃饱,在那个世界她得“保持身材”,但在这里,无论尔莎还是格雷戈,担心的都是她连身高也随阿朵尼斯,不但不会限制她吃肉,还会督促她多吃点,多吃才能长个。 “这个厨子怎么样?合你口味吗?”格雷戈一边问,一边将报纸递给她。 “我很喜欢。”丹妮斯接过报纸,突然想起来家里还有两个人呢,“二姑舅和柯琳还没起吗?” “牠们在楼上吃。男眷非必要不下楼,这是王城的规矩。”格雷戈起身,“今天好好玩一天吧,亲爱的,上学后就没这么悠闲了。”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5、新的朋友1 丹妮斯一猜就知道娥妮肯定还没吃完,她的饭量比丹妮斯还大。丹妮斯对女性侍从可从不想摆主子架势,便“没大没小”地主动跑去仆役餐厅找娥妮。 果然,娥妮坐在背着门的位置,嘴里还在啃一块夹着火腿的面包,她对面是那个亮闪闪女孩,见到丹妮斯惊喜地招呼道:“少妵!我们又见面啦!” 昨晚光线较暗,丹妮斯才发现亮闪闪皮肤是浅棕色的,将她本平平无奇的外表称得很有异域风格。 “我叫拉嘉,少妵。”拉嘉呲着口白牙说道,“以后就由我照顾您啦!” 丹妮斯很开心能再见到拉嘉,想上去给她一个拥抱,不知道那会不会太奇怪。 “还有我呢!”娥妮略带着点委屈地回头看丹妮斯。 我也会照顾好你们的。她在心里说。 相比于得知今天能玩一整天,娥妮和拉嘉都更在意明天就开始上学的事。 “太赶了,您真的不想多玩几天再说嘛?”拉嘉试图引诱丹妮斯,“我对王城很熟悉,知道很多好玩的地方哦!” “不,我很喜欢上学。再说又不是没有假期,咱们到时候去玩。”丹妮斯反过来劝拉嘉,“有书念在这个世界是件很难得的事,怎么能不珍惜机会呢?” “嘿嘿,少妵是位上进的人。”拉嘉立刻变更说法,“我们跟着您沾光。”【“这位不会是个无聊的书呆子吧?”】 平民学校的贵族可以多花点钱得到特殊优待,比如带几个侍从身旁伺候。丹妮斯打算带上娥妮和拉嘉,尽管她俩都对上学不怎么感兴趣。 所以说强制性义务教育很有必要,丹妮斯心想,不知这里什么时候能实现教育普及。 “这样吧,咱们出去逛街,我给你们买上学用的东西,作为交换,你们陪我好好学习。”丹妮斯想了想,补充道:“要不然我怕自己一个人太无聊,学不下去。” 这话一出,拉嘉不放在心上,娥妮可是瞬间来了精神,为少妵好是威塔勒蒂夫人交给她的职责,娥妮愿意用一生去履行。 如果能对少妵有帮助,不就是学习吗?她娥妮斯特硬着头皮也要学! 这孩子,学习哪有那么苦啊?丹妮斯默默吐槽。 确定了目的地,三个少年分别行动,拉嘉去马厩备马,娥妮跟丹妮斯上三楼拿钱和家族印鉴——她们初来乍到,不了解王城物价,印鉴是预备着钱不够,给店家写凭据用的,过后再派人去付钱就是。 丹妮斯拿着威塔勒蒂家和豪克家的两个印鉴,有些犹豫,无奈只得将威塔勒蒂荆棘缠树图样的印鉴放下,这里估计没几个人认识威塔勒蒂。拿上豪克家翱翔雌鹰图样的印鉴,丹妮斯还不忘嘱咐娥妮:“多带点钱,尽量别让姑姑出钱。” 娥妮明白她的意思,朝门口看了一眼,没人,方说道:“您跟豪克夫人客气个什么劲儿呢?她......”娥妮又警惕地朝门口看了一眼,“她没有亲女儿,您现在就是她的女儿,她的钱不给你花给谁花?” 丹妮斯上前轻敲娥妮脑瓜,“别这么说,姑姑将来说不定就有亲女儿了呢。” 【“唉,我这善良到傻气的少妵呀,怎么就不知道优先考虑自己呢?如果没有您的娥妮斯特在身边,您不知会怎么样呢。”】 丹妮斯偷着发笑,她并非没有野心,只是不希望通过侵害其她女性的方式实现它。格雷戈一直都想生个女儿,丹妮斯愿意看到她期望成真,也愿意迎接一个新生命的到来,她们的快乐也会成为丹妮斯的快乐。 如果丹妮斯有了表妹,她一定会像亲姐姐一般爱她。豪克家的一切自然都是表妹的,丹妮斯才不会因为这种事跟表妹对立。 公馆门口,拉嘉牵着三匹马候着,见到她们下来热切地招手,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三位年轻、矫健、充满朝气的少年起身上马,飞驰经过庄园前宽敞的空地——在王城,能快速跑马的地方也就自家这点儿地了,出了大门,没多远就进入主街道,行人熙攘,不得纵马快奔。 这一片是豪门贵族的住宅区,拉嘉带着她们溜达了好一会儿,才走到商业街。丝尔克大街因为紧挨着贵族聚集区,所以各家店铺商品的品质和价格都是专门面向贵族的,这个时间已有不少侍从在为主人跑腿。 书包、纸笔墨,文化课也就需要这些东西。还有专精课,丹妮斯在心中盘算,自己肯定是要学魔法的,对于没有天赋魔法的普通人,学习基础魔法时借助媒介会更简单些,遇上合适的魔杖或魔法石可以给娥妮、拉嘉买。 三人将马匹放在寄存处,步行慢慢逛。两侧橱窗琳琅满目,无不精巧别致,可惜丹妮斯是个实用主义者,对大部分东西都不感兴趣,但娥妮和拉嘉看什么都很新奇,丹妮斯乐意陪着她们。 有一家写着“魔法物品商店”的小屋吸引了丹妮斯的注意,屋子很窄,两排高大货架几乎将其占满,客人进去只能侧身行走。丹妮斯看得目不暇接,其中一整层都放着水晶挂坠,丹妮斯叫娥妮和拉嘉过来自己挑。 所有物品都没价牌,娥妮自觉应该替丹妮斯省钱,不太敢拿,拉嘉快速选中一个与她眼睛同色的湖蓝水晶。 丹妮斯拿起同款式的黄色水晶,问娥妮:“你觉得这个怎么样?” “少妵,我不用媒介也可以的。”娥妮从小接受的都是战士训练,没想过往魔法方面发展。尔莎还在时给娥妮报过魔法课,效果不佳。【“给我买这种东西浪费了。”】 “战士也用得上武器附魔,还有点火、荧光之类的小魔法。多学点没坏处的。”丹妮斯劝道,娥妮这才同意收下。 丹妮斯发现了三支笔一样的东西,被放在最显眼的位置,“这里怎么还卖文具?”丹妮斯拿起一个细看,手感温润,应该是用某种晶石制作,工艺精巧,一看就不便宜。 来都来了,顺便买了吧。丹妮斯拿着三支笔和两块水晶,挤到老板面前。 老板不是不热情,实在是屋子太小,无法出柜台招待客人。见丹妮斯衣着华贵,身后还跟着两个人,便知道这准是哪家少妵亲自出来了。老板将脸上所有皱纹都堆在一起,露出格外灿烂的笑容:“欢迎光临,这位少妵。让我看看是什么东西有幸得您青眼,唔,您眼光真不错......” “总共九十二枚金币。” “多少?”丹妮斯三人同时发出震惊声。 五枚金币都够养活整个村子的人一年了!贵族是有钱,但也不是冤大头吧? 丹妮斯观察两个水晶,都是常见的媒介材质,歌德兰德有矿,各种矿石多得很,就算做工精良也绝不会特别贵,那就是贵在三支笔上。 “这笔什么来头?怎么这么贵?”丹妮斯忍不住问。 从老板的心声中,丹妮斯了解到这是这家小店的新品,绝大部分人都没见过,她的质疑不算没见识。果然老板耐心地解释道:“咱们家店可是直接从法环进货,拿到的都是最新最高端的宝物。这支笔是由那位传说中的高级法师,塞尔凯特发明并制作,原理是通过媒介传导其中改变物质特性的魔法内核,塞尔凯特夫人将其设定为改变纸张结构,以达到呈现不同深浅颜色的......” 看来这位老板确实跟法环关系匪浅,魔法物品的底层设计逻辑张口就来,听得丹妮斯十分心动,娥妮跟拉嘉已经听晕了。 “少妵,我没听懂。”拉嘉觉得自己要是再听下去就要站着睡着了。 “就是说这种笔不用墨水就能写字。”丹妮斯兴奋道:“发明它的法师可真厉害!” “啊?”娥妮惊呼,“墨水才几个铜板吧!干嘛要花那么多金币买这个?” 老板是生意场上的老油条,懂得正确的推销方式,她看得出丹妮斯能理解其背后所体现的、制作者的魔法功底,至于那两个侍从的看法,根本不重要。她对丹妮斯奋力输出,口若悬河地讲解这是一件多么伟大的艺术品,其中的工艺说成魔法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也不为过...... “娥妮,咱们带了多少钱?”丹妮斯知道老板修辞虽夸张,但都是真的,她真的很心动。 “唔......”娥妮掂了掂钱袋,“对不起,少妵。我只拿了五十枚银币,还以为够用了呢......” 要用豪克的印鉴吗?丹妮斯内心摇摆。 丹妮斯还是个半大孩子,她没多少钱不代表她家里没多少钱,老板深谙其道,继续劝说丹妮斯留下字据,过段时间打发仆人来送钱即可。 丹妮斯恋恋不舍地将笔放下,“抱歉,老板,我就只要两个水晶挂坠好了。” “好的,请稍等,我为您包起来。”老板脸上毫无波澜。【“是在家里不受母亲看重吗?不应该啊,这孩子一看就招人喜欢。落魄贵族?那侍从不可能待遇这么好。难道只是懂得不败家的好孩子?”】 老板看着丹妮斯的眼神越发慈祥。 “呵。”身后传来陌生人的声音。丹妮斯回头看去,发现在她纠结的功夫,有一堆人挤在小店门口处,不知待了多久。 那群人看起来是五六个侍从围着一位少妵,将本就不大的店面挤得像沙丁鱼罐头。为首者见丹妮斯转身,重新冷哼一声,确保让对方知道这份不屑是在针对谁。 “不好意思,我们马上就好了。”丹妮斯知道对方来者不善。 娥妮正趴在柜台上数银币,听到丹妮斯的道歉才注意到门口众人。那人的金发亮得像在小屋里填了盏灯,一双碧眼如同最顶级的蓝宝石,眼中的傲慢快要凝成实质,她的视线越过丹妮斯,直接对老板说:“就那个她买不起的东西,我包了。”说罢,才将目光轻蔑地落在丹妮斯身上,“不买不要耽误别人的时间,你妈妈没教你礼貌吗?” 金发人的心声跟她所说的一模一样,真是毫不忌讳的人啊,她的人生一定很顺遂吧。丹妮斯心想。 这样的女孩很难引起丹妮斯的反感,她反而会为能将女孩养成这样张狂的世界感到高兴。 “喂,你怎么说话的?”娥妮气道。 “没关系,娥妮。”丹妮斯安抚住她,又对金发人说:“我们马上就离开了。我妈妈已经离世,希望你不要这么说她。” 金发人表情僵住。【“居然这样......那我的话岂不是很过分?”】 就算对方妈妈没去世,你的话也很过分。丹妮斯吐槽。 尽管金发人意识到自己不应该这样讲,她也完全没有要道歉的想法,可能这家伙的人生中从没出现过“道歉”这种事吧。 丹妮斯不想与她纠缠,拉着气呼呼的娥妮往门口退,可小过道只能通过一个人,丹妮斯想走,得金发人先让道才行。 “麻烦让一让。”丹妮斯与那人对面而立,对方比她个子高不少,她只得抬头仰视,眼神倒是不卑不亢。 “呃......”一声“不让”差点脱口而出,金发人想了想,不让耽误的可是自己的时间啊,便冷言道:“真烦人,这么小家子气的店面,难怪招来买不起的寒酸家伙。” 老板十分无语。 娥妮已经快气炸了,丹妮斯相信再多呆一秒,娥妮就得当场跟她们打起来,于是死死地抓着娥妮胳膊,将她拽了出去,走出一段距离才放手。 “哎呀,气死我啦!少妵!干嘛拉我出来!”娥妮气得不行,“别看她们人多,我一个人都能打趴,用不上您出手的!” 【“完了,这家少主人是个肉包子,我的前途一片灰暗......”】在后面默默跟着的拉嘉心理活动可是十分精彩。 丹妮斯无奈,“娥妮,这里是王城,那是个金发蓝眼睛的人。” “哦!”拉嘉瞬间懂了。 “啊?什么意思?”娥妮没懂。 拉嘉拍了下脑袋跟娥妮小声解释:“王室成员都是金发碧眼。” 金发碧眼的人不一定是王室,但在王都,这个概率可就很高了。 “王室有什么......”娥妮小声嘟囔,“就算是王室也不应该......”【“也不应该欺负我们少妵。”】 “娥妮,我知道你是想维护我。”丹妮斯上前摸了摸娥妮蓬松的卷发,“但我真的不介意这种小事。别让它影响我们玩的心情。” 最后还是找了家普通的杂物店买了文具和书包。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6、新的朋友2 “让我想想,下午去哪玩呢?”拉嘉嘴里嚼着肉排,含糊不清地说。 “你平时都在哪玩啊?”娥妮问。 “哎,这是什么话?”拉嘉娇傲地扬起脸,“我哪是只会玩的人啊。来豪克家之前,我都是四处做工的。因为打的工太多太杂,才对王城了如指掌的。” 你才多大,就到处打工——丹妮斯努力将这句话咽了回去,作为封建王朝的小半个既得利益者,这话多少有点“何不食肉糜”的意思。 “我觉得最好玩的是马场,不过在城外,一天时间还不够来回的。我还在剧院打扫过卫生,很多贵族愿意去看,不过我看不懂......”拉嘉狠狠地咬了口肉排,一副不找到最佳玩乐场所不罢休的样子,“还有......还有......” “啊!”拉嘉猛地一拍桌子,把娥妮吓了一跳,“我想到了!” 拉嘉又突然泄了气似的,“我是觉得很好玩啊,不过......怕少妵伭弃。” “不会的,你说说看。” “我休息时偶尔会去一处池塘游泳,不过那里是平民区......环境还是很好的,附近的孩子都爱去那游泳。” 娥妮对这个选项不大满意,“咱家后头就有池塘啊,直接在家游不就行了。” “两个池塘肯定不一样,我想去看看。”丹妮斯读着拉嘉的心声,笑着说道。 这孩子是想家了。虽然之前也在工作,但晚上总是要回到家中的,可侍从这个职业不一样。 本来没报多大希望的拉嘉欣喜不已,把胸脯拍得震天响:“您放心吧!我肯定会让您玩得开心......咳咳咳......” 要去拉嘉说的地方,会途径平民学校。丹妮斯骑在马背上,视线牢牢锁住学校的外墙,吓得娥妮和拉嘉一左一右夹着她走,生怕少妵学习之心按捺不住,要立刻冲进校园。 拉嘉家附近环境确实很好,不同于贵族区一草一木都被园丁仆役精雕细琢,这里更有自然风趣,路边夹缝中长出的藤蔓无人清理,覆了整整一面墙,绿意盎然。几个小孩正围在不知长了多少年的山茶树下,剪上面半生不熟的玄紫色果子。 拉嘉停马上前跟小孩要了一个,剪开外皮,放到手心搓搓,再递给丹妮斯和娥妮,笑嘻嘻地说:“我们的小零食,尝尝?不能多吃。” 丹妮斯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没吃过这种东西,尝了一口,味道还不错,又跟拉嘉拿了一个。 绕过联排的住宅房,区域正中心是个小公园,有个不大不小的池子,周边遍植梨树,正是它开花的时候,雪白雪白的花瓣随风落下,铺了一池,在这游泳,只怕分不清是在池水中,还是在花海中。 “怎么样?”拉嘉掐腰邀功,“很漂亮吧!” “是的,比豪克府里的漂亮!”连娥妮都被眼前美景吸引,开始给拉嘉捧场。 “当然啦!那个,少妵......”拉嘉欲言又止。 “你不是说家就在这附近吗?”丹妮斯替她说道,“麻烦你回家一趟,为我准备擦身的毛巾。不用着急,我们得多游一会儿。” “嗯!好的!谢谢少妵。”拉嘉本就亮闪闪的双眸更明亮了,朝家的方向跑去。 “其实您就是想帮拉嘉回家一趟吧?”娥妮终于看出来了。 “不全是,这里不是很值得来玩吗?”丹妮斯看向四周,这个时间中心公园来往人不多,但不是没有。真丹妮斯的记忆里有在野地河泡游泳的经历,但她没真的这么做过,有些不好意思在公共场合脱衣服。 结果为数不多的那几个人,也都是来游泳的,她们走到池边,寻了块能放衣服的石头,就开始脱。丹妮斯还以为她们会穿着内衣游,但不少人将上衣全脱了,赤着膊只穿亵裤,才扑通扑通跳下水。 丹妮斯只震惊了一秒,随即思想升了一个新台阶。 娥妮看丹妮斯不脱衣服,还盯着那些赤膊的女人,自以为了解地劝她:“虽说上流社会觉得赤膊是粗野村妇才会做的事,但咱们既然来了平民区,光回膀子又何防啊?” 好嘛,原来丹妮斯打小接受的相关教育只是为了腆上层人的派头。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丹妮斯身怀不能为人所知的能力,早年间一直处在尔莎的保护下,所能接触的人事物是非常有限的。为了防止丹妮斯暴露,尔莎甚至会限制她交友,直到一缕孤魂鸠占鹊巢,使丹妮斯突然“懂事”不少,限制才得以缓解。 她边脱衣服边想,丹妮斯那将将十年的记忆中能解读出的东西太有限了,还是要亲眼观察、亲身体验,才能真正了解这个世界。 她赤膊跳入水中。 甫一下水稍微有点冷,活动两下就暖和起来。丹妮斯和其她女孩在生花的水里徜徉,因为池塘不算大,时不时会相互打到,大家都湿漉漉的,头发紧贴在头皮上,撞到了就对彼此友善地傻乐,继续快活地畅游。 中产家庭的男人大多是不做工的,在家里做做家务,靠母姐养活。丹妮斯仰着浮在水面,观察公园来来去去的人,都是女性。这里的男人估计不怎么出门,就算出门也会绕开这里,毕竟好男人怎么会往有光身子的女人的地方去呢? 中心公园,共享设施。“公”是女人的,“共”是女人的,这个世界只有女人还未来得及涉足的位置,没有女人“不该”出现的位置。 女人可以无处不在,无所不为,非女人的家伙若不想损失牠们唯一有价值的纯洁,就躲远些吧! 阳光照得人暖洋洋的,要不是知道会淹死,丹妮斯都舒服得想在水面睡去了。 “哐!”“哗啦!” 一个潜泳的人浮起时没注意,脑袋磕到丹妮斯后背,两个人都撞得不轻。 “哈哈哈哈哈......”没人在意这种小事,她们并不温和的“接触”本就是玩乐的一部分。 丹妮斯也有点想潜泳了,她跟娥妮打了个招呼,别让人家一转身就找不着少妵,再担心她是不是淹死了。 深吸一口气,将身体埋入水中,再将肺部排空,呼出一大堆泡泡,丹妮斯朝着池底游去。附近的水生植物令丹妮斯无所畏惧。 池塘不算很深,但往下光线渐暗,潜泳者一般到这里就不再往下了。植物会保护好她的,丹妮斯这样想着,继续向下游去。 没一会儿就触到了池底,光线太暗,什么都看不清,丹妮斯使出荧光魔法,在指尖汇出一点蓝白色的光源。黑暗中的植物根系很有压迫感,丹妮斯却像回自家后院一样,慢慢往前游动,欣赏植物旺盛的生命力。 突然荧光从什么东西上划过,惊了丹妮斯一跳,不知是不是眼花了。丹妮斯操控植物为她让路,到方才似有异物的地方寻找。 随着荧光移动,一张苍白的脸出现在丹妮斯眼前,双目紧闭,满头长发跟水草搅在一起。丹妮斯差点没憋住气。 这家伙外表还是囫囵个的,就算死了也是刚沉下来没多久。丹妮斯告诉自己要冷静,伸手试着将长发女人抬起来,那女人却在丹妮斯刚触及她身体时,微不可查地皱了一点点眉。 幸好,丹妮斯还有来自豪克家的敏锐感知魔法。 这人没死啊!救人一命的责任感瞬间冲昏了丹妮斯的脑子,她用力拽住长发女人双臂,运用魔法使周边植物汇聚,将她俩一路托上水面。 不算深潜,只有耳朵稍稍难受了一下。丹妮斯攥着长发女人胳膊,刚想喊娥妮过来帮忙,就被人狠狠推开。 “你有病吧?”长发女人愠怒地叫喊。 丹妮斯呆愣住,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娥妮游了过来,护在丹妮斯身前,“怎么了,少妵?” 大家都光着身子,看不出谁是什么身份,但这声“少妵”还是让长发女人收敛了些,开始打量丹妮斯。 长发女人看上去比丹妮斯大好几岁,她才意识到自己攻击了一个半大孩子,变得有些不好意思。 “你这家伙......把我拽上来干嘛?”长发女人还是很不悦。 其她人都认识长发女人,上前劝道:“妲穆拉,这孩子只是想救人。” “就是就是,任谁见了第一反应都是你被淹死了吧。” “我第一次见到你在池底时不也吓坏了。” 大家都这么说,被称为妲穆拉的人彻底不好意思了,她挠了挠头,对丹妮斯道歉:“对不起啊,我不该这样对你的。非常抱歉。” “没关系。”丹妮斯对女性的大度一如既往,“你没事就好。” “相比于这个,少妵,你没事才是最重要的吧?”娥妮非常不甘,少妵好心救人,反倒被人推攮。在商业街遇上疑似王室的嚣张家伙,在平民区又遇上这个人,娥妮的心情很糟糕。 “我没事,放心啦。”丹妮斯安抚娥妮。 “少妵?你是哪家的贵人吗?”长发女人又挠了挠头,“来我们这做什么?” “喂,我们想去哪玩就去哪玩吧?”娥妮不客气地说。 “哦哦,这种语气,看来确实是大户人家出来的。”长发女人绕过娥妮,对丹妮斯伸出一只手,自我介绍道:“我叫妲穆拉,是以成为神侍为目标修炼的水系魔法天赋者。” 丹妮斯伸手与妲穆拉握在一起,“这么说,你是在水底修炼。” “是啊是啊。神殿的日常之一,在水下冥想。想做神侍需要通过相关的考试,我可是很刻苦的!” 尔莎和格雷戈都是那种,认为心中敬神即可,将去神殿祷告当作形式主义的人,是以丹妮斯对神殿了解不多。 “打扰到你了,不好意思。这是个误会。”丹妮斯有疑问想找到答案,“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请你到咖啡馆喝点东西,当作赔礼。” 娥妮现在活像只鼓囊囊的河豚。 “不不不,既然是误会就没什么好赔礼的,要请客也是我请你才对。”妲穆拉说道,“我知道附近哪家店味道最好,我请你们去吧。” “好啊。”丹妮斯笑嘻嘻地同意,反正她只是想跟妲穆拉套点话。 正好拉嘉这会儿将毛巾带来了。她的书包鼓鼓的,一看就是家里人给塞了不少东西。“少妵,娥妮,要上来吗?” 丹妮斯等人游上岸,各自整理。原来拉嘉跟妲穆拉也认识,虽然不太熟。 “这里边边大的孩子都相互认识,何况妲穆拉可是社区的名人呢!”拉嘉夸赞道,“她就是传说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拉嘉,你那么聪明,家里也愿意供,要不是自己执意不上学,大伙嘴里的‘别人家孩子’就是你了。”妲穆拉穿好衣服,掐着腰跟拉嘉说笑。 “嗐,都是命运。我最终不还是得陪少妵一块上学。”拉嘉跟娥妮坚持要帮丹妮斯穿衣,无视丹妮斯想自己动手的意见,“对了,少妵,妲穆拉也在平民学校,是咱们的学长呢。” “哦,那太好了。”每个可能成为朋友的人都令丹妮斯欣喜。 收拾完毕,头发还湿哒哒地贴在脑后,妲穆拉伸手在大伙头上拂了一下,头发就立刻变得干爽。 “看,别人家孩子。”拉嘉指着妲穆拉说。 咖啡馆离中央公园很近,四人各点了一份咖啡和点心。咖啡还不错,点心对丹妮斯来说过于甜了,娥妮最了解少妵的口味,无需多言便直接将点心接过去,帮忙解决。 丹妮斯先似闲聊般说起家里长辈们都不兴去神殿,又说对神殿很好奇,“在水下冥想的魔法,还是第一次见。” 妲穆拉丝毫没觉得这个话题会有什么问题,“这种魔法只在神殿有用,不常祷告的人还真可能完全见不到。”她为丹妮斯解释:“神侍们相信能用这种方法连通母神的意志。” “原来如此,有人成功过吗?” “呃......”这就不好说了,毕竟若有人声称她接触到了母神意志,别人也是无法证实的,妲穆拉只能回答:“这种仪式既然流传至今,说明还是有用的吧。不过母神不可能随时跟所有孩子沟通,绝大部分的尝试都得不到回应,这也是正常的。”【“据说已经很久很久没人接收到母神的意识了,或许是因为祂没什么要嘱托我们的吧。”】 丹妮斯真正关心的并非神明,她继续引导话题:“冥想看起来很有意思,是一定要在水下吗?具体该怎么做呢?” 妲穆拉对此知无不言,这种魔法本也不是了不得的秘密,“冥想不一定在水下啦,神侍这样做,是因为传说中,母神在水中诞下了她第一个孩子,‘水下’的宗教仪式感大于实际意义。非宗教目的的冥想很好入门,重点就是将思绪排出脑海,将自己置于‘空’的状态,有人认为这样有利于修身养性。” “这样啊。”丹妮斯心中稍定。当时在水下,她完全没读到妲穆拉的心声,还以为这世上有能抵御读心天赋的魔法,原来只是单纯的“什么都没想”。 但如果......丹妮斯在心中假设到,如果有人能熟练地控制自己进出冥想状态,只要在丹妮斯靠近时立刻开始冥想,待丹妮斯离开后停止,也不失为一个规避读心的方法。 丹妮斯啜了口咖啡,真是想多了,世上再没有人知晓读心术之事,又怎会有人防备她。另一位有读心能力的人,也就是格雷戈姐弟三人的母亲,早埋在六尺之下了。 四人杂七杂八地聊着,丹妮斯知道了不少关于神殿、学校和平民区的事。妲穆拉还要继续勤学苦练,喝完咖啡就付账告辞了。丹妮斯看天色尚早,又带着娥妮、拉嘉逛平民区的商业街,给每人买了柄精钢小刀。 专门卖给贵族的刀剑武器大多有着过于无用的装饰,远不如普通款式来得实在。这件礼物才算送到了娥妮心缝里,朴实的鞣革刀鞘十分结实,握柄采用点纹增强摩擦,中间还有铁匠的专属商标,刀背笔直,最重要的刀刃轻薄锋利,连尖端弧度都那么恰到好处。 气鼓鼓的河豚变成了摇尾巴的大狗狗。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7、新的朋友3 这样逛下来,终于到了该回去的时间。三人骑马慢悠悠地走,到家已过黄昏。丹妮斯刚踏进公馆门口,仆人们便一拥而上,有的接过她挎着的包,有的为她解外衣,仆役长还用责备的眼神瞪了拉嘉一眼——娥妮是威塔勒蒂家的侍从,豪克家的人不好管,拉嘉可没那么好命了。 怎么能让少妵亲自背包呢?你是干嘛吃的?无需有读心术,任谁都能从仆役长的表情中解读出她想说的话。 拉嘉偷偷对丹妮斯做了个鬼脸,在仆役长不友善的注视中讪讪退下。 大小猫将丹妮斯引到更衣室,从头到脚换成家居服。一套折腾下来,天已擦黑了,她一路小跑到餐厅,格雷戈果然在等她。 “好孩子,快过来。”格雷戈招手道,“玩得开心吗?” “我很开心。让您久等了,姑姑。”丹妮斯坐到主位左手边,立刻闻到格雷戈身上的酒气。 “没什么,你知道的,我现在几乎无事可做。”格雷戈尽力保持微笑,可语气中尽是苦涩。 “姑姑,将来的事不可预测。科瑞斯特尔不会安分,还有谁比您更适合驻守东域呢?” 格雷戈喝了一大口葡萄酒,“斯通家?德拉戈斯莱伯爵?二王子和她的女儿?母神啊......”她又喝了一大口,“您真是偏爱这片国土,赐予祂如此多的勇武之士。” 格雷戈随即意识到自己将气氛搞得很不轻松,她伸手拍了拍丹妮斯的头,“瞧我,说这些做什么。”又命令仆人道:“上菜吧。” 晚餐是苹果炖猪肉,配上煎得麦香十足的脆面包片。知道丹妮斯不爱吃甜,只给她盛了一小碗尝尝味,单为她另做一份油汪汪的罗勒煎肉。 丹妮斯咽下一勺炖苹果,看来今晚柯琳点菜了。 二人边吃边聊,基本是丹妮斯为格雷戈讲述游玩的经历,说起池塘捞人的事,逗得格雷戈忍俊不禁,轻松了不少。 “你明天就要开始上学,放假估计也会跟朋友出去玩,待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格雷戈突然说道。 能读到格雷戈心声的丹妮斯还是要选择装傻,“您希望我多在家里陪您吗?我很愿意啊。” “哈哈,我的好孩子,我也得发展自己的社交圈,哪能让十多岁的小孩陪我呢。”格雷戈大笑道,“姑姑还远没悲惨到那个地步呢。” 尽管失了实权,豪克依旧是豪门望族,想要拉拢格雷戈的人只多不少。 “我是想请你抽空——如果你有空的话,陪陪柯琳,可怜的小家伙。”格雷戈终于说出了心中所想,“布拉德哪有这么多规矩?” “看来贵小哥不好当啊。”丹妮斯顺着格雷戈说。 “可不是。咱家里也没有别的孩子,你就当是帮我照顾牠,偶尔上楼陪牠说两句话就成。”格雷戈喝了好几杯酒,有点醉意地扶着额。【“得让她们两个培养培养感情啊。”】 “我会的,我们和亲姐弟没什么两样。”丹妮斯可以照顾柯琳,如果这是格雷戈的愿望。就像她之前照顾阿朵尼斯一样。 【“我不是这个意思......算了,她们还是孩子呢,急个什么劲。”】 丹妮斯当然明白格雷戈是什么意思。历史中有段时间,因为想提纯自家的魔法血脉,贵族间频繁地使用近亲配子,结果超级魔法师没生出来,倒是生出一堆畸形短命的怪胎,大家很快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从此在名与姓之间加上了“中间姓”,用以追溯配子血缘,避免近亲相交。 话虽如此,但总有人不信邪。拥有敏锐感知魔法的人,选用携带敏锐感知血脉的配子,生下来的孩子,继承这个魔法的概率肯定更高——万一呢,是吧? 丹妮斯接过男仆端来的薰衣草花茶,安静地喝着,不打算继续关于柯琳的话题。 她愿意爱这世界上所有女性,但喜爱不等于犯贱,举手之劳能帮尽帮,太过分的事她才不会做呢。 格雷戈醉醺醺地上楼休息去了。丹妮斯不紧不慢地洗过澡,回自己房间取了个东西,才慢悠悠去找柯琳。 走到柯琳房间门口,却听见练习室有声音,丹妮斯细听了一会儿,应该是男家教在指导柯琳舞步。这不是挺充实的吗?哪有格雷戈说得那样无聊。 丹妮斯可不打算花费时间等牠,随即敲响练习室的门,“柯琳,你在吗?我有事找你。” 里面打节拍的声音戛然而止,开门的是柯琳身边的男仆,丹妮斯懒得记牠的名字。牠看起来汗津津的,小声地请示:“丹妮斯少妵,可以请您等候一会儿吗?小哥现在不太方便见您。”【“浑身是汗的样子被女生瞧见,也太狼狈了。”】 丹妮斯的美貌令她一颦一笑都很动人,无论是否出自真心,“没什么要紧的,只是今天出门给柯琳买了个礼物,替我转交给牠就好。”说着将手中天鹅绒包裹的小盒子递过去,男仆恭敬地双手接下。 “希望牠喜欢。不打扰了。” “等等,丹妮斯!”柯琳气喘吁吁的喊声从门后传来,立刻就遭到了希索老师的呵斥,柯琳尤不甘心,几下高跟鞋踏地板的声音过后,柯琳一把将门口男仆推开。丹妮斯还没来得及走到楼梯口。 啧,走慢了。 丹妮斯微笑着回头,“有什么事吗,柯琳?” 柯琳的确汗津津的。牠个子比同龄男生还矮些,高跟鞋都是五厘米起步的,舞鞋还要做得更窄,再加上最近王都贵男流行穿尖头鞋,鞋型会将大脚趾扭到一边,牠穿着这样的鞋子不知练了多久的舞步,现在不光身上有汗水,连眼睛都湿漉漉的,脸上写满哀求——【“快带我离开这吧!”】 希索老师跟了出来,碍于丹妮斯在,不好直接拉扯柯琳。牠先对丹妮斯垂首行礼:“晚上好,丹妮斯少妵。” “晚上好,希索男士。你们一直在练习跳舞吗?辛苦您了。”丹妮斯视线越过柯琳,落在中年男人身上。牠还是初见面时的打扮,丹妮斯怀疑牠的箱子里全是一模一样的衣裙。 “是的。不辛苦。离舞会只剩五天了,还要余出一白天来试裙子、做造型。”希索男士严肃得像一块石板,“或许是我能力不佳,柯琳小哥的进展十分缓慢。” “丹妮斯,我跳了整整一天舞......现在脚真的很疼。”柯琳泪眼朦胧,“能不能帮我跟妈妈求情?我想休息。” “是本男士要求我以最严格的标准教导您,柯琳小哥。”希索眉头紧紧皱在一起,“您觉得夫人她有空关心男人跳舞这种事吗?” “好了,希索男士,时候已经不早了,衷心地希望您早些休息,明日方能以更饱满的精神教导柯琳。”丹妮斯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 【“我有什么所谓?反正到时候丢的是你们豪克家的脸。”】“多谢您的关心。那我就先行告退了。” 望着希索一步步走回房间,关上门,柯琳才重重地叹了口气。 “丹妮斯!”豆大的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多亏有你救我。” “好了,柯琳。适度的休息是有必要的。”丹妮斯扶着柯琳踱到中间茶会区坐下。牠刚一落座,就将脚上舞鞋蹬了下去,磨出又磨破的水泡已经将丝袜染上了血,柯琳撩起裙摆想把丝袜也脱了。 身后静默站立的男仆吐槽心声已经多到吵人了,但嘴上一句都没说。 “柯琳,你知道别人会因为你这样的举动而乱说豪克家闲话的吧?” 听到丹妮斯的委宛的教训,柯琳满不在乎地说:“你又不是别人,还哪有外人?”牠转头去看男仆,“怎么?你要讲什么闲话?” 男仆疯狂摆手否认。 牠心里已经把你骂成贱男了。丹妮斯趁柯琳回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歌德兰德素来以凡特斯大陆文明灯塔自居,这里的女男已经够平等的了。男性除了脖颈和躯干必须遮住,其它地方穿得多清凉都行,哪怕该遮的地方没遮住,男人也不过是被人指指点点说几句,母姐跟着丢人而已。打多少年前,歌德兰德就立法禁止随便杀男儿了,不想被罚款加监虋禁的话,男儿丢人也只能打骂一番,关起来,还能怎么着呢? 比如现在,柯琳在同龄女孩面前脱鞋撩裙子,男仆也只能在心里骂牠贱货,反正柯琳听不见,被吵的是丹妮斯。 “你先退下吧。”丹妮斯命令那个男仆。实在太吵了,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就帮丹妮斯把全国所有的脏话复习完了。 男仆躬身将礼物交回丹妮斯手中,便听话地往楼梯方向走。 “给我打洗澡水上来。”柯琳冲着牠背影喊。 “烦死了,在布拉德我还能穿着裤子满街跑呢。”柯琳一边敲着腿一边抱怨,“在王都,我却被关在练习室锻炼得一身臭汗。” 对啊,丹妮斯脑内灵光一闪,哪能这样呢? “实在太辛苦了。我会跟二姑舅说的,让你轻松一些。”丹妮斯向牠保证,“毕竟男孩子还是得香香软软的才可爱,锻炼得一身臭汗,还可能长肌肉,我们美丽的柯琳岂不是要变得不好看了。” “就是!二舅牠年纪大了,根本不懂我们......”柯琳说到一半突然愣住,脸颊通红,开始往身后椅背里缩,“呃......我的衣服鞋袜都是熏过香的,身上抹了香水,头发也是拿精油擦过的......”【“不会被丹妮斯闻到臭味了吧?太尴尬了天啊我想从窗户跳下去......”】 别了,你跳窗我还得装模作样地阻拦。丹妮斯心说。不过柯琳身上确实没有难闻的气味,丹妮斯闻得出很浓的玫瑰香,相比于平时跟女孩们练剑、练骑射出的那身捂在皮甲里的汗,男孩子身上的味道可好闻多了。 果然“体香”的本质跟香料腌肉没什么区别。这个世界里,骑马挥剑的女孩没有为任何人提供“美好”感官的义务,女孩就是要运动,运动就是要流汗,流汗就是会有味道——那就有味道呗!女孩子嘛! 但作为男孩,必须从头到脚像待烹的猪肉一样,拿香料仔细腌了,色香味一个都不能少,这样才配放到盘子中端给食客,哪怕牠们被迫陷入不得不流汗的地步,也要时刻警惕着,担忧自己有没有影响到别人,猜测别人的目光中有无觉得牠恶心的含义,并为此尴尬、紧张,甚至痛苦。 小小的柯琳畏缩在椅子上,如果有地缝,牠估计早钻进去了——尽管牠身上的香料味完全能将别的气味盖住。 “没关系的,柯琳。都说了我不是别人,不会伭弃你的。”丹妮斯故意换了个角度安慰牠。不是“你身上只有玫瑰味”,而是“没错你很臭但我不伭弃你”。 柯琳从畏缩变成了畏缩并感动着。 “我一定会帮你争取只跳轻松的舞步。”丹妮斯朝窗外看了眼月亮,“礼物给你。洗个澡就休息吧,明天见。” 柯琳接过天鹅绒小盒,珍惜地摩挲着。 待丹妮斯走下楼梯,柯琳才迫不及待地打开小盒,随即震惊地瞪大双眼。 仆人楼梯那边有脚步声,打洗澡水的人终于上来了。柯琳忙将小盒盖上,紧紧攥在手中。 那是条粉色蓝宝石项链。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8、新的朋友4 清早,丹妮斯顶着两个黑眼圈下楼。 “怎么了?”格雷戈问她,“没休息好?” 昨天吃了山茶果,下凉水游泳,晚饭又是油脂丰富的煎猪肉。丹妮斯前半夜还好,后半夜几乎没怎么睡。值夜的还是帕伍林,丹妮斯不让牠们换班,因为这样帕伍林就可以在白天消失——昨晚丹妮斯明白了值夜仆人的必要性,帕伍林被折腾得早上差点没起来,下楼时恨不得直接滚下去。 “昨晚不太舒服,现在已经好了。”丹妮斯让男仆将面前的果汁换成咖啡。 “不舒服?”格雷戈严肃起来,“值夜侍从怎么不去叫普里扬卡女士?” 普里扬卡是专为豪克家服务的魔法医生,也是国王陛下赏的,无论从职业还是来历的角度,都令她必须受到额外的尊敬。 “只是小事情,没必要麻烦。”丹妮斯总是无法理所应当地使唤别的女人。 “你的事情没有小事,也不是麻烦。”格雷戈面容变得柔和,好言相劝,“有任何不舒服都要第一时间通知医生,那本就是她们的工作。”说着,又将一个黑色狭长的小盒放到丹妮斯手边,“柯琳很感谢你的礼物。正巧我昨晚也派人去为你准备礼物了,当作开学祝福吧,祝你学业有成。” 丹妮斯立马放下刀叉,打开盒子,里面赫然放着昨天没舍得买的魔法笔! “姑姑......”丹妮斯九分感动,剩下那一分是对格雷戈的信息源略感质疑,因为昨晚她根本没说魔法笔相关的、不太愉快的插曲。 格雷戈猜到丹妮斯所想,说:“拉嘉是个活泼又诚实的好孩子,但作为侍从要多思考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她顿了顿,“这种事由你调教就好。” 原来是拉嘉,丹妮斯的疑虑散去,这不过是小事,拉嘉大概率是无心之中说出去的。 “不光是拉嘉,娥妮斯特昨晚也找过我,有些话以她的身份无法说太多,所以来请我帮忙——当然了,她是你的侍从,你想因此责罚她,随意便是。” 听闻此言,丹妮斯将手放在腿边,危襟正坐,尽管已经从格雷戈斟酌言语的心声中知道她想说什么了。 “你是尔莎、我,还有母神共同珍视的孩子,你应当得到世上一切好东西,你应当被万众敬仰,应当顶天立地。我亲爱的丹妮斯,”格雷戈正色言道,“很抱歉我要跟你腆长辈的派头,但不得不说,有时候你太软弱了,希望你明白我在说些什么。”说完,看着认真挨训的丹妮斯,格雷戈又慈爱起来,“母神赐予了你包括善良在内的高洁品质,但请务必不要委屈自己,好吗?” “好的,姑姑。我会牢记的。”格雷戈说得没错,丹妮斯值得这世上一切事物,只要她想要......但她在很大程度上并非丹妮斯,不配得感如影随形。 丹妮斯,本该拥有一切的丹妮斯,在十岁那年过早逝去的丹妮斯,她从未认识却又无时无刻不在与之共处的丹妮斯。她沉默地吃着早饭,有些食不知味。 我一定会为丹妮斯报仇的,在那之前,首要任务是平安长大。她饮下最后一口咖啡。 被卑劣手段谋杀的、可怜的小丹妮斯,如果你的魂灵已回到了母神身边,请不要忧心,这世上会有一个人为你追寻迟到的正义,直到生命尽头。 ———————————— 平民学校离豪克家比较远,倒是离拉嘉家更近些。丹妮斯昂首挺胸地骑在高头大马上,身后挨了少妵好几个脑瓜崩的娥妮、拉嘉垂头丧气地跟着。 她身上的秘密太多,贴身近侍可以跟她没大没小,唯独不能多嘴。 作为大名鼎鼎的豪克家的养女,丹妮斯受到了学校最高规格的礼遇,校长亲自领着一群人站在校门外候着,见她过来,忙不迭地上前,亲手扶她下马。 “亲爱的丹妮斯少妵,我代表全校师生欢迎您的到来。”校长满脸堆笑,每一丝皱纹都写着谄魅。 丹妮斯不会因此小瞧这位年长女士,作为平民出身的学者,能在王立学院坐到校长的位置,还管理得十分不错,她必然有着过人的能力,谄魅不过是她达成目的的必要手段,丹妮斯没有评判她的资格。 “您太客气了,把我当成普通学生就好。” 【“呵,刚来的时候都这样,傻子才相信。”】“当然了。但像您这样优秀的孩子理应受到额外重视。”校长熟练地拍马屁,其实她对每一个贵族学生都这么说。 “您看,丹妮斯——请允许我在校园这样称呼您,您有相中的老师吗?对哪个方面的课程更感兴趣呢?”这些本应由丹妮斯的监护人决定,但格雷戈-豪克大人只有一句“让丹妮斯自己选”。 “魔法、剑术、弓术、历史、政治、地理、军事。”丹妮斯回忆着学校的课程表说。按理最多选六门,她将农业、商业、神学、生物学等一个个排除,剩下这七门无论如何割舍不下,“可以吗,校长女士?” 【“还以为她顶多选两三门。是三分钟热度,还是真想学呢?”】“当然没问题!您真是个勤奋的少年英才。我们等下把时间表排好,交给您过目,怎么样?您今天先在学校逛逛,熟悉熟悉环境,明天正式上课,可以吗?” “麻烦您了。但我想最迟今天下午就开始上课。”丹妮斯随着校长慢慢往校园里走,身后浩浩荡荡跟着一群人。 “没问题,都依您。”校长向后招手,叫来个年纪不大的人,看着像学生。“这位是利达,上午就由她带您熟悉校园,可以吗?” 丹妮斯欣然应允。 学校很是宽敞。利达简单带丹妮斯走了一遍教室、训练场和图书馆,丹妮斯一见到图书馆就走不动路了。 “平民学校的图书馆不大,藏书种类也少。如果您喜欢的话,可以去贵族学校和法环中间的大图书馆。”利达也很喜欢读书,见丹妮斯这样,好感增加了不少,“我只去过一次,那里不太欢迎......没什么,您肯定不会受限制。” 还有宿舍和食堂,这两个地方丹妮斯都用不上,午饭会由仆人送来,宿舍仅供家不在王城的孩子申请。 逛一圈下来,教室里已经上完一节课,女孩们像鸟一样从巢里飞出。 “利达学长,你不需要上课吗?”丹妮斯问她。 “我家里只付得起两门课的学费,没课时就为校长做助理,赚生活费。”利达并不怎么在意,这里大部分学生都是这样的。见丹妮斯好相处,利达大胆提议道:“下节我有课,可以请您和侍从随便逛逛吗?我不想缺课。” 丹妮斯想了想,“我能不能跟你去旁听?”身后娥妮和拉嘉表情瞬间沉重起来。 “您的话应该没什么不可以,不过我要上的是文学课,您确定对此感兴趣吗?” “我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兴趣。”丹妮斯说的是这个世界。 学校里都是活泼好动、会一些魔法或战斗技巧的女孩,下课时间老师们也不敢放松,分散在各处盯着她们。 利达本来带丹妮斯往小喷泉处走,走到一半看见坐在喷泉边上的人,便停下了脚步。 那人满头金发在阳光下烁烁放光,碧蓝眼睛正戏谑地打量着手中短剑,左右各三人站立其旁,面前还有个女孩,搓着手紧张地盯着她手中短剑,众人以她们为中心远远避开,形成个诡异的圆圈。 “丹妮斯,要不咱们先去教室等一会儿吧。”利达试探着问,“或者,您跟芙立夏少妵熟悉吗?” 原来她叫芙立夏。“略有缘分。”丹妮斯笑道。 “又是这家伙,好想揍她一顿。”娥妮小声嘟囔。 “她不是王室成员吗?怎么会来这所学校?”拉嘉压低声音问。 “我也不太清楚,据说是跟另一位贵族打架,被开除了。”利达的声音更低。 芙立夏将手中朴实无华的短剑往面前女孩脚边一扔,“滚吧。”那女孩如释重负地捡起短剑,一溜烟跑开了。 “可恶!又在欺负人!”娥妮气得牙根痒痒。 有着敏锐听力的丹妮斯从芙立夏夹杂着羞辱性言论的话语中,明白了那个女孩刚在剑术课上跟芙立夏打成平手,明面上,是贵少妵因为平民差点胜过她而生气。 但丹妮斯还有读心术呢。 芙立夏内心比明面上更暴躁,她明知道那个女孩有能力赢过她,却因不敢胜过公爵女儿而放水,她们才平手的。这比直接打趴芙立夏更让她觉得难受,毕竟武力不及同学,还能通过勤学苦练,下次再试,但母亲的身份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将她的“努力”限制在一定范围内。满腔勇武却得不到公平较量的机会,奋力朝对手挥出拳头,对手提前跪下了,她的拳头每每只能打在空气中。 芙立夏百无聊赖地起身,抬头正好看见丹妮斯在盯着她。 “哟,是你。”丹妮斯外表令人印象深刻,芙立夏一眼就认出来了,“我正想着找你呢。”她大摇大摆地冲丹妮斯走来。 娥妮想护在丹妮斯身前,被她拦下了。丹妮斯也上前几步,跟芙立夏对面而立。 “昨天之后我想了想,那样做的确不合适,我应该多交些朋友的。”芙立夏勾勾手指,立刻有个侍从将魔法笔双手奉上,“重新认识一下,我叫芙立夏-诺博,这是见面礼。你以后就跟我混,我从不对小妹吝啬的。” 芙立夏将魔法笔轻佻地扔在丹妮斯脚边。 “你!”娥妮差点直接冲上来,拉嘉和利达两个人才将她拉住。 丹妮斯保持着不卑不亢的微笑。她们正站在石子小路上,周边都是草坪,丹妮斯抬手动了动手指,一簇紫云英快速地拔地而起,生长到它本不该有的高度,亮紫色小花将魔法笔托起,送到丹妮斯伸出的手上,随即整株枯萎、凋亡。 围观众人无不惊掉下巴。“这是催生魔法能做到的吗?难道是天赋魔法?”有人自以为小声地说。 “多谢,芙立夏。”丹妮斯笑容更盛,“我叫丹妮斯-威塔勒蒂,很高兴跟您做朋友。” 【“威塔勒蒂......果然......”】芙立夏也很震惊,但不光是因为特别的魔法天赋。 “我......丹妮斯,我是想说......”芙立夏结巴了起来,“对......对不起!”她居然真的道了歉,“我不该那样做的,一切都很对不起!”芙立夏将魔法笔抢过来,拿袖子蹭干净上边的土,又塞回丹妮斯手中,“天啊,我还说了你母亲......真的对不起!”芙立夏转身起跑一气呵成,称得上是落荒而逃。 【“天啊,她就是尔莎-威塔勒蒂的女儿!那个被母亲害死的女人的女儿!”】唯有心声久久地震荡在丹妮斯心间。 丹妮斯僵硬地愣在那,魔法笔从她手中滑落,再次掉在脚边,被颗石子撞碎成两半。 “少妵?少妵?”娥妮在轻轻推她,“别理那家伙了。” 丹妮斯缓缓扭动脖颈,将视线转到芙立夏消失的方向。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9、新的朋友5 尔莎是战死的。每个人都对丹妮斯这样说。 来送信的使者、悲切地重复这一噩耗的阿朵尼斯、将怀念付诸油画的格雷戈......每个人都这样说。 她突然意识到丹妮斯对尔莎在打什么仗一无所知,并不在东域,不在格雷戈手下,她们相距较远,尔莎参与的斗争应该与敌国科瑞斯特尔无甚关系。 她在纸上写下“科瑞斯特尔”。不该如此断言,万一是科瑞斯特尔打算围魏救赵,绕路袭击别的地方,分散歌德兰德兵力呢?并不能直接将其排除。 又或许是平民起义?尽管歌德兰德富得流油,也不是没有底层人造反的可能。国王因为不想宣传而将战役瞒下了吗?尔莎死后这场战争胜利了吗?她在纸上写下“起义”。 芙立夏的母亲,姬玛-诺博公爵,是现任国王的堂妹,她在其中是什么身份?起到什么作用?她出于什么目的、用什么方法将尔莎害死,又伪装成战死的呢?她写下“姬玛”。 芙立夏对此表现得很愧疚,是因为她本质善良?或是姬玛公爵本人觉得愧疚,芙立夏是被母亲影响?确有这种可能,但不高。 假设姬玛害死尔莎,又因此愧疚,那大概率是由她指挥战役,因能力不足而害尔莎陷入险境,最终牺牲——逻辑是通的,但有个根本性的问题:国王陛下通常不会给姊妹兵权,她连亲生女儿都防,何况堂妹。 她写下关于国王的猜想,不得不说,有关王室的内容都是传言耳闻,说不定没一句是准的。她在“通常不会”下重重画了条横线,又写下“什么战役”几个字,画了个圆将其圈起来。 如果可以的话,她想直接将芙立夏摁到墙角,刑讯逼供,但读心术绝对绝对不能泄露,不然这条蒙受神恩的小命就得再次玩完。她只能旁敲侧击地调查,或许得利用芙立夏接近姬玛公爵,甚至安琪洛国王。 她爱尔莎,但这份爱跟她对其她女性的爱没什么不同,她不可能为所有枉死的女性断案鸣冤。可尔莎是丹妮斯的母亲——丹妮斯,唯一一个在她心中占有特殊位置的人——谋杀丹妮斯的家伙,多半是要通过伤害丹妮斯来攻击尔莎,不然一个十岁的小孩有什么必死的缘由?若尔莎也是死于非命,杀害她的人跟当年杀害丹妮斯的,很有可能是同一个,或从属同一势力。 她写下“尔莎=丹妮斯”。 利达在偷偷观察丹妮斯。【“看来她果然对文学课没兴趣啊......在画什么?这些图案好像有规律?是文字吗?”】 丹妮斯警惕地抬眼,对上利达目光。 “丹妮斯,你在画什么啊?这些一块一块的,看起来像象形文字。”利达坦率地直接问了出来。 应该说不愧是选了文学、历史两门课的人么,直觉很敏锐。丹妮斯轻飘飘地否认:“乱涂乱画罢了。” 聪明的利达没有多做纠缠,“马上就下课了。或者您直接走出去,老师不会拦您的。” 丹妮斯摇摇头,出去也没什么事要做。拉嘉早睡得鼻涕泡都出来了,娥妮居然危襟正坐,奋笔疾书,纸上的字虽丑得难以形容,但不难看出她全程都有认真听。 娥妮喜欢文学吗?真是人不可貌相啊。丹妮斯正想着,娥妮看她不走神了,便将笔记推过来,“少妵,这节课的笔记,有看不懂的问我。”娥妮悄声说,“我不懂哪部分是重点,就尽量都记下来了。” 丹妮斯想起劝她们上学时,用的“我怕自己一个人学不下去”做借口。 娥妮是真的拿那句话当回事啊!丹妮斯看着乱七八糟的笔记,觉得这是无与伦比的珍宝。 “谢谢你,娥妮。”丹妮斯对娥妮耳语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不客气,少妵,这是我应该做的。”娥妮总是这样说。 ———————————— 昨晚没睡好,上午又精神紧绷,下午按时间表上课时,丹妮斯终于忍不住睡了过去,醒来时已经上完大半节课了。 娥妮将笔记奉上,丹妮斯粗略看过,这节讲的是诺博王室如何在灾祸纪元后期带领民众建立歌德兰德王国的,无非是些歌功颂德的话。 下节是政治课,报的人少之又少,可以说是专为在平民学校念书的贵族少妵设立。间或有一两个豪门管家的孩子,想要子承母业的,也需学些相关知识。全班学生将将十人,还有好几个逃课的,不过...... 丹妮斯看向芙立夏身后坐着的一排侍从——这家伙一个人的侍从就够把逃课者的空位补齐了。 芙立夏看到丹妮斯进教室,又升起了逃跑之意,估计自己都认为这样做太丢脸了,稍稍抬起的身子重新坐下,装成毫不在意的样子。 丹妮斯一屁股坐到她旁边。 “喂!”芙立夏习惯性地想开言呵斥,又拎不清到底该以什么态度对待丹妮斯,顿了半天才继续说:“那么多空位,坐我旁边干嘛?” “您不是说要收我做小妹吗,芙立夏大姐。”丹妮斯笑眯眯地说,“我当然要跟您坐一块儿了。” 芙立夏五官都扭曲了,却想不到反驳的方法。 “我跟姑母刚搬到王城,对什么都不熟悉,幸好有您愿意跟我做朋友。”丹妮斯趁热打铁,将二人的关系定了性,“周末我家举办舞会,您是下午到还是傍晚到?” “呃,傍晚。”芙立夏完全没意识到问题里的陷阱。 “很好,我们都会恭候您的到来。” 没容芙立夏反应,老师开始上课了。 这节讲领地的管理。授课老师是位耄耋老人,据说曾经是经验丰富的管家,送走了三代侯爵才退休。 威塔勒蒂家没有封地,豪克家的封地暂时轮不着丹妮斯去管,但她依然听得无比认真。整节课在老师苍老而缓慢的语音,以及芙立夏无法冷静的心声中结束。 “跟您上课真是开心,芙立夏大姐。”送别老师,丹妮斯终于再次跟芙立夏说话,“您除了剑术和政治还上什么课?军事?弓术?神学?” “什......” “我猜的。您看起来强壮善战,弓术和军事感觉很适合您,至于神学,王室成员都很虔诚,不是吗?”丹妮斯当然是读心读出来的。 “呃,是。”芙立夏警惕地问:“你要干嘛?” “有四门课在一起上。”丹妮斯单手放在胸口,诚恳地保证:“咱们一定会相处愉快的。” ...... 回家路上,娥妮终于没有忍住,“少妵,您干嘛去讨好那样的家伙?” “虽说她是公爵女儿,但陛下一直很忌惮自家姊妹,跟她亲近说不定反倒会惹麻烦。”拉嘉不爱学习,却在社交方面有着无比出色的能力,仅仅一天,她就能从学生甚至老师嘴里套出这些信息。 丹妮斯突然勒马停下。一左一右两个侍从疑惑地看着她。 “相比于我怎么想......你们还打算继续将我的举动汇报给谁吗?”她冷冷地说。 这不是问题,是警告。 “当然不会啦!我已经知错了,以后再也不会大嘴巴。”拉嘉立刻反应过来。 “放心吧,少妵,在这世上,我只忠于您一位。”娥妮直视着她的双眼说道。 娥妮说这句话时是真心的。丹妮斯眼神复杂地回望娥妮。倘若尔莎的女儿想达成目标,必须以身涉险,你是会以这个女儿的目标为先呢?还是以保全尔莎的血脉为先呢? “娥妮,你知道我爱你。”丹妮斯策马靠近娥妮。 “我也爱您,少妵。”娥妮坚定地说。 “我知道。”丹妮斯凑得更近了些,她们的模样映照在彼此瞳仁,“但那不够,娥妮斯特。”她唯有真的生气时才会称呼娥妮全名。 “我还要你信任我。” 娥妮微张着嘴,难发一言。【“至少少妵终于有些少妵的样子了。”】娥妮心想。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10、新的朋友6 之后的两日,丹妮斯只有三堂课要跟芙立夏一起上,但这并不耽误她在空闲时间黏着芙立夏,在外人看来的确很像芙立夏的狗腿小妹。 芙立夏态度松动了不少。主要是在丹妮斯上过魔法课之后,她天才般的表现迅速传遍整个校园。芙立夏心知,像她们这种人,只比别人强一点点的话,绝对会被当作是对方放水,丹妮斯能得到这种程度的肯定,一定是厉害得无可置疑。芙立夏慕强,自此看丹妮斯越来越顺眼。 “下周一上午是弓术课,到时候别被我碾压得哭鼻子。”芙立夏狂妄地说。【“原来有朋友是这种感觉吗。”】 成了,这位少妵还真好糊弄。“干嘛要等到周一?您明天就去我家找我,或者我去拜访公爵府。”丹妮斯说道,“要不您今晚在我家住下好了。” “真的可以吗?”芙立夏眼中闪出星光般的期待。 还真同意了?丹妮斯十分意外,原本认为能让芙立夏保证出席舞会就算成功了的。 “当然可以啦。我家虽然跟公爵府没法比,但......” 没等丹妮斯说完,芙立夏便一把攥住她的手说:“好!就这么说定了!” “呃,不行......”芙立夏又突然泄了气,叫过两个侍从来,吩咐道:“你们俩快点回去问过母亲,若她同意,便收拾我留宿的东西送去豪克府,若不同意......来豪克府告诉我一声。”【“母亲多半不会同意的......长这么大,除了进王宫,还没去别人家留宿过。”】 丹妮斯这几天已经通过读心大概了解了姬玛公爵的处境,为了明哲保身,她几乎不和任何豪门望族私下来往,并以同样的标准要求女儿。尔莎当年也限制过丹妮斯交友。丹妮斯和芙立夏两人在各种方面都能惺惺相惜。 作为另一位被国王忌惮的人,格雷戈-豪克在看到丹妮斯带回一个金发碧眼的女孩时,表情有一瞬间的失礼,但她很快就平复下来。【“只是两个相互喜欢的孩子,却要被大人的勾心斗角影响。”】格雷戈尽可能地展示热情,大管家、仆役长以及所有仆人都极尽殷勤,反倒让芙立夏有些失望。 【“这不是跟在家里没区别吗。”】芙立夏看着面前半跪着为她斟茶的男仆想。 “芙立夏大姐。”丹妮斯不知道造访朋友家应该是什么样,因为她也没这么做过,但她很清楚什么能让芙立夏开心,“我家有武场,走着?” “走!”芙立夏“咚”地将价值不菲的茶杯掷在桌上。 武场在庄园西南角,侍从们得比两位少妵跑得更快,在丹妮斯和芙立夏到达时,她们已经备好皮甲、木剑和一切应用之物了。 “你难道没有钢剑吗?”芙立夏扯过木剑,丢到地上。 丹妮斯一边命侍从去取钢剑,一边给拉嘉递眼色,聪明的拉嘉立马跑回去叫普里扬卡医生待命。 很快,侍从们就捧出两柄精钢长剑,交由丹妮斯与芙立夏。芙立夏拿剑去割自己缎制的衣角,精致的布料应击而裂,芙立夏这才满意地道:“这就对了。” 侍从们和快速赶来的普里扬卡都紧张得不行,疗愈魔法不是无所不能的,若二位少妵不知轻重,来个一击毙命,多强的魔法都没用。于是在给两位穿戴皮甲时,尽可能将一切能套上的全套上,若不是后来丹妮斯和芙立夏不耐烦了,她们能将两位少妵穿成两颗球。 丹妮斯单手握剑,平静地注视前方。剑锋寒光闪烁,芙立夏的剑已兜头砍下。 “小心——”娥妮拼命克制住自己想冲上前保护丹妮斯的冲动。 丹妮斯华光溢彩的身影以极快的速度闪身躲过,侧步来到芙立夏右手边,剑尖直击芙立夏持剑之手,芙立夏及时收力后撤,用剑身挡住此击。两柄剑铮然作响,芙立夏力量更胜一筹,转手挽了个剑花,将丹妮斯的剑裹挟其中,逼迫持剑之人放手。丹妮斯扔下长剑,后撤转身回踢一气呵成,准确地踢起下落的剑柄,令长剑稳稳回到手中,横剑硬接芙立夏一击,借力化力,将她的剑拨到一边,侧身抬腿踢向芙立夏后腰。 芙立夏急忙退避,但依旧被丹妮斯的腿扫中腹部。丹妮斯只觉一脚踢在石块上,只将芙立夏踢得踉跄几步,但破绽已出,丹妮斯用剑身猛击芙立夏右手,剑尖顺势向前抵在芙立夏肩膀。 “我赢啦!”丹妮斯的笑容灿若朝阳。若是实战,芙立夏右肩已被贯穿,足以令其丧失反击能力。 侍从们的心再次提到嗓子眼。 没想到芙立夏只是愣了稍许,也咧开嘴笑道:“是啊!你真厉害。” 侍从们一起松气的声音十分明显,还没等她们擦干额上的汗,芙立夏快活地举剑道:“再来一次!” 最终的结果是丹妮斯五局四胜,最后一局丹妮斯实在体力不支,被占据强壮优势的芙立夏一把掀翻。 丹妮斯倒在地上,泥土和着汗水弄得她黑绸般的头发脏兮兮的,她将剑扔到旁边,另一只手拍地认输:“不打了不打了,我没力气了。” 芙立夏大笑着也将剑扔了,呈大字躺倒,跟丹妮斯头挨着头。“之前还以为你那么瘦肯定很弱,原来这么矫健。” “我才不瘦!我这叫精壮灵活!”丹妮斯抬起手臂捏了捏,这可都是肌肉,“不过在持久战中,确实像你这样更壮实的占优势。你平时怎么练的啊?” 两个人躺在地上,气喘吁吁,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了天。侍从们相互推攮、挤眉弄眼,最后达成共识,由地位特殊的普里扬卡医生上前劝两位少妵起来。 “......晚间风凉,对二位身体不好。”在普里扬卡的劝告下,侍从们将两位少妵从地上搀起。 在起身的过程中,芙立夏似是看见了什么,心中发出意外的赞叹。丹妮斯正跟她背对背,察觉心声后转身,正见着芙立夏抬头仰望远处。 芙立夏正对面是公馆主楼的侧墙,前三层玻璃干净明亮,第四层窗户被人打开,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趴在窗沿上往外看,正是在看武场这边,同芙立夏不加掩饰的打量目光撞在一处。 柯琳慌乱地从窗前跑开了。 “喜欢么?”丹妮斯的声音并没多高,却像个大炸雷一般在芙立夏耳边响起,吓得她心脏一凛。 这......顶楼住着的肯定是豪克家男眷,这种问题无论回答“喜欢”还是“不喜欢”都不合适。 “还......还行。”芙立夏憋了半天冒出来这么一句。 其实无论芙立夏怎么看柯琳,她都完全不会介意,拿个男人换真丹妮斯相关的线索,对她来说属于赚大了。 “那是我表弟柯琳,只比我小三天。”丹妮斯满不在意地揽着芙立夏肩膀笑道:“你要经常来找我,咱们仨可以一起玩。” 有着读心能力的丹妮斯很快便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咱们两个大女人,跟男的有什么可玩?”芙立夏大部分时间都是想什么说什么。 丹妮斯大脑飞速运转,打趣道:“就像今天这样,咱俩比试,柯琳在顶楼用崇拜的目光为强壮的芙立夏女士加油。哈哈哈。” 原来丹妮斯是在开玩笑。芙立夏耳朵有点发红,也跟着笑起来。 不知等了多久的仆役长见她们打完了,小跑着过来,问二位少妵是先进晚餐,还是先洗个澡。 如果只有丹妮斯,她肯定会以格雷戈优先,为了不让姑母久等而选择先吃饭,但现在有位公爵继承人在呢。众人都关注着芙立夏。 芙立夏刚说出“先吃”两个字,远处又有人朝这边跑来,芙立夏看见那人,原本翘起的嘴角落了下去。 “芙立夏少妵,您久等了。”来人衣着远超豪克府下人,一看就是更高门第出来的。她先对芙立夏施礼,又对丹妮斯致歉道:“非常抱歉,尊敬的丹妮斯少妵,公爵大人有事请少妵尽快回去。” “可以吃过晚饭再走。”丹妮斯挽留道。 那人再次致歉:“非常抱歉,公爵请少妵即刻回去。” “唉......”芙立夏重重地叹了口气,“我就知道。”她上前给丹妮斯一个结实的拥抱,“好啦,至少我们比试得很开心。” “后天的舞会,你会来吗?”丹妮斯问。 “应该可以,这种人多的场合反倒没什么限制。”芙立夏说完,又趴在丹妮斯耳边小声保证:“就算母亲不同意,我也会偷偷翻墙来的。” 丹妮斯哑然失笑。 众人及赶来的格雷戈一起,恭恭敬敬地将芙立夏送到大门口,目送她们离开。望着公爵府马车的背影,丹妮斯觉得有些愧疚。 芙立夏其实是个好孩子,只是一直没有朋友,才不知道如何跟别人正常相处,如今她唯一的朋友,是抱着利用她的心态才接近她的。 丹妮斯、芙立夏被一左一右地放在她的良心之秤上,小丹妮斯失去生机的身体犹如千斤,压着秤杆朝自己那边狠狠坠下。 对不起,芙立夏。她朝着消失在转角处的马车轻声道。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11、豪克府的舞会1 当晚,丹妮斯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事。帕伍林躲在壁橱里,战战兢兢地问:“您需要些什么吗?” “需要你保持安静。”怼完帕伍林,丹妮斯还是没想起来,迷迷糊糊睡着后,在梦里出现一大片玫瑰丛,丹妮斯伸手去摘,发现这玫瑰只有花没有刺,柔弱地倒在她手心。 丹妮斯“扑棱”一下起身,又将帕伍林吓得掉下窄床。明媚的阳光从窗帘缝隙中穿过,已是周六早上。 想起来了,答应柯琳为牠求情来着。丹妮斯抓了抓头发,自己完全没把这事放在心上,现在离舞会只剩一天了,不知道还有没有意义。 无视连滚带爬出来的帕伍林,丹妮斯自己打开房门,大小猫不在,只有几个打扫的男仆正在做日常清洁。 “少妵?您醒得真早。”“需要为您叫贴身男仆过来吗?还是我们直接服侍您洗漱?” “现在几点?”丹妮斯皱眉问道。 “五点一刻。”“您做噩梦了吗?需不需请普里扬卡女士?” “不用。”丹妮斯拿食指指向一个男仆,“你去叫大小猫过来。”又指向另一个,“你去叫希索男士起床,等下来见我。” 两个男仆领命退下,丹妮斯重新回到床上,合眼小憩。待睡眼惺忪的大小猫端水盆过来服侍她收拾完,希索男士早在门口等了有一会儿了。 这么早叫牠过来,牠居然依旧是那般一丝不苟的打扮,连脸上的妆都跟第一次见牠时没两样,就这,牠还比丹妮斯预测的早来了不少时间。 “您......平时几点起啊?”丹妮斯忍不住好奇地问。 “五点整,丹妮斯少妵。”希索男士微微鞠躬行礼,“作为男性,每天都要预留出足够的时间梳妆,才好出门见人。” 牠每天见的几乎只有柯琳、本和男仆们吧?丹妮斯挑了挑眉,“您对自己真是严格。” “作为家庭教师,我自当为柯琳小哥做出表率。” 牠主动提起了柯琳,正好。“柯琳最近怎么样?舞步学会了吗?” “我已经建议过本男士,请牠加强对柯琳小哥的管教。” 看来柯琳这几天不好过啊。丹妮斯扶额,这些男人的事很容易让她厌烦,“不管今天有什么课程安排,让牠歇一天吧,二姑舅那边我也会去说的。”叫娥妮去说吧,“别让牠顶着张苦瓜脸参加舞会。” 这倒是个合理的理由,柯琳小哥这几天确实将脸拉得好长好长。“明白了,全依您吩咐。请问还有什么事吗,丹妮斯少妵?”希索男士并不意外丹妮斯会维护自家弟弟。 打发走希索男士,还不到六点。丹妮斯不想睡回笼觉,便去将娥妮从美梦中拽出来,“走,陪我跑步。” “呃......这可是周六的早晨啊。”娥妮嘴上抱怨着,还是乖乖地起床收拾,陪丹妮斯下楼,绕公馆主楼跑步。 初春和煦的微风扑在脸上,带走困意,清新的空气充满胸腔,耳边鸟鸣宛转,草木抽出细嫩的萌芽,盎然生机将丹妮斯包裹,她迈开双腿奋力奔跑,像是在和风拥抱,万物被她甩在脑后,又不计前伭地在前方迎接她。心脏在体内快活地跳动着,她好爱这具健康强壮的身体,她好爱这个美丽自然的世界! 绕着公馆跑了两圈,丹妮斯又跑去后花园。这里都是羊肠小道,路也不平整,不适合奔跑,她将速度放慢,到小湖边时已经成了散步,心率渐渐平缓,她回头去看娥妮,人家脸不红气不喘,对她而言刚刚好的运动量,对人家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丹妮斯冲上去抓住娥妮双臂,用力摇晃—— “为什么你们都这么壮?我怎么才能变成这样?” 娥妮认真地想了想,说:“少妵,我比您大两岁呢。再说您身边只有我和芙立夏少妵比您壮吧?” “我想拥有更多的力量,做成更多的事。”丹妮斯将头懒搭搭地靠在娥妮宽阔的肩膀上,“为什么长大这么慢呢?” 娥妮抬手抱住了她,“您长大后想做什么呢?” “我想成为有能力让每个女孩都健康、幸福地长大的人。” 娥妮“噗嗤”笑了一声,“这件事不是已经有母神在做了吗?” 丹妮斯愣了几秒,随即不轻不重地锤了娥妮一拳,娥妮很夸张地装作被打倒。 “你这家伙,害我梦想还没起始就破灭了。”丹妮斯假装气呼呼地说,“那就换一个吧。我想......”丹妮斯单手拉娥妮起身,“......让威塔勒蒂名垂青史。” 丹妮斯的声音被风带着,吹过娥妮耳边,又消散在风中。 【“可我的梦想是看您平安地老去。但......”】娥妮乱糟糟的黄发被风吹起,她用满怀爱意的眼睛注视着丹妮斯,【“如果那真的是您想要的,我愿意为其付出一切。”】 “我会一直在您身后支持您,直到生命终结。”娥妮对她许诺。 尽管娥妮此时的心声说的还是“这样就无愧于威塔勒蒂夫人”,但她有这样的认知就足够了。丹妮斯很幸运,身边能有娥妮这样的人。 “那继续陪我锻炼吧!”丹妮斯拉着娥妮跳下池塘。 当天的早餐,运动过量的丹妮斯吃了平时两倍的份。格雷戈甚感欣慰。 被放了一天假的柯琳终于逃脱了希索男士的魔掌,含着泪下楼找妈妈,却因私自下楼被格雷戈训了一顿。虽然有丹妮斯讲情,格雷戈允许牠在男仆的跟随下,在家里四处转转,得到特赦的柯琳兴致也无法提高到刚下楼时了。牠早餐只吃了两口,便推到一旁说饱了。 要不就别吃啊,这样好浪费!丹妮斯心疼地看着满盘粮食,很想拿过来吃完,但那样肯定会被说闲话的。 “柯琳食量怎么又小了?最近已经瘦了很多啦,这个样子一定能在舞会上艳压群男。”丹妮斯“恭维”道。 柯琳果然很吃这套,含羞带臊地偷笑,显得更柔弱了。 男人唯有这样,丹妮斯才会看牠们顺眼些。 表姐弟两人一个面含春色,一个满意欣赏,格雷戈顺理成章地过分解读,提议道:“柯琳难得下楼,丹妮斯愿不愿意陪牠玩一天?” 不愿意。“姑姑,我今天打算全天写作业,明天舞会就没时间了。”丹妮斯宛拒道。 “我陪你写啊!”柯琳热忱地说。 可别。“你不是要决定舞会的衣服和造型吗?”丹妮斯提醒牠,“我要写整整一天呢,你把一切都留给明天上午应该不够吧。” 丹妮斯小时候看过阿朵尼斯为舞会做准备,不是挑件衣服就得了,而是在男仆的服侍下试穿一件又一件的裙子,每件都要重新做相应的造型,全套下来还得对镜观察许久,品评优美之处和瑕疵问题,由男仆记录下来,直到将所有裙子试完,从中选出能将自己衬得最美的——这还是在威塔勒蒂家,豪克家更有钱,为男眷准备的衣裙只会更多。 “这好办。柯琳陪丹妮斯写作业,丹妮斯帮柯琳挑裙子,不就扯平了。”格雷戈笑着出主意。 “我个大女人,哪懂裙子好看不好看?”丹妮斯做出最后的挣扎。 格雷戈继续笑道:“正因为你是女人,所以你说的好看就是好看。男人穿裙子,不就是让女人觉得好看么?” 柯琳撅起嘴,不满地反驳:“才不是!我们是自己喜欢才穿的。” 男人打扮是为了吸引女性,但话不能这么说,好像男方很放荡、要勾引女人似的。 “我知道,你们是为了取悦自己嘛。”丹妮斯边喝咖啡边吐槽,她可太知道了。 “就是!”柯琳很开心听到丹妮斯这么说,认为丹妮斯是个懂男人的好女人。 “哈哈哈,好吧好吧,你们两个能说到一块去,我成了老顽固了。”格雷戈毫不在意,“那就这么说定了,希望你们姐弟俩相处愉快。” 啧,行吧。丹妮斯看着兴致勃勃的柯琳。她一定要选出一件最繁复最难穿最不舒服的裙子。 ———————————— “在......呃,在影响......大事......灾难时代......在当今社会......”柯琳非常勉强地读着丹妮斯刚写下的标题。 《论灾祸纪元大事件对当今社会的影响》,丹妮斯看着这个标题,完全无法集中注意力写下去。 “柯琳,保持安静好吗?”她尽可能温柔地对待格雷戈的孩子,真可惜柯琳不像阿朵尼斯一样懂事,阿朵尼斯就从不打扰尔莎办公。 “唔......好吧。”柯琳百无聊赖地坐到书桌对面。 书房里只剩笔摩擦纸的沙沙声。 “你会邀请我跳第一支舞的吧?”柯琳突然开口。 丹妮斯的笔顿了顿,文思泉涌时被打断感觉真不好,不过她想起了芙立夏,“你不打算借此机会认识些别的女人吗?我有很多不错的朋友。” 柯琳猛地扭过头,难以置信地瞪着丹妮斯,好像她做了什么不可原谅之事似的。“你怎么能这么说?”【“在那之后还想把我推给别的女人?”】 男人怎么回事啊?连心声都不能想得清楚点。丹妮斯快速回忆了一遍最近跟柯琳的相处——实在也没怎么相处——没明白“那”是什么。只得旁敲侧击道:“你不想多参与些社交吗?不是说平时在顶楼很无聊,这是你难得的认识新人的机会啊。” 【“她是木头吗?”】柯琳双眼瞪得圆圆的,樱桃小嘴微微张开,“我要是跟别的女人在一块,你不疾度吗?” “我为什么要疾度?”丹妮斯有些不悦。 柯琳没回答,哭着跑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在丹妮斯又一次文思泉涌时冲进来打断了她,将一个天鹅绒小盒扔到她的作业上,“你的礼物!还给你!哼!”牠又扭头跑出去了。 丹妮斯认得出这是之前送给柯琳的礼物,一条嵌着粉色蓝宝石的项链。她对柯琳说这是特意买给牠的,当然不是真的,这是尔莎买给阿朵尼斯的,作为遗产落到丹妮斯手中。 丹妮斯挠了挠头,莫名其妙的男人。至少她能安静地写会儿作业了。 谁知没过多久,丹妮斯正为文章构思一段完美的收尾时,门被敲响了,门外响起二姑舅的声音:“丹妮斯,我可以进来吗?” “请进吧。”丹妮斯无奈地扶额。 本看起来想尽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打扰丹妮斯——尽管牠进来就已经是打扰了,牠小心翼翼地在柯琳刚坐过的位置坐下。 “怎么了,二姑舅?”丹妮斯展现了她的耐心。 “是这样的......”本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我记得你之前说你总是忘记和男士相处的礼节......” 丹妮斯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她的脑容量是有限的,不会为了无关紧要的事浪费记忆空间。 “当然了,这没什么,丹妮斯是做大事的人,不在意这些也没关系......但是......”这种结构的话语,“但是”后面才是真正的主题,“柯琳有时候会想不通,你知道的,牠不是聪明的孩子,还被姐姐和我惯坏了......”本犹豫着不知到底该怎么开口。 看到牠心声的丹妮斯大呼糟糕。 “柯琳只是个小男孩而已,牠会为你的一些举动心神不宁,尽管你很可能并没考虑太多,甚至根本没考虑过......但是......” 丹妮斯叹了口气,“二姑舅,您是想说我送牠项链的事。”她实在不想在这件事上继续浪费时间了。 “呃,对。”跟女性聊这种话题让本很羞赧,哪怕对方是牠眼中完美的丹妮斯,“丹妮斯,如果你喜欢柯琳,这个家所有人都很乐意让你们在一起,柯琳会被仔仔细细地包装成礼物,等你想拆的时候去拆。”本双颊泛红,声音越来越低,“但如果你根本不喜欢牠,就不该对一位纯洁的男孩做这种事情......真的很过分。” 没错,是项链,这该死的项链。丹妮斯死死地捏住天鹅绒盒子,恨不得将其碾碎。 脖颈对这个世界的男人有特殊意义,由此衍生出不少文化习俗,比如在这里,给男人的项链和给狗狗的项链差不多意思,都是宣示这玩意儿有主了,她人勿扰,发现走失请归还,不爱请不要伤害之类的。 柯琳将她随便翻出来的礼物当作宣示主权,美滋滋地以为自己被丹妮斯预定了。 丹妮斯视线向上飘到天花板——母神啊,您在不?快救救您的女儿吧。 “丹妮斯!”本尽牠最大的努力做出一个严肃的表情,“真的很过分!绅士不该这样戏弄淑男!” 再一次地,牠在心里疯狂为方才吼了丹妮斯而抱歉,和牠平时一样。 “对不起,二姑舅。”这句是假的。“我很后悔做了这样的事。”这句是真的。丹妮斯的表情无比真诚,“我会跟柯琳说清楚并道歉的。” “可......”这并非本期待的回答,牠不死心地追问:“你真的不喜欢柯琳吗?一点都没有?是不是牠哪里不够好?” “我只把牠当弟弟。”丹妮斯坚定地说。 本一脸失望地走开了。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12、豪克府的舞会2 丹妮斯挥手示意让男仆们退下。 柯琳正趴在牠的床上哭泣。丹妮斯在窗前的椅子上坐下,沉默地看着牠。 她拥有的太少太少,她想做的太多太多。她需要格雷戈-豪克的资助,她需要芙立夏-诺博的亲近。而她面前的这个,瘦小的、脆弱的、遗传了豪克家男儿特有美貌的家伙,愿意主动倾倒在她手心,被她攥住,只需她勾勾手指。 那为什么不呢?她会拒绝一只主动蹭她裤脚的猫吗?她会踢开一只跟在她身后摇尾巴的狗吗? 啜泣不止的柯琳感觉有重物坐上了牠的床,将床垫压出一个坑,床上其余轻飘飘的一切都会不受控制地向重物滑去,包括牠自己。 抬起头,丹妮斯的手正举着方手帕,停留在牠面前。 一股欣喜从牠心中涌起——【“丹妮斯来哄我了!”】说明牠还有撒骄撒痴的资格。 越是自觉有倚仗,越是不会轻易被哄好。柯琳将头埋回被子里,“我才不要理你!”牠哽咽着说。 丹妮斯扔开手帕,直接动手抚摸柯琳的头发,小男孩在这只因长期握剑而布满茧子的手中微微颤抖。丹妮斯一下一下地捋着如丝绸般顺滑的黑色长发,直到柯琳冷静下来,相信这只手的主人并不会伤害牠。 手在脑后发际和脖颈的连接处停下。柯琳的身体僵直起来。 “柯琳。”丹妮斯先开口,这样的姿势让她充满压迫性,“你为什么要生我的气?” 柯琳呆愣了好久才能正常发声,有那么一会儿牠都忘了自己为什么生气来着。 “因为你......”牠终于想了起来,“你要把我推给别的女人。” “我并没有那样说过,这是你的臆测。” “可......你想让我在舞会上跟别的女人跳舞。” “柯琳。”丹妮斯捏住柯琳后颈,立刻听到牠倒吸气的声音,“我在王城交了新朋友,我想把你介绍给我的朋友认识,这有什么问题吗?你不想知道我在外边是跟什么样的人相处吗?柯琳......”丹妮斯凑得更近了些,呼出的气吐在柯琳耳边,手下轻轻捏牠耳后一小块皮肤,“你不愿意多了解我一些吗?” 柯琳犹如擂鼓的心跳咚咚作响,牠已经在对丹妮斯感到愧疚了。 【“原来丹妮斯是想把我安排进她的生活中,我真蠢!居然还因此跟她生气。”】 “还有,柯琳,我当然不会疾度,那是因为我信任你,难道说你认为自己不值得我信任吗?” “不是......当然不是的!”柯琳的愧疚更深了。 “我的柯琳是个好男孩。”丹妮斯淡淡地将话题引到芙立夏身上,“你会和我的朋友友好相处的,对吗?” “肯定的,丹妮斯。”柯琳闷在被子里喃喃地说。【“我肯定不会给你丢脸的。”】 很好。丹妮斯将食指塞进柯琳的颈环里,在牠下意识出现又立刻收起的轻微反抗中,单手将牠的脑袋拽了起来。柯琳涨红了脸,垂着眼睑不敢看丹妮斯,所幸她适时收了手,柯琳才算活了过来。 “你的妆全花了。”丹妮斯指了指被香粉胭脂弄脏了的雪白被子。 “唔。”柯琳羞臊地双手捂脸,“不好意思......你别看我了。” 丹妮斯看了眼窗外,上午已经过去了。“你先补妆吧,我们在楼下等你吃饭。”她转过头来对柯琳微笑,“然后下午我陪你挑裙子,好吗?” 柯琳疯狂点头。 “真乖,真听话。”丹妮斯又顺了顺柯琳头顶的毛发。 ———————————— 下到二楼时,丹妮斯清晰地听见格雷戈书房传来她痛骂本是蠢货的声音,门外侍立的侍从和男仆都在装聋。 丹妮斯的读心术是有限制的,比如必须在同一个空间里,且不能相距太远,她在楼梯口探查不了书房里的人,无法确认格雷戈生气的原由。 总之,出现在餐厅时,格雷戈满面温和,妆容精致的柯琳也喜笑颜开,不住地对丹妮斯送秋波,本依然要在四楼吃饭。三人轻松愉快地闲谈,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 就算是丹妮斯这样的天之娇女,有时也不得不付出一些代价。吃完饭,丹妮斯推脱要去午休,拖延了一个小时,终于还是出现在了柯琳卧室那挤得密密茬茬的衣裙中。 “丹妮斯!你来啦,睡得好吗?”柯琳见到她立刻兴奋起来。 “还不错。” 柯琳身上是条帝政风直筒长裙,奶白色丝绸布料上印着金色水仙花纹,肩膀处露着大片皮肤,双臂用一对同质地的长手套遮掩住,显得没那么暴露。黑发被盘成圆盘型,男仆正往上边插金银制作的短簪子。 “你觉得这件怎么样?”柯琳问。 “不好看,不显身材。”丹妮斯补充道,“我们美丽的小哥适合更华丽的。” 男仆心领神会,从裙子的海洋里翻出一件黑色长裙,蕾丝袖口长长垂下,珠光缎为底的巨大裙摆上层层叠叠套着好几层黑纱,每一层疏密有致,共同组成朦胧的蔷薇花图案,花芯处镶着拇指盖大小的珍珠。 柯琳看看裙子,看看丹妮斯,再看看裙子。 “哦。”丹妮斯才反应过来,柯琳不可能当着她的面换衣服,她只好退到门口等着。漫长的等待当然很无聊,幸好丹妮斯随身带了本书上来,《矗立四个纪元的智慧之国——关于肯特亚你必须知道的历史》,刚看完枭蛇纪元起始时间的争议问题,男仆便出来通知她柯琳换好了。 巨大的裙摆被鱼骨撑支起,衬得柯琳越发骄小了,牠还重新做了搭配的发型,在男仆的簇拥下满含期待地看着丹妮斯。 丹妮斯直接上前拉扯柯琳的裙子,得到了柯琳毫无力气可言的两拳。 这裙子太大了,穿在柯琳身上很松快,丹妮斯可没忘了最初的打算——她要为柯琳选出一件最不舒服的裙子。 看丹妮斯的脸色,就知道她不喜欢这件,柯琳感觉很挫败,裙子是好看的,难道是牠不好看么? “我亲自给你找。”丹妮斯一头扎进裙海之中。上辈子她有着非常丰富的挑选不舒适衣物的经验......现在想想依然觉得很可悲......没想到这种经验居然还能用得上。 丹妮斯翻来翻去,终于相中一件粉白色正腰长裙,裙摆留布不多,撑不了太大,想显腰细只能将腰部收得一紧再紧,上衣部分是对称荷叶花边,中间缝着一竖排硬纱花朵,为了保持完美的形状,还编进去铁丝用以支撑,这样重的花饰必然要牢牢缝住,细密针脚隐藏在薄薄的内衬中,刚摸上去没什么,但只要穿久了,一定会磨得皮肤起砂。 “柯琳,就这件。”丹妮斯从裙海中钻出,将粉白裙高高举起。 “唔......好。”其实柯琳一直觉得自己不适合粉色,但丹妮斯好像很喜欢,她刚才认认真真地对这条裙子摩挲了许久,之前的项链也是粉宝石的。 【“哦,那条项链......丹妮斯还会把它给我吗?可恶,都怪我瞎闹!”】 丹妮斯退了出去,从枭蛇纪元重新读起,看到圣克里斯蒂娜女士失踪,后人对此众说纷纭。最主流的说法来自神殿——母神亲自接走了圣克里斯蒂娜女士。 “少妵,小哥请您进去。”男仆出来邀请。 这套裙子很可爱,搭配的发型改成了双马尾,厚实浓密的卷发遮盖住肩胛,随柯琳的动作闪出一点白皙的肤色,白色的颈环几乎跟皮肤融为一体,乍看上去像什么都没戴似的。柯琳站资很紧绷,腰线被紧紧勒出,和喉咙处毫无弹力的蕾丝颈环一起,令牠气若游丝。 “柯琳,你看上去美极了。”丹妮斯看着牠微笑,“我很喜欢这样弱柳扶风的小哥。”又转身对男仆们说:“你们先出去。” 待众人离去,丹妮斯扶着柯琳面对镜子,在牠无比期待的眼神中,拿出那个天鹅绒盒子,取出银制镶粉蓝宝石的项链——这是丹妮斯第一次把它从盒里拿出来,原来它那么短,但圈住柯琳纤细的脖子绰绰有余。丹妮斯亲手将它戴在柯琳脖颈上。 柯琳心脏狂跳的鼓点声甚至压过了窗外的鸟鸣,牠觉得自己口舌发干,头脑发懵。丹妮斯的手一只搭在牠肩膀,一只扶着牠的腰,牠觉得浑身上下只有这两块地方还有知觉。 “柯琳,你喜欢吗?明天会穿着这件裙子吗?”丹妮斯问牠。 “会的,会的......”【“我什么都听你的。”】柯琳心中充盈着满满的幸福。 今天熬夜写作业。这是丹妮斯此时唯一的想法。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13、豪克府的舞会3 丹妮斯以小主人的身份候在公馆门口迎宾,从十六点开始,站了将近两个小时,提前背好的宾客画像及对应名字派上用场,丹妮斯尽可能让一切礼节到位。 来了多少客人?丹妮斯早就记不清了,失势的豪克家依然门庭若市,连神殿都派了位神侍过来。仆人们早在一周前就着手准备,到今日依然忙得脚不沾地,天色微昏,烛台和魔法灯被提前点亮,照映着金盘银盏和各家男眷所佩珠宝的光芒。 宾客如云,宴会厅已经热闹起来。红裙翠袖之间,小柯琳正眼巴巴地等丹妮斯过去找牠。 丹妮斯也在眼巴巴地等另一个人。 格雷戈过来跟大管家利亚姆耳语几句,转过头对丹妮斯道:“嘿,丹妮斯,过来吧,利亚姆会顾好这边的。” 丹妮斯在心底轻叹口气,只是一次舞会而已,没必要寄托太多希望于此。丹妮斯边走边注意着各位宾客,这里谈话声与心声都太多太杂了,稍不留神就可能让重要的信息溜走。 格雷戈热切地将她介绍给一位又一位贵族、富商、学者,丹妮斯默默记下格雷戈心里对她们的真实态度,以及宾客们对豪克家的友善程度。 “格雷戈!我的好姊妹!”有位衣着低调的女人快步走近,其实只要离得近,便能看见她衣服上极细金线绣成的暗纹。 格雷戈也做出高兴的样子,张开双臂,同那个女人拥抱,“妮蔻!我们多少年没见了。” 丹妮斯趁她们虚伪地寒暄时,细细打量这位妮蔻-斯通:她亚麻色的中长发随意扎成辫子,浅灰色的瞳孔搭配长而上挑的眼型,显得非常迷人。皮肤天然地苍白,但看得出常受风吹日晒,比较粗糙,脸上分布适当的几道细纹是她饱含阅历的证明,眼角和鼻侧的皱纹使她原本寡淡的五官看起来更和蔼了些。嘴角始终噙着笑,整个人散发着股温文尔雅的气质。 妮蔻仿佛对丹妮斯不感兴趣,只想拉着格雷戈长谈,尽管格雷戈并不怎么喜欢她,但面对这样一位谦逊有礼的好人,很难找到理由拂了她的面子。 【“该死,妮蔻又开始了。我相信用不了多久她就又说到本的身上。”】 【“不知道本这些年怎么样......要如何自然地转移话题问起她弟弟呢?”】 原来如此,这两个人互不喜欢又表面亲热的原因,是妮蔻-斯通看上了豪克的血脉,但格雷戈不同意。根据心声推断,妮蔻应该在很多年前就想把本借走了,居然还没放弃。 丹妮斯又将妮蔻上上下下看了一遍,这家伙明明看起来是那种心机深沉、绵里藏刀,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干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大事的人,怎么非得追着一只猪啃? 此世男子最重贞洁,最守礼的做法是一生只给一个女人做配子,部分特殊情况下,可能会被母姐前后许给两个不同的女人,这在贵族圈子里已经属于“会讲牠闲话但勉强能接受”的极限了。听说平民家庭里有时会出现把男儿借给三个人的情况,大多是因为男儿质量足够优秀,有女人愿意为牠花钱,母姐见钱眼开,不顾男儿清白,这种情况下,男方后半辈子算是完了,会被戳脊梁骨到死,“贱男”、“便宜货”都算其中好听的。比三次还多的就没有了,哪怕贱男自己想卖,女人还伭脏呢。 以上内容是学校里正经当门课教的,意图让女孩们明白,为自己及后代的健康负责是多么重要,很多疾病通过被用太多次的男人传播,老师们得告诫女孩,不要被夭艳贱男迷惑了。 从妮蔻和格雷戈的内心交战中不难看出,当年妮蔻为了配子疯狂讨好格雷戈时,豪克家两个男儿都已经被许给别家了,阿朵尼斯还留在了夫主家。格雷戈差点就答应把本再许出去一次,但本冰清玉洁,坚决不同意另侍她人,谁敢提就闹自杀,闹得豪克家鸡飞狗跳,格雷戈不得不严词拒绝妮蔻,自此二人的关系变得表面友好,实际很僵。 这位痴情的女士此时比多年前还急,因为本已经二十八岁了,再过两年牠就要净身了。丹妮斯感觉妮蔻快要顶着那张彬彬有礼的脸,直接对格雷戈吼出:“你就不能把弟弟借我两年吗?”她当然不会真的这么做。 漫长的虚与委蛇,丹妮斯已经旁听腻了,跟格雷戈打了个招呼,便告辞去找更有意思的东西。 很快,丹妮斯锁定了一位身穿黑色红纹法袍的人——按理说参加舞会不该穿制服,可能她格外看重自己的身份,或想更明显地展示“法环欢迎豪克”。进入法环深造是丹妮斯的目标之一,跟进神殿差不多,都是要十五岁以上,且通过相关考试。 听说神殿还能靠走后门进去,法环可完全没后门可走。作为国之重器,法环是直接由国王本人把控的,再有权势的人家还能高得过国王吗?是以年方十二岁的丹妮斯只能按部就班地先进学校,等着三年后的考试。她对法环的好奇和向往没有一刻减少,可惜法师们大多深居简出,平时根本遇不到,如今终于见着了一位,丹妮斯觉得自己必须得上前跟她搭话才行。 偏偏这会儿,时钟指向十九点整,音乐声既准时又不适时地响起。丹妮斯本打算无视柯琳催促的示意,但那位法师很开心地邀请男士跳舞去了,丹妮斯不好去打扰她,只能先跟柯琳跳完舞再说。 希索男士的指导颇具成效,柯琳舞步优美多了。丹妮斯和牠都遗传到了豪克家特有的美貌,很快便吸引到了几乎所有人的目光,口中的和心中的溢美之词围绕在丹妮斯身边,她在女人欣赏的夸赞及男人花痴的倾慕中随音乐旋转,柯琳纤细的腰肢像是她装点舞台的道具。 一曲终了,柯琳累得快翻白眼了,毕竟牠连气都喘不匀,丹妮斯十分贴心地将牠甩给男仆照顾,自己端了杯果汁四处寻找穿法袍的人。 怎么这会儿功夫人就没了呢?丹妮斯左顾右盼,还得时不时应付一下主动找她献殷勤的各家小哥......哎?刚才跟法师跳舞的小哥也没了。 丹妮斯深感无语。 被丹妮斯吸引的小哥们像蝴蝶一样扑来,在通往花园的道路上设下了层层阻碍,丹妮斯引以为傲的灵敏身法在这完全失效,毕竟不能像放倒女人那样放倒这帮骄弱的男孩。好消息是,柯琳缓过来了,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拿出以一敌百的架势,为丹妮斯争取出一条通路。 夜幕已深,花园内虽也奢侈地安上了魔法灯,零星的幽光远不足以照亮整个大花园,靠着敏锐感知,丹妮斯很快找到了法师的位置,而后靠着读心术明白了自己绝不应该这时候去找她。 那位小哥门第不高,姐姐是个捐的女爵,像这种高不成低不就的家庭,最爱跟上位者攀亲,法师虽无爵位,但地位比一般贵族还高些。 【“要是能成为法师女儿的姑母,我也不算亏。”】实际上牠姐姐正躲在不远的树丛里,边喝着葡萄酒边看自己弟弟被法师调戏。 这个没正形的法师只想逗弄年轻男孩玩玩,根本没打算借用配子。丹妮斯在心中吐槽。法环法师成百上千,她还是等以后遇上更靠谱些的吧。 “少妵,您在这。”有个男仆一路小跑过来找她,“公爵府来人了,她们的少妵正在四处找您。” 芙立夏?太好了!丹妮斯将果汁交给男仆,三步并做两步返回正厅。首先注意到的是一位气质高贵、笑容随和的中年人,金丝般的头发与晴空般的蓝眼睛引人瞩目,她正被众人团团簇拥着,所有人对她都很尊敬与殷勤,这标志性的外表和格外突出的地位,看来正是国王的堂妹,姬玛-诺博公爵本人。 丹妮斯没想到她会来,如果能直接读姬玛公爵的心声,就没必要对芙立夏旁敲侧击了。丹妮斯很想挤上前去,但人堆拥挤,大家都在跟姬玛公爵说着毫无意义的奉承话,丹妮斯实在找不到机会与她沟通。这时,一只宽阔有力的手掌抓住了丹妮斯胳膊,“过来。”没等丹妮斯反应,就已经被那人拽走了。 这么大的力气,丹妮斯定睛一看,果然是她。 “芙立夏。”丹妮斯上前给芙立夏一个拥抱,“还以为你翻墙不顺利呢。” “哈哈,确实不顺利。被管家抓回去后,母亲就同意带我一起来了。”芙立夏没穿礼服,身上是普通的宽领白衬衫,褐色裤脚紧紧扎在长靴里,朴素得不能再朴素了,不认识的人见了,根本不会认为这是公爵的继承人。 见丹妮斯眼神总往姬玛公爵那瞟,芙立夏一胳膊将她捞到怀里,“别想着那些浪费时间的礼节了,看在我的份上......”芙立夏压低声音,“今晚咱们别理那帮虚伪的家伙了。” 丹妮斯忍不住偷乐。身为王亲,称呼自己母亲为“虚伪的家伙”,让人听去的话,一定会被狠狠教训一顿吧。 【“这就是丹妮斯......真的跟尔莎完全不像啊......”】 丹妮斯猛地回头,正对上姬玛打量的目光。见她突然回望,姬玛公爵淡然一笑。 音乐响起,第二支舞要开始了。丹妮斯拉住芙立夏,“嘿,你要不要邀请我弟弟跳支舞。”芙立夏顺着丹妮斯的目光看向身着粉白花裙子的漂亮男孩,从头到脚精心装扮的可爱模样,比前天远远看着更招人喜欢。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了。”尽管心里很愿意,芙立夏还是做出一副勉为其难的傲慢样。 见芙立夏去邀请柯琳,柯琳也顺从地将小手放到那只宽阔的掌心里,丹妮斯再次转头去找姬玛公爵。幸好公爵大人没像某法师那般,将精力花在亲近男士上。丹妮斯绕过整个舞池,向公爵走去,对方早早地发现了她靠近的意图,微笑着静候她的到来。 是你害死了尔莎吗?是你暗杀了丹妮斯吗?她很想直接摇晃着公爵的肩膀这样问她。 “贵安,尊敬的公爵大人。”丹妮斯欠身行礼。 “平身吧,好孩子。”姬玛公爵不咸不淡地说,好像对她没什么兴趣似的。 只有丹妮斯知道,公爵大人的内心已经如绽放烟花般绚烂,她对能跟丹妮斯说上话感到十分欣喜,甚至欣慰,这些情感当然是源自于和尔莎的关系。 丹妮斯现在已知姬玛并未对尔莎抱有恶意,她也真的在为尔莎之死感到愧疚,可姬玛脑海里只有强烈的情绪,没有清晰的事件。丹妮斯试探着套话,希望以芙立夏为切入点,讲到母女情深之类的话题。 “很遗憾你失去了母亲,孩子,我不能想象那是什么感受。” 丹妮斯终于成功引导姬玛说起关于母亲的话题,她顺势而言:“确实很痛苦,需要花费很长时间,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你没有妈妈’,期望着在某一遍的重复中,真正接受这个现实。” 期间会不停地流泪,不停地质问并痛恨一切,而当你自认为已然全部放下时,在某个毫不相干的瞬间,回忆中的痛苦会再次席卷而来,提醒你问题从未被解决,它只是被坚强的你掩盖起来了。 比如现在,丹妮斯被这个话题勾起了真情实感,她有点想哭,又为有这种想法而嘲笑自己。 “不管怎么说,痛苦总会过去的,未来更加重要。”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丹妮斯深吸一口气,将情绪尽数咽回,啜饮手里的饮料掩饰尴尬。 有时候,相比于演技卓越的假话,半真半假的内容,外加移花接木式的情绪表达,能更容易地骗过别人。没有读心术的人依然能与真实的情感共情,姬玛面上不显,但内心难过得无以复加。 【“如果不是我卑劣地背叛了尔莎,她和这个孩子......不,没有如果。”】 丹妮斯聚精会神地读着她的心声。 【“就算母神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也还是会这么做的。”】 “丹妮斯。”姬玛公爵斟酌着词句,“格雷戈是位正直的好人,大家都相信她会好好对你的,但,我是说如果,你希望有别的什么人帮你忙,可以随时来找我。”她还为这样的善意找了个借口,“因为你是芙立夏唯一的朋友,我也会将你当成朋友。” “谢谢您,公爵大人。”丹妮斯直直地盯着她。 “不客气,丹妮斯。你不介意的话,私下里可以叫我姬玛阿姨。”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14、豪克府的舞会4 信息还远远不够,但至少确定了正确的方向。姬玛知道真相,可她内心刻意地回避那段经历,丹妮斯恐怕要花上一些时间来让她敞开心扉。 “丹......母亲。”乐呵呵的芙立夏见到丹妮斯面前的人,立马变得严肃,恭敬地冲姬玛公爵鞠了个躬,小心翼翼地问:“您二位在聊天?” “是的,公爵大人十分和善。跟您聊天真是我的荣幸。”丹妮斯出言安抚芙立夏,还不忘了拍公爵马屁。 “你交了个很好的朋友。”姬玛对芙立夏说,又对丹妮斯言道:“有劳你看顾芙立夏。” 【“我还比丹妮斯大一岁呢,怎么是她看顾我?”】芙立夏偷偷撇嘴。 “哪里,您过誉了。是芙立夏大姐看顾我才对。”丹妮斯从善如流。 待姬玛公爵放她们离去,芙立夏才放松下来,“天啊,丹妮斯,你还好吧?我母亲是位很严格的人。” 或许她只对你严格。“我觉得公爵大人还是很好相处的。”丹妮斯说。 【“恐怕她只对你来说好相处。”】芙立夏不愿意继续关于母亲的话题,转而说起柯琳:“你弟弟刚才差点晕过去,牠是身体不好吗?” “没什么,只是太弱了。”二人并着肩,边说边往后花园走。丹妮斯知道芙立夏心思单纯,跟她搞弯弯绕绕,不如直来直往,“芙立夏,你喜欢我弟弟吗?” “咦?”芙立夏吓了一跳,脸微微发红。 丹妮斯假模假式地环顾四周,她早确定了周围没别人。“我弟弟再过四年就成年了,你还有五年才成年,喜欢就尽早预定,我给你留着。要是这五年间牠被许给别人,不就来不及了?” 在文明灯塔歌德兰德1,男孩十六算成年,女孩十八才算成年,别的国家这个年龄差会更大。因为男人青春短暂,过了三十就用不得了,女孩发育得慢些,一般要到二十岁左右,身体才能完全长成,过早生育会带来较大的损伤,母亲们绝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在她们女儿身上。 芙立夏当然也明白这个理,她非常认真地思考起来,无数信息从她心中钻到丹妮斯脑海里——丹妮斯从未预料到能通过区区柯琳勾出如此重要的情报。 “不行,我不能浪费你家......呃,你姑母家的血脉。”芙立夏略带遗憾地拒绝了丹妮斯,毕竟柯琳真的很漂亮,但她绝不会为了张漂亮脸蛋,就让好朋友吃亏。 丹妮斯将意外获得的情报刻在脑子里。“哈哈,都依你。这种事不就是商量着来嘛。”表面上像没事人一样,亲切地拍拍芙立夏肩膀,邀请她一块爬树去。 她刚刚得知了诺博王室的天赋魔法。 芙立夏迅速窜上棵银杏树,坐在粗壮的树枝上等丹妮斯。两个少年就这样爬到最顶端,惊扰了上面筑巢的布谷鸟,气得它不停叫嚷,和大厅传来的悠扬乐声掺杂到一起,形成特别的旋律。漫天繁星被人间灯火衬得暗淡,窗户如画框般映着觥筹交错、衣香鬓影的场景,那些别有它意的赞美、奉承、吹嘘和客套,此刻与两个少年相隔甚远,她们只是并肩坐在一起,说些诸如“腌橄榄配烤肉还是芝士”之类的,毫无意义的小事。 “丹妮斯,那天你能出现在我座位旁,真是太好了。”【“我真幸运能有你这样的朋友。”】 丹妮斯歪头去看芙立夏,她灿烂的金发随昏暗光线而暗淡,澄澈的蓝眼也如被黑夜蒙上了层雾气般。 她会成为将芙立夏拉入黑暗中的人吗?她不确定。 “嘿,芙立夏。” “嗯?”芙立夏凝视她漆黑的眼眸。 “我真幸运能有你这样的朋友。”丹妮斯真挚地说。 第三支舞的音乐响起时,她俩被各自监护人的近侍抓了回去。 这是首快节奏的舞曲,柯琳自觉撑不住,推脱不跳,丹妮斯顺势拿柯琳做借口也不跳了。芙立夏倒是兴致勃勃地找了个容貌可爱的小哥一起进舞池,无视她衣服上被树蹭出的污迹的话,芙立夏堪称是英姿飒爽。 “我跟你朋友相处得很好哦!”柯琳自满地邀功。 “可惜,她不喜欢你。”丹妮斯凑近柯琳耳边,小声地说,满意地见柯琳快活的神情逐渐消失,“不过有我喜欢你就够了,我永远不会嘲笑你的舞步。”柯琳感激地看向她,丹妮斯随手给她的乖乖宠物顺了顺毛。 之后芙立夏被丹妮斯硬拉着跟在场的同龄人打了一圈招呼。“你简直跟我妈一样。”芙立夏抱怨道。 “因为芙立夏大姐太好了,我希望能有更多人意识到这点。”丹妮斯笑嘻嘻地说。 这下就能确保所有人都知道姬玛公爵的女儿和尔莎-威塔勒蒂的女儿走得很近了,丹妮斯想,姬玛“背叛”了尔莎,是将尔莎背叛给了什么人?那个人或那些人知道丹妮斯跟芙立夏亲近,会不会有所反应? 第四支舞开始了,是那种满场转圈圈、中途不时交换舞伴的快步华尔兹。芙立夏向丹妮斯伸出手,装模作样地玩笑道:“这位美丽的小哥,我能有幸请您跳支舞吗?”丹妮斯狠狠拍了芙立夏的手一巴掌,两只手顺势紧握在一起,芙立夏带着她欢蹦乱跳地进入舞池。 宴会上女多男少,还有不少小哥矜持得很,根本不跳舞,只坐在一旁当摆设,大部分的舞搭子都是女士和女士,她们欢笑、旋转、跳跃,跟随着轻快的音乐节拍,和一个又一个的姊妹牵手、拥抱,将旺盛的生命力尽情舒展。丹妮斯和芙立夏从一开始的相拥而立,到彼此分开,两人朝着相反的方向舞动,乐此不疲地交换着舞伴,她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但舞池是圆的,另一轮激情澎湃的音乐节拍过后,她们又回到了彼此身边。 “哈哈,丹妮斯!”芙立夏的笑容如同烈火般炽热,她再一次地紧紧握住丹妮斯的手。 ———————————— 月上梢头,最活跃的舞会爱好者这会儿都感到了疲惫,醺人的酒气、男士的香水味、盘盏中花果甜香,混合着夜风送来的草木青气,此时宛若上等的安眠香薰,宴会厅不再嘈杂,人们同各自的朋友两三结伴,亲昵地低语,拟定下次一起玩乐的时间。丹妮斯也在与她的朋友芙立夏窃窃私语,两人不时发出阵默契地笑声。 “......那就这么说定了。”芙立夏刚完成了之后好几个周末的规划,丹妮斯接受了她的全部邀请。芙立夏这才略带紧张地转头看向母亲所在的位置,姬玛公爵果然在用眼神示意她,不知看了多久。 “我得走了。”芙立夏恋恋不舍地说,“今晚过得很开心,丹妮斯。” “我也是。”大部分时间是,“今晚咱们一定能做个好梦。”她估计自己的梦里一定会出现尔莎、姬玛、芙立夏和真正的丹妮斯。 姬玛公爵领着芙立夏在众人此起彼伏的客套声中离开了,最尊贵的人一走,其余客人也纷纷请辞,丹妮斯和格雷戈站在门口两侧为客人们送别。 【“如果本不行的话......柯琳-豪克是不是再过三四年就成年了?”】这个念头从众多宾客的背影中传来。 客人们的身影越来越远,超出了丹妮斯的感知范畴。 既然提起了二姑舅,很可能就是那位妮蔻-斯通。得不到本就想对柯琳下手?她就那么欣赏豪克的血脉吗? 大厅里终于只剩下豪克家的人和丹妮斯,格雷戈长松了口气,柯琳已经要站着睡着了,仆从们仍不得闲,开始收拾满屋的杯盘狼藉。 唯有丹妮斯满怀心事,在答应格雷戈“早点休息”后,回三楼书房翻出笔和日记本。她很喜欢通过写下来的方式理清思路,万幸她会一门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文字。 “还不睡吗,少妵?”娥妮在外面轻轻敲门。 “进来吧,娥妮,我有话问你。” 娥妮轻手轻脚地进来,坐到丹妮斯对面。 “我们是很好的朋友,对吗,娥妮?” “当然了。” “假设一下,我做了什么事情,会让你恨我呢?” “您做什么我都不会恨您啊。”娥妮在说实话。 “这不算是答案,好好想想,娥妮。有什么是我一旦做出来,就会立刻毁掉咱们之间的友谊的?” 娥妮思索起来,半晌,犹犹豫豫地说:“自杀。”她接着解释道:“如果您害死我深爱之人,我一定会恨您的,但您就是我爱的人。假若您伤害自己,我会愤怒到发疯的......唔,不过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吧。” 丹妮斯没有心情为娥妮真诚的表白感动,她继续追问:“真的会很恨我吗?没有一点原谅的可能性吗?” 娥妮警惕了起来,“您怎么了?”她快速地回忆并分析最近发生的事,都是快活的好事,就连欺负人的芙立夏都化敌为友了,少妵为什么会想自杀呢? 知道娥妮误会了,丹妮斯赶忙解释:“别乱想,我好得很。只是对友谊存在疑问而已。” “是么?”娥妮将信将疑,在她心中丹妮斯的确跟忧郁、自毁完全沾不上边,但她总担忧尔莎故去的打击,对丹妮斯来说比想象中的更大,“您身边有很多关心您的人,您有我——如果发生任何事情,请随时找我,好吗?”【“我愿意为您付出一切。”】 “我知道,娥妮。真的没事。”丹妮斯托腮道,“所以无论对谁来说,‘伤害深爱的人’都是一件绝无原谅可能的事情。” “或许吧,我是这样认为的。” “如果有正当理由呢?” 娥妮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她讲不出什么大道理,只能从自身角度出发,“如果是我的话......假设您因故意杀人被判死刑,从法律角度看很正当,但我还是会追杀判决您的人,直到天涯海角。” 这样的回答令丹妮斯呆呆愣住,过了好一会儿,她摇摇脑袋,将不相干的思绪扔掉。“好了,谢谢你的回答,娥妮。” “我的回答帮助到您了吗?” “很有帮助。”丹妮斯说。 她今晚一定会做一整晚噩梦的。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15、生日1 日常生活乏善可陈,丹妮斯像几乎每个少年一样,上学、玩乐、社交、休息。她是个受欢迎的孩子,尤其在和芙立夏建立良好关系后,直接为其她学生减轻了潜在危险,加上所有课程都表现良好,在老师心中的评价也节节高升。 日子一天天过去,学校围墙下连片的丁香树丛繁花若锦,浓香袭人,跟高树之上白虋粉可爱的桃花、清新淡雅的杏花交相辉映,待桃杏花瓣铺落满地,重归大地母亲的怀抱中,绿叶接替它们,为树下或奔跑或休憩的少年提供阴凉。 太阳一日比一日和暖,孩子们身上的衣衫一日薄似一日,剑术课、弓术课上挥洒的汗水被阳光照得五彩斑斓。被自然毫无保留地滋养着的少年们,比花草树木生长得更快,丹妮斯惊喜地发现自己后来者居上,变得跟芙立夏一样高,大有追赶上娥妮的架势。 娥妮、拉嘉、芙立夏,还有其她同学和伙伴,最近都在用同太阳一般和煦的眼神偷看丹妮斯,待她发现时又扭过头去。如果她真的是十二三岁的小孩子,大概会觉得困惑,但内里的灵魂已经快三十了,看一帮小孩自认为隐秘地准备惊喜,真的非常非常可爱。 丹妮斯的生日要到了。 龙焰415年5月5日,一个神奇的、伟大的生命降临在这个世界上。“5”是受人喜爱的数字,手指有五个,工作日有五天,母神在星期五创造了人类,丹妮斯在5月5日出生,在欢笑、祝福、欣慰与满足当中迎接自己全新的一生,而后每年的这一天,都有人为了丹妮斯的降生而欢呼雀跃、大肆庆祝。 不光是学校,豪克家也提早陷入了喜庆的氛围,人人都在关注着丹妮斯,为她而忙碌着。读心术只有这点不好,她无法感受到惊喜,每个人要送的礼物她早已清清楚楚,但像这样被爱意包围的幸福感足以弥补一切。 丹妮斯同大伙一样数着日子,终于等到四月调皮的尾巴溜走,五月初一的早上,豪克全家,甚至包括本和柯琳,都来到一楼餐厅,在轻松的闲聊中享用完早餐,格雷戈微笑着开口—— “丹妮斯,我们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要提前跟你说——亲爱的,你知道你的生日快到了。我们想了各种各样的庆祝方式,但哪种最好得由你来决定......” 话音未落,柯琳着急地插嘴:“5号那天,你还要去上课吗?是跟朋友一块出去玩,还是请大家来家里?还是......”牠充满期待地用水汪汪的眼睛注视着丹妮斯,“还是就咱们家人一块?”牠想听到什么答案昭然若揭。 “白天我想照常上课,晚上可能会跟朋友们出去玩。”丹妮斯连忙补充道,“家里的庆祝可以等8号柯琳的生日一起,像去年一样。” 柯琳有些失望。本一如既往地表示欣赏:“我们的丹妮斯是个聪明又勤奋的好孩子,好好学习,未来的法环大法师肯定没跑了!”其实丹妮斯选择其它方案,牠也会换套说辞吹捧。 “很好,孩子。5号你随意就是,8号按柯琳的想法,只要咱们四个一块过。如果你还想举办场大宴会,可以安排在下周周末。”格雷戈说。 丹妮斯只需要跟朋友在一块就足够了。“只是十三岁的生日,不需要大宴会。”她听到身后仆侍们心底纷纷感激少妵没给她们增添工作量。 知道少妵不在家里过生日,豪克府的下人们便提前送上礼物:大管家利亚姆代表全体侍从送上一张制作精良的紫杉木长弓,配上一大捆桦木为杆、精钢为镞的箭;仆役长奎妮代表她及全体男仆送上一套根据丹妮斯长高的个头重新制作的鞣制皮甲,贴身男仆大小猫还亲手做了双鹿皮靴给丹妮斯——鹿皮是牠俩合资买的;娥妮和拉嘉早在一月前就到铁匠铺预定了要送给丹妮斯的长剑,虽说她俩本打算五号和朋友们一起送,但拉嘉担忧到时候会有很多人给少妵送武器,其中不乏有钱人家的重礼,她们的剑就显得没什么意思了,于是也趁这会儿提前送出。 不少小男仆也想单独送丹妮斯礼物,但牠们工钱本就不多,还要将大部分寄回家里交给母姐,准备的礼物均是自己做的小物件,丹妮斯懒得去看,一律交给大小猫处理,而后在牠俩的心声中得知牠们将那些饱含心意的物品全偷着扔了。 除了下人,格雷戈也选择提前送出礼物,因为她的礼物十分简单直接——满满一匣金币。知道丹妮斯得请客,不如提前给她,让她大胆对朋友们慷慨解囊。 ———————————— 围绕着丹妮斯的一切都是快乐且充满希望的。直至3号傍晚,丹妮斯放学回家,惊讶地看到格雷戈居然站在门口等她。 “姑姑......”丹妮斯在格雷戈的心声里读到了不得了的事情。 “你回来了,丹妮斯。今天过得怎么样?”格雷戈压制着担忧的心绪,故作轻松地跟丹妮斯闲聊,“愿不愿意跟我到二楼书房说说话?” “当然了,我很愿意。”丹妮斯也紧张起来。 格雷戈的书房更宽阔,藏书更多,平日的丹妮斯一定会伫立在书架前走不动路,借走好多本自己书房没有的书,但今日,她跟格雷戈并肩坐在沙发上,气氛凝重而严肃。 “最近过得怎么样?”格雷戈又问了一次。丹妮斯知道这是在问她“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 “和平常一样。”丹妮斯回答。 格雷戈并没有因这样的回答而放松,她沉思片刻,缓慢地告诉丹妮斯:“今天王宫派人来了。”她顿了顿,见丹妮斯没什么反应,继续说道:“大王子邀你明天进宫一叙。” 丹妮斯对王室的了解几乎都来自从芙立夏那套的话。芙立夏眼里的大王子是位温和沉稳的人,早年间因生第一个女儿伤了身,身体一直病恹恹的,那位长女因为得来不易而备受关爱,养成了骄纵的性子——芙立夏当初就是因为跟她打架才被贵族学校开除的。 丹妮斯恰当地表明了疑惑。格雷戈安抚道:“大王子说是希望当面祝你生日快乐。她是位随和的人,不用紧张。” 尽管陛下的三位女儿目前全都没实权,但想来她们不会闲到这种地步,关怀每一位王城的少年。丹妮斯知道自己的特别之处,却不知这位大王子是冲着“豪克家养女”、“威塔勒蒂遗孤”、“芙立夏-诺博密友”这三个身份中的哪一个,又或是三者皆有。 “你是第一次进宫,今晚会有位嬷嬷来指导你礼仪。”格雷戈说,“学校那边会为你请假的。”格雷戈似有万语千言要嘱咐丹妮斯,最终只凝成一句,“放轻松就好。”【“我这么配合,陛下应该没有撕破脸的理由。”】 陛下确实没有威胁的意思,这从礼仪嬷嬷的态度上便能轻易地推断出,她完全没有任何趾高气昂的架势,反而极尽谦恭地对待格雷戈和丹妮斯,格雷戈和丹妮斯只得以更加恭敬地态度客气回去。嬷嬷三推四让地同意在豪克府留宿,万幸,格雷戈让她住在二楼,容丹妮斯回三楼安心休息。这一晚在三人你来我往的客套拉扯中,疲惫地结束。 第二天早上,所有仆人都比往常早起不少时间,战战兢兢地服侍宫里来的使者——仆役长奎妮除外,因为她本来就是宫里派出的,还跟嬷嬷是老相识,尽管她们二人面上完全不像认识的样子,但这种事瞒不过丹妮斯。 吃过格外丰盛的早饭,嬷嬷带丹妮斯及近侍娥妮登上早就备好的马车,启程赶往王宫北门。娥妮在外骑马,留丹妮斯跟嬷嬷大眼瞪小眼,嬷嬷贴心地没有继续客套不止,而是让丹妮斯趁这会儿睡个回笼觉,可丹妮斯哪睡得着。 王宫外是一圈人工河渠,吊桥处有兵营把守。嬷嬷先下车对兵士出示证件,她们才放马车上桥。 到了这里,丹妮斯终于感到了一丝紧张,不同于阿芙伦斯城的奢靡富贵,王宫意外地选择了古朴庄严的建筑风格,连满院绿树繁花都修剪得规规矩矩,没有一枝一叶逃出为它设定的范围。丹妮斯等人是从王宫的后门进入,向前走不远便是王庭花园,据说这里栽种的植物品种之多,可以保证一年四季繁花若锦。现在正是玫瑰、月季盛放之时,石英砖小路两旁五彩斑斓,丹妮斯忍不住抬头观景,姹紫嫣红之间有棵硕大的洁白栀子花树,白花特有的香味清冽醉人,在诸多纷乱的植物香气中依然清晰可辨。 嬷嬷领着丹妮斯往栀子树的方向走。在层层枝叶的掩映下,是座通体由白玉大理石雕砌的凉亭,当中有位中年妇人,背对着丹妮斯的方向,半躺在藤编摇椅上,看面前侍从逗弄金丝鸟笼中的红喉歌鸲,在她前方相隔一片杜鹃花丛的空地上,好几个孩子正在玩闹,笑闹声将歌鸲宛转啼鸣全然压过,妇人浑然不觉,依然饶有兴味地欣赏小鸟在笼中无可施为地蹦跶。 “殿下,威塔勒蒂女士请见。”嬷嬷鞠着躬,恭敬地说。 大王子闻声转过头来,一见丹妮斯立刻笑着起身相迎,“哦,丹妮斯,你可来了。快过来,好孩子——”她冲丹妮斯招手,“到我身边来。” 丹妮斯依言行事,边走边观察着大王子——她果然如传闻中的那样,身体不太好的样子,个子虽高,但比常人消瘦,双颊微微凹陷,本就不佳的气色被身边洁白的花朵和建筑衬得愈发灰败,她还穿着白棉布制的、非常宽松的长裙,除却灿烂的金发,几乎和背景融为一体。 这里的女人通常不穿裙子,但也有部分特殊情况,比如怀孕,宽大的裙摆会比裤子穿着更舒服。 丹妮斯停在大王子手边,微微弯身行礼,“参见殿下。” “平身吧。招人喜欢的孩子,不用跟我客气。”大王子亲昵地上前拉起丹妮斯的手,“忘掉那些繁琐的规矩吧,叫我艾尔玛阿姨就行,别不好意思——”她挥手掠过玩闹的孩子们,“大家都这么叫我。” 丹妮斯看看那群吵闹的孩子,又看看金笼子里的歌鸲,心下了然。“艾尔玛阿姨。”她按大王子的心意称呼道。 “我真喜欢孩子!尤其是像你这样的,强壮又伶俐——坐,丹妮斯,坐在这。”艾尔玛拍了拍身边放着绣垫的石凳,待丹妮斯坐下,她继续道:“母神保佑,我自己生了两个女儿,很快就要有第三个了。”她慈爱地抚摸自己的肚子,“还有你们愿意在宫中陪伴我。” 没容丹妮斯说话,艾尔玛接着为她介绍起了那些小孩:“这是财政大臣家的次子,那是驻外使臣的小女儿,哦,还有海军总督的独女——她看起来真英武,是不是?”艾尔玛一一说明女孩们的来历,最后指向在场为数不多的男孩,“至于那些可爱的男士,我最疼牠们了,因为牠们都是......”说到这,艾尔玛压低声音,好像她真的会在乎有没有伤到孩子们的心似的,“都是家里没有姐妹的,可怜见儿的,以后能倚仗谁呢?哦,那是耶胡迪-德拉戈斯莱,我觉得牠最漂亮。” 有女儿的大臣送女儿来,没女儿的大臣连男儿也得交出去——交给宫廷做质子,唯有这样,那位贪权又多疑的国王才会安心些。 丹妮斯静候着大王子的正题。 “你似乎很寡言呀,丹妮斯,跟我听说的不一样。”艾尔玛像开玩笑一般地说,“还在紧张吗?” “没有,艾尔玛阿姨。这里的环境令人放松。”繁花、小鸟、玩耍的孩子,确实美得像幅画一样。 “很高兴你喜欢它。”艾尔玛笑的时候眼睛会像月牙般弯起,碧蓝瞳仁闪着清亮的光,“或许你这般大的孩子跟我这种上了年纪的人没什么话题,不如去和那些孩子一块玩吧,你会爱上这里,都不想寄居在姑母家了。” 正常孩子面对这种问题时会说什么?“不我不想留在王宫当质子”、“我在姑母家住得很好”,或者“好吧我会乖乖留下只要你放过我姑母”。 但丹妮斯不是正常孩子,她知道自己会不会被扣留在王宫一事,并不取决于艾尔玛,而是取决于格雷戈。 格雷戈被赋闲后,东域军的将领一直空缺着,敌国还在虎视眈眈,这事耽搁不得,偏生国王陛下每个人都疑——这家站大王子、这家支持二王子、这家是豪克麾下旧部......竟将如此重要的事一拖再拖。国王哪个都不信任,换个角度看,就是大家都站在同一水平线上,王子们当然希望上位的是自己人,这时格雷戈的态度就很重要了。 东域被豪克家领导多年,格雷戈若肯为新首将背书,将会使其更轻易地被东域军接纳,相对应的风险,就是国王陛下会更猜忌这位被格雷戈支持的人,从而反其道行之,任命另一人上位。王子及各位大人都在试探着其中的“度”。 或许格雷戈献上质子,进一步表示归顺,会让国王不那么介意她偏向某一方势力,而质子们都交由大王子照顾,让大王子拉拢到格雷戈的可能性增大。 当然,格雷戈也完全可以保持中立,只要以远离一切政虋治虋局虋势为代价。 感知到大王子打算的丹妮斯略感失望,她还以为姬玛公爵背后的人终于按捺不住了,结果只是格雷戈那边的政治争斗。 她淡定地选择不顺着大王子的引导走,而是转宾为主,开始将话题往自己感兴趣的方向引导:“恕我直言,艾尔玛阿姨,无论是王宫还是姑母家,对孩子来说都远不如亲母身边。” 似是没想到她会这样回答,艾尔玛稍稍一愣,下意识地抚摸腹部,随即满怀悲怜地道:“是啊,很遗憾你失去了母亲。我记得她叫......” “尔莎。尔莎-威塔勒蒂。”丹妮斯提示道。 果然艾尔玛顺着这个名字开始回忆,【“原来那个人叫尔莎。真可惜她失败了,不然我们或许就能抓住那些罪人了。”】“是的,尔莎,我记得她。她是位值得尊敬的英雌。” 很好,信息又多了一些,尽管依然不明确。“罪人”是谁?哪里的监狱发生暴虋乱了吗? “谢谢您。我每每想起母亲都会很难过......那支由她带领的小队,姑姑说她们全部阵亡了,真是惨烈啊。”丹妮斯继续引导。 【“是啊,无一生还。倒是给母王省事。”】“唉,可怜的孩子,真令人心疼,战争永远都不是好事。”【“但是有用。”】 国王。没错,格雷戈那边得来的情报,也是国王本人下达的调令,将尔莎从格雷戈手下调走,去处不明。看来正是国王出于某种目的隐藏了这场战役,除她之外的知情人还有她的堂妹姬玛公爵和长女艾尔玛。 丹妮斯还想继续问下去,但艾尔玛适时地开口:“快别说这些令人伤心的事了,咱们总得往前看,对吧?来——”她挥手唤来双手捧着匣子的侍从,“这是为我亲爱的丹妮斯准备的礼物,希望你喜欢。” 话说到这,丹妮斯无法再继续沉重的话题,只好恭敬地接过匣子,道了声谢,在艾尔玛热切地催促声中打开。 里面是一条龙晶挂坠。 魔法使用者们有时会用晶石当作媒介,提高魔法效力或施法便捷程度。各种晶石的性质不同,其中最完美、最强大也最珍稀的媒介便是龙晶,因为它严格意义上来说并非矿石,而是龙死后骨骼晶化形成的魔法材料,目前已知的产地只有两个:一是存在于吟游诗人唱诵的传说故事里的龙岛,二是曾有巨龙陨落的、科瑞斯特尔与歌德兰德之间的争议区。 事实上,正是因为有龙晶存在,争议区才会是争议区的。丹妮斯摸着如血肉般温润的晶石,东域人拼死拼活为的就是这个。 “非常感谢您,但这个礼物太珍贵了......”丹妮斯客气道。 “没有你珍贵,孩子。”令人意外地,艾尔玛这句话出自真心。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16、生日2 午后,看到丹妮斯被全须全尾地送回豪克府,格雷戈长长松了口气,随即姑姪俩进书房长谈。丹妮斯对大王子的拉拢意图并无保留,格雷戈皱眉听着,内心纠结不已。 最起码,丹妮斯知道格雷戈绝不会将自己送进宫去的,至于东域的事,格雷戈纵然想置身其中,却也不得不瞻前顾后。 “谢谢你,丹妮斯。请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吧。”直到丹妮斯关门离开,格雷戈都没能做出决定。 门口,拉嘉和娥妮在关切地等着她。她们是如此在意面前这位少年,丹妮斯心想,莫要让沉重的阴谋影响女孩们的生活。 “少妵......”娥妮小心翼翼地开口。 “咱们去厨房找点东西吃吧。”丹妮斯故作轻松地说,“在王宫里根本没吃饱。” “我去通知厨子给您做些能快速出锅的菜吧。”拉嘉说着就要走。丹妮斯拉住了她,神秘兮兮地说道:“那还有什么意思?” 她们像三个小贼一样,翻窗进厨房。丹妮斯用随处捡的铁丝鼓捣半天,终于捅开了奶酪储藏室的门,拉嘉大大方方地从正门进入,跟当值的仆人闲聊,娥妮趁其不注意,将挂在墙上的腌火腿取了下来,还顺手拿了罐蜜酒。 最后,三个人齐聚奶酪室,用随身携带的匕首剖开一轮奶酪,配着油汪汪的咸香火腿片吃,没有杯子,三个女孩直接对着罐口喝酒,将近一加仑的罐子在六只手中转来转去,甜甜的蜜酒直接导致了这场奶酪大劫案的失败结局——丹妮斯和娥妮都喝趴下了,唯一还算清醒的拉嘉谁都搬不动,只好出去喊人帮忙。 醒过来时已是半夜三更,丹妮斯只觉脑袋又晕又痛,眼前冒着星星,隐约看见有个人站在床头,丹妮斯反手拔出枕下匕首,冲着人影就是一刀。 一声急促的惊叫,有温热的液体溅在丹妮斯脸上,丹妮斯这才稍微清醒了一些,操控床头魔法灯亮起。那人已经瘫倒在地上,双眼圆瞪,两手紧紧捂着脖子,床脚下鹅黄大丽花纹样地毯被黑红色浸染,生命力正从那人微张着、失声的嘴中逸散。 在丹妮斯理智重归脑海时,她正半跪在帕伍林身侧,一手扶着牠逐渐垂向侧边的脑袋,一手紧紧攥在牠颈间,此前从未体感过的力量从她指尖流出,手中男孩涣散的瞳仁逐渐恢复神色,牠的喉头发出破风箱般的呼啦声。 “把手拿开!”丹妮斯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命令牠。帕伍林下意识地听令而行,颤抖着将护在颈间的双手撤下,让丹妮斯得以将她的手直接覆在伤口处。 那道刀口足足有半捺长,在帕伍林本就细瘦的脖子上更为可怖,丹妮斯很确定在牠将手撤去的一瞬,她看到了被切断的y形软骨。受了这样的伤,帕伍林本该已经死了,但有股源自丹妮斯的神秘力量吊住了牠快速消散的生命力,为疗愈魔法争取出时间。 丹妮斯左手死死捂住刀伤,向右转身去够床头抽屉里的龙晶,万幸她有一双修长的胳膊。最强的魔法媒介握于手中,丹妮斯觉得体内那股陌生的能力顺从地被她掌控着,她熟稔地施展起疗愈魔法,感受那道宽而深的伤口在她手下逐渐愈合。 丹妮斯松了口气,疗愈魔法虽然在课堂上学过,但用作教具的都是兔子、青蛙之类的小动物,在人身上用是第一次,还是这么重的伤。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总之丹妮斯觉得自己手都僵了,勉强地将左手从帕伍林颈间抬起,那道伤口已完全愈合,只留下道肉粉色的疤。 丹妮斯脱力地倚向床边,大口喘着粗气,这次魔力消耗太大了——她可是从母神怀里抢了条命出来。 此时她单腿搭在帕伍林身上,受惊过度的男孩终于找回了半分神智,开始躺在浸满血液的地毯上啜泣,被牠拼命压抑的哭声在万籁俱寂的深夜依然显得刺耳。 丹妮斯缓了一会,起身跨在帕伍林身上,将牠捂在脸上的手掰下,左手再次覆上牠的脖子,这次不是施展疗愈,而是用力收紧,若不是刚耗费了太多力气,丹妮斯都能将千辛万苦修复的甲状软骨再次掐断。帕伍林对此几乎没什么反应,牠只是不停流泪,水汪汪的大眼睛困惑地看着丹妮斯。 丹妮斯甩了牠一巴掌,清脆的声音在寂夜中炸响,“别哭了!”她伏身凑近帕伍林耳朵,“今天发生的事,不许跟任何人提起!任何人!哪怕一个字都不行!听见了没有?”帕伍林的小脸歪在一边,一动不动。 丹妮斯捏住牠的下巴,将牠扳回来,牠脸上的泪水更多了。“听到没有?”丹妮斯恶狠狠地重复了一次,又担心这样的威胁性不足,补充道:“不然我再给你一刀!” 帕伍林呐若蚊蝇,极轻地“嗯”了一声,还点了下头。丹妮斯终于放开了牠,扶着床沿爬上去,呈大字瘫在床上。 帕伍林挣扎着,缓慢地从地上爬起,牠很想回到壁橱里的小床上去。 “把地毯卷起来......塞在床下。把我脸擦干净。”丹妮斯不放心让牠销毁地毯,先藏起来,等她歇好了,亲自动手或找娥妮一起。 她不知道帕伍林听话了没有,因为她话音刚落便晕过去了。 ———————————— 这一觉直接睡到娥妮担忧不已,冲进屋把她叫醒。丹妮斯几乎是从昨天下午一直睡到今天八点,酒早醒了,但躺的太久也会头痛。告诉娥妮自己不舒服后,娥妮飞奔着去找医生。 普里扬卡医生开始只当是宿醉导致的头痛,进屋就被浓重的血腥味熏了一下,随着魔力探入,普里扬卡的表情严肃起来,她略带纠结地又诊察了一次。读着她心声的丹妮斯不由担忧露馅。 “您......”普里扬卡斟酌着措辞,“您方便跟我说说,昨夜发生了什么吗?” “不方便。”丹妮斯冷声道。 “当然,当然......”普里扬卡立即放弃追问。看来某些时候作出主子的样来,还是挺有效的。 【“房间里的血腥味,魔力耗尽后的疲惫,还有贫血......要不要跟王庭汇报呢......”】普里扬卡心想。 丹妮斯心里咯噔一下。 【“......要不要汇报呢?豪克家少妵深更半夜偷用血魔法的事......”】 丹妮斯暗自松了口气。 血魔法在歌德兰德被列为“高危魔法”,但并没有完全禁止,只是使用者要提前向法环递交申请,说清原因、目的和施法程度,审批通过了即可大大方方地用。 当然,也有审批不通过的,无外乎“理由不充分”、“程度不合理”之类的原因。还有明知道不会被通过,而偷着用的情况,这属于犯罪行为,一旦被发现,当事人不但要接受法环的调查,还要被王庭关押一段时间——对于普通人算是挺大的麻烦,但对豪克家的养女不是。 面前的普里扬卡已经坚定地认为,是丹妮斯出于少年人独有的好奇心和破坏力,偷偷犯点不该犯的事,就为了体验打破禁忌的感觉——像她领着俩侍从偷自己家奶酪一样。 导致这一切的当然不是血魔法,丹妮斯庆幸还有这么个理由可供遮掩,由着普里扬卡自由发挥想象力。 普里扬卡解决了头痛,并承诺她会在中午前制作出恢复能量的药水,至于贫血,“也许您可以跟厨房要求吃几天红肉。” 她不打算跟王庭汇报这件事了,丹妮斯望着普里扬卡离去的背影,认真地读着她的心声。 “少妵,您......”娥妮欲言又止。 “娥妮,我需要你帮忙。”丹妮斯还得解决那条毯子。 娥妮从床底掏出那条潮湿的、乌黑的、充满铁锈味的毯子,上面的液体瞬间弄脏了她的衣袖,她震惊地看向丹妮斯。 “放心,不是我的血。所以,请确保解决干净,别让任何人发现。” 听到丹妮斯这样说,娥妮放心下来,【“不是少妵的血就好。”】她甚至没有多问,忠诚地去履行“解决干净”的命令。 丹妮斯起身下床,抻了个舒适的懒腰,差点因贫血再次晕过去。她扶着窗前的藤椅坐下,等眼前金星离开。 太阳已十分耀眼,昭示着夏天的到来,温暖的光芒令她放松下来,她仰头看向湛蓝的晴空,期冀上面有神明或魂灵回答她的疑问。 敬爱的尔莎,小丹妮斯最亲最近的妈妈。 请问您为何要隐瞒自己的天赋魔法,甚至是对您的亲生女儿? 她眯起眼睛去看太阳。 丹妮斯从尔莎那继承来的天赋魔法从来都不是“植物掌控”,而是“生命掌控”。生命不会凭空产生,这次贸然的使用,以损耗她自身生命力为代价,救回了一条原本必死无疑的性命。 是因为您并不知情么?威塔勒蒂的列婃中从没有人尝试对植物以外的生命体使用魔法? 说起来......尔莎也没有提到过关于任意威塔勒蒂列婃的任何事,哪怕是据说在丹妮斯出生前就早已辞世的姥姥。因为尔莎跟她的母亲关系不好吗?因为母亲离世的伤痛太深以至于尔莎不愿提起? 还是您想将您的来历隐藏起来呢? 丹妮斯被阳光晃得眼睛发酸。 没有人回答她。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17、生日3 在丹妮斯如冰霜般寒冷的注视下,普里扬卡医生声称少妵是因长个太快导致营养跟不上,需要服用恢复药剂并进食大量红肉。 格雷戈非常重视,阿芙伦斯周边农场的猪牛羊都要倒大霉了。 虽然这位好医生是王庭安排的眼线,但能力属实上佳,一瓶魔药下肚,丹妮斯瞬间精力充沛了起来。 此时已是中午,她逃了半天的课不说,还放了学校伙伴们的鸽子,后者她非常介意,于是在格雷戈的规劝下,依然坚持要回学校。格雷戈无奈,只得让娥妮和拉嘉每人多备上几瓶魔药,并要她们骑上家里最快的马,以便少妵不适时快速跑回家叫人。娥妮想了想,让拉嘉骑快马,自己赶了辆马车。 自己的身体不至于那么虚,但这样被长辈关爱着,使她倍感幸福。 到了学校,大伙果然都在期盼着她。“还以为你在家过生日,不来了呢。”芙立夏上前一把环抱住丹妮斯,话音还带了点委屈。 “怎么会,答应了你们今天一起玩的。”丹妮斯拿昨天喝醉了酒做借口,大家信以为真,取笑她们三人几句,谁也没纠结于此。 “蛋糕我早上拿来的,你没来,我就交给妲穆拉保管了。”芙立夏说。 妲穆拉作为全校最棒的水系魔法专精学生,被安排了临时冰箱的任务,她将小范围空气中的水分转成冰晶,薄薄的一层冰壳将铺满了水果的奶油蛋糕罩住,并维持了整整一上午。这样精细又持久的控制看得丹妮斯赞叹不已,“妲穆拉学长现在的魔法水平连大祭司本人见了都会惊叹的。” “哪里哪里,丹妮斯学妹才是综合魔法的最强者!” 眼看着两位魔法爱好者又要互相吹捧个不停,利达适时地转移了话题:“丹妮斯,”她从背包里掏出个巨大的礼物,“这是代表了学校集体的礼物。” 从利达的心声得知,包装纸里是全套的《仪式魔法大全》。这个世界的“知识”很贵,越实用的书越贵,这套书是好几个老师和家境不错的学生集资买的,她们甚至都没想展示是自己花了钱,而将礼物说成是“学校集体”的,足以见这个礼物是出于对丹妮斯的心意,而非对豪克家养女的讨好。 丹妮斯珍惜地双手接过礼物,“谢谢大家,我很喜欢!” “哈哈,你还没拆开看是什么呢。”利达笑道。 “这个形状肯定是书啦!所有书我都喜欢!” “不愧是丹妮斯,真聪明!”利达夸她。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同学单独送了礼物,平民学校的贵族学生不多,礼物也大都是值不了什么钱,但饱含心意的。比如一盆亲自栽种的香草、拜托姨母锻造的短剑、让舅舅缝制的布艺胸针、自己学着做的粗糙护腕、一副丹妮斯在魔法课上大放异彩的水彩画...... 其中妲穆拉的礼物比较特别,那是本旧书,看得出它被翻阅过无数次,也看得出每次翻阅时,阅读者都小心翼翼地爱护它。这本书没有包装,因为妲穆拉不想让丹妮斯拆开后才发现书是旧的,“是我几年前买的......希望你不要伭弃。” 丹妮斯接过书,标题写着《创生记》,是部宗教书籍,内容是母神创造世间生命的传说。丹妮斯早知道妲穆拉家庭条件一般,这本书是她攒了几年的钱才买下的,或许对贵族孩子来说很寒酸,但这已经是妲穆拉所有的最珍贵的东西了。 “谢谢你,妲穆拉。我知道这很珍贵,一定会好好珍藏的!”尽管不想拿走妲穆拉本就不多的宝贝,但拒绝的话恐怕会被认为是伭弃,丹妮斯坦然收下礼物,以后再给妲穆拉回礼不迟。 芙立夏的礼物是柄精钢长剑,剑柄前后镶着两颗切割完美的紫尖晶石,剑鞘由白金制成,银丝掐出的桔梗花图样里,嵌着同桔梗一般颜色的紫水晶块。由于剑鞘太沉,拿在手里颇为不易,芙立夏无所谓地说:“反正这种东西也不是为着实用做的,拿去当摆件吧。” 拉嘉偷偷向娥妮递眼色,一副“我就说吧”的表情。幸好她俩朴实的长剑提前送出去了。 其实丹妮斯完全不在意礼物是否贵重,这些东西在她眼中都是友情的象征。 受欢迎的丹妮斯一下午都没闲着,礼物堆满了娥妮架来的马车,光刀剑匕首就有十几柄,看来空空荡荡的藏品室终于有值得陈列的东西了。 丹妮斯早就包下了丝尔克大街最大的饭店,当晚放学,全校两百多名半大孩子在金碧辉煌的餐厅吃喝玩闹,楼上楼下四处疯跑,老师和学长们根本管不住了。最后因损坏餐厅摆设应付的赔偿比正餐花费还多。娥妮有点担忧地用目光询问丹妮斯,丹妮斯只是哈哈大笑,她愿意给她们花钱,女孩子调皮些是应当的。 这场更注重玩闹的晚宴直到二十一点多才结束,不少人还喝了点酒,丹妮斯正想着要不要派拉嘉多叫些侍从来送孩子们回家,女孩们却已经七嘴八舌地跟丹妮斯告辞,转身朝夜色中走去了。 邃蓝夜空中一弯如弓银月,并零散几颗星子发着幽暗的光,黑夜笼罩着女孩们的背影,她们或两三勾肩搭背地结伴而行,或孤身一人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慢慢散步,每个人都昂头挺胸,目视前方,平静地向各自的目的地走着,这是个如此普通的夜晚,像她们曾度过的无数个夜晚一样。 丹妮斯从她们逐渐远去的心声中读出尽兴后的愉悦、同朋友道别的不舍、被夜风吹拂的舒惬、对明天交不上作业的忧心...... 没有恐惧。没人会害怕美丽的夜色,没人会不停地想象经过下个漆黑路口时,会不会有类人型邪恶生物从里面扑过来。她们只是单纯地在黑夜中行走着,一步又一步。 “少妵?”娥妮拍了拍看着同学背影入神的丹妮斯。 “今天真是开心的一天。”丹妮斯笑着说。 ———————————— “你......你是谁来着?”丹妮斯踩在崭新的、织着风蝶草纹样的橙黄色地毯上,疑惑地问面前的男孩。 “我叫凯瑟林,少妵。”少男噘着嘴说,“您给我取昵称叫大猫。” 听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大小猫总一起出现,突然只看见一个还有点不习惯。 “怎么是你在这?帕伍林呢?” 听丹妮斯这么问,大猫低着头偷偷翻了个白眼,【“那个小贱人,居然装成女人接近少妵,幸好仆役长及时发现。”】“犯了错,被仆役长赶出去了。” 大猫垂首等了一会儿,见少妵一直没说话,大胆抬头去看她,发现她精美异常的五官正愤怒地扭曲着。 “啊......”大猫有些被吓到,连忙重新低下头去。【“那家伙不会真将少妵迷惑住了吧?不会吧!”】 丹妮斯差点直接冲出房门一路跑到仆役宿舍楼,将奎妮从床上拽起来,摇晃她的肩膀,问她怎么就能把那么一个不稳定因素放走了! 丹妮斯强制让自己做了几个深呼吸,将心绪稍稍平稳下来。少妵无需亲自踏入仆役居住的地方,她又怒又急地命令大猫:“去!把仆役长叫过来!” “唉?是,是!”大猫吓得花容失色,踩着哒哒的高跟鞋跑出屋门。 房间内只剩丹妮斯一人,她难以冷静地来回踱步,后悔自己给自己造出个大麻烦——虽对尔莎因何要隐瞒真正的天赋魔法一无所知,但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必有内情,丹妮斯怎么也不会傻到把尔莎费劲心力隐瞒的事情泄露出去。现在知道这个秘密的人除了丹妮斯,就是被救回性命的帕伍林,牠看起来是个蠢笨之人,哪怕牠无意泄密,只是不经意间当闲话说了出去,被有心之人听到就糟了。 当时真是脑子短路!还不如不救牠!弄成现在这样,谁知道牠被赶走的这段时间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这种令人担忧的炸雷就得放在眼皮子底下时时看着才能放心啊。 此时已快到午夜了,仆役长在这会儿被叫醒,居然还能保持清醒,只有皱巴巴没掖好的衣角暴露了她的匆忙,“晚上好,少妵。请问您召见我有何吩咐?” 她是明知故问。大猫正躲在仆役长身后,牠已经将少妵要说的问题告诉仆役长了。 “帕伍林。”丹妮斯一字一顿地说,“牠到哪去了?” “牠今天上午主动来辞职的。我没有过问牠的去处。”奎妮冷静地回答。【“那男孩哭得双眼红肿,满脸羞惭,说话吞吞吐吐,就好像......”】 丹妮斯无奈地扶额。 【“......就好像被少妵调戏羞辱了一样。”】 “你知道牠是男扮女装?”丹妮斯问。 “是的,不过我也是今天上午才知道的。让男人混入侍从中是我的失误,请您责罚,少妵。” “我没有心情责罚你,奎妮。”这是丹妮斯第一次直呼仆役长的名字,“你知道牠多少信息?按照信息去找!把人给我找回来!” 仆役长表面上波澜不惊,内心已经同旁边的大猫一样,开始了有趣的猜测。 【“不是吧少妵会喜欢那个样子的又黑又糙穿得像女人一样一点男人味都没有明明我才是府里最好看的为什么不喜欢我......”】 “滚出去!”丹妮斯冲着呱噪的大猫怒吼。 未发一言的大猫委屈不已,含着泪退了出去。 “很抱歉我做错了事情,不敢奢求您的原谅,您的吩咐也自当竭全力完成,只是,若深夜调用仆从们外出寻人,明天难免要被夫人问询......”奎妮认为自己对丹妮斯和帕伍林的猜测应当是八九不离十的,她也知道格雷戈想撮合丹妮斯和柯琳小哥,此事若让格雷戈知晓,还不知要生出多少事端。 奎妮此言说得丹妮斯失措愣住,难道真要用“她喜欢帕伍林,想把帕伍林锁在身边做她一个人的金丝雀”为借口么?这确实有很大可能会引起格雷戈的反应,格雷戈她会怎么做呢? 或许...... 丹妮斯冷冷一笑,“叫人去找,姑母问话,如实说便是,我一个大女人,难道怕羞不成?” “是,少妵。”奎妮领命退下。今晚全豪克府的侍从都别想睡了。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18、生日4 丹妮斯时不时偷觑欲言又止的格雷戈,猜着她会拿什么话开口,结果早餐在这样诡异的氛围中结束了,格雷戈始终什么都没说。 丹妮斯啜饮着咖啡,心想,不知格雷戈最终会选用什么方案解决掉帕伍林。对她来说,帕伍林被活着抓回来,放她身边看着也行,被格雷戈私下解决了更好,算是永除后患。 她不想违背承诺杀人,但若格雷戈想做什么,她也不会费心思去干涉——借刀杀人?或许吧。 一日无话,当晚,奎妮跟丹妮斯汇报,没在附近找到帕伍林,已经托外面信得过的人帮忙找了,府里还派了人去牠老家一趟,来回得两天。 帕伍林之前好像说过......还是想过?牠老家的产业全被母亲的徒儿占了,牠还很怕那个徒儿,回家的概率不大。 “城里能收留单身男性的地方本就不多,牠可能又扮成女人了,叫人多留意着些。”丹妮斯吩咐道。 奎妮领命退下。她刚走,就有个人影想要进来,丹妮斯还以为是大小猫,刚要呵斥,幸好及时收嘴,门口那人是正准备敲门的格雷戈。 “......姑姑?”丹妮斯起身相迎,“您快请进。” 格雷戈这次是有备而来,开门见山道:“丹妮斯,你有多喜欢那个男孩?” 已经读到她心声的丹妮斯忍不住想笑,还是强忍着严肃道:“还行吧,就是觉得牠像濒死的兔子似的,很好玩。” 格雷戈暗自松了口气,“好吧。你放心,你想要的玩具,姑姑一定会尽力满足的。” “谢谢姑姑。” 简单迅速的对话,帕伍林的命运在这三言两语之间敲定——感恩母神吧,小男孩,至少你不会被杀了。待格雷戈离去,丹妮斯终于露出强忍住的嗤笑。 5月8号,一个什么都不是的日子,格雷戈、丹妮斯、本、柯琳一起庆祝了丹妮斯和丹妮斯表弟的生日。本的礼物是一套魔法药剂配制器材——丹妮斯已经决定要在温室前开出一块地做魔法实验室了。柯琳的礼物是本文学小说,尽管牠说是自己选的,但大家都知道牠不怎么识字,书其实是希索男士推荐的。 送给柯琳的礼物是一件新裙子、一套化妆品、一对钻石耳环。其中耳环来自丹妮斯,依然是尔莎送给阿朵尼斯的旧物,同其它首饰一起胡乱放在大箱子里,等着丹妮斯什么时候需要给男士送礼时随手一掏。 柯琳最喜欢那对耳环,牠伭格雷戈选的裙子品味差劲、本买的胭脂颜色已经过时,还是丹妮斯眼光最好。 那些东西都是阿朵尼斯挑的。丹妮斯偷偷翻了个白眼。 根据格雷戈的心声,此时帕伍林已经被找到,但还不能送回来。丹妮斯心知肚明,又不能声张,害怕帕伍林在休养期间乱说话,又不好要求格雷戈直接把人送来,为此连着好几天都心烦意乱的。格雷戈看出了她的情绪,略显诧异地问她:“就只是因为那个男孩吗?” 为了两位威塔勒蒂女士,她心说。 ———————————— 等了小半个月,比之前更加苍白瘦弱的帕伍林才终于被送了回来,这还是在丹妮斯委宛地催促下,专门找了擅长男科的医生为牠疗伤的结果。 牠甫一进门,丹妮斯就快步上前将牠按在墙上:“你有没有跟谁说过那晚的事?” “没有......”帕伍林害怕地说。 是实话,但丹妮斯忧心牠太蠢,说漏了自己都意识不到,继续问道:“你这段时间去了哪里?见了谁?跟谁说了什么话?一字不差地告诉我!” 帕伍林吓得抖若筛糠,丹妮斯只得先把牠放下,还得让牠坐到椅子上冷静一会儿,才能听到牠断断续续地回答:离开豪克府后,牠自知无处可去,漫无目的地胡乱走着,无意间从北城门出去,来到城外河边,万念俱灰下觉得跳河算了,谁知河底有好几个见习神侍在做日常修行,顺手把牠救了。帕伍林在见习神侍的疗愈魔法中悠悠转醒,刚想说话就被布条捆住了嘴。 “不好意思,咱们神殿是遵守旧规的。”一位神侍温柔地为牠解释,系布条的手可一点没停。 她上一世坚信了半辈子唯物主义,虽然知道这个世界有神存在,但对“宗教”这一概念的热情始终不大,相关常识几乎都是来自妲穆拉。 妲穆拉为丹妮斯解释过“旧规”、“新规”,令她印象深刻的只有旧规戒律森严,新规宽松了很多。比如旧规将男子说出的话、写出的字视作污秽,神侍听了看了是要在专门的地方进行一系列复杂的净化仪式的,否则会失去接近母神神像的姿格。 母神保佑啊!她长舒一口气,王城的神殿是守旧规的,所以救助并收留帕伍林的好心神侍会拒绝听牠说的任何东西,牠想泄密都没机会。 而后帕伍林被豪克家侍从找到,正巧牠就在神殿待着,给旁人省了不少事——为男人净身是神殿的职能之一,这也被称作“男性专属净化仪式”。 早年间,许多弄瓦之喜的母亲,会在男儿很小的时候就带牠们净身,哪怕这仪式并后续休养花销甚多,可母亲嘛,哪有不爱孩子的,就算是个男儿,母亲也希望牠能摆脱污秽之源,喜迎健康长寿。因为歌德兰德本就女多男少,男儿又是净身又是守节的,有段时间陷入了配子不够用的情况,国王便下令禁止三十岁之前的男性无故净身,弄得男人们怨声载道,但胳膊拧不过大腿,国王的律令谁敢违抗? 许诺要尽力满足丹妮斯的格雷戈就敢。 “不得无故净身”?那还不好办,格雷戈的近侍边往大祭司手里塞不透明但长了脑子的人都猜得到里面装了什么的匣子,边跟人家暧昧不明地说:“这孩子......牠......啧啧啧......唉......” 大祭司一副“我懂我懂,我这么大岁数什么没见过”的样子,接过沉甸甸的匣子,塞进宽敞的长袍里。 什么叫“有故”呢?不就那点事儿嘛。男孩子最重名节,这玩意没有声张的,家长暗示一下就够了,大祭司怎么可能是不识趣的人。 帕伍林一脸懵地被神侍带走,一脸懵地被灌了碗魔药晕了过去,再醒来,一场昂贵的手术已经做完,神侍们非常专业,做得干净利落,绝无后顾之忧。 接下来还需好好休养,因为疗愈魔法是以女性身体为标准研究的,男科没几个人愿意学,绝大部分净身的男人都得老实养着,幸运的帕伍林,遇上了因牠而心急的丹妮斯和希望丹妮斯开心的格雷戈,豪克家另花了大价钱,从外地请了位懂男科的医生,促进帕伍林快速痊愈。 说到这,帕伍林把脸埋到手里,身体微微颤抖,“我根本不想接受治疗。”【“医生居然是阿姬尔......她还是那么可怕,还趁机刻薄地羞辱了我。”】 阿姬尔,这是丹妮斯第二次听见这个名字。 “你和医生沟通了吗?”丹妮斯追问。 “唔......呃。没有。” 通过心声可知,阿姬尔对帕伍林说了很多不堪入耳的话,帕伍林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复述出口的。 牠面对阿姬尔时好像根本就不敢开口说话,丹妮斯审视着帕伍林。 【“......她还检查了我脖子上的疤,说了特别难听的话......”】 嗯? 阿姬尔......她在心里重复这个名字。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19、女儿节1 丹妮斯这几天情绪有些低落,只有一点点,在充实的学习和训练中很快便消散了。被一帮活力满满的孩子围绕着,令人很难觉得不开心。 只是,有那么一回,在周六的午后,丹妮斯放下手中读了一半的《创生记》,展开双臂平躺在床上。窗外蝉鸣声声不止,无花果树上已结出了甜到流蜜的果子,紫红色圆滚滚的可爱糖包子点缀在宽大翠绿的叶片间。透过这扇窗户,丹妮斯看着果子从青绿的、指甲盖大小的样子,长到如今成熟饱满的模样,已有熟过头的无花果,离开了大树母亲的枝杈,在空中进行了场精彩的大冒险,最终落到母亲脚边的土地上,重新拥抱它诞生的本源,包容万物的大地满怀爱意地接受了它,将它送回母亲的根系。 她一直很喜欢树,树是简洁而明晰的生命体,不像精编细作的乐曲,更像是音符本身。如果——她将视线稍稍上移,看向天空的位置——母神还愿意给她第三世的机会,她想做一棵树。 蝉鸣如同催眠的白噪音,她渐渐阖上眼睛,怀着莫名的难过之情睡去。 在那个美妙的夏日午后,她做了个不怎么美妙的梦。 ———————————— 爱是什么?或许每个人会有不同的答案,无论那答案是出自本心的,还是被文化后天塑造的,人们都坚信着自己心中的“爱”。 对于她来说,爱是一种本能,如同溺水时的挣扎,如同高空上的心悸,如同婴儿吮吸的动作。 她曾经非常,非常地爱过一个人,并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坚信那个人也同样地爱着她。这样盲目的爱似乎总不会有好下场。 爱是什么?对她,至少是某一阶段的她来说,是那个女人的怀抱,是那个女人的微笑,是那个女人的夸奖,是那个女人的眼泪,甚至只是那个女人有意或无意间向她投来的目光——她的目光中映照着她的身影,正如她的眼里也映照着她的模样,这就是爱,这怎么会不是爱呢? 爱是什么?她将赋予爱定义的权力交给了那个女人。那个女人从没说过爱她,那么爱就不是言语;那个女人拒绝了她的拥抱,那么爱就不是接触;那个女人时常称她为“什么都做不好的笨孩子”,那么爱就不是娇傲;那个女人在她试图讲述今天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时,对她说“我今天已经很累了没空哄你”,那么爱就不是倾听...... 爱是什么?她拿着早就不怎么出颜色的旧彩笔在演草纸上画啊画,画关于她心中爱的内容,她将其中最好的一副拿给那个女人看,“这是你,妈妈!”她说。 “这画的什么啊?”那个女人皱着眉说。 ......那么爱就不是鼓励。 她依然坚信着那个女人也爱她,像这世间无数个女孩一样。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她会坚信这件事一辈子,可惜——这样盲目的爱总不会有好下场,这世间没有为她这样的孩子准备的好下场。 从那天开始——她早就忘了具体是哪一天——总之,在某一天,那个女人从医院回来,她从没见过那个女人如此开心的样子,她也因此而开心。如果那个女人愿意和她分享喜悦的事就好了,但她只是心里想想,不会说出来,毕竟爱也不是分享。 可那个女人,主动地走过来,轻柔地拥抱了她,像害怕将珍宝撞碎似的。她在这个怀抱中无比幸福,恨不得时间就此停止,但时间没有搭理这个小女孩的心愿,那个女人放开了她,用她此前从未听过的,绝无仅有的温柔语调告诉她:“你要有弟弟啦!大宝闺,开心吗?你要有弟弟啦!” 她不知道这有什么可开心的,哪怕她还只是个小孩子,都能瞬间明白,“有个弟弟”意味着有人要跟她分享那个女人,争夺那个女人的注意力,可爱......不是分享啊。 那个女人真的好开心,好开心,没有什么词语能形容那种状态。她在那个女人的表情中看出了幸福——她一直试图为那个女人创造,却一直没有创造出来的幸福神情。 她,一个“什么都做不好的笨孩子”,在为那个女人带来快乐上,也完全做不好,可她那还只是一团血肉的“弟弟”,什么都不用做,只是存在于那个女人身体里,就足以让那个女人幸福万分。 “妈妈的幸福多么珍稀啊,我应当好好守护这份幸福。”她想。所以尽管并不为“要有弟弟”感到开心,她还是装出很开心的样子。 那个女人再次拥抱了她,轻柔地、缓慢地、将小腹隔开一定距离地拥抱了她,像害怕将珍宝撞碎似的。 从那天开始,那个女人幸福的神情增加了很多很多,哪怕那个女人时常呕吐、眩晕、腰痛、抽筋、牙痛......还要一边忍着这些不适,一边听着那个男人的咒骂,但总的来讲,那个女人拥有了更多的幸福。因此,在她洗碗洗的慢时、考试没拿一百分时、茶几被那个男人弄乱了她没有及时去收拾时,那个女人也不总是大吼出她的名字,紧接着埋怨她为什么这么笨、这么没眼力见了。 或许,她也应该觉得幸福吧? 尽管她对“爱”的醒悟非常慢,像她总也做不好的其它事一样迟慢,但终归是有醒悟的那天的。事后想想,她缓慢的醒悟应该就是从牠出生开始的。 那个女人疯狂地爱着牠,那个女人紧紧地环抱着牠,那个女人对着牠微笑,那个女人夸奖牠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孩子,那个女人因充沛的、永不休止的爱而流下眼泪,那个女人所有的目光都紧紧贴在牠身上,不肯再分给她一丝一毫。 以上只是牠从她这抢走的最廉价的东西。 那个女人用以年为单位的时间不停地说爱牠,那个女人总要抱着牠哪怕因此而手臂酸痛,那个女人将“妈妈的好大儿是最聪明最厉害的孩子”挂在嘴边,那个女人在离开牠一小小会儿后就迫不及待地问“宝贝妈妈不在的时候有没有发生好玩的事情呀”...... 爱是什么?爱是“你个当姐姐的让着点弟弟怎么了”,爱是“你非得跟弟弟比什么”,爱是“你怎么就不能有点姐姐样”,爱是“我为了这个家都这么累了,让你看会儿弟弟都看不好,你还能干点什么”...... 那个女人的心中,满盈着浓浓的爱意,自始至终,那个女人都是个有爱、会爱、懂爱的人。 只是爱的对象不是她,自始至终。 在她依旧记不清具体日期的某一天,那个女人带她和牠去逛植物园,牠的手被一只大些的手紧紧牵着,她在后边紧紧跟着。 她很喜欢树,那些简洁纯粹的生命音符,让她放慢了步伐,她侧身欣赏生长在路边的美妙生命体。 转回身,那个女人已经走出了很远很远,远到像是她用一生都追不上。她有些害怕地奔跑起来,赶上了慢悠悠散步的牠们。那个女人没有发现这个小插曲,她被落下了、追上来了,或者干脆走丢了算了,对那个女人来说完全没什么所谓。 那个女人空闲着的另一只手,在她面前微微晃动着,她突然很想抓住它。 悄悄地,慢慢地,像是做贼一样,她举起自己的手,向那个女人的手靠近...... ———————————— 她最终牵到那只手了吗?不记得了。 丹妮斯睁开眼,睡梦中的泪水洇湿了她的枕头,窗外阳光充足,无花果树生机勃勃,蝉呱噪地叫着。她在另一个世界,她在丹妮斯的身体里,完美的、可爱的丹妮斯...... 她环臂抱住了自己。 脸下的枕头被泪浸得冰冷又潮湿,腰间天蓝色轻纱被子上有一块突兀的印记,她腰下热乎乎的,像枕头一样潮湿。 掀开被子一看,床单上有团鲜艳的红色,像盛开的牡丹花。 她淡定地抹干眼泪,穿着同样开花了的白棉布中裤,打开房门,男仆像往常一样站在门口候着丹妮斯可能的命令。 “去给我拿月经带。”她命令道。 男仆“哎呀”一声,随即连礼仪都不顾地跑开。她不懂为什么在这个世界里,男仆听到她要月经带,还会惊叫着跑开。 不过她很快就懂了,不一会儿,格雷戈、娥妮、拉嘉、本、柯琳、利亚姆、奎妮、普里扬卡、大小猫,还有她眼熟的和不眼熟的一大堆侍从、男仆,个个都将嘴角咧到耳朵边,飞奔过来将她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说个不停。 加上丹妮斯能听得到心声,一切都更杂乱了。她花了好大功夫才从中提取出“恭喜少妵”、“哦母神在上”、“我亲爱的丹妮斯呜呜”、“真是天大的喜事”几句。 她有些烦躁,用食指堵住耳朵,以此彰显不满。见状,仆役们立刻住了嘴,连格雷戈并两位男眷都因她的举动而安静下来,但笑容还挂在每个人的脸上。 “丹妮斯!”格雷戈根本压抑不住满心的喜悦,她张开双臂紧紧地将丹妮斯抱住,宽阔的肩膀像堵墙一样,抱得丹妮斯发懵。 “丹妮斯!恭喜你!我太开心了!亲爱的丹妮斯!”格雷戈一遍又一遍轻声地重复着。 血顺着她的裤脚流下,滴落在拖鞋上,她的身上成了一片花海,她是承载着花海的土地。 ———————————— 全豪克府都陷入了喜悦之中,每个人都在真心实意地欢笑着,为丹妮斯而快乐着。格雷戈不知疲倦地向她叙述着每个女孩第一次经历潮汐时需要进行的仪式,讲述着这一切是多么神奇、重要、充满意义。 丹妮斯开花的裤子被侍从用风魔法细心地吹干,重新穿回了她的身上,展示着这个女孩有着比肩神明的权能。一整个下午,全府上下都为此忙碌不停。 海洋是母神女宫的象征,最初的生命从海洋中来,离海而去的人们至今还在呼应着海洋的律动。阿芙伦斯不靠海,侍从们用加了盐的水模拟海水,为丹妮斯清洗身体。 神的爱女最终选择了土地作为永恒的家园,那漆黑的、深邃的、蕴含着无数生机与可能性的广袤大地,是母神怀抱的象征。大地慈悲地允许万物从祂身上汲取养分,以此生长、繁衍、存续,并在生命陨落之时温柔地接住它,包容它,教它重新回归母亲的怀抱之中。 豪克府大大小小的地方,甚至不起眼的角落里,都摆满了大地慷慨的馈赠:鲜红的樱桃、番茄、李子、荔枝、莲雾带着刚被摘下不久的香甜气息,被安置在剔透的水晶盘盏中;多籽的番石榴、西瓜、香瓜被对半切开,露出繁密的种子,它们正是从这样的种子生长而来;洁白的茉莉、白鹤芋,蓝紫的桔梗、飞燕草、风铃草,红粉的蝴蝶兰、毛地黄,还有红色的凤仙、天宝花和石竹,将豪克府变作了花的殿堂,它们或是盆栽,或是插花,无不肆意张扬且自由地盛放着,将蕴含的生机大方地展示出来。 强烈的生命气息将丹妮斯包围,她在其中舒惬地徜徉,体内潜藏的魔力与这些神奇的存在相互吸引,她将一颗樱桃捧在手中,感知着小小果实中的无尽可能,生命冲破鲜红的果肉向上伸展,细嫩的绿芽在她掌中萌生。 每个女人都是一片海洋,每个女人都是一方土地。她捧着渺小又伟大的嫩芽,像掌握了整个世界。 四处送喜讯的侍从们回来了,并带回充满祝福的贺礼,多到丹妮斯疑惑自己得花多长时间才能拆完。 人们的观念中,潮汐期的女人是一个完整的世界,第一次经历这种体验的女孩,除却母亲在旁引导外,不需要过多的打搅,她得试着自己感受这个独立的小世界。所以关怀着丹妮斯的人们并未齐聚豪克府,只将喜悦的心情通过礼品遥寄而来。待到傍晚,连仆役们都缄默着退下,为丹妮斯和她的代理母亲格雷戈留出足够的空间。 格雷戈牵着丹妮斯的手,将她带到花园,“选择你的树吧。”格雷戈说。 她当然选择了那棵无花果树,抬手温柔地抚上树身,仰头欣赏繁茂的树冠。 她在格雷戈的指示下褪掉全部衣物,绕着她的树转圈,生命的源泉从她腿间流淌而下,她将从大地汲取的养分归还给大地,愿大地生生不息,愿万物蓬勃生长,愿母神的女儿们自由而快活地奔行于天地间......熟透的果实掉落到她肩头,是树在回应她。 她走到小腿发酸才停下。有点晕,她斜倚在树上休息。 格雷戈一直在几步之遥微笑着注视丹妮斯,见丹妮斯停下来与她对视,不由得眼眶湿润。 丹妮斯知道,她们都在思念着那位本应出现在这里,却再也不会出现的女人。 【“你的妈妈会为你娇傲的,丹妮斯。”】格雷戈心想。 你的妈妈会为你娇傲的,丹妮斯。她将手覆在这具身体的胸腔,感受着内里强有力的跳动。 “看。”格雷戈指向天空。丹妮斯顺着她的手去看,一轮圆月自云层后显现,皎洁的月光刺破黑暗,为少年强壮的赤虋裸的肩膀披上光明。 格雷戈双手手指交叠,握于额前,示意丹妮斯也这样做,“据说在潮汐期间向月亮祈祷,可以让愿望传递到母神那里。” 丹妮斯学着做出祈祷的姿势,她想了一会儿要许什么愿望—— 希望您的所有女儿都能幸福,慈悲的神明。她默念道。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20、女儿节2 知道比自己小一岁的丹妮斯已经有月经了,芙立夏十分不平,“怎么会这样,应该是我先来的!” “我和拉嘉比少妵大两岁呢,我们也还没来。”娥妮现在已经跟芙立夏相处得不错了。 芙立夏完全没有被安慰到,虽然知道女性十到十六岁之间来月经都是正常的,但她总有一种被丹妮斯比下去了的感觉。 【“你哪方面没被少妵比下去?”】娥妮腹诽。 “丹妮斯的潮汐来得真巧,正好下个月就是女儿节了。”妲穆拉提示道。 这个世界的女儿节,是专为本年刚来月经的少年庆祝的,日期定在每年七月的第一个周五。七月学校放假,大部分少年都有空闲,加上传说中母神在周五诞下了她的人类孩子,因此,文化氛围不尽相同的各个国家都默契地将这一天定为少年的专属节日。 “王城的女儿节与众不同,你一定会参加的吧?”另一个在今年来月经的同学问丹妮斯。 “当然啦!”全是女孩的节日,丹妮斯绝对会参加啊。 听她们这么说,芙立夏更着急了,“妲穆拉,神殿的魔法里有没有让人立刻来月经的呀?” 妲穆拉哑然失笑,“是有治月经不调的魔法,但哪是能乱用的,就跟药不能乱吃一样。” “就是就是,月经潮汐是我们和自然的联结方式,如果不是自然而来,不就不伦不类了。” “哈哈哈,像某些男的似的,偷偷割伤自己,假装是潮汐。” “噫......真恶心啊,你听谁说的?” “切,还听谁说的,就是我三姨之前那个配子干的事,被我姨发现了,撵回牠妹妹家去了,连牠妹妹都跟着丢人。” 听着同学们七嘴八舌的讨论,妲穆拉眉头皱了起来,“我也听神殿的姊姊们说过,净身的男人,会把仪式过程中的流血说成是‘男人的潮汐’。”妲穆拉是虔诚的旧规教徒,最膈应给点自由就蹬鼻子上脸的僭越之男。 闻言大家都露出了伭弃的表情。“神侍姊姊真不容易,要帮那些残次品净身,还得被牠们恶心。” “说起来,神殿的考试也在七月吧。妲穆拉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嗐,妲穆拉的努力大家都看在眼里,我敢说这次考试你肯定会得第一!” ...... 大家谈天说地,很快就将恶心的话题抛在脑后。除了丹妮斯,她的思绪依旧停留在男人模仿潮汐的的事情上。 男人啊,你的名字是偷窃。 “......你要来吗?”妲穆拉看着丹妮斯问。 “啊?什么?”她没认真听。 “哎呀,就是我考试那天啦!”妲穆拉上前拿食指轻轻戳了下丹妮斯,“我肯定会紧张的,你们能不能来给我加加油?” “来!肯定来!”丹妮斯拍着胸脯保证,“妲穆拉有我们的精神支持,一定会所向披靡。” ———————————— 芙立夏焦躁地数着时间,女儿节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她还是没来月经。最可气的是,那天的讨论之后,没过两天娥妮和拉嘉就一起开始了她们的潮汐。 “经常在一起的人,潮汐期就会很接近。”丹妮斯揽着芙立夏的肩膀,“看来你得增加跟我们在一块的时间才行。”跟芙立夏相处时,她会有点希望尔莎的事就这样毫无进展下去,这样她们就能单纯地做朋友了。 “我想和你们一起参加女儿节。”芙立夏拄着脸说。 “只是不能参加最后的比赛,其它时间都能一起玩的吧。” “这不一样!”【“我就是很想跟丹妮斯一起比赛啊。”】 丹妮斯很擅长对付这孩子,这种时候只要邀她去武场打一架就好了。二人在学校、豪克府、城外荒地等地方,打了半个月的架,七月在少年的切磋中奔袭而来,芙立夏到底还是没能赶在女儿节前迎来她的潮汐。 女儿节!女儿节!女儿节!每个女孩都在期待着那天,女孩的母姨们早早地为她们准备好了一切应用之物。七月一号,开始放暑假的孩子们强忍着狂欢一整天的想法,却还是在晚间辗转反侧,激动地睡不着觉,等着隔天早晨的到来。 终于到了!七月的第一个周五! 像所有女孩一样,丹妮斯不用人叫就早早地起床,扑棱跳到地毯上,在早有准备的男仆的帮助下飞速地洗漱,快步跑下楼梯。二楼楼梯口,格雷戈正张开双臂等待着她,还剩几节楼梯,丹妮斯飞身一跃,扑向格雷戈的怀抱。 “早啊,姑姑!”丹妮斯欢快地笑着。 “哈哈,早。我亲爱的丹妮斯。”格雷戈也欢笑着,“快,先过来看看!” 女儿节的礼物早就准备好了,大家也早就知道是什么,但谁会不想在这样美好的日子里增加一份惊喜呢? 格雷戈身后的侍从适时地递上手里的两样物品—— “这是你的拳套!” “哇!” “这是你的钝剑!” “耶!” 情绪实在是太高昂了,弄得她一名灵魂年岁不小的人,像个真的孩子一样,搂着丹妮斯的女儿节套装,蹦蹦跳跳地下楼。 “少妵!”“少妵!”在一楼候着丹妮斯的娥妮、拉嘉同样兴致高昂,怀里也抱着她们的拳套和钝剑。 “三位小英雌,一人喝一杯牛奶再走,不垫垫胃会头晕的。”奎妮带着人拦住她们的去路,若不将牛奶喝掉,仆役长是不会放人的。 三人举杯仰首,大口大口地将牛奶喝完,大管家又拦住了她们,晃了晃手中三个钱袋,“别忘了带钱呀。” “我要将整条街的小吃全吃一遍!”娥妮下定决心。 沉甸甸的钱袋系在腰间,沉甸甸的钝剑背在后背,拳套被揣在口袋里,整装齐备的少年们正式向和小伙伴们约定好的位置出发。 地点定在琥珀剧院旁边,住在平民区的人来这有点远,但大家都很积极,早早地到齐了。庆典主场地安博大街的商铺和小贩摊位比这帮孩子还早,正紧锣密鼓地摆出各式商品,琳琅满目,不一而足,孩子们虽然很想到处看看,但此时她们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年纪最大的妲穆拉充当了她们这个小队的长姊角色,领着这帮欢呼雀跃的小孩往神殿走。参加庆典的人很多,还有不少陪同的大人和侍从,密密茬茬地聚集到神殿前,不过见是少年人过来,都默契地为她们让开一条路。 由于丹妮斯前后两位监护人都属于“母神心中留”的类型,她自己也并不热衷于宗教,所以这是丹妮斯长这么大第二次来神殿,上一次是为尔莎守灵。她仔细打量着阿芙伦斯神殿的建筑,由于这种场所都是按规则建的,形制上和别处无甚不同,都是以坚硬厚实的石料为建材,高大的雕刻承重柱撑起半圆拱穹顶,正中央用空间魔法建构一大块透明圆形天窗,透光不透物,好让正殿的母神神像及神侍们随时沐浴在天光之下,另有祭台、布告位、唱诗班位置,及为民众准备的多排长椅等等,诸多相同之中的最大不同,就是阿芙伦斯的神殿建材通体内外全是黑金花大理石,这种石料未见得最好,但一定最贵,不愧是黄金之国王城的神殿。 丹妮斯心想,王宫建得那么古朴,感情钱都花在这儿了。 凑热闹的人都在神殿院外候着,去年女儿节后到今年节前新来月经的主角们按年龄依次上前,年纪大些的先进,带队的妲穆拉因为要给忙得不行的神殿做志愿者,也提前进去了,留下丹妮斯等这一批孩子里年龄偏小的,在神殿前院里兴奋地等着。 为了让孩子们有新鲜感,曾经的庆典主角都不会将内容提前告诉给没经历过的人,可惜丹妮斯早就在众人的回忆中被剧透个底掉,不过这丝毫不影响她的期待值。已经轮到娥妮、拉嘉等十四岁的了,下一批就是丹妮斯。 “请十三岁的女儿进来。有十三岁的吗?”一位神侍出来询问女孩们。 这时候生日早的好处就体现了,丹妮斯并其她同龄人上前跟随着神侍姊姊,从正门进入神殿。 大部分长椅被搬开,留出宽敞的空间,祭台上放着大碗的颜料和无数花环,还有神侍正将新编好的花环从后面拿过来,大祭司詹妮特笑眯眯地站在正中央,两侧是十来个神侍。丹妮斯忍不住打量她们,据说很久之前人们更加崇尚“自然”,认为身体长出的头发和指甲都是不需要打理的,任其生长,也任其在劳作过程中磨损掉落,不过长发长指甲实在太麻烦和碍事了,随着文明发展,它们被女人抛弃,如今除了天性虋爱打扮的男人会留长发和指甲做造型,便只有神侍们还延续了一点古早的习俗,留着自然生长的长发,用布条简单地扎在脑后。 神侍姊姊引领着女孩们坐下,开始了属于她们的女儿节仪式。 丹妮斯看着神侍捧到她面前的两碗颜料,一碗鲜红,一碗漆黑。这很好理解,曾经世界的部分宗教仪式中,也会用颜料将人涂成想象中鬼神的模样。 捧着红颜料的神侍用刷子沾了些往她嘴上涂。 丹妮斯迅捷地擒住了神侍的手腕:“干什么?”她脱口而出,才发现另一个沾着黑颜料的刷子也尴尬地停滞在半空。 “呃......”她对涂口红很抗拒,尽管她明白这个世界女人的“口红”是完全不同的意思,她想了想,辩解道:“我可要在庆典上吃好多东西呢,不想在嘴上涂颜色。” “就涂在您上唇一点点,好么。”一位神侍耐心地劝道。【“这可是传统啊。”】 “黑色也就涂在您下唇一点点的地方,拜托啦,小英雌。”另一位神侍说道。【“这可是强大力量的象征啊。”】 她被说动了,毕竟对“强大力量的象征”很感兴趣,便规规矩矩地跟神侍姊姊道了歉,端坐好任她们涂抹。 用花汁熬煮出的红涂在她额头、面颊与上唇,神侍欢乐的声音重复着母神对她每一个孩子的祝愿:“生的鲜红呈现在您头脸,代表您天生有着创生的权柄。” 她心尖一凛,有股莫名的情绪自胸腔涌起。 用炭灰烧制出的黑涂在她下巴、脖颈与双手,神侍低沉的声音重复着母神对她每一个孩子的期待:“死的漆黑呈现在您身躯,代表您即将获得赋死的能力。” 苍老的、慈祥的大祭司双手捧起绚烂的鲜花花环,佯装这是取自母神休憩的花园,“旺盛的生机从母亲的枝头采下,”她将花环戴在丹妮斯肩上,“即将与您一同走向静谧的死亡。” 丹妮斯被花香萦绕着,感觉自己眼眶有些湿润,身旁神侍怀着虔诚的心安慰她:“神明的孩子啊,您也感受到母亲对您的爱了,是么?” “是的。”她说,有什么东西在她心中流淌着。 “是的。”她激动地重复道,“这世间有一位母亲爱我。” 神侍们满怀爱意地拥抱她,祝福她。 “去吧,孩子,离开母神的膝下,去过节,去玩乐,去冒险,去欢笑,去怮哭。今天是属于您的一天,”神侍笑着帮她理了理仪容,“就像每天都是属于您的一样。” 神殿专门为参加女儿节的少年设置了特殊的出口。她从宽敞的大殿起身,走到逼仄的长廊前,身后她的姊妹在接受着同样的祝福。 她沿着漫长狭窄,却足以容一个生命通过的幽暗长廊行走,说不清道不明的安心与欢愉包裹着她,直到走到出口,她没有犹豫,几乎是跳跃着离开了这里,落入阳光、花朵、果实、音乐,和熙熙攘攘的人的世界中去。 “嘿,丹妮斯。”那些爱着她的人们张开怀抱迎接她。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21、女儿节3 “哼哼!这段时间我们可没闲着!”芙立夏娇傲地叉着腰说,“庆典上哪个摊子好玩、哪家店面好吃,我可全打听明白了。”她身后跟随着的侍从们个个擦着脑门上的汗,很明显这种事情不会真的让公爵少妵亲自跑腿的。 没人打算戳穿她。丹妮斯笑道:“好,那我可就跟着你走啦。” 摊位无非就是吃、喝、玩、纪念品四种,为了让自家买卖脱颖而出,老板们都使出了浑身解数,女孩们时不时地就被吸引走两三个,渐渐地,一起来的同学小队分散开来,各自找感兴趣的去了。 丹妮斯觉得哪都好,也就等同于哪都差不多,答应要跟着芙立夏,便一直随着她走,拉嘉是最活泼不过的人,早跑没影了,还剩娥妮忠心耿耿地跟着她的少妵,芙立夏那几乎从不离身的六个侍从当然也还在。 “就是这个!”芙立夏在她最感兴趣的小摊前停下,丹妮斯一看,果不其然,是个射箭赢礼品的摊位。芙立夏两眼放光,旁边侍从非常有眼力见地给老板递钱,换回三张小弓,并三十支竹箭。 丹妮斯看向摆在架子上的奖品,绝大部分是杂物、摆件、玩具,唯有特等奖十分特别,是只关在笼子里瑟瑟发抖的深红棕色狐狸,看起来不超一岁,需要连中十个十环才能得到。身旁娥妮看中了一等奖的黑曜石挂坠,想赢来送给丹妮斯,芙立夏想要特等奖,不是喜欢狐狸,就是单纯想赢,丹妮斯想了想,决定连拿两个二等奖的匕首,送给娥妮和芙立夏。 三人搭弓瞄准,立刻便感知到弓与箭都被刻意做得不好用,三人接连射空三四箭,才习惯小破弓的准星,可竹箭太轻,很难扎在靶子上,这样又丢了十来支箭,芙立夏气得一巴掌将小弓拍在台子上,直接将弓拦腰拍碎,“什么破弓?什么破摊子?你就是这么做生意的?” 不说芙立夏身后那威风凛凛的六个侍从,就冲她那一头灿烂的金发和蓝眼睛,便知其绝不是一般人能惹得起的,但能在阿芙伦斯做生意的老板也不会是庸庸之辈,她立刻谄媚地笑着道歉:“哟,这位少妵,我们的弓都是普通的凡品,旁的少年拉起来刚刚好,是您和您的朋友格外勇武强壮,瞧着就比其她人力气大,才用不惯这普通的弓的,也是小的糊涂,刚才就该直接给您拿专为您这样的大力士准备的特制弓箭,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们一般见识。” 这位老板胆子大,心眼够,眼光准,看得出芙立夏身份、性格、喜好,敢在她身上黑这三十只箭的钱,就有信心把她哄明白,果然,马屁拍得非常精准,芙立夏根本不会在意三十只箭的钱,她在意的是自己居然射不中,跌小英雌的份。 老板连忙将质量更好的弓箭奉上,递给丹妮斯时,丹妮斯在手心里藏了枚金币,偷偷塞到老板手上,还不住地递眼色,齁精齁精的老板立刻心领神会,默不作声将金币收下。 果然,新的弓跟丹妮斯等人平时用的弓也完全比不了,但至少比刚才那张好得多,好歹能将箭扎到靶子上了。三人重新搭弓瞄准,丹妮斯和娥妮都浪费了好几箭做调试,唯有芙立夏唰唰唰连中十个十环,如果她像小狐狸一样有尾巴,这会儿一定娇傲地翘起来了。 娥妮虽不擅长魔法,但常跟着丹妮斯,知道其中关窍,摊位老板并芙立夏的几个侍从都是有见识的,也看出了丹妮斯的小手段,唯有从没学过魔法的芙立夏完全察觉不到每支箭都被微小但刚刚好的风魔法托起,叉着腰傻乐。 “看吧,就说本少妵是最厉害的!”芙立夏开心不已。 开心就好,过节嘛,公爵家和豪克家谁都不会拿一枚金币当回事,芙立夏的侍从们在背后看着自家少妵偷乐,老板赚了钱也乐得不行。丹妮斯一如既往地,因她们的快乐而快乐。 丹妮斯和娥妮又重新买了十几只箭,才得到各自想要的奖品。芙立夏拎着装狐狸的笼子趾高气扬地等着她们,待丹妮斯结束,芙立夏将笼子递上去:“喏,最好的奖品,送给你!” 娥妮也将黑曜石送给丹妮斯。 她们仨看中的东西都是为了送给彼此的,丹妮斯将两柄小匕首送个娥妮和芙立夏,三个人都喜滋滋的,心意带来的价值远比礼物所值的金钱重要。 然后是套圈的摊位、投壶的摊位,弄得娥妮差点低血糖晕过去。在娥妮的强烈反对下,三人转战小吃摊,由东吃到西,烤肉串、炸鱼排、甜面包圈、水果沙拉、冰奶茶......途中观看了不少有趣的卖艺表演,比如魔法使用者吹奏竖笛控制半空中龙型火焰舞蹈;杂耍者拿着花踩着高跷,让孩子们围绕着她抢花,全程保持稳定不倒;魔术师表面上表演吞剑魔术,而后大大方方将道具剑拿出来当玩具卖;还有单纯只用优美歌喉引人驻足的吟游诗人......每一位都被芙立夏打赏了大量钱币。 一路从神殿逛回琥珀剧院,娥妮终于吃饱了,恰好刚过十二点,三人在剧院附近的咖啡店休息了一会儿,还碰上了在这打临时工的利达学长,其她客人也几乎都是相熟的同学或邻居,本来是要休息,结果大伙聊着聊着就又玩闹起来了,正值青春的女孩们不知“内敛”为何物,大声讲话,想笑就笑,将笼中的小狐狸吓得想躲,又困于狭小的笼中无路可去,看着实在可怜。 【“可恶的人类......我要怎么才能逃掉啊。”】 丹妮斯心中一惊,转头去看笼子。 狐狸被她的眼神吓了一跳,不由得也看向丹妮斯。 一人一狐对视许久。【“她这么看着我干嘛?”】这样的心声被丹妮斯接收到。 老天娘!还真是这狐狸发出来的心声!丹妮斯十分意外,以为自己的天赋魔法又增强了,都能对动物读心了......等等,感知魔法能将动物的思维转化成人能理解的语言吗? 【“......她看起来好像要把我吃了似的。好后悔离开圣者之森......”】 动物的思维还能清晰地知道自己是从哪个地方来的吗? 没等丹妮斯反应,拉嘉的呼唤声从远处传来,将大伙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快快!打起来了!咱们同学和另所学校的打起来了!” 阿芙伦斯总共就两所学校,跟谁打起来了不言而喻。咖啡馆里的孩子中,丹妮斯的同学都是平民学校的,丹妮斯的邻居几乎都是贵族学校的,一听这消息,呼啦啦地全起来了。 “这还得了?” “又欺负到我们头上来了。” “肯定是那些刁民惹事!” “喂,你什么意思?家里有钱了不起?” ...... 方才还玩得好好的孩子们,全被这股火激了起来,嘴里心里吵得丹妮斯脑仁疼。 作为在平民学校上学的显贵后裔,她的处境十分尴尬,但又不可能不管,毕竟贵族打了平民不算什么,平民少年若是把贵族打了,一定是要丹妮斯、芙立夏等几位有后台的学生上去顶缸的——都是好姊妹、亲同学,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芙立夏当然也明白这点,她完全不急不恼,甚至满脸期待的样子,见丹妮斯忧心忡忡,安慰道:“担心个啥?年年的女儿节都得来这么一出,你今年刚来王城,以后就习惯了。闹出多大的事儿,也不能把咱们怎么着。”她一把揽过丹妮斯,继续提议道:“你知道无论咱们参不参与,最后都得为这场架背锅的吧?那不如......”芙立夏冲丹妮斯挑挑眉。 丹妮斯可以和女孩们切磋,但她是真下不去手殴打女性,略作沉吟,想到自己疗愈魔法学得不错,跟着她们去,见有女孩受伤帮帮忙也是好的。“我跟你们去。”她答应下来。 芙立夏开心地跳了起来,拽着丹妮斯就往拉嘉指示的地点冲,娥妮紧紧跟在后面。 闹事地点在琥珀剧院的后门小巷,一看就是很适合发生各种故事的地方。丹妮斯等人跑到时,两拨人已经打完一回合了,“采自母神花园”的神圣花环烂了一地,鼻青脸肿的少年们正站立两边隔空对骂呢,“你舅死了”、“你妈选的配子垃圾”、“你兄弟是贱货”......声声不绝。 丹妮斯看到不少熟脸,自己学校的同学不说,对面贵族学校的孩子中,有好几个是家里跟豪克家关系不错的,她正想发挥自己的身份优势居中调节,谁知芙立夏看到对面领头的人,怒吼一声便扑了上去—— “乔安娜!” 叫做乔安娜的红发少年一看是芙立夏,也横眉立目,不顾身旁同学的阻拦,上前跟芙立夏扭打成一团。 贵族学校的人似乎十分护着这位乔安娜,见状慌忙跟上,试图保护乔安娜,却只是将战局搅得更糟。平民学校这边见她们那么多人针对芙立夏,决意不能让自己人吃亏,也都冲了上去。丹妮斯连个说话的节骨眼都没有,双方人员已经在打第二场了。 “怎么回事?”丹妮斯一手拉住试图加入战局的娥妮,一边转身去问拉嘉。 “我们提前到剧院占座,正赶上那个红发的当着达米卡少妵的面调戏她预定的配子,阿密特是达米卡的朋友,看不过去,上前打抱不平......” 当事人还真都是老熟人。达米卡在贵族学校念书,母亲和格雷戈关系不错,丹妮斯也常跟她玩。阿密特是在平民学校的贵族小孩之一,她和达米卡认识理所应当。简而言之,这是三个贵族小孩起了矛盾,其余人都是因为姊妹仗义才参与其中的。 嗯......芙立夏除外,她一看就是和乔安娜有私仇。 达米卡的预定配子一身淡紫色鱼尾长裙,裙前侧边开叉,露出截光洁白嫩的小腿,正躲在墙边捂脸哭呢,时不时分开手指看一眼她们打成什么样,刚好看到稍远处旁观的丹妮斯。 “丹......威塔勒蒂姊姊......”牠骄滴滴地喊丹妮斯,“你不帮帮忙吗?”【“嘻嘻,要是丹妮斯也能为我打架就好了。”】 丹妮斯张嘴想冲牠喊话,话到嘴边犹豫了一下,没有说出口,女孩们还打着架呢,试图中立的她如果这时候骂达米卡的预定配子,很可能被误认为要站在贵族学校那边。 “水性杨花的男人,什么烂东西。”娥妮小声嘟囔道,“我看就是牠勾引的那个人,被达米卡发现了就倒打一耙。”娥妮一直很看不惯这种没有男德的家伙。 “是么?我觉得牠还挺好的啊。”拉嘉不咸不淡地说,“至少长得确实漂亮。” “你喜欢这样的?”娥妮诧异地问。 拉嘉幽幽笑道:“我喜欢牠妈。”【“......的钱。”】 丹妮斯回头瞥了拉嘉一眼,打她离队自行活动之时,丹妮斯就知道她正是被那个男的吸引走了,跟了人家一路,才在剧院跟阿密特等人遇上的。之前达米卡带着这个预定配子参加社交,拉嘉也总往牠身上瞟。 “哼,我看牠妈也不是好样的,男不教,母之过。明知道女儿节到处都是大女人,牠妈还让男儿出来......”娥妮正说着,却突然停下了,丹妮斯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居然看到一身淡粉蓬蓬裙的柯琳正被几个男仆和侍从拥护着,慢慢往剧院走来。 “噗。”拉嘉没忍住笑出声,为娥妮解释:“在王城,有些受家里宠爱的小哥也被允许到庆典上玩的。” 丹妮斯的心情,若要形容的话,大概就是吃麻辣火锅点完菜,店家说豆奶没有了;大夏天跑了两公里回屋,打开冰箱发现停电了,汽水都是温的;撸猫撸到猫翻了肚皮,人猫尽欢的时候,从猫身上薅下来一只巨大的虱子...... 在东域,女儿节只有女孩能参加,丹妮斯便想当然地认为王城也如是,结果同学说的“王城的女儿节与众不同”居然是不同在这个地方吗! “娥妮,我反悔了,我现在很想揍人。”丹妮斯冷冷地说。 “呃......”娥妮刚才就想冲上去,还是被少妵拉回来的,“那您要帮哪边打哪边呢?” “打那个穿紫裙子的。”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22、女儿节4 很可惜,丹妮斯没能抓住最佳的出手机会。正在她犹犹豫豫地,思考打完之后怎么跟达米卡解释时,一伙穿着刻意低调的青年人“从天而降”,个个又高又壮,腰如水桶,臂似树根,一手拎一个半大孩子,几下就将纠缠在一起的少年们分开了。 紧接着,几位医生从壮士们身后鱼贯而入,准确地在满地鼻青脸肿的孩子里找出贵族少妵们,为她们施展疗愈魔法。丹妮斯便先从自己学校的平民同学开始,帮忙治疗。 乔安娜顶着一头火焰般的红发,脾气也如火般暴躁:“谁让你们来的?我不是说过别跟来吗!你们是不是聋子?”要不是魔法医生正捏着她的下巴,为她治疗骨裂,她还真有些号令天下的架势。 壮士们不止“聋”,还试图装哑巴,缄默地垂首站在乔安娜面前,像堵墙似的,将乔安娜囿于其中,既是保护,也是囚困。任乔安娜怎么骂也不动、不作声。 “切,快别嚷嚷了,这个世界对乔安娜宝宝来说太危险了,乖孩子要好好被妈妈保护呀!”芙立夏疼得龇牙咧嘴,还不忘讥讽乔安娜。 “你!”乔安娜闻声又要冲上来,被壮士人墙堵得死死的。 “需要小的们为您带芙立夏少妵回去,面见夫人吗?”其中一个像是领头的壮士问。 乔安娜狠狠踢了她一脚,壮士纹丝不动,反倒是乔安娜觉得脚疼,她人矮气势高,怒吼道:“你看我像没长嘴吗?有话不会自己跟母亲说?轮得着你来管我的事?”她又拿另一只脚踢过去,结果两只脚都疼了起来。 “瓦菈若!”芙立夏大声叫出领头壮士的名字,“回去尽管告诉大殿下好了!今天一切事都是我芙立夏干的!与旁人无关。” “噗——”正喝着魔法药剂的阿密特一口喷了出来,她家里是小贵族,从没进宫觐见过王室,人人都说虋王室全是金发碧眼,怎么这个红头发的女孩居然是国王长孙。她幽怨地瞪了好友达米卡一眼,责怪她不早说,达米卡耸了耸肩,无所谓的样子。 好像跟王室有长期接触的人都知道,王长孙乔安娜并不受母姥喜欢的样子。丹妮斯默默读着大家的心,纳罕道,一个人怎么能同时“备受关爱”,又“不受喜欢”呢? 没一会儿,神殿的人也来了。大家表面关切,其实正如芙立夏说的那样,这种事年年都得来一回,岁数大些的人早习惯了,神侍们微笑着将双方人员劝走,为花环毁掉的女孩们换上新的花环。这场闹剧正式宣告结束。 对于丹妮斯,还有一个小小的尾声。紫裙少男柔若无骨地依偎在还在擦血的达米卡怀中,一边在口头上嘘寒问暖,一边趁达米卡不注意,越过她的肩给丹妮斯抛魅眼,心里遗憾地抱怨这场因牠而起的争斗居然就这样潦草结束了。 娥妮也看到了牠在乱抛魅眼,心里膈应得不行,“这到底是什么人家的男儿啊?我记得牠母亲挺有涵养的啊。” 拉嘉戏谑道:“独生男呗。” “那牠妈也是够惨的......不对,独生男也不能不好好教育啊。” 这边娥妮和拉嘉吐槽着不检点的男人,那边在魔法治愈下恢复如常的芙立夏正在被六个侍从轮着拍马屁,说她多么勇武,她战斗的英姿多么飒爽,她舍己为人的行为多么伟大......其中一个侍从手里还拎着那只狐狸,这会儿已经快被吓到死了。 事发突然,居然把小狐狸忘了。丹妮斯上前问芙立夏,能不能让她分一个侍从先把狐狸送回豪克府,芙立夏当然同意了,那个拎狐狸的侍从,因为失去了绝佳的拍马屁机会,在心里埋怨了丹妮斯好几句。 胡闹到这会儿,歌剧都开演了,丹妮斯问芙立夏还想去听吗? “去!怎么不去!不要让乔安娜那个家伙影响了我们的心情。”芙立夏大步流星地往剧院里走。 女儿节上演的都是宗教相关的传统戏,今天的剧目刚好就是《创生记》。周一母神自天地间化形的部分已经快演完了,丹妮斯等人悄声进去,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台上歌伶声音空灵动听,饶是对歌剧并不热衷的人都被这样美妙的嗓音吸引。 第一天,母神于天地感应之中化出形貌,快活地在世间游走; 第二天,母神不甘美好的寰宇间只她生存,便潜入海水,诞下了她第一个孩子——游鱼,部分游鱼化为了鲛人; 第三天,母神不甘广阔的天空中空空如也,便飞上高天,诞下了她第二个孩子——飞鸟,部分飞鸟化为了巨龙; 第四天,母神不甘毓秀的林野中没有心跳,便走进森林,诞下了她第三个孩子——走兽,部分走兽化为了妖精; 第五天,母神不甘她的众多女儿与她如此不同,便比照自己的样貌,诞下了她第四个,也是最爱的孩子——人类,人类的足迹自当遍布各地; 第六天,疲惫的母神发现有蛇在追逐自己的尾巴,她好奇地跟着蛇行走,不知会去向何处; 第七天,母神发现了此间隐秘的庭园,她留在那里歇憩,并诞下了她最小的女儿——精灵,赐予她们如神的永生,好教她们长久地陪伴于母亲身侧,直到永远。 七幕演完,众人热烈地鼓掌,歌伶在欢呼声中鞠躬下台。 丹妮斯边鼓掌边想,所谓妖精就是机缘巧合下觉生灵智的走兽,那只思维逻辑清晰的小狐狸很可能就是妖精,若真如此,那位精明的老板可算亏大发了。 ———————————— 演出结束,已经快到十六点了,孩子们重新兴奋起来——庆典最重要的比试要开始。大伙不约而同地分散开来,各自准备,无非是补充体力,或接受亲友的加油打气之类。 丹妮斯也想一个人待一会,在熙攘的人群中孤身行走,心里不由得回想着王城允许男儿到女儿节游玩的事,还有牠们的月经疾度。 此世的女人们好像对此全然无有应有的敏感,要知道一切事情都不是阖夜间改天换地的,归根溯源,一定能追溯到某一日某一时某一人做的某一件在当时无人在意的小事,像是第一粒风化的沙子,当越来越多这样的沙子出现,开始吞没绿洲,就算意识到问题也为时已晚。 在无序中建立有序万分困难,用无序将有序摧毁却异常简单。丹妮斯张望周边精美雌伟的建筑、幸福快乐的人们,歌德兰德的女人建立这样的文明不知用了多久,但若未来,真正残暴凶恶的屠戮者并虜隶主占领了这里,一切都将在最纯粹的恶意中被摧毁殆尽——而如今,只有她仗着前世的见识提前预知了这一点,生活在正常环境中的女人们,安心地做着宠爱男儿的妈妈、维护配子的夫主。 一开始,丹妮斯认为此世专为女人所有的魔法是令其与前世不同的因素,但仔细一想,文明伊始之时什么不是专为女人所有的?一点没耽误平等与爱的高级文明,被残暴蛮荒的低级文明在全世界范围下剿灭。 前方,一抹紫色倩影吸引了丹妮斯的注意力,将她从复杂的思绪中牵引出来。是达米卡正在和她的预定配子说话,好像是在哄牠?周围太吵了,丹妮斯很难从中分辨出达米卡说的具体内容,没待她觉得心烦,这一瞬间的醒神让丹妮斯感知到背后有一伙人在朝她靠近,正是柯琳一边在仆侍的保护下躲避周遭大大咧咧的女人们,一边寻找着丹妮斯。牠穿着半捺高的高跟鞋,根本走不快,丹妮斯能很轻易地甩开牠。 前边达米卡已经说完了话,两人没谈好的样子,紫裙少男气呼呼地走开了。达米卡叹了口气,没有追上去,而是眼瞧着预定配子怒不择路地走进条窄巷,便转身向自己想去的地方走。 作为庆典主场地的安博大街和阿芙伦斯整体风格一致,宽敞大气,笔直的街道上没什么遮掩,若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像就只有街边深邃晦暗的小巷。丹妮斯没有多想,转身朝最近的小巷走去,正是方才紫裙少男进入的那条。繁华与吵闹被甩在脑后,相比之下,巷子里安静得出奇,丹妮斯隐隐感觉到一丝不安,很快便在心里笑话自己,来这个世界这么久了,还总逃不脱前世的束缚,大过节的,临近安博大街的居民肯定全去过节了呀,这里当然会非常安静了。 话说那个紫裙男走得还真快,错开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没影了,可能是因为牠本身比较高,为了显得骄小,特意不穿高跟鞋的缘故吧。丹妮斯并不在意那个家伙,她现在只想将思路缕清,便低着头,沿着地面青石砖,一格一格地慢慢踱行。 发现问题只是最微小的一步,真正重要的是怎么解决问题。阿芙伦斯,甚至是整个歌德兰德的男人,地位都太高了,这“得益”于歌德兰德矿里有家的特性,高层女人超然的富裕让她们不吝于为男儿提供宠爱与骄纵,而残缺人种与生俱来的疾度心,使牠们刚拿到点由母亲赋予的权利时,立马就要开始蹬鼻子上脸。 至于解决方案嘛——不会解题还不会抄答案么?另一世界的“方案”,可是成功实施了几千年。 还有谁会比她更清楚如何驯养自愿的虜才呢?想到这,她不由苦笑起来。毕竟她可是有着二十来年做“自愿虜才”的经验。 实践的话,首先话语权是必须的,这对一个刚满十三周岁的孩子来说有些困难——但她可以尝试对有话语权的人施加影响啊!丹妮斯确定了两个方向:神殿和法环。 神殿无需多言,宗教永远是最好的洗脑方式......不是针对此世的神明,神明既神明本身,但宗教却是文化的产物,只要掌权者愿意,便可赋予其有利于自身的任何内容。 而另一洗脑利器,出版社,是法环下属机构,尽管影像复制不是特别难的魔法,民间也有做报刊、小说之类生意的人,但国家出版社无异于是影响力最大的。 她喜欢在思考的时候写写画画,这里没有纸笔,她便抬手唤来一节树枝,在地上划拉,催生植物带来的魔力波动却引发了不远处微弱的共鸣。 这共鸣太轻微了,换做旁人肯定发现不了,但丹妮斯有着敏锐感知的天赋,她抬头张望四周,附近还有人在使用魔法,肉眼看不到,是在某家的院墙里吗?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23、女儿节5 理好思绪,比试也快开始了,丹妮斯将脚下勾勾画画的土地抹平,起身返回主会场。 身上天然的颜料已经褪得差不多,不过左近的所有商贩都会预备着红黑颜料,也算是吸引客流的手段,随便找个小摊补充就好。丹妮斯寻觅着人少些的摊位,居然又一次地看到了达米卡,她身边那位红发少年正趾高气昂地说着什么,数位壮士散布在周边,试图让自己不那么显眼,但以她们的体型,根本做不到。 红发少年自然就是乔安娜,看来她也是新一批来月经的孩子,要参加比试的。丹妮斯开始还以为这俩人又吵起来了,但看达米卡笑容满面的样子不像是这样。 嗐,好奇个什么劲儿?想知道怎么回事直接过去问不就得了,丹妮斯走向乔安娜和达米卡所在的摊位,大大方方地打了个招呼,“哟,王孙殿下,达米卡,你们俩不打架了?” 说起这个,达米卡显得有点不好意思。乔安娜抢先开口,纠正道:“喂,你就是丹妮斯是吧?不要叫我什么王孙啊、殿下的,我有名字!” 达米卡作为认识双方的人,重新为丹妮斯和乔安娜介绍彼此:“丹妮斯,这位是乔安娜,别看她这副样子,其实人很好的,完全不需要因为她的身份而怕她。” “你这家伙!我什么样子啊?” 达米卡没管乔安娜的抱怨,看来这位王孙真的不会仗着出身为所欲为,继续说道:“乔安娜,这位就是传说中的丹妮斯。” “‘传说中的’也太夸张了。”丹妮斯不由笑道。 “不夸张。”乔安娜带着点嘲讽的意味说道,“能把芙立夏那个光长肌肉不长脑子的人形海鞘收拾得明明白白,你已经在王城贵族圈子里远近闻名了。” 达米卡忍不住瞥了乔安娜一眼。【“好像你比芙立夏好上多少似的。”】 乔安娜打量着丹妮斯,“你该不会是来为芙立夏说情的吧?告诉你,除非她自己来跟我道歉,不然谁说话都没用!” 让芙立夏来道歉是不可能的,她说不定还等着乔安娜去道歉呢。丹妮斯笑道:“不是啊。我是看你俩刚打完架就待在一起,以为你们还在闹矛盾呢。” 此言一出,乔安娜和达米卡笑作一团。达米卡无奈地道:“我在你眼里就那么小心眼么?不就是因为个男人,也值当我们彼此记仇?” “就是,你怎么想的?大老娘们的,有事当场解决完,这事就算过去了,哪会像男人似的唧唧歪歪。” “嗯。”达米卡继续应和,“不爽就打一架,打完把话说开就好了。这事实属我们不应该,回去我就跟阿姨说,让她对贝勒扎严加管教。” 白白挨了一通教训的丹妮斯不但不觉得委屈,反倒是如同被轻风吹拂过似的,将方才郁闷的情绪全吹散了。“哈哈,是我小家子气了。”丹妮斯转移话题,“打一架也好,当做是一会儿比试的热身。你们一定能站到最后的。” 不料乔安娜的心情在听到这些时瞬间低落了下去,她犹豫了片刻,说道:“呃,那个......我不参加比试。” “什么?”达米卡也没想到会这样,“你不是一直很期待的么?” “啧,你管我呢?”乔安娜语气怪冲的,以此掩饰内心的不甘。【“本打算掩藏身份参加的,谁知道那帮烦人的侍卫非要跟着。平民女孩知道有王孙参赛,能赢都不敢赢了,还有什么意思?”】 丹妮斯了然,心说乔安娜和芙立夏真是各个方面都很像啊,怎么偏偏就关系不好呢? 巧了,丹妮斯最擅长对付这样的孩子。她噗嗤一乐,道:“怎么,刚才打那一小架就把力气全用光了?” “哈?你知道个什么?”乔安娜果然被撩起了火气,“我那是不稀得参赛,要是有我在,肯定三两下就把你们全都弄趴!” “是么?”丹妮斯十分娇傲地叉起腰说,“我可不这么认为。我个子更高,也更壮,还是最善征战的东域人,谁把谁弄趴可不一定呢。”随即又故作惋惜地道:“唉,可惜,有的人连参赛的勇气都没有。” 乔安娜骂了句带舅的脏话,“你果然是替芙立夏来找茬的吧?你等着!今年芙立夏参不了赛,我赢你也是一样的!” “哈哈,那可说定了,赛场上见真章。”丹妮斯说着,将拳套摘下,整双手伸进代表执死能力的黑颜料中,还满含炫耀地朝乔安娜晃了晃。 乔安娜见状,学着丹妮斯将双手伸进黑颜料里,捧了一大堆黑色出来,往身上胡乱涂抹。 丹妮斯索性反手脱掉上衣,拎碗把双色颜料往身上倒,她千工万绣的裤子自此算是废了,但没有人会在意这些小事。乔安娜赌气似的也学着这样做,达米卡被这两人幼稚的行为逗得大笑起来,摊主慷慨地提供颜料,红与黑顺着她们健壮的身体流下,这个摊位成功吸引到了所有人的注意。 机灵的摊主敏锐抓住商机,冲朝这边看的女孩们叫道:“你们也要多来些颜料吗?我这还有很多哦!” 毕竟都是半大孩子,有一两个带头,学着做的就越来越多。女孩们将神殿的祷词抛之脑后,赤着膊,大胆将颜料泼洒满身,引得来凑热闹的男孩们一阵惊呼,捂着脸将头转过去,有几个胆子小的直接吓哭了出来。差点就找着丹妮斯的柯琳也在其中,随着越来越多的女孩脱掉上衣,牠的眼睛别说是寻找丹妮斯,连能安全落下目光的地方都没有,羞得牠直嚷嚷着要回家。 其实在东域,女儿节会更贴近最原初的版本。初迎潮汐的女孩们赤身裸体,将红与黑的涂料随意抹满身体,她们戴着鲜花,从长辈那接过拳套与铁制钝剑——当然是没开刃的,站上中心舞台激斗,站到最后的女孩除了获得大家共同置办的奖品外,还有“母神最爱的孩子”的荣称,尽管有效期只有一年,但“这一批少年中最强壮”的形象,会一直伴随着赢家。 但在王城这种精致豪贵的地方,过节方式被修改得温和不少,首先是不能比武了,少年们不是皇亲贵胄,也是富家少妵,至少举办庆典的成年人们不会鼓励她们互相殴打。再有就是不许裸奔,这是为了照顾那帮受宠的小哥,绅士们有义务维护牠们的纯洁。 那就不该让牠们出门啊,她在心中吐槽。最起码在今年的庆典上,随着丹妮斯的带头,小哥们都被以一种迂回的方式赶回家去了。 王城的比试方式是让少年们登上中心舞台,围着母神神像旋转舞蹈,舞蹈动作其实和战斗动作差不太多,除了不能打别人。女孩们的手中依然戴着长辈给的拳套,握着未开刃刀剑,动作大开大合,谁累得坚持不了就自觉退下,或直接摔倒,站到最后的女孩便是本年度“母神最爱的孩子”。 比试即将开始,参赛的少年们很快便集中到神殿前方的中心舞台。就算只有在今年来月经的女孩,人数也算不少,里三层外三层地将舞台挤满,年龄大的在最外圈,丹妮斯这样偏小的在里圈,娥妮、拉嘉等人都与她相隔较远,反倒是乔安娜也在里圈,跟丹妮斯只隔了两三个人。 乔安娜对丹妮斯扔来一个挑衅的眼神,【“等着瞧吧。”】 丹妮斯回以爽朗的笑容。 王长孙参赛果然引起了对她不熟的女孩们的抱怨,尽管只是放在心里,但逃不过丹妮斯的感知,万幸的是,没有女孩因为这件事而失去斗志,她们还是想赢的,至少也得是在乔安娜之后的第二名,看来这场比试会很有趣。 清脆的鼓点声响起,拥挤的舞台上,女孩们握紧手中的剑,蓄势待发。随着一声重重的“咚”,杂乱的脚步声响起,所有人绕着神像开始旋转,台下加油的亲友们大声喊着女孩们的名字。很快风笛和绞弦琴的音色加入进来,钝剑刷拉拉地被高高举起,无数道剑芒之中是母神慈祥温柔的面庞在垂眸看着她的女儿们。明快的音乐节拍引领着女孩们的动作,第一轮挥剑横扫的动作过后,足足有十来个少年被扫倒在地,身躯又将其她女孩绊倒,好几个最外层的人直接摔下不高的舞台,出局的人灰头土脸地站起来,虽然已经失败了,但这完全影响不到大伙的心情,她们随意地抹了把脸上粘的灰土,退到观众的位置,开始为还在台上的女孩们加油。 随着越来越快的鼓点,大家都开始觉得眩晕了,丹妮斯清楚地看到坚持到这的拉嘉因为头晕,晃晃悠悠地从舞台上摔下,她没忍住笑出声,立刻便因为走神跟另一个女孩撞到一起,丹妮斯花了好大力气才稳住身形,被她撞到的女孩早趴在地上了。接下来大鼓的声音渐弱,奏乐的神侍们纷纷举起小只的手摇鼓,这意味着舞步要变得更难,女孩们不止要继续围绕神像旋转,自己也要不停转圈,期间还有挥剑击拳的动作。仗着体力惊人撑到现在的娥妮,由于灵活性稍欠,双重转圈转不明白,最后左脚绊右脚,一个大马趴向前扑去,带走一片前方的女孩。 再后来......丹妮斯已经意识不到还在舞台上的是谁了,她只是抬头仰望着母神的脸,期望在天旋地转中找到一个稳定的基点。白玉雕刻出的容貌如此生动,祂的眼眸微垂,与祂的女儿对视,祂的嘴角微扬,为祂的女儿欢欣,祂那石质的内在仿佛都装满了对万千女儿的浓浓爱意。无论丹妮斯摇摇摆摆地晃悠到哪个角落,只要重新转回舞台中央,就能看到母神慈爱的神情依旧在注视着她,亦如过去,亦如将来。 音乐节拍还在继续,丹妮斯不知又将谁撞倒了,一抹红光从她面前掠过,她也差点仰面倒在地上,却凭着莫名的意志力支撑住了自己。“丹妮斯!丹妮斯!丹妮斯!丹妮斯!丹妮斯!”台下谁人在高呼着她的名字。众人的掌声与欢呼声一刻不止,愈发高昂。 丹妮斯的剑早脱手了,天地在她面前旋转,她依然欢笑着,歪歪扭扭地围绕母神雕像行走。几个身影快步冲上舞台,紧紧将她抱住,芙立夏的声音超大声地在她耳边响起:“丹妮斯!你赢了!你赢了!” “母神最爱的孩子!”众人的欢呼换了内容,“丹妮斯!母神最爱的孩子!”一字一句,萦绕在她耳边。 丹妮斯倚在芙立夏肩上,低头看向为她庆贺的众人,她们都是好多好多重影,她不由得开心地大笑,她身上有着浓烈醒目的颜色,她是灿烂夺目的丹妮斯! 我们从鲜红中出生,我们从母亲身上获得血肉。 我们走向漆黑的死亡,我们的魂灵终将回到母亲怀抱之中。 妈妈啊,她轻轻推开试图扶她的人,抬头望向天空,哭了起来,两行热泪从丹妮斯双颊落下,冲开一点红色肆意流淌,像心中泵出的鲜血。花环已经蔫了,红与黑并泪与汗混合滴落在大地上。 她成为了此世神明虔诚的信徒。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24、双板斧1 尽管中途发生了些不怎么愉快的小插曲,女儿节最终还是在热闹欢乐的氛围中拉下帷幕,可惜“母神最爱的孩子”因为转悠得太久,直接昏了过去,隔天才知道赢家奖品是大图书馆无期限畅读券三张。 对此,拉嘉表示,这不纯纯就是诈骗么?娥妮也这么觉得,“幸好是我们少妵赢了,要是咱俩这种人,奖品就等同于废纸吧。” “对少妵来说也是废纸好么?大图书馆不就是得花钱办读书卡,咱们少妵差那点钱么?” “别那么说,咳咳。”娥妮装作丹妮斯的架势,“知识是无价的嘛。”拉嘉被她逗得嘎嘎乐。 “不是也给了奖金么,哪有你俩说的那样。”丹妮斯倚在会客室门框上说道。 “啊,少妵,你终于醒了呀。”娥妮上前关切道,“感觉怎么样,还晕不晕了?” “奖金对平民家庭而言算很丰厚了,但对少妵您来说,还不如畅读券呢吧。”拉嘉戏谑道。 “哈哈,确实,大图书馆的券对我更有用一些。”丹妮斯说着,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我早就没事了,为了懒床才这么晚起来的。”不体会一下懒床,总觉得假放得不完整。 这个世界的知识真的很贵,绝不像拉嘉猜的那样,有钱些的人就能随意去大图书馆,丹妮斯在其上花销不大,主要是因为豪克府本身藏书挺多,她到现在还没看完。 还有更重要的,相比于直白的金钱,物品更适合做人情,尤其是对自尊心较高,又真心拿丹妮斯当朋友的人来说,直接给她们续费读书卡的钱,说不定会被误认为羞辱,有畅读券可就方便多了。 神殿和法环两个方向,丹妮斯打算先从神殿下手,因为有个现成的熟人。“不知道妲穆拉学长最近都在做什么。”她自言自语道。 “神殿十五号就考试了,凭她的努力程度,肯定整天泡在池子里不出来了吧。”拉嘉笑着说。 “神殿的考试只考核冥想吗?应该也会有其它的内容吧。”说起来,由于丹妮斯明确表示过对宗教不感兴趣,妲穆拉便不常说起考核的细节,真是的,早知道多问问她好了,这个时候反倒不好因为问这种小事去打扰她。 “唔,我也不大清楚。少妵怎么突然对神殿感兴趣了?” “女儿节之后,我对母神更加虔诚了。”丹妮斯说了实话,但跟此事并无什么关系。 “少妵也想考神殿吗?不去法环了?”娥妮略加惊讶地问,毕竟以丹妮斯的魔法能力,不去法环实属歌德兰德的损失。 “没,只是好奇而已。”丹妮斯想了想,命令道:“派个侍从直接去神殿问问吧。” “嗐,我去就得了。正好想出去逛逛呢。”拉嘉问丹妮斯:“您应该不急吧?”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拉嘉便自行出了门。 “娥妮,我也有事要拜托你去做。”闻言,娥妮立刻站了起来,等候吩咐,丹妮斯继续说道:“你去一趟国家出版社,看能不能接触到管事的人,如果能,打听一下有没有什么作者激励活动之类的。” “作者......激励活动?” “就是通过物质奖励鼓励有才华的人写作、出版。”丹妮斯为她解释,“如果有,详细记录一下具体内容。如果没有,就问管事的人,接不接受这方面的基金资助。” 这下就算几乎不看书的娥妮也能懂了,“少妵,您是想资助人写书?为什么不直接跟作者对接,还要经国家出版社过一手呢?” “因为不是要资助具体的人,而是推广特定类别的作品,需要靠着国家出版社这样体量的宣传机构,才能吸引到更多的人。”光凭丹妮斯一个一个的找,得找到什么时候去?不如给出版社递点钱,省去不少麻烦。 娥妮虽不解其意,但她不会质疑丹妮斯的命令,即刻便动身前往法环。 丹妮斯也有要去的地方。自打搬来阿芙伦斯,她还没自己出过门,出行最起码要两个随从跟着,这回也算是重新体会一下难得的独处时间——当然了,想做到这点,还得躲着仆役长,不然她一定会温柔谦卑但不知怎么就是无法反驳地,给丹妮斯再塞两个侍从在身边。 神殿考试在即,妲穆拉这边时间优先级更高。丹妮斯骑马朝平民区行进,路上将待会儿要用的借口想好捋顺,不多时,便轻车熟路地找到妲穆拉寄宿的地方。 妲穆拉老家在西域的某个城镇,家族在当地算得上中产,但搬到阿芙伦斯就不够看了。幸好王城有家远房亲戚愿意为妲穆拉提供住宿,虽然这家人很友善,但寄人篱下的感觉总归是不好受的,所以妲穆拉从没邀请过伙伴们去寄宿的家里做客,丹妮斯今日贸然来访,必须给出足够的理由才不算冒犯。 “笃笃笃”地敲了三下门后,屋内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音,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打开了门,见是个陌生女孩,不由愣了一下,但对方顶着张让人一看就好感倍增的脸,男人很快便笑道:“您是妲穆拉的朋友吗?” “是的,我叫丹妮斯。” “哦,丹妮斯,您好,妲穆拉经常提起您......瞧我,快请进吧。”男人热情地将丹妮斯迎进屋内。房间布置得简单又温馨,一眼看去纤尘不染,墙边放着扫帚和簸箕,看来男人方才正在打扫。 “抱歉,不知道有贵客要来,我什么都没准备......”见丹妮斯眼神看向突兀的扫帚,男人一下慌乱了起来,“您先坐,我给您泡杯茶......啊,还是说您想先叫妲穆拉过来?” 丹妮斯淡淡地道:“我就是来找妲穆拉说说话,不用麻烦了。她是在二楼房间吗?我能不能直接上去?” 男人显得很局促,为难地拒绝道:“不好意思,妲穆拉最近都在忙着准备考试,她特意说过不要让任何人打扰......哦,抱歉,不是说您会打扰她的意思......” “我知道,所以不是特别重要的事也不会过来。”丹妮斯也不希望让妲穆拉觉得不舒服,希望自己编的谎能瞒过去。 听她这样说了,男人带着丹妮斯到二楼妲穆拉房间门口,“您自便,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 待男人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丹妮斯定了定心神,敲响屋门。门里一阵叮哐乱响,过了一会儿,妲穆拉才顶着满脑袋乱到打结的长发,和眼底下乌青的黑眼圈打开房门。 “丹妮斯?”妲穆拉颇感意外。 昨天还精神百倍地领着一帮同学去神殿,才一晚上没见,怎么就憔悴成这样了,丹妮斯直接问出了口。 “哦,我给自己规定了,在通过考试前,每天只睡四个小时,才一晚就这么明显吗?”妲穆拉揉了揉眼睛,并未对丹妮斯的突然造访表示不满。 “很明显,需要帮忙吗?”木系魔法中有能提神醒脑的方法,丹妮斯很擅长。 “好的。”妲穆拉乖乖坐下,让丹妮斯的手覆在她额头两边,一股如薄荷般清凉的感觉从头脑中钻过,将困倦和疲惫全部带走。“对了,还没恭喜你成为母神最爱的孩子。今天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太好了,她主动提起了母神。丹妮斯收回魔法,坐到妲穆拉对面,“我正是因为母神相关的问题,才来找你的。记得你之前跟我说过预知梦的事。” 神殿的许多魔法都是在寻求与母神的联系,其中,预知梦被视作由母神主动发起的联络,为的是将重要神意传达出去,接收预知梦的人,会被当作母神在人间的使者。 “唔,预知梦,怎么了?”妲穆拉迷惑地看着满脸认真的丹妮斯,“等等......你该不会是......” 丹妮斯知道妲穆拉顺着自己预定的思路去猜测了,她演技绝佳地先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我不知道,毕竟谁也没办法说清真正的预知梦是什么样子的,或许昨晚只单纯是个光怪陆离的梦境而已。” “我明白了。”妲穆拉严肃起来,“这确实是很重要的事,你的谨慎是对的,在交给神殿判断之前,可以先让我为你参谋一下。” “嗯,我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你,妲穆拉,你是我很信任的朋友。”丹妮斯稍加犹豫,继续道:“不过那个梦真的很离奇......” 她深吸一口气,突然忘了要从何说起,想了想,决定从产翁制开始,说男人如何卑劣地连偷带抢地夺走女人的孩子,为其冠上自己的姓氏。讲到发展壮大的男尊部落如何凭借刀剑与火焰侵略原本平和安稳的氏族,将自由的女人变成虜隶,通过强歼快速地获得后代,让本来无比珍贵的孩子变成廉价的消耗品。继而说到牠们凭着偷窃、抢掠和篡改建立的所谓“文明”中,女人被安排到了非人的位置。从西方“我从父亲的头颅中出生,并非母亲所生”,到东方的“母亲不过是装物品的瓶子”;从“我不许女人讲道”,到“女子无才便是德”;“男人的权利比女人高一级。他们比她们更优越。你们可以劝诫她们,可以打她们。男人可以随意驾驭女人”;“女身垢秽。一切女人其性多轻薄、多嫉妒、多诌媚、多悭念”1......男人将母神屠戮,在她的尸体上塑造出父神的泥胎雕塑,瑟瑟发抖地跪拜象征着杀戮与暴力的形象,进而将更多的杀戮与暴力带到更广远的地方,直至将所有正常文明侵蚀。 当一个又一个幸存的女人被追杀殆尽,世间便只剩下了男人和男人的虜隶,直至这时,创生的神力依然在发挥着它的作用,孩子只能来源自母体,但为虜的母亲只能诞下为虜的贱儿,捆在女虜隶手脚上的枷锁最终捆住了虚假的“文明”本身,重重的锁链压在每个人头上,在将所有逆天而行之人压迫进毁灭的深渊前,永不止休。 丹妮斯抹了一把脸,稍作喘息。听得目瞪口呆的妲穆拉半天都缓不过神来。 “你是说,你梦到了母神被男人杀死,牠们还虚构出了男性伪神?”作为宗教崇拜者,妲穆拉从中优先提取出了自己最关心的内容,“男人能杀死母神?就凭那帮男人?”【“......凭那帮脆弱的、无能的、畏缩的、不靠着母姨姐妹就活不下去的男人?”】 丹妮斯叹了口气,她没指望这个世界的原生女性能理解上一世的情况,莫说是妲穆拉,连亲身经历过这一切的她本身,都觉得荒诞透顶。 丹妮斯试探着道:“男人们不是已经开始假装有月经了吗?离梦里的产翁制也差不了多远了。” “可......”妲穆拉还是觉得难以置信,“大家都知道那是牠们假装的啊,怎么会有人不知道只有女人会来月经?怎么会有人认为男人能生孩子啊?” 问得好。她也曾这样问过自己、问过她人,许许多多次,直到复述的次数多到连自己都厌烦,还是有人将女人独有的东西当作拖累和诅咒,还是有人认为生命的本源来自男人。甚至无须男人亲自出马,男人手中牵着的虜隶便“懂事”地自觉替主人分忧,将自己生为女身却甘愿成为虜隶所带来的痛苦,当做是女身自带的痛苦,冲着本就为数不多的女人狺狺狂吠,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贬低女身,将自己对自身性别的伭弃顺着喷洒的口水溅得女人们满身,厉害的它们总是能将螳臂当车的女人们骂退,从此继续安心地做自愿的虜隶,张嘴去接男人牙缝里掉下来的碎骨头渣子。 回忆起上一世在这方面遭受的挫折,丹妮斯不由得悲观起来,自己一腔热血想为这一世的同胞规避可能的风险,若是人家不相信,她又为之奈何? “我知道这一切都很离谱,连我自己都觉得离谱,但......”丹妮斯将脸埋进手心,落寞地做出最后的努力,“万一呢?万一那个梦真的是预知梦,母神向我们发来了求助的信号,我们却因为内容太过不可思议而忽视了它,待到预言之日来临,不就悔之晚矣了吗?” 妲穆拉确实被说动了,其实她最大的疑虑在于,任何个人与母神的沟通,都无法被证明或证伪,尤其是这样的预言类,不到事情确切发生的那天,根本没有任何方式判断预言的真实性。何况母神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过她的孩子了——至少是人类孩子,这项数据来自神殿,偶尔还是会有人去神殿声称自己得到了母神的指示,但她们都被大祭司判定为说谎,觉得这样浪费时间,神殿还向王庭申请了对撒谎之人的惩罚机制,这也是妲穆拉认为丹妮斯应该先来找她商量的原因。 “你说的有理,万一是真的,我们都承受不起忽视它的后果。”妲穆拉皱着眉,凝重地说,“这样吧,待我考进神殿,以神侍的身份跟大祭司提一下这件事,不暴露梦是你做的,看看她的反应,若有的谈,再带你去见大祭司,这样可以吗?” 虽然这样说可能有点小瞧妲穆拉,但在丹妮斯的计划里,妲穆拉只是她接触神殿势力的契机,从上至下的推行永远比从下至上的改革来的简单高效得多,想让神殿重新在全国范围内推行更严格的教条,大祭司所能起到的作用远远比神侍们更大。 “好的,谢谢你,妲穆拉,至少还有你愿意相信我。”丹妮斯确实很感激,尽管明知妲穆拉并没有完全相信她所说的话,但,走出微小的一步也算前进。 丹妮斯拿出一张大图书馆的畅读券,递给妲穆拉,“女儿节的奖品有三张券,给你一张。说不定能读到对考试有帮助的书籍呢。” “啊!这,”妲穆拉非常惊喜,“这太贵重了。”无论是在金钱价值上,还是意义上。 “不要客气,妲穆拉,我有三张呢。知道它在你手里能发挥更大的价值,才想送给你的。”丹妮斯将券塞到妲穆拉手中,“再说了,我们之间的友谊比它贵重得多。” “谢谢你,丹妮斯。”妲穆拉十分感动。【“真的非常非常感谢你,我会将和你的友谊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上的!”】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25、双板斧2 “什么?”丹妮斯不可置信道,连神殿考试清单都放下了。 “是吧,真是意想不到的事情。”拉嘉叉着腰说,“照王庭的意思呢,是不声张的好,毕竟男儿声誉要紧。”【“也就是我,能轻易地打听到这些消息。”】 拉嘉打探信息的本领确实异乎寻常,只在王庭治安部、神殿和小部分贵族圈内流传的信息,她去神殿一趟就摸个底掉。 女儿节上搅事的紫裙美少男失踪了,打从昨晚就没回家。 娥妮翻了个白眼,“哼,我就知道,那么不检点的男人早晚会出事,现世报了吧。”说着,将自己刚整理好的出版社信息递给丹妮斯。 “有没有打听到什么细节?”丹妮斯将出版社信息也放到一边,继续问拉嘉。 “也没什么,就是牠最后被人看到,是达米卡少妵亲眼看着牠进入安博街旁边的小巷子里,然后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再也没消息了。” 啊!丹妮斯心里一惊,那个小巷子! “我记得牠母亲挺有钱的吧,又是独生男,多半是被人绑票了,等上几天,自然会有绑匪的赎金通知。”娥妮满不在乎地说。 拉嘉狭促一笑,“那可不一定。”见丹妮斯和娥妮都好奇地看向她,她方继续说道:“她们家族是有天赋魔法的,好像还是很珍稀的精神系。” 娥妮没明白,丹妮斯想了半天才领会。 “不会吧......”她觉得有点恶心。 拉嘉耸耸肩,“有天赋魔法的人,学习普通魔法的效率也会更高,学得好了,说不定能进法环,对平民来说,这是最简单的跨越阶层的方式了吧。” 这下娥妮终于明白了,惊讶地“哦”了一声,“怪不得她们不想声张呢,丢人丢到家了。” “王城治安一直很好的,我活了这十几年,都没听过这样的恶性案件。”拉嘉说着,转念又一想,“或许这种事有很多,但都因为怕丢人,被男方母姐压下来了吧。”【“可惜了,我还挺喜欢贝勒扎的。”】 说实在的,丹妮斯有一点幸灾乐祸,谁让男孩子家家的,不好好待在家里,非要到街上乱跑,但抛却这一点,剩下的全是浓浓的不适。她沉吟许久,才弄明白让自己不适的地方在哪—— 一个男人而已,也值得女人花时间、精力和风险去绑架? 她好像隐隐抓住了什么重要的问题,可惜没来得及细细想请,就被娥妮的话打断了。 “如果以前也有这种事情发生,那达官显贵们不该更仔细些自家男儿吗?怎么还让牠们去类似女儿节那般人山人海的庆典上?丢了都无处下手排查伭疑人。这不是完全不吸取教训么?” 丹妮斯满含欣赏地看向娥妮,“你可真机灵!”她忍不住夸赞道。 “啊?什么?”娥妮莫名其妙被夸了一句,完全没理解自己机灵在哪。 丹妮斯重新拿起写着出版社相关内容的纸,边看边问:“我记得之前在报纸上看过她们接受投稿,有打听过相关的细节吗?” 娥妮脸红了起来,“不好意思,少妵,我只问了出版读物的问题。” “没有关系,翻翻之前的报纸,应该会找到的。” “好嘞,少妵,我这就去找。”拉嘉立刻请缨,非常积极。 “不,娥妮去找。拉嘉,我还需要你到出版社去一趟。”丹妮斯说。娥妮太老实了,她和拉嘉擅长的领域完全不同。 娥妮也明白这点,但她完全没有攀比之心,只要别的侍从对丹妮斯有用,她并不在意自己有没有被新人比下去。 丹妮斯在心中评价两个女孩,娥妮有着金子般的心,她是丹妮斯所能想象出的最完美的伙伴,而拉嘉聪明,特别聪明,且早早地意识到了自己的优势,并擅长发挥优势让一切变得对自己更有利一些。比如方才,丹妮斯话音刚落,拉嘉便主动接下找报纸的活,可心声暴露了她出门就会将活计分派给其她不得主人家青眼的侍从,既能快速完成任务,又能受最少的累、得全部的功。倘若是娥妮去做,肯定会自己认认真真翻遍所有报纸的。 女孩们个性各不相同,于丹妮斯而言没有优劣之分,她对她们的爱是平等的。既然已然身处发号施令的位置,她该做的便是将她们安排在适合的位置上,发挥最大的价值。 过期报纸堆放在二楼杂物间,娥妮起身去找了。拉嘉笑嘻嘻地站在丹妮斯书桌前,等候吩咐。 “打探一下出版社对这类案件的态度如何,尽可能低调,最好别让人意识到你想知道的重点在这。”丹妮斯谨慎道。 “放心吧,少妵,绝对办得让您满意。”拉嘉亮出一排小白牙。 ———————————— 丹妮斯读着娥妮翻出的报纸,除了广邀文人拟稿的那一份,娥妮还发现了较久以前,标题为“村庄疑云”的一篇文章,报导了王城周边村镇时不时有少男失踪的事件发生,至报导发布时仍未破案。 报导写得很模糊,比如具体失踪了多少人、姓甚名谁、失踪的确切时间一概没提,治安部不太可能连这种事都调查不明白,看来相关信息是被有意瞒下了。 待到傍晚拉嘉回来,边啜饮红茶边讲述她打听来的事情。原来出版社的基层人员都很希望能报导这种爆炸性新闻,之前也有撰稿人写过附近村镇发生的疑案,但成稿被总编几次三番地退回,最终改成了篇不伦不类的无意义报导,才被允许发表。 说到这,拉嘉向丹妮斯递上她从编辑部新朋友那混来的旧报纸,上面的报导果然就是丹妮斯之前看到的那篇。 “我跟这位魁斯特女士谈天说地,引为知己。”拉嘉说道,魁斯特就是那篇文章的作者,“她觉得是因为主编给她穿小鞋,才卡她的稿件。”拉嘉顿了顿,“所以我就又去跟主编聊了聊,用的是少妵您要资助出版基金的借口。我暗示她少妵之所以这么做,不是因为喜欢小说,是想参与法环相关工作,为以后进法环铺路。接着委婉地质疑了一下出版社的地位,或许资助出版社并不能有效达成少妵的目的......您放心,绝对都是暗示,她抓不住把柄的。”然后主编就忙不迭地为拉嘉奉上她真正想打听的消息——出版社被上边的人关注着,那位贵人甚至会亲自参与审核稿件,以此彰显出版社的受重视程度。 这还没完,拉嘉顺着主编的话头,似是随口一说般,笑称有时候这样受上边管辖,反而不好开展工作,主编也不过是来打工的,深以为然,笑道:“可不是,我们手头有爆点新闻,报导后绝对能大卖,结果那位贵人不许写,白白错失了赚一笔的机会。” “综上所述,”拉嘉放下茶杯,“我已经可以确定,出版社上下都是愿意报导此类案件的,被上面施压,才忍痛放弃。” “厉害呀,拉嘉。”丹妮斯都开始佩服她了。 “哼哼,都是我应该做的。”虽然这样说着,但拉嘉娇傲得溢于言表,“不过最后没能打听出上边那位贵人是谁,只知道不是法环高层。” 这就难办了,只是主编对新闻类型有偏好的话很容易解决,但她上边还有人管辖着。丹妮斯沉思起来,难道真要从神秘贵人下手不成? 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抉择的岔路口,丹妮斯又想边写边思考了,“你们先出去吧。”她朝娥妮、拉嘉说道。待只剩她一人,丹妮斯拿出藏在抽屉夹层的日记本—— 利用影响力更大的国家出版社,还是另起炉灶从头开始,这是个问题。 后者太浪费时间和精力不说,就算民营报社办了起来,那位操控新闻的神秘贵人,能管得了国家出版社,难道会管不了一个新兴小报社吗?就算国家出版社有着各种限制,综合来看,还是目前的最优解。 那么,究竟要怎么样才能在神秘贵人的限制下,进行男儿失踪报导呢? 丹妮斯拿脸戳着笔杆,猜测神秘贵人为何要这样做,是治安部高层不想民众知道自己办案不力?是失踪男的家属不想丢人?甚至,很有可能神秘贵人就是此案元凶,仗着权势阻止有关人士获得更多信息。 不然,总不能是跟前世一样,掌权者有意控制男性受害的新闻,让其得不到大范围流传,营造出一股“这个世界对男宝很安全,男人可以大胆地行走于世间”的假象,为了达成这一目的,牺牲掉部分弱质受害男也不算什么。 丹妮斯突然觉得脊背发凉。 这几种猜测很容易一一排除—— 治安部沽名钓誉吗?不是,这一点看旧报纸就知道了,撰稿人们曾多次报导未能快速侦破的案子,治安部从未将手伸到新闻方面来; 失踪男的家属宁要脸面不要男儿吗?不是,魁斯特那篇文章是在采访了周边村镇失踪者家属之后才写出的,不少人选择配合,并希望报道发布,以便知情者为她们提供线索; 神秘贵人本人就是元凶?不太可能,他身份既然那么高,想要哪家配子,哪家不得上赶着送来,就算他不为了配子,单纯就是变态,一开始就该从王城男孩下手,再慢慢辐射到周边村镇,再说,这样身份的人,出现在村子里,不会不引起注意的。 当其它可能性都被排除,剩下那个哪怕再荒谬,也是真相。 果真如此的话,她猜到神秘贵人是谁了,男人里只有牠有这样的地位。确实很尊贵,确实是现在的丹妮斯难以威胁到的人。 她在纸上一遍又一遍地划拉着那个人的名字。 硬碰硬不是好选择,要徐徐图之。当那个名字布满整张纸,丹妮斯将它从本子上撕下,指尖燃起火苗烧了。 让我们来比一比吧,究竟是你为男人争权的速度快,还是我让牠们割裂的速度快。她重新抚平一张纸,郑重地在“计划”二字后写下那人的名字—— 贝儿-诺博。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26、双板斧3 从刚才开始,利达就一直在发呆,同旁边紧张到来回踱步的妲穆拉形成鲜明对比。幸好这会儿大家的关注点都在妲穆拉身上,没人打扰利达脑中精彩的构思。 除了丹妮斯,她读着利达的心声,忍不住面露微笑。 数日前,王城报纸开辟了一个全新的板块,专门刊登长短篇小说,首篇文章作者佚名,写的是非常劲爆的女男恋情故事,文笔相当一般,但胜在开天辟地头一遭。 歌德兰德之前的小说,不是历史传奇,就是冒险幻想,都是围绕着女人的故事,这回居然出现了带男主角的小说,虽然牠大部分时间都是站在女主角身后,用崇拜的目光看着女主,时不时在女主打败反派时递上骄弱甜美的惊呼,但作者很明显还是在牠身上下了功夫的,浓墨重彩描写牠瀑布般的长发、纯真无邪的双眼、如剥了壳鸡蛋般光滑的脸颊、纤细的脖颈、几乎和脖颈一样细的腰肢、露出的部分身体显示出牠嶙峋的骨骼。牠身资轻盈,穿着十厘米高跟鞋依然能健步如飞奔向女主身边;牠貌美非常追求者无数,却只忠贞不二地慕恋着女主;牠平时胆小如鼠,却敢为了女主而反抗母亲。 最终牠如愿以偿地放弃了原本的贵小哥生活,跟贫穷的女主私奔,却男颜薄命,半路不幸染病身亡。故事的结局,是有泪不轻弹的女主,抱着刚咽了气但依旧美丽的男主,淌下一滴眼泪。 这篇令人瞠目结舌的短篇小说后,还有名为“民间作者扶持计划”的广告,说这个板块只是过度,报社以后会专门发行男性向报纸,刊登类似的罗曼蒂克小说,欢迎民间作者踊跃投稿,稿酬丰厚,若作品受到欢迎,还能得到免费出书的机会,一切费用由匿名基金提供者承担。后附稿酬标准。征文初期,稿酬翻倍,过时便恢复正常水平,望广大文人墨客踊跃参与。 以利达的经济水平,报纸是她唯一能轻易买得起的读物,这则广告,和那不菲的稿酬自然会吸引到她的注意。利达本来就是因为热爱才选学最不实用的文学的,如果可以的话,谁不希望用爱好赚钱养活自己呢?虽然罗曼蒂克题材有点扯,专门为男性写作也不怎么光彩,但...... 它给的实在太多了啊! 而后接连几天,新版块都刊登了类似小说,有心思的人很轻易便弄懂了“扶持计划”想要的类型。不少人暗戳戳地投递了几篇短篇试水,很快便收到了可观的稿酬。 文人都有自己的小圈子,尤其是利达这样,家境一般还想往文学方面发展的,有好几个志同道合的姊妹抱团取暖,见大伙一个个都凭此拿到了钱,利达也开始心痒痒了。 虽说大文人靠写男性向小说起家,说出去有点丢人,但积攒下一定资源之后,再转型也挺容易的吧。包括利达在内的作者们都这样想。 不出半个月,“扶持计划”已经收到足以连载好几期的投稿了,稳妥起见,主编建议丹妮斯还是多存些再正式开办男性向报纸。 主编看在钱的份上,对丹妮斯十分客气,但心里早将她这种行为和弱智画上等号了。男性向报纸?识字的男人总共才多少?还都是家教严格的高门男眷,丹妮斯花着大把的钱,怕是连回本都困难。 对此,丹妮斯哂笑置之。要的就是精准定位高门男儿,让牠们与富有的原生家庭割裂,这才是目的,至于赚不赚钱的,丹妮斯无所谓,反正那些钱也不过是从她手里流向其她女性手里。 ———————————— “少妵,利达学长。”娥妮叫两个走神的人,“快来,要轮到妲穆拉进去了” 丹妮斯和利达这才醒过神来,上前为妲穆拉加油助威。 神殿的考试分为九项,明面上的分别是基础魔法、祝祷、疗愈魔法、小型仪式魔法、祭祀、冥想,都通过者还要经过大祭司的面试,从早上九点开始,要到晚上二十点才结束,之所以全挤在一天内,是因为还有两门隐藏的考核,既体力和抗压能力。大家就是来给妲穆拉捧场子,让紧张到不行的她心安一些,送她进了神殿大门,也就各自离去了,在门外傻等一天不太现实。 几个同住贵族住宅区的女孩邀丹妮斯一起回去,她拒绝道:“不回去,我多待一会,沐浴一下神殿的神圣气息。” 众人都知道威塔勒蒂和豪克家都不兴这些,只当她关心伙伴,笑她怎么比妲穆拉还紧张,便自行离去了。 见她们都走远了,拉嘉笑嘻嘻地一摆手,道:“来吧。” 丹妮斯和娥妮随着拉嘉沿神殿外院墙绕行,走到一处几乎和墙颜色融为一体的小门前,拉嘉上前敲了几下,门很快便从里面打开,内里却空无一人。 丹妮斯数日前打听了一下约见大祭司的方法,都太复杂且高调了,好在还有条方便的路——塞点钱。 为了避免在神殿也遇上出版社那样的问题,丹妮斯决定先打探一下神殿最高位者的态度,不然之后妲穆拉岂不是白白碰壁。 如果,丹妮斯暗下决心,如果连神殿这边都要被上层人士卡脑袋,她恐怕又要以极端但简单粗暴的方式解决这个问题了——尽管她主观上很想避免这样的行为。 拉嘉早来探过了路,带着丹妮斯朝和大祭司约定好的位置走去,是一个隐蔽在繁茂巨树后的小玻璃温室,这会儿不需要保暖,门和天窗敞开,将携带着花果香气的微风请入,透过那被精心擦拭的玻璃,能欣赏整个花园的美景,想必在其中饮茶看书是件十分惬意的事。 大祭司正悠闲地坐在靠椅上,手边小桌上放着茶具,膝上摊开本书,拿着水晶磨的放大镜阅读。 真会享受啊,丹妮斯想。“大祭司姐姐1。”她按照礼仪上前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 “哦,丹妮斯,我亲爱的孩子。”大祭司亦如女儿节上那般和蔼慈祥,将书放到一旁,上前拉住丹妮斯的手,“母神最爱的女儿啊,请您离我近一些,让我多感受一点母神的爱怜吧。”【“陛下真的很惯着豪克家,让她们家少妵出手这么大方。”】 我花的那些钱最好是有意义的。丹妮斯温顺地坐到大祭司旁边,大祭司亲自动手为她斟了杯茶。 “您的侍从说,您有过几年考神殿的念头,但犹豫不决,是吗,孩子?”大祭司开门见山地问。 这当然是丹妮斯编的借口,她还准备好了一整套完善的谎言:“是的,姐姐。您或许知道,之前我因为家庭影响,对神殿兴趣不高。如今在朋友的传教下,才意识到自己思想的不足。”她顿了顿,作出很纠结的样子,“但......我对神殿还是有很多疑惑未能解除,很想求助于此间最具智慧的您。” 大祭司哈哈一笑,“什么智慧,只是多活了几年罢了。自当尽力为您解惑。” 丹妮斯要问的问题,都是浮于表面的,任何了解神殿之人都能解答,之所以必须面对面跟大祭司问询的原因,是因为口中说的并不算什么,心里想的才重要。 “或许我受那位朋友影响颇深,她是位虔诚的旧规拥趸,我们也很庆幸王都还在遵守旧规——可为何有些地区要换成新规呢?” 【“妲穆拉是吧?那孩子几年前还愣头愣脑地来神殿反映过,让我做主把全国神殿都换回旧规......唉。”】“旧规是按照数百年前母神的旨意设定的,祂那时也曾言讲,‘待一切安稳沉寂,便无需守律’。如今,换成新规的都是常年远离战火硝烟的地区,那些地方足以称得上安稳。”【“都是那些亲近二王子的领主找事,就这破新规还是各方扯皮后的结果呢。”】 回答很官方,心声太劲爆,得就这这个话题引大祭司多说多想。 “唉。”丹妮斯满含忧愁地叹了口气,“国家本是一体,争议区大事未定,怎么一部分地区还将自己摘出去了。”她皱起眉,“作为东域人,恕我无法认同。” 大祭司稍作沉吟,笑道:“您与大王子的想法竟不谋而合。”【“大殿下和二殿下,一位维护旧规,一位推广新规。也不知大殿下何时能占上风。”】 看来神殿是支持大王子的,丹妮斯默默记下,不由想起了几月前大王子的拉拢,她本无意掺和王权争斗,想做的却事事与其难以分割,这世道,难道非要她选个队站不可么? “看来我们英雌所见略同。”丹妮斯语气换成了少妵式的傲慢,问道:“大祭司姐姐,下面这个问题或许有些冒犯,但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既然母神已经许久未联系我们了,那新规的内容是由谁规定的呢?” 大祭司一愣,很快便想到了合适的答案:“是神殿与法环人员共同拟定,交由国王陛下审核,最终确定的条例。”【“最初的条例出自王宫,不知谁写的,比现在的还不可理喻,要不是我们和法环实在看不下去,将其修改,男人都要骑到女人头上了。”】 丹妮斯很好奇原版新规究竟是什么样,但那不是重点,重点是国王的态度——对于这个疑心过重的权力执迷者,不能站在性别立场考量她的思维,而要站在政治立场,既已知神殿支持大王子,新规是二王子搞事,国王很可能是单纯地想用搅合神殿的方式打压一下大王子,让二王子也把手伸进神殿,与大王子互相制衡。 至于对男性宽松以待会导致什么后果,恐怕根本没被纳入国王陛下的考量。 只是,二王子就算要和姊姊争夺对神殿的控制,法子也多的是,改新规改什么不好,怎么偏偏要在提高男人地位上下功夫? 丹妮斯的表情纠结,装作想开口又觉得不合适的样子,半晌才继续道:“呃......姐姐,不是我说,您与法环制定的新规,也太宽容了些,男人都要骑到女人头上了。” 大祭司听丹妮斯说的与自己心声相合,一句“谁说不是呢”差点脱口而出,但她很快便切换回一贯用的话术:“自新规实行以来,确实有很多质疑的声音,但无论女男,灵魂都由母神所创,身躯都由亲母所生,对男儿们宽仁些又何防。”【“就那帮没屁用的小鸡子还能反了天不成?”】 丹妮斯看着大祭司温和慈蔼的苍老面容,俨然一副离天近离地远的世外高人模样,听她骂脏话真的十分好笑。 很遗憾,牠们还真能反了天。女人们总是小瞧她们的敌人,或者说,根本没把男人当作敌人。 丹妮斯皱眉与大祭司错开眼神,一副很不信服的样子,“旧规还不够宽仁吗?不过是让牠们做好男人的本分。新规又是给牠们继承权,又是让牠们上学的,多少女孩家境不好、上不起学?还不算骑到女人头上么?” 大祭司无奈笑道:“说的也是,其实我们一直在派神侍到改用新规的地方传教,希望他们迷途知返。” 这根本不是宗教问题,是政治问题,大祭司作为一个支持旧规的人,夹在两位王子当中,难免畏手畏脚。至少她思想上是同丹妮斯一路的,碍于二王子才不能除掉新规。 唉,丹妮斯在内心叹气,果然,神殿和出版社情况一样,王庭贵人的手伸得太长了,一切力量都被规划为争权夺利的工具,绕不开的,无论如何都绕不开的。 看丹妮斯情绪不佳,大祭司便知这些答案都没能让她满意。“丹妮斯,”大祭司还想争取一下,“我知道现在神殿面临着很多问题,但正因如此,才更需要您这种有天赋的人才加入。如果您认为我们对新规的处理方法不佳,与其在神殿外为难,不如加入神殿,自己着手寻找更好的方案。” 丹妮斯犹豫着想了一会,道:“不管怎么说,我才十三岁,最起码也得等到两年后。” “不必。”大祭司早有此心,今日丹妮斯不来,她以后也要找机会去见丹妮斯的,“十五岁的限制,只是因为修行的神侍需要有足够的自理能力,对于部分早慧的孩子,我们不是不能放宽条件。”【“梅执那个老蝾螈成精似的东西,要是知道她相中的孩子被我撬墙角了,肯定会把鼻子气到脑后边去。”】 梅执就是法环的大法师。法环和神殿都很看重有魔法才能的人,在这方面属于竞争关系,两方的领导间不对付很正常。 “请让我考虑一下吧。”丹妮斯说。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27、双板斧4 “哇!这么贵重的东西,真的要送给我吗?”利达无比珍惜地捏着畅读券,冲丹妮斯说。 “当然了,利达,你是我认识的人中文采最好的,这个送给你再适合不过。”丹妮斯夸赞道。实情如此,利达的文笔很有灵气,就算只是写男性向小说,都难以掩盖她的功底。 如今存稿已够,马上就要正式发行男性向报纸,丹妮斯除了日常生活、操心计划,还得关注着自己的投资,太费精力。小说这一块,丹妮斯早晚得交出去找人代管,刚好她身边就有一位合适的人选。 “丹妮斯!亲爱的丹妮斯!伟大的丹妮斯!”利达激动地上前拥抱丹妮斯,“我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 丹妮斯回抱住她,适时地开口:“利达,其实我正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好说,你只管提,什么忙我都愿意帮。”利达了解丹妮斯,知道她不会提过分的要求的。 丹妮斯扶着利达的肩膀,严肃地告诉她:“我想雇佣你替我管理作者扶持基金。” 利达果然如预料那般震惊不已,“什......那个基金,男性向报纸,是你办的?”【“干嘛要做这种东西呢?”】 “是的。”丹妮斯这段时间谎话编得越来越顺了,“你也知道我家的情况......姑姑对我好,但我到底不是豪克家的人。趁母亲的遗产还有不少,抓紧置办产业赚钱才行,不然坐吃山空,往后可怎么办呢。” 利达除了文学,还学过商业课程,她对做生意还算了解,忍不住问:“你想投资的话,有的是产业能投,干嘛要推广罗曼蒂克小说呢?” 利达的质疑和主编差不多,对于这个,丹妮斯瞒一半说一半:“目标客户就是高门贵男,牠们家里有钱,又没什么事可干,我觉得能从牠们手里赚来不少钱。” 利达闻言陷入沉思,好像丹妮斯说得挺有道理,其它针对高门男人的产业,比如服饰、化妆品,都很赚钱,至于贵男的精神娱乐方面,目前几乎是一片空白,如果此事能成,她们就算开辟了一条新赛道,钱途无限。 丹妮斯知道利达已经动心了,趁热打铁道:“关于待遇,你每个月有十银币的基础工资,另根据报纸和出版小说的销量享有提成。出版社那边要拿百分之四十,还要富余出百分之十做优秀作者奖金,剩下的,我占百分之三十,你占百分之二十,怎么样?” 利达听得目瞪口呆,光是基础工资就已经很高了,天知道她累死累活勤工俭学,只能赚到几袋铜币。若盈利了,她还有分红拿,况且那百分之十的优秀奖金,她也是有机会得到的。 哪怕做最坏的打算,报纸完全不盈利,固定工资也足以让利达吃喝不愁了。这份工作简直完美,利达没有拒绝的理由。 “可......”利达犹豫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说:“相较于这些,我更珍视和你的友谊,如果我经营不善,把你的产业搞砸了,因此影响咱们之间的关系,对我来说是得不偿失的。” 天啊,利达。她又想去拥抱这个孩子了。 “利达!”丹妮斯认真地说:“既然这样,就别小瞧咱们之间的友谊呀!做生意,有赚就有亏,这是必然的。现在的选择权在我手里,是我自愿把经营交给你,做得好是你有本事,做不好我也不会怪你的!”她补充道:“再说,我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吗?” 大胆尝试吧,亲爱的孩子,永远不要担心自己做不好。 听丹妮斯这样说,利达才放下心来,“谢谢你,丹妮斯。”【“谢谢你让我参与到你的未来当中。”】 不是谢谢你让我赚钱,不是谢谢你肯定我的才华,而是感谢丹妮斯将她当作自己人,愿意与她一起前行。 她觉得自己的心被暖流包裹。这样的孩子,她怎么能不爱她们呢? ———————————— 第一份男性向报纸终于出世,销量非常难看,正在大伙发愁如何进一步宣传时,出版社让男孩家长举报了。多位知名贵族自板块试行起就开始联合抵制,如今直接向王庭请命,要将男性向报纸禁止。 利达算是明白为什么以丹妮斯的身份绝对不能公开自己就是兴办这种报纸的人了,她忧心忡忡地去跟丹妮斯讲明现状。 “真的?要禁止这种小说?太棒了!”宣传,本来要费心费力的宣传,这不就来了免费的了嘛! 初出茅庐的利达没能明白丹妮斯的意思,只得听她的建议,将一部分报纸屯在手中。没过多久,王庭的限制令下来了,没有完全禁止,但也跟禁止差不多——然后这些报纸就在黑市被炒到了近三十倍的价钱。 人们倒要看看它是因为什么被禁的! 贵族会以掺和这种不入流的事为羞耻,所以参与报纸创办的几乎都是在王城各处摸爬滚打过的底层平民,如今,这成了她们的优势,不就是黑市吗?丹妮斯随手扔块砖都能砸到六个有相关渠道的员工。大伙白天出版社印刷,晚上黑市“销赃”,主编大人数着叮叮当的钱币,只当自己间歇性眼瞎了。 虽有限制令,但被抓后的惩处不算严重,只是被关禁闭,加写忏悔书,大伙只当是修炼文笔了——牢里还管饭呢,不亏。 头一回的销量一打开,往后就稳定了不少。治安部开始还四处抓人,可这点小罪抓了也不能把她们怎么样,这帮人还在牢里越待越油滑,好几个擅长交际的,居然在一次次的抓捕中,跟治安兵勾肩搭背了起来,大家都处成了姊们儿。逐渐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人越来越多,治安兵若抓她们,白受着累,又不会被涨工资,何不多交些朋友呢? 报纸保持着每周五发行一次的频率,几次增印都销售一空,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员工必然也要扩招的。利达请示丹妮斯,希望她出面跟主编交涉,让男性向报纸——丹妮斯十分恶趣味地将其取名为“糯男周报”——脱离母报社,单独成立分部。 这会儿已是深秋,丹妮斯窗外的无花果又熟了一茬,早落得满地都是了。她跟大祭司商讨出了双方都接受的方案,丹妮斯并不正式加入神殿,而以信徒的身份跟着神侍学习,同时平民学校那边还有丹妮斯不想扔下的课程,她便自己重排了课表,开始两头跑,忙得脚打后脑勺,连周末都不要了。 利达知道丹妮斯很忙,但她总认为这样重要的事,应该由丹妮斯这位领导者出面。丹妮斯读着利达的心声,默默叹了口气。 “利达,你才是糯男周报的领导者,任何你认为能让周报越办越好的方法,直接去做就好。”丹妮斯说。在实现她的目的之后,她甚至可以将其全部送给利达。 “可......”利达欲言又止。主编对丹妮斯这样身份的人客气万分,但对利达这种平民来说,可不怎么好相处,明明只需丹妮斯出面就能顺利解决的事,要她做的话,不知会被怎么为难。 “利达,”丹妮斯歪着脑袋问她,“你有没有想过,未来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利达曾经的梦想非常明确——她想成为知名作家,能把写作变成工作就好,哪怕赚的钱只能勉强养活自己,她也甘之如饴。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经营,她感受到了此前从未有过的快乐,却还没得出空闲来把快乐来源捋清。 现在的利达面对丹妮斯的问题时,先扪心自问,自己还愿意只靠写作赚微少的嚼谷吗?经营周报获得的快乐感令人上瘾,只需她一个指挥,员工们就会听令行事,将事情按她的意思办好,每一个正确的决定所换回的金钱,给她带来了远超金钱本身的满足......正确答案从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又迅速溜走,利达重新迷茫起来。她诚实地向丹妮斯诉说了自己的想法,希望得到友人的指引。 丹妮斯欣慰地看着利达,还好她选择对丹妮斯坦诚地剖露自己的内心,不然丹妮斯干听着心声,却不知怎么帮忙。 “是权力,利达。”丹妮斯轻飘飘地为利达揭开了答案的面纱,“那种让你欲罢不能的东西,是权力。” 她,利达,掌控着大热报刊的死与生,影响着数十员工的生活,大卖与停刊、赚钱与失业,都取决于利达头脑中做出的决定,这就叫权力!伴随着同等重的压力而来,让利达像走钢丝一般,奋进着、谨慎着,每一次抬脚都伴随着心脏狂跳、激素飙升,将步伐落稳后的快感成倍提升。她不可能总是回头去叫喊站在岸边的丹妮斯,像个没断奶的孩子一样求助,那只会让她更容易坠落。 不是所有人都有利达这样的内心,大部分人站在钢丝上,感到的不是兴奋,而是恐惧。有的人天生就适合做领导者,比如利达,而丹妮斯绝不能在这样的人身上安插一条脐带。 权力。利达在心里咂么着这个词,这是身为平民的她,在此前十七年的人生里从未与之有过联系的词语。她有些激动地看着丹妮斯,若不是面前这个人,她或许以后的人生里也不会与之有任何交集了。 利达没有正面回答丹妮斯最初的问题,但她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谢谢你,丹妮斯。”利达又一次地感谢道。 “不。”没想到丹妮斯满脸严肃地摇了摇头,拒绝了利达的谢意,“我只是一个契机,是你有足够的能力。就算没有我,你前进的步伐也不过是慢上几年而已,前方会有无数的契机为你这样的人预备着。” “利达。”丹妮斯绕过书桌,半蹲在利达面前,“是我该谢谢你。” 【“等着吧,主编大人,我利达凭着自己一定能把你搞定的!”】 丹妮斯读着利达的心,欣慰地笑了。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28、双板斧5 龙焰428年的第一场雪下得浩浩荡荡,丹妮斯一时被雪景迷住了,竟忽视了那个几次三番来堵她的女人。那女人看起来憔悴又苍老,却在看见丹妮斯后迸发出了强大的力量,没几步就蹦跶到丹妮斯面前,紧紧抓住她的胳膊:“丹妮斯!丹妮斯!我终于见到你了!” “忒拉可阿姨1,好久不见。”丹妮斯冷淡地说。实际上,这位已经尝试骚扰丹妮斯很多次了。 忒拉可夫人就是紫裙美男——丹妮斯早忘了牠叫啥了——的母亲,紫裙男从七月初失踪至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忒拉可夫人已经濒临崩溃了。 “丹妮斯,有人说你曾跟着贝勒扎进了那条巷子,拜托你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她有些癫狂地说。 “忒拉可阿姨,”丹妮斯深吸一口气,将不满忍下,把她曾说过好多次的话再重复一次,“首先,我没有跟着贝扎勒进那条巷子,我只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自己待一会儿,那条巷子是附近最安静的地方,所以我才进去的。进去后根本没看见贝拉扎的身影。我在那坐了会儿,就出来了,全程没有见过任何人。”只是察觉到了微弱的魔法波动。 丹妮斯在事发当日也进了巷子的事,早就被人当线索报告给治安部了,治安部、神殿,甚至王庭使者分别把她叫去审问,把歌德兰德已知的所有测谎魔法全用了一遍,丹妮斯的的确确说的是实话。何况作为本年度母神最爱的孩子,几乎所有参加了女儿节的人都能为她作证,她根本没有让一个男孩消失无踪的作案时间。 丹妮斯的这双眼睛,绝对没有在巷子里见过任何人!至于魔法波动,又没人问。 忒拉可家族的精神系天赋魔法是“活力控制”,其实就是欺骗大脑,让它在身体已经很疲累时不感觉到累。几代忒拉可靠着这样的魔法催使劳作的工人们,为家族积累下了难以想象的财富。如今,失去了唯一孩子的当代忒拉可家主,催使着全家所有仆从,甚至是自己,几乎不停歇地搜寻王城及周边每一个角落,好多侍从被这样恶毒的行为吓得连夜跑路,留下的少部分都属于要钱不要命的。她还花大把的钱找雇佣兵帮忙,一堆人闹得满城风雨,将上边那位尽力压消息的贵人的努力全毁了。 忒拉可夫人最开始也接受了治安部的安抚,但她们迟迟不能破案,随着时间的流逝,身为母亲的恐惧越来越深,她不光几次三番拦截丹妮斯,问个不止,还没少去治安部、神殿闹事,质问执法者和慈悲神明的仆侍为何还不能将她的孩子带回来。 “丹妮斯,你再好好想想!说不定这次能想起更多细节呢!”忒拉可双手用力地抓住丹妮斯臂膀,如同利爪的钳制。丹妮斯只好再一次地回复她:“我真的没什么可说的了。” “这不可能!”忒拉可声嘶力竭地对丹妮斯大吼,“我男儿是世界上最好的男孩!牠不会四处乱跑的!一定是有人带走了牠!你不可能什么都没看见!” 我对此深表怀疑,夫人。丹妮斯冷冷地看着面前的女人,心想道,要不然你家男儿为何会出现在全是女人的女儿节上? 娥妮被丹妮斯派去学校抄笔记了,拉嘉在帮新报社搬家,这会儿只有她一个人,结束了神殿的课程,抄近路往家走。鹅毛般的雪花将世界嘈杂的声音吸收,此刻除去忒拉可夫人的嘶吼外,可称万籁俱寂。昼短夜长,天光晦暗,冬日的夜晚已然降临。 真是个毁尸灭迹的好时候啊——这个念头在她心中一闪而过。 丹妮斯反手握住忒拉可的手腕,用力一捏,许久未好好休息的老妇被长期锻炼的少年捏得只觉骨头快碎了,吃痛地放开了丹妮斯。 “我不知道你男儿在哪。”丹妮斯开口,依然是温柔的、充满耐心的,将重复了许多次的话语再重复一次。她选择用慈悲的眼神看着忒拉可夫人。 她会原谅她,哪怕这个女人再一次地拦截丹妮斯,狠狠捏着丹妮斯的肩膀问那些已经回答腻了的问题,她也会原谅她。 你该庆幸自己是个女人,忒拉可夫人。丹妮斯在心中说。 有人踩着积雪走来,咯吱咯吱的声响越来越近,对方在晦暗之中看了一会儿,才认出自己要找的人。 “哎呀,阿姨!”达米卡的声音由远及近,“您怎么在这,急死我们了......啊,丹妮斯!你......你还好吧?”见到丹妮斯也在,达米卡有些紧张,生怕忒拉可夫人伤害到了丹妮斯。 “我没事,忒拉可阿姨又问了一遍小巷的情况。” “唉......阿姨。”达米卡看起来也很疲惫,看来她也被忒拉可折腾得不轻,“丹妮斯已经过了多少轮的测谎了?就算您不相信治安部、不相信神殿,难道王庭的调查结果也不相信吗?丹妮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请您不要再为难她了!” “达米卡......”忒拉可一见到她,突然变得很脆弱,任由达米卡将她揽过去,圈在怀抱里。 达米卡向丹妮斯使眼色,让她趁机离开。 “好了,阿姨,我明白您担忧贝勒扎,我也很想牠。就让我们相互依靠吧,我会像您的亲女儿一样的,就算是为了贝勒扎......”【“老不死的蠢驴!我究竟要哄她到什么时候,她才能改遗嘱把继承权直接给我?我快忍无可忍了。”】 达米卡的话语与心声同时在丹妮斯背后响起。 ———————————— 在那美好的、一看就适合发生故事的雪夜,又有个城里的男孩失踪了。 以极快速度进步着的见习神侍妲穆拉,迎来了她的第一次公开祝祷。她步履稳健地登上布告台,面对台下端坐着的信徒们,先进行常规的旧规讲解,妲穆拉今天特意选取了男德章宣讲,末了,又向大家说起最近王城发生的少男失踪案,“让我们为这些可怜的男孩祈祷,希望母神垂怜,原谅牠们的污孽,愿牠们不洁的灵魂得以在神憩庭园的池塘中洗涤,愿牠们......”众人都将双手交叠在胸前,随着神侍的指引祷告。 唯有丹妮斯在走神,心里不停吐槽妲穆拉说的话——人家少男的母亲还寻着人呢,你倒好,直接把人家说死了。再说,母神的池塘怎么还得洗男人啊?洗完了这池子水还能要么? 祈祷过后,妲穆拉还为在座的母姐提供了叮嘱与建议,委宛温和地劝告她们管好男儿,最好不要让牠们出门,若必须出门,起码要有女人陪同。 每周的祝祷,都有不少男人被牠虔诚的母姐或夫主带来。骄宠男儿的其实是少部分,大部分人家的男儿都像丹妮斯前后左右坐着的那样,来神殿听祝祷几乎是牠们唯一的出门机会。每个男人嘴部都用围巾捆得紧紧的,防止牠们开口说话,虽在冬天,但神殿内部有魔法供暖,男人们热得满头是汗,又不敢将手从胸前拿开擦汗,怕被母姐、夫主骂祈祷不认真。 妲穆拉容貌老实,气质温和,语调舒缓,往母神雕像前一站,整个人如同镀上了层神性的光辉,她为在场之人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不出意外的话,妲穆拉的祝祷将会是她这批见习神侍中效果最佳的。 然后,就出意外了。 丹妮斯已经盯了前座的男孩好久,牠呱噪的心声吵得丹妮斯想直接给牠一闷拳。妲穆拉每说一句话,牠在心里的吐槽比丹妮斯还狠,内容还跟丹妮斯截然相反。 【“才不是!男人也应当上学念书!”】【“怎么能这么说受害者呢?可恶的女人!”】【“外边有坏人,就该让治安部抓紧破案,凭什么限制男人出门啊?”】【“我应该勇敢一点......我应该......”】 丹妮斯大觉不好,差点伸手去堵男孩的嘴。那围着薄围巾的男孩在妲穆拉强调严格管教男儿的必要性时,透过层层织物发出了一声:“你不该限制......唔!”牠本就因紧张和害怕而颤抖的微弱声音被人迅速堵住。以牠为中心,周遭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看来,捂住男孩嘴的牠的母亲又惊又怒,慌乱地冲台上表情崩坏的妲穆拉道歉。 妲穆拉说到一半的话卡在喉咙里,震惊过后的狂怒下差点把布告台讲桌捏碎,很快,两侧旁听的神侍姊姊们上前分工明确地捂住她的耳朵,将她扛了下去。 不光妲穆拉,连旁听的神侍们都要因这男孩的半句话而进行净化仪式。被妲穆拉出色的能力所吸引的信徒们替她难过不已,这本该是场完美的祝祷!现在全毁了! “怎么回事?这男孩怎么回事?”一位中年人拍椅而起,“居然在这么神圣的地方......”她气得连话都说不清了。 “您别怪我嘴毒,家里孩子不好,就不该把牠带出来,把周祷搅合成这样,也不怕母神怪罪!”一个声音尖利的女人直接冲男孩的母亲开火。 “我早就说,现在的男儿们越来越堕落了!都被教坏了!最近的男儿失踪说是找不到元凶,哼!根本就没有什么‘元凶’!那是姥天娘对牠们的惩处!”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边说边用手里的拐杖锤地,她身边的年轻男人坐在椅子上瑟瑟发抖。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责怪那个看起来十几岁的男孩和牠的母亲,男孩早被吓得啜泣不止,鼻涕眼泪将围巾全浸湿了,母亲还捂着牠的嘴,牠哭都哭不出声。男孩母亲涨红着脸,一个大女人,羞臊地向周遭的人鞠躬道歉,堪称是颜面扫地。 丹妮斯读着她恨不得钻地缝里的心声,起了点怜惜之情,站起身冲大家示意,“哎,算了算了,各位听我一言!” 在场不少人认识丹妮斯,刨去她的贵胄身份不说,常来神殿的人都知道丹妮斯目前也算神殿的一员,她的话大伙是愿意听的。 “事已至此,再多的责怪也无法弥补,不如......”一个想法在电光火石之间闪现,让当事人回家好好管教男儿的话语被咽了回去,丹妮斯转换了说辞:“不如干脆不让男儿进神殿的好。” 此言一出,带着男儿的母亲们多少有点不乐意,姐姐们及带着配子的夫主倒是若有所思。 无防,向前微小的一步也算进步,这次哪怕只能多劝一位女性将她家的男儿囚困家中,丹妮斯都算是赚了。 宗教让牠囿于家中,受家长控制,斩断牠和社会的联系。文化让牠违抗家长,追求陌生人的垂怜,斩断牠和家庭的联系。最终社会不会容纳牠,家庭也当牠是外人,牠没有家人,没有祖国,孤身一人犹如世界的弃儿。这还不算完,无数针对牠的恶意潜藏在每个角落,时刻准备着让牠死无葬身之地,让牠痛苦、让牠恐惧、让牠步履维艰,而牠残破的血肉甚至不会在这个世界留下任何痕迹,人们如同观景般围绕着牠新鲜的尸首咂么着牠的苦痛,觉得无趣了便转身将牠遗忘在历史的尘埃中。 这就是这一世她要做的事情。 这就是上一世她们所承受过的事情。 丹妮斯凝视着前面那个几乎要被母亲闷死了的男孩,牠已经失去力气了,只能温顺地倚靠着母亲捏着牠头脸的手。 第二天,那位老实本分的母亲强忍着羞愧前来神殿,找妲穆拉道歉,但妲穆拉的净化仪式还没弄完,是丹妮斯代为接待了她。她笨嘴拙舌,说不出什么情商超群的好话,只低着头,微微颤抖着手,向丹妮斯递上一个小盒子。 “麻,麻烦您,把这个交给妲穆拉姊妹,告诉她我真的很抱歉。” 丹妮斯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截被割下的舌头。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29、双板斧6 糯男周报办得有声有色,许多作者尝到了甜头,签署了长期合同,生意一天比一天红火。神殿风波后,好多本来能在部分情况下出门的男人,被勒令不许踏出家门半步,这反而激起了牠们的逆反心理。有钱的小哥支使男仆偷偷出去买报纸带回来。家境尚好的中产男儿,便趁母姐出门工作,跳窗翻墙,拿攒下的、或是从母姐那偷来的钱买报纸,被母姐发现了,打骂一顿,牠们便更坚信这是牠们在反抗压迫——母姐不让我买、不让我看,我偏要买要看! 神殿报社、报社神殿,不过是丹妮斯的左手与右手而已,牠们从一边逃到另一边,其实从没逃出过丹妮斯的手掌心。相比于拿绳索绑着虜隶,给虜隶们选择,让牠们相信自己是自由自愿地选择了左边或右边,才是最好的控制方法。 上面那位试图为男性赋权的贵人,丹妮斯坚信牠就是国王最小的孩子,也是唯一的王男——贝儿-诺博。自疯疯癫癫的忒拉可夫人满世界乱嚷,让牠的努力付诸东流后,丹妮斯便失去了跟牠交锋的机会。大祭司说,偏向男性的新规最初的版本出自王宫,不知谁写的——不会是二王子,她纯是为了跟自己那与神殿关联颇深的大姊过不去,才推行新规的,于是在这一问题上,贝儿-诺博又理所当然地成了头号嫌疑人。 贝儿-诺博不过是封建王朝骄生惯养的小王男,她可是背负着几千年性别压迫史、有着二十余年做驴经验,最终还能掀了大鼎、砍断锁链、站直做人的大女人——那小爷们拿什么跟她斗? 垃圾不如的新规,她一定会让其变为历史长河中被冲散的一块泥,百年之后的孩子不会看到任何与它有关的记录! 丹妮斯闷头奋笔疾书,时隔数月,她又要给报社发匿名投稿了,关于失踪男儿的报道母报社不让发,那她就换种方式在糯男周报上发。 一篇结合了恐怖、悬疑、恋情的中篇小说开始在糯男周报上连载,讲述的是一位聪明优雅的连环杀手,如何通过各种充满艺术性的手段,将一个个美丽可爱的少男虐杀,并切下一部分肢体做纪念品的故事。 全篇一半通过上帝视角描写主角华丽的艺术创作,一半通过追查此案的侦探视角,慢慢挖掘主角背后的故事。主角被描写得完美无缺,她那沾染无数鲜血的双手是如此精准可靠,她那思考着完美犯罪技巧的头脑是那样聪慧迷人。侦探查出主角会变成杀手的原因,是她少年时,眼睁睁看着可爱的弟弟被切割烹煮,自此留下了心理阴影——如果这世界上最好的男孩都要受这般苦楚,那么其牠男孩也应被如此对待。 当然,既然是刊登在糯男周报上,故事是必须要有男主角的,丹妮斯用暗示的方式描写牠的高贵地位,将其设定为长得跟主角弟弟十分相像,牠是主角最后的金券,在主角一次次的精神操控中不可救药地恋慕上她。最后,尽管侦探极力阻止,男主还是毅然走向主角,哪怕明知她背后正藏着用来肢解牠的刀。 对了,男主被命名为贝亚勒-纳比拉1。 这篇小说再次看得报社上下目瞪口呆。尤其是知道作者是谁的利达,“您的每篇作品都堪称石破天惊啊!”利达不由赞叹道。 “过奖了。”丹妮斯只怕男人们不往最近的案件上想,特意在结尾后标上一句“部分灵感取自现实”。 随着忒拉可夫人彻底崩溃而逐渐沉寂的少男失踪案,在这篇小说结束后再次被热烈地讨论起来。 ———————————— “唉,这个世界对男人的恶意太大了,希望以后大家的姐妹都不要再生男儿了,免得牠们受苦。” 【“用你说?表姐一定会一举得女!”】柯琳偷笑。 “就是啊,要是我失踪了,妈妈得多难过啊,我一定好好听她话,再也不独自出门了。” “也不能这么说吧,外边有坏人,就该把坏人抓起来,干嘛限制我们出行呢?” 柯琳白了说话的男生一眼,道:“谁也没被绑家里,你愿意出去就出去呗,看看你是不是这个罪犯的贝亚勒。”那男生被牠说得低下了头。 别的男生也在讥讽牠:“你又听了谁的胡话了?我姐都说了,让我少跟你玩。” “你......谁稀罕跟你玩?” “哼,王城的男孩多了,怎么咱们都好好的,就牠们两个失踪呢?我看呐......啧啧。” “牠们不会真的像贝亚勒一样,恋上凶手了吧?” “谁知道了?说不定真是牠们自己乐意的呢,哈哈。” 柯琳高傲地放下牠精致的茶杯,“哪怕我遇险了,表姐和妈妈也一定能及时来救我的。”牠每次举办茶会都得显摆显摆自己的母姐有多厉害,又有多么宠牠。 由于糯男周报面向的都是闺阁男儿,报社里那帮糙老娘们没法进行客户调查,丹妮斯又绝不接受利达要雇佣男员工的建议,于是利达露出得逞的笑容:“唉,咱们这群人里,谁能接触到闺阁男儿呢?哎呀,是谁呢?” 丹妮斯只好撺掇柯琳时不时办场茶会,广邀王城男眷,她像个变态一样躲在楼梯口偷听少男谈话,还要总结信息,返还给报社。 大股东就想不干活?利达会告诉你不可能的。 但听那帮智障一样的男人讲话真的很烦,丹妮斯很快就腻歪到不行,得换个常年在家、靠得住,且不会被男孩们防备的家伙替她做这些。 偌大个豪克府,竟然没有这样的人! 听得耳朵快生疮的丹妮斯愤懑地将自己扔到床上,熟悉的开门声、关门声,紧接着是蹑手蹑脚的脚步声,壁橱拉门轻微的吱嘎声,又以同样的声音被关上。 可恶啊!帕伍林就像生活在她壁橱里的大蟑螂一样。要不是跟某个人承诺过,以后再也不杀人了,她真想把帕伍林从楼上扔下去。 丹妮斯蹦下床,走到壁橱前,用力地拉开门。这么长时间了,帕伍林几乎没有长个,还是那么小小的一只,随时畏缩着,瞪着两只充满惊恐的大眼睛。 她有时候,很偶尔地,会拿帕伍林撒气。偶尔是因为她太忙了,还有无数好友随时能陪她对打,发泄情绪,实在轮不着这家伙。唯有一件事,是丹妮斯绝不会对着朋友们发泄的。 有时候,真的很偶尔的,她真的很想很想杀掉什么人。这样的想法会郁结于心,令她总担忧什么时候会爆发出来,所以,帕伍林终于能发挥点牠的作用了。 她强有力的手掌心感受着脉搏逐渐从有力变得微弱,心中奇妙的感觉难以形容,硬要说的话,这或许是独属于她的钢丝,而她明确地知道自己有能力掌控这一切,她尽可以在钢丝上旋转、跳跃,她强壮可靠的身体绝不会让她摔死。 帕伍林知道丹妮斯主动打开壁橱不会有别的事,牠很乖,一动不动地躺在窄床上。丹妮斯这次或许真的会杀了牠——或许不会,牠不知道,这样的未知令牠心脏狂跳,可悲的心脏随即在丹妮斯手下越跳越慢。 丹妮斯看着帕伍林,盘算着,这家伙常年待在豪克府里,被找回来后不知听了哪个长舌男的闲话,自己给自己洗脑说丹妮斯喜欢牠,牠已经是少妵的人了,所以算得上忠心......不过柯琳很明确地表示讨厌牠,有事没事就带着一帮男仆欺负牠,估计是靠近不了茶会的。 到时间了,丹妮斯松开了手,她把握得刚刚好,绝对没有违背约定。 帕伍林亦如往常地抬手捂住脸,轻声抽泣。已是深冬,豪克府屋内自然有魔法供暖,但若出门行动,哪怕只是从主楼走到仆役楼,都必须要穿得厚实才行,可帕伍林身上还是牠刚来时春季的衣服,牠好像只有两套可供换洗,露出的一截手臂上满是冻疮和冻疮留下的疤痕......还有一道一道的,像是被利爪抓出来的痕迹,浅粉套深红,几乎是天天被挠的样子。 “谁挠的呀?”一时好奇,丹妮斯拎起牠细瘦手背上的皮问道。 “啊......”帕伍林没想到丹妮斯会接触牠的手,宕机了一会儿才回答:“是,是那只,小狐狸。”【“我都喂了它好久了,它还是一见面就挠我。”】 女儿节上芙立夏送给丹妮斯的礼物小狐狸,一直养在豪克府后花园,丹妮斯虽知道它多半是生了灵智的妖精,但始终抽不出时间来管它,只嘱咐仆侍们说小狐狸非常珍贵,必须好好照顾。 原来是那小家伙太凶,被甩给帕伍林照顾了啊。 嗯,等等,长时间在家、靠得住、不会被防备...... “狐狸现在是放温室里吗?”丹妮斯问。 “是,是的。” “陪我过去。”丹妮斯需要有个人守在门口防止别人进去。 “遵命,少妵。” 外边又下雪了,兼有夜晚的寒风呼啸,帕伍林这身衣服要是守门的话,绝对会冻成冰雕吧。她认真思考了下,要是帕伍林因为听丹妮斯的命令被冻死了,这人究竟算不算是她杀的。 算了,她现在没心情处理尸体,便走到衣帽间,随手扯出一套厚实的上衣裤子,扔给帕伍林,“穿上。”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30、丰雪之冬1 “......所以,你到底同意不同意?”丹妮斯说得口干舌燥,还要时不时瞥向门口,怕有人经过听见。 小狐狸长大了不少,侍从们为它定做了一个宽敞舒适的窝,顿顿都喂肉吃,日子过得比部分仆侍还滋润,这会儿蜷缩在角落,像只红色的球一样,眯着眼睛,耸立的耳朵一晃一晃的,不知道听丹妮斯说话没有。 反正丹妮斯是将她想拜托小狐狸做的事,以及她能用以交换的条件全说尽了——她愿意跟小狐狸缔结契约,用自己的魔法滋养它,愿意在一定程度上满足小狐狸的愿望,当然好吃好喝好伺候是少不了的。 快吃成肉球的小狐狸伸出前爪,舒舒服服地抻了个懒腰,终于像个真正的妖精那样口吐人言:“你先回答你是怎么知道我是妖精的?” 丹妮斯心中一梗,这小家伙够聪明的啊,上来就问这么直击要害的问题。 “从我姑母那边遗传来的魔法,能够感知到你和普通的动物不一样。”这狐狸总不可能还会测谎吧? 果然,小狐狸没有怀疑,感叹道:“人类可真是方便啊,天生就能继承不得了的魔法,不像我们,还得后天慢慢学。” “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天生就会的,大部分人类也得勤学苦练才行。”丹妮斯意识到话题被它带跑偏了,“你还没回答我呢。” “让我考虑一下。我还打算多见些少年英才,从中选出最好的结契呢。”说着,小狐狸又眯起了眼睛。 妖精是智慧种族中和人类接触最多的,尽管相处方式并不都十分和善。很久很久之前,远在人们对魔法认知尚且不足的时候,妖精被当做人类最好的伙伴,它们可爱又亲人,结契后能听从人类的指挥帮忙做事,人类只需与它们共享魔力,托它们的福,召唤系魔法成为当时的大热门,唯一遗憾的是,契约是有时限的,在人类将它们当成不可或缺的伙伴后,它们便转身离开,回归妖精母亲身边。到后来,圣克里斯学院研究表明,妖精族有种特殊的学习天赋,它们主动接近人类,是在相处过程中从她们身上学习魔法,学成了便将魔法知识带回自己的族群。 自人们对天赋魔法越来越看重后,与妖精结契约成了需要被刻意避免的事,无天赋魔法的平民虽不受这些限制,但在贵胄的影响下也变得排斥妖精,许多地方的法环还在高价收购异族生物做研究用。在这样危险重重的情况下,依然有少数妖精选择更迂回的手段从人类这里获取新知识,比如装成普通动物的样子,靠着可爱忽悠不懂事的小孩,先把感情处到位,再骗小孩结契,学一波就跑。 小狐狸本也打算走这样的路线,谁知出师未捷身先被捉,从猎人手里倒了好几手,终于还是落到了个半大孩子手里。它此行是带着目的来的——它学到的新魔法,一定要压过姊姊欧娜兰一头!所以在结契对象的选择上必须慎之又慎。 丹妮斯关于妖精的认知只有一点点,不知若真的跟小狐狸结契,它会不会将读心术学走呢?学走之后会什么样呢?她有点好奇,又有点担心,两下权衡,还是了解这个世界的渴望占了上风。 “你要是不乐意的话,就不结了。我给你施加一个限制咒,让你离不开豪克府,除非你每天做好我安排的工作,否则不给你任何东西吃,怎么样?”丹妮斯突然想逗逗它。 “啊,行啊。”小狐狸说。【“切,你知道你家厨师多喜欢我么?我去厨房跟回自己家一样。”】 丹妮斯歪头装出思考的样子,“不,限制咒太麻烦了,我还是直接把你卖给法环,用卖你的钱雇个人来干活吧。” 小狐狸终于有了反应,扑棱一下站起来,拱起后背,对丹妮斯作威胁状。 这不还是很怕么,丹妮斯心想,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也要来找人类学魔法?丹妮斯干脆直接问出了口:“你既然这么怕被法环发现,干嘛还要来人类领地呢?” 小狐狸愣了愣,“我说了你能不把我送去法环么?” 本来就是吓唬它的。“可以。”丹妮斯承诺道。 “因为妈妈年纪大了......你知道妖精一族是幺女继承制吧?”小狐狸问丹妮斯。 丹妮斯点点头,她读过这方面的研究,因为动物寿命较短,幺女继承可以让族长更迭的频率降低,有利于族群稳定。 小狐狸继续说:“我就是妈妈的幺女哦!不过......我们这一胎总共有四个姊妹,都声称自己是幺女,别狐是姊姊。其中有一位自愿放弃竞争,有一位选择听妈妈的话不离开森林,只剩我和姊姊欧兰娜,偷偷跑来人类领地,进行一场光明正大的比赛!谁学到的魔法对族群更有利,谁就是下一任族长。”小狐狸圆溜溜的眼仁儿对丹妮斯上下打量,“所以,你明白为什么我得挑选最好的人类结契了吧?” 丹妮斯忍不住偷笑,心说我要是你妈妈,我就直接选那个听话的做下一任族长了。 “我的天赋魔法对你们很有用,方才也说了,是种特殊的感知能力。你们需要防备人类猎人,有了这个魔法,就能事半功倍了。”丹妮斯现在的重点已经完全跑偏了,收集客户反馈只是顺便的事,如果能多了解一下妖精那妙不可言的学习能力...... “你愿意让我学你的天赋魔法,就只为了偷听雄人讲话?”小狐狸不怎么相信。 其实这个想法是刚刚才出现的,每个教过丹妮斯魔法的人都在说,天赋魔法只能靠血脉传承,无法被后天习得,但人们又是因为不想让妖精把天赋魔法学走,才排斥和它们结契约的,难道这种认识本质的学习能力只有妖精能有吗?法环对妖精的研究是不是也是出于对它们学习能力的觊觎呢? 太令人好奇了!如果能勘破天赋魔法的奥秘,不知会为这个世界带来怎样的变革。 小狐狸有点被打动,这项魔法对动物而言确实非常实用。人类对魔法的研究越来越深,妖精却在强压下止步不前,凶悍的人族入侵妖精的领地,掳走它们的姊妹亲朋,每个小妖精幼时都听着法环的恐怖故事长大,如果能更有效地躲避偷猎人类...... 试问对于族群来说,还有什么会比“活下去”更有利呢? “......我叫斯帕克。”小狐狸翻身露出白色的肚皮,“愿意成为您的契约妖兽。” 丹妮斯伸手覆在它肚子上,小声念出口诀,斯帕克短白毛发之下出现荆棘缠树的魔法烙印,同时丹妮斯右臂发烫,扯宽衣领一看,右臂外侧出现一小块火红狐狸图案。 “我们从猎物的死亡中获得生机,我们从自身的谦卑中获得进步。”斯帕克翻过身来,将头低垂到前爪上,模仿人类鞠躬的样子,“我,斯帕克,以万狐之母幺女的名义,向您宣誓,自此,遵从您的差遣。” 斯帕克的声音落下没一会儿,温室外男孩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喂,你身上穿的什么?这是丹妮斯的衣服!你个小贱人,居然敢偷我表姐的东西!” 柯琳估计是在顶楼远远看见“丹妮斯”身影,偷跑下来找她玩的,谁知见到的是穿着丹妮斯衣物的帕伍林。 帕伍林谨记着丹妮斯的命令,倔强地站在温室门前,承受柯琳落在牠身上的手,和不干净的话语。 丹妮斯无奈地下达了她对契约妖精的第一个命令:“帮忙把门口新来那玩意儿整走。”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31、丰雪之冬2 自打那晚小狐狸从温室冲出,帮助柯琳狠狠挠了帕伍林一顿,事后还围着柯琳哽哽唧唧地蹭牠裙摆,柯琳就很喜欢它了,恨不得走到哪都抱着它,还献宝似的来找丹妮斯,让她给小狐狸起个好听的名字。 “斯帕克。”丹妮斯说。 斯帕克轻而易举地混到了柯琳身边,丹妮斯直接把结契的事告诉了利达,让她俩对接。 利达震惊地无以复加,半晌才道:“再不愿意做这个工作,也不至于拿天赋魔法开玩笑吧?”丹妮斯不知怎么解释,只好将话题轻轻带过,利达在意识到她是完全自愿且不想多说后,也就贴心地不再追问了。 日子在忙碌中一天天过去,很快便临近每年最重要的节日——神诞日了,日期是新年一月的第一个星期一。对于王城内的皇亲贵胄来说,历来的习俗是跨年一家人关起门来过,神诞日去王宫参加宴会。安琪洛国王将每年的宴会交由三位王子轮流负责,今年轮到的是二王子。 “米兰达殿下自然是希望去的人越多越好了,不去说不定会被认为是跟她摆谱——你会去的吧,丹妮斯?”作为常年跟着母亲保持中立的公爵少妵,芙立夏总是担忧豪克家会偏向某位王子,那样的话她能不能继续跟丹妮斯交往就不好说了。 “当然会去,你知道的,我最喜欢凑这种热闹了。”丹妮斯很擅长在各种社交场合上认识新的朋友,这也是她在这个世界的人生乐趣之一。 “那就好。在王宫里我得谨言慎行,就不跟你一块了。” 丹妮斯表示理解,只是稍微有些遗憾,姬玛公爵将尔莎背叛给了谁,至今还是未解之谜,想来是比公爵地位还高的人——那便只有王室成员了,这回若能跟其中一两个搭上话,说不定会有进展。芙立夏本来是个很好的话题切入点。 今年冬天的雪格外大,可以预见来年会是丰收的好年节,丹妮斯最近很爱趴在窗棂上看雪花从高空飘摇落下,她还会将头伸出窗外,仰面朝天,任由冰凉的雪花落得满脸,幻想着自己逆雪而上,到达天空中不为人知的隐秘所在,幻想着天上那位慈爱的母亲此刻也在看着她。 “少妵,小心着凉。”娥妮想劝丹妮斯。 “没关系,我现在这么壮实,肯定不容易生病的。”丹妮斯满不在意地说。上辈子她长得很瘦,还跟得了失心疯一样总想减肥,只需小小的天气变化就能让她病得难受好多天,她真的好感激丹妮斯这具强壮的身体。 所以,当她因着凉发烧躺倒在床时,心中默默对丹妮斯道了好久的歉,再壮实的身体也不能这么闹啊。 丹妮斯的生病,足以让整个豪克府上下一级戒备,普里扬卡医生直接在丹妮斯的衣帽间支了个简易床,娥妮把不中用的帕伍林赶走,自己住在壁橱里守夜,拉嘉领着其她侍从买了一大堆草药和试剂回来,远远超过丹妮斯需要的数量。 “魔药喝得太多会对身体有损,你且忍一忍,睡一觉就好了,孩子。”格雷戈抚着丹妮斯的额头安慰道。 “只是发烧而已......”丹妮斯喃喃道。 “少妵放心,当然不是什么大事,有我在呢。”通常来说不是大事,但普里扬卡还是得全程照看着,万一丹妮斯不走运,高烧是会把脑子烧坏的,她得避免这种情况发生。 丹妮斯烧得晕乎乎的,还在操心学校和神殿的事情,还有报社,还有......她额头上凉凉的水袋不知被换了多少次,某一次娥妮给她换水袋时,她还半梦半醒地抓住娥妮的手腕,让她快去学校,不要落课程。 “少妵,您也太用功了。”娥妮忍不住对着丹妮斯吐槽,这会儿她的少妵已经接收不到旁人说的话了,娥妮便更大胆了起来,“学校的老师们都说,要不是法环要求太严,以您现在的实力足以考进去了。神殿那边也是,您除了祝祷词不乐意背,其余的仪式魔法、祭祀魔法等等,您学得比好多专职神侍还厉害......您为何......”娥妮认真思考起来,她觉得丹妮斯不像是在追求之前跟娥妮说的“让威塔勒蒂名垂青史”的目标,而像是......在逃离背后的什么东西。 家境优渥,天赋异禀,魅力十足,这样完美的丹妮斯少妵,为何还要像身后有什么可怖的东西在追赶着一样,几乎一刻都不停歇地向前奔跑着? “您不是出于娇傲想青史留名对不对?”娥妮悄声问道,“而是出于......”她斟酌着要出口的词语,“恐慌?” 娥妮离开丹妮斯床边,来到窗前,双手交叠,向母神祈祷:“万能的众生之母啊,请您让我明白少妵的焦虑,让我有为她分忧的能力......” 床上,丹妮斯体温兀地增加,头脑里似有一团炽热的火,烧得她分不清虚幻与现实,娥妮断断续续的祷词似在天边,陌生老妪苍老干枯的手似在眼前。 “丹妮斯,丹妮斯......”老妪声声不停地呼唤她,朝她伸出枯枝般的双臂,好像是期待她走过去。 丹妮斯根本不认识老妪,自然不会贸然行动,但老妪浓烈得如同实质的悲伤深深感染了丹妮斯,令她挪不开步伐。“丹妮斯,丹妮斯......”苍老的嗓音沙哑又细弱,丹妮斯好像看到了老妪眼角悬着的泪珠。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叫我?丹妮斯想询问老妪,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老妪只是叫着丹妮斯的名字,当丹妮斯认为她不会再说出什么实质性内容时,老妪的嘴一张一合,像是在说其它的东西,但却没有成功传到丹妮斯耳边。 丹妮斯只好盯着老妪的口型,猜测她想说的话:“呵,呵唔,呵唔啦......” 回来。 丹妮斯,丹妮斯,回来...... 丹妮斯猛然惊醒坐起,浑身大汗淋漓,重重地穿着粗气。壁橱中传来有人蹦下床的脚步声,娥妮唰地拉开壁橱,跨步赶到丹妮斯床前。 “少妵。”娥妮伸手摸了摸丹妮斯额头,“不烫了。我叫普里扬卡女士过来看看。”娥妮说着,就要往衣帽间走。 丹妮斯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别走,娥妮,等等。”声音带着些许哽咽。 娥妮被吓到了,丹妮斯可不是常哭的人,她忙回到床边坐下,“少妵,您放心,咱们在豪克府您的卧室里,一切都好好的。”她估计丹妮斯是做噩梦了,慌忙地安慰道。 “我知道,我......”丹妮斯抹了把脸上的泪,清醒了一些,梦中老妪浓浓的悲伤还停留在她脑海中,那种天地间仅余她一人的孤寂感铭心刻骨,简直令人发疯,她现在急需有人待在她身边,就算莫大的安慰了。 “娥妮,我没事,烧已经退了。”丹妮斯伸手去找娥妮要一个拥抱,娥妮立刻抱住了她。丹妮斯被高烧和惊梦压抑了表达的欲望,她现在没有力气跟娥妮诉说梦中情形,“你能陪我躺一会儿吗?别走,千万别走。”久违的脆弱席卷了她的精神。 “好的,当然可以。”娥妮毫不在意丹妮斯因发热而浑身汗水,抱着她盖上被子,轻轻地拍她的后背。娥妮知道自己唱歌很难听,不然她会在这个时候为少妵唱一首安眠曲的。 丹妮斯将自己埋在娥妮怀里,哭得不能自已,希望能通过这种方式将脑中被灌满的悲伤释放出去。 ———————————— 那究竟是发烧后做的迷梦,还是神祇真的联系了她,她无法判断。妲穆拉那边迟迟未传来好消息,她只得偷偷在家进行降神仪式——正常来说,这属于血魔法的范畴。丹妮斯第一次尝试,不知是血太少、魔力不足,还是神明并没有想联系她,降神仪式没有得到任何结果。 神殿的课程说需要“大量流淌的血液”,说明要活人取血,“大量”就很模糊了,丹妮斯拿自己试验,在安全的范围内取血,没有成功,不好进一步再试,只好先将那个梦放下,待大祭司信了她的话,集全神殿之力再试不迟。 因着此事,丹妮斯直到跨年前,都对一切兴致缺缺,连不怎么细致的格雷戈都发现了这点,偷偷问娥妮怎么回事,娥妮只说少妵这段时间压力太大,哪有这么大孩子同时上两份学的,早该好好放松一下。 于是,格雷戈做主,连同娥妮和拉嘉,为丹妮斯准备了一份新年惊喜。可惜,丹妮斯又一次地通过心声被提前剧透,这里的人们都这样关怀着她,她的喜怒哀乐会影响到其她女人,正如她们也能影响她一样。 就算是为了她们,一定要打起精神来啊!丹妮斯默默为自己打气。 娥妮和拉嘉为了瞒着丹妮斯联系大伙,交替着偷跑出去,计算着被邀请的人数。终于,在跨年当天,格雷戈满怀期待地跟丹妮斯提议,今年咱们去城西马场玩吧! 丹妮斯欣然应允,佯装毫不知情地随格雷戈坐上马车。格雷戈的近侍贝尔纳妲前方驾车,娥妮、拉嘉骑马护在两侧,除此外没有带任何人。马车向西城门走去, 路两旁堆积着清扫过去的雪堆,新雪还在飘飘摇摇地落下,丹妮斯打开两侧车窗,娥妮、拉嘉帽子和肩头上铺了层薄雪,见她开窗,都笑着看过来。 “少妵,快把帽子戴上吧,一会儿又要发烧了。”拉嘉说笑道。 丹妮斯听话地戴上。 车子很快便出了西城门,到达马场门口。这里属于王室,平时用于贵族玩乐,马儿们战时也可充为军用,丹妮斯并朋友们平时常来玩,这段时间太忙了,骑术竟扔在一旁,跟朋友们相处的间隔也在增加。 娥妮和拉嘉下了马,挥手催促丹妮斯快些下车,格雷戈这时候才对她说:“丹妮斯,其实我们为你准备了一个惊喜。” 丹妮斯踏上地面刚刚积起的雪层,发出悦耳的咯吱咯吱声。面前,她的朋友们都正等着她。 “哟,丹妮斯,好久不见了。” “瞧你忙得,快来和大伙玩吧!” “我都想你啦!” ...... 连卷王妲穆拉和新晋工作狂利达都在,她俩快步上前,一人架起丹妮斯一只胳膊,说道:“快,芙立夏要把最好的马挑走了!”、“总在室内待着,骨头怕不是都锈住了哦。” 丹妮斯索性将重心完全压在二人身上,仰天大笑道:“哈哈哈,你们两个书呆子还好意思说我。” 姊们儿之间打架都打得,开些玩笑又算得了什么,利达和妲穆拉一起笑了起来,合伙损丹妮斯道:“我们神侍平时也外出修习的!”、“我在外面跑业务跑得腿都细了。” “哼哼,谁的骨头锈住了,上马见真章。”芙立夏骑着高头大马,居高临下地对丹妮斯说,“这段时间,我可是丝毫没疏忽锻炼,待会儿一定能赢你。” “又来了,你先赢了娥妮再说吧!”几个人哄笑道。自打摸清了芙立夏脾气,大伙对她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哟,怎么着,你上马!我反正肯定能赢你!” 女孩们欢笑着拌嘴说笑,各自选择喜欢的马匹,跨坐在马背上,有种自己变得更高大强壮的感觉,这就是骑马的魅力。 大家蓄势待发,贝尔纳妲和格雷戈刚好一个在起点,一个在终点,作为裁判。“预备!”贝尔纳妲的手高高举起,“跑!” 女孩们熟练地脚跟拍向马腹,弓身贴近马背,像一道道流星般飞射出去,余光中的景色快速掠过,因速度带起的呼啸风声在耳边猎猎作响,柔软的雪花噼里啪啦打在她们脸上,女孩们浑然不觉,只双眼紧盯着目的地,全神贯注朝目标冲去。 谁人的马先冲过了终点,女孩们一个接一个地从格雷戈眼前飞驰而过,缓冲了好半天才能转弯回来,“格雷戈阿姨,我们谁是冠军?”有女孩急不可耐地问道。 “第一是芙立夏少妵,第二是娥妮,第三是丹妮斯......”这位久经战场的老将将一切观察得清清楚楚,她一位不差地将众人排名先后说出,未等她说完,那边芙立夏已经大声欢呼了起来。 “我赢啦!我赢啦!哦!”芙立夏举起两个拳头,张着大嘴傻乐,灌一肚子风。 丹妮斯笑得比芙立夏还傻气,她实在是太开心了,真希望能永远这样跟女孩们玩乐下去啊。“我不服!”丹妮斯大喊道,“咱们再比一次!” 只要有你们在,我就会觉得幸福,丹妮斯心想。她也乐得灌了一肚子的风。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32、丰雪之冬3 跨年日快乐的白天过后,晚上是豪克家四口人并住家的仆侍们一起享用大餐并熬夜通宵。 格雷戈自打搬到阿芙伦斯,便事事按照阿芙伦斯的习俗,这个跨年夜她决心要按东域的法子过,包括主仆吃一样的东西,仆役尽可以没大没小,本和柯琳甚至直接下厨房帮忙做菜,熬夜后,明日仆役们都可以休息一整天,不需要留任何人照顾主人家。 仆役们自然不会违抗夫人的命令,也愿意吃大餐、多休息,但还是自行删除了“可以没大没小”这部分,唯有平时跟丹妮斯处得好的年轻侍从们,大胆地撒起了欢,以娥妮、拉嘉为首,一帮半大孩子跟丹妮斯勾肩搭背,谈笑说闹,弄得从厨房出来就得老老实实端坐着的柯琳心痒难耐。 “妈妈,我也想和丹妮斯一块玩。”仗着这是跨年夜,东域的男孩们也可以尽情撒骄而不被责备。 “你跟她们有什么好玩的?丹妮斯说的话,你能听懂吗?”本微微皱眉,责怪柯琳的不老实。 柯琳不满地撅起嘴,“反正丹妮斯说什么我都爱听。” 格雷戈抿了口酒,随意地说道:“去吧,别跟着瞎胡闹就好。” 她话音刚落,女孩们就要穿外衣出去放烟花了,柯琳连忙小跑过去,说牠也要去。丹妮斯看了格雷戈一眼,得到了格雷戈微微的颔首。 “好啊,一起去吧。多穿上点。”丹妮斯笑着对柯琳说。 柯琳很是受用,乖乖地站着让男仆往牠身上套衣服,男式外衣款式复杂,放量又小,牠刚穿上一半,女孩们早系完扣子欢快地跑出去了,急得牠直跺脚。 这里的“烟花”不是点着放飞的化学药剂,而是简单的火焰魔法,所以这是项只有女性能玩的愉乐,很得丹妮斯喜爱。女孩们决意比拼谁的火焰升得最高、谁的火花最大、谁的创意最好,一个个抬高施法的手指向天空,数道火苗从指尖燃起,飞向天空,砰的一声炸出灿烂的花样,女孩们得意地欢呼着,争论究竟谁的烟花最佳。 男孩被排挤在外,落寞地站在廊下,渴望着融入与牠无关的群体。柯琳几次尝试上前去找丹妮斯,都没被搭理,牠只好委屈巴巴地退了回去,可笑的样子被拉嘉见着,拉嘉带着点坏心眼地冲牠扔去一团火花,在牠面前不到一捺的地方炸开,“碰”地一声,将柯琳吓出尖叫。 牠的尖叫被更多“碰碰”爆炸声淹没,天上一片姹紫嫣红,将原本漆黑的夜空点亮,附近邻居们的院子里都在放着烟花,绚烂烟火绽放在阿芙伦斯上空,预示着新的一年开始了。 “孩子们,零点过了,快回来喝甜酒吧!”仆役长站在门口招呼她们。 甜酒很像另一个世界的酒酿,稻子酿出的低度酒带着甜味和微微的酸,被加热后那一点酒精几乎都挥发了,孩子们喝也没问题。从凉飕飕的屋外回来,将暖呼呼的甜酒喝下肚,别提多舒服了,大伙将上层酒水喝掉,沉底的稻子倾倒于门口,祈祷来年风调雨顺,农田丰收。 “你开心吗,丹妮斯?”格雷戈越过犯困的男儿,半蹲着问丹妮斯。 “开心!非常非常开心!”丹妮斯大声地说。 格雷戈终于放下心来,招呼几位东域旧人喝酒打牌去了,其她成年人也三三两两各自结伴,拼酒划拳侃大山。少年们可是陆续犯起了困,偏偏都有着这个年纪独特的奇怪好胜心,不肯比别人早睡,一个个死撑着眼皮硬挨。丹妮斯无奈地按个戳她们的脑门,劝她们回去休息,自己也回到三楼房间,发现斯帕克正躲在她被窝里。 “大跨年的,您能不能给我放一晚上假?我实在不想跟你表弟一屋睡了。”斯帕克嗅觉灵敏,总是被柯琳的香水脂粉味呛得打喷嚏。 “那你就随便找个椅子睡呗。”丹妮斯打了个哈欠。 “我不,床舒服,我就要睡床。”【“我喜欢被贴着睡。”】 对哦,狐狸的冬夜,应该是大家蜷在一起互相取暖,这样依偎着入睡吧。丹妮斯表示理解,上床将斯帕克搂在怀中,暖呼呼肉乎乎的,比所有抱枕手感都好,就是毛发好硬有点扎脸。 一人一狐沉沉睡去。跨年夜就在这样的祥和中度过。 ———————————— 跨年夜过后,豪克府上下歇了一天,随即就要为紧张刺激的王宫宴会做准备了。龙焰429年一月第一个周一是3号,可以说是赶赶落落,宴会的礼服要仔仔细细地检查,王宫的礼仪要从头至尾地复习,丹妮斯深觉这跟上辈子公司年会差不多,只要有老板在场,什么活动的气氛都能瞬间压抑起来。 处境尴尬的豪克家还需比常人额外多些注意,格雷戈跟丹妮斯花了一下午时间探讨宴会上可能遇上的人,可能会被问起的事,格雷戈目前还勉强维持着中立状态,面对大王子的人和二王子的人应当注意些什么......看往日里勤学好问的丹妮斯,如今如坐针毡的模样,格雷戈觉得怪心疼,谁家孩子会对这种东西感兴趣呢,可是不嘱咐不行,丹妮斯的态度很可能被认为是格雷戈的态度,她们必须时刻谨慎着。 “姑姑。”丹妮斯发出了她的试探,“您若不卸甲就好了。” 格雷戈苦笑道:“王命当头,我不卸任,就只剩造反一条路可走了。”【“科瑞斯特尔如狼似虎,歌德兰德岂能内部生乱。”】 若说对君王愚忠,实在是冤枉了格雷戈,但她对母国的情感是深切的,她只想尽力做出对国家有利的选择。 自打知道二王子支持新规后,丹妮斯便有了推格雷戈到大王子阵营的想法,但每次看到格雷戈这样,又会不忍心,如果能说服她自愿站大王子就好了。 “东域的新首将还没定下来,快一年了,全凭之前在您手下的副将统揽,也没出乱子不是,不如就这样算了,阿姨们不比那些备选人差。”丹妮斯狠了狠心,戳了下格雷戈的软肋。 如果副将们掌权太久,只怕下场比格雷戈还不如。 格雷戈抹了把脸,无奈地叹息道:“我只是想保东域太平,陛下何苦逼我至此呢。”【“想要稳定东域,我就非要站队不可么......”】 丹妮斯也会经常思考这个问题,她要如何才能不被各种外因束手束脚,要变得世界最强吗?然后呢?靠着强大将诺博家赶下去,自己当国王?可她对统治别人没有兴趣,必要的情况下,当国王可以是达成目的的手段,但绝不会成为目的本身。 好不容易在跨年缓和的心情,又被这场谈话搞得沉重不已。丹妮斯心事重重地回到房间,将自己摔到床上,将斯帕克砸得“吱呀”一声。 “你还在呀。”丹妮斯的脸埋在被子里,声音闷闷的。 斯帕克很生气,“这是什么话,我是你的契约妖兽,跟你亲近不是正常的么。” 丹妮斯为它顺了顺毛当作安抚。 “你学魔法必须要离我很近吗?”丹妮斯问道。 斯帕克否认,“契约是建立在灵魂上的,你用魔法时我可以直接感知到,没有距离限制。” “我有多个天赋魔法,你是全能学到,还是摘自己想要的学?”丹妮斯又问。 “理论上都能学到,但同一时间只能学一个,比如你们上魔法课的时候就不能同时上历史课。而且我族只有在同人类绑定时才能发挥全部能力,仅靠自己能发挥出三分之一就算佼佼者了,你不用担心我们会威胁到你们。”【“母神真是偏心啊,让我们只有依靠人类才能增强魔法。”】 偏心吗?妖精独有的学习能力又何尝不让人类羡慕呢。 小狐狸倒是知无不言,不知待它学到读心术时将会是什么反应。短暂的沉默后,丹妮斯再次开口:“若你发现我有事瞒着你,你会生我气吗?” 斯帕克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不屑地说:“咱们本就是相互利用,各取所取,又不是亲朋好友,你什么都告诉我才奇怪呢。” 丹妮斯不由有些受挫,“我还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你当我是朋友,不还是要瞒着我一些事?朋不朋的有什么区别?”斯帕克说完,看丹妮斯越发难过的表情,还是稍微软了一点点语气,“就算是亲友之间也会有秘密的,我和姊姊们藏骨头的地方都不告诉彼此。” 丹妮斯被它逗乐,“谢谢,斯帕克。”紧接着,她话锋一转:“我有一件事要拜托你——明天,跟我一块进王宫。” 对不住了,二王子。她在心里默默地向那位还没认识的人道歉。 她尊敬争权夺位的女人,但新规不可容忍。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33、王庭宴会1 王宫整体构造丹妮斯并不熟,虽知道各位王子及男眷分别住在哪栋建筑里,但不清楚具体的房间分部,只能让小狐狸一个一个查。她想找到些能帮得上大王子的东西,偷着送过去,这样就无须豪克家站队了,只是这样对她和斯帕克都有危险。尽管宴会期间,大部分卫兵和仆役都会集中在大厅周围,王子寝宫多少还是会留一定的人看守的。 王宫外罩着一层防御法阵,由四位特级法师日日维护,好在丹妮斯能大大方方地把斯帕克从正门带进去,冬天衣服厚实,个头不大的狐狸被她揣在怀中,根本看不出来,过了防御阵,斯帕克便能发挥它的本领,一溜烟消失无踪。契约妖兽与主人灵魂相连,若斯帕克遇险,丹妮斯自会知道,既混了进来,便不必悬心于它。 除了常住在阿芙伦斯的贵胄,不少外地贵族也在今日特意赶来赴宴。丹妮斯认真地回忆着每一步的礼节,先在宴会大厅外的广场上同熟悉的、不熟装熟的人们寒暄:“勒内德阿姨,最近好吗?”“哈迪姊姊,您真是越来越英武了。”“德拉戈斯莱伯爵大人!好久不见!从东域赶来辛苦了。您家的小哥们真是美丽。” ...... 一系列纯属浪费时间的客套后,大伙在声声不绝的谦让中同别人礼让着走近宴会厅。门口宫侍大声宣告着每一位出席人物的姓氏与身份,格雷戈和丹妮斯对视一眼,无言地示意对方安心,随即分开,找各自的社交圈去,柯琳想跟在丹妮斯身后,本及时地拽住了牠,男眷也有自己的圈子,男孩子家家总往女孩堆里凑多不像话。 丹妮斯四下张望,一眼就见到了芙立夏,她沉默地跟在姬玛公爵身后,之前芙立夏特意嘱咐过,在王宫二人不要凑太近,丹妮斯不好上前,便另寻她人,正好达米卡就在附近。二人并其她几位熟人很快便攀谈起来,这种社交场合,说来说去都不过那些事儿罢了,王宫又不像在好姊们儿家里,小孩们说着说着就跑后院爬树打闹去,活泼好动的少年个个都得发挥出最佳演技,觉得无聊也得忍着。 说着说着,就聊到了大伙的近况。丹妮斯被神殿特邀一事可大可小,其中亦有几人旁敲侧击,打探丹妮斯是否是在以此向大王子方靠拢,全被丹妮斯打哈哈遮了过去,只说自己热爱学习,学仪式魔法和祭祀自然要去神殿。随即又被另几人暗示,说若决心想进法环,不如亲近二王子,言语间隐隐将大法师和二王子说得关系颇深。 心累。丹妮斯只剩这一个感受。 好在这些问题早就跟格雷戈研究过了,丹妮斯答得滴水不漏,秘诀就是满嘴废话,恨不得每个发音都无实际意义,终于把试图套她话的人也给说到心累。大伙转移了目标,开始冲达米卡下嘴。 “达米卡,忒拉可夫人怎么样了?” 达米卡用啜饮手中饮品来掩饰笑意,说道:“阿姨早晚会好的。” 那就是现在不好。 顺着这个话题,大家理所当然地聊起了失踪的男孩,先对达米卡和忒拉可夫人的损失深表遗憾,又说起第二个失踪少男。 “牠家里也是贵族,不过好像是捐的。” “我认得这个家族,叫林恩什么的......母亲是位有本事的大女人,攒了一辈子钱捐爵,没自在两天便故去了,唉。” 林恩......这个姓氏有点耳熟,丹妮斯一时想不起来。 “幸亏她有个女儿,做母亲的,不就是为了后代女子才这么拼的么。” “嗐,可惜了那么厉害的老林恩夫人,唯一的独女却......啧啧。”说话之人做出了个轻蔑的表情,看来对小林恩女爵印象不佳,碍于身份,不好直说。【“没什么本事,心气倒高,这么大个女人,不想着怎么经营家业,净想着靠漂亮弟弟跟别的显贵攀亲戚。”】 另几个跟林恩家较熟悉的,立马露出一副心领神会的表情,她们都或多或少同林恩家小哥接触过,要不是顾及着达米卡感受,她们怕是要说出很多不好听的话了。 【“忒拉可家的小哥、林恩家的小哥,没一个老实本分的,也对,要不罪犯怎么不绑架别人,只绑架牠们呢?”】 【“这两个荡男指不定跟哪的野女人私奔了吧,家里怕丢人才说是被恶人绑了。”】 林恩,林恩,丹妮斯在脑海中重复这个姓氏,贵族们都互相认识,她有印象是应该的,却不知为何,觉得其应有什么特别之处。 “林恩家也有天赋魔法吗?”丹妮斯突然问。 这话问得大伙一愣,随即便自己给自己解释了起来——丹妮斯常常关照别人的情绪,想来是怕达米卡听着不舒服,为她而转移话题。 “哈哈,是啊,要不然连捐女爵的资格都没有。嗯,是什么来着......” “她家是贩卖鲜货起家的,是和保鲜有关的魔法吧。”【“反正是上不了多大台面的东西。”】 又一个携带天赋魔法基因的配子。丹妮斯隐约觉得自己抓到了什么,未得细想,就被一阵爽朗的笑声打断。 “丹妮斯-威塔勒蒂!我心爱的好孩子!歌德兰德的少年英才!”来人二话不说先给丹妮斯来了个结结实实的熊抱,又大肆吹捧起来,“这才多久没见,长得这么高了,又壮实,哪还有这么好的孩子呢?” 众少年皆觉此人过于夸张,待看清她衣着后,立马明白了过来。 “要不......二位先聊,我们就......”女孩们互递眼神,在此人的首肯后结伴离去。 丹妮斯面前的女人约莫四五十岁,脸上皱纹随着笑容被挤到一起,身穿的宽大黑法袍仅衣领、袖口和袍尾装饰着细密的暗红色花纹——这是她身份的标识,在法环,地位越高者,法袍的花纹越少。由于特级法师长期留在王庭,几乎不管法环,之下一级的高级法师便是除大法师外地位最高的人。 “塞尔凯特夫人,”丹妮斯微微欠身鞠躬,“好久不见。” 终于,她想起来“林恩”的特别之处在哪了。 ———————————— 顶着几位神侍投来的复杂目光,丹妮斯被塞尔凯特挽着胳膊,被带去欣赏“王宫绝佳的盆栽”。 塞尔凯特的来意丹妮斯已然清楚,法环虽不会为她放宽标准,但不少法师早就看中了丹妮斯,将其视为收徒目标。丹妮斯亦多次明示自己是要考法环的,是以法师们并不着急,谁料半路杀出个大祭司,把丹妮斯招揽进了神殿,虽说是以信徒的身份旁观学习,只怕过上两年,丹妮斯对神殿感情加深,便不愿来法环了。 丹妮斯静候塞尔凯特的试探与拉拢。 “丹妮斯,你去神殿等于暴殄天物。” “嗯?”正准备见招拆招的丹妮斯接了对方一记直拳,直接蒙了。 “你或许听说过传闻,我的能力早已超越四个特级法师,是为了不离开法环才保留如今的职位。”塞尔凯特拍了拍自己,“当着你的面,我正式澄清一下——那不是传闻,是真的。” 丹妮斯颇感无语,平时她都是跟十来岁的少年在一块儿,头一回见着这么没正行的中年人。 见丹妮斯不说话,塞尔凯特继续道:“法环关注每一位孩子,丹妮斯,不是我吹捧你,你是自我进入法环后见过的,天赋最好的少年。母神偏爱于你,你亦崇拜于母神,正因如此,才更不该拘泥那些形式上的东西,而浪费母神赐予的天姿。”末了,塞尔凯特深吸一口气,像做了很大决心似的,“而我,作为目前歌德兰德最佳的魔法师,愿意立刻收你为徒,只要你同意,我会去摆平那位死守规矩的老顽固。” 丹妮斯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她说的“老顽固”正是大法师梅执,不由诧异于塞尔凯特对法环领导者的态度。其实丹妮斯一直都是想进法环的,要不是因为新规的事,她很可能完全不会跟神殿产生交集,没想到高级法师会纡尊降贵来问她的意思,那不如抓住机会,多谈些条件。 “请问,您打算将我安排在什么项目里呢?”丹妮斯开口问询。法环的法师们跟上个世界的研博导师差不多,学生要跟着老师边做项目边学习,做出合格的“毕设”就算出师。丹妮斯这个问题不算冒犯,待她两年后通过正常渠道考进法环,也是可以根据感兴趣的项目选择师母的。 【“......我都打算给她开后门了,她居然还想挑项目?”】塞尔凯特想到,随即释然,【“看在她是天才的份上算了,我当年比这狂多了。”】 塞尔凯特是知名的对啥都感兴趣,做项目也有些三心二意,但她最终总能将手里的好几样事情全都做到最好,这项缺点便成了优点。大到世界本源,小到丹妮斯用的魔法笔的研制,没有塞尔凯特不做的,如果不能自行选择,被塞尔凯特分配去做生活用品研发,丹妮斯都不如留在神殿算了。 “我手上的项目很多,过两天你可以来法环一趟,我带你看一圈。”塞尔凯特下了决定,从长袍内口袋里翻出个刻有自己名字的木牌,递给丹妮斯,“这是信物,省得你被防御法阵拦住,还得叫人去接,怪麻烦。”【“如果她能对破解天赋魔法感兴趣就好了,现在最缺的就是拥有强力天赋魔法的助手。”】 原来塞尔凯特也在研究天赋魔法,也对,谁不会对“无法学习”的东西充满好奇呢?若没有更喜欢的项目,丹妮斯还真有可能选择这个。 “好,那就说定了。请问我何时去找您?” “随时,我吃住都在法环,从不给自己放假,无特殊情况不出门。你来的时候找我近侍玛琳,让她知会我一声就行。” 真勤奋啊,丹妮斯相信自己能和塞尔凯特有很多共同语言。 “啊,对了,晚上别来。”塞尔凯特补充道。 这是个很合理的要求,如果塞尔凯特没有加上那句心声的话。 【......万一跟阿姬尔撞上就难办了。】 阿姬尔,好熟悉的名字。 丹妮斯脑海中似有清风拂过,将原本罩住思路的迷雾吹散开来。阿姬尔,塞尔凯特,小巷中被控制得极好的魔法波动,经常出现在帕伍林噩梦中的外科医生,好奇天赋魔法的高阶法师,最开始的少男失踪案是在周边村子,王城中消失的两个携带天赋魔法配子的男孩...... “林恩。”丹妮斯突然说道。 “啊?什么?”塞尔凯特不明所以。 丹妮斯稳定心神,面上带着微笑说道:“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您,是在我家的舞会上,您当时跟林恩家的小哥很是亲密。” 塞尔凯特的表情有一丝慌乱,很快便消失无踪。“是么,我不记得了。” “林恩小哥前不久失踪了,我还以为您喜欢牠,想跟您说声节哀。”丹妮斯边说边读着塞尔凯特精彩的心声,继续道:“看来您并没在意牠,是我多想了,抱歉。” “没什么,一个男人而已。”塞尔凯特心跳如擂鼓。 “哈哈,是啊,一个男人而已。”丹妮斯附和她。 【“为什么突然说起那个少男?只是觉得我喜欢牠?不,没有任何证据将我们联系在一起......除了阿姬尔。丹妮斯不会认识阿姬尔吧?是不是阿姬尔对外透露了什么?丹妮斯是在威胁我?警告我?她要勒索我......”】 “师母。”丹妮斯清脆地叫了一声,打断了塞尔凯特的胡思乱想,“请允许我提前这样称呼您吧!从此我们就是一边的了!” 从此我们就是一边的了。 塞尔凯特还在揣测着丹妮斯的话究竟只是随便说说,还是暗含深意。 【“做都做了,反悔也没用,不要自己吓唬自己,丹妮斯只是个想跟我套近乎的小孩子,她怎么可能认识阿姬尔呢?”】“很好,很开心你愿意这么叫我。”塞尔凯特僵硬地笑道。 丹妮斯亦回之以笑容。 天下的事偏偏就这样巧,她还真认识阿姬尔,尽管阿姬尔还不认得她。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34、王庭宴会2 撑过漫长的社交环节,晚宴正式开始,王室成员终于露面。 大王子面色比上次见红润了不少,她即将临盆,穿着洁白而宽大的袍裙,被宫人搀扶着坐到主位右手边,其下位是她的两个女儿——王室中唯一红发的乔安娜,和莉莎小王孙,再下位是个将尽三十风韵犹存的红发男人,打扮得典雅端庄。大王子这边的长桌上,以神殿大祭司为首,几位知名神侍位列其后。 二王子英姿飒爽,宽肩厚背,一身劲装,一看便知其勇武,她步伐迅捷,几步便走到主位左手边,其下是她的女儿斯蒂文,同母亲一样装束,鹰视狼顾,气场十足。母女二人目光时不时看向丹妮斯这边,彼此低声交谈,离得太远,丹妮斯听不清。左侧的长桌,以法环大法师为首,而后是几位特级和高级法师。 待二人落座,三王子奥蒂莉拉和王男贝儿才姗姗来迟,身后还跟着个奶妈抱着奥蒂莉拉的男儿道西,几人亦坐到左侧,奶妈抱着一岁男童坐在三王子斜后方。相较于两位上进心十足的姊姊,奥蒂莉拉就差把“我放弃竞争王位”直接喊出来了,她各个细节都照着“纨绔”的标准要求自己,打扮得比身旁弟弟还花哨,一身锦绣姹紫嫣红,留着头灿若融金的及肩长发,还得烫出发卷,要的就是这华而不实的效果和“我不用干活不需要行动方便”的贵气。据说国王看不惯这个女儿不是一天两天了,母王越看不惯,奥蒂莉拉越是要这样打扮,不光如此,她已三十岁了,只有一个男儿,旁的皆可不论,没有继承人,便绝无可能成为下一任国王。 三王子这身打扮看得丹妮斯直眼晕,低头一看自己的衣服,好像也没什么资格伭弃人家,遂将目光移向她现在最为关注的人——贝儿-诺博。像所有国家的王男一样,牠被赞称为“歌德兰德的明珠”,贝儿倒也配得上这个称号,牠五官是诺博家特有的立体张扬,长在少男脸上,便使形貌极为昳丽,夺人眼球。贝儿再过几月就要迎来十六岁生日,这个岁数的少男最是年轻貌美,面对宴会厅众人或是打量或是欣赏的目光,牠毫无羞涩,大大方方地昂起巴掌大的小脸,环视一圈,最终停在直勾勾盯着牠的丹妮斯脸上,还冲丹妮斯莞尔一笑。 “喂,喂,表姐!” 柯琳正在用力拽她的衣角,丹妮斯终于将目光从贝儿-诺博身上移开,“干嘛呀,柯琳?” 柯琳认为丹妮斯是在明知故问,气呼呼地反问:“好看吧?” “嗯。”丹妮斯敷衍道。现阶段的劲敌就在眼前,丹妮斯没心情替格雷戈哄孩子。 柯琳快气炸了,虽然嘴上不说,但心声吵得不行,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尤其是发现丹妮斯不打量王男的时候,王男也在盯着丹妮斯,牠更是如临大敌,男人的疾度心让牠立刻恨上了王男。 除神殿和法环成员外,其余宾客均未被安排座位,椅子有的是,二王子爽朗笑道:“咱们都是母神的孩子,亲姊妹一般,大过节的,不要拘泥谦让,随意坐便可。” 大家一致认为二王子是刻意的,任她怎么说,贵胄们不可能在这种场合不顾身份,以姬玛公爵为代表的王亲在几番装模作样的谦让中优先选座,她和女儿芙立夏分别坐到了左右两边。这算是给中立派开了个头,谁家还不趁个女儿男眷什么的,纷纷两边端水,轮到豪克家,丹妮斯主动走向大王子一边,格雷戈示意本跟上,自己领着只顾着生气的柯琳去另一边。 待豪克家落了座,一直在观察她们的斯通家立即跟上,生怕被别人抢了先。 丹妮斯早就听到了妮蔻-斯通的心声,还以为她会来纠缠本,便让本坐上位,挨着另一家不怎么熟的男眷,谁知妮蔻都没多往这边看,同母亲一起坐到了格雷戈那边,斯通家的另两个孩子,玛蒂娜女士和肖恩小哥,便理所当然地坐到了另一边,而且是玛蒂娜主动让弟弟坐在上位,紧挨着丹妮斯。 肖恩小哥长得不如柯琳骄俏,亦不如王男艳丽,倒别有份清雅脱俗的气质,一落座眼神就不住地往丹妮斯这瞟,想张嘴打招呼,又矜持着不好意思。 丹妮斯直接转过头去对着肖恩道:“你好,美丽的小哥。”至少要先让牠喋喋不休的心声停下,丹妮斯还要思考怎么接近贝儿王男呢。 “啊,你,您好。”肖恩更紧张了,“您过誉了。” 一旁的玛蒂娜在心中嗤笑,【“母亲和姐姐真是疯了,连这种法子都想得出来,我怎么会有这样的家人。”】 丹妮斯瞬间对玛蒂娜增加了不少好感,斯通家至少还剩一位明白人。肖恩被母亲和长姐指使来引诱她,这位小哥很明显并不擅长此道,丹妮斯实在想不通斯通家是图什么,女儿借不到豪克家的配子,就叫男儿放下廉耻主动勾引...... 等等...... 丹妮斯并不是豪克家的女儿啊。她们不可能靠着为丹妮斯提供配子,而成为豪克家的亲戚。 丹妮斯越过肖恩,看向玛蒂娜,玛蒂娜也礼貌地回望过来,违心地说:“希望您和肖恩相处愉快。”【“可怜的丹妮斯,千万别看上肖恩啊,要是用斯通家配子生下孩子的话......”】 正在这时,国王陛下终于到来,整个大厅的人齐刷刷站起,朝着最中心的主位垂首鞠躬。 “免礼。”国王的声音很轻,权力巅峰之人无需大声言辞,无论她的话音多小,所有人自当安安静静、聚精会神地去聆听。 丹妮斯用力捏住衣角,柔软的绸缎华服被她揉搓出皱,她眼睛发酸,强忍着不让泪水夺眶而出,也强忍着立刻用握于手中餐刀,跨过会场,将刀抵在妮蔻-斯通脖颈上质问她的冲动。 就在方才,玛蒂娜心声的后半句话——【“......为了夺走这个孩子,她们会再暗杀一次丹妮斯的吧。”】 万籁俱静中,唯有丹妮斯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啜泣。 隔着老远,年近花甲的安琪洛国王居然察觉到了这突兀的动静,她看着丹妮斯的方向开口,依然是那样轻声细语:“怎么了,丹妮斯?是被什么吓到了?” 丹妮斯拼命把所有情绪全咽回肚中,握着餐刀的手向前,划过刀刃,“在下失礼了。只是不小心划伤了手。” 国王只一个眼神,立刻有医生上前替丹妮斯疗伤。 “你多大了?女孩子顽皮,正是该多看顾的时候。”听国王这么说,丹妮斯身旁的本紧张得无以复加,不知作何答复,国王并没有诘问牠的意思,继续说道:“过来坐近一些吧,艾尔玛很擅长照顾孩子。”她话音刚落,宫侍马上搬来椅子,放在红发男人右侧。 丹妮斯心情复杂地走向为她准备的位子,大厅中所有人都还站着,包括数位王亲,缄默着等候丹妮斯。 丹妮斯站到新加的椅子旁,手心渗出了层薄汗,尽管她的紧张不必任何人少,却还是忍不住抬头直视那位歌德兰德最尊贵之人的面容,安琪洛只看外表无比的慈祥,唯有周身气度彰显着她独一无二的身份。 安琪洛国王也站起身,高高地举起酒杯,“让我们庆贺世间第一个也是最伟大的母亲的诞生。” 众人举起酒杯,齐声贺颂:“赞美母神!”抬头将杯中液体一饮而尽。 “宴会开始。”国王微笑着放下酒杯,众人随着她的动作而落座。侍者鱼贯而入,为长桌摆上山珍佳肴。 “我叫伊内丝,是乔安娜和莉莎的姑舅,请让我来照顾你,好吗?”红发男人悄声对丹妮斯说。【“就是她创办的糯男周报,呵呵。让男人向往爱情么?聪明,但不过都是我们玩剩下的手段罢了。”】 【“让我们比比看吧,丹妮斯,为‘爱情’这种东西沦陷的,究竟是男人,还是愚蠢的女人。爱情从来都是女人的专属,它曾经能控制她们数千年,就能再控制上千年。”】伊内丝接过侍者手中的水晶壶,亲自为丹妮斯斟上果汁,“尝尝这个,你喜欢苹果吗?” 一样一样来,丹妮斯在心里告诫自己,一次只能做好一件事,她不可能在这里审问斯通全家,不要被搅乱了心神。 “我很喜欢,伊内丝男士,您的红发真漂亮,胜过最红润的苹果万分。”丹妮斯终于恢复了她的神智,“请问,您是肯特亚人吗?” “哦,谢谢。是的,我是肯特亚王男,奉母之命来歌德兰德侍奉陛下、大王子和王孙。”【“我是乔安娜的父亲,她是我的孩子,是我的......”】 父亲,多么熟悉又陌生的名词啊。丹妮斯定定看着伊内丝,凭着一双花瓣般鲜妍的眼睛,她的注视很容易被误认为含情脉脉。 “丹妮斯。”对面有男声叫她,将她的注意力转移走,贝儿王男见她终于又看向自己,矜骄地冲她微微举杯。 丹妮斯礼貌地回礼,与贝儿对饮。 真是蠢啊,她在心里埋怨自己,一个十来岁的男孩能有什么城府,不过是骄惯成痴的美丽废物罢了,自己居然将牠误认为敌人。 “伊内丝王男,敬您一杯。”丹妮斯很快又转了回去,把满眼热切的贝儿王男晾在一边。 伊内丝温柔地回以微笑,二人共同将杯中饮品一饮而尽。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35、王庭宴会3 这顿晚饭吃得丹妮斯坚信自己会消化不良,珍稀食材加上全国顶尖厨师制作出的精致菜肴,如果坐在讨厌的人身边吃,就会味同嚼蜡。好不容易挨过用餐,接下来便是舞会,贵族们的愉乐项目就这么点儿。 丹妮斯很想多和伊内丝接触,从牠身上套出更多信息,“父亲”这个概念不像是由牠创造的,“爱情曾控制女人千年”亦像是基于历史依据上的陈述。丹妮斯心中已然有了猜测,最好能在伊内丝那确认一下。 可是以她的身份,邀请个近三十岁的中年男人跳舞,会非常奇怪,没等她编出合理的理由,伊内丝已经依偎到艾尔玛怀里了,丹妮斯只得暂时作罢。 一旁柯琳正急不可耐地等丹妮斯邀牠跳第一支舞,贝儿王男正在拒绝第三个邀请牠的人,眼神不住地往丹妮斯身上飘,丹妮斯却根本没分半点注意力在牠们身上。 面前的两条线索,一条走不通就去走另一条,丹妮斯在柯琳讶异的注视下,朝正犹豫要不要接受眼前女士好意的肖恩小哥走去,却被另一人拦住。 贝儿王男挡在丹妮斯和肖恩中间,高傲地扬起头颅,直视丹妮斯眼眸,慢慢抬起自己的右手。 像个刚学会握手,就一直用这个动作朝主人讨食的狗一样,丹妮斯心想,下一步就该教牠两只爪子合在一起作揖了。 随着贝儿无比高调的动作,大厅中几乎所有人都在往这边看,国王陛下却毫无反应,看来她真的像传闻那般宠爱这个男儿,连牠众目睽睽之下的不检点行径都能容忍。 丹妮斯轻轻握住了那只小巧柔滑的手,像她本来就打算邀请贝儿似的。 快气哭了的柯琳被格雷戈死死拽住动不了,肖恩小哥不无遗憾地叹了口气,接受了那位女士的邀请,唯有贝儿春光满面,被丹妮斯搂着旋转到舞池中央。 舒缓的舞曲响起,丹妮斯一手托着贝儿的手,一手搭在牠后腰,面对美貌王男毫不遮掩的亲近,丹妮斯还是忍不住频频走神,思考如何接近伊内丝。 贝儿忽地凑得更近,牠比丹妮斯大一岁,穿上高跟鞋后差不多和丹妮斯一般高,这会儿牠的脸颊几乎贴在了丹妮斯脸上,香粉和发蜡的香味直直往丹妮斯鼻子里钻,满头绚烂的金色卷发还挺挡视线,丹妮斯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 “喂,你喜欢老男人么?口味真重,嘻嘻。”贝儿凑在她耳边低声说道,音乐让牠的话语只容丹妮斯一人听见。 丹妮斯眉头皱得更深了些,她多看了哪个男的几眼,就是喜欢那个男的吗?怎么哪个世界的男人都这么恶心又自信。 “没有。我只是想多了解一些肯特亚的事,又不知如何跟伊内丝王男开口才不唐突。” “只是想问这些?连跟我跳舞时都在想着?”贝儿语气十分惊奇。 只有被进化抛弃的劣质物种才会把交虋配当作重要的大事,碰上个人类或类人型物种就把其它事情抛之脑后。“据说肯特亚典藏着许多独一无二的书籍,在别的地方根本看不到,我很希望自己有机会阅读它们。”丹妮斯说的不算是谎话。 “据说,豪克家的养女是个只爱学习的书呆子。”贝儿在丹妮斯耳边嗤嗤地笑,弄得她耳朵痒痒,“谁能想到这位书呆子能创办糯男周报呢?” “你怎么知道的?”丹妮斯明知故问。 “伊内丝告诉我的。”贝儿冷哼一声,“牠是个老顽固,发现我偷看糯男周报,就自以为是地教训我,跟我说什么......”贝儿绕着丹妮斯转了个圈,裙摆翩珊,又回到她耳边,“男人不该耽于这种小家子气的东西,呸,牠以为自己是谁?连母王都不会教训我。” 丹妮斯从善如流,“我可是很支持男孩自由追求恋情的,这个世界对男人的限制已经够多,牠作为男人,还来束缚别的男人。” “就是,我就知道你和别的女人不一样。”贝儿满意地笑道。 丹妮斯不是第一次听男人这么说她,不由被激起厌恶感,下意识反驳道:“不,我和其她女人一样。”随即又找补:“还是有很多好女人的。” 贝儿被她说得笑意不止。随着舞步旋转跟艾尔玛、伊内丝擦肩而过时,丹妮斯听到了伊内丝内心的抱怨:【“没出息的蠢货,如果我能有牠的地位......”】 乐曲节奏加快,伊内丝很快便离远了,嘈杂的声响让丹妮斯难以听清后续心声。 怎么着?如果牠能像贝儿一样备受母王宠爱,牠还想当男王不成么? 见丹妮斯的注意力又被伊内丝吸引走了,贝儿不悦地道:“喂,你的眼珠子快黏到牠身上了!”继而冷笑一声,“你要真喜欢就跟我大姊要吧,她不但会立刻同意,还会倒搭你金银珠宝,感谢你舍身为她解决这个麻烦。”【“可恶的老男人,还要连累无辜的乔安娜不受大姊待见。”】 无辜的乔安娜这会儿正百无聊赖地趴在二楼栏杆上发呆,她看起来是真的不受待见。 “大王子若不喜欢牠,那为何......”丹妮斯没有直说,只是朝艾尔玛和伊内丝的方向使了下眼神。 “牠可是来自克拉克国王的贵重礼物,大姊当然要负起长女的责任啦。要不是看在肯特亚的份上,牠早就......”贝儿抿了抿嘴,牠愿意骂伊内丝这个外人,可不愿意讲道亲姊姊,剩余的话,全放在了心里:【“牠早就因为害大姊难产而被处死了。”】 丹妮斯不由得再次抬头去看犹如燃烧烈火般的乔安娜,关于她的疑惑得到了解答——她备受关爱,因为是两国交好的象征;她不被喜欢,因为促使她降生的并非母亲的期盼,而是王子的责任。 这个世界的女人,也会被迫生下自己不想要的孩子吗? 这个世界的孩子,也会被生下自己的母亲所厌恶吗? 她开始恐慌,觉得手脚冰凉,天晕地旋。幸好,舞曲在这个时候停下了,她得以稍加喘息。 必须要找到方法!她必须...... “丹妮斯,你还好吗?”贝儿还不肯放开她,搭住她一侧手臂,“嘻嘻,你怎么跳一支舞就晕了呀,连我都不如。”虽然这样说,贝儿还是体贴地将丹妮斯带到墙边座位上,“反正下一曲还得一会儿,我就勉为其难陪你歇歇吧。” 丹妮斯抬起头,注视着少男如春水般荡漾的眼睛,她那漆黑的瞳仁像夜空,像深渊,像引人奔赴的陷阱。 “真的吗?”她将语气染上欣喜,“你愿意和我多待一会儿?”寂夜似的眸子左右转动,突然像想明白了什么似的叹了口气,“这里这么多人,你会被说闲话的吧。” “怎......”贝儿想说怎么会有人敢传王男的闲话,继而想到,这话连牠自己都不信。“我才不在乎那些事呢,哼。”牠决心要做个勇敢的少男,为了真正的爱情而牺牲。 丹妮斯冲牠微笑,稍微用点力,有些蛮横地将牠拽到自己旁边的椅子上,透过贝儿细腻的手腕,丹妮斯能摸到牠加速的脉搏。 “我可以直接叫你的名字吗,王男殿下?” “可,嗯......”装作勇敢的男孩还是忍不住羞赧起来,背对着墙坐下,可以看到舞厅中形形色色的人,许多玩味的眼神自以为隐蔽地朝牠投来。 丹妮斯无暇去管,牺牲,是的,这个世界需要牺牲,她自愿去做盛放牺牲的祭台,引诱待宰的羔羊。 “跟我说说你吧,贝儿,真想能多了解你一点。”她深情地注视着牠。 贝儿撇撇嘴,“你不想去问肯特亚的典藏了?” 小男人就是小心眼。“那件事可以先放放,我以后有的是机会了解肯特亚,但跟你亲近的机会可不常有。”丹妮斯在柯琳身上试验出了不少哄男人的经验,此时派上了用场,她说:“要是以后能和你一起去肯特亚旅行就好了。” 贝儿果然期待了起来,甚至在脑海中编出了一部高贵王男为真爱私奔躲到异国的浪漫故事。 “所以......贝儿平时除了看周报,还喜欢做什么呢?” “嘘!”贝儿压低了声音,牠还是觉得偷看糯男周报不是应该大肆宣扬的事情,“这里太吵了,咱们去找个安静的地方吧。” “好啊,我跟着你。”丹妮斯再次拉起牠的手,在旁人的侧目中随着贝儿往背人的地方走。 很好,这下牠更说不清了。 丹妮斯盯着贝儿那随步幅轻轻摇摆的发卷下,时不时露出的纤细脖颈,它是那样脆弱易折。丹妮斯上前将空着的手搭在贝儿肩膀上,感受牠一瞬间的瑟缩。 这个世界已经给了她太多,她必须回报些什么。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36、王庭宴会4 丹妮斯陪贝儿聊了好久,所有舞都是邀牠一起跳。怕柯琳太失态,本提前领着牠回家了,所以返程的马车上,只有格雷戈和丹妮斯,外加躲在车底夹层中的斯帕克。 格雷戈并没有像丹妮斯猜测的那样,因贝儿的事有什么意见,想想也对,首先,贝儿将来会被借给谁,取决于国王,不是牠自己,其次,前有小男仆帕伍林,后有肖恩-斯通和贝儿王男,丹妮斯的形象在旁人的想象中,已和“风流好色”联系在了一起,对于女人来说,这不过是无伤大雅的小问题,为这教训丹妮斯,实属小题大做。 【“......别因为个男人得罪到陛下就行。”】格雷戈只有这一个担忧,她选择相信丹妮斯无需提点便明白这点。 “姑姑,”丹妮斯主动发起话题,“您甘心就这样下去吗?您真的不想再次拥有权力吗?” 格雷戈稍加思索,疑惑道:“你接近贝儿王男,是想用这种方式跟王室攀亲吗?” 见她误会了,丹妮斯摇摇头,解释道:“不是,王室如此看中血脉,陛下想来不会容许诺博家的天赋魔法外流到别人家。”刚从贝儿那得知,安琪洛国王连送去肯特亚的王弟都得先净了身,对盟国国主尚且如此设防,何况其她人。 “丹妮斯,你很希望拥有权力吗?”格雷戈问。 她希望的有很多,目前格雷戈能帮上忙的只有废除新规这条线,但实话不足以说服格雷戈这位对宗教并不热衷的人。 “我希望能让威塔勒蒂名垂青史。”丹妮斯选择用跟娥妮一样的说辞对付格雷戈。 果然,说起这个,格雷戈颇为触动,她自然是不忍心让尔莎的独女成为寂寂无名之辈。 “你有什么打算吗,丹妮斯?” “我想从废除新规入手。” “你想站大王子?”格雷戈想了想,继而叹了口气,“也好,毕竟这位殿下曾主动抛来橄榄枝。” 丹妮斯不在乎王座上坐的是谁,如有必要,她把娥妮送上王位都可以,只要能控制好那些社会不稳定因素。 “我会找机会跟大殿下沟通的。”格雷戈将目光投向窗外,又下了一场雪。【“若能扶大殿下继位,这位貌似慈善的新君会让我回到东域去吗?”】 “你会害怕吗,姑姑?”丹妮斯问出了口,她自己都觉得这有些冒昧,但格雷戈并不在意。 “我害怕会连累你,如果你不怕,我就不再怕了。” “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您的,姑姑。”丹妮斯向她许诺。 格雷戈忍不住笑道:“傻孩子,这话应该我对你说。” 马车在新雪上压出辙痕,吱呀吱呀的声音,听得人昏昏欲睡,强撑着困意踏进厅门,候着的仆役长和男仆们立刻上前为两位掸雪换衣。奎妮一边接过格雷戈外套,一边往门口看,问:“本男士和柯琳小哥是在外边玩雪吗?” 格雷戈一愣,“牠们刚才出去玩雪了?” “刚才......出去?”奎妮没听明白。 已经走到楼梯口的丹妮斯蓦地回头看向她们:“你是说二姑舅和柯琳没提前回来?” 奎妮大惊失色,“提前回来?” 格雷戈瞬间只觉寒气浸骨,“快!把所有人都叫起来!奎妮,立刻去治安部!你,去叫利亚姆到王庭问有谁见过牠们......” 丹妮斯心中闪过几个名字——首先是塞尔凯特,刚收完徒儿就把她表弟掳走?不,塞尔凯特一直待到舞会散场,几乎跟丹妮斯前后脚走的。阿姬尔?她有能力在数个侍从的护卫下把两个男人绑架吗? 还有斯通,虽然她们一家人也是直到散场才走,但以她们的身份,不排除指使忠心耿耿的手下去做。 多猜无用,丹妮斯无视躲在楼梯拐角朝她示意的小狐狸,快步上前披上刚换下的衣服,随格雷戈朝门外风雪中冲去。 ———————————— 第三个少男外加第一个遇害的成年男人,在神圣的母神诞日失踪,格雷戈胸怀坦荡,不在乎什么名声不名声的,出动豪克府所有女人,并向多家关系良好的人家求助,王庭、神殿、法环,能搭上话的人知会了个遍,只求有更多人帮忙搜寻。 娥妮和拉嘉跟在丹妮斯身后快步奔跑,“少妵,快把衣服系好!”娥妮强行拉住了丹妮斯,拉嘉顺势上前为她系外衣扣子。 鹅毛大雪顺着脖子往里灌,丹妮斯这才觉得冷到发抖,心头的焦急也顺势冷静了下来。 丹妮斯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犹豫片刻后才说:“拉嘉,你回平民区那边,拜托你的熟人邻居们也一起找找,找到了有重谢。” “好,我这就去!”拉嘉听令跑开。 见她的身影消失于雪幕中,丹妮斯才肃色对娥妮说道:“随我去趟法环。” “法环?”娥妮不太理解,“之前失踪的两个少男,法环就说占卜不出任何线索啊。” 丹妮斯拧紧眉头,不再多说,娥妮便知其中别有隐情,也不细问,她会无条件跟随她的少妵。 家里的马都让给去远处寻人的侍从了,丹妮斯和娥妮只能顶雪徒步,从西北方的家走到东北方的法环。 法环占地极大,主建筑是座高耸入云的圆形高塔,专供有级别的法师工作生活,下属机构均围绕其搭建。高塔守卫森严,不比王宫差几分,外人无故不得入内,丹妮斯还未接近高塔,就隔空接到了魔法警告。 丹妮斯知道这是防御法阵的被动效果,她已被视为入侵者,连忙将怀里塞尔凯特刚给的木牌拿出,高高举起,一道亮光从圆塔底部照射过来,木牌上塞尔凯特的名字随着发亮,防御法阵对她解除了。 “娥妮,跟紧我。”丹妮斯将娥妮护在身后,生怕她被误伤。 走到圆塔正门口,门内守卫早开门等着了,两位值夜班的兵士满脸倦容,一看就是被不速之客给吵醒的,其中一人拦下娥妮,一人边打哈欠边问丹妮斯:“你是?” 丹妮斯再次举起木牌:“我是塞尔凯特法师新收的徒儿,这位是我的近侍。我有很要紧的事找师母。” 守卫皱眉道:“法师们收徒雇助手都是要登记在案的,我们并没有接到她收徒的通知。” “师母是在王宫的神诞宴会上刚收的我,才没来得及登记,我有信物在手,可以请您通融一下吗?”丹妮斯焦急地说。 听闻丹妮斯参加了王宫宴会,便知其身份显贵,守卫语气和蔼了不少,道:“信物只能让您进到一层大厅,我们也是按规矩办事。您请稍等,我们这就通知塞尔凯特法师的助手,说您来了......您贵姓?” “威塔勒蒂。” 守卫启动了一个类似电话的魔法物品,对着它说明情况。 另一个守卫补充:“有登记在案的人带着,您就可以上去了。请先坐一会儿吧。” 丹妮斯哪有心情坐下,在大厅中不停踱步,不知过了多久,脑袋睡成鸡窝的玛琳女士终于到来,看起来对被人从睡梦里叫醒颇为不爽。 “呃,你就是丹妮斯?” 丹妮斯按捺住性子,“玛琳女士,我有急事要找师母,请带我上去!” “唔......”玛琳半眯着眼睛,似乎是在混沌的脑子里回忆塞尔凯特的叮嘱,“现在不太方便,您等明天再来吧。”【“她又把自己关小黑屋了。”】 丹妮斯语气强硬了些:“在下并非无理取闹,若不是必要之事,也不会在这个时间打扰。” 玛琳十分不屑,她为塞尔凯特处理琐事十多年,什么事没经历过,不把面前小孩放在心上,“少妵请回吧,我可是看在您是法师大人新徒的份上,才特意下来恭送您的。” “我有一句话,只需您传递给师母,她必会见我。” 玛琳下意识地问:“什么?” 丹妮斯凑到她耳边,用只容二人听清的音量说道:“‘我知道你在做什么。’”说完正色要求玛琳:“请您务必传达。” 玛琳神色稍变,她并不清楚塞尔凯特的所有研究内容,但作为近侍,她能感受到塞尔凯特对小黑屋里神秘研究的重视。 “请稍等。”玛琳从兜里拿出个小型联络器,仅供她和塞尔凯特双向联系。还要走到背静的地方,才悄声跟联络器另一头被打扰到的高级法师讲话。 半晌,玛琳回来对丹妮斯说:“少妵可以跟我上去,请您的侍从在一楼稍候。” 终于!丹妮斯的情绪依然紧绷,已经耽误太多时间了,若柯琳真是被阿姬尔绑走的,她担忧那位外科医生已经把柯琳剖了。若是那样,她该如何面对刚对自己说完“如果你不怕,我就不再怕”的格雷戈?她想让塞尔凯特的研究继续下去,又不想伤格雷戈的心,只期望事情不要走到两难全的地步。 作为高级法师,塞尔凯特住得很高,几乎快到顶层了,圆塔内有魔法驱动的电梯,这样珍稀的物品怕是只能在法环看到,但丹妮斯此时只觉得它太慢太慢,待到电梯停下,丹妮斯差点一个箭步冲出去。 玛琳引领着丹妮斯走过数间紧闭着门的房间,来到一扇不起眼的门前,笃笃敲了两声。 “进来吧。”塞尔凯特的声音从里面响起。 玛琳转头就走,留丹妮斯一人。推门而入,里面灯光昏暗,靠着唯一一盏亮着的魔法灯,不难看出屋里是卧室结合书房的构造。 书桌前唯一的那盏灯前,塞尔凯特眼神冰冷地注视着丹妮斯。 没有必要装蒜了,反正丹妮斯是要加入她们的研究的,时态紧急,她还没编好怎么猜出来真相的瞎话,只能硬着头皮上。 “今晚,豪克家的男儿,是被您或阿姬尔绑架的吗?”丹妮斯大胆地直视塞尔凯特寒如刀锋般的双眼,问道。 塞尔凯特没有说话,只是表情更加僵硬。她的心声已然告诉丹妮斯,她对柯琳的事一无所知。 “你认识阿姬尔?”塞尔凯特没有正面回答丹妮斯的问题。 塞尔凯特不知道,不代表阿姬尔没有做,就情况看来,她俩是偶尔才会联络。若想问阿姬尔,求助于塞尔凯特是最方便的。 塞尔凯特正在对她用测谎魔法,丹妮斯立刻便感知到了,她深吸一口气,道:“她师母的男儿是我的贴身男仆,我听牠提起过这个人。”经过几番锻炼,丹妮斯现在很擅长应对测谎。 是真话。塞尔凯特警惕心不减,继续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条小巷,我感知到了魔法波动。”这根本不算回答,丹妮斯只是在说“实话”。 “会魔法的人千千万万。” “但能精准控制魔法的万中无一。” 塞尔凯特意识到,丹妮斯所说的内容不足以推断出她便是绑架少男的元凶,她的怀疑心正在增加。 丹妮斯连忙继续说道:“您在研究天赋魔法,失踪的都是带有天赋魔法配子的少男,阿姬尔的事我是在男仆那里了解的,以上单独的一件,都不足以说明什么,但放到一起就很巧合了。” 塞尔凯特发出了声诡异的嗤笑,“丹妮斯,你真是个聪明的孩子,我真喜欢你。”她话锋一转,“但很可惜,无论你愿不愿意承认,在你面前的,是比你更聪明的人。”塞尔凯特突然离开书桌,朝丹妮斯走近。 常与武将相处的丹妮斯立刻察觉到了对方散发出的杀气,她心脏狂跳,忍不住向后退了半步,气势一下便落了下风。 “你罗列的信息,可以推断出某个叫阿姬尔的人在绑少男做实验,你也可以认为我在绑架有天赋配子的男孩,但是......”塞尔凯特歪头看丹妮斯,成人的身量比十三岁的孩子高上不少,带着这样的压迫感朝丹妮斯步步逼近。 丹妮斯所面对的,是整个国家最顶尖的魔法师,塞尔凯特有着三十几年做“天才”的经验,而丹妮斯还是个孩子。她不由得深感后悔,她怎能将丹妮斯的躯体置于这样的险境?她的确爱着此世每一位女人,但女人们未见得也会这样爱她啊! “但是......没有任何迹象表明我和那位阿姬尔合作啊,丹妮斯。”塞尔凯特背在身后的手拎着柄魔杖,这是魔法师最强的武器。她继续问:“你还隐藏着多少秘密啊?不打算跟师母说说么?” 丹妮斯捏紧自己的手心,冷静,必须冷静下来,好好想想...... “我并不能确定你和阿姬尔的关系,直到听见你带有她名字的那句话。” 塞尔凯特变了脸色,她想起方才丹妮斯问“是被您或阿姬尔绑架的吗”,一个不认识阿姬尔的人应当反问“谁是阿姬尔”、“你在说些什么”,总之,绝不会是“你认识阿姬尔?” 【“丹妮斯并不知道我和阿姬尔是否有关联,拿这样的陷阱诈我?”】 对于丹妮斯来说,“带有她名字的那句话”是指在王宫宴会上,塞尔凯特关于阿姬尔的心声。至于塞尔凯特怎么理解,那是另一回事。测谎便只能测谎,丹妮斯说的是实话啊! 这就叫语言的艺术。 “呵呵,好聪明的小孩,比我想象的更聪明。”塞尔凯特冷笑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请您不要对我满是敌意,我出自真心想加入您的研究,那些男孩是死是活我不在乎,但是,柯琳-豪克是我姑姑的孩子,她是我最后的亲戚了,我不想让姑姑伤心。”丹妮斯一股脑说了出来,“若不是您对牠下手,就请您帮忙问问阿姬尔,是否是她带走了柯琳,只要这孩子还剩一口气,我会将一切善后做好,保证不让任何人查到您和阿姬尔。” “看着我的眼睛,把之前的话再说一次。” 丹妮斯漆黑双眸与塞尔凯特对视,任由其将测谎魔法施加在她身上,“我出自真心想加入您的研究。我不在乎男孩死活。我不想让姑姑伤心。只要柯琳-豪克还活着,我会搞定一切,不让任何人追查您和阿姬尔。” 都是真话。 塞尔凯特又露出了诡异的笑容,“那么,若你表弟已然死了呢?” 确实有这种可能,丹妮斯长叹一口气,道:“我会陪着格雷戈一起伤心,我会尽全力安慰她,但绝不会因此而报复你们。” 是真话。塞尔凯特笑得更厉害了,“丹妮斯,那可是你表弟呀。” “一个男人而已。”丹妮斯重复道。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37、恶行1 塞尔凯特将床掀开,下面是间密室,其中极为强烈的魔法波动差点掀丹妮斯一跟头。塞尔凯特随手一挥,墙壁上嵌着的照明珠瞬间亮起,将原本黑暗的房间照得灯火通明,丹妮斯打量这间不算宽敞的密室,除却几排不清楚内容的瓶瓶罐罐,和数本随意敞开放置的书籍外,房间尽头的墙面上,竖着个能量涌动剧烈的圆形魔法阵,丹妮斯第一次看这样的阵法,图案符文无一不精巧细致,不由看入了迷。 “好徒儿,你喜欢,师母都交给你。”塞尔凯特搭着丹妮斯的肩膀说道。 相信丹妮斯是自己人后,塞尔凯特终于有了师母的样子。她曾怨愤于自己引以为傲的天姿会随着必然的死亡而消逝于世间,如此精妙绝伦的知识与本领,苦于找不到水平相当的孩子传授,如今有了丹妮斯,不光天资可与自己相比,思想上亦堪称知己,塞尔凯特怎能不珍爱这个徒儿。 “这是个简易传送阵。能容活物通过的传送阵产生的波动太大,我隐藏不住,只能用这种仅供声音和物品通过的阵法跟阿姬尔联络。”塞尔凯特让丹妮斯伸出手,用针取了她指尖一滴血,和自己的血混在一起,涂到法阵中央,“传送阵不属于血魔法,但可以用血液加密,我将你的血脉信息加进去,从此你可以自行跟阿姬尔联络了。” 血液被法阵吞噬,原本暗淡的纹路浮现出幽幽荧光,过了一会儿,对面才传来个疲惫且虚弱的声音:“塞尔凯特?” “阿姬尔。”塞尔凯特跟对方打过招呼,便直奔主题,“你今天来王城抓人了吗?” “没有,我有段时间没出门了。怎么?” “又有男孩失踪了,别人会认为是同一个凶手做的。” “哦,背个黑锅而已。看来咱们又有同道中人了。”阿姬尔满不在意,“你打断我的实验,就为了说这个?” “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我看中的徒儿吗,这次失踪的是她表弟。”知道阿姬尔亦不会在意这种事情,塞尔凯特接着说:“我的徒儿,丹妮斯,现在就在这里。” 法阵对面陷入了沉默,半晌,阿姬尔重新开口:“你说的是我理解的那样?” 隔着法阵,丹妮斯的读心术无法起效,塞尔凯特却跟阿姬尔很有默契,立刻回复:“不是。” 从塞尔凯特这里,丹妮斯知道了她们曾有直接绑架女孩做研究的计划,但被二人否决了。丹妮斯心情复杂,不知是该对她们曾想对女孩下手而敌视她们,还是因她们的放弃而庆幸。 阿姬尔误认为塞尔凯特改变了心意,将丹妮斯绑来了,塞尔凯特只好将方才的事简要说清,笃定地告诉对方丹妮斯是自己人。 “好吧,这种事情你判断就好,反正连我都是误打误撞才和你联手的。”阿姬尔淡淡地说,“至于那个柯琳,既然不是我们做的,不防试试占卜魔法,没有塞尔凯特搅乱,估计能占卜到。” 有道理,但丹妮斯不急了。若不是阿姬尔和塞尔凯特,下一个伭疑人便是斯通家,她们需要的是豪克的血脉,本和柯琳落在她们手里,至少没有性命之虞。 “对了,塞尔凯特。”阿姬尔像是想起了什么,“既然你有徒儿了,可不可以增加来我这帮忙的频率?” 塞尔凯特望向丹妮斯。 “我没问题。”丹妮斯回复道。 “好,我和丹妮斯会轮流去找你。”塞尔凯特不太放心地叮嘱道,“那你也悠着点,万一弄死了,我们的疗愈魔法再厉害也没用。” 我还是有办法的,丹妮斯在心里说。继而察觉到有什么不对,问:“阿姬尔自己不会疗愈魔法吗?”她单知道阿姬尔想走外科医生的路子,却没想到其根本不会用魔法治疗。 “外科医生”也是丹妮斯根据前世习惯选择的称呼,在这里,医生就是指疗愈魔法专精者,植物药性研究被称为魔药学,可称为手术的仅部分情况下的肢体切除,还被归为仪式魔法的一个分支,解剖学仅限法环研究异族时使用,人体解剖根本是一片空白。这个世界的人依赖魔法,不能说科技不被看重,而是根本不存在“科学技术”的概念,在这样的背景下,阿姬尔,偏偏是一位外科医生。 阿姬尔沉默了一会儿,随即承认道:“是的,我用不了魔法。” “弄清阿姬尔为什么会这样,也是我们合作的内容之一。”塞尔凯特补充。 丹妮斯很吃惊,她虽然只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几年,最基础的世界观还是了解的,既此世的女人均可学习魔法,只是根据天资不同,学习得有快有慢罢了,完全不能用魔法的女人,阿姬尔是第一个。 根据身旁塞尔凯特的心声,阿姬尔也是她见过的唯一一个不能用魔法的女人,这样的异常引发了法师大人浓厚的兴趣。 “阿姬尔,我想把当时的情况都告诉丹妮斯。”这听起来不像是请求,塞尔凯特对阿姬尔比较客气,但不多。 “随便你,好像我不愿意你就会不说似的。” 塞尔凯特说起她和阿姬尔相识的契机,正是那条丹妮斯也在的小巷。“阿姬尔之前只抓过普通男孩练手。女儿节是她头一回铤而走险,刚把那个紫裙男孩放倒,就被我发现了。当时我还打算见义勇为呢,对阿姬尔施了个禁锢魔法,谁知完全没作用......” 丹妮斯惊讶道:“阿姬尔还能对别人的魔法免疫?” “是吧!我当时也这样惊奇!便邀请阿姬尔回法环,让我研究一下,她没同意。” “废话。”阿姬尔冷声道。 “我不死心,她耐不住我纠缠,便跟我开诚布公地谈了谈,发现我俩都对天赋魔法好奇,就一拍而合。若我们真能将魔法能力的遗传性研究明白,阿姬尔的问题说不定也会迎刃而解。” 丹妮斯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真正拥有天赋魔法的,不都是女人么?为什么要研究配子?想到这,丹妮斯有些心慌,干脆直接问出了口。 塞尔凯特神情有些古怪,还是阿姬尔为她解惑:“和我最开始只能对普通男孩下手的理由一样。” 见丹妮斯没明白,塞尔凯特更详细地解释道:“阿姬尔最开始绑的,都是没什么所谓的男孩,再加上都是平民,激不起什么水花。待我们朝显贵家男儿下手,事情立马就闹大了......” 丹妮斯顺着她的思路继续说:“......这还只是男儿,若真把会天赋魔法的女孩绑了,情况会更严重。” 塞尔凯特点点头,“虽然现在有关部门也在四处搜找失踪少男,但范围有限,比如我们法环,还有神殿、贵族家里之类的地方,是不会被搜查的。阿姬尔这种平民的家会被搜查,也远没到掘地三尺的地步,我给她家地下室施了个隐蔽魔法,以治安部卫兵的水平,不足以发现。” 阿姬尔表示肯定:“嗯。我们一早就研究过这个问题,如果对女孩下手,她们的母亲肯定会把整个阿芙伦斯的地皮翻过来,一寸一寸地找过去,不少有本事的法师也会出于对女孩的特殊关怀,出手相助,到时候我和塞尔凯特根本藏不住。” “所以......”丹妮斯将想说的话咽了回去,“不,没什么。” 所以你们只是因为怕被发现才不伤害女孩的,如果有绑架女孩而不会被发现的机会在面前......丹妮斯捏紧衣角。这两个人不能全然信任,她们和她只是暂时路线一致,丹妮斯得确保她们不会有那样的机会。 塞尔凯特以为丹妮斯是害怕二人对她下手,安慰道:“放心吧,丹妮斯,我们不会伤害你的,我的传承可还指望着你呢。”【“我的研究也少不得你配合,吓跑了还上哪找另一个。”】 法阵另一边,阿姬尔再次沉默,她没有对丹妮斯做任何保证。 丹妮斯舒了口气,“我明白的,师母。” 三个人各怀私心,真是个有意思的联盟。 “非常期待今后和二位共同谱写出的故事。”丹妮斯笑着说。 那一定,非常非常精彩。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38、恶行2 王宫宴会散场就已经是三更半夜,而后便一直不得休息。娥妮在法环一楼等着丹妮斯,实在没撑住,坐着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丹妮斯叫醒。 “唔,少妵。结束了?”娥妮揉了揉眼睛,一层没有窗户,她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嗯。咱们回家睡一会儿,别人问的话......” 娥妮又不是傻子,之前少妵那么明显地将拉嘉支走,只带着她来,这点事她还是懂的。“我和少妵一直在城东北找人。” 城东北肯定不止一波人在搜查,但雪大天黑,碰着谁没碰着谁,不会有人起疑的。 打开大门,雪已经停了,临近黎明的微弱天光被雪映射得很亮,丹妮斯淡定地走了出去,若被人看到,她便是久寻未果,来请师母帮忙的。 没走几步,丹妮斯想了想,对娥妮示意:“这边来。”二人找了个僻静角落,丹妮斯抓起地上的雪往娥妮身上洒。 娥妮很快会意,也从地上捧起雪,铺在丹妮斯肩上。待乔装完毕,二人才往家里走,一路零星遇上了几个满面疲惫的熟人,大家彼此对视,就知道对方什么都没找着,累了半宿,谁也没力气聊天。 迈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家中,才知道格雷戈、大管家和仆役长都还没回来。男仆们怕丹妮斯累坏了,纷纷顶着两个黑眼圈劝说少妵先睡一觉。丹妮斯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装模作样地半推半就,被男仆们簇拥着上了楼,更好睡衣倒在床上,又把斯帕克压得吱地一声。 被吵醒的斯帕克盯着男仆们走了出去,想跟丹妮斯说些什么,转头却发现她真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到大中午,丹妮斯起来还发了好半天懵。根据塞尔凯特的占卜结果,柯琳昨晚被留在东城门外某处,估摸着这会儿应该已经找着了。丹妮斯打了个哈欠,用力抻了个懒腰,才慢悠悠地下床,惊醒了趴在窗边睡午觉的斯帕克。 “你可算醒了。”斯帕克敏捷地跳到丹妮斯床上,“你绝想不到我在王宫发现了什么。” 丹妮斯已经从它的心声中读到了,但还是假模假式地问:“什么?” “我姊姊,欧娜兰!”斯帕克挥舞着小爪子,“它居然和王室小孩建立了契约!” “哦。”丹妮斯淡淡道。 见她对这一消息不感兴趣,斯帕克补充说:“你根本不明白这有多严重!王室的天赋魔法是......” “是控制后代的天赋魔法遗传。”丹妮斯抢先言道。 丹妮斯之前无意间从芙立夏那里得知了这个秘密,她认为,这一天赋魔法的本质是操控后代隐性基因表达概率。为降低在国王眼中的威胁性,姬玛公爵将她的女儿芙立夏设定成了魔法天分不佳,将来芙立夏若有女儿,多半也得将其设定为不擅魔法——所以芙立夏才拒绝丹妮斯对珂琳的“推销”。 如果斯帕克有人的表情,它现在一定满脸震惊,“你居然知道!欧娜兰还跟我说这是非常重要的秘密呢。” 这个时候不需要过多解释,丹妮斯昂起脑袋,叉腰道:“我就是知道。” “可恶啊!可恶!”斯帕克声音升高了一些,又立刻压低下来,这排挤异族的世道,不该让太多人知道它是妖精。小狐狸愤愤不平,“我就知道,应该多寻找几个小孩再决定和谁结契的!我要被欧娜兰打败啦!” 丹妮斯哑然失笑,忍不住上手替斯帕克顺了顺毛,它要是知道当初将它赢下来的人,就有王族血统,它和这样开挂式的力量失之交臂,应该会更后悔的吧。 “斯帕克,我有话要说,不过你得保证不要因为话难听而生气。”丹妮斯神情认真了起来,在得到斯帕克肯定的答复后,继续道:“不知你姊姊是怎么哄骗王室女孩跟它结契的,但王室对血脉的控制极其严格,一旦被大人们发现,你姊姊能不能活着回去还很难说。” 听丹尼斯此言,斯帕克沉吟良久,最终决绝道:“为了学会强大的魔法,这样的牺牲也是值得的。” 丹妮斯眉头微皱:“你们既然不受血脉限制,可以学习各种天赋魔法,为何还要寻求这样的能力呢?” 斯帕克想了想,用丹妮斯了解的事情做类比,为她解释:“拿你来说,你魔法学得很好,但需要死记硬背的东西总是记不住。虽然这些课程你都能后天学习,也有学得好、学得差之分。我们妖精亦是如此,会‘偏科’,好不容易在人类那学来的魔法,如果下一代没有能学好的,便无法传承下去,再加上我们本身寿命短,教导后代的时间很少,许多魔法隔了几代便从族群中消失了。” 这解释了为何它们还要冒这么大风险潜入人类社会,妖精的这种状态无法可持续发展,若能得到诺博家“定制基因”的能力,便可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 丹妮斯觉得有些好笑,人类致力于研究如何能让天赋魔法可供学习,妖精却期望着可以直接从血脉获得魔法,省去学习的步骤。 既然世间众生皆为母神所创,那么她在诞下五个孩子时,是否有特意设置她们力量的平衡性呢?丹妮斯将这样的猜想告诉斯帕克,斯帕克只冷哼一声,没有答复。 作为契约妖兽,它和丹妮斯之间,理论上讲是宠物和主人的关系,为了能从丹妮斯这得到力量,斯帕克不得不暂作臣服,是以将想说的讥讽言语憋了回去。 【“祂的设置便是让我们像虜仆一样供人类驱使吗?若真如此,这样的‘母’我宁可不要!”】 丹妮斯对真正的母神一无所知,但她愿意相信这绝非母神的本意,尽管没有任何论据可以佐证。 如果母神最初是平等地爱着每一位女儿,那么如今她们的道路是否已经偏离了神明的设想? 丹妮斯未来得及深思,斯帕克又继续说道:“刚才净说妖精的事了。你吩咐我办的,我也办好了。” “哦?”丹妮斯让斯帕克潜入二王子住处,搜寻任何能用得上的信息。 斯帕克看不懂人类文绉绉的书信文件,但它会一种记忆魔法,能将一段时间内看到的景象印在脑海中,再传给其她人。斯帕克示意丹妮斯凑过来,一人一狐额头相接,昨晚以小狐狸低矮的视角看到的画面便浮现在丹妮斯脑海。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另一只小狐狸。斯帕克为丹妮斯讲解,整个王宫都在防御法阵的保护下,外来者擅用魔法会触发警报,二王子书房门口有人值守,斯帕克亦无法爬墙再用魔法开窗潜入。 “但欧娜兰跟小王孙共享魔力,不会被判定为外人入侵,是它助我进去的。”说到这,斯帕克还不忘在心里抱怨自己结契选错了人。 继续往下看,斯帕克跳到了书桌上,用爪子扒拉开码放得整整齐齐的文件,认真地盯着它们。丹妮斯一一看去,都是些杂物小事,国王会放权让女儿们参与部分政务,但也就这么一点,丹妮斯不认为这种摆在明面上的东西会有重要信息。 欧娜兰也没闲着,左转转右看看,它说王宫内到处都是机关暗门,狐狸的形态不好操作机关,它摇身一变,变成个红棕发色、身材高挑的女人。 斯帕克继续为丹妮斯解说:“欧娜兰的变形术是族群中最厉害的。”【“我变人的时候,浑身都是红毛毛。”】 记忆中的斯帕克也变作人形,果然浑身毛烘烘的,丹妮斯想笑,被斯帕克适时地阻止了,“不许笑!” 二狐一个翻弄书架,一个研究书桌上的抽屉。欧娜兰很快便发现了几本厚书后隐藏着的夹层,里面有个用魔法锁住的保险箱,欧娜兰试了下,解不开。 “欧娜兰,先帮我开下抽屉。”斯帕克以极小的声音说。 抽屉里是二王子同她人的书信。丹妮斯认真阅读,大多是各势力间的周旋,她将可能对大王子有用的尽数记下。其中几封特别引起了她的注意—— 是来自姬玛公爵封地的信件,写信者应当是替公爵管理封地的人。最早的一封时间在两年前,据内容推测,当时姬玛公爵的封地出了什么问题,二王子先写了问候信过去,管家礼节性回信,说国王已调遣军队帮忙,相信不日便会解决。下一封是在几月后,封地管家盛赞二王子和她的女儿斯蒂文勇猛万分,一来就解决了叛徒、赶跑了罪人。 第二封信皱皱巴巴,像是曾被人狠狠地攥在手里。就书房物件的摆放来看,二王子是一位极其注重规整的人,其余信件都仅有存放在信封中的横折痕,这封信的褶皱便格外明显。看来封地管家的马屁,二王子并不喜欢。 让丹妮斯在意的是写信时间——第一封正好是尔莎接受调令后不久,第二封正好是尔莎死亡后不久。 再加上之前得知,姬玛公爵与尔莎存在某种联系,很容易推断出,信中的核心事件,便是导致尔莎死亡的那场征战。 叛徒、罪人......艾尔玛的心声中说过尔莎本该去“抓住那些罪人”,而封地管家的信件中说的是“赶跑了罪人”,本该被抓住的“罪人”跑掉了,二王子只“解决了叛徒”。 这场战役中,谁被“解决”了啊...... 【“如果不是我卑劣地背叛了尔莎......”】曾经在姬玛那听来的心声,再次于丹妮斯脑海中响起。 尔莎做了什么会让王庭将她当作叛徒的事,而姬玛公爵知道这件事,并向王庭告发了她。姬玛公爵事后如此愧疚,王庭亦并未为难丹妮斯,说明尔莎做的事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正当的,只是和王庭的命令相悖。 “罪人”跑掉了,二王子是去杀尔莎的。 丹妮斯将额头和斯帕克分开。 “不看了?” “不用了,我已经找到了很重要的信息。这一趟不枉此行。”丹妮斯向后倒去,将自己摔在床上,双目呆滞地凝望天花板。 之前以为丹妮斯被暗杀与尔莎的死亡相关,只是她的猜测,现在这两条线均已明朗了一半。尔莎这边虽然还是迷雾重重,但已能确定和丹妮斯没什么关系。 谋杀丹妮斯的人,不是冲威塔勒蒂家族来的,那么和这个孩子有关联的,便只剩豪克家族。 斯通家的长女对豪克血脉非常执着,次女的心声说明“她们”曾暗杀过丹妮斯。一边要自己借用豪克血脉,一边暗杀其她带着豪克血脉的女孩。 她们想获得些什么?想阻止些什么?只是为了格雷戈拥有的那种五感加倍敏锐的天赋魔法?这种程度的天赋魔法至于令她们谋杀孩子以阻止血脉扩散吗? 丹妮斯扑棱一下起身,光着脚就往楼下跑,跑到一二楼中间的楼梯转角处,这里三面墙上挂着豪克家历代先人的画像,还有幅属于尔莎的画像,夹在数位豪克中间。 丹妮斯去看画像下标注的名称,寻找一个名字——阿尔杰-豪克。很快便找到了,画像上的女人头发斑白,面容严肃,甚至有些凶狠,这还是在画师美化后的样子,实际上,根据阿朵尼斯的回忆,她们的母亲是一位非常可怕的人。阿朵尼斯想家的时候,就会抱着小丹妮斯,絮絮叨叨地诉说她们三姐弟小时候的事情: “我们不敢做任何坏事,母亲什么都知道。” “到后来,我们甚至不能有母亲不喜欢的想法。” “我爱格雷戈和本,她们也爱我,但家里有母亲在,我们每一天都好痛苦。” “格雷戈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最好的姐姐,她明明那么优秀,母亲却还是不满意,因为她没能继承母亲的能力。” “母亲讨厌我和本,因为我们不是女儿,没可能继承她的能力。” “如果不是姐姐一直在保护我们、照料我们,我和本就算不死,也要发疯的......那样我就没机会认识你了,亲爱的丹妮斯。” “有时候我很庆幸母亲早逝......抱歉,丹妮斯,我不该对你这样说的。” ...... 发现丹妮斯拥有着豪克血脉隐藏能力的阿朵尼斯,惊恐地抱着丹妮斯去找尔莎:“她有着和我母亲一样强的感知力,她能,她能......” 她能感知到想法,感知到心声。 阿朵尼斯在惊恐下将豪克家的秘密告知了牠的夫主。既然阿朵尼斯能这样做,格雷戈、本,甚至阿尔杰-豪克本人,会不会也曾有意或无意间,对别人吐露出这个秘密呢? 丹妮斯只觉得脊背发凉。知道了这个秘密的人,没有选择将其公之于众,而是隐藏了下来,既想将这样的能力收为己用,又要警惕着其她人获得这样的能力,是以尔莎用豪克配子生下的女儿会在小时候被暗杀,待到其长大,对外装作没有读心能力的样子,她便不再是威胁,暗杀没有进行第二次。 从配子那获得的天赋魔法无法稳定遗传,假设丹妮斯生下女儿,女儿大概率是不会再有豪克家的能力的。问题是,“概率”是个很玄的东西,丹妮斯按概率来讲,几乎不可能隔代遗传到阿尔杰的能力,但她还是遗传到了。 万一呢,万一妮蔻–斯通机关算尽也生不下带有读心术的女儿,万一带有一点豪克血脉丹妮斯的女儿受到了概率的“眷顾”,若这个孩子同时还带着斯通家的血脉,斯通家或许真的会像玛蒂娜想的那样,杀母夺女。 丹妮斯的拳头在阿尔杰的画像上握紧,她将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真正的丹妮斯就是因为这个而死的吗?在发现丹妮斯“没威胁”后,你们却想等她长大,再害她一次?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斯通家成员的容貌,一个一个地,她们是那样强壮而富有生机,她不能根据推导和猜测给斯通们定罪,如果冤枉了她们而产生不可挽回的后果,她绝无法接受自己伤害了这些女人的。 “少妵!”拉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打断了丹妮斯的思索,“您怎么光脚站在这?小哥找到了,您快去神殿看看吧。”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39、恶行3 这个冬天下了好几场鹅毛大雪,寒意也比往年深些,尤其是今日,淡蓝天空上,可爱的太阳发出温和光芒,将昨夜刚下的雪融化,上层洁白雪花化作泥汤,被马蹄溅得到处都是,下层被车马行人踏成冰壳,冷不丁就得滑一下。 下雪不冷化雪冷,今儿个日头高照,竟比昨夜风雪交加还冷些,丹妮斯和拉嘉忍不住将头瑟缩进衣帽中,又不敢在冰面上加快速度,等到了神殿,两人只觉差点就要冻僵,连忙快步跑进屋内,享受供暖。 妲穆拉正等着丹妮斯,她的眼底也是一片青紫。知道这回失踪的男孩是丹妮斯表弟,妲穆拉没少跟着忙活,丹妮斯看着心疼,替她觉得不值当。 “丹妮斯。”妲穆拉上前拥抱了丹妮斯,聊以安慰,“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啊?柯琳到底还是死了?丹妮斯有些意外,按占卜来看,牠应该没有性命之虞的。 见丹妮斯神色不对,妲穆拉知道她误会了,连忙解释:“不是,你表弟还活着,只是找到牠时,牠已经在雪里冻了一夜,当时穿的衣服又轻薄......” 贵族小哥参加舞会的裙子都毫无保暖功能,反正牠们下了马车就进屋,顶多在院内走动时披件斗篷,衣服厚了显胖,柯琳就穿着这样的薄衣在雪地里趴了一晚上。 妲穆拉继续道:“牠的四肢都冻坏了,豪克夫人一共找了十几位医生,从凌晨救到现在,大家都尽力了......” 丹妮斯突然就明白了为何柯琳此刻会在神殿,而不是医院,因为“截肢”在这里不被看作是医术,而是仪式魔法。 “牠的几根手指和一条腿实在是保不住了。深表遗憾,丹妮斯。” 遗憾个啥?遗憾牠没死利索么?不过丹妮斯的心情还是颇为沉重,猜也知道格雷戈还是会伤心的。 既然死也伤心,残也伤心,那柯琳还不如死了算了。想到这,丹妮斯真的遗憾了起来,满脸愁苦的表情引得妲穆拉和拉嘉再次拥抱安慰她。 “仪式还在进行中,我陪你去坐一会儿吧。”妲穆拉拍拍丹妮斯的背。 丹妮斯摇头拒绝,“本该和柯琳在一起的其她人呢?” 拉嘉神情沮丧,“本男士还没找到,护送男士和小哥的人都......” 闻言,丹妮斯哀恸不已,“她们的......在哪?”她难以说出那个与死亡相关的词。 神殿亦负责殡葬事宜,妲穆拉将丹妮斯领去停尸房,迎面便看见娥妮正在门口焦躁地来回踱步,还不停啃着指甲。 “啊,少妵。”见到丹妮斯过来,娥妮不小心用大了力,猛地将拇指咬了个血口出来,她随手在衣服上抹了把,扯出道暗色血痕。 丹妮斯拧眉往停尸房里走,娥妮抬臂拦住了她,“等等,少妵,里面的东西,您得有点心理准备。” 丹妮斯已经从娥妮心声中知道自己将会看到什么了,她确实因此有些难以自控地颤抖,但她坚持要去亲眼看看。“我知道,娥妮,让我进去。”丹妮斯推开娥妮手臂。 娥妮在身后紧紧跟着丹妮斯,试图说些什么来缓解等会儿少妵可能遭受的冲击,“不是指尸体......里面的东西可能会引发一些回忆,但......” 丹妮斯推开房门,寒意瞬间扑来,将刚缓和的身体冻得一激,这里的低温也是用魔法维持,利于保存尸体。 治安部的人已经来过了,每具尸体都有被检查过的痕迹,她们的面容诡异地平和而安详,平躺在石板上,一眼看不到伤处在哪。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孔,丹妮斯的情绪被猛地推到崩溃边缘,她不得不立刻蹲下,将头埋在膝盖上,等着自己平复下来。 娥妮安静地蹲在丹妮斯身边,注视着她。等到丹妮斯抬起挂满泪水的脸,娥妮才开口:“伤口在脑后,一击致命,她们没有受苦。”见丹妮斯起身,娥妮立刻快走几步,来到最近的尸体前,轻轻扶起那人的头,将其转到侧面,为丹妮斯指出伤口的位置。 “少妵......”娥妮欲言又止,见丹妮斯面色凝重无比,便知少妵和她想得一样,遂放下尸身,到侧边取了个铁盘过来,上面盛着一颗石子。 “我刚一看见那样的伤口便觉得眼熟,就要求检尸官探查得深一些,果然如此。四个人,四颗石子,治安部拿去一颗,一颗送去法环检测,一颗送去王庭了。我留下一颗,知道您需要看。” 丹妮斯毫无介怀地伸两指捻起那颗石子,夺人性命而染上的死气,将丹妮斯指尖灼得发疼。 那是再普通不过的石子,任何人在任何地方都能随手捡起来,有人拥有将这样的小东西化作致命武器的魔法。 丹妮斯脑后有块小小的疤,鲜血曾从那里汩汩涌出,将整个后脑洇湿,姜黄头发、满颊雀斑的近侍哭着将她搂到怀里,优秀的医生将这个伤口疗愈。 【“奇怪,从没有见过这种事情。她应该已经死了。”】当时,那位医生这样想着,从丹妮斯脑后取出一颗小小的石头,“呃,这个......应该是少妵倒在地上的时候嵌进皮肉中的吧。”医生产生了自我怀疑,尽可能用合理的猜测解释面前的现象。 “真的吗?那样会流这么多的血?”娥妮不敢相信。 “会的吧。”当时丹妮斯是这样说的,“我也认为是摔下树的时候卡到肉里了。”她不能暴露自己其实是冒牌货。 那时医生的手中便捻着这样的石子,回忆和现实重叠,丹妮斯脑后隐隐幻痛。 “少妵。”娥妮看了眼等在门口的拉嘉和妲穆拉,压低声音说道:“三年前您受的伤,恐怕不是意外。” 丹妮斯没有顺着她的话说,问道:“往王庭送了颗石子,是要申请查阅天赋魔法记录么?” “是的,是豪克夫人下令这么做的。” “还有什么线索?” 娥妮所知也是刚从别的侍从那听来的:“四具尸体是在同一条偏僻无人的小巷子里发现的,她们应该是想抄近道,没想到罪犯能转瞬间解决四个壮年女人。而后罪犯将男士和小哥掳走,很可能是将牠们打晕或药晕了,驾着豪克家的马车出了东城门,守卫认得车上的豪克家徽,便没有过问盘查。出城门一段时间后,柯琳小哥苏醒了,通过车窗跳了下来——这也是猜的,柯琳小哥自被救回就一直在昏迷。” 再然后的事,丹妮斯是知道的,柯琳昏昏沉沉在雪地里趴了一夜,部分肢体冻到坏死。等牠手术结束,应该能问出更多信息。 丹妮斯有些犹豫,不知下个问题如何问才能显得不奇怪。算了,既然是对着娥妮,丹妮斯干脆直接问出口:“这一晚上,斯通家有没有什么反应?” 听她这样问,娥妮神色不自然了起来,又抬头看了眼门口,妲穆拉已经离开了,拉嘉背对着门守在那。 “豪克夫人也怀疑过妮蔻-斯通,也是夫人要求送颗石子去法环,看能不能做魔法回溯的,但现在没有任何实质证据,而且......”娥妮凑到丹妮斯耳边,“昨晚国王连夜下达了指令,将露易斯-斯通任命为新的东域守将,要求她速速出发,斯通全家今天凌晨便赶路走了,现在她们家宅子里只有收拾行李的仆役。” 丹妮斯深吸一口气,两位王子争成那样,最终还是便宜了四处端水的中立派,只是这时机实在太太凑巧了,像是将“罪魁祸首就是斯通家”怼在丹妮斯眼前一样。 太明显了,太刻意了,斯通家三个大女人,会蠢到这种地步吗?还是她们觉得可以完美地把锅甩给少男绑架者,不会有人怀疑到八面玲珑的斯通们身上? 她呼吸急促,又蹲了下去。好不容易找到了丹妮斯死亡的线索,居然就这样断掉了,她现在想立刻骑马去追赶斯通一行人,拎着她们的领子问是不是她们害的丹妮斯。 “少妵。”拉嘉敲敲门框,“仪式结束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丹妮斯在娥妮的搀扶下站起身,又被牵引着走到男性仪式魔法专用房。格雷戈正倚在门口处,面色是丹妮斯从未见过的苍白,她好像一夜之间苍老了不少,难以掩盖的悲伤与憔悴看得丹妮斯心痛不已。 “姑姑。”丹妮斯上前抱住了她,格雷戈将头搭在较矮的少年头上。 “陪我一起进去吧。”格雷戈声音嘶哑地道。 这会儿格雷戈说什么都行,丹妮斯牵着她的手,一同朝屋里走去。柯琳已被搬到了床上,身上盖着白被单,裸露出的部分尽是失血后的灰败,牠双眼紧闭,牙关死死咬在一起,像是在经历可怖的噩梦,格雷戈坐到床边,牵着柯琳唯一完整的那只手,丹妮斯沉默地站在她身后。 去王庭申请查阅天赋魔法记录的贝尔纳妲已经回来了,见此情景,不好开口说话,丹妮斯便主动问她查出什么来没有。 贝尔纳妲点点头又摇摇头,天赋魔法中能做到这些事的有很多,比如斯通家的绝对力量,或是其她人家的万物皆兵、物体加速、暗夜潜行等等诸多魔法都有可能,无法仅通过这一点确定伭疑人,甚至,将石子射入脑后的力量很可能并不是天赋魔法,而是某种普通魔法的延伸使用,又或是类似弓弩的特殊机械所致。 丹妮斯在心中补充,而且天赋魔法记录写的也未见得准确,威塔勒蒂和豪克家的天赋魔法本质上跟记载的根本不一样。 “等法环检测出结果,我们就能缩小范围了。”丹妮斯嘴上还是往积极的方向说。 【“斯通家不像是能做出这种蠢事的样子。”】格雷戈的思绪从悲伤中抽离半分,想到。 跟丹妮斯所见略同。就算斯通家想来硬的,至少也可以装模作样地打个时间差,佯装全家都离开阿芙伦斯了,再暗中折返伺机绑架,除此之外,丹妮斯还能想到很多比现状更聪明的计划,斯通家三个女人怎么会想不到? 【“或许斯通家真的只是巧合,本和柯琳是被连环绑架犯掳走的。”】格雷戈又想到。 丹妮斯知道不可能,但她不能说,只能眼看着格雷戈即将往错误的方向上走。说起来,她并不在乎柯琳和本能不能获得正义,也不担心塞尔凯特和阿姬尔这俩老狐狸会暴露,她只是心疼悲伤的格雷戈,仅此而已,若调查此事能让格雷戈暂时从悲伤中脱离出来,那也没什么不好的,由她去吧。 等了很久,柯琳还是没醒,丹妮斯不愿为了牠而展现生命控制的隐藏能力,反正贵小哥整天也没啥事儿做,就这么躺着养伤呗。格雷戈谢过诸位神侍及医生,并奉上厚礼,便没了在神殿久待的必要,亲手将昏迷中的男儿抱上马车,并豪克府一众侍从回了家。 【“上天非要我豪克家人丁凋零么?”】格雷戈难掩惆怅,【“如果丹妮斯是我女儿就好了......如果我有女儿......”】 自搬来阿芙伦斯,格雷戈第一次登上四楼,便是将已残疾的柯琳抱到牠自己的床上。 “让我们两个单独待一会儿好么?”格雷戈说。 丹妮斯和几位仆役都退了出去,关门前,丹妮斯又一次听到了格雷戈的心声: 【“如果我有个女儿就好了。”】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40、恶行4 “你真的要退学吗,丹妮斯?”芙立夏沮丧地问。 “是的。原本学校和神殿两头跑已经很累了,现在又加上了法环,我只能做出取舍。”丹妮斯拍了拍芙立夏的肩膀,聊以安慰,“咱们只是不一块儿上学了,平时该玩还是得一起玩啊。” 芙立夏很不开心,“你是个大忙人,哪还有空跟我们玩?” 确实,塞尔凯特和阿姬尔简直拿人当驴使,似乎意识不到丹妮斯还是个十来岁的孩子,照这个工作强度,丹妮斯以后估计连神殿都没时间去了。不过芙立夏是个很好哄的孩子,最重要的是,她作为丹妮斯的朋友,打心底认同丹妮斯向上拼搏的做法,只是口头抱怨几句,若丹妮斯能学有所成,芙立夏会为朋友感到开心的。 自柯琳出事、本失踪已经过去了三个月,马上又要到夏天了。法环对石子的检测,只能说明将其打出的力量不属于歌德兰德已知的普通魔法,四舍五入等于什么都没说,唯二知道有人曾在东域使过这种手段的丹妮斯和娥妮都闭紧嘴巴,因为丹妮斯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曾被谋杀,而娥妮永远听她的话。于是这件事同去年两个城里男孩的失踪一样,成了无头悬案,格雷戈刚开始还跑东跑西地调查,架不住苏醒后的柯琳崩溃癫狂,不是要自杀就是要打人,还对为牠而奔波的格雷戈恶语相向,觉得格雷戈将牠被绑架和残疾的事到处宣扬是让牠没脸活着,格雷戈没办法,只能将调查暂放,多待在家里陪伴柯琳。 丹妮斯想,自己甘愿接受二位研究怪人的驱使,也有不想回豪克府面对那些鸡飞狗跳的原因。 除此之外,丹妮斯还曾向格雷戈询问,能不能派几个人陪自己去东域一趟,被格雷戈严词拒绝。一来,她担忧丹妮斯路上的安全,二来,东域新首将刚上任,格雷戈就“派”自己姪女过去,不知要干嘛,尽管实情并非如此,难保有心之人乱猜多思,到时候她们长了八百张嘴也说不清。 其三,格雷戈没有说出口,但丹妮斯能读到,现在的格雷戈也很脆弱,刨去生死不明的本,豪克家只剩她和柯琳两个人了,她希望丹妮斯能留在这里,给她以精神上的抚慰。格雷戈将这样的想法埋在心中,并未要求丹妮斯什么,但丹妮斯愿意留在她身边,为她提供力所能及的支持,她的时间还很多,去东域质问斯通家往后排排也不是不行。 再说,阿芙伦斯还有不少她放不下的事呢,糯男周报偶尔得去看两眼、伊内丝得提防着、大王子那边要搞好关系、二王子和她该死的新规还没进展,尤其是塞尔凯特和阿姬尔的研究,她要参与其中,破解天赋魔法对她的计划非常重要。 如果可以的话,她很希望在这个世界过上平静到无聊的生活,其中真丹妮斯的死亡会是她要处理的最大的事,但随着对这个世界了解的加深,很多问题浮现于眼前,她便无法忽视它们......同她上辈子一样。 丹妮斯是有钱人家的养女、天姿卓越的魔法人才、走哪都有朋友的社交能手,她可以选择安稳地享受神明赐予的新人生,世界不会在她存活的期间发生多大改变,待到天崩地裂那天,她怕是连骨头都烂没了。但她就是无法容忍那百千年,甚至上万年后才会出现的可能性,她再不能接受有任何女性经历那些她曾经经历过的事。 她原本的生命,明明白白地死去了,小小的金属物体在高速作用下从她后脑进入,穿颅而出,她从不为所作所为而后悔,哪怕那些行为最终导致了她的死亡,并让致力于为她辩护的律师谢姨伤心,她觉得对不起谢姨,但依然不后悔那样做。因此,她轻易地接受了自身的死亡,而将穿越进丹妮斯身体后的生命当作额外的、原本不该属于她的,她相信自己理应为此付出些什么。 或许,付出一生吧,她想。 ———————————— 办理好退学手续,丹妮斯策马往城外赶,又到了去给阿姬尔打下手的日子了。原本定好的师徒俩轮流去,结果塞尔凯特看丹妮斯疗愈魔法使得越来越好,便全都交给丹妮斯去做。丹妮斯对自己说,上学还要交学费,塞尔凯特白教她那些厉害的魔法,偶尔支使她干活,就算是以工抵学费了,应该的,不吃亏...... 丹妮斯不能直接走进阿姬尔的房子,那样太过显眼。阿姬尔住所紧挨着一片森林,神殿有一种修行方式是尽可能多地亲近自然,丹妮斯就拿修行当幌子,定期往这片林子里跑,林中有连通阿姬尔地下室的暗道,由高级法师塞尔凯特亲自施法所造,无论是隐蔽性还是结实程度都是顶尖的。 丹妮斯将马拴好,钻进个天然地洞中,熟练地走过开始的迷宫,到达一条死路,将手按在毫无机关的土墙上,轻声念动咒语,土墙逐渐浮现出传送法阵,丹妮斯踏进去,便出现在了墙的另一边,继续前行一段距离,便能看见另一扇魔法门,只有丹妮斯和那两位的血液能开启,丹妮斯咬破手指,怼在门上,而后疗愈魔法立即将这小小伤口愈合,门后便是关押着两位少男的地下室了。 丹妮斯第一次出现的时候,紫裙少男还以为她是来救牠的,爬过来紧紧抱住丹妮斯大腿,哭着哀求她,丹妮斯平静无波地蹲下,为紫裙少男疗伤,牠便更相信丹妮斯是牠的救世主,直到那个苍白瘦弱的恶魔下来,开始跟丹妮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闲天。 当时紫裙少男绝望的表情真的很好笑。 这三个月间,紫裙男好几次尝试说服丹妮斯,讨好她、哀求她、威胁她、咒骂她,弄得丹妮斯很想问阿姬尔“你的实验需要牠有舌头吗”,想了想还是作罢,紫裙男就算说不了话,心声依然会很吵闹。相比之下,林恩男就很乖,乖到丹妮斯有时会忘了这还有个人,牠太安静了,已经到达了神殿冥想所推崇的空无一物的状态,丹妮斯为紫裙男疗伤时,还得提防着牠乱动,但林恩男随时都平躺着,空洞的双眼望着牢笼顶,任由丹妮斯开门关门或施展魔法,没有任何反应。 治疗两个珍贵的试验品是第一项任务,第二项任务便是看看能不能做点什么来尽可能地维持阿姬尔脆弱的生命。阿姬尔身体先天不足,又因免疫一切魔法的特质,无法在这个以魔法行医的世界获得有效治疗,她最接近“健康”时的状态,还不如稍微结实点的男人,弄得塞尔凯特和丹妮斯总是担忧她突然咽气。 打开窗户通风、操控满地垃圾自己飞到垃圾篓、清理掉工作台上不明液体、将试验器材分类放好、打开冷藏柜扔掉变质的食物、放入新鲜的食物、为冷藏柜续冰魔法、用水魔法将结满血痂的工作服洗干净......踹开卧室门,把阿姬尔拎起来。 “嗯?”阿姬尔永远这副提不起精神的样子。 还活着。丹妮斯松开揪着的衣领,任由阿姬尔摔回床上。 阿姬尔已经将携带天赋魔法配子的男人和普通男人从上到下由外到内检查对比了一遍,毫无区别,倒是她的解剖图画得越来越精细了。碍于科技的限制,丹妮斯没法跟这两位认知近似中世纪的人分享“基因”的概念,反正像天赋魔法这样重大的研究不可能是一朝一夕之事,急不得。确认了阿姬尔不会在近期暴毙,丹妮斯便要离开。 “我什么都没发现,丹妮斯。”阿姬尔突然说道。她的脸埋在被褥里,声音闷闷的。 丹妮斯保持沉默。跟阿姬尔交流会让丹妮斯有些紧张,因为阿姬尔连读心术都能免疫,一旦习惯了自身的天赋魔法,不能听到心声反而会不适应。 “母神如何造就这般精巧又神秘的造物呢?”阿姬尔习惯丹妮斯的冷漠,她总是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自言自语,有没有人回复对她而言无所谓。 “你愿意的话,你也可以造就。”半晌,丹妮斯才开言道。天赋魔法和生命本身很相似,难以言明,无法模拟,有一部分人天生就有这样的能力,而没有的人无法通过后天获得。在那个开了科技树的世界,生命依然无法被科学掌控,但雌性天生就能做到一切。 阿姬尔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丹妮斯的意思,她似乎陷入了纠结,而后不无遗憾地叹道:“算了,我的女儿不该被我这样的人带到世上。” 难得地,丹妮斯从面前之人身上探查到了一点人性——她至少还会为自己并未降生的女儿考虑。 “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没有我就走了。”丹妮斯问。 “你的疗愈魔法效果越来越好了,”阿姬尔没接茬,“你每隔十几天来一回,每回都能看出明显的进步。” 阿姬尔琥珀色的眸子浅到近乎透明,被无法读取心声之人注视着,会让丹妮斯感到不安,她隐隐想到了什么,但无读心术的加持,丹妮斯对自己猜想的信心大幅降低。 回忆起每一次她去地下室,所见到的二男的样子......一次比一次惨,丹妮斯下意识地认为是进一步试验造成的后果,可阿姬尔这句突然的话令她没由来地心慌。 这一愣神的功夫,丹妮斯错过了接话的时机,阿姬尔再次开口:“没事了,你走吧。” 丹妮斯如临大赦般转身离开,走到卧室门口时,鬼使神差地认为自己应该为阿姬尔掩一下门,再次转身,发现那双琥珀瞳仁正死死地紧盯着她的方向。 丹妮斯握着门把的手倏地紧握,浑身肌肉紧绷起来,这是生物面对威胁时的本能,会比思考更快发生。而理智告诉丹妮斯,她面前的是个病弱枯瘦、毫无魔法的人,以丹妮斯的力气,可以一只手掐死她,这样的人怎会对丹妮斯产生威胁呢? “再见,阿姬尔。”丹妮斯掩上了门,落荒而逃。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41、燥热之夏1 丹妮斯在傍晚回到家,格雷戈已经喝得醉醺醺了。 近期,格雷戈有了酗酒的倾向,丹妮斯茫然无措,不知如何帮她才好。所有人对柯琳的安抚都失败了,牠现在基本就是个疯子,几个月过去,全家上下都被牠折磨个遍。丹妮斯没法埋怨格雷戈用酒精逃避痛苦。 “丹妮斯,快过来。”格雷戈看到了她,主动跟她打招呼。 丹妮斯上前,抬手想用魔力帮格雷戈清醒一点,却被格雷戈躲开。 “如果我不想喝醉,就不会喝酒了。”格雷戈说,拍了拍身旁的座位。丹妮斯安静地坐下。 “别为我担心,亲爱的。要是让个孩子担心我,那我也太失败了。”格雷戈缓了会儿,才想起本来要和丹妮斯说什么,“大殿下同意了,她会派人散播开新规作者的事。作为交换,她要求你为她拉拢塞尔凯特。” 对于新规,丹妮斯想了一个计策,只是必须大王子同意,毕竟伊内丝是她的配子。 丹妮斯先是从贝儿那套出“新规原稿出自伊内丝”的信息,又拐弯抹角地拿这个有合理来源的消息试探大王子。伊内丝身为大王子的人,却帮二王子为夫主使绊子,大王子自然暗恨牠许久,碍于名声隐而不发,毕竟男人没有“脸面”,要丢丢的都是母亲或夫主的脸,拿伊内丝对付二王子,属于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丹妮斯的想法是,旧规出自母神,新规却是出自一个男人,推行新规的地方如果知道这点,想必会反应激烈。大王子的想法是,她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二王子对支持她的神殿下手,那她就对支持二王子的法环下手。 明明废除新规对艾尔玛也有好处,被她说得像是吃了多大亏一样,丹妮斯心中吐槽,人家才是专业搞权谋的。 “师母那边我会处理好的。”丹妮斯是专业画大饼的,塞尔凯特会理会这些事情才怪。 “哦,还有件私事要和你说。”格雷戈想了想,改口道:“也不算是私事。” “您说。” “我想再借个配子回家。”格雷戈又灌了一口酒,“按大殿下的意思,她要为我指定人选。” 不用说,这是要格雷戈跟大王子麾下的人结亲,加深她们之间的联系。 “对方是老熟人呢,瑞贝卡-德拉戈斯莱伯爵,传说中屠龙者的后裔,她三男儿正好今年成年。”格雷戈语速缓慢,“神诞日她还领着男儿参加宴会来着。大殿下说是瑞贝卡主动请她帮忙,为三男儿在王城找个合适的夫主。” 丹妮斯看格雷戈微微皱眉,明显不太喜欢这样的安排。格雷戈酒醉导致思维混乱,心声跳脱太快,丹妮斯没能及时读懂。 “我们两家可真有缘分,当年两位老太太就是很好的朋友,要不是我母亲走得早,阿朵尼斯和本至少得送过去一个。”格雷戈上前胡乱摸了摸丹妮斯的头,“我说不定就不会成为你姑姑了,丹妮斯。” 丹妮斯缄默不语。 “找个东域家族的配子也没什么不好的。”格雷戈不停举杯,不知是在说服丹妮斯还是在说服自己,“我想再要一个孩子,而瑞贝卡是很强壮的女人,还有爵位,论起来还是我高攀了呢。” “但您看起来不喜欢这样的安排。”丹妮斯说出了口。 【“我不喜欢这样‘被’安排,毫无选择地接受上位者的决定,母亲也好,国王也好,大殿下也好......”】“她们都是一样的。” 这句话没头没尾,但丹妮斯听得懂,脑海中浮现出乔安娜的身影,在二楼孤独地望着喧闹的人群。 丹妮斯想冲动地抓住格雷戈告诉她咱们放弃吧,放弃权势争斗安心养它几十年的老,您不要屈身投靠任何上位者,您不要强迫自己做不想做的事。 最重要的,不要生下自己根本不想要的孩子,那对她太不公平了! 丹妮斯偶尔会去王宫花园拜会艾尔玛,几乎每一次都能跟乔安娜碰上,万紫千红中,如火如血般鲜艳夺目的红发可以安全地隐蔽起来,丹妮斯猜想这便是乔安娜总爱往花园跑的理由之一,再说这里还有头发瞳仁各不相同的“小歌鸲”们,混在她们中间,乔安娜便不再显得格格不入。 “姑姑......”丹妮斯声音哽咽。 这声呼唤把格雷戈惊得酒醒了大半,“怎么了,孩子?” 丹妮斯抽了下鼻子,想把眼泪咽回去,她坦诚地说起乔安娜的事情,并提出对格雷戈未来可能有的女儿的担忧。 格雷戈听完,无奈地扶额,“你还真是从王男那打听到不少王宫内情啊。” 丹妮斯不置可否。接近贝儿的好处之一,就是一切关于王庭的情报都会被认为是贝儿说的,她不用费心找借口隐藏读心能力。 格雷戈又一次呼撸丹妮斯的头,把一头墨发揉得乱七八糟,她故意在语气中加上了点嗔怪:“丹妮斯,我才不会是那样的人呢。你知道,孩子总是很难完全符合母亲的期待,而我根本不在乎她与期待差了多少——只要是我的孩子,我一定会倾尽一切爱她。” 丹妮斯知道,格雷戈这是对自身经历的残酷童年的补偿。“对不起,姑姑。我不该那么揣度您的。” 格雷戈微懵的神识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慌忙解释道:“你不是我的孩子,我也会这样爱你的!就算以后有女儿,也不会因此而忽视你。”她张开双臂,丹妮斯会意,与她拥抱,“丹妮斯,我说你不是我的孩子,是出于对尔莎的尊重,你是她所生,而我不想抢走她任何东西。她真的是位非常非常好的朋友,我会像对待亲生孩子一样对你,亲爱的丹妮斯。” “我明白的,姑姑。谢谢您。”丹妮斯抹干眼泪,轻轻拍了拍格雷戈的后背,看起来好像是这个孩子在哄成人。 【“如果我有了女儿,柯琳就不必依靠丹妮斯了,会有更合适的人承担起照顾牠的责任......我也能放心了。”】 丹妮斯张了张嘴,又控制自己闭上。她想问“难道您生女儿只是为了让她替您照顾男儿的吗?”但在这样温暖的拥抱下,她问不出口。 怎么会呢?她劝慰自己,格雷戈不会是那样的人,只是不想给姪女增添负担,只是让未来的豪克少妵顺带着养活哥哥,不是什么大事。 她感觉到其中有她没想通的问题,一道灵光飞速地从脑中划过,没能及时被抓住,她错失了一个领悟答案的时机。 ———————————— 这一年的五月格外热,丹妮斯长久地维持着冰魔法为自己降温,娥妮、拉嘉仗着跟少妵亲近,一有空就往后院池塘跑,搅坏了满池莲花,无人敢管。法环好几位法师同时提交了改装家用大范围取暖魔法阵为制冷魔法阵的研究课题,而塞尔凯特,已经先人一步做出来了。 在取暖法阵的基础上改装不是什么难事,塞尔凯特“大方”地让给别的法师去做,其实就是她自己不稀罕,她在法环中改装的,也仅限属于自己的三层楼,别人爱热不热,谁让她们改装得慢。 “我倒系认为,系师五想让我制愿留在这儿,寨也不粗去。”丹妮斯含含糊糊地说着。她嘴里叼着一截绳子,正在跟手配合,绑住另一只手臂。在保证基本健康的前提下,她也是实验素材之一,偶尔抽点血之类的。 丹妮斯说的当然是玩笑话,她魔法能力进步飞速,到了连塞尔凯特都惊奇的地步,一天十几个小时维持冰魔法,对丹妮斯而言已经不算什么了。 在这样燥热的初夏,刚满十六岁的瓦什提-勒内德-德拉戈斯莱拎着个堪称寒酸的行李箱,一个仆人都没带,自己步行走到豪克府。牠简单扎着长发,一身朴实的棉麻长裙,连颜色都没染,脚上的鞋也是完全的贫民款式,没有任何花色和精巧版型,颈间长围脖已被淋漓汗水打湿了,胸前也洇湿了一大片,面容青涩的瓦什提男士,便是以这样的形象,顶着火热的艳阳,喘着粗气出现在豪克府大门前,门卫还以为牠是放假回来的男仆,又觉着眼生,盘问半天,才知道这位是夫人的新配子。 当时丹妮斯恰好路过,见门卫不知该不该先请这位男士来门卫亭休息一下,十分为难。丹妮斯下马走近,带起股爽快的凉风。 “您就是德拉戈斯莱男士吧?”丹妮斯冲那人的背影叫道,“我们的院子虽不如伯爵府,也还是挺大的,不介意的话,我带您骑马去主楼吧。” 瓦什提转过身去看说话的少年,牠双颊泛红耳朵发烫,感觉更热了,便用双手往脸上扇风,“我不会骑马。”牠无意识地降低了原本的声音。 “没事的,我会牵着马,你坐在上面就行。” 瓦什提抬头看了看那匹高头大马,“太高了,我坐不上去。” 丹妮斯只好握着牠的腰,把牠举上去。瓦什提下身侧坐在马鞍上,上身拧巴着,双手紧张地握着马鞍前部。丹妮斯一手拎起牠轻飘飘的行李箱,一手牵着缰绳,慢慢往主楼走,走到一半,实在忍不住好奇,委宛地问瓦什提:“您看起来跟艾伦小哥不太像。” 丹妮斯参加过艾伦-德拉戈斯莱的成年舞会,伯爵家二小哥是何等贵气,怎么三小哥跟逃难来似的。 听她提起艾伦,瓦什提带着中暑后的眩晕,缓慢而低声地道:“我的行李,就是艾伦准备的......牠什么都没准备。”说完这句话,瓦什提缓了半天,“大殿下赏给我的衣裙首饰,也都被哥哥弟弟们分了,一样都没留给我。”声音越来越低,牠真的要晕过去了。【“艾伦也想留在王城的,但没人想要牠,牠只会愱度我年轻......”】瓦什提弱弱地趴在马鞍上。 丹妮斯发出一声嗤笑。怪不得上辈子出名的“宫斗”、“宅斗”剧都是男编导,是牠们无论在什么环境下都要内斗个不停,以男度人罢了。这个世界没有殙因、没有“后宫”,掌权的女人们也并没有将男性囿于性缘关系的打算,牠们无需在某个女人的“后宫”中争风吃醋,雄竞的本能却依然存在,斗不了外人就斗亲兄弟,哪怕世上只剩下两个男人,牠们之间也一定会成为一男踩着一男的关系,男人没有友谊、不懂合作、拙劣地模仿着女人间的联结而不得其所。 果不其然,这位充满宅斗经验的瓦什提被安排住到四楼,挨着疯疯癫癫的柯琳,当天就惹出事端。格雷戈不在家,仆役们只能求助于丹妮斯。 丹妮斯本不想管,转念一想,有些话格雷戈不会说,下人们不敢说,还非得是由她来说不可,便无奈地扔下书本,上楼面对男人的污七糟八。 随着她上楼的脚步声,四楼尖利的吵嚷逐渐止息。丹妮斯转过楼梯口,原本相互攻讦的两个男人都转过头来盯着她。中暑还没缓过来的瓦什提骄弱地站着,双眸含泪,满脸委屈,柯琳坐在轮椅上,僵着脸,神情冰冷。希索男士隔在两人中间,阻止冲突升级。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丹妮斯开口。 瓦什提刚想说话,立刻被柯琳截住话头:“这个又老又丑的大哥是来干嘛的?” “你......”瓦什提不可置信地瞪向柯琳,“我没比你大几岁!” “老男人。”柯琳瞪了回去,冷冷地重复。 根据中间希索男士的心声,是男仆想为瓦什提准备几套合适的衣服,先去拿了本的,瓦什提伭老气,男仆无奈只能去请示柯琳,能不能分几件裙子给新配子,过分敏感的柯琳一下就炸了,推轮椅冲到瓦什提门前,边敲门边骂牠,让牠立刻滚回自己家去。 瓦什提见来了管事的女人,想让丹妮斯评评理,“我没带衣服过来,借牠几件怎么了?”牠话锋一转,居高临下地蔑视柯琳:“这些衣服不都是格雷戈买的?花的是我夫主和我未来姪女的钱,跟你有什么关系?好像谁稀罕你的旧衣服似的,等格雷戈回来了,她会送我新的!” 德拉戈斯莱家四个男儿,除了小男儿被留在王庭做质子不常能见面,剩下三个男人一台戏,成天没别的事干,时间全用在研究如何欺负另两个上。瓦什提激怒牠人的本领简直炉火纯青,被母舅骄宠到大的柯琳怎么会是牠的对手?气得双手死死抠住轮椅扶手,残缺右手上戴的皮质手套同皮制扶手摩擦出刺耳的动静。 “什么夫主?什么姪女?你哪来的......”柯琳无论是口才还是情绪掌控力都远不如瓦什提,说到一半就被气得喘不上上气。 丹妮斯是来让牠们消停些的,不是来断官司的,牠们的矛盾丹妮斯没兴趣听。她皱眉斥道:“瓦什提男士是伯爵家来的贵客,柯琳,你实在太没礼貌了!回房间里等我跟你谈话。”又冲着洋洋自得的瓦什提道:“德拉戈斯莱男士,我也是东域人,知道东域与王城习俗不甚相同,您既然愿意留在王城,就请遵循王城的规矩和礼仪——希索男士会教您的。” 希索男士嘴角微微抽搐,早知道这份工作会变得这么棘手,当初就该去别家。牠算是男人里挺有脑子的,知道丹妮斯是想先将两人分开,“德拉戈斯莱男士,请您先跟我来吧。” 奎妮无比准确地卡着时机出现在楼梯口,站在上数第三阶楼梯上,不踏入男眷空间,垂着头没往几位男人身上看一眼,“少妵,可有什么吩咐么?” 丹妮斯配合道:“以我的名义支些钱,先给德拉戈斯莱男士买几套成衣,再去约裁缝为牠定做。” 【“要买王城最流行的。”】瓦什提差点脱口而出,却又憋了回去,牠瞥了柯琳颈间的粉色项链一眼,牵动嘴角露出个挑衅的笑容,对仆役长吩咐道:“我看丹妮斯身上穿的就好看,给我买一样布料的。” 这家伙真是满肚子坏水没地方泼啊,丹妮斯心想,或许有这么个麻烦在,能引走柯琳的火力,让牠别继续折磨格雷戈了。这样想着,对递来询问目光的奎妮点了下头,算是应允。 柯琳被气得疯上加疯,用力拍着轮椅破口大骂,希索男士听不下去,半强硬半恳求地带瓦什提离开。 丹妮斯快步走到柯琳面前,她的个子也长得很快,将本就矮小还坐着的柯琳衬得像小鸡崽一样,“回房间里,我有话要跟你说。” 柯琳从丹妮斯身上感受到了股陌生的气场,牠仰头看着这个少年,强壮的女孩看起来不适合依偎,倘若柯琳扑上去,只会被她周身的刺穿透,流血而亡。牠第一次觉得害怕丹妮斯。 “回到房间去,别让我重复第三次了。”丹妮斯语气和眼神同样冰冷。如果柯琳词汇量足够,牠会知道这种气场叫“杀气”。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42、燥热之夏2 柯琳害怕她。丹妮斯意识到这一点时,心底升起股奇异的喜悦。 自打知道柯琳胡乱发脾气,丹妮斯就几乎没上过四楼,例外的几次还是陪着格雷戈,站在门边冷眼旁观她们母慈男“啸”。现在想想,她说不定早就该替格雷戈解决这个麻烦的。 丹妮斯搬了个椅子,对着柯琳坐下,“姑姑应该已经跟你说过新配子的事,你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吗?”她语气生硬,根本没打算听柯琳的回答,继续道:“那个男人不但出身自伯爵府,还是大殿下选来的,你这样是在给姑姑找麻烦。” 柯琳终于缓过神来,想起了牠一贯的话术:“你们就是伭我残废了,拖累你们,你们干嘛不直接放我死在雪地里?妈妈看我没用了,才想要第二个孩子!还有你......” “柯琳,”丹妮斯冷漠地盯着牠的双眼,直到那双眼眸因惧怕而闪躲,“没有人会因为你残疾了才觉得你没用,因为你本来就是个没用的孩子——你是个男儿,有腿没腿不都是整日端坐顶楼,喝茶、做梦、欣赏花园?你也不需要有手,男仆会服侍你,你想拿什么、想做什么,只要对牠们下令就好了。现在的你和曾经的你,对我们而言没有任何区别。” 柯琳震惊地瞪大眼睛,牠从没想过会有人对牠说这种话,而牠一时想不到反驳的话语。 “格雷戈爱你,而我爱格雷戈,希望你不要再损耗我们对你的感情了。”丹妮斯靠着椅背,肩背打开,双腿自然舒展,跟对面瑟缩成一团的男孩形成鲜明对比。 “姑姑曾经想撮合我们,因为她舍不得让豪克家代代相传的天赋魔法消逝,我那时就在好奇,姑姑干嘛不自己生一个真正的豪克女儿呢......”丹妮斯不是来教育柯琳的,她的目的只有让牠消停些,所以准备的话术是“格雷戈照顾你的感受让你安心做独生男”,进而引发柯琳的感激之情,让牠体谅格雷戈。 结果柯琳的心声说:【“因为她上次怀孕被我搞到流产,她就不敢再怀孕了。”】 “什么?”丹妮斯愣住了。 “啊,什么?”柯琳反问回来,牠什么都没说啊。 丹妮斯意识到自己面部正在不受控地抽搐,她死死地攥住身下椅子边,指甲都嵌进了木板里。为了确认,她再次问出了那个问题:“为什么之前姑姑会指望一个外姓人继承豪克的天赋魔法,而不尝试自己生个女儿呢?” 柯琳的关注点完全跑偏,牠心里全是“撮合我们”、“外姓人继承豪克天赋”两句话,这意味着牠能跟丹妮斯亲近,牠甚至因为这样的设想,在当下毫不合适的气氛中害羞起来。 “柯琳,”丹妮斯打断牠脑中意淫,“你知道吗,姑姑跟我说她想生个女儿,因为她想让你有姐妹可以依靠。”她将脸埋到手掌中,弯腰倚在自己腿上,发出了声极为沉重的叹息。 面对突然展现脆弱的丹妮斯,柯琳重新拾回了勇气,牠大声道:“可我不想家里有其她孩子跟我争宠!妈妈是最爱我的!你也应该是最爱我的!如果我有妹妹,你们一定会去爱她!”看丹妮斯依然保持着蜷缩的状态,柯琳语气软了下来,试图劝说丹妮斯:“你想想看,如果妈妈没有女儿,她以后的财产都是你的。我很爱你,丹妮斯!你能得到豪克家的一切!我们家很有钱的,你不想要吗?” “你爱我,是吗?”丹妮斯将悲苦的脸从手中抬起。 “是的!就像小说里写的那样!”柯琳见状,开始心疼牠的爱人,“不,我的爱比那些男主角更热烈,你根本想象不到......” “不,我想象得到,柯琳。”丹妮斯直起身来,重新直视对方,“我已经全然了解了。” “那,你会帮我赶走那个老男人的吧?你不会喜欢牠吧?牠没有必要留下。我们可以一起阻止妈妈再要一个孩子......” “柯琳,”丹妮斯心绪平静了下来,她很想说些什么,却不知从哪开口,她想起在豪克府的点点滴滴,想起伊内丝那张恶心的脸,想起女儿节小巷中她在地上胡乱划拉出的东西,半晌,她说道:“我输了。” “什么呀?”柯琳完全听不明白。 丹妮斯突然间很有耐心,她解释道:“我跟一个男人有场秘而不宣的比赛,”她忍不住笑了一声,通红的眼睛让这个笑容十分诡异,“我一直以为自己会赢,但我刚刚明白,我已经输了。” 柯琳那塞满了原始冲动的低级脑子再次抓错重点:“什么男人?你在外面还有别的男人?”牠紧张起来,豪克府里的帕伍林跟大小猫牠能控制得住,但对于外面的男人牠毫无办法,“王男?肖恩-斯通?难道还有么?” 好多男人啊,丹妮斯想,她身边围绕着好多男人,怎么以前没有意识到呢? “柯琳,我之前总认为你很蠢,但并非如此,你在某种程度上挺聪明的,能为我提供不同的视角。”丹妮斯真心实意地夸赞道。 柯琳不为丹妮斯先骂牠蠢而生气,只觉得后半段内容甜蜜,这似乎意味着牠对丹妮斯来说是特别的,想了想,牠半带委屈半带骄羞地说:“就算你在外边有其牠男人,我也不在乎,只要你最终能回到我身边就好。”【“就像那些小说中一样,历经千帆的女人终会发现,还是家里的那位最温柔可爱。”】 “噗......呵呵呵呵呵......”丹妮斯大笑起来,像嘉奖服从指令的狗那样拍了拍柯琳的头,“总之,还是得谢谢你,我已经想通了!” 【“想通了什么啊?”】柯琳全程在状况外,但,丹妮斯对牠很满意的样子,那就应该是好事吧,牠帮上了丹妮斯。 “你也爱我吗,丹妮斯?”牠期待地问。 丹妮斯已经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牠。 “猜。”她笑着说。 丹妮斯离开柯琳的房间,才回想起自己本来是想说服柯琳别给格雷戈添麻烦来着。 算了,她现在手痒痒,理清思路的时候总得写写画画,好像有点强迫症。她下楼回到自己房间,从书房拿出笔记本,却无法安心坐在书桌前,只得又将本笔扔下,将自己房间的连通门全部打开,赶走正在打扫的男仆,创造出一个独属于她的空间。她开始从会客室往卧房走,走到头再折返回来,像是被囚困于动物园的走兽产生的刻板行为,她试图用这种方式逼迫自己找到一个起始点。 到底该从哪说起呢? ———————————— 大学时,她遇上了一个被人称之为“美丽”的室友。 她们同专业同班同寝室,外表同样引人注目。那些人不停地比较着她们,谁五官更俊,谁身材更瘦,谁性子更好,谁适合做老婆,谁适合做情妇,如果只能选一个牠们要选谁......人们窃窃私语,说她们一定会相互比较,愱度彼此,攀比谁有更多男人追求。当有男学生同时或先后追求她们两个人时,她们一定会为了那个男人大打出手。她们若是相处和谐,那一定是笑里藏刀的“塑料姐妹花”,人后还不知怎么给对方下套呢。 像是为了告诉别人她们并不是那样似的,她们成为了“朋友”,模仿所有亲密女生的相处方式,一起上下课,一起去厕所,一起洗漱,实验复习参加活动全都紧紧地贴在一起。她们在跟别人的交谈中无条件维护彼此,永远夸耀彼此,面对“你觉得你和她谁是系花”之类的问题时回答对方的名字,同时拉黑所有献殷勤的男同学。 可实际上,她们性格不同,爱好不同,家境不同,目标不同,在学习之外找不到任何共同话题,或许在一个正常的环境下她们连“熟人”都成为不了,却不得不在风刀霜剑中以捆在一起的方式相互支撑。 尽管如此,她还是很喜欢这个室友的,毕竟室友没有真的像别人揣测的那样攀比愱度,她们都选择了跟彼此站在一起,哪怕这样做的出发点很令人悲哀。 偶尔,在独处时,她和室友会谈论从小到大遭受的偏见与恶意,惊叹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会面对如此相似的境遇。她们一同抱怨这该死的世界,陈述所处社会对女性的不公甚至围剿。 “无法理解那些擦亮眼找好男人的女人,在那么多事件发生后,她们居然还坚信自己一定是幸运的那个。我平等地厌恶每一个男性,真希望他们消失,我们过上与现在完全不同的生活。”室友总是这样说。 “我也这么觉得,我们能建立更好的世界。”她总是这样回复。每当这个时候,她都愿意相信她们真的是朋友。 “会有这么一天的。”室友安慰她。 “会的。”她说 室友说想出国。“一起备考吧。”室友邀请她。 她同意了。但在“家里哪有钱供你出国”、“你不待在爹妈身边还想去哪”、“翅膀硬了为什么不自己赚学费”、“你要是足够优秀得奖学金就能付学费了,谁让你是废物”、“你这个脑子就算考上了能保证跟得上课程吗,给你花钱也是白白浪费”、“上完大学还要靠爹妈养,你就是个吸血虫”等等之后,她和室友都再也没提起过这件事。 大学时光飞快,毕业后她参加工作,将已通过但毫无用处的某个成绩单随手塞到角落,直到成绩过期,她也没攒够出国的钱。 天各一方后,她和室友没有了继续联系的必要,毕竟真的没什么话可说。直到某天室友突然给她打来电话,她十分意外地接听。 “我成功了!”室友带着点哭腔,“我能离开这里了!” “太好了,恭喜你啊!”她为室友高兴,真心实意地,这世界上或许唯有她能理解,这也是室友选择打给她分享的原因。 室友没说怎么做到的,她也没有问,她清楚自己做不到的原因在哪,也知道暂时找不到适合自己的方案。 但她真的、真的为室友感到开心,至少她们中有一个能得偿所愿了。 过了大概一年,她看到室友发了条朋友圈: “好久没用这个app了,可我现在好想将幸福尽可能多地分享到各个地方! 朋友们家人们,我的宝贝儿子降生啦!七斤六两,母子平安。 曾经的我根本不敢相信自己能有这么幸福的生活(流泪emoji),直到遇上我老公。他真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尊重我,爱护我,让我知道什么是真爱。在他之前,我从没想过真的有这样尊重女性的男人。 我词穷了,幸福得难以言表!我现在的生活被幸福紧紧包围着,感谢老公,你是我最爱的男人! 也感谢我的大宝,谢谢你降临到妈妈肚子里,你是我第二爱的男人。 让我们一家三口永远这样幸福下去吧!(爱心emoji)” 配图上,室友的脸有很明显的p图痕迹,双臂抱着张大嘴嚎啕的男婴。在她美丽的脸旁边是一个斑秃、很胖、毛孔粗大、皱纹堆叠、五官随意、双下巴和脖子一样长的金发白男,形容恍如大约克猪站起来了。 很多点赞,下面有好多校友的评论:“和老公是真爱,孩子是意外。哈哈哈开玩笑的,恭喜婷婷啦!”“呜呜婷婷,真为你开心,接好孕!”“哇!混血宝宝真好看。”“恭喜恭喜!”...... 她攥着手机,浑身发冷,好半天缓不过来。 这就是你口中“完全不同的生活”吗?这就是你想要的“更好的世界”吗? 你坚信自己一定是幸运的那个是吗? 她的手在发颤,哆哆嗦嗦打下一行行字,又一字字删掉。 “恭喜你。”她敲击屏幕,犹豫许久,又加上了句:“你和你老公很般配。” 回复完,她放下手机,伏在桌面上。 她说不清自己现在的情绪,悲哀?愤怒?茫然?她不知道。 她感到被背叛。 手机叮铃响起,她以为是室友联系她,她希望看到室友来找她解释。点开屏幕,是个曾说过两句话的男同学发来的消息:“哈哈,婷婷老公那样,笑死了。” “你嘴也太毒了,损得好!大家都这么想,但没敢说哈哈哈。” “咱们系两朵娇花有一朵插在猪粪上了。你有男朋友了吗?” “你一定会嫁本国老公吧?其实我早就发现了,婷婷一看就不老实,不如你贤惠,之前你俩关系好,我就没敢跟你说。” “我都怕女神被easygirl带坏了,应该不会吧?” “你工作在哪?有机会去找你玩呀?” 她木愣地看着消息一条条跳出,在看到“在吗?怎么不说话?”之后拉黑了牠。 她终于落实了长舌男们的猜测,她与室友不是真正的朋友,她们是“塑料情”,真正的朋友怎么会不在好友结殙生男后感到开心呢? 无力感,好熟悉,这种感觉时常出现在她生活中。 她鼓起勇气,点开通讯录里“婷婷”的头像——婷婷已经把头像换成男婴照片了。 “婷婷,我真的希望你能获得幸福。”她想了想,又把字删了。 “婷婷,我希望你能获得真正的幸福。”犹豫几秒,发送。 一个红色叹号,“对方还不是您的好友”。 她脑子里开始嗡鸣。 怎么?原来你知道吗? 你知道自己“最爱”的老公其实是头恶心的猪精,所以才能把那个回复当作讥讽是吗? 或者你并没将其解读为讥讽,牠在你眼中是个完美的男人,你只是一定要拉黑我。 她脱力地扔下手机。 因为你也觉得这是背叛。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43、燥热之夏3 回忆完毕,丹妮斯正好走到衣帽间。 她盯着镜子中映出的,那个女孩的身影。 可笑的家伙。她在心里说。 贱人。她在心里说。 她终于想通了,为什么那个室友在理想国家生活一段时间,就睡猪生男岁月静好去了——因为她满意了,她在那获得了太多曾经不敢想的东西,她是真的幸福,她是真的认为理想的生活就该是这个样子。 一个从没吃饱饭的人,会将一顿丰盛大餐当成是爱。 一个在沙漠困苦许久的人,会将一杯水等同于天堂。 一个被打压、羞辱、凝视、精神折磨了半辈子的人,终于脱离泥潭,爬到境况相对好很多的环境里,见到更隐晦的打压、不明说的羞辱、装饰成爱慕的凝视、更轻柔的精神折磨——她将这些当作幸福。 毕竟,这的确比原来的日子好得多得多,不是吗?还有什么可不满足的呢? 室友的路在遇上尊重女性的好男人时止住了,她居住在理想中的国家,任由自己被从未见识过的“幸福”溺死。 她的路在遇上顺从女人的乖男人时止住了,她觉得只要将不老实的男人规训好,这个世界就会成为完美无缺的。她像只掉在蜜罐里的苍蝇一样,即将被溺死。 她和室友,和千千万万个“擦亮眼”的女人,彼此嘲笑,却根本没区别,她们之间的争议只在于对“好男人”的标准高低不一罢了。 给我买早餐的就是好男人、给我零用钱的就是好男人、不打我的就是好男人、不骂我的就是好男人、尊重爱护我的就是好男人、温良恭俭让顺从女人的就是好男人...... 没有区别。 可笑的家伙,你有什么脸去讥讽室友?她一拳打碎了镜子。看看你身边,柯琳、帕伍林、贝儿......你真是找到了不少好男人啊!你觉得幸福吧?你比她们高贵些吧? 恶心!你不配占用丹妮斯的身体!她使足了全身的劲,又是一拳,这回将镜子架都打散了。 “少妵?”门外男仆关切地声音传来,“怎么了?需要我们进去帮您吗?” “滚!”丹妮斯大吼道。 她错了,从一开始就大错特错,男尊世界虜役女性的方式怎能照搬到这个世界来? 牠们对女性的虜役是因为自身残缺,无法创生,无法稳定,无法发展,毁灭才是牠们的天性,赴死是牠们烙刻在基因里的追求,所以牠们必须保证身边有女人割肉放血为牠们续命。要女人来创生,延续牠们的族群;要女人来维蘖稳,维系虚假的文明;要女人来奉献,牠们才能像正常人似的在各行业领域发展...... 如果牠们离开了女人,不,哪怕只是部分女人不愿再喂肉输血,哪怕只是女人喂给牠的肉少了一块、输给牠的血慢了一点,这帮类人型残缺生物就疯了,色厉内荏地咒骂、威胁女人,因为牠非常清楚自己一旦失去女虜供养的后果。 但女人呢?女人能通过虜役男人获得什么?或者说,女人想要的什么东西,是必须通过男人来获得的?就算遍地都是好男人,牠们究竟能为女性带来什么? 理想世界绝不是男尊的性转版,因为男人不能没有女人,但女人若没有男人只会活得更好。 对女人来说,男人不会是虜隶,虜隶最起码还要提供价值,而男人毫无价值。 愚蠢如她,居然觉得只要宗教、文化两手抓,将男人都驯养成“好男人”就可以了......好男人!像柯琳那样伤害母亲的好男人!像贝儿那样高高在上的好男人!像帕伍林那样蟑螂成精似的好男人! 她累死累活,就是为了将牠骟爹这些破烂教化成好男人! “啊啊啊啊啊——”丹妮斯蹲在地上大吼。 伊内丝老丑残烂的脸又一次浮现在她眼前,牠带着犹如死鱼腐烂后唇骨分裂似的笑容,【“让我们比比看吧,丹妮斯,为‘爱情’这种东西沦陷的,究竟是男人,还是愚蠢的女人。爱情从来都是女人的专属,它曾经能控制她们数千年,就能再控制上千年。”】 劁你的,伊内丝,你赢了!你是对的!我才是错的!男尊世界中针对女人的爱情害女,非男尊针对男人的爱情还是害女!前者害女儿,后者害妈。 为什么会这样?因为男尊家庭中的父不爱女儿,“女儿”是牠文化塑造下的孩子,而在实际上,男人没有孩子,牠的“女儿”为外男痴狂损毁自身,对父而言不算什么,这个孩子没了,牠再强歼几次孩子的母亲就好了,牠能轻易地弥补上这个“小损失”。 但母亲不一样,孩子自她身体中孕育,经历痛苦的撕裂和漫长的哺育得以成长——那是她付出许多代价才得到的、珍贵的后代,母亲的男儿为外女痴狂时,母亲会为牠兜底,像张开双臂接住一个跳楼的人,以自身承受伤害来保住男儿的命...... 因为这就是母亲! 丹妮斯拎起镜子架用力砸到墙上,这就是牠爹的真正的母亲!她没有!乔安娜没有!三位王子没有!许许多多的女孩和曾经的女孩都没有!但柯琳有!对了,紫裙男也有!一位像格雷戈那样完美的、慈爱的、无尽包容自己孩子的母亲,一位像忒拉可夫人那样勇敢的、坚韧的、为自己孩子而疯狂的母亲,是男儿的母亲! 她扶着墙,“哇”地吐了出来。 冷静,冷静,快冷静下来。她告诉自己,她意识到自己很快就要抓住一个危险的思想了,但她畏缩了,她想停下。 不尽然如此的,就近来说,那位德拉戈斯莱伯爵对自己四个男儿可称不上多负责,放任牠们四个搞宅斗折磨彼此,之所以生这四个仅因追女儿而不得。国王陛下虽然对王子们苛刻,实质上还是将她们按照政治家培养,而贝儿王男却是按宠物养。艾尔玛对二女儿莉莎和新生的小女儿皮娅都很好,对乔安娜虽一言难尽,说起来也并未伤害过她。 她终于冷静了下来,再次蹲在地上,镜子碎片将丹妮斯的手划伤,她用滴落的血液在地上划拉—— “真正的母亲是男儿的母亲”,这话有逻辑问题。女人有各式各样,母亲就有各式各样,她可不想往女人身上套“善良”牌坊——各式各样的母亲中,有一部分是慈爱、包容、愿意为孩子付出一切的,无论孩子是否是她们所期待的样子。她们先是成长为这样的女人,然后才通过生育成为了这样的母亲,生了女儿,就是女儿的好母亲,生了男儿,就是男儿的好母亲。 她之前的思路是在倒置因果,格雷戈就是个好母亲,假若格雷戈第一胎生下的是女儿,她对女版“柯琳”说不定比这个男柯琳更好。 丹妮斯将血字胡乱抹开,换了块地方继续写—— 上个世界女虜隶们的思想,她不想再去共情了,她要将注意力放在这个世界的女人身上。如果男人无论好坏都没有价值,在这个本就重女轻男的世界里,女人们为何还在生养男儿呢? 首先,此世的女人无法决定胎儿的性别,这是最根本的。 其次,生育所花费的成本太大,因此不管生出来的是坨什么玩意,对于付出成本的母亲来说都很珍贵。如德拉戈斯莱伯爵那样不喜欢男儿的,也不甘心放弃怀孕生产时投入的沉没成本,选择将男儿们养大。 最后,由于这个世界过度依赖魔法,科技发展几乎停滞,只能通过风险最大的纳入法获得配子,暂时无法舍弃雄性。 写到这,丹妮斯站起身,用鞋底将血迹抹平,施展疗愈魔法恢复伤口,打开衣帽间的门,男仆还战战兢兢地守在门口。 “去收拾一下吧,我去书房,别打扰我。” 她现在能坐得住了,关好书房门,摊开笔记,翻到写着“计划”的那页,在“宗教”和“文化”两个大字后画上问号。 诚然,这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但在釜底抽薪的方案生效前,它们还是能起到一定限制作用的。 往后翻,后面写的是她参与塞尔凯特、阿姬尔实验的目的——她为乔安娜的遭遇而悲伤,并深知如乔安娜这样的女儿只是“果”,想解决这一问题,最好从身为“因”的母亲下手。待二位研究怪人成功破解天赋魔法,她会化为祭台,将她预备好的牺牲奉上。 诺博家的天赋魔法是决定胎儿部分隐性基因的表达,若将这个天赋破解并传播开来,所有母亲都不再会生下“不合期待”的孩子——贝儿-诺博便是为达成这一目的准备的。 而作为承载羔羊鲜血的祭台,她在某种程度上也可以算作牺牲——威塔勒蒂家的隐藏天赋魔法,能将应死之人的命救回,将这个天赋魔法破解并传播,可以解决难产的问题,再也不会有女人需要冒着死亡的风险去生孩子了。下一个“艾尔玛”不会将下一个“乔安娜”看作是差点杀死自己的威胁。 当然,丹妮斯也想过,“生命掌控”太过厉害,说不定会引起生态失衡,这段时间里,她四处找濒死的动物做实验,测试出这个魔法仅对受伤和外因造成的疾病起效,老死不在其掌控下——看来再厉害的魔法也不能凌驾于时间法则之上。得知不会造出一堆老而不死的妖怪,丹妮斯才把自己正式加入计划内。 以上,解决的是“生育成本”的问题。她在这篇后面写下新的内容:如何决定性别?如何抛掉雄性? 前者更好解决一些,她凭记忆画出离心机和电泳设备的草图,到时候跟两位研究怪人一块研讨,作为实现双雌生育前的缓冲手段。 后者就难上不少了,问题在于这个世界完全没点科技树,取干细胞或将卵子转化为配子,都需要科技的支撑,比起按上辈子那点浅薄的认知平地起楼阁发展科技树,还不如多在魔法层面找办法。 写完了,她收好本子,拿起两张草图,起身出发去法环。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44、燥热之夏4 听完丹妮斯描述离心法和电泳法分离配子的设想,塞尔凯特和阿姬尔都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法阵那边,阿姬尔闷闷的声音传来,“这样的设想,是基于什么做出来的?” 丹妮斯叹了口气,“我不想说。我可以编谎言骗你们,但那太耗心力了。”同时骗过两位极度聪明的人是件难事,丹妮斯再也不想在这种不必要的事上浪费时间和精力了。 没料到她会这样直白地拒绝,阿姬尔不再强求,塞尔凯特反倒被激起了好奇心——她的好奇心实在过盛。 “我早就猜你有秘密。”塞尔凯特冲丹妮斯狭促地笑。 “每个人都有秘密,师母,或许您可以尝试一下推己及人。”丹妮斯不卑不亢地道。 “好了,塞尔凯特,你该合理地分配好奇心,你的注意力一直在被各种杂事分散。”阿姬尔有些不悦。她说的没错,塞尔凯特在研究天赋魔法的同时,还在进行其它方面的研究,这位高级法师一贯如此。 塞尔凯特没接阿姬尔的茬,“假若丹妮斯的设想真能实现,或许会成为划纪元的大事件呢。下个纪元就由我们来命名——悲伤(s.a.d)纪元!1多有个性的名字。” 沉默。 丹妮斯读不到阿姬尔的心声,但她觉得阿姬尔正在心里吐槽塞尔凯特是不是有病。 “的确,能实现并推广的话,全世界的生育方式说不定都会因此而改变,这样的大事足以划纪元了。”丹妮斯说。 “啊?还要推广?”塞尔凯特震惊道,“丹妮斯,你知道法环会垄断一些研究成果的吧?” “一些”实在是说少了,“绝大部分”还差不多。法环存在的意义是为国家提供技术,根本目的就是让母国强于她国,这样重要的技术怎么会被允许推广? “这事儿等研究成功了再说,现在讨论再多也没意义。”丹妮斯到时候自会想办法把技术带到世界各地去。 “嗯。塞尔凯特负责研究魔法驱动的设备,我负责做生物测试,丹妮斯继续两边跑腿。”阿姬尔道。 见阿姬尔松口,丹妮斯松了口气,多一个聪明人帮忙总是好的,“还以为你不会对这种技术感兴趣。” “你要真这么觉得,今天就不会拉着我一起讨论了。”阿姬尔的语气始终很平缓,“我对生命本源相关的一切都很感兴趣。” “设计魔法仪器分离配子的设想思路很明晰,前提是配子真如你说的那样,一重一轻、会被不同电极吸引。”塞尔凯特又要开始了,“这样的知识已经涉及‘生命本源’了吧?你究竟是怎么知道的?”她还试图将阿姬尔拉到自己这边。 阿姬尔再次沉默。 “我继续说下一个设想——”丹妮斯根本不接招,开始说她关于双雌生育的设想。 “单性生育么......”塞尔凯特摸着下巴沉思,“说实话,我觉得这个设想比上一个靠谱多了。” “哦?”丹妮斯深感意外。 “母神的其她孩子,我们的异族姊妹——鲛人雌雄同体,巨龙单雌繁殖,对于精灵我们了解不多,但知道精灵族只有雌性,鉴于她们的永生体质,或许根本不生育后代。2只有咱们和妖精是双性繁殖,三比二,这样论起来,咱们才是奇葩的那方。” 丹妮斯明白塞尔凯特的意思,“就像法环中有些人认为能通过研究妖精获得学习能力一样,说不定能通过研究那三个异族,复制她们的单性生育能力?” “只是一个思路,毕竟对妖精的研究也没啥实质性进展,如果母神就是刻意把五个种族间的差异设置的不可逾越,咱们就只能转而研究神学,登上神憩庭园,对着母神本尊抱怨了。” 未见得能成,但至少有了方向。丹妮斯顾自沉思起来,三个种族中,精灵只在传说里出现,据说她们都居住在神憩庭园,要了解她们,只能上母神跟前抢了;巨龙倒是跟人类一样生活在世间,且人们知道它们大概的位置——龙岛,那又如何?最大的问题在于关系不好又打不过,现在的纪元之所以叫“龙焰纪元”,就是因为四百多年前,龙族和人族起了冲突,龙焰焚烧了大半个凡特斯大陆,虽说此战以人族的胜利告终,罪魁祸首的尸体已经晾在两国争议区结晶化了,但这样惨痛的战争谁都不会想再来一次的;最后只剩下鲛人,丹妮斯想起小哥们用作装饰的鲛珠,这证明人类还是可以跟鲛人接触的吧? “在哪能找到鲛人呢?”丹妮斯问。 “你还真打算这样研究啊?”塞尔凯特想了想,“有海的地方都有鲛人。不过我建议你先参考一下对妖精的研究,看有没有希望,不然不是白费力气么?” “咱们法环对异族的研究不是叫停了吗?” “是啊,不过听说肯特亚还有人在做这方面,等你出师了,我可以给你申请去肯特亚留学。”塞尔凯特只是性格跳脱,作为师母,她还是很够格的。 要等到出师啊,也对,这边的研究还没结果呢,怎能三心二意,跟师母好的不学学坏的。 —————————— 几天过去,新一年的五月五号到了,她像往常那样,在法环花费了几乎一整天的时间,傍晚快走进家门才想起,今天是丹妮斯的生日来着。 丹妮斯那天跟柯琳的交谈,可以说是大获全败,不但没能成功让柯琳消停点,反而“鼓励”牠闹得更来劲儿了,瓦什提一号进家门,今天五号,俩男人就这么硬生生闹了五天,一天都没歇着。 今天是她生日,瓦什提肯定又要拿她做筏子气柯琳。丹妮斯胡撸把脸,豪克家现在这个情况,她很难高兴得出来,想着在法环躲一晚上算了,又舍不得格雷戈一个人面对这些乱七八糟。 “少妵,您回来啦!”娥妮和拉嘉好像一直在门口等着她,一见面就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丹妮斯退学后,要求两个侍从继续上学,塞尔凯特那也不好带她们去,是以现在她们三个不常待在一处,娥妮拉嘉每晚都这样期待着丹妮斯回来。 “生日快乐!少妵!今天忙坏了吧,这个我给您拿,这个也交给我......”拉嘉热切地跑前跑后。 “生日快乐,少妵。”娥妮顿了顿,“知道您匀不出时间,夫人的意思是,今晚豪克府所有主子一块,简单过下生日就好。您愿意的话,往后什么时候得闲了,再给您补过一场。”娥妮在“所有主子”几个字上加了重音。 “年年都有的生日,吃顿饭就好,不用补过。”丹妮斯这样说,看到大厅中已经堆了不少各方送来的礼物,“芙立夏和其她朋友们的单挑出来,其余的你们处理就好。” “我和拉嘉都挑好了,咱们姊们儿的都在三楼陈列室呢。”娥妮说着,还是忍不住心中担忧,嘱咐丹妮斯道:“少妵,今晚牠们要是又闹起来,您可千万顾着自己,好好的生日,别受委屈。” 丹妮斯点点头,算是应允。其实她和娥妮都心知肚明,丹妮斯首先考虑的肯定是格雷戈。 而格雷戈,并不会让这份善意成为单方面的奉献,家庭晚宴开始时,柯琳和瓦什提都红肿着眼睛,丹妮斯感知到是格雷戈严厉地教训了两个人——自柯琳出事后她就再没这样做过——只为了让丹妮斯度过一个安宁的夜晚。 但晚宴的氛围依然沉闷,格雷戈尝试活跃气氛,不愿让格雷戈失落的丹妮斯便装作开心的样子哄她。格雷戈几乎看穿了丹妮斯的演技,在心里怀疑自己是不是没能成功让丹妮斯开心。 “最近在法环怎么样,丹妮斯?哦,我知道你们得遵循保密协议,说些不相干的小事就好。”格雷戈问。 “没关系的,我想做的课题还没有申请上去,不受制约。”丹妮斯舀着凉乳酪,似是漫不经心地说,“师母接下来会带我做大大提升孕育女胎概率的项目。” 柯琳的勺子敲在水晶碗上,清脆悦耳。 丹妮斯连头都没转一下,认真盯着手中的凉酪,继续道:“您怎么看,姑姑?要不要等师母研究成功了,再要妹妹?” 柯琳:【“丹妮斯是想用这种方法推延妈妈要孩子的时间吗?”】 瓦什提:【“真有这种方法的话,我是不是也得参与其中?那样就有跟丹妮斯多接触的理由了......”】 “哈哈,真厉害,不愧是传说中的高级法师。”格雷戈并未正面回答丹妮斯的问题,其实这也算一种回答。【“神殿早就有这种方法了,不过......”】 在神殿学习过的丹妮斯自然是知道那种方法的。神侍们没有科学观,是在观察大量样本后总结出的规律——如果胎儿是女,孕妇状态会相对稳定,相对的,如果胎儿是男,母体会产生更剧烈的排异反应,可以根据孕后反应判断胎儿性别,如果孕反严重,孕妇本人又很不想要男儿,神殿可以帮助其终止妊娠。 在神殿学到这项技能时,丹妮斯心绪十分复杂,一方面,她认为母体有决定要不要继续将胎儿留在自己女宫中的权力,另一方面,这种方式很明显会损伤女体,出色的医生虽可将其治愈,那也是在女体受损之后,先承受痛苦,再被治愈,何况不是所有人都能负担起顶尖医生的费用。这种筛选胎儿的方式还有个特别大的问题,既那该死的“概率”,女胎“大部分”更稳定,若有谁不幸偏就是“小部分”,终止妊娠后发现是女胎,她该有多难过啊! 丹妮斯能想到的问题,别的女人也想得到,是以在这方面寻求神殿帮助的人少之又少。不怪格雷戈心里犯嘀咕,丹妮斯觉得,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不会认为这是个好方法。 格雷戈下意识认为丹妮斯所说的项目跟神殿差不了太多,丹妮斯也不好详细解释,反正设备还没研究出来呢,待实验成功了,她一定会好好跟格雷戈介绍一番。 继神诞日晚宴后,这顿饭再次让丹妮斯觉得自己会消化不良,当晚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愤愤起身下床开门上楼,一气呵成。柯琳的心声一直横在她心里,她想逃避,又心怀不安。 “笃笃笃”地敲门声惊醒了柯琳屋里值夜的男仆,牠睡眼惺忪地打开房门,见到是丹妮斯,惊得立马清醒,“哎呀,少妵,您怎么......您等等,小哥牠......” 丹妮斯直接推开牠走了进去,柯琳也被吵醒了,围着被子掩盖自己因太热而穿着轻薄睡衣的身体。 “你先出去,我有话要跟柯琳说。”丹妮斯命令男仆。 男仆左右为难,不敢动弹,直到柯琳也撵牠快走,牠才诺诺出门。【“豪克小哥也太淫虋荡了......”】 丹妮斯直接把慢悠悠的男仆推了出去,关上房门,转过身来盯着柯琳,看得柯琳满面含臊、胡思乱想。 “姑姑之前怀过一次孕是吗?”丹妮斯开门见山道,对着柯琳,她不用费心去编造消息来源,她不需要对柯琳解释任何事情。 “啊......呃......”柯琳幻想中的旖旎被这个问题驱散,“干嘛问这个?”在这烦闷的夏夜,柯琳却因丹妮斯看牠的眼神而脊背发凉。 “你觉得我过来是为了让你问我问题的吗?”丹妮斯语气十分不悦,“姑姑上一次怀孕,你是不是做了什么?” 柯琳还只当丹妮斯和牠是一伙的,推测丹妮斯是想参考牠上次的方案,“我在妈妈的茶里放了点东西......那种药草好像只有东域有,在这找不到的吧。” 丹妮斯深吸一口气,按捺住掐死柯琳的冲动,转身想走。 “等等,丹妮斯。晚饭时你对妈妈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是你的计策吗?”柯琳叫住了她。 丹妮斯再次深呼吸,又一次深呼吸,因某个承诺而死死按压在心底的黑暗欲望像是生出了利爪,撕扯她的心脏,想要冲破束缚占领整具身体。 那位愁苦又和善、疲惫又坚强的律师,不知多久没好好休息的模样再次浮现在她脑海中,她因她而劳苦,为她而难过,长期超负荷的工作连水都没时间喝,她嘶哑着嗓子问她:“为什么?为什么?”一遍又一遍。 她答应过律师阿姨,以后再也不会杀人了,还统共答应了两次。第一次的承诺,以她的食言告终,难道第二次承诺也要食言吗? 丹妮斯放开扭到一半的门把手,转身走到柯琳床边,坐下。 柯琳既紧张又期待,牠猜不到丹妮斯要做什么。 “柯琳,”她顿了顿,意识到自己好像从没跟任何人谈论起这件事......如果不算审讯的话,“我有一个秘密想同你分享,你愿意为我保密吗?”她甚至对柯琳扯出了个微笑。 “当然了!”柯琳的心怦怦乱跳。这说明丹妮斯信任牠!牠是丹妮斯亲近的人! “我杀过一个人,用差不多这么大的锤子。”她用手比量了一下,很小的锤子,砸钉子用的,“牠那时大概是在跟我开玩笑。” “姐,你可得振作起来呀,抓紧再找个工作,你还得赚钱给我攒彩礼呢,哈哈。”——牠那时笑着,这样说,或许是在开玩笑吧,或许这就是牠的安慰方式,或许就是真心实意的话,重要吗? 不重要。 她剧烈地颤抖着,几乎是在抽搐,那个锤子还握在她手里,她想把它放下,但大脑失去了对手的控制,她一直握着它,直到那个女人的尖叫声在身后响起。 “我当时正在修什么东西,锤子就在我手边,我很不喜欢牠的‘玩笑’,所以我就拿起锤子,朝牠头上砸去。”丹妮斯做出握着什么东西砸人的样子,“就像这样,砰砰砰,砰砰砰!一下又一下。” 牠喊了吗?求饶了吗?咒骂了吗?不记得了。她记得当时只能听见自己疯狂的心跳声,震耳欲聋,将其余一切杂音都掩盖住。 柯琳在瑟瑟发抖,牠在怀疑丹妮斯说的是真的,还是在吓唬牠。 “你知道脑袋被砸烂是什么样子吗,柯琳?”她将意识从回忆中抽离,继续死死盯着柯琳的眼睛,掰过牠的下巴,不许牠因恐惧而避开,“你能想象到吗?嗯?” 柯琳不受控制地留下泪来,牠摇摇头。 “格雷戈对我来说很重要,我珍惜她,敬爱她,她是丹妮斯-威塔勒蒂的姑姑、养母,最重要的是,她是个女人。”丹妮斯将双手都按在柯琳布满泪水的小脸上,用了点力挤压牠的头颅,她听见柯琳倒吸了口凉气。 “她想要个女儿,她会怀孕,会生产,会抱着她的女儿快乐地笑......如果你试图阻止这一切发生,柯琳。”她手下又加了些力道,“你就会知道脑袋被砸烂是什么样子了。” 柯琳的鼻涕流到丹妮斯手上了,好恶心,她伭恶地扯过柯琳的被子擦手。 “你之后会老老实实的,对吗,柯琳?” 柯琳奋力点头。 “很好,真乖,好男孩3。”她拍了拍柯琳的头。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45、燥热之夏5 她在逃避些什么。 离开柯琳房间,丹妮斯下到三楼,在继续下楼和回卧室之间摇摆不定。 她已经让柯琳说出全部经过了,可以坦率地告知格雷戈这件事,两相对案也不会暴露她的读心术,那她还在犹豫什么? 她在担忧,担忧格雷戈其实早就知道柯琳做了什么,依然出于母爱原谅了牠。那样的话,会显得去“告密”的丹妮斯很蠢。 她有预感,如果她得知格雷戈早就知道上次流产的内情,她跟格雷戈之间的关系会发生问题,虽然她还无法系统性地描述出是什么样的问题。 算了吧,既然柯琳已经被吓住了,何必还要去惹格雷戈难受呢?她最终决定回卧室。 “少妵?”是娥妮的声音,她正半倚着门框往走廊里看。 被脚步声吵醒了吗?丹妮斯冲她笑笑,随即意识到在昏暗的走廊对方根本看不清楚,“是我,娥妮,去找人说了说话。快回去睡吧。” “您还好吗,少妵?”娥妮略带纠结地问,“有什么是我可以帮您的?”【“少妵最近的状态很奇怪。”】 很奇怪......自己把丹妮斯变得“奇怪”了么?她略加思索,好像一切都是从在女儿节上看到男人开始的,以此为分水岭,在这之前她自在又幸福,在此之后她将日子过得像个苦行僧一般。 “只要完成法环的研究就好了,我的烦恼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掉。”她说道,不知是在安抚娥妮还是安慰自己。然后就可以去解决丹妮斯的疑案了,她想。 “您的烦恼......可以跟我说说吗?”娥妮鼓起勇气问。 她好想答应,几乎快要答应了,“对不起,娥妮。”她有太多秘密不得不隐藏起来。 “没关系的,少妵,您知道我会一直在您身后就好。”娥妮走出房间,“我陪您回去吧。” “好。” 今夜没有月亮,借着星子的微光,两人慢慢地朝尽头的房间走去。娥妮快几步为丹妮斯开门,刚打开,便看见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在丹妮斯床前转悠。 “什么人?”娥妮低吼一声两步便蹿到人影跟前,攥住他的胳膊向后折去,毫不费力地将他按在了床上。 “唔呃......”男孩痛苦的呻吟声从被褥里闷闷地传出。 “哎呀,你是......”娥妮连忙松手,“你叫啥来着?”她忘了少妵房里有值夜的人了。 “帕伍林。”丹妮斯冷声道:“你干嘛呢?” 帕伍林被吓得不清,哆哆嗦嗦说不出话。 “呃,少妵,要不我先走了?” 丹妮斯摇摇头,让她先等一下,“帕伍林,你是在我枕头旁放什么东西?” 帕伍林这才恢复意识,结巴着说:“信......一封信......”【“阿姬尔让我把信偷偷交给少妵......”】 阿姬尔?她为什么......丹妮斯随即便想通了,这是想绕过塞尔凯特跟她联系。 丹妮斯上前拽住帕伍林,“你居然敢接触外界的人?” “没......我不敢,是我妈妈的徒儿自己找来的。”帕伍林声音越来越小。 这副衰样每次看都那么招人烦,丹妮斯摆摆手,“滚回自己卧室,今晚别在这了。”娥妮还在这,她不想跟帕伍林废话。 待房间里只剩两个少年,丹妮斯捏着信,坐到床边,长叹一口气。 “坐,娥妮。”她将信放到床柜抽屉里。 娥妮听话坐下,挨着丹妮斯,两人对着窗户,隐约能见星光下婆娑树影,宁静的沉默中,人被树影晃得犯困。 “我的烦恼......”她意识到自己需要倾诉,真正的倾诉,不然她真的要像娥妮心声说的那样,变成个奇怪的人了。 娥妮认真听着。 “你相信男人会骑到女人头上吗——不是像咱们平时说的那种抱怨,是字面意义上的,男人把女人驯成供牠驱乘的驴马。” 娥妮不相信,她沉吟了一会儿,考虑要不要说谎哄骗她的少妵,最终,她说:“我不信,但如果那是您的担忧,我愿为您解忧。” “我曾见过另一个世界的样子。”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彻底坦白的想法只出现了一瞬,就被自己否决,如果暴露了她并非真正的丹妮斯,她就要失去娥妮了,所以,她决定用骗妲穆拉的那套说辞,将一切说成是她做的梦。 “您是为了这个梦而焦虑?您似乎很确信那是预知梦。” “是啊,我确信。” “所以,您一边亲近神殿、办报纸控制现有的男人,一边在法环研究让大家都生女孩的方法,从根源上解决未来的男人。”联系上丹妮斯这段时间的其它举动,娥妮很容易就想通了,她双眼发亮,眼神中充满了欣赏:“我们少妵真厉害!真不愧是做大事的人!” 娥妮像一股暖风,轻柔地将她心中的阴霾吹散许多。“你是这样认为的?不会觉得我太偏执、太极端?”话问出口,她才觉得自己是在渴求更多的肯定。 “当然了!旁人的信与不信不会影响到您,您看到了、想到了,就立刻去行动,这样的执行能力,无论做什么都会无往不胜的!”娥妮认真道,“再说了,就算别人无法看到您所看到的,您做的事于她们又有什么害处呢?帮她们孕育女孩,可是天大的好事,肯定会有很多人支持您的,就算出发点与您不同,目标一致就行了呀。” 丹妮斯没有立马回应,她花了些时间吸收娥妮的话,半晌,才道:“谢谢你,娥妮。” 她意识到自己需要肯定,需要支持,如果她愿意,她可以靠着自己一个人走下去——但她不是非要仅靠着一个人不可,这种认知使她安心。 她需要认识到自己不再是孤身一人。 “很抱歉之前什么都没跟你说,我不该瞒着你的。”丹妮斯说。 “别这样,少妵,您有决定要不要把什么事告诉谁的自由。”娥妮想了想,补充道:“但我一直期盼着帮助您,无论在什么方面。” “多陪我待一会儿吧,娥妮。”丹妮斯喃喃道,“我正在踽踽独行。” “如果您不认为我是可以与您同行的人,就请让我站在路边,为您递杯水,擦擦汗吧。”娥妮这样说着,带着深深的遗憾,她希望自己能跟在丹妮斯身后。 你一直跟在丹妮斯身后,娥妮。她上前拥抱那个少年,将脸依靠在她雌壮的肩膀上,获得暂时的歇憩。 但我只能独行,她想。 二人不知何时睡去的,再睁眼已是清晨,之所以起这么早是因为两人都是以坐在床边的姿势向后倒去入睡,小腿垂在床边,这会儿因血液循环不畅,又麻又痛,把人给疼醒了。 丹妮斯跟娥妮都痛得哎呦哎呦地乱叫,把守在门口的男仆吓得够呛,大小猫进来又是捏又是锤,按摩了半天,丹妮斯才觉得自己小腿恢复了知觉,见身旁娥妮皱到一起的脸,忍不住大笑出声。 娥妮一愣,也跟着笑了起来。 天光大亮,明日高悬,阴霾暂时被光明打败,从丹妮斯心中散去了。 她想起昨晚阿姬尔偷偷摸摸送来的信,当着娥妮的面打开——上面只说请丹妮斯几天后去阿姬尔的房子一趟,没有任何细节。 丹妮斯指尖生出火苗,信纸在她手中化成灰烬。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46、生命的权能1 将流血的手指按在魔法门上时,丹妮斯察觉到一丝不对劲,门后有股不同寻常的死气在弥散,就算是在阿姬尔这不知死了多少男人的地下室,也显得格外恐怖。丹妮斯快速打开门,几乎在同一时间使出荧光魔法,照亮漆黑的地下室,刺鼻的血腥味灌进鼻腔,她看见阿姬尔仰面倒在地上,身下流淌的血液在不甚光亮的环境中显出幽暗的黑色,阿姬尔眼神涣散,双手还死死捂着腹侧汩汩冒血的伤口,意图减缓失血的速度。 “我骟!”丹妮斯惊得吐出句脏话,快步上前帮阿姬尔捂住伤口,疗愈魔法自她双手向阿姬尔伤口处涌去,没能起到半点作用。 “劁牠的!阿姬尔,怎么回事!”丹妮斯慌乱不已,魔法对阿姬尔没用,四下看去,地下室没有可用的东西,丹妮斯只得扯下自己的衣服,撕成长条,紧紧将阿姬尔腰腹绑住。 方才环顾四周时,丹妮斯已经看到,两个木笼的门都敞开着,林恩男颈间被利刃豁开,喉头发出咯咯怪声,黑红的血跟阿姬尔的连成一片,几乎将整间地下室覆盖。紫裙男不知所踪,原本关牠的笼子有块被掰断,断口处呈锐利的尖角。 阿姬尔伤重说不出话,分出只手指了指林恩男的方向,丹妮斯读不了她的心声,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对她而言当下最重要的就是把阿姬尔救回来。 阿姬尔体弱细瘦,丹妮斯轻易将她打横抱起,朝楼上走去。阿姬尔身为非魔法医生,平时一定备着许多伤药,什么事都等到止住血再说。 丹妮斯双手抱着阿姬尔上楼梯,打算用头将通往房子本体的暗门顶开,结果撞得脑袋疼,暗门纹丝不动,应该是被人从外面锁住了。就眼下的情形,不难推测出是紫裙男攻击了阿姬尔和林恩,跑到上面将地下室锁住。 丹妮斯又骂了句脏话,只能先将阿姬尔放下,再用魔法开锁,她手忙脚乱地从吱嘎吱嘎的楼梯上下去,脚踏在满地血液上,出溜一滑,差点没把阿姬尔扔出去,这下动作扯到了阿姬尔伤口,她痛苦地闷哼一声,吓得丹妮斯更是忙乱。 将阿姬尔放回满是血的平地上,丹妮斯转身便要离开,却被阿姬尔死死攥住脚踝。 丹妮斯快崩溃了,“快放开啊!”她怒吼道。 阿姬尔一手使出全部力气攥着丹妮斯,一手指向林恩男。 “救......救......”她气若游丝的声音钻进丹妮斯耳朵。 她是让自己救林恩男?丹妮斯狂躁地抓乱自己的头发,她还有闲心去管男人死活? 可阿姬尔一副不先救林恩男她就不撒手的架势,丹妮斯没办法,吼道:“知道了知道了!”跨步迈过阿姬尔,朝林恩男走去。 林恩男脖子上的伤十分粗糙,是用很钝的武器硬豁开的,丹妮斯刚将手覆在牠伤处,立刻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但没有时间用作思考,这家伙已经濒死,仅用疗愈魔法是救不回来的,她用生命掌控吊住牠的命,将自己的生命力分一部分给牠,让少男体内已经崩溃的系统重新工作,疗愈魔法同时作用,封住少男血流不止的伤口。 有不对劲的地方......因跟林恩男共享生命力,丹妮斯再一次体会到了贫血的感受,这会令她头脑发晕,难以思考。林恩男死不了了,丹妮斯扶着笼门挣扎起身,眼前猛地一黑,整个人扑到血泊中。眩晕、耳鸣、眼前冒金星,她的身体在跟她抗议,丹妮斯使出吃奶的劲儿双手撑地,将脸从血泊里抬起来,拼命吸着氧气,吸进去的尽是铁锈味。耳边响起簌簌声,好像是阿姬尔在动弹。 “丹妮斯......”阿姬尔虚弱地叫道,“你还能过来吗?” 丹妮斯不敢再站起来了,保持着较低的体位,狼狈地匍匐前进,爬到阿姬尔身边,见她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便越过阿姬尔,继续往楼梯上爬。 丹妮斯的恢复能力比常人强得多,这是生命掌控能力的延伸,等爬到楼梯顶,她的眩晕也消退了。她倒在楼梯上,鼓捣几下锁。 “骟你大爷,阿姬尔。”丹妮斯无奈地说。 门是从里面被锁上的。 还有林恩男脖子上的伤口,看似一团糟,实则无论是用力还是角度都把握得刚刚好,准确地割断静脉而非动脉,让牠能多撑一会儿,有机会被丹妮斯救回来。这绝非是紫裙男有能力办到的。 阿姬尔艰难地呼吸着,尽量不让肺部收缩牵连到腹部一起动,她认真地问:“什么是‘大爷’?” “你知道是脏话就行了。”丹妮斯揉了揉昏沉的脑袋,“你也太下本了,有必要捅自己一下吗?觉得这样就能误导我?” “误导已经成功了,你看到锁才反应过来。”阿姬尔的声音缓慢而轻柔,她不敢用力。 此时阿姬尔好奇的问题已经得到答案了。“骟你大爷,阿姬尔。”丹妮斯觉得不解气,又骂了一次,“帕伍林告诉你的?” “你在小瞧我?我自己看出来的——我见过牠脖子上的疤痕,那分明就是致命伤,但牠却活着。”阿姬尔说一句话得缓半天,“我很好奇那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好巧,我通过塞尔凯特认识了你。” 丹妮斯想起自她加入后,两个实验品一次惨似一次的情况,“你一直在试探我的能力。” “呃,是。”阿姬尔艰难地说,“几次试验后我意识到那不属于疗愈魔法......话说,你能不能先把我带上去,我感觉自己真的要死了。” “活该,你去死吧。”嘴上这样说着,丹妮斯还是用魔法毁掉门锁,下楼梯粗暴地将阿姬尔扛在肩上,这样挤压伤口让阿姬尔发出痛苦的呻吟。 丹妮斯将阿姬尔放到实验台上,按她的指挥取了几瓶药剂和一卷绷带,为阿姬尔的伤口消毒、止血、包扎。 这期间,躲在卧室衣柜里的紫裙男害怕得发抖,抖得衣柜哐哐作响,烦人得很。因着阿姬尔体弱,塞尔凯特怕她被实验品袭击,在整座房子外加了层保护法阵,确保实验品就算放倒阿姬尔,也逃不出去。紫裙男被阿姬尔从地下室放出来,还以为终于有了逃跑的机会,对着屋子四周的门和窗户一通乱砸,没能打开生路,反而触发了保护法阵,被反制电流击晕,半天才悠悠转醒,这时地下室传来响动,吓得牠慌不择路躲进衣柜里。 丹妮斯当然知道牠正在衣柜里,只是忙着处理阿姬尔的伤口,暂时没空管而已。这样的无视将紫裙男的恐惧拖长,牠快要疯了......或许已经疯了。 牠知道自己发出了声响,已经被外面的女人听到了,牠知道女人会打开柜门,抓住牠的头发,将牠拖回地下室的笼子中,牠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预演这样的画面,预演了无数次,可那女人还是没来,恐惧在心中层层叠加,牠幻想中的下场越来越可怖,牠在哭泣,在颤抖,弄出的声音越来越大...... 好吵!阿姬尔的伤口已处理完,丹妮斯怀着怒气踹开卧室门,衣柜中发出声刺耳的尖叫,彰示着里面少男崩溃的精神。紫裙男猛地冲出柜门,朝前扑去,丹妮斯还以为牠要袭击自己,闪身避开,却见少男直直冲向墙壁,脑袋狠狠撞在上面,血溅三尺,男性柔弱的躯体倒在地上,无助地抽搐着。 这种自杀方式可死不痛快。丹妮斯觉得自己也要崩溃了,她才刚耗费许多生命力救地下室那个,屋里的这个又闹这出。她心知绑架个贵家小哥不容易,不能放任珍贵的实验品就这么死了。 “我真服了你们!你们三个!包括阿姬尔!”丹妮斯气愤地大喊大叫,拿出脖子上挂着的龙晶,半跪在地上,按住紫裙男额头的伤处。 头痛欲裂。丹妮斯倒吸口凉气,强撑着不让自己翻白眼昏过去。下回再有这种情况就放任他们去死好了!她可再也不想遭这种罪了! 不知过了多久,丹妮斯扶着墙,捂着头,脚步虚浮地从卧室走出来,阿姬尔正拿扫帚把当拐杖,颤颤巍巍地站着。 “阿姬尔,一会儿你自己收拾吧,我没有精力了。”丹妮斯怒视着她,“而且我现在非常非常生气!” “可以理解。”阿姬尔面色苍白,勉强地说,“所以,你有着某种操控生死的能力......你有试过拿死透了的尸体做实验吗?” “死透了不行,老死的不行,我自己太虚弱也不行。你就想知道这个?”丹妮斯呵道:“我本打算在破解天赋魔法之后就告诉你们的!为什么要这样设计我?” 阿姬尔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路中,忽略掉丹妮斯的怒气,“什么程度算作虚弱呢?你有探究过自己的极限吗?” “你究竟什么毛病,阿姬尔?”丹妮斯怒极反笑,“我告诉你——我打算在破解天赋魔法后将这个能力奉献出来,传播开,让所有人都能学习,不如你到时候自己学学看啊!” “真是奇怪,为何你既要隐瞒这个能力,又要把它传播开呢?” “我不知道为什么......”丹妮斯蓦地住口,她居然就这样顺着阿姬尔的思路走,“你做这些就是因为对我隐藏的天赋魔法好奇?” “我对你说过,我好奇的是‘生命本源’。我有种预感,你的生命控制魔法很接近我想找的......” “阿姬尔。” 一柄匕首横在阿姬尔颈间。 丹妮斯真的非常愤怒,她难以忍受事态脱离她的掌控,她决心暂时隐瞒的事被人逼着提前公布,像她一直在守护着一颗蛋,等待着它孵化的那天,却被阿姬尔夺走摔碎。 “魔法总是跟生命关联在一起,女儿从妈妈那里获得生命的同时,也获得了学习魔法的能力——这是唯一的途径。”阿姬尔又开始自说自话了,“如果错过了这个机会......如果天生就无法学习、使用魔法,无论后天使用什么手段都没有办法......” “阿姬尔,你简直就是个疯子!” “我用了三十余年寻找将自己变成普通人的方法,但其实......”阿姬尔突然抬头,匕首划破了她一点肉皮,她紧盯着丹妮斯,“......其实答案一直明摆在那里。” 她扔下扫帚把,用绝无仅有的速度抬手紧紧攥住丹妮斯握匕首的手。 “我是个疯子,丹妮斯。”阿姬尔枯瘦干瘪的手猛地用力,一道血痕从她嶙峋的脖颈划开,温热的、灿烂的血液喷涌而出。 “啊啊啊啊啊!”丹妮斯惊声尖叫。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47、生命的权能2 “阿姬尔。” “嗯?” “等我能动了,我一定要再杀你一次。” “嗯。”【“你才不会杀我。”】 丹妮斯歪头看向身旁的人。她俩都瘫倒在地板上,虚弱,脱力,疼痛,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缓过来。 按照阿姬尔的理论,如果女人只有在获得生命的同时才能获得使用魔法的能力,而阿姬尔不知出于何种原因错失了这一机会——那她就重新获得一次生命好了,看这回能不能顺便获得魔法。 这样疯狂的猜想,肯定是在认识丹妮斯后才出现的,而阿姬尔根本无法判断猜想的对与错。 “阿姬尔。” “嗯?” “你就不怕你的理论是错的?魔法和生命毫无关系,只是碰巧都在出生时获得。要是那样可怎么办呢?” “......这么说吧,我做的最坏打算是死在你手里。”【“不然呢?世界上恐怕只有我和丹妮斯能作为实验素材验证这一理论,如果错过了求证的时机,我会难受一辈子的。”】 求证理论比命重要是吗?丹妮斯无言以对。 “我猜错了,丹妮斯。”阿姬尔抬起一只手,费力地够向腹部伤口,她早将疗愈魔法学习了无数次,却一次都没使用成功过,包括这次。“我还是使用不了魔法......你用电魔法电我一下,看我还会不会对别人的魔法免疫。” 其实不用,她已经无法免疫读心术了。丹妮斯还是在指尖唤出一点点雷电,往阿姬尔身上一戳。 “哦,真疼!”阿姬尔惊讶道,“我之前猜测,你那掌控生命的魔法是在模拟生产,我已经死了,重新被你‘生’了一次,就能再得到一次获得魔法能力的机会。”她沉思起来,“为何我还是用不了魔法,你的魔法却能对我起作用了?” “因为这不是模拟生产,你并没有重新被我‘生’下来。”丹妮斯淡淡地说。 阿姬尔察觉到丹妮斯语气奇怪,问:“你在刚才的实验中发生了什么特别的吗?” 两个人躺在地板上,疲惫地对视。丹妮斯突然坐了起来,疲惫依然存在,她只是暂时感受不到了。 “我获得了你的天赋魔法,阿姬尔。”丹妮斯俯视还躺着的人,看她的双眼一点一点瞪大。 “你在获得生命的同时就已经获得魔法能力了,还是难得的天赋魔法。”丹妮斯缓缓地说,“你的天赋魔法是‘魔法免疫’。” “而我,在分给你生命力时,夺走了你的天赋魔法。”还有忒拉可家的“活力控制”,丹妮斯很快便熟悉了身体里新的能力,将过量使用魔法的疲惫暂时隐藏。照这个规律,应该还有林恩家的“保鲜”,她一时找不到东西试验。 阿姬尔的嘴张开又闭上,她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语来表述心情。 “我能研究一下你吗?求你了!”阿姬尔最先的反应是这个,相比于得知自己其实有着天赋魔法,丹妮斯更令她好奇。凭借着顽强的求知欲,阿姬尔从地板上挣扎起身。 “好。我也对自己感到迷惑。”丹妮斯凝重道,她对阿姬尔很有意见,但目前也找不到更合适的研究人员了。 【“居然这么痛快就答应了,太好了!”】阿姬尔坐在地板上,背后靠着实验台,“我有个猜想——一切理论都要从猜想开始,以生命与魔法相关联为前提,你的生命掌控能力不是在模拟生产,而是和生产并行的另一种独立的方式......” 丹妮斯插嘴道:“母亲怀孕时是在与孩子共享生命,生命掌控魔法也是我在和被救者共享生命。这么说的话,妖精通过灵魂契约绑定人类,应该也是一种生命共享。” “非常有道理。”阿姬尔伸长手臂,从旁边工作台上拿起笔记,将二人讨论的内容记录下来,“如果这样的假设成立,是什么让这三种生命共享的结果不尽相同呢?母女通过孕育而产生的传承可以不算在内,你和妖精都是后天通过手段,从她人身上获取天赋魔法,你是直接夺走,妖精是复制。” 丹妮斯想了想,“不一定。比如两个人同时施展高温魔法,能力高的会将能力低的掩盖掉。” “你是说,我可能还保留着‘魔法免疫’,只是你对这项魔法的掌控能力比我强,所以你可以免疫我的魔法,而我无法免疫你的。”阿姬尔想了想,“我用不了其它魔法,是我在‘免疫’自己的魔法。那你为什么还能使用魔法呢?” “初学魔法的小孩子练习冰魔法时,一不小心就会将整盆水冻住,反倒是在水面结成一层薄薄的冰更难——对于任何魔法,精细的掌控才是最重要的,或许我格外擅长这一点,能控制‘免疫’程度。” 阿姬尔点了点头,在笔记上写写画画,“确实,你可是被法环额外关注的天才少年。”【“也就是说,如果我勤加练习,还是有机会能将这项天赋魔法控制得当的。”】 这可是第一回听到阿姬尔的心声,丹妮斯一时不察搞混了,回了声“嗯”。 丹妮斯是肯定阿姬尔心里说的“勤加练习就能控制好天赋魔法”,但阿姬尔以为丹妮斯“嗯”的是她说出来的话,是“没错我就是天才少年”的意思。丹妮斯后知后觉,背后出了层白毛汗,差点暴露,幸好没多说。 “我之后会想办法找别人试验,看别人能不能对我使用魔法,作为对照组。”阿姬尔笔下不停,“对了,你之前跟两个男人生命共享过,牠们携带的天赋魔法血脉对你起效果吗?” 真细心啊,什么都想得到。丹妮斯稍加犹豫,决定还是实话实说:“有效,我获得了忒拉可的天赋魔法,林恩家的天赋魔法还需要实验,我觉得八九不离十。” 阿姬尔啧啧称奇,“我现在有些理解你为何要隐瞒这项天赋魔法了,简直是无敌的存在!说出去一定会招人觊觎。” 是啊,丹妮斯遭的觊觎已经够多的了。“我之前说过,如果能破解天赋魔法,我愿意将这项能力奉献。”丹妮斯顶着阿姬尔不可置信的眼神,继续说道:“在某种程度上,我已经‘破解’了天赋魔法,但如何能让它们像妖精之间那样传授呢?我们接下来要往这个方向研究。” 阿姬尔斟酌说辞,道:“丹妮斯,你靠着这项能力,可以天下无敌了,你真的想把它分享给别人?” “真的......其实我只是想分享‘生命掌控’,避免产妇们陷入致死的危险,获得她人天赋魔法只是副产物。” 阿姬尔满脸纠结,“产妇?你想将这么厉害的能力分享开,只是为了保护产妇?” “是的,我就是这么说的。”丹妮斯皱了皱眉,她不明白这有什么好诧异的。 “我还以为你会想造反登基,甚至统治世界呢。”【“结果,就这?”】 “我希望这个世界上的每个女人都能幸福、平安、自由。”丹妮斯看着阿姬尔说,“这就是我想做的。” 【“奇葩啊!还说我是疯子......”】“丹妮斯,我觉得你比我更疯。”阿姬尔忍不住说了出来。 “还好吧,还是你更疯。”丹妮斯客气道。 “最后一个问题——以上内容,要跟塞尔凯特分享吗?”为了实验顺利,阿姬尔可是绕过塞尔凯特,将丹妮斯叫来的。 “首先,瞒着聪明人是件很累的事。其次,人有亲疏远近,我跟师母的关系明显比跟你亲近,连你都能知道的秘密,我干嘛要瞒着师母?” 这话说得刺耳,但阿姬尔满不在意,本来就是她设计丹妮斯,被人阴阳怪气说几句不算什么。“好,我会整理一份材料,直接从传送阵递过去——还有个细枝末节的小问题,”阿姬尔顿了顿,将注意力从笔记中抽离,“那两个男人已经没用了。” “活力控制”快过劲儿了,丹妮斯打了个哈欠,“随便你好了,这是我最不在乎的事情。”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48、生命的权能3 塞尔凯特在抖腿,这是她在烦躁时的下意识动作。 “你们俩还真是瞒着我搞了个大的。”她看向丹妮斯,“师母那么问你有什么秘密,你都不肯说。” “我也没打算说,是阿姬尔算计我。” “嗯。是我算计她。”传送阵另一头,阿姬尔大方承认。 “你这种获取她人天赋魔法的能力,要是能逆转就好了,项目直接完结。”塞尔凯特托腮道:“要不要往这个方向研究呢?” “能逆转又有什么用?指着我一个人,片刻不停地使用魔法,也不知要多久才能将其广泛传播,再说,我死了可怎么办?”丹妮斯表示反对,“我打算继续从异族能力入手。” “你要向法环申请重启异族研究吗?” 丹妮斯摇头否认,“相比于把异族按在实验台上解剖,我更想去南边一趟,尝试跟它们沟通。” “你要离开阿芙伦斯?在取得这样的进展之后?”阿姬尔的语气生出波澜。 塞尔凯特也神色复杂地盯着丹妮斯,丹妮斯太过特殊,失去了她,便再也找不到替代品。 对于两位合作者将自己看作“品”这件事,丹妮斯多少有些介意,但自一开始也没指望过她俩和蔼可亲,合作者不一定要是朋友。“离心机和电泳机不是还没做出来么?你们先做这个,等我研究明白了如何叙述天赋魔法,自然会回来同你们分享的。” 塞尔凯特一声冷笑:“好孩子,教师母办事了。” 阿姬尔也有些不悦:“咱们三个本就是因要研究天赋魔法才凑在一块儿的,辅助孕女技术是你的期望,不是我们的。塞尔凯特或许保持着她一贯的好奇心,愿意研究研究,但这项技术对我而言毫无意义,如果不能保持在天赋魔法方面的协作,我将不再掺和这件事。” 丹妮斯想了想,道:“你们是怕我跑了?” “别说得那么难听嘛,应该说——你是天赋魔法研究的唯一进展,太过珍贵了,我们舍不得你啊。”塞尔凯特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 “啧。”丹妮斯站起身来,少年快速拔高的身姿仿佛能顶天立地,“尊敬的师母,亲爱的阿姬尔女士,希望你们明白,我是您二位的合作者,而不是实验品。”她顿了顿,“尤其是你,阿姬尔,别以为给我下套的事就这么过去了。” “我不是任你们揉捏的面团,不需要服从你们的安排,让我留在这的是我们共同的目标,而不是对你们任何一位的忠诚。” 塞尔凯特面色不好看,想必传送阵后的阿姬尔也是一样。 丹妮斯继续说道:“等我研究明白了如何叙述天赋魔法,会回来同你们分享——这是我给出的承诺,信不信随你们,纵然不信,你们能奈我何?你们敢囚禁我?你们能威胁我?正相反吧!我是备受关注的天之娇女,我姑姑、大殿下、大祭司、交好家族的阿姨姊姊们,个个都会为我出头,而你们——” 丹妮斯注视着塞尔凯特,她其实很紧张,不停在心中告诉自己不能怂,“你们......忒拉可家的小哥是谁掳走的?林恩家的小哥又是谁绑的?反正不是我。我只是个刚满十四岁,在知名法师手下学习的孩子而已。我没做的事,自然不是我的错,我做了的事......”丹妮斯装出可怜的神情,“......都是被成年人胁迫的。你们猜猜看,我姑姑和交好阿姨们,会相信谁的话呢?” 塞尔凯特的脸已经在扭曲了。 “不要尝试威胁我,不要再拿我当成服从你们的下人,如果始终不能意识到我们是平等的,倒霉的会是你们。”丹妮斯看见塞尔凯特动了一下。放轻松放轻松,别让她看出来你害怕,你不能害怕!她咬着牙命令自己的身体,不要做出防御姿态,要装出轻松自如无所畏惧的样子! 这两位研究怪人,塞尔凯特能力非凡,阿姬尔杀人如麻,二人兼具毫无道德底线的内心,她从未像现在这样清楚自己是在与虎谋皮。 但,她们还有一个特质,足以掩盖其余一切的特质——她们是聪明人,她们比丹妮斯想象中更能精确判断什么才对自己有利,她们过分理性,不会让愤怒或其它情绪冲昏头脑,她们会明白丹妮斯说的是对的。 她不能一直受这两个危险分子钳制,无法掌握主动权。她想做成的事,绝不会靠着顺从和讨好得来!她想避免将丹妮斯处于危险之中,但她必须得冒这个险,她才是应当掌控一切的人! 丹妮斯露出个微笑,“我们会继续天赋魔法的研究,”她看着塞尔凯特,“您,会派我去南部寻找妖精,收集实验数据,而我,会将让天赋魔法变得可供学习的方法带回来,献给我敬爱的师母,和可敬的阿姬尔女士。” 说完,她转身朝门口走去,打开房门的一瞬,塞尔凯特的心声从背后响起—— 【“张狂自大的死孩子!”】塞尔凯特咬着牙想,【“跟我真像啊!”】 关上门,丹妮斯顺利从小黑屋走了出来。她的手心发凉,低头一看,出了好多汗,将裤侧都洇湿了。 其实她有些冲动了,她还没做好南行的准备,如何接近妖精,如何从它们那获得信息,完全没有计划,还有阿芙伦斯的人事物,她还没交代清楚。 她只是一直在等一个掌握主动权的时机,一旦遇上了就不可能不去抓住。至于其它的,过后再想不迟。 塞尔凯特会给她外出考察的通知的,这就是用来给格雷戈看的表面功夫。在那之前,她得尽快处理好阿芙伦斯的各项事务。 ———————————— 丹妮斯翻开她写得乱七八糟的笔记本。 “南行:带着娥妮、斯帕克(带斯帕克进王宫跟欧娜兰道别)。 辞行名单:大殿下,贝儿,姬玛公爵,芙立夏,妲穆拉,利达...... 待完成事件:糯男周报——利达(√); 豪克女儿——柯琳(√); 机器——塞尔凯特(○); 献祭——贝儿(○); 新规——神殿、艾尔玛(○); 梦境——神学、老妪(?); 丹妮斯——东域、斯通(?);” 她犹豫了,笔尖将纸戳出一块黑痕,还有一件事,是关于尔莎的。她思索起来,已知尔莎的死跟丹妮斯没什么关系,那她是否还要为丹妮斯的母亲断案鸣冤?她之前就想过很多次,这个世界的女性并非全员圣人,有偷窃,有劫掠,有杀戮,有战争,她对恶女人与善女人一视同仁,如果尔莎是死于权力倾轧,难道她要否定喜爱权力的女性吗? 过了不知多久,她在那块突兀的黑痕后写下:“尔莎——王室、罪人、姬玛封地(???)”。 姬玛公爵的封地,好像就是在南域。 “如果你希望有别的什么人帮你忙,可以随时来找我”——姬玛公爵好像这样承诺过。 丹妮斯合上笔记。 找个时间去拜访她吧。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49、暂别1 随着高级法师大人的外派通知书一起来的,还有亲亲师母的送别礼物——一个“空间压缩魔法附着型道具(民用版)3725型”,这东西是某位取名颇具特色的特级法师发明的,工艺复杂得很,塞尔凯特想必是搭了人情才从同事那得了一个,送给丹妮斯。 这大概是塞尔凯特专属的“和好”方式吧。 丹妮斯把手镯状储物空间套在腕上,有空得去师母那服个软,她会把这件事排在日程上的。 豪克家,格雷戈意料之中地对外派反应过度,“要不怎么说进法环得十五岁以后呢,你还是个孩子,就把你派去这么远的地方,你可怎么照顾自己?” “姑姑,我到十五岁只差一年。” “还有一年呢,你现在依然是个孩子。”虽然这样说,格雷戈也并不想搅合丹妮斯在法环的事业,她想了个折中的办法,“这样吧,我让贝尔纳妲陪你去,除娥妮、拉嘉两个外,你再挑十个侍从,我跟一家佣兵团的领头关系不错,我让她......” “等等等等,姑姑......”丹妮斯感动又无奈,“光自己家就出了十三个人,还要再雇雇佣兵?” “当然了,侍从是服侍你的,雇佣兵是保护你的,职责不一样。”格雷戈又想了想,道:“咱们家的女人都是大老粗,可能服侍不好,你让她们跑腿就行了。我还认识一位做家政方面的老板,她那有净了身的男仆,我再给你雇十个。” 丹妮斯扶额,“我只打算带上娥妮。”还有斯帕克,这小家伙偷偷揣怀里带走就行了,大部分人还不知道它是妖精呢。 “只带一个人?那怎么行?” “姑姑,我可是东域人。”丹妮斯提醒道。 格雷戈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反应过度了,可她还是放心不下,沉默半晌后说:“我没有养过女儿,丹妮斯。真不知道那些老乡们是怎么忍受自己女儿处于危险之中的可能性的。” “哈哈,我也没有养过女儿,但我觉得这很容易——您只需要相信我是世界上最强壮最厉害的大英雌就好了!” 【“我只是不能接受再失去一位威塔勒蒂了。”】“你说得对,丹妮斯。”格雷戈苦笑着说。 丹妮斯上前拥抱了格雷戈。她跟格雷戈想得一样,不会再有威塔勒蒂死于非命了,她会确保这一点。 “放心吧,姑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我保证!”她想到柯琳,又补充道:“请您也务必照顾好自己。” ———————————— 向王宫中那几位贵人辞行肯定得放在最前面,艾尔玛听说她要去南边考察,心里几次想提醒她小心“罪人”,却始终没能说出口。 “丹妮斯真不愧是少年英雌,这么快就能独当一面了。还是要多加小心。”【“这孩子要是出事,我还得另找跟法环的联系。”】 丹妮斯特意去找了乔安娜。这段时间她跟大王子来往密切,连带着跟乔安娜关系也亲近了不少,越相处,越觉得乔安娜跟芙立夏很像。 “哟,还知道来找我,不去先跟芙立夏作别么?”——包括脾气坏这一点。 乔安娜是让她想解决女性生育问题的契机,可她却没办法跟乔安娜说明任何事。 “想让你多保重。”丹妮斯干巴巴地说,“还有,想让斯帕克跟欧娜兰道个别。” 欧娜兰的身份是“莉莎王孙的宠物”,目前知道它是妖精的,只有莉莎、乔安娜和丹妮斯——丹妮斯只需亮出斯帕克,就能让莉莎王孙相信她是自己人了。为这,乔安娜还威胁过丹妮斯,叫她决不能将莉莎跟妖精结契的事透露出去。 让两只狐狸单独相处作别,三个女孩在外屋等着。不满十岁的莉莎最是活泼好动,一会儿都闲不下来,蹦跶爬高,满屋乱窜。乔安娜跟丹妮斯安静地坐在一起。 “你为什么不介意自家天赋魔法被妖精学走呢?”丹妮斯突然想起自己从没问过这个问题。莉莎还很小,可以说她是被妖精哄骗了,乔安娜为何要帮妹妹隐瞒呢? “我痛恨家族的天赋魔法。”乔安娜说。【“我痛恨我的家族。”】 丹妮斯只得又沉默起来。她希望这次旅行真的能带回来什么转机,乔安娜和艾尔玛的关系或许不会缓和,但乔安娜将来如果要孩子的话,她一定不会再复现诺博家族的怪象。 最困难的部分是跟贝儿-诺博道别,在时机成熟之前,丹妮斯都得跟牠维持着良好的关系。她演技不错,还很懂用“浪漫恋情洗脑话术”,把贝儿忽悠得死心塌地。听说丹妮斯要离开,贝儿的黏糊程度比平时翻了好几倍,一会儿说不让丹妮斯走,一会儿说要跟丹妮斯去。 国王的孩子里,唯二不掺和权势争斗的三王子和王男关系不错,颇有种报团取暖的意思。丹妮斯来找贝儿时,三殿下奥蒂莉拉十有八九会在场,不管教弟弟,也不排斥丹妮斯,还时不时说上几句调侃的话,把贝儿臊个大红脸,贝儿的糯男周报都是她买来的。丹妮斯觉得三殿下是支持男性争取自由的,只是还不确定是争取“落体自由”还是真正的自由。 “别闹了,贝儿,你这么骄弱,肯定走到王城门口就嚷嚷走不动了。”奥蒂莉拉笑道。 “干嘛要走着去啊,我和丹妮斯肯定是坐马车啊。”贝儿觉得自己非常聪明,没有掉入三姊的陷阱。 “马车太慢了,我和侍从骑马去。”丹妮斯说,她知道贝儿会骑马——国王真的很惯着牠,继续道:“路程很远,骑马也很累的。” “我可以穿上女装,假扮你的侍从。”贝儿开始了牠浪漫的幻想,“这样咱们就能瞒过守城的人了。” “可别,之前丢了的三个少男,两个还没找着,一个残废了——抱歉,丹妮斯——你要是偷着跑了,王城又要乱起来了,母王一着急,你说我是告诉她真相好呢,还是不告诉好呢?”奥蒂莉拉替丹妮斯堵住了贝儿的嘴。 丹妮斯淡定地道:“那两个男孩说不定也是跟女人跑了,治安部都想拿这个理由结案了。” “我也这么觉得,”贝儿总是无意识地附和丹妮斯,“那牠们可真勇敢。” 是啊,可勇敢了。丹妮斯想起那两人在地下室时的样子,忍不住发笑。 奥蒂莉拉也跟着发笑,她好像真的相信是男孩们跟人私奔,而不是有邪恶的绑架犯,见贝儿还是黏糊糊地想跟着丹妮斯,她玩笑着说:“笨蛋贝儿,你还想不通丹妮斯为什么不带你去呢,要不要我告诉你?” “我才不是笨蛋!那你说说为什么?” “姬玛姨姨的封地在丹妮斯的必经之路上,丹妮斯跟姬玛姨姨关系亲密,说不定得顺便帮她办点什么事呢,要是让你看见了,你嘴又没把门的,四处乱说,准传到母王耳朵里。”奥蒂莉拉边说边冲丹妮斯乐,“你说是吗,丹妮斯?” 丹妮斯一再确认三王子的心声,这家伙是真没个正形,不开玩笑难受,十句话里九句半是在打趣别人,但这“玩笑”开得她没法接。 “别那么紧张嘛,我就是随便说说。”奥蒂莉拉耸耸肩,“对了,我不知道姬玛姨姨要不要你帮忙,我可是有求于你,你愿不愿意呀?” “愿意为您效劳。” 奥蒂莉拉想了想,“你知道我是个虔诚的信徒,最近正在收集各式各样的宗教物品,你若是在南边看到比较特别的与母神相关的东西,请为我带回来吧,我出钱买——或者把我弟弟许配给你也行。” “奥蒂莉拉!”贝儿又被她逗弄得双颊通红。 【“......会找得到么?万一呢......”】见丹妮斯一口应下,奥蒂莉拉又道:“顺便就行,没找到也没关系。”【“既然是罪人,说不定什么都不被允许拿走......丹妮斯或许根本不会碰上她们。”】 又是“罪人”。 丹妮斯本身还在纠结要不要插手尔莎的事情,但周遭好像有莫名的因果在把她往“罪人”这个方向推。按三王子的心声,罪人和宗教有关,异教徒?叛教者? 她一定会和“罪人”碰上的,直觉这样告诉她。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50、暂别2 姬玛公爵很少单独招待客人,纵使丹妮斯和芙立夏交好,也多是在外边公共场合玩乐,这次丹妮斯的造访请求写得慎之又慎。却没想到,在姬玛公爵回复之前,先收到了来自王宫的口谕。 国王要召见丹妮斯。 格雷戈又紧张起来:“我陪你去吧。” 丹妮斯摇头拒绝。除神诞日的晚宴外,她再没得到任何接触国王的机会,如今既然人家主动邀请,丹妮斯一定会把握住多套点信息出来的,格雷戈在的话反而会畏首畏尾。 格雷戈只当孩子大了,不愿躲在家长的羽翼之下,并不坚持,还是忍不住多叮嘱了几句。对此,丹妮斯欣然接受。 国王的召见日期,是丹妮斯临走的前一天。不同于第一次进入王宫时的拘谨,丹妮斯如今已经轻车熟路,循规蹈矩跟在宫侍身后,还以为会被带到正殿或会客厅之类的地方,谁知七绕八绕,居然来到了国王的书房。 书房和卧室,都是非常私密的,里面有太多细节可以推断出主人的内在——丹妮斯在充满好奇地四下打量了许久后才想到这点,随即意识到自己这样十分不礼貌,继而又想,已经不礼貌半天了,不如看个痛快。 宫侍把她带到便退了出去,除几个低眉顺目的男仆外,便只有丹妮斯一人,国王迟迟不出现,丹妮斯不想傻站着,便顾自走了起来,到书架前看书脊上的名字。男仆在偷偷观察她,但她毫不在意,这样的搁置多半是想让她觉得紧张,那她就更不能紧张。 门外脚步声传来,然后是开门声,丹妮斯朝门口看去,不是国王,竟是位意料之外的人。 “姬玛阿姨?” “丹妮斯?” 难掩震惊的招呼过后,两人立马沉静了下来,谨慎又客套地聊了两句废话,书房陷入尴尬的安静。 两人被晾了好一会儿,国王陛下终于姗姗来迟。她穿着身家常便服,没有华贵的装饰,一看就是柔软舒适的上品布料。可以看出艾尔玛是最像她的女儿,她们外表同样慈祥和蔼,安琪洛国王的年龄使这份气质更加温和,人们见到这样的女性,总是会想象出一幅她身居高位,细致地将一切安排妥当的画面。 但是,哪怕之前没有听过关于国王的传闻,单从身旁姬玛复杂的心声中就足以知晓,这位看起来和善的老年妇女并不表里如一。 “陛下。”丹妮斯和姬玛恭恭敬敬行了礼,在听到国王的“免礼”后才抬起头,看向国王身后的人。 其中中年妇人结实健壮,双目如炬。年轻那位气质凌厉,容貌同中年妇人很像,高领窄袖衣衫,笔挺的长裤,穿得一丝不苟,身上散发着名贵精油的香气。二者正是二王子米兰达和她的孩子斯蒂文。 就是杀了尔莎的那两个人,丹妮斯心想,这书房中的五人,竟将尔莎事件中所有当事人都凑齐了。 一套礼节过后,国王和姬玛公爵分别落座于书桌后和书桌旁的椅子上,剩下三个小辈站在书桌前,垂手立正,像等着长官训话的小兵。 二殿下和斯蒂文早就知道国王要说什么了,真正被“训话”的只有丹妮斯,她盼着国王开门见山快点说,她从心声中读到不少东西,还只能憋着不能做出反应,实在难受得慌。 但王室成员都有点这种毛病,一句话恨不得拐八百个弯。国王讲话还是那样小声,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地认真听,她先跟姬玛公爵寒暄了半天,问问身体,问问芙立夏,问问封地收成...... “丹妮斯是不是要去姬玛的封地那边了?”国王像是才想起来似的问。 “正是。法环的外派任务,要从公爵大人的封地路过。” “不愧是阿芙伦斯有名的少年英才,备受重用啊。”夸完丹妮斯,国王转向姬玛,“不过丹妮斯还是个孩子呢,就算是看在芙立夏的份上,你也应该对她多加关照才是。” 姬玛略显踌躇,丹妮斯接过话来:“劳您费心,我本也想麻烦公爵大人,为我提供一些庇护。” 姬玛拿不准国王的态度,只得先顺着说:“好。我会给你一件信物,再写封信,凭信物可以在我的封地随意通行,将信件出示给管家,她会奉你为座上宾。在我那多歇几天,再继续南行吧。” “你真贴心,姬玛,想必丹妮斯会被照顾得很好。”安琪洛国王又转回来对着丹妮斯说:“年轻人,就该多走动,多冒险,看看歌德兰德的大好山河。我们老骨头就没有这样的力气了。” 姬玛刚想拍马屁说国王雌姿英发老当益壮,沉默许久的王孙斯蒂文应声道:“姥姥,我也想多出去转转。” 终于,丹妮斯垂着头偷偷翻了个白眼,心里已经在谋划如何甩掉这位王孙了。 “是么,斯蒂文。”安琪洛和蔼地问丹妮斯,“你愿意带着我孙女一起去逛逛吗?” 丹妮斯十分好奇她要是拒绝,国王脸上会出现什么表情,但自保的意识还是胜过了恶趣味,丹妮斯顺从地应下:“不胜荣幸。” “有劳你。”二王子米兰达不咸不淡地说。鉴于丹妮斯拉着豪克家倒向大王子那边已不是什么秘密,二王子这样的态度算是挺不错的了。 丹妮斯心想,我是不是还得装作受宠若惊? 在场五人,那祖孙三位是早已商量好的,丹妮斯开挂把三人计划读个底掉,唯有姬玛公爵慌神不已,满心想着过后如何瞒着国王提醒丹妮斯。 “王孙殿下南行,想必要带不少骑士、侍从等。您尽管准备,我去跟师母说,一切时间以您为准。”丹妮斯顺势递话过去。 “十八岁的大女人了,还需要这些?”米兰达回道,“听说你只带一个侍从,斯蒂文也一样吧。” 丹妮斯可只在豪克府说过“只带一个侍从”,王庭的消息可真灵通啊。 “母亲说的是,外出历练,不该带太多人。”斯蒂文微微一笑,对丹妮斯道:“我不想四处宣扬身份,引起不必要的关注。到时候,你也不必拿我当王孙,对外,就说你带了三个侍从,对内,咱们就是朋友,可好?” 这二位贵人面对手下亡魂的女儿,竟如此坦然,还能说出“朋友”这种话。丹妮斯僵着脸,扯出礼貌的笑容,“好啊,我很乐意。” 这场召见的主要目的达成后,国王又说了些不相干的话题。漫长的虚与委蛇让丹妮斯和姬玛心中疲惫,面上还要装出与国王王子相处甚佳的样子,这样聊到中午,国王留她们在王宫用餐,自己另有事忙,只让二王子和斯蒂文作陪。 丹妮斯面带微笑,脸都笑僵了,身旁姬玛公爵也差不多,二人互相递了个理解的眼神,一切尽在不言中。米兰达和斯蒂文显得很热情,不过这份热情也是在表不在心,尤其是斯蒂文,这位身型高大宽阔的青年人,身份高贵,勇猛擅武,在王城乃至歌德兰德全国都广有盛名,这样的人,身上却有股莫名的阴郁之气,好像她的坚强和欢笑都是伪装,内里比此时的丹妮斯和姬玛更疲惫不堪。 丹妮斯对这位王孙所知甚少,相比于活跃在权势争斗第一线的二王子,斯蒂文更低调。人们总将斯蒂文和乔安娜放在一起比较:斯蒂文是国王的第一个孙子,但乔安娜是长女长孙;斯蒂文能力出众,但乔安娜有盟国王族血脉加持......二位年长些的王孙各有优势,在妹妹们长大前,她们会被推到对立的竞争位上,无论她们是否愿意。 或许斯蒂文觉得压力很大吧,二王子一看就是会对孩子要求很高的人。面对丹妮斯貌似无意问起的引导性问题时,斯蒂文总是得朝母亲那看一眼,好像她并没有在和丹妮斯沟通,而是按照母亲规划好的定式照本宣科,她自幼被母亲拎着园艺剪修成了理想中的样子,从没有机会知道自己本该成为什么样的存在...... 丹妮斯走在斯蒂文身旁胡思乱想。这样的猜想倒是能解释斯蒂文内里隐藏着的东西,王族小孩的心理健康问题不容乐观啊。 米兰达应该是下了让斯蒂文接近丹妮斯、尽量获取信任的命令,斯蒂文便尽可能地装成丹妮斯喜欢的样子——丹妮斯喜欢什么,她们自然是早就调查过了的——热情、活泼、聪明、坚毅,这便是二王子手下探子总结出的,丹妮斯好友的共性。 丹妮斯内心不由得发笑,这才不是她朋友的共性,这是这个世界大部分女孩的共性。而她,喜欢所有女性,高傲的谦卑的善良的邪恶的聪明的愚笨的积极上进的游戏人生的......她爱她们所有人。 米兰达和斯蒂文根本不用费心伪装自己的本性,一个残忍而野心勃勃的中年女人,一个阴郁而才能出众的青年女人,丹妮斯能接受她们的一切。她与二王子一党的立场相悖,只因二王子支持新规,女人争权夺利不择手段,她不但不厌恶,反而非常欣赏,只是这个“不择手段”也不能完全没有底线,米兰达但凡换个方式,都不会把丹妮斯推向大王子那边。 菜品上齐,油脂丰富的烤肉、口感微硬的蒸蛋、风味十足的熏鱼,配上略显苦涩的酽茶,完全是按照丹妮斯口味做的。这已经有些用力过猛了,丹妮斯爱吃老一点的蛋这样的小事,娥妮都未见得留意过,丹妮斯舀着蛋羹边吃边想,豪克家里的哪位眼线这么闲啊。 四个人在仆人的服侍下边吃边聊,装作已忘记丹妮斯跟大王子关系亲密的事实,气氛融洽,宾主尽欢。最后斯蒂文以茶代酒与丹妮斯碰杯,说期待我们旅途愉快。 丹妮斯将杯中红茶一饮而尽,笑着回敬斯蒂文。 “王孙殿下,咱们的旅途一定会很好的。” 你要是不总想着利用我引出“罪人”后便把我杀了灭口,就更好了。丹妮斯心里想着,面上笑意未减退半分。 “请叫我斯蒂文。”【“引出罪人后一定要找机会解决了她!我不能让母亲失望,绝对不能......”】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51、南行1 阿芙伦斯南城门口,丹妮斯被一声声“常写信”、“好好照顾自己”、“注意安全”淹没。拉嘉对丹妮斯将她留下,却带着两个外边雇来的陌生侍从走的决定颇有微词,具体表现方式是紧紧抱着丹妮斯不撒手,委屈巴巴地说自己行礼都收拾好了。 利达将拉嘉拽过,劝道:“丹妮斯在王城的产业总得留个聪明又信得过的人看着,除了你,还能有谁呢?” 见利达帮自己解围,丹妮斯投去感激的目光。 格雷戈得知斯蒂文王孙要跟着“微服私访”,只好用“不能太惯着孩子”为由,告知各个关系好的家族,不要来人送行,怕有人把乔装改扮的斯蒂文认出来。用这样的理由,弄得她自己也来不了,只能在丹妮斯出豪克家前,拼命往丹妮斯储物镯和娥妮的包袱里塞东西。是以这会儿来的都是丹妮斯平时一块玩的好友,十来个少年依依惜别,丹妮斯留意到少了两个人。 一个是芙立夏,她出现在这不大合适,但凭她的性子,肯定翻墙钻洞偷溜出来;再一个是妲穆拉,她已经结束实习,正式成为神侍,责任感极强,什么事都用上十二分的精力,很难空出时间做别的,但丹妮斯认为她还是会将自己放在比较高的优先级上的。 丹妮斯不想让那二位紧赶慢赶地过来,却扑了个空,便多磨蹭了一会儿,和其她朋友说说闲话。期间斯蒂文和她的近侍睿利牵马站在较远的地方,耐心地等着。 没过多久,妲穆拉果然来了,她遵纪守法,不肯催马快跑,见到丹妮斯,急得翻身下马朝这边跑来,扑到丹妮斯身上,“幸好幸好,还以为我来晚了。” “我们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得亏丹妮斯要等等你。”一个朋友说道。 “哪能呢?”妲穆拉站好面对丹妮斯,“我这段时间一直想去找你,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昨天接到你被法环外派的消息,把我急够呛。”说到这,她突然沉默了,思考着要不要先说几句送别的话,再说要紧的事。 丹妮斯读到她的心声,道:“之前要找我是有什么事?” “呃......”妲穆拉环顾身旁的朋友们,“我得单独跟你说。” “哈哈,想说悄悄话就说去呗——我们可不保证不会偷听。”朋友打趣道。 妲穆拉知道那人是在开玩笑,拉着丹妮斯往稍远些的地方走,末了压低声音道:“你的梦,我跟姐姐说了。” 丹妮斯皱起眉头,她已经知道结果了,但还是问:“她怎么说?” “我说梦是我朋友做的,姐姐没有刨根问底,但她严厉地斥责了我,让我不要再相信这些‘胡言乱语’......我没放弃,多说了几句,无论如何都说不动她,姐姐非常笃定地认为这个梦是假的。”妲穆拉看丹妮斯表情凝重,道:“对不起,没能帮到你。” “别这么说,你已经为我做了很多了。” 妲穆拉其实也认为丹妮斯的梦荒诞不经,她之所以会帮这个忙,一是对母神相关的一切都严肃对待,二是出于和丹妮斯的友谊。在宗教方面,相比于丹妮斯的话,妲穆拉肯定是更相信大祭司的,这次被大祭司否定,她多半是不会再相助了。 丹妮斯深觉遗憾,又想到没有人是能事事顺遂的,再说大王子那边已经在反击了,只好将这条失败的路线抛之脑后,反过来去劝妲穆拉不用放在心上。 妲穆拉看出丹妮斯情绪不佳,安慰道:“你别多心,做梦么,什么千奇百怪的都有,预知梦又没有明确标准,谁能知道到底是不是......”她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谁能知道到底是不是预知梦呢? 【“既然没有确定标准,大祭司是怎么做出判断的?可能是用特殊的魔法......但她连做梦的人都没接触,只听了我的话就笃定这个梦一定不是预知梦,究竟什么魔法能......”】妲穆拉愣住了。 “妲穆拉。”丹妮斯叫她。 “啊......嗯?”妲穆拉这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我怎么在这走神了。” 丹妮斯做出个疑惑的表情,道:“我不是质疑大祭司哈,但我真的很好奇,她是怎么知道那个梦不是预知梦的呢?” 丹妮斯醉心于魔法,又在神殿学习过,她对神殿不为人知的秘法感到好奇合情合理。 这个疑惑恰好跟妲穆拉不谋而合,妲穆拉沉默了一小会儿,双足焦躁地频繁踏步,这表明她在这待不住了,想立刻冲到大祭司面前问个明白。 “不要心急,妲穆拉。”丹妮斯拍了拍对方的胳膊,“我就是随口一问。你要是忙的话......” “嗯......我可能有些要紧的事得回神殿一趟,抱歉,丹妮斯。”妲穆拉神色凝重。 丹妮斯噗嗤一乐,“怎么回事,你找我一趟没说多少话,道了好几句歉了。咱们之间不用那些虚的,去忙吧!” 妲穆拉再次拥抱了丹妮斯,跟她告别,转身骑马走了。 丹妮斯一转身,发现灰头土脸的芙立夏正站在人群中朝这边看呢,她大笑着上前,“你还真钻狗洞出来的啊?” 芙立夏潇洒地甩了甩脏兮兮的头发,她身旁众人伭弃地抬手阻挡飞扬的灰尘,“哪能钻狗洞呢?这回的洞是我新挖的,感动得痛哭流涕吧!” “呜呜,芙立夏大姐,对我太好了呜呜。”丹妮斯笑着说,上前用魔法帮芙立夏清理干净——其余伙伴中也有会用清洁魔法的,准知道芙立夏得留着“功绩”给丹妮斯看,特意让她埋汰这半天。 “你知道就好,可别出去一趟,回来就把大姐忘了。”芙立夏高昂着头说。 芙立夏很容易被看透,大伙都看出来她是往回憋眼泪呢,感念她真性情,但还是忍不住躲她身后偷乐。 “忘不了。龙焰429年阿芙伦斯母神最爱的女儿、强壮的雌狮、迅捷的猎豹、初升的太阳、我们最厉害的大姐——芙立夏!我都记得好好的呢。” 这回芙立夏也绷不住了,大笑出声。 地上砖石的缝隙中有明黄色小花在挤压和束缚中破土而出,丹妮斯冲它挑了下手指,小花猛地拔地而起,长到它不该有的高度,花朵也长大了好几圈,丹妮斯认出这是苦苣,将花朵掐下,递给芙立夏,“喏,礼物。你也不要忘了我呀。” “切,真寒酸。”芙立夏美滋滋地接过,认真地别在自己衬衫口袋上。 “少妵,时候不早了。”娥妮适时地开口催促。 “行了,气氛都到这了,我要走了。”丹妮斯张开双臂,再一次拥抱她的朋友们,“回见啦!” “再见,丹妮斯。”“再见。”“早点回来哦。”...... 丹妮斯蹬鞍上马,跟朋友们摆了摆手。那朵可爱的小花绽放在芙立夏胸前。 她转身朝城门外走去,斯蒂文二人在那边等着,她又一次地离开了自己寄身的地方,从安稳的环境离开,投入到无尽的不确定中去。 “告别完了?真感人啊。”斯蒂文笑道。 斯帕克在马鞍后专为它设计的小空间里没心没肺地睡着,四人一狐沿着主路向南行进。走了好一会儿,丹妮斯突然想起,苦苣的花语,是“武装”,带着点兵燹之意,不老么吉利的,她回头朝来路看去,阿芙伦斯的城门已消失在视线中。 算了,以后找机会,正正经经送芙立夏一束花吧。她转回身,不再朝后看了。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52、南行2 若无斯蒂文跟着,丹妮斯说不定能日夜兼程,争取早日到达,如今多了个憋着事成就灭口的家伙,丹妮斯便理所应当地摆起了大少妵的架势,沿途吃食、投宿、应用之物都要讲究。路过个村庄?去看看有没有新鲜蔬果。路过个城镇?找最好的旅馆歇两日再走。路过个集市?那必须得逛几圈啊。 领命要跟丹妮斯搞好关系的斯蒂文,无论听到什么提议都笑呵呵地答应,两位侍从自然不会有异议的。就这样磨磨蹭蹭,走走停停,把燥热透顶的夏天挨了过去,期间丹妮斯一直很期待斯蒂文生气的样子,但这位王孙仿佛连脾气都被修剪掉了,渐渐地,她的心声中增添了不少真心实意的欢乐,斯蒂文很享受像这样不干正事四处闲玩的感觉,这是她过去从未体验过的。 行吧,也算意外收获。丹妮斯挺乐意看斯蒂文开开心心的。 “照这个速度,等咱们到佛特尔,刚好能赶上那儿的秋收节。”斯蒂文兴致勃勃地为丹妮斯画地图,“不知佛特尔的秋狩让不让外来人参加。” 要不是能读到她心声,丹妮斯怕是要把这样的话当作讥讽,王孙殿下玩的不亦乐乎,弄得丹妮斯都不知道自己这样拖延时间是图啥了。 “您亮出姓氏,她们肯定能让您参加。”丹妮斯打趣道。 斯蒂文轻轻锤了丹妮斯肩膀一下,“别这样,说好了不暴露我身份的。” 相处久了,便时不时地发现斯蒂文在潜藏的阴郁之外,也有有趣的一面,比如方才那样带着点撒骄意味的举动,跟她的外表形成很大反差。 如果能通过温和的方式解决斯蒂文想杀死自己的问题,丹妮斯很乐意这样做。 “哈哈,好的。丰饶之城的秋收节,能玩的内容肯定比东域多,我们不是打猎,就是打架,还不让未成年人参加。” “阿芙伦斯也差不多。我今年刚成年,正好错过王城的秋狩。”斯蒂文显得很开心,“但能赶上佛特尔的!”她用期盼的眼神看着丹妮斯。 不用读心术也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丹妮斯笑道:“知道了,我用自己的名义去争取一下。” “谢谢。”斯蒂文小声说,欢乐和愧疚夹杂在一起。 丹妮斯之前还想,斯蒂文十五六岁就跟着母亲上战场了,人都杀过,还那么在乎狩猎干嘛,但很快便意识到这是这位王孙第一次脱离母亲的掌控,自己去追猎、战斗,意义格外不同。 斯蒂文要是有想脱离母亲的心,丹妮斯觉得自己可以推她一把。 ———————————— 南方地广粮足,歌德兰德超过半数的粮食都是产自于此,经由丹妮斯等人行进的官路运往全国各地。这里的人因足够富足而平和、满足,幸福的微笑长久地挂在她们嘴角,最往南越是如此。 四人一狐走走停停,欣赏沿途风俗风貌,果然如斯蒂文说的那样,在九月末到达佛特尔城外围。辽阔的平原上,农户们住的间隔很远,放眼望去,附近除一处农庄外,尽是金黄色的田地,在夕阳的映照下闪闪发亮。 天色渐暗,按丹妮斯一路装出来的大少妵脾性,这就得歇脚找住宿了。娥妮和睿利催马快行,提前到农庄中替少妵准备,丹妮斯和斯蒂文并排慢悠悠地信马由缰,风中传来作物青苦的味道,丹妮斯沉迷其中,深深吸了口气。 如此田园美景,若身旁没有噼里啪啦火花带闪一刻不停,就再好不过了。南方的秋天气温不算低,蚊虫还很有活力,大些的虫子好赶,最烦人的是种极小的飞虫,叮人发痒,还打不着,丹妮斯便在周身附了层电魔法,成为一个人形电蚊拍,将飞虫杀之于无形。 可苦了斯蒂文,她和芙立夏一样,为了降低在某些人眼中的“威胁性”,被母亲“定制”为不擅长魔法,做不到丹妮斯这样的操作,只能拿手哄。两个人一个正身端坐,安心赏景,一个张牙舞爪,苦不堪言,看起来十分滑稽。 “要不抽空学学魔法吧。”丹妮斯有点看不下去,伸手触碰斯蒂文肩膀,一股电流掠过,飞虫焦糊的尸体纷纷掉落,斯蒂文没多长的发丝因这而根根竖起,活像在头上顶了个刺猬。 丹妮斯乐得停不下来。斯蒂文无奈道:“我是真的不擅长魔法啊。”【“怎么学都学不会,太难了。”】 这一会儿的功夫,睿利去而复返,催马停到斯蒂文旁边:“少妵,农庄里没人,咱们直接进去吗?” 斯蒂文眼神询问丹妮斯。 丹妮斯愣了愣,才说:“走吧,去看看。” 斯帕克打开笼门,用爪子重重地拍丹妮斯后背,发出吱吱叫声,丹妮斯反手将它塞了回去。 睿利边走边说:“农庄的主人可能是进城了,在门口留了纸条,告诉路过行人可以进去喝水歇脚。我们把房间收拾出来,凑合一晚,给主人留点钱,您看行吗?” 斯蒂文又看向丹妮斯,尽管她才是地位更高的,但她更习惯听从其她女人的指令。 丹妮斯微笑着,对睿利道:“好啊,我正有此意。” 农舍看起来有些年头,睿利殷勤地推开吱吱嘎嘎的木门,又将丹妮斯和斯蒂文的马牵过,走向马棚。娥妮咧嘴边笑边往外迎,姜黄色发卷迎风抖动,“少妵,快进来吧。我找到了一些吃的。” 丹妮斯觉得有趣,坦然地随这位娥妮走了进去。屋内有些空旷,木质旧家具不足以将宽敞的客厅填满,侧墙边的餐桌上,放着盛满面包和苹果的盘子,面包看起来蓬松柔软,鼓鼓圆圆,是被塞足了馅料,其中几个果酱内馅已冲破面皮,显出一点可爱的橙红色,苹果是烤过的,甜蜜的香气充盈整个房间。 墙那边传来煮东西的声音,“在煮什么?”丹妮斯问。 “啊,是燕麦粥,加了牛奶和蜂蜜。”娥妮语气很快地回复。 丹妮斯噗嗤一乐,娥妮有些慌乱,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说错了话。 “辛苦你了,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准备了这么多。”斯蒂文说道。 娥妮慌乱更甚,丹妮斯接话道:“小意思,娥妮神奇的地方还多着呢。”言下之意是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娥妮吞咽了下口水,上前替二人拉开凳子,“您二位先吃,我去看着粥。” 丹妮斯跟斯蒂文对面而坐,见对方二话不说就拿了个果酱面包吃起来。 “饿了?”丹妮斯歪头问她。 “嗯,是啊。你不饿吗?”斯蒂文又去拿烤苹果。 要不是有读心术,丹妮斯会认为斯蒂文要么在装蒜,要么就是跟那俩人一伙的。这位颇具名气却又被母亲牢牢攥着的王孙,有股天真的愚蠢。 米兰达真觉得斯蒂文能杀得了我吗?丹妮斯不由怀疑起来。 “嗯......别吃烤苹果了,不新鲜,有股苦味。”斯蒂文放下咬了两口的苹果。 居然还咬了两口......丹妮斯抬头望向门口,“睿利”栓马回来了,正好听见这句话,表情堪称瞬息万变。 “肯定的,毕竟这家人都离开了,水果不知道放了多久了。”丹妮斯马上给出合理的解释。 太合理了,斯蒂文又拿了个面包,是有果酱从缺口处溢出来的那种。 看来果酱熬得挺浓,能掩盖得住苦味。丹妮斯饶有兴味地看她吃东西。 “娥妮”将煮得滚热的小锅端上,为丹妮斯和斯蒂文盛粥,“趁热吃,趁热吃。” 丹妮斯用木勺搅了搅浓稠的燕麦,热腾腾的蒸汽扑面而来,带着奶香和蜂蜜甜香,她舀了一勺放在嘴边,犹豫不止。 “少妵,是太烫了吗?”“娥妮”急切地问,“那您先吃面包吧。”她拿起一块冒果酱的递给丹妮斯。 “唉。”丹妮斯叹了口气,接过面包狠狠咬了一口,浓郁的砂糖甜味中透着点莓果的酸甜,瞬间充盈口腔,丹妮斯欲哭无泪,咬着牙吞了下去,还要兼顾着控制表情,不要看起来太狰狞。 对面斯蒂文“啪”地倒在桌上,脸正好砸进盘子里。丹妮斯不知道她昏迷前有没有看到自己吞吃面包,这口果酱不会白吃了吧。 “娥妮”和“睿利”满脸紧张地盯着丹妮斯,“睿利”伸手去够倚在门边的长剑,精钢长剑在落入其手之前颤动起来,“睿利”心道不好,迈步向前去抓,还是晚了一步,长剑快速飞过客厅,稳当当落入丹妮斯手中。 丹妮斯轻笑一声,将剑放到桌上,“都是玩魔法的,还用什么剑啊。” 【“可我只会变形术啊......”】 “娥妮”离丹妮斯很近,见状便要去抢桌上的剑,丹妮斯比她更快,左手将长剑死死按住,借力跃起,朝“娥妮”肋上狠狠踢去。那人真身并不如娥妮那般高大强壮,被这一脚踹飞,痛得一时站不起身。另一人已拎着板凳朝丹妮斯砸来,丹妮斯动也不动,只微笑着看她,这人恶狠狠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她动不了了,未等她回头看是什么拦住了自己,一股极大的拉力从背后传来,将她整个人悬空按在了墙上,低头只见巨大的藤蔓犹如有意识似的,将她牢牢束缚。 至此,二人终于意识到面前之人并非只是普通的有钱纨绔,武力高强尚可一战,但面对这样的魔法,二人只觉两股战战,后悔不已。 【“怎么第一次做绑匪就这么倒霉啊啊啊!”】被藤蔓捆着的人叫苦不迭,“好孃饶命啊!”她求饶道,“我们眼拙!我们眼瞎!不该得罪贵人!您大人有大量,把我们当个屁放了吧!”【“迷药快起效吧!拜托拜托!”】 地上那位本来还想挣扎起来拼一拼的,见同伴如此干脆地认怂,便老老实实蜷缩在地上,她可不想也被捆住。 丹妮斯先去检查了下斯蒂文的状态,确认她晕得好好的,一时半会儿醒不了,才拽把椅子到墙上那位对面坐下,说道:“不用等我昏过去了,那点药量我能用疗愈魔法解掉。”利落地打破对方的希望,又问道:“怎么称呼?” “呃......”墙上那位很明显不敢透露真名,“大壮。”她说,“地上那个叫狗子。” “狗子”哀怨地瞪了“大壮”一眼,对这个随口起的名号很不满意。 “很好,萨地亚和格里卡,很高兴认识你们。”丹妮斯笑意不减。 二人果不其然震惊地瞪圆双眼,不知黑发少年是如何得知她们真名的。 丹妮斯知道这两位对魔法了解并不多,胡诌道:“刚用占卜魔法算的,我什么都会一点。”说着还故弄玄虚地掐了掐手指头。 黑发少年的形象在二位绑匪心中更加可怕了。墙上的萨地亚吞了下口水,她看得出丹妮斯没有想杀她们的意思,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好孃饶命,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聪明,我喜欢你。”丹妮斯站起身,明知故问道:“你们俩的变形术和魔药配方是在哪学的?” “是......是一位传教神侍教我们的。”萨地亚回答。 “神侍姊妹教给你们本领,你们就用来绑票?” “我们知错!知错了!”萨地亚忙不迭地认错,生怕惹恼了这位魔法能手,她决定卖惨,博取同情,“我们原来都是老实人,遭难失去了一切,不得已才......啊,我是说,怎么着都不该试图绑架您,求您原谅!” “遭难?”丹妮斯皱起眉头,一路走来,南域不像是不太平的样子。 “是真的!有一伙儿恶徒在附近流窜,到处为非作歹,您可以......呃......”萨地亚本来想说“找城卫打听”,却没能说出口。【“城卫,还有那些管事的大人,一直坐视不理,像没有看见一样......”】 恶徒,在姬玛公爵封地附近,还被管事之人压住消息...... “他们如何作恶的?”丹妮斯问。 一直沉默着的格里卡声音闷闷地道:“烧村,杀人。跑得快的便跑了,跑得慢的都死了。”她和萨地亚都神情悲恸,悲惨的回忆出现在脑海中。 这些事,难道是“罪人”干的?丹妮斯胡乱猜测。 抬手一挥,满墙藤蔓快速干枯,无力地垂下,萨地亚也落回地面。 “谢谢,谢谢大人不杀之恩!我们再也不敢了!”萨地亚自知绝不是丹妮斯的对手,能活命就不错了,不想多做纠缠,“您二位的侍从都在马厩里,毫发无损!告辞告辞......” “慢着。”丹妮斯一手拉住一个,“我还没说让你们走呢。”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53、南行3 “少妵!少妵......” “斯蒂文女士......” “睿利,快醒醒......” 睿利痛苦地睁开眼睛,她的头又晕又痛,耳内嗡鸣,身体和地面接触的地方硌得难受,看来自己已经在这躺了好半天了。 “怎么回......哎呀!殿下!”只见斯蒂文被粗麻绳捆着,歪在草垛上,睿利猛地坐起,才发现自己也被捆得死紧。 “睿利,咱俩背对背。”最先醒的娥妮急切地说道。 睿利会意,跟娥妮合作解绳子,背在身后的手很难使劲,两人废了好半天劲才成功。不顾骨头酸疼,急忙忙冲到还昏着的丹妮斯和斯蒂文身边。 “哎呦。”丹妮斯适时地“悠悠转醒”,装作头昏脑涨的样子,“娥妮,这是怎么......” “咱们被人下药了,估计是劫财。”娥妮将浑身僵硬的丹妮斯扶起,“您先去看看斯蒂文女士吧。” 据娥妮和睿利说,她俩进到农庄里,便被热情的“主人”奉上茶水,两人喝了两口,便不省人事。 “嗯。我和斯蒂文也是吃了她们准备的食物后失去意识的。”丹妮斯还不忘了解释一番。 斯蒂文在救治下醒来,缓了好半天才彻底清醒,丹妮斯继续为她治头痛。四人核对一番,身上还算值钱的都被摸走了,能把衣服留给她们,都算那两个贼留情,其中最大的损失,当属丹妮斯的储物手镯,小贼就算拿不出里面的东西,直接把它卖了,就是一大笔钱。 丹妮斯怀里揣着手镯,接受娥妮和睿利的安慰,稍稍有些心虚。 “万幸,公爵大人的信物还在。”娥妮道,“我把它们塞衣服内衬里了,幸好幸好!” “可恶!可恶!”斯蒂文咬牙切齿道,“待再见到那两个小贼,我非要将她们剥皮抽筋再挂到佛特尔城墙上晒成人干!” 真狠啊。“娥妮和睿利能确定见到的是那两人的真容吗?”丹妮斯问。 二人都摇头。 “这么说来,咱们或许连她们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再见了估计也认不出来。” 斯蒂文闻言愤愤捶地,想了想,问丹妮斯道:“这小贼什么来头,变形魔法连你都能骗过?” 丹妮斯心说有天才名号也不尽然是好事,淡定撒谎道:“我看不出,她们准是有高人指点。”把锅甩给了那位传教神侍。 斯蒂文将信将疑,心知无法核查,便不做纠结,“丹妮斯,咱们今晚别歇着了,抓紧进城,找城卫报案。” “好,我也是这么想的。” 四人起身出门,走到门口,才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 “咱们......是从马厩出来的。”丹妮斯皱眉道。 经她提醒,斯蒂文也反应过来了,“......马呢?” 四人愁苦地扶额。 那两个家伙,不但连马都没给她们留下,马上的宠物狐狸并些许零散行李,一并全带走了。 “少妵,咱们要走去佛特尔吗?”娥妮回忆着地图,估算了一下,“快点走大概明天凌晨能到。” 丹妮斯向斯蒂文递了个幽怨的眼神,“住一宿吧,我头好痛。” “我也痛......算了,明天再说吧。”斯蒂文妥协。 “获得教训,也是游历的一部分。”娥妮安慰大伙。 四人只得折返回农舍。卧室只有两个,斯蒂文是必须自己一屋的,据她所说,边上只要有个喘气的东西,她就睡不着。另一间卧室,睿利让给丹妮斯和娥妮,她主动去客厅打地铺。 关上房门,娥妮长舒一口气,转身去看正在窗边眺望的丹妮斯。 “想问就问嘛,娥妮。”丹妮斯笑道。 娥妮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最后还是决定不问了,“没关系的,少妵,您有事直接吩咐我就好。” 丹妮斯又在窗边等了一会儿,终于看见远处一只红棕色小狐狸敏捷地翻过农场围栏,朝这边跑来。丹妮斯怕它走错屋,打开窗户,半探出身去等它。 斯帕克飞快地从凹凸不平的墙砖上爬过,呲溜钻进打开的窗户。 “那两个人已经到了合适的距离,你需要的话,三个小时内就能赶到。”斯帕克说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丹妮斯。 “辛苦了。”丹妮斯从怀中储物镯里取出一块白煮肉,递给斯帕克。 那两个绑匪之前也是先跟踪四人一段路后,才决定下手的,除了有敏锐感知的丹妮斯,和学到了部分的斯帕克外,谁都没发现,看来她们还挺有做这行的天赋。 丹妮斯不但许以萨地亚和格里卡财富,还愿意教她们许多实用的魔法,只需她们在丹妮斯需要的时候,化作她的样子,称病躲屋里躺几天就行,那俩绑匪都活到落草为寇的地步了,面对这样优厚的条件,没理由拒绝。 丹妮斯将情况简单跟娥妮一说,没解释为什么会需要有人装扮成自己,“看情况吧,或许你得跟我一起走。到时候让其中一个人扮成你。”丹妮斯说。 娥妮点头应允,什么都没问。 丹妮斯忍不住开玩笑道:“你就不怕我把你卖了?” 娥妮耸耸肩,“如果那是您希望的。” 见她对玩笑如此认真,丹妮斯反倒觉得没趣了,“别这样,娥妮,你是你自己,是我的朋友,不是我的虜仆。” 换成娥妮笑了起来,“哈哈,逗你呢。我知道你不会那样对我,才会这么说。” 丹妮斯无法揭穿她的心声,只好接受这样的解释。 斯帕克身负传递消息的要务,吃完肉便自行离开,回俩绑匪那去了,两人同卧安睡,一夜无话。第二天凌晨,二人被急促的敲门声吵醒。 “丹妮斯,醒了没?别睡了。”斯蒂文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睡眼惺忪的娥妮挣扎起床,去给王孙殿下开门,揉揉眼睛才看清对面的人。只见斯蒂文面色憔悴,湛蓝的眼睛底下挂着两块黑紫的眼袋,犹如乌云蔽空。 “您起得真早。”娥妮有些抱怨。 “我气得一晚上都睡不着!把丹妮斯叫起来吧,咱们尽快往城里赶,路上说不定能搭上顺风车。”斯蒂文语气急促,见丹妮斯躺床上哼哼唧唧不起来,催道:“我说真的,丹妮斯!周边农民会趁大早去城里赶集,咱们抓紧走还能碰上,晚了就得一直步行了。” “唔嗯......好。”丹妮斯磨磨蹭蹭地翻身下床。 不怪她和娥妮,连睿利都没睡醒呢,被斯蒂文从地铺上拽了起来。没精打采的三人在气呼呼的斯蒂文带领下,开始朝佛特尔城的方向步行。 斯蒂文说得没错,天色蒙蒙亮时,她们遇上了赶驴车进城的农民,一老一小,载着满车新鲜瓜果和青菜。 一般这种情况,丹妮斯会直接将东西全买了,再把车租下来,但她现在的“设定”是身无分文,只得跟农户许诺,待到城里,她们能到领主府领钱。 老农本来想捎她们一程的,也不图四人给钱,谁知丹妮斯这句话弄巧成拙。老农将四人细细打量一番,从衣着能看出都是有钱人家的,搞不好还真是跟领主有关的贵人。老农瞬间不想带她们了,又怕得罪大人物,一时间进退两难。 “你真认识领主大人?”车辕上坐着的小孩问。 老人连忙轻拍了小孩一下,示意她别瞎说。 “真认识。我们知道领主本人不在佛特尔,现在是她手下管家在理事。”丹妮斯才知道此地平民对管理者不太认同,补救道:“到时候我们去取钱,给您送过去,无需您耽误时间。” “这不是钱的事!我们不需要。”小孩无视老人的警告,大胆说道:“你们既然认识代理领主,能不能跟她说一下,让她派人解决附近的匪患啊?” 闻言,斯蒂文皱起眉头,【“难道是‘罪人’?”】她试探着问道:“匪患这么大的事,之前没人跟管事说吗?” 老人见拦不住小孩,只好由着她去。小孩看着年纪不大,讲话条理十分清晰:“已经有好几个村庄被烧毁,每次出事,都有人向领主府报告,没一次管的,一会儿说是山火,一会儿说是雷火,全都推给意外,反过来说难民们撒谎。”她指向那位老者,“幸存者只能到别村逃难,这位阿婆就是逃难到我家的。” “原来你们不是姥孙啊。”娥妮心直口快道。 老人摇摇头,“人家好心,收留我做长佣。” 斯蒂文紧皱眉头不说话。丹妮斯上前一步,将她挡在身后,说:“二位放心,我们肯定去跟管事说。还是得劳烦将我们带到城里。” 老幼二人见她们没有趾高气昂的架子,倒有几分可信,便请她们坐到车辕上。可难为了驴,丹妮斯假意喜欢小动物,摸了摸驴头,顺便给它施了个忽视疲惫的法术。 驴车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重新上路。 当着斯蒂文的面,丹妮斯打算多问点东西,她所掌握的信息得有合理的来源。她问老人:“您原来是住哪个村?那帮恶匪是什么样的?” 老人一一回答。她和之前的萨地亚、格里卡不是同村,对恶匪的描述倒是一模一样——非常高大健壮的女人,力气极大,速度极快,奔跑起来能追上马,还很擅长魔法。她们浑身穿着奇异材质的轻盔甲,头上戴着头盔,看不清容貌,武器材质同样奇异,村民们此前从未见过。她们突然出现在村庄,半句话也不说,抬手便是杀人,无论老幼女男,一概屠杀殆尽,个别机灵些的跑掉了,她们也不远追,仿佛有所顾虑。将村内的人杀光后,就放把火将村子并尸体全烧了。 有些胆大的幸存者,比如萨地亚和格里卡,曾在火熄之后返回村庄,看看还有没有能抢救出来的东西,结果她们在焦黑的废墟里翻出不少融化又凝固的金属,可以看出它们曾是钱币,受波及较小的地窖里,食物满满当当,亦如村庄还在之时。面对这些东西,萨地亚和格里卡只觉更加恐怖——那帮恶徒什么也没抢走,她们不为钱财,不为粮食,仅仅只为了杀戮而来。 斯蒂文眉头越皱越深,双手紧紧捏着车辕,内心慌乱不已。【“她们竟变得如此激进,是在报复吗?丹妮斯真的能将她们引出来吗?我真的能跟她们沟通吗......”】 老人未曾在事后返回村庄废墟,知道的不比萨地亚、格里卡多,将所知说完,驴车也快要到佛特尔城北门了。 远远便能看见这近百丈高的雌伟城门,靠近后更觉壮观。佛特尔城太平许久,之所以建造这般高的城墙,据说主要目的是为了上方的观景台,防御功能反倒成了顺带着的。青灰泥石筑就的墙体上,那些精美的浮雕似乎是在确认这一说法,离门最近的两侧,是两轮金黄太阳,既诺博家族的族徽,丹妮斯毫不怀疑这是由真金打造,而非金色涂料,再外侧都是情景画,有丰收场面、祭祀场面,也有宗教传说中的故事场景。 城门上也不会空着,画的是诺博先婃在圣者之森湖旁受母神祝福的景象,据芙立夏所说,这完全是诺博称王后,为了给自己贴金硬编的,实际上根本没这么回事。 此时天已经完全亮了,老人示意驴子停下,对四人说:“您几位下车吧,被人瞧见我们跟您这些大人物在一起,可能会引来麻烦。” 众人不做坚持,纷纷下车,老人和小孩再次拒绝了丹妮斯给她们送钱的请求,顾自驱车朝城门走了。 待丹妮斯等人步行一小会儿,来到城门口,已不见老人和小孩的身影,几个人高马大的卫兵守在门口,审查来往行人。 看来佛特尔城还是有所戒备的。娥妮快步上前亮出公爵印鉴,守卫诚惶诚恐,殷勤地将四人迎了进去。 向卫兵借了四匹马,四人兜兜转转,终于到了领主府。早有人来给管事报信,这会儿她并几个侍从正站在门口相迎,不知等了多久,见到四人身影,众人满面堆笑,快步跑来,迎上马前。管事本人直接越过丹妮斯,去牵斯蒂文的马。 “米提女士,好久不见。”斯蒂文淡淡地说。 “哎呀,殿......咳。劳您记得小人的名字,是小人的福分。”【“您不来才是我的福分。”】 斯蒂文轻轻将马缰绳抽回来,驱马靠近丹妮斯,介绍道:“丹妮斯,这位便是佛特尔的封地管家。” 米提遭了冷脸,半分不慌,之前本就是她的试探,这下她清楚了丹妮斯在斯蒂文眼中的位置,继续笑盈盈地走上前,对二人嘘寒问暖,万分殷勤迎进府内,亲自服侍二人落座。她挥挥手,数个侍从依次上前,奉上饮食礼品,不一而足,她还弯腰赔笑地问有没有不周的地方,请斯蒂文和丹妮斯尽管吩咐。 【“得想办法跟米提单独谈谈,先让丹妮斯去休......”】 “米提女士,我们在城外遇上一位老妇,说是整村都被恶匪烧了,您可知道此事?” 斯蒂文正想着怎么支开丹妮斯,丹妮斯便抢先将问题直白地问了出来,像是一心为受苦民众鸣不平似的。 米提克制住想去看斯蒂文眼色的下意识,笑容有些僵硬,道:“少妵误会了,那都是些造谣的刁民,佛特尔附近哪有恶匪?天干物燥的,叫她们预防,她们不听,起了山火,便来找领主府的麻烦。”见丹妮斯眉头皱起,米提话锋一转:“不过公爵大人向来心善,既然封地人民遭受损失,若是大人在,想必怹会对难民多加周济。” 米提又是向丹妮斯赔笑,又是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来:“小的愚鲁,不过是公爵大人身边听使唤的下人。什么治理啊,安民啊,小的哪及公爵大人的千万分之一啊,”她装模作样地擦了把额上并不存在的汗水,“此事多亏有少妵您提醒,不然传到公爵大人耳朵里,准会狠狠地责罚我们!我们立刻就拨钱拨粮,好好地帮助难民们。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们这些蠢材计较。” 这番话将丹妮斯说得目瞪口呆。米提连一点质疑的气口都没给她留,将此事钉死在“起山火”上,千错万错都是她们没能好好安置难民的错,她们承认问题、拿出方案,即刻便去解决问题,一套流程行云流水,听完才反应过来,米提将重点完全扭曲了。 丹妮斯正要就恶匪的说法进一步细问,却被斯蒂文强行插话:“丹妮斯,你不是没休息好么?快去补个觉吧。” 米提立马接上:“少妵您这边请,我为您准备的卧室可是最......” “我还没问完。”丹妮斯将手中茶杯放下,与托盘碰撞出“叮”的一声。 真正的社交能力,在于化繁为简,本着“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原则,在目的达成前,绝不走下对方递来的任何台阶。 米提谦卑的态度是她自己选的应对措施,实际上,作为替公爵管理封地的管家,她的身份约等于佛特尔土国王。反倒是丹妮斯作为一个无母无姨无爵位的半大孩子,有些蹬鼻子上脸了。 “说什么佛特尔没有恶匪,我们来的路上刚被人劫了,你说是不是,斯蒂文?”丹妮斯做出愤愤不平的表情,说得斯蒂文一愣。 “那帮匪徒连我们都敢劫,何况平民?无风不起浪,恶匪一事未见得是难民编的。南域太平许久,哪有那么多贼匪?依我看,这些事都是同一拨人干的!”丹妮斯愤怒地拍了下桌子,“此仇若不报,我们还是女人吗?就按斯蒂文说的,等抓住了她们,就把她们挂到城墙上晒成人干,是不是,斯蒂文?”她又问了一次。 “呃,是。”面对自己说过的原话,斯蒂文只得应下。 “好姊们儿,咱们想的一样!”丹妮斯拉住斯蒂文的手,语速极快地说道:“该死的恶徒!气得我们斯蒂文一晚上没睡着觉!有劳米提女士将难民们召集起来,她们没准就知道我们仇人的线索,斯蒂文和我要好好地盘问盘问。我俩一定要亲自将那些家伙揪出来!你说呢,斯蒂文?” “啊?啊。”斯蒂文下意识点了点头。 【“这小孩子挺厉害啊。不像什么狗屁王孙,大傻子似的。”】米提熟练地控制自己的表情,对丹妮斯的要求不答应也不拒绝,而是满脸关切地对她二人半路被劫一事问长问短,百般唏嘘,恨不得当场因管理不当引咎自戮。 丹妮斯现场学习米提的方法,一口咬定两拨贼匪是同一批人,问难民找线索不是要掺和佛特尔的事,而是为了报私仇,还将自己的要求拐带成了“斯蒂文想这样做”,让米提很难拿得出合适的理由拒绝,所以她干脆不回应。 丹妮斯可不打算就这么放过米提,她步步紧逼:“米提女士,既然您打算立刻周济难民,斯蒂文和我正好趁这个机会盘问她们,就不麻烦您多召集她们一次了。” “这......”米提瞥视斯蒂文。 【“反正早晚要用丹妮斯引出罪人的......”】斯蒂文认真地注视着丹妮斯,她在犹豫不定。【“我真的能伤害丹妮斯吗?我......我不能让母亲失望,我没有太多的机会......”】 “就按丹妮斯说的吧,米提女士,麻烦你早做准备。”斯蒂文被丹妮斯握住的手慢慢收紧,“我和丹妮斯会好好调查这件事的。”【“真想和她好好度过秋狩,再来考虑这些事啊。”】 米提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重,不过转瞬即逝,她纠结片刻,决定用一种委宛的方式说出相关信息,“那些难民,可能,我是说有一部分......会胡言乱语,都是些疯子。”她顿了顿,“部分糊涂的好人也被那些疯话影响了,在佛特尔乱传风言风语。我们当然整治过了,但......” “我明白你的难处。语言就像风,再高的围墙也无法阻挡风吹过。我们不会让王庭问责你的。”斯蒂文皱眉道。【“罪人的异端言论还是流传起来了啊。”】 异端言论?“罪人”是在一神宗教背景下搞其它教派的?丹妮斯终于对那未知的群体产生了敌意,在母神崇拜下搞异端,丹妮斯对此非常警惕。 “既然城里之前已经有过整治,想必抓到了几个传疯话的人吧?”丹妮斯问。 米提点了点头。 斯蒂文被丹妮斯握住的手微微出汗,这个十八岁的青年缺少对全局的掌控,她在母亲的钳制下错失了成长的机会,在这项由母亲交予的考验中,习惯性地被更有主动性和掌控力的女人牵着走——这个人偏偏是她本该背后捅一刀的丹妮斯。 此时,丹妮斯正静静地看着她,目露期待,那是斯蒂文经常在母亲那里接收到的目光,如果不能及时做出恰当的反应,她就会得到母亲的责怪与批评,还有,最可怕的——来自母亲的失望。 “提审那些人。”斯蒂文对米提下令。 你的考验绝对会不合格,可怜的王孙殿下。她略含歉意地想。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54、使者或罪人1 面前的女人干枯而憔悴,很久没理的头发如枯黄的杂草,耷拉在苍白的长脸上,随着她趟着脚镣一瘸一拐地行走,从陡峭的颧骨边一下下扫过,间或露出其下掩藏的双眼,麻木的视线始终盯着脚尖。 身旁,斯蒂文打了个重重的哈欠。丹妮斯已经对自己使用了忽视疲惫的魔法,以便能神志清醒地审问这个女人,但她还是装着打了个哈欠。 米提也在,除此之外,包括娥妮和睿利在内的所有侍从都被留在了监狱门口,兵士们将胡言者押到审讯室后,也退了出去。 据米提所说,胡言者的疯话很有煽动性,心志不坚定的人说不定就被带跑偏了,听到的人越少越好,是以只有这三人参加审讯。 丹妮斯先将对面的人上下打量一番:胡言者嘴唇干裂,白色干皮下渗着血丝,好像很久没喝过水了,估计也没吃足够的食物,丹妮斯怀疑她干涸且无力的嗓子究竟还能不能说得出话。除此之外,丹妮斯确定对方正处于一种类似冥想的放空状态,完全没有任何心声可供读取。 “需要喝点水吗?”丹妮斯率先开口。 米提微微皱眉,在心里质疑是不是兵士虐囚,让她在王孙面前丢丑。“来人,”她冲门口喊道:“拿杯清水来。” 胡言者毫无反应。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被抓到这来?”斯蒂文问道。 胡言者依旧保持原样,歪头垂首,盯着自己膝盖,没有想任何事情。 兵士很快便将水端了过来,在米提的示意下,放到胡言者面前,胡言者还是不为所动。 “她一直这样吗?”米提严肃地问兵士。 兵士很快意识到了管事的指责,解释道:“夫人,我们从来都是按时按量提供食物和水,是她自己不吃不喝。我们怕她死了,还强制喂了她几次。” 米提侧身观察斯蒂文和丹妮斯,见无人在意这件事,才挥了挥手,让兵士退下。 斯蒂文抓起水杯,直接怼到胡言者嘴边,“喝。” 胡言者只是不动,像一具失去了灵魂的驱壳。 斯蒂文不耐烦,将水朝胡言者泼去,一部分水碰到那人起皮的伤口处,□□涸的皮肤贪婪地吸收,更多的水浸湿了她的衣服——鉴于这里是监狱,这可能是她唯一的一件衣服。 但这不能引起胡言者的在意,她像对斯蒂文和那杯水毫无察觉。 “她像个活死人一样......米提女士,您之前是不是听过她们传的胡话?”丹妮斯朝米提发问。 米提这个位置,不可能事事亲为,那些话经由兵士、侍从等人层层传到她耳朵里,已不知过了几手了,她谨慎地斟酌言辞,向丹妮斯回答这一事实。 “就算是传言,也可以跟我们说说大致意思。” “哎呀,好少妵,您可饶了我吧,那些话,我光是复述一遍,便是十恶不赦的罪过。” 坐在二人中间的斯蒂文叹了口气,她将水杯重重放下,准备向丹妮斯透露一些事情,“丹妮斯,其实我几年前来过南域,那时我......” 【“是她?”】一个陌生的心声突然在丹妮斯脑内响起,她下意识地将视线从斯蒂文转到胡言者。 “是你?”胡言者嘶嘶拉拉的嗓音犹如利爪抓门,缓慢,难听,但足以让每个人都听清楚。 “我什么?”斯蒂文很意外。 “你穿着王城的衣服,身份尊贵,几年前来过南域......是你。”胡言者难听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是你。”她定定地瞪着斯蒂文,原本死鱼一般的眼睛迸射出奇异的光。 斯蒂文被她盯得心慌,“我怎么?” 【“神的使者们会杀了你,分食你的尸体,碾碎你的灵魂,让你永无登上神憩庭园的可能!”】“啊!”胡言者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不顾手足上的镣铐,发疯般朝斯蒂文扑来,她瘦到可怕的身躯爆发出莫名的力气,敏捷地越过桌面,将手镣缠到斯蒂文脖子上,狠狠收紧。 这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胡言者在极度恨意的驱使下,展示出远超她外表的攻击性,偏偏丹妮斯被她的心声弄得分神,没能及时阻止。待丹妮斯和米提反应过来,胡言者的飞扑已经推倒了斯蒂文的椅子,将王孙殿下狠狠摔到地上,胡言者还在咬牙切齿地收紧手镣。 “天啊!”米提惊叫。 丹妮斯上前攥住胡言者双手,用力将其掰开,胡言者的骨骼在她手下嘎嘎作响,在又一声尖叫过后,那双手不得不停止对斯蒂文的谋杀。 丹妮斯和米提手忙脚乱地解缠绕在斯蒂文脖子上的手镣,胡言者双手无法使力,干脆伸开双臂,继续将镣铐收紧。丹妮斯无奈,一拳打了过去,正中胡言者面门,一道血迹从胡言者鼻腔里流下,她晕倒了。 不等米提动手,斯蒂文快速将手镣取下。米提又想帮斯蒂文松松衣领,被她一巴掌拍开,反手朝失去意识的胡言者挥出一拳。 “别!”丹妮斯扑到胡言者身前,将其护住,双手攥住斯蒂文挥拳的胳膊,卸了她几分力道,那拳头落到丹妮斯肋骨上,皮肉瞬间青紫,又迅速被疗愈魔法治好。 丹妮斯打胡言者是收着力的,斯蒂文这拳可是用上了十成的力气。“你会打死她的!”丹妮斯叫道。 “我就是要打死她!”斯蒂文怒目圆睁,“让开!” “杀不得,想找恶徒的线索,还得审问她呢!”丹妮斯坚持。 “滚开!”斯蒂文怒火中烧,“我知道那帮家伙的线索,用不着她!滚开!” 丹妮斯冷冷地看着她。 斯蒂文犹如被人兜头泼了盆凉水,她意识到了自己言多语失,但木已成舟,她还是用力推开丹妮斯,单手将胡言者拎起,一拳朝其面门砸去。有什么事都得等她杀了这个家伙再说! 斯蒂文的拳头再次被拦住。 “抱歉,斯蒂文,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杀。”丹妮斯架着斯蒂文的胳膊道。 “你是个什么东西?母神临凡吗?”斯蒂文完全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在现在的她心中,什么都要为“杀了面前这个人”让步。 而丹妮斯选择的解决方法,是将手覆在斯蒂文脑袋上,用昏睡魔法把她放倒。斯蒂文本来就没好好休息,疲惫又气急,不稳定的精神瞬间被魔法掌控,仰头朝后倒去,被米提稳稳地接住。 【“骟你弟的!可别连累到我身上!”】米提一把年纪,居然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注视丹妮斯。 丹妮斯叹了口气,“我会一力承担,您别担心。”说完,她蹲下去看昏迷的胡言者,用疗愈魔法治好了她手上面上的伤,剧烈爆发后的身体油尽灯枯,需要很久的休养才行。 看来这人一时半会儿是指望不上了。丹妮斯起身,见米提正小心翼翼地将斯蒂文摆成趴在桌前睡觉的姿势,她对米提说:“女士,现在这里只有咱们两个了,您能告诉我她们传的风言风语究竟是什么吗?” 【“......说什么母神恨我们,她抛弃了我们,还派出使者来杀我们......之类的。”】“很抱歉,丹妮斯少妵,那些话有悖我的信仰,看在母神的份上,您不要逼我说出口好吗。” “......”丹妮斯陷入了良久的沉默,半晌,她僵硬地点了点头。 “我还是会询问其她难民的。”丹妮斯补充道。 “皆由您和王孙殿下决定。”米提纠结地开口问道:“像您这样睿智的人,一定不会被那些瞎话影响的,是吧?” 丹妮斯没有回答,在这个时刻,她想起了妲穆拉。 “母神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过她的孩子了——至少是人类孩子。”妲穆拉的嗓音温润、可亲、平和,似乎天生为了读经与传道而来,这样的声音回荡在丹妮斯脑海中,一遍又一遍。 在她的脑海中回放的,还有数月前跟妲穆拉作别的画面。 大祭司......或者说有些人,是怎么笃定那一定不是预知梦的呢? “丹妮斯少妵?”米提有些慌乱。 “我会和我的姊妹们站在一起,无论面对什么。”她将手放在胸前,用心跳起誓,将这当成是对米提的回答。 ———————————— 斯蒂文被自己的一声呼噜吵醒。 “呃,睿......嗯?丹妮斯?”她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来,惊觉床边正坐之人并非自己的侍从。 斯蒂文又惊又怒,“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外人在我房间里?她怎么敢......”】 丹妮斯没兴趣回复她,顾自问出准备了好久的问题:“你知道什么线索?” 正打算兴师问罪的斯蒂文没想到被对方抢了先机,一时愣住。 “你几年前来过南域,那时你做了什么?”丹妮斯继续问道。 “你希望让我知道些什么?对我隐瞒些什么?你有做好决定吗?”她步步紧逼。 “或者说,二殿下有教过你相关的事情吗?” 斯蒂文的火又被激了上来,尤其是在丹妮斯提起二王子之后。 不过,提起二王子,倒是让斯蒂文想起来,母亲让她假意跟丹妮斯搞好关系来着。“你最好认清自己的身份。”斯蒂文强压下怒火,压制得不太成功。 “我是丹妮斯-威塔勒蒂,尔莎-威塔勒蒂的女儿。你呢?”房间里没有开灯,丹妮斯的黑发黑瞳融于黑暗之中,像一团涌动的浓雾,教人难以看清。 提起了尔莎,斯蒂文喉头一哽,不那么有气势了。 “我是王族,是王孙,你应该对我尊敬!”斯蒂文勉强地说。 “您,您希望让我知道些什么?对我隐瞒些什么?您做好决定了吗?”丹妮斯语气平缓,让人说不清她究竟是不是在讥讽。 “你知道了什么?”【“米提?还是那个囚犯?在我昏迷的时候对丹妮斯说了什么......”】 “母神恨我们,她派使者来杀我们——南域的传言是这样的。”丹妮斯平静地说,“还有,母神很久没联系过我们了——这是在王城知道的。” “‘没联系我们’可以有很多种解释,其中‘母神想杀我们’绝对是最离谱的,没有之一。” “您一直在逃避回复我的问题,但逃避不是解决方法,斯蒂文殿下。” 斯蒂文还是看不清对方,但她总觉得丹妮斯的视线足以穿透她的灵魂。 【“我杀了你妈妈,丹妮斯。”】“威塔勒蒂夫人,你的母亲,就是被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杀死的——陛下称呼她们为‘罪人’。”斯蒂文终于开口叙说她那真假相掺的故事。 “两、三年前,米提向姬玛姨姥汇报了一项问题,说是南域有伙怪人在传‘母神将对人类降下神罚’之类的的谣言,从圣者之森的方向一路传到佛特尔,虽然及时被米提截住了,但谣言还是有愈演愈烈的趋势。米提向领主求助,而姬玛姨姥......嗯,不方便离开王城。”【“说难听点,就是被姥姥软禁了。”】 姬玛公爵这种力求明哲保身的人,自然是即刻将此事上报给了国王。 斯蒂文斟酌着言辞:“陛下她......轻易不会让我们离开王城。遇上这样的事,她选择就近派遣一支劲旅过去。”【“尔莎-威塔勒蒂是被精挑细选出来的。”】 尔莎的驻地离南域不算远;她是个刚崭露头角的新人,有能力,没什么权势,可以利诱用之;国王给她立功机会,将其拉拢过来,还能削弱格雷戈势力。可谓一石多鸟。 “威塔勒蒂夫人奉命前去缉拿始作俑者,谁知......”【“她居然相信罪人的话,背叛了王庭,多亏姬玛姨姥及时发现。”】“......她战败,被罪人杀死。陛下又派了母亲和我来,还是让罪人跑了。没想到如今她们居然不止散播谣言,还做出烧杀抢掠的勾当!” 斯蒂文说完,终于开始疑惑为何自己的眼睛还没有适应黑暗,好像是丹妮斯不想让她看见神情,特意用了魔法,隐于黑暗中。 这种看不清对方,但随时被对方审视的感觉很不好受,斯蒂文加快了语气:“陛下担心谣言进一步发酵,是以隐瞒此事经过。我可以代表自己和其她知情人,向你致歉。” “你在用什么魔法?快停掉。我觉得不舒服。”斯蒂文继续道。 丹妮斯不语,但她的容貌终于渐渐地出现在斯蒂文眼前,斯蒂文立刻便注意到她眼圈通红。 “你哭什么?”斯蒂文问完,又觉得后悔,面前这孩子可是刚被告知母亲死亡的原因。 出乎意料地,丹妮斯很干脆地回应了她:“我很担忧谣言。我爱女人,也爱母神,如果母神真的......” 斯蒂文打断道:“别说胡话了,丹妮斯!那怎么可能是真的?人类是母神最爱的孩子!是她在此间经历三次试验后得出的最完美的创造物!这是明明白白记在书中的!她恨谁也不会恨我们!”【“你可别像你妈一样,信罪人的鬼话啊。”】 是啊,人类自己写的书中。丹妮斯在心里说。 “我必须得去当面跟罪人对质,不然这件事会成为解不开的疙瘩。”丹妮斯说,“你呢?你难道不想抓住那些曾从你手中逃掉的家伙吗?” 【“抓不住的。我得有个跟她们说话的机会......”】“当然想!” “看来我们达成共识了。”丹妮斯继续询问最开始的问题:“你知道的线索是?” “她们喜欢居住在有树的地方,这会儿多半在佛特尔附近的哪个林子里。” 丹妮斯点点头,“我去请米提女士派人找。” 斯蒂文犹豫半晌,还是觉得不该拿自家国人的性命不当回事,“别了,她们要么找不到,找到了必会被杀死。咱们自己去找。” “哦?”丹妮斯歪了歪头,“您能打得过罪人们?” 【“打不过。”】“当然能......你好好跟着我,不会被杀的。”【“姥姥说,只要丹妮斯在我手里,我就不会被杀的。”】 这......难道是罪人们感念尔莎的帮助,所以会额外关照丹妮斯?她微微皱起了眉。尔莎到底是怎么个“背叛”法,能在罪人那赢得这么大面子? 看来能在斯蒂文这得到的线索也就这些,丹妮斯告辞并往门口走去。 “等等,丹妮斯。”斯蒂文叫住了她,“别再潜入我房间了。”【“我从小到大就没在别人的注视下睡过觉。”】 “好的,我不会再这样做了。”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55、使者或罪人2 “阿维恩,是吗?” 阿维恩惊了一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领主府的大人叫住。 “过来。”叫住她的黑发少年笑着冲她招了招手,在那人身后,几个威武霸气的兵士正在盯着她,让阿维恩不敢装没听见。 阿维恩踱着步走到黑发少年面前,“大人。”她别别扭扭地行了个不标准的礼。 “我叫丹妮斯,不是什么大人。麻烦你跟我来一下。” 阿维恩紧张地揉着手中袋子。【“完了,肯定是刚才多领一份物资的事被发现了。”】 “想问问你村庄出事的细节而已,很多人都被问到了,别太紧张。”丹妮斯安慰道。 但这令阿维恩更加紧张了。【“果然要被问到使者们的事了......”】 使者——这样的称呼代表着立场。 丹妮斯将阿维恩领到一间屋内,宽敞明亮,设施普通,中间放着一套半新不旧的沙发。 的确不像审讯室的样子,但阿维恩依旧无法放松下来,她被丹妮斯拉着按到了沙发上。 “别紧张。”丹妮斯再次劝道,“说说你村庄的事情吧。” 阿维恩见黑发少年取出本子和笔,端正坐着,认真地看向自己。她忍不住又揉搓起装着物资的袋子来。 “嗯......就......有一伙恶匪,或山火......嗯......” “是恶匪还是山火?你有看见那些人吗?” 阿维恩紧张得倒吸气,【“看见了。”】“不,没有......我在林里采果子。有的人说是恶匪,有的人说是山火......我不清楚。”【“我在山上,清楚地看见了家被焚烧的火光,还有她们......”】 “我觉得不是恶匪,大人。”阿维恩鼓起勇气,说话流畅了不少,“是山火,这个季节......毕竟是秋天......”她说完,又低下了头,手里死死抓着袋子。 家被烧了,却还是将那群家伙称为“使者”。 “家里的亲人还好吗?她们逃出来了没有?” 【“她们都飞往母神的庭园去啦!”】“没......啊!”阿维恩担忧自己领两份物资的事情已经被黑发少年知道,她改口找补道:“我是说,没都遇难,姊......嗯,姊姊,她受了伤,我得照顾她,所以才领了两份物资,对不起......” 只是做了这么一点点“坏事”就慌成这样,这个女人会是恶人吗?如果不是的话,她为何要对烧了她的家、杀光她亲人的家伙表示尊敬,而非痛恨呢? “这样啊。没关系的,没人会追究物资的事,正相反——”丹妮斯冲阿维恩微笑,“我们会派最好的医生去救治你的姊姊,医药费都算我的。” “不不不,不行!”【“不能带人去姊姊那!我真蠢!为什么要把姊姊说出来!”】 丹妮斯做出疑惑的表情,“怎么?难道你姊姊伤得不重吗?” “这......” “我只是想帮忙。”丹妮斯真诚地看着阿维恩,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起来很无辜。 【“虽然姊姊肯定不会同意,但她还不能死啊......”】 “看得出来你很关心她,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不想接受帮助吗?”丹妮斯趁热打铁。 【“唔......人家话说到这份上,坚持拒绝才更可疑吧,她们也不见得能看出什么来。”】阿维恩微微皱眉,想出一个说辞:“您真的不收我们钱吗?不会一开始说不要钱,后来告知我们是高利贷什么的吧......” 丹妮斯轻笑道:“不会的,你放心。” “您为何要为我做这些呢?”阿维恩怯生生地问。 “母神教育我们要相互帮助,不是吗?” 听到这样的答案,阿维恩第一次抬起头观察丹妮斯——黑发锦衣的少年,看得出常年生活于优渥的环境中,肯定受过良好教育,在这样的人的人生道路上,会有很多人告诉她,要如何遵循母神的教义。她拥有足够多的金钱和资源去践行那些仁德的指示,以彰显自己的善良与高贵。 阿维恩怜悯地看着她。 【“可怜的孩子,虔诚的信徒啊。若她知道一切真相,该有多么伤心啊。”】“您打算什么时候派人去找我们呢?” “现在。”丹妮斯维持着笑意,确保别人看不出其中的勉强,“别看我年纪不大,我可是很擅长疗愈魔法的。” 丹妮斯站起身,对阿维恩伸出手:“救人要紧,咱们即刻动身!” ———————————— 有好心的富户给难民在城墙底下搭了片窝棚,丹妮斯只领了娥妮一个,二人跟着阿维恩快步往城墙根走。身后稍远些的地方,还有领主府的人偷偷跟着,或许监视和保护的目的都有——阿维恩完全没发现有人跟踪。越靠近窝棚,她的紧张情绪便越重,好像那里等着的并非什么“姊姊”,而是吃人的怪兽。 待到丹妮斯站立在窝棚前,阿维恩慌得直想飞速跑开。 “怎么了?”丹妮斯耐心询问。 阿维恩看起来快哭了,【“将姊姊说出去真是个错误!我太蠢了!”】“姊姊她......有点怕生。” “比你大的人,还怕生?”丹妮斯想了想,转身对娥妮说:“你在外面等着吧,我和她进去就好。” “我......”阿维恩深吸一口气,似是下定了决心,“我先进去跟姊姊说一声吧。” 见丹妮斯点头应允,阿维恩便一头钻进低矮的窝棚。简易门帘撩开又归位,丹妮斯立刻向娥妮摆了摆手,示意她跑去窝棚后面堵着,避免里面的人从别的方向逃跑。 幸好,没过一会儿,里面传来阿维恩带着点哽咽的声音,说请进。 门帘再次被拉开,丹妮斯太高,几乎是蜷缩着挤进门里,窝棚里面和外面看上去一样,低矮,昏暗,空气浑浊,似乎是里面的人不愿打开门窗通通风。 有一股腐烂的味道,无论伤患伤的是哪,到这份上,都太过严重了。丹妮斯弓着腰朝阿维恩的方向走去,而那面色红润的女人,就躺在地上,双眼闪烁着精明又坚毅的光,直直地盯着丹妮斯。 “之前有找过医生吗?”丹妮斯问。 阿维恩抹了把眼睛,替姊姊回答:“找过,说是治不好。”【“我们能信任的医生也不多。”】 看来这伤有猫腻。丹妮斯半蹲在那人身前,“怎么称呼?” “狄伦。”那人冷冷地说。 “你好,狄伦。真是个好名字,看来你的母亲希望你成为一个忠诚的人。” “被神殿养大的孤儿,名字都和忠诚有关。”狄伦这样说。 阿维恩倒吸一口气,她可是骗丹妮斯说狄伦是她姊姊的。 “我还以为阿维恩说的是亲生姊姊,原来是神侍姊姊。”丹妮斯把这个谎言揭了过去,着手解狄伦的衣服,以便观察伤口,“您怎么不回神殿休养呢?我听说,佛特尔神侍的待遇不比王城差。” “与你何干?”狄伦很不客气。【“神殿的人都是沉溺在美好幻想中的呆瓜。”】 对一位正打算免费为她治疗重伤的人这样讲话,实在是过于不客气了,但丹妮斯没有生气。狄伦衣衫已经被解开,她腹部有一道利器贯穿伤,曾被好好包扎过,但伤口还是溃烂了,狄伦红彤彤的双颊不是因为气色好,而是整个身体都在发烧发烫,她能活到这会儿,简直可称之为奇迹。 丹妮斯立刻便知,凭自己的疗愈魔法是治不好的,得用另一项能力。她将手覆在骇人的伤口处,抬头对阿维恩说:“治疗过程不会好受,你得用力按住她,免得她挣扎。” 阿维恩眼神询问狄伦,得到肯定后,才依丹妮斯说的,跪坐在狄伦腿上,双手紧紧攥着狄伦的手。 那道伤口堪称狄伦身体中最小的问题,更可怕的是感染和发炎。丹妮斯按着狄伦腹部的手开始下意识地蜷缩,她的面容先是发白,然后像狄伦一样发红,她的耳边响着咯吱咯吱的怪声,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是狄伦咬紧牙关不想痛呼的声音。 新生的肉芽代替了腐肉,免疫系统开始向正常回归,丹妮斯及时收住手,昏沉沉向后倒去,双臂撑地,让自己只是坐在地上。她眼冒金星,勉强撑着不要昏迷,缓了好久,视线才能重新聚焦。 在她对面,被救得一命的狄伦,还是那样冰冷地看着她,和之前毫无区别。 这个女人好像根本不在乎死活。丹妮斯脑子懵懵的,想不出合适的话抨击狄伦,只能断断续续地对阿维恩道:“狄伦还会发几天烧,我......派人送药过来。她会好的。” “谢谢您!”阿维恩大大松了口气。【“我们不用再选出新的人去找使者们了。”】 【“这样的能力......”】“你刚才是用什么治的伤?”狄伦突然开口。她还在发烧,思维有些慢半拍。 “疗愈魔法。” “不。”狄伦死死地盯着丹妮斯,像能用眼神从她身上剜下块肉来,“你撒谎!那不是疗愈魔法!”【“那是使者的力量!”】 “你究竟是什么人?”狄伦用尽全身的力气从地铺上挣扎起来,伸手钳住黑发少年。 丹妮斯不知道,她只觉得脑袋晕,但还是抓住了关键词。 “使者......”丹妮斯喃喃道。 面前的狄伦和阿维恩眼睛逐渐睁大,唇部微微颤动,露出十分惊讶的表情,让丹妮斯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冒进了。 “你是使者......可,为什么......”阿维恩的话语像是一个刚刚学会说话的孩子那样,不流畅而模糊,她激动地吞咽口水,又轻声重复了一遍,满脸都是不可置信。【“为什么先是捅了狄伦一刀,又来治疗她呢?”】 狄伦警惕地问道:“你怎么会和领主府的人在一起?”相比于思想单纯的阿维恩,发着烧的狄伦反而更清醒些。【“为什么一边拒绝我沟通的请求,一边找过来救我?再说,这明明是人类的长相,是变形术么......”】 狄伦的伤正是“使者”捅的,对方明摆着是想杀了她,但狄伦和阿维恩完全没有怨恨“使者”的意思。狄伦想跟“使者”沟通,但被拒绝了......那道刀伤便是“使者”拒绝的方式吗? 还有,质疑丹妮斯是“人类的长相”是什么意思?“使者”不是人类? 她现在的头脑像一台老旧的机器,缓慢地运转着,输送着疲惫与困惑。她知道面对这种情况,需要用模棱两可的话加以误导,人们便自会用想象力按合理的方向补全,只是她过了好几秒钟才将思路捋顺。 “我理解她们拒绝跟你沟通的想法,但我不那么认为。”丹妮斯顿了顿,“我觉得你们或许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阿维恩有一瞬的惊喜,但即刻便消散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和狄伦一样的阴沉脸色,眉头紧紧皱着,整个表情扭曲而愤怒。 【“假的。”】【“她是假的。我差点忘了......”】两个人的心声几乎同时响起。 【“她怎么知道使者的事情,是谁告诉她的?”】【“使者是一体的,根本不会有不同的意见。”】 【“她来我们这诈使者的信息......”】【“我就说怎么会有这么和善的大人物,她是想通过姊姊找到使者们......我真蠢。”】 【“那种力量究竟是怎么得到的?”】【“她了解多少?她对领主府来说有多重要?”】 丹妮斯心脏狂跳,意识因危机的逼近而清醒了不少,她的左腕还被狄伦抓在手中。 【“不能放她离开。”】【“......外边的侍从也得解决掉。”】 “嘿,丹妮斯。”阿维恩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她藏在背后的手在发抖,“很高兴我们能帮上忙,” 【“我们得解决她。”】【“我们得解决她。”】 狄伦精明又坚毅的眼神像针一般扎在丹妮斯身上。 哦吼,栽了。她心说。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56、使者或罪人3 娥妮紧盯着窝棚后方的窗户——或者说是类似窗户的东西,警惕从里面窜出人来,直到脚下地面突然震动了一下。 “少妵!”娥妮心急,直直朝窗户冲去,脆弱的木质框架被撞碎。娥妮落在地上,向前翻了个跟头,腿在狭窄的空间中很快便被未知物体挡住了。 里面非常昏暗,只有方才撞碎的窗口照进来点点光芒,娥妮定睛一看,地面上匍匐着成人腰粗的藤蔓,还在像蛇一般蠕动,狭小的窝棚内几乎被这藤蔓布满。 “刚才的地震是......”娥妮扶着藤蔓爬起身,刚好看见盘坐在藤蔓中间的丹妮斯。 “破土而出。”丹妮斯给出言简意赅的回答,伸手示意娥妮扶她起来。 娥妮人高马大的身板,在这里根本站不直,弓着身踩着藤蔓中留出的空隙,将丹妮斯一把捞起。 “谢谢,娥妮,关键时刻还得是你靠得住。” “您客气。”娥妮看着地上被捆得严严实实的两个人,“她俩怎么回事?” “她们认为自己能打得过虚弱的我。”丹妮斯倚到娥妮身上。 “您受伤了?”娥妮惊呼,连忙上下查看丹妮斯。 “没有。一会儿就好了,不用担......等等!”丹妮斯操控藤蔓“嗖”地立起,末端生出细小分叉,将上面的人嘴也捆上。 【“更像蛇了。”】娥妮在心里评价。 丹妮斯看起来十分生气,“你们到底什么毛病?”藤蔓将只有鼻子以上露在外面的阿维恩送到丹妮斯面前,“你连多拿了一份物资都会愧疚,却拿杀人和自杀不当回事,你们真被什么邪虋教洗脑了是不是?” 幸好丹妮斯发现得及时,阿维恩的舌头只被咬破了一点皮,她现在被捆得没有一个地方能动,自然也无法回答丹妮斯的问题。 【“我们终归是要死的。”】阿维恩闭上了眼睛,开始默念祷词。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是什么人?能力怎么得来的?还有你为何会知道使者的事情?”狄伦冷静得可怕,好像她没被如蛇般的绿藤捆住似的,光听这语气,还以为被绑的是丹妮斯。 丹妮斯当然不会回答她,怒道:“你们的‘使者’正在四处屠村,你们不但不仇恨她们,还像她们一样,拿人命不当回事,你们难道意识不到自己就像是邪恶疯子?” 【“牺牲是值得的。”】【“总要有所牺牲。”】两个人沉默着,只有心声传来。 牺牲——多么熟悉的词语。 “你们四处宣传的话语,无非是‘母神恨我们,要杀了我们’之类,相较于这些传言从何而来......”丹妮斯蹲到狄伦面前,尽量与她平视,“我更好奇你们究竟为什么会相信这些东西。你是神侍,她在村子里也有不错的生活,你们在富庶的南域不愁吃穿,毁了你们生活的正是那些‘使者’,她们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让你们否认人类社会的一切,转而相信那些暴力狂?” 【“她们是母神最亲近的孩子,还有谁会比她们的话更可信呢?”】“因为使者真的是使者,你只要看上她们一眼就会明白。她们之前并不是暴力狂,有挺长一段时间是愿意跟人类和平交流的。”狄伦顿了顿,似是在思考该跟丹妮斯说多少,“我在她们还很友善的时候,跟她们接触过,但后来一切都不一样了。” 【“王庭杀了她们的姊妹。”】 丹妮斯似被一道惊雷击中,连呼吸都为之一滞,面色凝重地消化着这些信息。这个世界中,所有人都知道母神最亲近的孩子是谁。 狄伦注视着丹妮斯,继续道:“方才问的问题,我非得得到答案不可——你究竟是什么人?你救我的能力是怎么得来的?” 丹妮斯还有很多话要问,她明白自己必须得拿出狄伦想要的答案交换。“我名叫丹妮斯-威塔勒蒂,是尔莎-威塔勒蒂的女儿,我的能力遗传自母亲——你也许不信,这是我知道的全部了。我也是不久前才意识到自己对亡母知之甚少,她的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她童年有什么故事?她为什么有这样的天赋魔法?我一概不知。” 【“威塔勒蒂!”】【“她是威塔勒蒂!”】 狄伦冰冷的目光融化了,坚冰化作泪水涌了上来,她激动得声音哽咽,剧烈的情绪变化令她微微颤抖,“你......”狄伦张着嘴巴,似有千言万语,却在目光触及娥妮时憋了回去。 汹涌的情绪逐渐从狄伦心中褪去,她又变回了那个无比冷静的人。 “您的侍从,请她暂离——您看,我们两个根本不可能伤害得了您。”狄伦盯着娥妮,却没有跟娥妮讲话。她微妙的语气变化和对丹妮斯的敬称,令人十分在意。 娥妮闻言看向丹妮斯,等待少妵的指令。 “她不只是侍从,还是我的朋友,是被我母亲养大的孩子。”丹妮斯回头看了娥妮一眼,“我信任她。你直接说吧。” 狄伦叹了口气,没再坚持。 “从哪说起呢......” ———————————— 对年近半百的狄伦而言,那算是很久以前了——在她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那时她刚被神殿收养,野惯了的孩子受不了各种规矩,叛逆地计划了一场出走。恰好是冬天,较为温暖的南域也变得冷风阵阵,聪明的小狄伦知道,想到更温暖的地方就得继续往南。 作为一个吃百家饭长大的孤儿,狄伦算很强壮的了,她走走停停,遇上人就去讨点吃的,没有人就去找野菜野果,居然就这样一个人步行到了歌德兰德跟肯特亚的边境——当时的小狄伦并不知道,那个地方被称为“圣者之森”,得名于“母神曾降临此地带走了她相中的圣者”的传说。不止如此,灾祸纪元后,人族的那些亦真亦假的神话,有一半是跟它相关。 这并不代表圣者之森对人类友善。圣者之森不欢迎开垦,不接受标记,某一代的肯特亚国王跟歌德兰德国王联合,花费了许多人力物力,试图经过圣者之森,开辟一条从肯特亚王城直通佛特尔的运粮商道,结果犁平的道路第二天便重新布满植被,参天巨树阖夜间便可拔地而起,将人类的辛勤衬得一文不值。有人说这是来自母神的旨意,有人说这只是潜藏其中的大妖们捣乱。最终,这条粮道还是从圣者之森外围绕路而行。 整片大陆数不清的朝圣者和偷猎者从没放弃过深入这片森林,她们中几乎无人成功,诺博的先婃也是失败者的一员。相较于那些永远消失在森林中的人,诺博先婃可以说是十分幸运了——她至少还能囫囵个走回去,编出一套自己被母神祝福的故事,以此彰显统治的正当性。 当然了,当时的小狄伦也不知道这些事情,她将面前雌伟的森林当成一场冒险,义无反顾地冲了进去。 然后果不其然,她迷路了。 小狄伦想像之前那样吃野菜和野果,但这片森林中的大多植物她都不认得,她想用石头在树上划出记号,却在绕了不知多久后,惊觉记号会自行消失。 小狄伦终于感到了害怕,她像个普通孩子那样放声大哭,很快便哭得没了力气。但她没有绝望,在这种情况中,她依然冷静地意识到,自己得想办法寻找水源。 靠近水源的植物会更加茂盛,可这里所有植物都非常茂盛;水流会有哗哗声,可飞鸟走兽的叫声如幽灵般飘荡,令人听不清其它声音。小狄伦又在原地绕了好几圈,直到夜色降临,大型野兽的叫声越来越喧闹,狄伦还是没有放弃自己。 于是,如同奇迹般地,一个精妙绝伦的生物出现在小狄伦面前,向她伸出修长而优雅的手臂。恍惚间,狄伦差点将其误认为是神本身。 那个生物果真如仁慈的神明般,将小小的、脱力的人类幼崽抱起,让她靠在她和谐完美的绿色身体上。嗖嗖风声从狄伦耳边刮过,眼前的景色飞速变换,只是几个呼吸间,狄伦终于听到了哗啦啦的溪流声。 还没等狄伦感到庆幸,她就被拎着脚,倒吊着浸在水里。 幸好,那个生物很快便从人类幼崽的挣扎中看明白,这样的饮水方式并不适合人类,及时将小狄伦拉了上来。 “对不起。”精妙生物的声音亦如溪流叮咚。 狄伦咳了几下,将鼻腔中的水擤出去,才说出话来:“你居然会说人话呀!” 这样讲话很没礼貌,谁让狄伦不愿意听神侍姊姊的教导。但那个生物没有相关的认知,她认真地对人类幼崽解释:“这不是‘人话’,是神的语言,母亲将她的语言平等地传授给每一个孩子。” 母神的事情,就算狄伦不好好上课,平时在投喂她的好心人那里也没少听,她好奇地问:“你是母神的哪个孩子啊?” “我是精灵。”她那比人类更硕大且闪耀的眼眸盛着盈盈笑意,耐心地回答人类幼崽的问题,“母神最小的女儿。” “啊!”小狄伦惊讶地张圆眼睛和嘴巴,“你们不是都留在母神身边吗?” 听到这样的话,精灵神情悲恸起来。她没有回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狄伦:“你是来找什么宝物的吗?我也许可以帮你。拿到了就快点离开吧。” 狄伦摇摇头,“我是来冒险的,然后就迷路了。” “冒险?”精灵睁大了她本就很大的眼睛,“你喜欢身处险境吗?” “呃,也不能这么说。”狄伦挠了挠头,“英雌总是要冒险的。” “你刚才已经身处险境了,算不算已经冒险完了?”精灵歪着头看狄伦,“那要我把你送出森林吗?” “不!”狄伦慌忙拒绝,她心知自己得到了了不得的机遇,不能就这样离开,“能让我多和你待一段时间吗?” 精灵看起来很困惑,“跟我在一起?这也是冒险的一部分吗?” 狄伦猛地点头,“是的是的!接触新的东西,就是冒险。” “原来如此。”精灵恍然大悟,“我现在明白了,谢谢你。” 精灵可真客气,狄伦心想,她们一定是温柔又包容的种族。 “你可真好。我该怎么答谢你呢?”狄伦将手放到那只绿色的、宽大的手心中。 “我们的确有很重要的事需要人类帮忙。”精灵似乎很满意狄伦这样说,变得开心起来,“那说好了,我带你跟我生活一段时间,你一定要帮我的忙哦!” 狄伦牵着精灵的手,郑重地点了点头,她当时还意识不到那意味着什么。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57、使者或罪人4 听到这,娥妮忍不住惊呼:“你跟精灵生活过一段时间!” 【“所以狄伦姊姊才会知道这么多使者的事啊......”】被牢牢捆着的阿维恩心说。 丹妮斯转身看阿维恩,道:“我把你们放了,你们不要乱来,尤其是你。” “呜呜。”阿维恩应下。 原本生机勃勃的藤蔓迅速枯萎,变得干而脆,随着狄伦和阿维恩轻轻一挣,化作齑粉消失于土地。 “然后呢?她们到底是怎么变成如今这样的?”丹妮斯催促狄伦。 “请您耐心,我说的过去种种是有意义的。最中心的问题便在于她们拜托我帮的忙——” ———————————— “另一个灾祸纪元即将到来,漆黑的死神会带来生命的噩耗,为了人类的存续,我们要做的是......” 救了小狄伦的精灵名叫黛汐,她按照诺言,将狄伦带回精灵聚居地,教这个小小的人类按照精灵的方式生活,还为其展示独属于精灵的瑰奇魔法。直到某一天,黛汐叫来跟其她精灵玩得开心的狄伦,告诉她,该轮到她兑现诺言了。 小狄伦仔仔细细地回忆着黛汐告诉她的话,生怕有所遗漏:“......我们要做的是,不生孩子。” 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如同初春的野草般疯长,狄伦更高、更壮了,但她自觉不太聪明,总是不能理解精灵们说的话。 “我记下来了。可我不理解,为什么呢?”狄伦请教道:“如果我们即将遇上很大的困难,那不是......嗯,就是,‘人多力量大’!”狄伦之前从神侍那听来的这句文绉绉的话。 据黛汐所说,精灵与神憩庭园同寿,她们拥有很多很多的时间,这令她们充满耐心。黛汐一如既往地认真回答狄伦的问题:“让我们打个比方。正常的世界,土地中能长出十个果子,十个果子能养活十个人,这十个人快乐地生活着。突然有一天,灾祸降临了,土地变得只能长出两个果子——” 黛汐期待地看着狄伦,希望她能跟上自己的思路。 小狄伦想了想,“有八个人会因灾祸而死去。” 黛汐满意地点了点头,“没错。那么这十个人里,谁该是活下来的那两个,谁该是死去的那八个?” 小狄伦被难住了,她苦思冥想了好久,泄气地长叹一声,“我不知道。” 但黛汐还是满意地点了点头,“没错,她们也不知道。所以,她们得用什么方法来决定谁活着,谁去死呢?” 小狄伦不懂大道理,但她知道,如果面前只有一块面包,但四周有好几个流浪儿,她该用什么方式确保自己拿到面包。 “狠狠地揍其她人,直到她们无法跟我争抢。” “是的,你很聪明,狄伦。”黛汐拍了拍狄伦的头,“人类将这种行为叫做‘战争’。” 南域很富庶,平民生活有余裕,愿意帮弱势群体的好心人也多,狄伦经历的那些争抢,很大程度上是小孩子们赌气,没有真拼死拼活的。狄伦想象了一下“战争”,那一定比流浪儿抢面包可怕得多。 狄伦被自己的想象吓到了,她将这些告诉了黛汐。 “真好,狄伦!你看,你几乎已经全明白了。” 狄伦接受了鼓励,继续说道:“为了避免这样可怕的事情发生......我们应该提前将人数控制在两个,这样无论地里长十个果子,还是两个果子,所有人都能活下去。” 黛汐兴奋地拥抱狄伦,像是非常为这个聪明的孩子娇傲似的。“狄伦,你真的很聪明!一下子就能明白,上次我们给另一批人类解释时,花的时间比这多多了。你要好好记着这些话,把它教给更多人。” ———————————— “等等,容我打断一下。”丹妮斯说道,“不只是你,精灵之前一直在跟人类沟通?” 狄伦颔首,“你是觉得奇怪,为什么之前完全没听到过相关的信息。” “是的。为什么?” 狄伦冷哼道:“因为精灵最开始是打算由上至下推行这个方案的。” 精灵曾寄期望于王庭——丹妮斯立马就意识到了这点。 至于是歌德兰德还是肯特亚的王庭,已经不重要了,看如今两国这种该咋生活就咋生活的状态,便可知无论是哪家王室,都没把精灵的话当回事。 丹妮斯可以理解,她对肯特亚了解不多,暂放一边,歌德兰德可是跟科瑞斯特尔打着仗呢。你这边控制人口,你的敌人不控制,最终的结果就是歌德兰德没有足够的女人上战场,被科瑞斯特尔吊着打。就算没有争议区问题,种地、挖矿、工艺、教育、魔法研究......什么产业不需要人?大家都是一万个普通人里出一个人才,你的国家总共就一万人,你邻国一千万人,你拿什么谈发展? 这就是博弈。估计凡特斯大陆上的三个大国想的都一样——不生孩子控制人数?可以啊,你先来!谁都不愿意先变成弱势的那方。 “她们没有得到回应,所以就开始暴怒杀人?”娥妮问道。 狄伦摇头否认,“不,她们最初的劝告没有起到效果,便开始转换话术,试图用威胁的方式让更多的人配合。” 就是那段时间,南域开始出现“母神即将降下神罚”的传言,精灵通过像狄伦这样的帮手,向外界散布“要么控制人口,要么全都得死”的威胁。 “也就是说,你们直到不久前,还能跟精灵正常联络?” “是的。准确来说,是两年前,精灵的态度还挺温和。” 两年前。丹妮斯和娥妮心中一凛。 “两年前,随着传言愈演愈烈,诺博国王派兵来,要给精灵一个教训。” “啊!”娥妮发出声短促的惊呼。 “平民很难了解太多,但我打听到,领兵者,姓威塔勒蒂。” “我母亲是来攻击精灵的,为何你们在听到我姓氏之后,反而转变态度,对我客气起来了?”丹妮斯问。 狄伦想起了许多不好的回忆,面部痛苦地扭曲在一起,“那是我最后一次跟精灵交谈——” ———————————— 经历了奇妙的冒险后,小狄伦终还是自行回到了神殿,要为精灵的观点做宣传,没什么地方能比这儿更合适了。许多年过去,狄伦说的“不生孩子拯救人类”没几个人信,倒是凭借优秀的能力,在神殿混得风生水起。为了更自由地宣传,狄伦放弃了舒适的职位,主动请求神殿派她去做传教神侍,常年游走于偏僻村落,苦行不止。 人类的寿命如此短暂,狄伦已初显老态,如雾如风般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黛汐,却还是数十年前的模样。她身型奇高,四肢修长,比例完美,硕大的眼睛比星芒更闪耀,墨绿色的皮肤彰显着她特殊的身份。 这时精灵对人类的态度已经不太妙了,但好歹还能正常说话。黛汐无比凝重地向狄伦提了一个要求—— “留意姓威塔勒蒂的......人类,如果遇上了,必须保护她们,不惜一切代价将她们带到圣者之森。活着带来!”黛汐讲话再没有曾经的温柔,“明白了吗?” ———————————— 说到这里,狄伦戛然而止,捂着腹部说:“下一次见到她,就是她给我这一刀的时候。” “使者只是下令,没有跟我们解释。我们猜测,肯定是您的母亲在王庭军队铁蹄下帮助了使者们,所以她们才寻找威塔勒蒂夫人的亲属......哎?您哭什么?”阿维恩说着说着,突然看见丹妮斯眼里落下来两行泪。 黑发少年面无表情的,只有眼泪默默地往下淌。 “少妵,您是想夫人了吗?”娥妮揽住丹妮斯的肩膀,轻拍以作安慰。 【“是呢,丹妮斯讲起话来怪成熟的,我都忘了她还是个孩子。”】阿维恩揉揉自己的脸,对方才的大惊小怪感到愧疚。提起亡母,人家能不哭吗。 “娥妮,你和阿维恩出去转两圈吧。”丹妮斯顿了顿,以便娥妮抓住重点,“你俩一起。” 这是让娥妮看着阿维恩别偷听。娥妮心领神会。 “嗯。”狄伦发着烧,还说了这么多话,声音有些疲惫,“阿维恩,你带娥妮在附近逛逛。” 这么明显的支走,阿维恩自然也是明白的。两人前后钻出窝棚,并肩离去。 丹妮斯盘腿坐到狄伦对面,垂首不语。 “您为何哭泣?”狄伦先开口。 “别问,知道太多对你不好。” 狄伦便不再追问,她对丹妮斯说的一切都不会有反驳之心。 “让阿维恩这样的人甘愿赴死,用的是什么话术?”丹妮斯开始发问。 “死亡是新的开始。为人类族群献出生命之人,死后灵魂会如精灵般,长存于母神身边——将人间让给愚鲁自私之人吧,我们会登上神庭!” “但那不是真的?” 狄伦缓了缓,说道:“不能这么说。只能说——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真的。人类有灵魂吗?真的会在死后飞到母神身边吗?我没办法证实,是不是?” 她忍不住轻笑一声,道:“灵魂会飞到哪我不清楚,但有是肯定有的。”不然她怎么会出现在丹妮斯身体里。 “原来如此。”狄伦对丹妮斯的话毫不怀疑,“挺好的。” 丹妮斯又笑了一声,“在这之前你甚至都不相信人真的有灵魂。” “您真敏锐。是的,我说的话真假相掺。像阿维恩和您侍从那般的人——诚然,她们都是好孩子,但我们得拎清楚,对什么样的人,说什么样的话,才能达成目的,而不是一味地讲实情。” “那么,让你这样的人甘愿赴死,精灵用的是什么话术?” 狄伦微微皱了下眉头。丹妮斯言语中的暗示,对她而言非常刺耳,好像是认为精灵在骗她,就像她在骗阿维恩等人一样。 “您真的准备好了面对真相吗?”狄伦非常严肃。 我已经在你心声里听了好几遍了。丹妮斯道:“请说吧。” 狄伦深吸一口气,将按压许久的秘密和盘托出:“母神要死了,被我们害死的,她正是因此而痛恨我们,派出她的使者来解决我们这些问题——是的,后半部分的威胁才是真的,最开始温和的方案只是出自精灵的仁慈。当使者们发现来软的没用,她们就得另选它法,完成神明的任务。” 真是直白的说法,这些话要是在神殿喊一喊,足够绞八回的。 “母神真的恨我们......” “没错。还是十个果子理论,不过要加上一个前提——土地长出果子的能量,来源自母神。”狄伦停下歇了一会儿,“人类并不求天赏饭,如果一片地里只能长出两个果子,而我们要养活十个人,我们并不会等着饿死,而是开垦更多的地,种出更多果子......人类不停地耕种、挖掘、建造,我们就像是趴在母神身上吸血的蚂蟥,如今她终于忍无可忍了。我们才是真正的罪人!” 见丹妮斯不说话,狄伦顾自说下去:“您目前也许不认同。实际上,绝大部分人类都不会愿意接受这样的观点,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得编出套更好听、更有希望的说辞,说她们的牺牲是为了人类自己,她们高尚的灵魂会像蝴蝶那样飞呀飞......” “可你愿意相信。”丹妮斯感到不解。 “嗯......”狄伦挤出个有些凄惨的微笑,“总得有女儿在乎她的母亲吧。” 她无法做出评价,无论是对神明还是人类,她从没像现在这样意识到自己是这个世界的外人。 “总之,这些问题就交给我们这些‘蚂蟥’纠结吧,对您而言,一切是不一样的。”狄伦振奋起来。 “嗯。”丹妮斯示意狄伦继续说下去。接下来的话她也已经在心声中听完,不会再为此而惊讶了。 “在我还是小孩的时候,黛汐告诉我的事情,比我说出来的更多。使者们出于某种原因,轻易不愿离开圣者之森,但为了能跟人类交流,她们在最开始派出了一小部分成员,作为‘牺牲者’潜入人类当中。” 又是牺牲。“牺牲什么?她们认为深入人类社会会有危险?” “我不清楚,肯定涉及精灵的弱点吧,黛汐不会连这都告诉我。” 丹妮斯表示理解,请狄伦继续。 “这些离开的牺牲者,再也没有回来。永生让精灵们没有时间观念,她们只是看着树叶绿了又黄,湖水或温或凉,却无法理解牺牲者究竟离开了多久。既然人类没有反应,她们便认为牺牲者只离开了一小会儿,而这点时间不足以将言论传播开,她们需要多等一等。” 原本如此的。 直到一个人出现在精灵眼前,向她们展示“时间”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精灵有种奇妙的联结,让她们无需靠言语或触碰来感知彼此,当一个精灵出现时,其她精灵会立刻感知到她,明白她是群体的一员。 哪怕她已经经过好几代的混血,她的皮肤不再是绿色、她的眼睛不再硕大......试图融入人类的牺牲者们,模仿雌性人类,用配子生下带有过多人类特征的后代,但孩子是母亲的孩子,无论掺杂了多少人类配子的影响,精灵诞下的后代,依然是精灵。 那一天,名为黛汐的精灵最后一次跟名为狄伦的人类友善会面——“留意姓威塔勒蒂的......外表看着像人类,如果遇上了,必须保护她们,不惜一切代价将她们带回圣者之森。活着带回我们身边!”黛汐讲话再没有曾经的温柔,语气中掩藏着莫名的悲伤,“明白了吗?”——她这样对狄伦说。 “您是个精灵,丹妮斯少妵。”狄伦缓缓言道:“您和您的母亲,都是精灵。” 尔莎-威塔勒蒂为精灵们带来的,除了讨伐军,还有她的先婃——也就是最初的牺牲者,早就死在了几百年前的事实。 “融入人类的精灵会失去永生的能力?”丹妮斯轻声道。 “或许吧,我不想胡乱猜测。”狄伦冲她挤出笑容。【“牺牲者都是被人类杀死的也说不定。”】 “您可以直接去问问使者们啊。”狄伦伸出手,似是想爱怜地抚摸丹妮斯的头发,但只是从丹妮斯耳边擦过,【“以后怕是再没有机会能离精灵这么近了。”】 “去找您真正的姊妹吧。人类的命运,您无需挂怀。” 狄伦听见丹妮斯长长地叹了口气。 哦,丹妮斯,亲爱的丹妮斯。她将丹妮斯的脸埋进丹妮斯的手中,毕竟她除了灵魂一无所有。丹妮斯,全部是丹妮斯的。 丹妮斯的身体,丹妮斯的命运,丹妮斯真正的姊妹正在人类社会搞屠杀。 而她,不过是一介外人。 你会怎么做呢,丹妮斯?她又将丹妮斯的头高高仰起,低矮的棚顶阻隔在她和天空之间。 没有人回答她。 “对了,狄伦,还有一件事要拜托你。”她喃喃道。 “谨遵您的指示。” 微光通过破烂的窗户射入窝棚,路过飞扬的灰尘,落在少年卷曲的发梢,那漆黑的颜色似乎将光芒吸收殆尽,在少年之后,一切都沉浸在黑暗中。少年那同样漆黑的眼眸似能洞穿一切谜题,她定定地看着狄伦。 狄伦机械性地吞咽口水,她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在害怕,黛汐给她一刀的时候,她都没有害怕。 “对于阿维恩,你或许觉得她是个蠢人,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带来麻烦之类的......请不要在我走后杀掉她,至少别让她因为将我带到这儿来而死。”丹妮斯伸手,为狄伦理了理头发,像狄伦之前想对她做的那样。 【“她知道我想......”】狄伦的心声戛然而止。 【“别问,对我不好。”】狄伦在心里重复丹妮斯之前说过的话。 “如您所愿。”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58、秋狩1 青年远远走在前头,许久未修剪的杂乱金发在阳光下亮得晃眼,尽管只能看到背影,后方的人依然能感受到她的烦躁。她手持马鞭,毫无必要地抽打坐骑。佛特尔领主府最好的马匹被她拿来撒气,发出不满的嘶鸣。 娥妮看得眉头紧皱,她一直不喜欢斯蒂文,来南边的路上,斯蒂文尚且有些可爱之处,最近这几日,王孙殿下变得越来越难相处。“我总觉得这位殿下身上有股说不出来的感觉,我待在她身边就不舒服。”娥妮用只有丹妮斯能听到的声音说。 斯蒂文的近侍睿利,骑马行在离两边都不远不近的地方,她深知不该在主子心烦时上前,给自己找罪受,也不想在主子面前显得跟丹妮斯亲近,这段时日连话都找不到人说,看着十分落寞。 她们在佛特尔附近搜寻罪人,得到的唯有斯蒂文与日俱增的怒气,这位尊贵的殿下不止一次对着树林破口大骂,明知道里面只有未开灵智的飞禽走兽。这种负面的情绪自然而然地影响到了同行的另三人。 尤其是娥妮。丹妮斯向她坦白了自己的精灵血脉,娥妮只是有些惊讶,最后,她“哦”了一声。 “您还是您,夫人还是夫人。人类或精灵,哪怕是龙啊什么的,并不会改变你们在我心里的位置啊。”娥妮这样说。 所以娥妮听着斯蒂文辱骂精灵,总觉得这是在骂夫人和少妵的亲属,生气还不能表现出来,憋屈得不行。 丹妮斯亦是心事重重。四个人里没一个舒坦的,连带着树林都被压抑的氛围笼罩。 “呃啊!”斯蒂文重重地往自己身上拍了一下,“虫子!全他舅的是虫子!”她将高衣领和袖子捆紧,还涂了很多驱虫的香膏,完全不起作用。 【“毕竟在树林里嘛。真矫情。”】娥妮偷偷白了斯蒂文一眼。 “嘿。”丹妮斯凑近娥妮耳边,露出一副“我就说吧”的得意表情,道:“幸好学魔法了吧。” 娥妮被丹妮斯逗乐,发出嗤嗤的笑声。 丹妮斯将电虫子大法分享给大家,娥妮有她手把手地教,很快就上道了,睿利学得慢些,如今也能熟练运用,唯有斯蒂文,学的时候没耐心,没耐心就学不会,学不会就更没耐心,恶性循环,现在还得忍受虫子的骚扰。 睿利怀着沉重的心情,催马上前为斯蒂文电虫子,果不其然挨了她一通训。 四人脸比锅底还黑地回到领主府,看门的、服侍的,无一不战战兢兢,个个低头紧盯着自己脚尖,生怕一不小心跟斯蒂文对上眼神。 米提刚结束一天的文书工作,而她真正的折磨才刚刚开始。耗费一天时间,却连罪人的头发丝都没见着的王孙殿下,是个大型火药桶......不,火药桶还需点引线,斯蒂文能自燃。 “......你们是干什么吃的?那么多难民,一点线索都问不出来!我就该让你们被恶匪砍死......” 米提趁斯蒂文不注意,向丹妮斯递来求助的眼神。 丹妮斯耸耸肩,表示爱莫能助。 所有人的火气都在积压,等待一个泄愤的时机。这一年的九月,在众人心底的咒骂声中离去,丰收的十月随即而至。 这时,丹妮斯终于为可怜的米提提供了一点安抚王孙的灵感——“殿下她今年刚十八岁,却因为这些事错过王城的秋狩......” 只是闲聊而已,丹妮斯经常跟别人闲聊。但聪明如米提,明白对方的暗示与帮助,“非常感谢您,丹妮斯少妵!”米提甚至有些热泪盈眶,天知道,只要能让斯蒂文消停点,她什么都愿意做。 于是,在一个斯蒂文看起来心情尚好的时机,米提邀请她参加佛特尔的秋狩。 “哎呀,我差点都忘了。”丹妮斯适时地插话,“我们之前说好要想法子参加的。刚好米提女士就邀请我们了。” 斯蒂文稍微好些的心情瞬间消失了,她现在焦躁到,无论什么事情都能使她联想到自己母亲:秋狩标志着女儿不再依附于母亲——母亲要求她办好这件事以证明自己——母亲十分严格——母亲会对她失望——她绝对绝对要完蛋了...... 米提看着斯蒂文逐渐阴沉的脸,倍感绝望。 “斯蒂文。”丹妮斯亲热地拉住斯蒂文的手,“这可是一生只有一次的成人礼啊,错过后会非常遗憾的。” “是啊......反正佛特尔的秋狩也是在林子里进行,您顺便嘛......”米提小心翼翼地说。 “我们在的这段时间,都没有再出过烧村的事情,周边的林子也都找遍了,她们很可能已经离开这附近了。”斯蒂文满脑子想的依然是如何跟母亲交差。 “这样么。”丹妮斯语气十分遗憾,“那......能不能你先去远些的地方搜查,我留在这参加秋狩啊?结束了我就去找你,好吗?”她看起来完全就是个被累到了,渴望玩乐的孩子。 米提不知所以,斯蒂文可是立马就反应了过来:“不行!”没有丹妮斯在身边,她要真碰上了罪人,肯定死得无比凄惨。 “咳。我是说,我不能扔下你。” 丹妮斯不言语了,只是满面愁容。 “哎呀好吧好吧,我陪你在秋狩上放松一下就是了。”斯蒂文这样说着,心底生出点难得的喜悦,她一直都很想参加秋狩,却又无法在任务完不成的时候安心玩乐。但是,现在的情况是她得照顾丹妮斯这个孩子。 被当做借口的丹妮斯配合地陪她演了下去,开心地表示一定会好好珍惜王孙殿下的心意。 当晚,一只狐狸趁夜色爬进丹妮斯窗户...... ———————————— 龙焰429年10月的第一个周三,是个完美的大晴天,阳光蒸腾起草叶上的露水,空气清新得沁人心脾。佛特尔城门上,谦卑的诺博先婃和悲怜的母神之间出现一道裂缝,女人欢乐的笑闹声伴着马儿嘶鸣从中传出。随着裂缝增大,几个心急的青年争抢着先行一步,轻盈的骏马踏起一地尘土,身着皮革薄甲、脚蹬长筒马靴的女人们如虎豹般奔向她们的猎场。 斯蒂文压抑着兴奋,脚跟不停敲击着马镫。米提帮她编了个假身份,她在这无需担忧自己做出不合身份的举动,但斯蒂文还是放不下王孙的架势,觉得自己不该跟着这帮平民胡闹。 丹妮斯的假身份是斯蒂文的侍从,她和娥妮、睿利帮大少妵拿着弓箭、水壶等物品,杂七杂八的东西挂得哪都是。“少妵。”丹妮斯笑嘻嘻地叫道,“咱们快走吧!我早就等不及了!” 斯蒂文装出一副拿小孩没办法的样子,“好吧,咱们走。” 马匹掠过城外平坦的土地,飞入充满生机的树林。马蹄踏过枝叶吱嘎作响,伴随着女人激动的呼吸声,如同投进湖中的石子,搅乱了原有的宁静。 秋狩规则不多。限时两天,女人们单独行动或结队合作均可,狩猎对象是飞禽和走兽,方式随意。待到10月第一个周四的晚上,参与者将各自的猎物带到领主府,众人以投票的方式选出最好的,优胜者有奖金可拿。 丹妮斯和娥妮、斯帕克已将一切准备妥当,现在要做的便是将斯蒂文引到斯帕克的位置。如果一切顺利,明天的这个时候,丹妮斯就可跟精灵面对面了。 至于如何将斯蒂文引过去,实操起来非常简单,王孙殿下外厉内苒,外表看着挺有城府,其实连主见都几乎没有。丹妮斯发挥她数年间锻炼出的演技,看起来完全就是个因为参与大人的活动,而过分兴奋的孩子,东跑西颠,时不时拍怕斯蒂文马屁。 女人们已经分散开来,丹妮斯这边只有她们四人错排走着。远处间或传来女人的呼声和动物的吼叫,几颗荧光魔法弹嗖嗖腾空而起,向远处的伙伴传递信息。 “看来已经有人打到猎物了。”丹妮斯饶有兴趣地抬头观看。 “哼。这么浅的位置,能打到的只有兔子。”斯蒂文不屑一顾。 “哦。那咱们是要往深处走对吗?” 斯蒂文不置可否,按着丹妮斯设想中的路线走下去。 “丹妮斯,听说你之前去窝棚那边,为一个难民疗伤?”斯蒂文突然问道。 预料之中。丹妮斯可没忘了当时跟踪她的家伙。 “是啊。”她干脆地承认,带着点疑惑,似是不知道斯蒂文干嘛问这个,“那个难民伤得可惨了,又是感染又是发烧的,把我累个半死。” “有从她那问出什么吗?” “有啊。”丹妮斯撒谎不打草稿,“她说伤她的人长得很高,四肢修长,眼睛很大,就这些。”说着,她叹了口气,“你知道的,我就是见不得有女人死在我面前。” “这样啊。”斯蒂文淡淡道。【“跟那两个女人说的差不多。”】 她把狄伦和阿维恩抓了!丹妮斯心中有一瞬慌乱,很快便压制了下去,狄伦能照顾好自己,阿维恩虽然呆呆的,但她也不知道什么重要情报啊。最重要的是斯蒂文没有任何证据证明那两个女人不一般。 这个话题被很快带过,丹妮斯又开始做出一副对路边花草或掠过的飞鸟很感兴趣的样子,将斯蒂文往预定的方向引。 山洞里,守着庞然大物的萨地亚和格里卡紧张得无以复加,斯帕克劝了两句劝不好,便懒得再管。她们都在等着来自丹妮斯的信号。 太阳已高挂空中,身上的皮甲捂得许多人汗流满面。丹妮斯的冰魔法用得精巧,不受影响,身旁的斯蒂文可是又烦躁起来了,她的穿着还是那么一丝不苟,这会儿热得直喘不过气。 睿利及时上前递上手帕和水壶,斯蒂文仰头大口喝着。远处再次传来女人的惊叫声。 这次是什么猎物呢? ——那支箭飞来时,丹妮斯正这样想着。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59、秋狩2 水沿着斯蒂文衣领往下流淌,错愕的、惊恐的、慌乱的表情出现在包括她在内的每个人脸上。 斯蒂文几乎完全僵住,任由水壶倾斜,唯有眼神慢慢向下,看向那离她喉头不足一寸的、滴血的箭头,以及那只因拦住箭头而被贯穿的手。 “少妵!”娥妮最先反应了过来,吓得喊破了音。她底气十足的嗓音被周遭不知多少女人的尖叫声掩盖,成了汇入湖中的一滴水。 伴随着细碎摩擦声和微弱的“沙沙”声响,一只踏在落叶上的木质长靴出现在众人眼前,修长的身影从树荫下缓缓走进灿烂的阳光中,那清澈通透得犹如水晶般的眼眸,透漏出的却是刺骨寒意。 优雅的、高贵的、神圣的、完美的......人类的词汇如何能形容这种生物?唯有母神的双唇有评价她们的资格。 “威塔勒蒂?”她说。 “威塔勒蒂。”她说,并向四人的方向伸出手,手心朝上,似是在期待有人将自己的手放上去。 丹妮斯如梦初醒,疼痛从右手传来,令她整条右臂剧烈颤抖。斯蒂文终于也恢复神智,攥住面前丹妮斯的手臂,试图帮她把箭拔出来。 又一支箭从侧面射来,越过呆愣住的睿利,直冲斯蒂文。 石甲瞬间覆盖住斯蒂文侧脸,坚硬的防御物将她的右脸并耳朵全部划伤,但那相较于破空而来的箭根本不算什么。箭头与石甲相击,斯蒂文差点被冲击力掼下马背。 “等等!等等!别杀她!”丹妮斯快速扯下手上的箭,振臂高呼。 “请叫我劳尔。”踩踏落叶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那位精灵的语气出乎意料地温柔,甚至有些忧伤,“很抱歉伤到了你,快过来吧,我会为你疗伤。” 丹妮斯沉默不语,动也不动。太突然了,她连心声都没来得及听到,精灵们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一瞬间便到达她们面前的。 “不要过来。”丹妮斯快速将右手复原,像个英雌一样挡在另三人身前,“离我的朋友们远些!” 她跟精灵沟通完还得回到人类社会呢,当着斯蒂文的面,决不能暴露她已经知道自己是精灵的事。 “朋友?”劳尔戴着头盔,看不清表情,但露在外面的璀璨双眼足以清楚地表达一切情绪。她怜爱地看着丹妮斯,“我可怜的孩子,你被欺骗了,牠可不是你的朋友。” 斯蒂文再次紧紧攥住了丹妮斯的手臂,声音颤抖着对劳尔喊道:“我们对之前的误会深表歉意!歌德兰德国王向您请求一个解开误会与隔阂的机会!” 劳尔没有回答,连看都没看斯蒂文一眼,像那个人类根本不存在一样。 “请靠近我,让我好好看看你......”劳尔再次向丹妮斯这边走动。 四面八方的惨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数踏过落叶和踩断枯枝的声音,如果不是在这种情况下,丹妮斯会觉得这种声音自然而美妙。 “不要过来!”丹妮斯提高音量。精灵的心声回荡在她耳边,估测总共有十来个,分散在四周树木的阴影中,没有一个对她抱有哪怕一丝丝的恶意,这令她大胆起来。 “她们都是我的朋友!不要伤害她们!”丹妮斯喊破了音。 短暂的沉默。 “孩子,你或许不知道规矩——哦,这当然不能怪你。”劳尔修长的双臂朝两侧树林一挥,“抓活的。” “等等!等等!” 精灵们还真的停下了。 丹妮斯深吸一口气,满脑子都是“母神保佑”几个字。 母神保佑!母神保佑!保佑斯帕克这家伙快着些吧! 敏锐的精灵忽地向后转身,随即数声凶猛的嚎叫传来。几头巨大的黑色身影穿行在林中,猛烈地撞击挡在它们面前的障碍物,身上毛发尖利,獠牙闪着寒光,如山丘般沉重的身躯将地面踩得咚咚作响,整片树林都颤抖起来。 如果眼神足够好,会发现在这群奔腾的野猪中,有一只的背上趴着团红棕色的小东西。 精灵反应迅速,分散躲避,丹妮斯也不遑多让,用尽可能快的速度朝斯蒂文和睿利的马屁股上发射电流,佛特尔最好的骏马受惊咴鸣,发疯般地朝前冲去,四蹄都跑出了残影。 “娥妮跟上!”丹妮斯大喊道,手中紧紧拽着马缰绳,安抚精神的魔法朝剩下的两匹马儿脑袋里输送,两人两马没有挪动半步。 前方的某个位置,伪装成丹妮斯和娥妮模样的萨地亚与格里卡,乘着相同颜色的马匹,在斯蒂文与睿利的惊马飞驰而过后,狠狠拍了下自己马儿的屁股,跟了上去。 在另一个合适的位置,萨地亚会假装摔下马而受伤,她们会用这个伤为借口,关门静养,尽可能地拖延时间,直到丹妮斯从精灵那儿回来。这套方案原本只用得到野猪的。 “别追。”丹妮斯说道。她知道精灵们听得清。 “好吧,看来咱们达成一致需要很多时间。”劳尔平静地说。 丹妮斯刚刚在劳尔的心声中知道精灵的规矩之一:同族不起争端。遇上不同的意见,精灵们会一起商量,直到大家意见统一,才会开始执行。 这就是无尽寿数的种族,对其她生灵而言无比珍贵的时间,在精灵眼中是最不值一提的东西。 丹妮斯翻身下马,朝劳尔走去。 “我叫丹妮斯。”她介绍到,“这位是娥妮,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亲如姊妹。” “我知道。”劳尔的大手慈爱地抚过丹妮斯脸颊,“尔莎总是说起你的事情。” “我有好多问题想问你们。”丹妮斯计划着跟精灵见面,如今见到了反倒不知该从何说起了。 “我知道,尔莎刚跟我们相认时,也是一样的。” 丹妮斯想了想,问:“咱们是不是得先找个安全的地方?” “是的。咱们不能在外边待太久,这里有污染,孩子,很可怕的污染。”【“本来我们都快到圣者之森了......”】 原来如此,最近精灵都没有做出杀人烧村的事,因为她们已经撤离了......那为什么......“为什么今天你们会出现在这儿?”丹妮斯问道。她有点紧张,似乎已经预料到了自己不会喜欢即将听到答案。 “有人类跑来告知我们关于你的消息,我们当然要回来找你。” 丹妮斯喉头发紧,她知道自己不该问下去了,就像她不该问方才周遭的尖叫声代表什么。 “她叫狄伦。” 不行,她还是忍不住要说!又重复了一次:“她叫狄伦,曾经跟你们一起生活过。” “哦。”劳尔,还有其她精灵,完全不在意这些事情。 “还有那些女人......她们刚满十八岁!这是她们的成人礼!”丹妮斯的声音有些发颤。 “丹妮斯,你和尔莎很像。”另一个精灵说道。 “是的,很像。” “尔莎也说过类似的话。” “看看尔莎的结局吧。” “可怜的尔莎,令我们心碎的姊妹......” ...... 精灵们都凑到丹妮斯身边,围成一个圈,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 “夫人到底是怎么死的?”少年勇敢的嗓音突然从圈外传来。精灵们恍若未闻,只有丹妮斯越过那些高大的身躯,看向她的友人。 娥妮也在望着她。 “跟我们走吧,孩子。”劳尔再次开口,“咱们不能再逗留了。等安全了,我们会告诉你尔莎的事情,并回答你的一切疑问,好吗?” 同族不起争端,这是精灵的规矩。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丹妮斯?她不知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 意味着你是阻止她们杀人的唯一可能,丹妮斯。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60、神曾踏足的森林1 “好孩子,你学得很快。”精灵们对同胞总是很有耐心。 自丹妮斯同意随精灵同行起,她们就开始轮流教导丹妮斯,无论是精灵独有的魔法,还是漫长时间中积累下的智慧,她们毫不吝啬,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地全部分享给丹妮斯。 相对应的,她们拒绝在“外边”回答丹妮斯的各种问题,不是不愿意,而是过于急迫,以至于不能在这方面浪费时间。正在教授给丹妮斯的魔法也是速度提升,精灵们督促丹妮斯尽快学好,以便于跟上精灵的步伐,让大家早些回到圣者之森。 精灵每时每刻都在运用这项魔法,如同呼吸一般,要做到这种程度,需要很高的能量储备,纯种精灵可以很轻易地做到,对于丹妮斯就没那么简单了。 自她穿越到丹妮斯身体里,自问也是个勤奋用功的人,但她从没累到这种程度。幸而精灵们从不焦躁,从不苛责,对丹妮斯只有鼓励和认可。在这种强度的锻炼下,丹妮斯进步飞速,短短几日的时间,魔法提升便强过在人类社会的数年。 相较于有较好底蕴的丹妮斯,完全是人类的娥妮更为艰难。哪怕丹妮斯把难得的剩余精力全花在帮助娥妮上,她的行进速度依然不能达标。 实际上,娥妮已经做得很好了,作为本身就不擅长魔法的人,娥妮这几天进步效率远超丹妮斯。不过丹妮斯底子是80分,如今升到了90分,娥妮是原本就10分,暴增三倍,来到了30分,进步很大,但不可否认,30分还是太少。 精灵不会因此而责怪丹妮斯,但她们真的很急着回去,几次三番请求丹妮斯将娥妮“解决掉”,丹妮斯断然拒绝。无奈之下,精灵们只得暂时放下成见,再次跟人类接触——具体操作是把娥妮像麻袋一样扛在肩上,带着她走。 “等咱们回到圣者之森,第一件事就是商讨这个人类的问题。”正扛着娥妮的精灵说道。 “我听得见。”娥妮恹恹地说,“你们明知道我一直听得见的是吧?” 精灵不理她。 在路途中,精灵们有好几次差点跟佛特尔派出搜查的军队碰上,她们“解决掉”人类军队的行动再次被丹妮斯否决,没有时间用于商量,丹妮斯不松口,精灵的选择只有绕路而行。 “‘污染’到底是什么?有什么害处?”丹妮斯忍不住询问——她一直在问各种问题。 精灵的回答总是同一句:“等回到圣者之森再说吧,我的孩子。” ———————————— 从佛特尔周边到圣者之森,普通人要走近一个月的路,精灵十几天便到了,要是没带着俩拖油瓶,她们能更快。远远见到那片瑰奇神秘的森林,精灵们倍感激动,悬了一路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在雾气的笼罩下,浓密的绿色植被充满目所能及的一切地方,整片森林如同巨大的生命体,向四周延伸着。远观已觉震撼,待丹妮斯正式踏入圣者之森的范围,她几乎立刻明白的精灵在急些什么——环绕的雾气并非雾气,而是因魔力太过充裕而凝成的实质,充沛的能量从每个毛孔渗入身躯,将远行的疲累一扫而空。 丹妮斯像其她精灵那般,贪婪地深吸这里的空气,她好似跟森林融为一体,四周仿佛无穷无尽的能量成为她自身的一部分。活力、生机、能量、绿叶的清苦和花朵的芬芳......这些美好的东西将她包裹其中,带来她从未体验过的满足感。 不知过了多久,远行的旅者终于平静了下来,开始欣赏这片孕育神话与传奇的地方。错综复杂的枝叶遮蔽天空,将稀疏天光切割成细碎的片段,鸟儿和唱的音符从树冠上漫洒而下,灌木丛中传来声声虫鸣。森林是自然的迷宫,随着来者的深入,将整个世界蒙上了层神秘的氛围。 丹妮斯看得目不暇接,几次分神。重回圣者之森的精灵们不再着急,见丹妮斯停下,也不催促,就站在原地静静地等着她回神,然后继续引路。 丹妮斯跟随她们走进森林深处,昏暗的光线逐渐变得柔和,高大的树木不知年岁,盘旋缠绕的老藤如巨蛇般向天际攀爬,蔓生的草木围绕着一个块平地和其中的湖泊,水面倒映着青绿,清晰的倒影教人分不清上下真假,看得丹妮斯发晕,她向后仰去,直接躺倒在湖边斑斓的野花丛中。 “欢迎回来。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姊妹。”有许多精灵正围在湖水边,迎接远行归来的同胞。 精灵们凑到丹妮斯身边,同她一样躺在大地上。丹妮斯感知到她的心脏正跟周围的生灵以同样的频率跳动着。 她就这样直接睡了过去。 ———————————— 她又一次梦见了那个老妪。 这一次,老妪没有悲伤,没有呼唤,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丹妮斯?” 丹妮斯......想要什么?她不明白。 “你真的要@#¥%&*......” “什么?” 没有回应。 “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她想离老妪近些,以便听清对方的话语,但无论怎么往前走,二者之间的距离都是那么远。 老妪的双眼不再悬泪,而是充满了不解、质疑、警惕,甚至带着几分恨意。她缓缓地张开嘴,重复着同一个词。 丹妮斯依然听不清,只能通过口型猜测:“呃,呃么......喔......” 恶魔。 ———————————— “呃!”丹妮斯如搁浅的鱼一般扑棱起身,心脏像擂鼓般在胸腔里狂锤。 几只手臂围了上来,满怀着善意与爱怜,将丹妮斯拥入怀中。 “噢噢,没事了没事了,我的妹妹,我的女儿......”精灵那杀生夺命的手此时轻盈如云朵,温柔地轻拍丹妮斯,生怕这个孩子会不舒服。 “做噩梦了对么?”一个精灵说。 “没关系的,有我们呢,咱们会一直在一起......”另一个精灵说。 “我们刚来到这里时也总是做噩梦。”劳尔用下巴蹭了蹭丹妮斯的头顶,“不要怕,只要大家在一起,就能战胜一切困难。” 丹妮斯依偎在她们的怀抱中,心安下来。 等等,丹妮斯突然意识到,关于那个莫名其妙出现在梦中的老妪,如果世界上有谁能确认她的身份,那必然是这些离母神最近的精灵了。 “我做了一个梦......”丹妮斯稍加犹豫,将之前雪夜发烧时的梦境说成是方才做的,“那位老妪,是不是......” 【“是母神?”】 【“母神让她‘回来’?让......丹妮斯?”】 果然,连精灵的第一反应也是这样。 惊讶只有一瞬,精灵们很快冷静了下来,劳尔问道:“那位老妪长什么样子?” 丹妮斯细细回想,道:“眉发皆白,满脸褶皱,眼睑下垂......”说到这,她才意识到大部分上了年纪的人都长这样,实在无法作为识别要素,又思索起来,老妪有什么很特别的地方呢? 她想起了那双用复杂眼神盯着她的双眼。 “哦!对了!”丹妮斯拍了下手,“她的眼睛很蓝,就像天空一样。” 精灵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 【“不是母神,太好了!”】 “那不是母神。你做的只是个普通的、毫无逻辑的梦罢了。”劳尔从地上随手抓了把土,展示给丹妮斯看,“母神的形象有很多,幼童、妇女、老妪都有可能,但她的眼睛是深棕色的,就像大地一样。” 那位老妪不是母神,丹妮斯可以理解,可“太好了”是几个意思? 没等丹妮斯追问,劳尔拍掉手中的土,众精灵随着她的行动一起起身。 “很开心看到你休息好了。接下来咱们可是有很重要的事要商量。” 丹妮斯左右看了看,紧张地问:“娥妮呢?” “不知道。”劳尔说的是实话,“我们不会背着你伤害她,也不想照顾她,她就自己在附近找食物。” “哦......”丹妮斯从地上爬起。知道娥妮没事就好,她完全相信娥妮有照顾好自己的本事。 劳尔将丹妮斯从湖边往她们的住所引,距离不算近,但精灵速度极快。住所是一片巨大的梧桐树,每棵都有近十层高,直径半米多粗,碧绿的树冠将天穹遮蔽。约有上百个精灵在树枝间穿行,绿色的身躯与叶片融为一体,唯有行动中带起的树叶沙沙声,显示有生物在上方活动。 劳尔充当丹妮斯的向导,为她解释:“大家一般都睡在树上。当然你喜欢睡在湖边也没问题。” 树上的精灵见丹妮斯过来,纷纷跳跃而下,那样的高度,她们没有受一点伤。渐渐地,精灵以丹妮斯为中心聚集了起来,劳尔拍了拍丹妮斯肩膀,示意她席地而坐。 精灵们坐成个圆形,丹妮斯成为了圆心。 “首先,再次欢迎我们流落在外的姊妹回到族群。”劳尔并另几个离丹妮斯最近的精灵,伸手轻抚丹妮斯,作为精灵表示欢迎的方式。 “其次,很明显我们有件紧急的事亟需解决。”劳尔如同会议的主持,“在丹妮斯回来之前,我们已经就人类问题商讨出了一致意见,所以,这次讨论,我们仅出一位代表,与持不同意见的丹妮斯沟通。各位可有异议?” 众精灵包括丹妮斯皆摇头。 “很好。”劳尔凑近了些,与丹妮斯对面而坐,“丹妮斯,你还记得之前跟你说的精灵守则吗?” “同族不起争端。同族不讲谎言。同族俱为一体。永远崇爱母神。”丹妮斯复述道。 劳尔并其她精灵都将手放在心口处,异口同声地背诵精灵守则。 “丹妮斯,你是否自认是精灵,并愿意用精灵的标准要求自己?” “我愿意。”丹妮斯的手也放在心口处,有力的心跳从肉与骨之后传来,平稳得就像她并没撒谎一样。 “好。那我先提出我方的观点:咱们得尽可能多地清理人类。” “反对。女人被伤害是不可接受的。”丹妮斯危襟正坐道。 “你在撒谎,丹妮斯。”劳尔温和地指出,“没关系的,你刚回来,还不习惯精灵守则很正常。” 丹妮斯不由皱起了眉,“何以见得?”她问。 “因为你的言行存在矛盾。”劳尔指向旁边一位精灵,道:“黛汐和你一路走回来,如果你真的不能接受名为狄伦的人类的死亡,你为何不找机会报复黛汐,而是像现在这样,跟伤害狄伦的凶手相依而坐?” 劳尔转回头直视丹妮斯双眼,“因为,你其实可以接受女人被伤害,只是需要有能说服你的原因。你和黛汐一起坐在这里,而非试图为狄伦报仇,是因为你相信我们接下来会为你提供这样的原因。” 丹妮斯下意识想反驳,又将话咽了回去,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当务之急是阻止精灵继续杀人,不要去花时间辩解“我到底能不能接受女人被伤害”这种事。 “抱歉,是我表述不够严谨。”丹妮斯重新思索言辞,道:“无论你们的目的是什么,我都坚信不该用‘杀女人’这种方式来达成。” “咱们,丹妮斯,是咱们。”劳尔纠正道,“对于你盲目的‘坚信’,我认为你至少要知道咱们的目的是什么。” “是什么?” “拯救母神,拯救咱们的母亲。”劳尔并其她精灵都面露悲恸,“咱们不能眼睁睁看着母亲死去。” 母神还真是要死了!虽然之前在狄伦那听过,但丹妮斯还以为那是精灵用来忽悠狄伦这种虔信之人的。 “怎么会这样?”丹妮斯忍不住惊呼。 “同族不会欺骗你,我亲爱的孩子。”劳伦说,“或许你在名为狄伦的人类那儿听到了一些信息,但我要告诉你,那不全是真的。” 果然,精灵不会对狄伦和盘托出。 “那么,真相究竟是什么?”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61、神曾踏足的森林2 人类编写的宗教书中说,母神偏爱人类——是真的。 黛汐曾对小狄伦说,另一个灾祸纪元即将到来——是真的。 精灵对部分虔信的人类说,母神就要死了——是真的。 母神能为人类提供“长出果子”的能量——也是真的。 劳尔将真话为丹妮斯捋好,问:“从这四句真话中,你能分析出什么?” 丹妮斯眉间拧出疙瘩,艰难而缓慢地说:“大灾祸马上就要到来了,人类危在旦夕,但母神偏爱人类,她会为人类提供挨过大灾祸的能量,而这样做的代价是......” 母神会死去,像片过度开垦的土地,连最后一丝养分都被吸走,最终变成松散的沙,被风吹散,消逝无踪。 所有精灵都如丹妮斯一般凝重,大家沉闷地垂着头,几个精灵将双眼埋在手心,低声啜泣。 劳尔如绿叶般的大眼睛中生出了露珠,她说道:“你很聪明,亲爱的孩子。现在咱们再加上一条真话——精灵永远崇爱母神,咱们不能眼睁睁看着母亲死去。在此基础上,我们该怎么做呢?” 丹妮斯深吸一口气,道:“我能想到两种方案:其一,劝母神不要这样做,让人类自生自灭,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存活或毁灭,都是人类自己的命运。” “你说得很对。但现实不随所愿——咱们被神憩庭园驱逐了,如今无法跟母神联络。” 丹妮斯深感不解:“咱们......被驱逐?” “嗯。这种事情早晚要告诉你的——有一个可鄙的人类离间了咱们和母亲的关系,她通过花言巧语骗取到母神信任,从母神那儿得到了控制神憩庭园的权能,转头就关闭了庭园的通道,把所有精灵都拦在外边。” “母神就这么看着?”丹妮斯感觉难以置信,就算母神偏心眼,精灵也是她的小女儿啊,怎能如此对待精灵? 劳尔摇头否认,“不要误会咱们的母亲,丹妮斯,要知道这都是那如夜枭般鬼祟的人类的错!母神因之前太多次帮人类度过大灾祸,已经很虚弱了,她需要以很久、很久的沉睡来恢复能量,只偶尔能醒一小会儿,连她自己都无法控制醒来的时间。” 能被精灵认为是“很久很久”,那可真得是非常非常长的时间。“所以......”丹妮斯捋了下事情经过,“某个人类,不知用什么方法进入了神憩庭园,这时恰巧母神是清醒的,某人类又不知用了什么方法,从母神那得到了权能,然后母神再次陷入沉睡,某人类趁这个时机,将庭园的通道关了,把所有精灵都......” “可是,”丹妮斯抬头询问道:“照这么说,她把通道一关,精灵应该是被封在神憩庭园里,出不来才对,为什么是被‘拦在外边’?” 【“干嘛非要这么敏锐......”】劳尔和另几个精灵表情有些扭曲,不过很快便恢复如常。 “抱歉,丹妮斯,我想快速推进这个话题,就略过了部分细节。你明白对我们而言,那还未提及的‘方案二’才是重点吧?”劳尔语气稍快地说。 劳尔的心声和话语相符,她们是打心底这样认为的,可丹妮斯总觉得不太对劲。 “咱们,劳尔,是咱们。”丹妮斯冷静地说:“咱们得把一切事情都讲清楚,不然怎能直接得出方案二才是最优解呢?” “你说得对,丹妮斯。之前被略掉的细节是——咱们一开始是被母神从神憩庭园送出来的。” “送”,真是个微妙的动词。“母神让精灵从神憩庭园离开”可以有很多种解读方式,请出来、撵出来、扔出来、派出来、送出来......丹妮斯看着精灵们真诚的大眼睛,听着与心声毫无二致的言语——至少精灵相信母神绝不会讨厌她们,她们就像是被妈妈送到托儿所的孩子一样,等到妈妈下班,就会将她们接回去。 “母神有给咱们留下什么话吗?”丹妮斯追问。 “没有,刚才也说了,母神无法控制清醒或昏睡的时间,所以她得趁清醒,尽快完成一些事。”【“将我们送到这里,将那个人类带走......我们自此便失去了母神的消息。”】 感情那个“可鄙的人类”还是母神亲自接走的。丹妮斯凝神细思,心说精灵在这件事上带有强烈的主观偏见,幸亏多问几嘴,不然还以为有个大反派在暗害母神、排挤精灵。 “话说,那个人类不会名叫‘克里斯蒂娜’吧?”丹妮斯问。毕竟在此世文明不到一千年的历史中,只有一个人类登上神憩庭园的记录。 在凡特斯大陆,上到耄耋老人,下到黄口小儿,无人不知晓她的名字——那是人族唯一的圣者、被母神选中之人、“圣者之森”得名的原因。传说中她驭使着巨龙,将遗失纪元的旧文明焚烧殆尽,在血与灰上建立起一个新的世界。枭蛇纪元因她的崛起而开始,因她的失踪而结束。在她走后,灾祸纪元轰轰烈烈地降临,好似她的一切举动都需要狂烈而震撼的伴奏,而那带走万千生灵的灾祸只不过是世界为她作的离别挽歌。 “不知道。”【“干嘛要在乎一个人类叫什么?”】 丹妮斯又想到了什么,“母神陷入长眠这件事,人类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是的,咱们早在上次灾祸时就告知了人类。”劳尔抓住时机,将话题引导下一个方案上:“无法劝说母神,咱们就只能从人类下手,也就是方案二——减少人类基数。” 一切还要追溯到枭蛇纪元的末尾,亦是灾祸纪元的开始。母神将她最后的造物抛弃在天崩地裂之间,返回神憩庭园的通道紧紧关闭,坠落凡尘的精灵,面对陌生世界产生了严重的恐惧和自我怀疑。 “那时,咱们犯下了一个严重的错误——帮助人类。” 追随圣者步伐而来的人类,没能再见克里斯蒂娜,却在森林湖畔,找到了真正的精灵。 由于此前精灵从未离开过神憩庭园,人类从没见过她们,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人类都把化成人形的妖精称为“精灵”,光是解开这个误会便花了一些时间。当是时,可怖的灾祸已然降临,慌乱的人类见圣者已无踪迹,转而向离神最近的异族姊妹求助,向她们乞求来自神明的魔法与知识。 同样慌乱的精灵担忧母神在这次灾祸中耗尽心力,又找不到重回母神身侧的方法,也只得寄期望于人类,希望她们靠自己度过这次灾祸,不要威胁到母神的安全,为此,精灵愿意提供帮助。一番讨论后,精灵派出数个“牺牲者”,远离回家的通道和同胞的族群,冒着被污染的危险,化作人类模样,辅佐人类君王,教授人类以更强大的魔法与智慧...... 当然,精灵不会白白这样做,她们提出了要求,唯一的一个要求—— “请在度过这次灾祸后,停止扩张人口。” 劳尔说完,静静地看着丹妮斯。 丹妮斯知道后面发生的事情——突然开始的灾祸纪元,只持续了九十九年,又突然结束,虽然差点给文明带来了灭顶之灾,但人类靠着魔法知识与坚毅的精神活了下来,并立马将精灵的请求抛之脑后。原本统一整片大陆的肯特亚退据南方,新国家歌德兰德和科瑞斯特尔分别割掉旧肯特亚西北和东部的土地,二者于龙焰熄灭后正式宣布独立。三个国家跌宕浮沉四百余年,期间竟无一个牺牲者的消息传回圣者之森! 那是离神最近的生灵啊!人类夜以继日辛苦一辈子,研究出来的魔法,比不过精灵信手拈来,在这种情况下,人类可能放精灵离开吗?灾祸纪元过后,急需在废墟上重建文明的人类,已然将手伸向了巨龙,又遑论精灵! 劳尔冷哼一声,“期间倒是有几次,人类找上咱们,要咱们提供更多魔法。” 精灵难以理解“时间”,四、五百年对她们而言只是弹指一瞬,她们傻傻地等在原地,帮助每个迷失在森林深处的人类,一次又一次地重复她们想要的回报——“请控制人口吧!” 丹妮斯仔细回忆,问:“但在两、三年前,精灵突然变得激进,从客客气气的请求,变成了‘母神将对人类降下神罚’之类的威胁。” 劳尔点头承认,道:“是的,因为大家感知得到,下一次大灾祸就要到来了。” 旁边一个精灵忍不住插嘴:“太频繁了,意料之外的频繁。” “没错。之前咱们不紧不慢地劝说人类,正是因为没料到,两次灾祸间隔的时间已经短到这种地步......”【“最长的间隔能达到近百万年,如今居然连五百年都撑不到了。”】 方才劳尔就在说,母神已经帮人类度过“太多次”大灾祸了。丹妮斯喃喃道:“在遗失纪元,类似的事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吗?” “很多次。正因如此,母神早就没了创世时的神力,就连神憩庭园......”劳尔一时哽咽,说不下去了。【“......都只能勉强维系着。”】 丹妮斯突然想起,去年冬天那搓绵扯絮般的大雪和今夏的暑气熏蒸,还有来时无尽的飞虫......她还只当是别的地方气候跟东域不一样。 大灾祸要来了,而人类的拯救者已危在旦夕。 “丹妮斯,我知道你还对人类怀有感情,就像尔莎一样。希望你不会认为精灵都是残忍嗜杀的家伙,咱们之前花了五百年的时间用温和的方式劝告她们,咱们的诉求如此简单——减少人类基数,让剩下的人在资源匮乏的灾祸中也能满足最基础的生理所需,母神就不需要救她们了。看看人类是怎么做的!看看尔莎的下场!” 让精灵从言语上的威胁彻底专为攻击的,正是尔莎的出现,她无声地宣告着牺牲者的结局。 “有着纯粹之心的生灵才能登上神憩庭园,而人类文明会污染精灵对母神纯粹的爱。咱们一直等着远行的姊妹归来,虽然明知她们是冒着被污染的风险离开这片森林,但咱们总是会期盼着,或许她们能在被彻底污染前及时回来,那样说不定还有救......”劳尔和其她精灵再次陷入悲伤,“但她们回不来了。她们真的牺牲了,却没有换来任何进展。” “当时,尔莎跟你一样,坐在这里,为了维护人类据理力争。她不肯让步,提出自己去跟北边的人类国王重新交涉,请人类认真对待精灵的诉求。”劳尔顿了顿,观察着丹妮斯的情绪,“除尔莎以外的所有精灵都在劝她不要这样做,但她始终不肯松口哪怕一点点——不能杀害人类,不能用这种方式清理人类——她是如此坚毅而勇敢,而她的尸体甚至不能回到她真正的族群!”劳尔越说越激动。 同族俱为一体,伤害一个精灵等同于伤害所有精灵。人与精灵彻底成为了仇敌。 丹妮斯听得目瞪口呆。极力维护人类的尔莎居然就这样被当作叛徒给杀了,王庭知道她们杀掉了唯一一个反对屠戮人类的精灵吗?在那之后,精灵开始攻击人类,国王和二王子反倒主动想跟精灵交涉了,还试图拿丹妮斯当挡箭牌...... 见丹妮斯不语,劳尔继续说道:“孩子,很开心你能听到这里,接下来我将对你重述之前我对尔莎说过的话,希望你认真听下去——” “下一次灾祸很快就要到来,无论人类怎么样,母神也不会恨她们,只会耗尽自己的一切,再拯救她们一次。” “而那些自私的、愚蠢的、贪懢的人类,她们尽可以为所欲为,有位神圣的母亲会毫无底线地为她们造成的一切兜底——如果让人类知道这点,你觉得会发生什么?” “没有什么两个果子、十个果子的情况——多少都可以,只要她们需要,几千个、上万个......母亲会为她们付出一切。” “能阻止这一切的,唯有咱们。” “她们完全可以少生点孩子,只需一两代人,便能将人口控制在不会威胁到母神安危的程度,但她们不,咱们就只能从另一个方向减少她们的数量。” “没有神憩庭园的永恒,没有神的使者的指引——咱们只是一群想从自私姊姊手里救出深爱母亲的孩子。” “为了咱们比时间更永恒的爱,咱们必须拯救所爱的神明,为此,不惜一切代价。” 丹妮斯的目光失去了焦点,茫然地盯着前方,嘴里发出短促的气息,她在用全部精力控制自己不要发抖。 “咱们没有选择了,丹妮斯,如果人类不肯放弃生,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在这个世界短短的几年时光,如同走马灯一般,在她脑海里闪现——赤膊的女人游泳时溅起的水花、学校里少年嬉闹的声音、灯火通明下的舞蹈、跑步时迎面扑来的晨风、从侍从指尖飞出的烟火、神殿庄严肃穆的祷词、红色与黑色的颜料...... 还有那无女恐惧的夜路。 “不......”她的声音太轻。 “不!”丹妮斯呐喊道。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62、神曾踏足的森林3 “不!不该是这样的!” 娥妮嚼着野果走近时,丹妮斯正这样喊着。 “我可以想出更好的方案!比尔莎更好的方案!我会让人类自愿停止扩张!这些我一定能做得到!”丹妮斯僵硬地直着上身,大声地做出保证,“请给我一点时间。” 劳尔长叹一口气,“好吧,我想你也不会那么容易放弃。不过你得快些,时间如今已成了咱们最珍贵的东西。” 这场商讨就这样结束,精灵们各自散去,唯有负责教导丹妮斯的艾维留下,陪丹妮斯呆坐在地上。 “丹妮斯,你还好吗?我答应要教你精灵魔法的,需不需要再休息一天?”艾维温柔地问。 “不了,我先思考一会儿,很快就去找你。” 艾维这才放心离开,空地上只剩丹妮斯一人。 娥妮见状,鬼鬼祟祟地凑上来,跪坐在丹妮斯面前,“少妵,您没事吧?”她压低声音道。 “没事。”丹妮斯现在不太想聊天。 娥妮看得出丹妮斯情绪不佳,将怀里捧着的野果一股脑塞给丹妮斯,“不管怎么说,您先吃点东西,饿坏了吧?” “谢谢,我不饿。”丹妮斯想把野果还回去。 “怎么会不饿呢?您都睡了好几天了!”娥妮焦急道。 “好几天?”丹妮斯抬头往天上看去,巨大的树冠遮天蔽日,又时刻布满浓雾,森林中始终暗蒙蒙的,难辨时间。 娥妮也无法准确地判断时间,她是根据自己饥饿和口渴的频率推测的。“是啊!我怎么都叫不醒您,但您的心跳呼吸都是正常的。我之前一直守着,后来实在饿得不行,就去找吃的了。” 丹妮斯从头到脚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完全没有数日不吃不喝的感觉,只有被高浓度魔法能量包围的舒适感。 从怀中掏出储物镯,翻出来一堆面包和肉干递给娥妮,“我觉得精灵在高浓度魔法环境中,是可以直接获取生存能量的,不需要进食。” 这应该也是精灵不能长时间离开圣者之森,不然就会被“污染”的原因之一。 娥妮边嚼肉干边嘟囔道:“难怪呢,从没见过她们打猎,只针对人类啊。哼。” 丹妮斯思路被娥妮打断,干脆暂时放下,一会儿再想。现下看着进食的娥妮,她犹豫着要不要把尔莎的事情告知。 或许是受精灵影响,丹妮斯选择等待,等娥妮吃饱了再说。 娥妮的上一顿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吃的,她饭量又大,吃了好半天,才发现丹妮斯一直认真地盯着自己。“怎么了,少妵?” “我不想瞒着你关于......妈妈的事,”丹妮斯差点直呼尔莎名字,“你准备好听了吗?” 娥妮瞬间紧张了起来,直起身子危襟正坐,难过又坚毅地点了点头。 她告诉了娥妮关于尔莎和丹妮斯的一切,包括精灵相关的事情——丹妮斯的事本就不该瞒着娥妮。 听完这些的娥妮看起来很难受,她说不出话来,最终一头扎进丹妮斯怀中,哭都哭不出,只是默默地抱着丹妮斯。 “我也很难过,娥妮。”丹妮斯拍了拍娥妮的背。 娥妮吸了吸鼻子,轻推丹妮斯肩膀,重回直坐的姿势。她抹了把脸上的泪,道:“少妵,您知道我非得为夫人报仇不可。”【“少妵呢?她想怎么处理米兰达和斯蒂文?”】 她听到了娥妮的心声,并选择忽略掉。她从未想过把自己安在审判官的位置上,她欠丹妮斯一条命,所以小丹妮斯的事情格外不同,但对于其她女人,她不觉得自己有立场掺和她们的爱恨情仇。 丹妮斯没说话。 娥妮不会读心术,但她足够了解面前的少年,她明白沉默也是一种表态。 “少妵,我知道您有自己的目标,而我做的事很难不牵连到您......对不起,我还是会坚持。” 丹妮斯再次拥抱娥妮,将下巴搭在对方肩膀上,以此来避免跟娥妮对视,掩藏内里那个灵魂的心虚。“没关系的,娥妮,你从不是我的附庸,不需要什么事都为我考虑,做你想做的就行。” 【“要怎么做呢?王宫如铁桶一般,我肯定不敌特级法师们,王子王孙就算出门,身边也总跟着好多护卫......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 “少妵。” “嗯?” “我得抓紧离开这儿。您会照顾好自己的,是吗?”【“少妵魔法那么厉害,精灵对她也挺好......她或许根本不需要我吧。”】 “我永远需要你的陪伴,娥妮,但我知道你有比陪伴我更重要的事。”丹妮斯轻拍娥妮后背,“安心去做吧,我不该是你心中的累赘。” 【“要如何安心呢......我甚至没法帮少妵做些什么。”】“我会尽快完成,回到您身边。” 人类在这片森林很容易迷路,丹妮斯觉得这副身体既然有精灵血脉,说不定不会被影响。她和娥妮都是想做什么就会立刻执行的人,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丹妮斯便凭着来时的记忆,将娥妮往森林外送。途中又路过了那片如镜般的湖水,唯在此处,有缕阳光不受遮掩,泼洒在湖面,让整片水域闪耀夺目。 丹妮斯再一次地被湖吸引去了目光,驻足呆愣愣地注视着那闪着金色光芒的水面,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一时又说不清。 娥妮站到她身边,道:“您一定也发现了吧——这片湖上面的阳光没有改变角度,一直以同样的方向和强度照射下来。”之前她在这守着丹妮斯,一开始还疑惑时间怎么过得这么慢,后来越来越饿、越来越困,才意识到其实过去了很久,森林中的天光根本无法用以判断时间。 丹妮斯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觉得奇怪,是因为这会儿的光线跟我们第一次来时一模一样。” 说起这个,娥妮不由担心了起来,“难怪那些精灵过了五百年都不知道,这里很难感知得到时间的流逝,您当心变得跟她们一样,萨地亚和格里卡还等着咱们回去呢。” 丹妮斯想了想,从储物镯里取出一块用魔法石做能源的怀表,打开表盖看了一会儿,面无表情地将其盖上,挂在脖子上,才对娥妮笑着说:“幸好把它带过来了,你就放心吧。” 二人这才继续往前走,果然,丹妮斯没有被森林排斥,用上之前在精灵那学的加速魔法,很快便到了森林边界。 娥妮站在树荫之下,里外界充沛的秋阳仅一步之遥,她恋恋不舍地看向丹妮斯,“好像从少妵出生起,我就没怎么离开过您呢。” “这有什么,大女人的,何须多愁善感。”丹妮斯笑着安慰对方,“我们一定能再见的。” “当然了,少妵,我一定会找到您。” 娥妮再次跟丹妮斯拥抱,随即就要走。 “等等,娥妮,我还有事想问你。”丹妮斯叫住了她。 “您说。” 丹妮斯想了想,问道:“还是之前的问题——现在我需要通过伤害某人所爱之人达成目的,但又不想被这个人恨,我该怎么做呢?” 娥妮歪了歪脑袋,无比认真地思考丹妮斯的问题,就像她一直在做得那样。 “找到她更爱的东西,用那个东西打动她。” 丹妮斯说:“所以,只要我需要伤害的人不是某人最爱的,就总有能将其替换的方法。” “嗯,我是这么想的,少妵。”娥妮笃定道。 那万一......算了。她将进一步的问题憋了回去,事情总要做了再说,何必现在找丧气。 二人说完话,娥妮便一步三回头地朝佛特尔方向走去。直至她的身影消失在地平线,丹妮斯才把高举挥舞着的手放下。 垂在胸前的金属制怀表被丹妮斯一把扯下,她再次打开表盖,上面三根指针牢牢地停在8点零8分的位置,一秒不差,和方才看时一模一样。 敏锐感知的天赋魔法让她立刻发现了来自头顶的窥视,丹妮斯猛地抬头,锐利的眼光朝上看去,带起一阵魔法波动,树上叽喳的鸟儿被惊飞,打落纷纷树叶,飘飘摇落得丹妮斯满身。 在层层枝叶掩映之间,那条蛇盘绕在粗壮的树枝上,漆黑的鳞片上覆着一层皮,显得灰蒙蒙的,几乎完美地融入在幽暗之中,若无那双血红的眼睛,以及爬行时擦过枝叶的声音,连丹妮斯都很难看清楚。 传说在遗失纪元,圣者之森还不叫圣者之森的时候,这片森林完全是动物和妖精的地盘,它们也曾有它们的辉煌时代。如今,树上出现一条稍具灵智的蛇,再合理不过。 那条蛇在丹妮斯抬头看它后,用身子缠着枝杈,将头缓缓垂下,嘶嘶吐信,像是想对丹妮斯说些什么,又或只是在观察丹妮斯。 丹妮斯很快便判断出这条蛇并不是妖精,因为她听不到它的心声,一人一蛇莫名其妙地对视许久,那蛇返回树上,自行爬开了。 丹妮斯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干嘛要跟它大眼瞪小眼啊? “滴答”。 声音突然响起,在鸟鸣虫吟之中微不可闻,但丹妮斯当然是听得到的,她低头看向声音的来源——那只怀表,上面显示的时间变成了一点,秒针还在滴答滴答地走着。 丹妮斯正站在森林边界处,远眺外边高悬的太阳,确实是中午没错,这个时间应该是对的。 滴答滴答滴答...... 怀表之前也如此吵闹吗?像是在催促她似的。 丹妮斯又看了怀表一眼,将其重新挂到脖子上,想了想,又塞进衣服里,转身朝精灵聚居地走去。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63、神曾踏足的森林4 艾维远远便看到了丹妮斯,原本低落的表情一下子激动起来,快步上前给了丹妮斯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丹妮斯!我们还以为你离开了。”【“像尔莎那样离开的话,以后估计就再也见不到了。”】 对于丹妮斯,精灵是一群相识没多久,还有矛盾的群体,但对于精灵而言,她们真的将每一位同族都看得很重,对待丹妮斯的态度,不像是她刚从人类社会回归,倒像是这孩子打小就在精灵怀里养大的一样。 她很喜欢这样热忱的拥抱与关怀,忍不住蹭了蹭精灵坚砺如树皮般的皮肤,“别担心,我答应了大家,要拿出更好的解决方案,才不会失信。” 艾维问:“那你想好了吗?” “是的。” 于是精灵们又被召集起来,还是席地坐在之前的空地上,将丹妮斯围在中间。 还是劳尔作为代表,倾听或反驳丹妮斯的主意。 丹妮斯开口道:“咱们最开始提出的方案——让人类减少生育数量,这是最和平的解决方法,却没有被人类接受。咱们应该思考,为什么会这样。” 精灵们纷纷点头,示意丹妮斯继续说。 丹妮斯随手捡了支树杈,在地上写出“鲛人”、“巨龙”、“妖精”、“人类”、“精灵”,并将“妖精”与“人类”圈了起来,没有先说自己的观点,而是问精灵:“各位知道鲛人和巨龙的寿命吗?”丹妮斯虽然在书上看过相关的信息,但毕竟从没和任何鲛人或巨龙接触过,还是跟精灵确认一遍为好。 劳尔稍加思索,回答道:“鲛人雌性寿命三千年左右,雄性寿命不到二十年。巨龙通常是五千年到八千年。” 圣克里斯蒂娜在世时,人类曾有一段跟龙关系还不错的历史,是以流传至今的巨龙相关信息比较靠谱,倒是鲛人的情况令丹妮斯颇为意外。根据人类的研究,鲛人都是雌雄同体,活不过二十年,有些法环的法师声称,鲛人只会在繁衍期化为雌性,必须到固定的地方产卵,并且产完卵就死亡。如今看来,人类对异族的认知还是不足。 丹妮斯说出人类的错误“研究”结果,引得本就瞧不上人类的劳尔哂笑几声,接着为丹妮斯解释道:“估计是因为人类没见过雌性鲛人,又明知道雄性不可能繁衍,以此推测出的结果。其实是鲛人从出生开始便性别分离,雌性幼鲛天性便向往幽邃的深海,尽管她们也有可能在途中丧命,但对比起来,雄性更弱小,游向浅海是雄鲛唯一的生存机会。所以人类能见到的都是雄性。” “原来如此,多谢你告诉我。这些信息对我接下来要说的方案很重要。”丹妮斯攥着树杈,依次在“鲛人”、“巨龙”、“精灵”下划上横线,“大家说,咱们这三族,和人类、妖精两族,除了外在的不同,还有什么特别大的区别?” 劳尔立刻就想到了,“正是寿命。” 丹妮斯点点头,“没错。” 她继续说道:“人类繁衍的问题,本质上是寿命的问题。为了能说服你们,我会尽量讲得详细一些。” “当然,我们会耐心地听。” “我有一个想法:任何种族,都希望能延续下去。她们做的很多事,尽管做的时候没有去思考为什么,但归根结底,是要让自己的血脉、文明存活到更远的未来。在这样的认知基础上,五个种族间不同的繁衍情况便十分合理了。” “首先是精灵。永生的精灵,只要存在就能延续。所以咱们不需要繁衍,因为没有必要。如无意外的话,精灵的数量可以永远不变,数量不增多,也就无需扩张。” 丹妮斯说完,在“精灵”下方写上“永生”。 “接下来便是寿数上千年的巨龙和鲛人,她们之间的对比很有趣。巨龙活得又长又没有天敌,她们大可以将生育后代一事尽可能地延后,因为这个族群太强了,幼崽意外丧生的概率几乎没有,所以不需要造出很多后代来作为孩子夭亡的‘替补’,是以数量也控制在龙岛能承受的范围内,不需要扩张。” 丹妮斯在“巨龙”下方写上“强大”。 “鲛人也能活挺长,但深海环境不比龙岛,她们会遭受威胁。莫说能活三千年,就算是能活三万年,结果三岁时被条大鱼一口吞了,啥都白费。她们不能像巨龙那样,生一个后代就万事大吉,得多生几个预备着,万一哪个死了,还有剩下的。” “你方才不是说,有的雌鲛会在回深海的路上死去么,我认为这也是一种筛选机制。鲛人既然不能像巨龙那样,确保每一个后代都是强者,那就抛弃掉所有的弱者,以达到同样的结果。从无数同族尸体中闯出来的鲛人,才会在面对深海诡秘的生物时,没那么容易死。经过这样的筛选,鲛人就算一开始生得挺多,最终存活的数量也能控制在合理范围内。” 丹妮斯在“鲛人”下方写上“筛选”。 精灵们之前在神憩庭园,对凡世间的异族姊妹只是旁观,还是第一次有人分析母神造物的合理性,一个个听得聚精会神。 丹妮斯接着往下说:“下一个先说妖精,它们也像鲛人那样,面临被捕猎的危险,得多生点预备。但妖精寿命仅有几十年,像鲛人那样放任幼崽自生自灭的‘筛选’对妖精而言代价太大。毕竟对于寿命三千年的鲛人,若是某批鲛卵中一个强者都没有,所有幼鲛都死于途中,她们也还有大把的时间再生一次,甚至好多次。但妖精不一样,它们没有时间,一辈子只能生那么几个,还指不定得夭折多少,妖精只得尽己所能提高幼崽的存活率。” 说到这,丹妮斯抬起头引导精灵们,“这么说来,妖精的繁衍是不是跟人类很像?那为什么妖精没有像人类那样大肆扩张呢?” 有好几个精灵皱起眉头,对妖精十分不屑。 【“要不是妖精当初犯蠢,咱们也不至于被个人类关在外边。”】【“妖精身为自创世以来唯一被母神惩罚的种族,还有什么可说的?”】几个精灵默契地这样想到。 这说起来估计又是一段古早历史,虽然丹妮斯很想知道妖精当初到底干了啥,但不想在这个时候跑题,便将心声放下,等候精灵回答。 劳尔开口:“因为妖精太弱了,花再多精力保护幼崽,也还是有很多活不下来,就算活了,也不过须臾既死。它们纵有扩张的心,也没那个本事。” “是的。”丹妮斯点头同意,在“妖精”二字下写上“弱”。 这个弱是跟另四个母神的女儿比的,妖精的魔法传承再不稳定,也能让它们比普通飞禽走兽好得多得多,奈何异族姊妹们一个赛一个的强。 除人类外的四个都分析完毕,丹妮斯重重地在“人类”旁边画上星号,“从那四个不扩张的例子中,咱们便能得出人类需要扩张的原由,将源头解决,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人类,这个母神女儿中的奇葩,她一来没有精灵的永生,需要通过繁衍延续,二来没有巨龙的强大,需要通过多生弥补夭折,三来没有鲛人筛选后代的条件,跟妖精一样较为短寿,所能产下的后代有限,四来又没妖精那么弱,尽力保护下的幼崽,存活率比妖精高很多。” “这样高不成低不就的状态造成了现状。人类知道后代很可能会因为意外死掉,却不清楚意外究竟会不会发生,她们为面对意外做足了准备,比如生好几个孩子,结果意外并没有到来,她们又有能力在无意外的情况下把所有孩子都养活,这样几代下来,人类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丹妮斯直直地看着劳尔。 劳尔问道:“你说完了?” “原理说完了,接下来是解决方案。” 【“终于......”】“好的,你继续说。” 丹妮斯在“巨龙”和“鲛人”上各点了一下,“双管齐下,以免某个措施效果不佳——” “咱们要帮助人类发展双雌生育,这样可以提升人类单一个体的寿命,让人类贴近鲛人的情况,活得久就对意外有更多的应对机会,她们就没必要那么频繁的生育了,等到意外真发生了,孩子真死了,她们再生一次也不迟。” “咱们还要帮助人类破解天赋魔法的限制,因为我发现了一种可以定制后代能力的天赋魔法,将其传播开,让人类贴近巨龙的情况,人人的后代都很强大,她们就没必要担心哪个孩子遇上点什么事挂掉,从而生那么多了。” 丹妮斯又补充道:“当然了,只是向巨龙和鲛人靠近,双雌生育也不大可能把她们寿命延长到三千年,定制魔法也不大可能让她们比肩巨龙,所以我说得双管齐下嘛,这两个方法一起来,肯定有效!” 说完了,丹妮斯有点心虚,因为她是先确定要把话拐到自己正在做的事情上,来个一箭双雕,再以此为前提,构思的前面那些“论证过程”,说难听点,就是愣扯啊。至于论证过程完不完美,连她自己都还没想明白呢,只能寄期望于精灵们也没想明白。 精灵们沉默着,许久后,劳尔开口:“你的想法很有意思,但实现它们需要多久?咱们无法控制灾祸到来的时间,只能尽可能地选用效率高的方案。诚然,你的方案有成功的可能,但你能保证赶在灾祸前起效吗?相比起来,直接把人类清理到安全数量,速度快多了。” 面对这个问题,丹妮斯倒是提前就想好了回答:“既然效率很重要,那咱们更应该选用我的方案,因为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同意之前的方案的,咱们就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将时间浪费在商讨上,而我永远不会松口。” “‘永远’?”劳尔有些不悦,“这个词对于现在的咱们来说可真奢侈。” “我觉得丹妮斯说得对。”一旁的艾维突然开口,“哦,我是说丹妮斯说她绝不会松口那部分,她就跟尔莎一样。咱们争论下去只会浪费更多时间。” 又有一个精灵开口:“我和艾维想的一样。可是丹妮斯的方案要怎么才能实现呢?” 丹妮斯连忙说:“我的想法是,能不能直接复制异族的部分能力给她们?比如妖精就能学到天赋魔法,巨龙可以单性繁殖,各位觉得这条路走得通吗?” 丹妮斯本以为这对精灵来说不算什么难讲出口的秘辛,谁知她们都皱眉低头,沉默起来。 劳尔又是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话:“丹妮斯,我很乐意回答你的问题,但这个事......说起来有些复杂。” “我先直接告诉你结论——不行,做不到。异族间的差异是由母神设置的,也只有母神......只有神憩庭园控制权的掌控着可以更改,咱们没有那样的权能,又无法联系母神,所以,至少从巨龙那儿获得单性生殖能力这件事就别想了。” “至于天赋魔法么......”劳尔指了指一个坐在后方的精灵,“咱们当初还在神憩庭园的时候,黑泽是最爱观察异族姊妹的,她说的会更准确。” 劳尔说罢,黑泽立即向前凑到丹妮斯身边,开言道:“我记得,至少在咱们被送到这里前,人类是没有天赋魔法一说的。” “什么?”丹妮斯瞪大双眼,完全没料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也就是说,任何魔法,原本都是能被学习的! 劳尔又说:“丹妮斯,这个时间顺序,你有意识到什么吗?” 丹妮斯当然能想明白。时间线是这样的:人类没有天赋魔法的限制——母神送精灵离开神憩庭园——母神带克里斯蒂娜登上神憩庭园——克里斯蒂娜从母神那儿得到了控制神憩庭园的权能——人类有天赋魔法的限制了。 “是圣克里斯蒂娜设置了天赋魔法?那位人类的圣者,给同族加了限制?”丹妮斯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那个家伙难道不知道,许多天赋魔法传播开的话,能帮到更多人吗?出身高贵的圣者也毫不介意这种设置会将封建阶级进一步固化? 精灵们本来就很讨厌那个人类,如今又因为她,让丹妮斯坚持的新方案难以实施,更是没好气。 尤其是劳尔,尽管她控制着自己,不要对同族不耐烦,可丹妮斯还是能感知到她的情绪。劳尔语速稍快道:“那怎么办?我们又没法子登上神憩庭园,把权能从人类那抢过来。” 丹妮斯竟顺着这个思路问了下去:“为什么没办法?神憩庭园的通道是什么样的?” 精灵们看向彼此,劳尔最先起身,对丹妮斯伸出手,说:“咱们直接去看看吧。”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64、神曾踏足的森林5 她们又回到了那片湖边,一切依然跟丹妮斯上一次看没有不同,完美的阳光照射角度,层叠的波光,清如镜面的湖水倒映着精灵们的样子。 劳尔示意丹妮斯走上前,尝试往深处看。“通道就在下面。门有两道,一道是神憩庭园自带的,有着特殊的辨别能力,唯有纯粹的心才能令那道门开启。”说到这,劳尔语气立马变得厌恶,“另一道门是那个人类加的——就是为了拦住咱们。因为精灵对母神有纯粹的爱,原本的门咱们可以随意开启,那个卑劣的人类,在门外加了层自己的封印,防止咱们回到母亲身边!” 丹妮斯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只能看见倒影,晃得人发晕,“难道一点办法都没有?” 黑泽半蹲在丹妮斯身侧,“姊妹们试过无数次了,根本打不开。原本是有应急方案的,母神为了避免此间发生紧急情况时,她在沉眠中发现不了,便给了妖精一种可以强行连通神憩庭园的魔法,结果妖精连着犯了好几代的蠢,居然把母神亲自传授的魔法弄失传了!” 说起这个,众精灵都愤懑不已。 丹妮斯想想也知道,精灵在这待了几百年,能试的法子肯定都试过了,但她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就直接放弃。于是快速地脱掉了衣服,说了句“我下去看看”,就朝湖中跳去。 “碰”地一声,温暖的水将丹妮斯包裹,耳膜受压带来一阵嗡鸣,被浮力托起的感觉非常好,丹妮斯尝试睁开眼睛,毫无不适感。她先是朝上看去,水太清了,岸上的一切都清晰可见,像是一个倒转的世界,又朝下看去,把自己吓了一跳,水面全是反光,看不到里面,没想到这湖居然这么深,在天光照射不到的地方,黑是唯一的色彩。 底下的深渊宽广、深邃、庞大,无尽的未知带来深深的不安感,幽深的隧道似乎能容纳世间万物,而一个人类在其中太渺小了,丹妮斯恍若一介蜉蝣,失去了一切掌控力,只能被动地随水流浮沉。 因为愣神,丹妮斯差点被水呛到,慌忙摆正身体,稳定心神,潜游而下,向那片黑暗前进。 岸上那丝毫不动的阳光已经完全抛于身后了,眼前的黑暗越来越大,寂静得没有一丝声响,气氛并水压,压抑得人从身到心无一处不难受。丹妮斯用水魔法让自己舒适一些,又在双腿覆上石甲,让重量带着她继续往下沉。 好黑,什么都看不见。 她真的在害怕,腿若不是已经被石甲限制住,应该会发抖。她不知道哪一种更可怕——是面前突然出现个可怖的怪物,还是四周真的什么都没有。 这种恐惧是完全不一样的,她觉得自己其实已经吓哭,只是流出的眼泪被立即吞噬。她闭上眼睛,跟睁着没有区别, 后悔没问清到底有多深就跳下来,丹妮斯很想折返回去,又怕放弃了就再没有重回这里的勇气,一点荧光颤颤巍巍地从丹妮斯指尖亮起,照明魔法只够照亮丹妮斯的手臂,黑暗依旧无情地吞噬了其余的光线。 丹妮斯咬着牙,又将石甲增大几层,加速往下坠。不知过了过久,脚底的石甲“咚”地撞到了什么,激起水流阵阵,这声音在长久的寂静后突然地响起,在空旷的环境下荡起回声。 鼻间有点热热的,一丝红色从丹妮斯身体中流出,即刻便被水稀释消失。在注定漆黑的世界中,就算将全部红血为之奉献,也不会改变任何。 丹妮斯意识到自己是因闭气太久而流鼻血,忙在鼻下用风魔法换了口气。沉底之后再往上看,便是于黑暗中仰望光明,一切都变得有希望了起来。丹妮斯的情绪终于安定,一路下来,其实完全没危险,都是自己吓自己,再说精灵就这么看她跳下来,说明她们知道凭丹妮斯的能力,绝不会有问题。 丹妮斯去掉石甲,将手上荧光魔法加强,魔法波动在脚下引起轻微共鸣,产生一点点光亮,在深水中已足够显眼。丹妮斯蹲下细看,是几条平整光滑的纹路,抚摸时能感受到其上包含的魔法能量。 丹妮斯沿着其中一条线游去,结束后再找另一条线,将它们的走势记住,脑海中渐渐构绘出成型的图案。 这是个大型魔法阵。 到底有多大呢?丹妮斯朝一个方向游去,直到触碰到边界,手感很坚硬,凉凉的,很光滑,说不清什么材质。丹妮斯在这儿蹲下观察,果然脚下还是魔法阵的一部分。丹妮斯就地扔下一个光团,沿着边缘游,直至回到光团处,确定整片湖是个圆筒形,开启神憩庭园的“门”当然不会真是门的样子,而是整片湖底。 湖底面积不算小,这种规模的魔法阵非常可观,丹妮斯叹为惊止,尤其是想到这都是克里斯蒂娜一个人画出来的,更忍不住赞叹她的才能。 克里斯蒂娜是人类学院魔法的祖师姥,丹妮斯学的那些,其中不知有多少是克里斯蒂娜开创的,本为同根同源。在克里斯蒂娜消失后的几百年,虽技术时有变革,但丹妮斯也不是泛泛之辈,很快便将面前的图样与自己所学的内容对应上,它的确是精灵说的封印魔法阵,为了将后面真正的门掩藏住。 如果要她来设计这个法阵的话...... 为了验证猜想,丹妮斯向中心游去,果然找到魔法阵的规则内核,解开封印的方法倒是简单直接,注入魔力激活就行,不过有项严格的限制,既仅限法阵绘制者本人的魔力。 丹妮斯试探着向中心注入一点魔力,精细的图案自她手下发出蔚蓝光芒,慢慢向外扩散,不过仅扩散了一点,便急速回收,将不合要求的魔力排出,这一下造成的冲击将丹妮斯撞出去好远,她只得等水流平静后再游回原位。 丹妮斯在魔法阵中没观察出什么惩罚机制,想来克里斯蒂娜恃才傲物,不信有人能用蛮力将其轰开,再说,能将这种级别魔法阵轰碎的能量,很难保证会不会危及它后面的神憩庭园大门,不能贸然如此。 丹妮斯恋恋不舍地又将魔法阵看了一遍,这简直就是艺术品,找不到一丝疏漏或破绽,欣赏着欣赏着,又游到了边缘。 有视线落在她身上。 丹妮斯原本横着身子游泳,方便看下方的图案,这一下猛地收腿撑地,站直起来,刚好看见对面两颗闪着红光的圆球型物体。 丹妮斯惊得又差点呛到水,两脚蹬地,借力把自己向后推,那疑似红色双眼的物体却消失了。 掂量掂量自己的气力,无论是冰魔法控制对方,还是风魔法加速逃跑,丹妮斯这会儿都广有余力,便壮着胆子上前观察。 之前全神贯注看湖底,竟没注意到周边环绕着一圈凸起的物体,因那物体太大了,光宽度就有两个壮妇高,丹妮斯起初还以为只是石壁凹凸不均。这会儿凑近细看,荧荧幽光之下,一片片圆弧层叠交错,似是鳞片形状,上手抚摸,虽很光滑,到更像是经水长期打磨后的石头,敲了敲,也像是石头。 丹妮斯想了想,在手上覆盖石甲,用力朝其挥出一拳,纹丝不动,若是生物的话,不会没有反应。 难道只是门前做装饰的石雕?那方才看到的红色光点是什么? 丹妮斯又沿着外壁环游一圈,这回是全神贯注观察侧面,不难看出是条蛇的样子,方才有两点红光的地方正是蛇头,丹妮斯谨慎地从上到下看了一遍,蛇的模样栩栩如生,不过双眼分明是闭着的,蛇口中衔着蛇尾,整体呈圆形,在神憩庭园门外环了一圈。 《创生记》中用七日意象描绘母神从出生到创世的场景,在她生下四女儿,也就是人类孩子后,变得疲累不已,却发现有蛇在追逐自己的尾巴,母神出于好奇,随蛇前行,这才找到神憩庭园的所在。 所以有条衔尾蛇的石雕出现在神憩庭园门口,非常合理,佛特尔还拿诺博先婃的画像看大门呢。 把整条蛇从头到尾再到头地看了一遍,也没找到有红色光亮的地方,丹妮斯在蛇眼附近敲来敲去,完全没有变化,不由怀疑是不是方才看错了。 转了一圈又一圈,封印打不开,湖里也没有其它东西,丹妮斯便想游回岸上。朝明媚天光游了一会儿,丹妮斯猛地一回头。 通红的双眼在盯着她。 “滴答”。 ———————————— 大量风魔法将湖水卷出旋涡,岸上精灵纷纷起身,担忧不已,其中几个已准备跳进旋涡中,下一瞬,丹妮斯踏着水旋冲出,飞了两丈来高,又重新落回水面,将如镜湖面打碎,水花溅了精灵们一身。 丹妮斯的脑瓜浮了上来,大口喘着气。 “丹妮斯!你还好吗?”精灵们关切地问,“发生什么了?” 丹妮斯游回岸边,狂跳的心脏慢慢平稳,“水下......咳,有什么东西。” 精灵们大眼瞪大眼,满脸迷茫,艾维又问:“你看到什么了?” 丹妮斯把衔尾蛇和红眼睛告诉大家,精灵们更觉得奇怪,“那圈石雕一直在那,没见它动过,这段时间也没发现有别的生物靠近,湖里应该什么也没有才对。” 劳尔说:“之前总有不老实的妖精溜进去,希望能重寻遗失的秘法,咱们还是确认一下吧。” 说完,她并另几个精灵下水潜游,其余同伴等了段时间,劳尔她们便浮出水面,“什么都没有。” 艾维搂着丹妮斯的肩膀道:“你还没学水下呼吸的魔法,会不会是缺氧后出现幻觉了。” 精灵的心声中尽是关切,一边安慰丹妮斯,一边劝她尽早开始学习精灵魔法。 “或许真的是幻觉吧。”丹妮斯喃喃道。 劳尔已经上岸,跟丹妮斯面对面坐下,道:“你应该也试过了,封印确实解不开,你说的方案......” “解得开。”丹妮斯突然说,“魔法阵的内容非常清晰、直接,连误导信息都没有,解封印的方法直接画在了内核部分,咱们照着解就是了。” 劳尔被她说得一时无语,“我当然知道,不就是要设阵人的魔力吗?但她现在在神憩庭园里啊。” 这就是个钥匙锁家里的困局,本该担任开锁师傅的妖精把工具丢了,暴力砸门还怕砸坏门后的东西,哪还有破解之法? 反正丹妮斯觉得有,她决定找一找备用钥匙。 “圣克里斯蒂娜在人类社会非常受尊敬,肯特亚还单给她建了一座神殿,还有肯特亚的博物馆和王宫,都留存着不少克丽丝蒂娜的遗物,其中肯定有几件是残留着她的魔法痕迹的。” “就算有,你要怎么使用呢?” “妖精建立灵魂契约后,可以和结契对象共享魔力,我让我认识的妖精试试,看能不能跟物品结契。” 劳尔很不赞成,“不够你忙的,咱们何苦这么麻烦?” 之前选择支持丹妮斯的艾维也不认可,“丹妮斯,其实咱们都意识到了,你从始至终说的都是猜想,你有没有考虑过,万一这些都实现不了,等到灾祸降临了,可怎么办?” 丹妮斯反驳道:“不能这么去想。咱们就算执行之前的方案,也不能保证最终的人类数量是合适的,灾祸咱们又控制不了,假设这次的灾祸就是比之前的严重,假设就算人类只剩下一个活口,母神也还是得耗尽一切相救,又假设母神这会儿突然醒了,发现咱们之前的屠戮行为......各位此前不就是在赌这些情况都不会发生吗?难道换成我做猜想,就是不靠谱了?” 精灵们垂首思索,觉得丹妮斯说得对,不由有些委屈。 丹妮斯安慰她们道:“不可能有完美的方案,咱们只是尽己所能。”又说,“新方案既然是我提的,我自当尽力去执行,无论遇上什么难题,我都会尽最大努力解决。” 紧接着,丹妮斯话锋一转:“所以,咱们现在能达成一致了吗?” 精灵们没有立刻回应,丹妮斯从心声知道,她已说服了大部分。果然,一个个精灵下定决心,表示支持丹妮斯。 劳尔、黛汐并另几个精灵迟迟没有表态,待其她姊妹都说完了,众精灵齐齐看向她们。 【“在这样的计划中,丹妮斯之外的姊妹要做什么?”】【“丹妮斯受的污染会更严重吧?”】【“到底有多少可行性呢......”】【“得为新方案的失败可能性兜底。”】她们心绪繁杂。 “我同意。”黛汐最先开口,尽管还带着很多疑虑。 另几位精灵也终还是同意了。 劳尔是最后一个,“好吧。”她说。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65、懒惰1 妖精在哪,这是个问题。 由于妖精将母神赐予的重要魔法丢失,精灵对它们的鄙夷不比对人类的少。不过精灵并非嗜杀,鉴于妖精如今已掀不起什么风浪,精灵也没兴趣去欺负它们,而妖精明知精灵看不上自己的族群,也不会上赶着找晦气,是以两个种族虽共享同一片森林,居然好几百年没怎么见过面。 好在这个问题很好解决。身处圣者之森的精灵,能力相比于在神憩庭园,还是有一定差距的,但也称得上无可匹敌,百来个精灵四散搜寻,总有全找出来的时候。 作为新方案的提出者,丹妮斯自然也是要干活的,不过众精灵认为她刚回族群不久,精灵魔法都不熟,便让丹妮斯跟着艾维一起行动,边找边学。 宿于丹妮斯体内的灵魂可以明显感知到,这具身体在圣者之森待得越久,机能就越强。来的路上,光是学加速魔法就累得半死不活,如今这项魔法已能毫不费力地使用不说,其它魔法几乎是一学就会,弄得艾维像个欣慰的老姨母一样。 只有她在心里默默吐槽,丹妮斯这样的体质,到哪都是学习的命,我爱学习,学习使我快乐。 鉴于只要是生出灵智的走兽都算妖精,虽然宗教上将妖精归为一个种族,但它们内部会进一步细化,彼此间的领地都隔得老远。再加上妖精长期面临偷猎的威胁,什么本事都可以没有,唯独躲藏加逃命的本领必须要精,放哨的发现精灵有奇怪举动,全族的妖精便都藏得死死的,找起来全没有想象中容易。 这种小把戏只能拖延精灵,并不能阻拦她们。精灵速度极快,硕大的双眼视线宽广,修长的身躯迅猛嫖姚,绿色的皮肤让她们几乎融于森林中。丹妮斯受限于人类的生理构造,感受不了精灵的视野,但她的敏锐感知魔法也很实用,和艾维一起,没多久就找到一处熊妖的领地。 此处接近森林西边的边缘,地势较高,艾维在一处洞穴中发现有熊生活的痕迹。洞穴的拥有者很明显是妖精,毕竟一般动物不会用碳把自己和孩子的模样画在穴壁上。 洞穴被布置得很温馨,最深处是温暖干燥的茅草堆;一堆圆润好看的石头堆在“床脚”,似乎是熊宝宝的玩具;几截木头横在洞口处,上面有爪子划出的线,丹妮斯看出,只要按线将多余的木头撕掉,就是个摇摇椅的样子。 “是一个妈妈带着两个孩子,标准的熊式家庭。”艾维说。 它们不在洞穴中,应该是去觅食了,与其四处乱找,不如在这儿等它们回来。艾维趁机继续指导丹妮斯精灵魔法,丹妮斯悉数接纳。 待到休息时,丹妮斯望着凝成浓雾的魔力,突然好奇它们是从哪来的,又会到哪里去,便随口问了艾维。 艾维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悲伤了起来,丹妮斯明白,这代表着答案与母神有关。 “那是母亲的血与肉。”艾维只回答了前一个问题。 等了好一会儿,丹妮斯趁艾维出洞穴查看时,偷偷看了眼怀表,已经是傍晚了,想来熊妖母子的收成不太理想。 又在魔法联系中度过了一段时间,丹妮斯和艾维终于听到了草丛中有些不一样的响动。 “是熊的脚步声。”艾维说。 “我听着只有一只熊。”丹妮斯道。 她们离开洞穴,躲到稍远的树上,不然会把妖精吓跑,这样居高临下看去,果然在草丛中见着一只肉墩墩的棕色小熊。 “你闻到了吗?”艾维问丹妮斯。 丹妮斯点点头,小熊带来了股很重的血腥气。 小熊步履缓慢,行动笨拙,像是受了伤,母亲和姊妹也不在身边。 艾维压低声音道:“不同种的妖精之间可能会相互猎食。” “不对。”丹妮斯指示艾维去看,“看到那个血窟窿了吗?穿刺伤,边缘还被烧焦了,那是附了火魔法的箭伤。” 艾维笃定道:“肯定不是咱们干的。” “那就只可能是......” 丹妮斯与艾维对视一眼,彼此心领神会。 这里是圣者之森边缘,偷猎者最活跃的地方,再往里,她们就得掂量掂量。 受伤的小熊踽踽踱回洞穴,几乎是把自己往洞里一扔,就没了声息。 丹妮斯和艾维火速从树上窜下,赶往洞穴。 妖精的生命非常坚韧,俗称抗造,这只小熊虽然伤得很重,但并未致命,丹妮斯和艾维都松了口气,虽然精灵有生命掌控的能力,但用一次消耗太大,两份疗愈魔法足够将小熊治好了。 待小熊转醒,看到精灵压迫性的大眼睛,吓得慌不择路往洞里跑,发现错了方向时,洞口早被丹妮斯和艾维高大的身躯堵住了。 它刚被人类袭击,又看见人类外表的丹妮斯,怒得脊背拱起,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后脚死死蹬地,准备朝丹妮斯冲撞过去。 “你妈妈呢?”艾维问。 丹妮斯抬手示意艾维不急,自己蹲下来,尽量跟半大的熊幼崽平齐,“我们无意伤害你,只是有重要的事问大妖。你妈妈如果遇上危险了,我们可以去救它。” 丹妮斯说得情真意切,但小熊不为所动,像它们这种居住在森林边缘的,面对的威胁超乎想象,它们从小就被教授人类的事情,知道人不可一概而论,有的会像之前那帮人一样使用暴力,有的会像面前黑色的人一样使用诡计。 小熊嗷地一声向前冲,随即感觉后腿停滞,往后看去,是根不知从哪冒出的藤蔓,将它捆了好几圈。 艾维手指微动,藤蔓就随着她的动作上下翻飞,把小熊晃个七荤八素。 “艾维。”丹妮斯制止道。 “你妈妈应该教过你,攻击一个精灵,视作对所有精灵的攻击吧?”艾维嘴上说着,手还是停下了,把小熊倒吊在半空,转头对丹妮斯道:“我这是在救它。” 小熊被晃晕了,根本没听清艾维说啥,只觉得又惊又气又慌,嗷嗷乱叫。 丹妮斯上前用两手按住它的头,用了个镇定的魔法,差点被熊爪挠到。她将方才的话又说一次,并补充:“你们母子是遇上偷猎的了,对吧?如果你妈妈已经被带走了,我们现在追还来得及,你再不说,它可就要被带到法环了!” 法环,每个妖精妈妈都拿这两个字吓唬不听话的幼崽,小妖精们在学会吃东西前,就已经听过好几遍法环的恐怖故事。 话虽如此,小熊还是不信任丹妮斯,相比之下,外表一看就是精灵的艾维可信度更高,它冲艾维问:“你会去追那群人类?” “是的,我们俩都会。”艾维明白小熊顾虑的是什么,花了点耐心为它解释:“她也是精灵,只是外表跟我长得不太像而已。” 小熊不知道有混血精灵,既然看上去是精灵的家伙都这么说了,它忙将一切和盘托出:“妈妈带我们到影林补充食物,碰上了偷猎者,姊姊被抓了,妈妈要去救它,让我先跑回来。” 圣者之森西部跟一片名为影林的普通森林相连,实际上,除了有无魔力浓雾的差别外,它们几乎没什么不同。圣者之森内部妖精众多,领地竞争激烈,许多妖精便会冒险到影林捕猎,于是那儿成了人类偷猎者最喜欢的地方。 快到冬天了,熊的食物需求比平时更大,它们只能在去影林和进攻其它妖精领地间选一个,前者说不定不会碰上偷猎者,后者一定会跟别的妖精族群起冲突,偏偏熊一家就这么倒霉,直直撞到偷猎者的陷阱上。 如果偷猎者已经得手,现在肯定在离开的路上,得确定她们跑路的方向。丹妮斯细问道:“那群人类有没有什么特征?” 小熊能回想起她们的容貌,但它说不明白,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有用的。 丹妮斯只好引导它,先从有着明显特征的问:“她们有没有一头暖色的头发?”这是肯特亚人的特征。 “有的有,有的没有。” “她们中有没有人皮肤苍白而长红点,还经常咳嗽?”歌德兰德矿业多,这是底层矿工的职业病。 小熊的回答还是一样:“有的有,有的没有。” 看来是一队歌德兰德人和肯特亚人混合的偷猎者,这就难办了。歌德兰德这边,丹妮斯只知道王城法环由于异族研究长期没进展而被叫停,但另四个地方法环就不一定了,肯特亚法环更多,除此之外,还有不少收集爱好者会购买妖精,这样完全没办法判断她们的销货方向。 丹妮斯如实告诉小熊,让它多想想,偷猎者还有什么很特别的地方。 小熊绞尽脑汁地想,它实在是难分辨人类的外貌,想着想着,突然“咦”了一声,说道:“是有很奇怪的地方,不过不是她们的长相。” “无防,你说。” “我和姊姊掉进陷阱里,在妈妈赶来救我们前,有个人类趴在陷阱边上问我们,有没有见过一个叫丹妮斯的人类。”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66、懒惰2 “嗯?”艾维警惕起来,她生怕丹妮斯无法脱离人类带来的污染。 丹妮斯觉得很意外,“我就是丹妮斯。那个人说没说找我做什么?” 小熊更是迷茫:“你不是精灵吗?” 艾维语气稍重了些:“想救你母姊就不要讲废话!” 作为圣者之森最强生物,精灵很有威慑力,小熊吓得眼泪汪汪,道:“她没说。我和姊姊都说没见过,她就扔下我们走了。然后,妈妈就赶到了......” 丹妮斯想了想,谁有可能跑来这边找自己?脑海中最先冒出的就是师母塞尔凯特的脸。她转身对艾维道:“放了它,让它带路。那个人肯定不会离开影林。”她都怕塞尔凯特直接冲进圣者之森。 说走就走,艾维伭小熊走得慢,将它扛在肩上,那么重的熊,在她手中像个棉玩偶似的。用加速魔法行进时,耳边风声呼啸,时不时有枝叶抽在脸上,打得小熊张不开嘴,这样走走停停,不久就到了圣者之森和影林的交界线。 艾维停下了。 丹妮斯一直跟在她们身后,见艾维伫立在交界处踌躇不已,便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盛满不安的眼神,望向一步之遥的影林。 “你没跟劳尔、黛汐她们出去过,是不是?”丹妮斯问了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艾维点点头,道:“之前说好轮流出去的,还没轮到我,你就回来了。” 丹妮斯站在圣者之森朝影林看,夜幕降临,树影幽叠,萤火虫微弱的光亮在灌木中一闪一闪,有不知名的虫子在鸣叫。她又向前踏出一步,站到影林内,回望圣者之森,浓郁的雾气掩盖了天色,就连艾维和小熊都看不大真切。 脱离了高浓度魔力范围的丹妮斯,如同一尾蹦到岸上的鱼,她只觉自己身体变得无比沉重,呼吸艰难,视线朦胧,生命力正从她的体内流走。 原来离开圣者之森的精灵是这种感觉,丹妮斯本来想劝艾维没什么,这一下倒不知如何开口。 “刚开始会不舒服,但忍一会儿就能习惯的,像我之前生活在人类社会一样。”丹妮斯想了想,又说:“当然,你不想离开的话也没关系,我自己去找就好。” 听她这样说,艾维反而拿定主意,鼓起勇气朝丹妮斯迈了一步。 通过艾维的心声,丹妮斯才知道,对于纯血精灵而言,她们更像是搁浅的鲸。很难想象当初的牺牲者们是以什么样的决心离开这里,融入人类的。 丹妮斯扶住艾维的手臂,“你还好吗?不要太勉强。” 艾维很坚定:“你正处于很危险的脱污染期,我不能放心。” 丹妮斯好奇地问:“很危险?如果我不能顺利脱污染,会怎么样?” “你将不会成为精灵——尽管我们在观念上承认你的同族身份。你还是会像人类那样生老病死,精灵的无尽的寿数、强大的魔法,还有在神憩庭园常伴母神的姿格......这些都会与你无关。” 这话反着听,就意味着如果丹妮斯能顺利脱污染,她将会像精灵那样永生。 但丹妮斯并没觉得激动,生死有常,她反而觉得永生没什么好的,当然,这只是个人的观点。 丹妮斯牵着艾维的胳膊,边走边聊,帮艾维分散一下注意力。“除我之外,大伙是不是都活了上万年了?永生会不会无聊呀?” 艾维单手扛着熊,另一只手挽着丹妮斯,说道:“对了,这件事还没找到机会跟你说。其实精灵的很多能力要靠自己领悟的,比如说,咱们应对无聊的魔法——” 艾维卖了个关子,丹妮斯配合地继续问:“哦?是什么?是专门用来玩的魔法吗?” “不是。当咱们觉得无聊,不想以这种形态存在时,心念会自动将咱们隐藏的魔法激活,咱们就能变成——” “什么?”丹妮斯积极捧哏。 “一棵树!”艾维聊着聊着,难受程度减轻了不少,开始有心力笑了,“咱们会变成树,以另一种形式活它个百千万年,再等到腻歪树的形态了,母亲就会把咱们重新变回来。” “是么!”丹妮斯很是惊喜,“那可真好!” “我也这么认为,身为精灵可真好!”艾维呼撸一把丹妮斯的头发,“所以你一定要成功去除污染,等你想变成树的时候,我可以将神憩庭园最好的地方让给你。” 这下她真的开始感兴趣了。精灵要求的无污染状态,就是要有纯粹之心,劳尔曾担忧地说丹妮斯对人类羁恋太多,需要调节心态,明白她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对母神的爱,其余不过是顺带着的。 小熊一直也没闲着,用爪子指挥方向,将丹妮斯和艾维带到了陷阱处。 小熊有些害怕,丹妮斯就让艾维抱着它在上面等候,自己跳下陷阱查看,坑底是个标准的禁锢法阵,已经被暴力破坏,附近有血迹,还有火魔法留下的焦痕。 丹妮斯先后蹬住两侧坑壁,双手扒住地面便爬了出来,“歌德兰德正统法环的法阵,偷猎者里至少有一个厉害角色。” “那怎么办?”小熊很焦急。 艾维没忍住弹了它一个脑瓜崩,“一个人类而已,再厉害还能打得过两个精灵?” 偷猎者已经撤离,虽然丹妮斯笃定对方肯定还在影林,但影林也不算小。熊妈和熊姊都受了伤,血流了一地,小熊循着妈妈的气味继续引路,丹妮斯和艾维亦步亦趋地跟着,很快便在远处发现了火光。 那是人类特有的痕迹。 艾维这会儿显得比小熊还紧张。丹妮斯拦住她们,躲到树丛中背光的地方,压低声音问:“你俩会用变形术吗?” 艾维当然没问题,虽然情绪上有些抗拒。她觉得人类长得都一样,便比照着丹妮斯的模样变形,衣服都照搬,变得比尔莎都像亲妈。 “太像了,会引人怀疑。”丹妮斯摸着□□艾维胡乱捏脸。 小熊也会变形术,但它太小了,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丹妮斯只好让它继续躲在这,吩咐如果有人类靠近,它就变成小孩的模样大哭,丹妮斯和艾维听到了就会过来帮它解围。 准备完毕,丹妮斯扯了扯因这几天摸滚打爬而变得皱巴巴的衣服,随手叨了把头发,跟容貌奇形怪状的艾维朝人类方向走去。 那是簇特别小的火苗,有个人形蜷缩其后,似是在打瞌睡,这样小的火并不会为她带来多少温暖,但人总觉得有光才安心。丹妮斯和艾维都刻意控制脚步声,慢慢地接近那个人,直到丹妮斯蹲在火苗边,那人都没被吵醒。 作为一个值夜的,这家伙完全没尽到职责。不过四周除了她之外,再没有别的人或物品,被抓的妖精连根毛都看不见。 “如果来的人是我以为的那个,她们可能用了空间错位法阵,让咱们看不到她。”丹妮斯说。 这句话没有压低声音,值夜的人若还是听不到,那只能说明她聋了,只见她一个猛子站起来,差点因为血压跟不上而晕过去,扑通一声又坐下来,重新跟丹妮斯平齐。 那人警惕地将手放在腰间的武器上,呵问道:“你是什么人?” “我叫丹妮斯。”丹妮斯大大方方地回答,“你呢?” “丹妮斯?你就是丹妮斯!”那人双眼瞬间变得闪亮,笑道:“哈哈哈,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身后艾维做出防御姿态,丹妮斯挥手制止了她。 “你们在找我?” “呃,不全是,这事儿很复杂。”那人还是很警惕,看看丹妮斯,又看看她身后五大三粗、宽脸盘小眼睛、五官还不对称的大嬢,“你们真是人类?不会是妖精变得吧?” 丹妮斯没有正面回答,“你连妖精都分辨不出来,也敢来影林?” 【“所以偷猎都得傍着大姥啊。”】“我的同伴很快就回来了,她们中有特别厉害的。” 丹妮斯知道对方在虚张声势,她嗤笑一声道:“可你看起来不像还有同伴的样子,像是因为手脚不干净被同伴赶出来的。” 那人十分惊讶,“你......你怎么知道的?” 这当然是丹妮斯从心声中读到的,但她说:“因为我是人类啊,我了解人类,混搭的偷猎者不是常出这种事么?” 丹妮斯从小是贵家少妵,哪里接触过这些事,这都是她瞎蒙的。想来半路凑一块儿的搭子,一无所有时不会出问题,待猎物到手后,可就不一定了。 她果然猜准了,那人听这么说,才信了八九分,自我介绍道:“我叫切斯。”又为自己辩解说:“才不是老切斯手脚不干净,是她们耍滑头,欺负我这个老人家,我不过是要拿回老切斯该有的那份!” “你听到我的名字,就说什么‘得来全不费工夫’,怎么有人在悬赏我?”丹妮斯引导着说。 “是啊,我在佛特尔佣兵酒馆听到的,囫囵个的你,赏金已经加码到三百金币了。”【“把这个小姑娘带回佛特尔,赚得可比卖妖精多多了......那帮混账,敢坑老娘,活该她们赚不着这个钱!”】 丹妮斯听闻,眉头皱在一起。 切斯鬼鬼祟祟地凑过来说:“您看,咱们这么有缘,奖金四六......不,三七分账,我三您七,只需要您高抬贵足,跟我回去就得。” 她对丹妮斯有所求,丹妮斯就能对她谈条件。“我朋友能花三百金找我,你觉得我会缺那点钱吗?到时候,所有钱都是你的。”见切斯面露喜色,丹妮斯话锋一转:“不过嘛......” 切斯也是混迹江湖多年的人精,忙递话过去:“您有什么用得上小的的,尽管提。” “我来这儿是因为有事问妖精,听说你们把一只成年熊妖绑了?来的都有些什么人?” 切斯当然不会不识时务地问她是在哪听说的,忙将之前发生的一切和盘托出。 起点还是佛特尔的佣兵酒馆,人为财动,切斯虽说平常的主要工作是跟着各种大姥打杂凑人头,但贵在跟专业偷猎者混过不短时间,对影林地形十分了解,凭这被领头的选上了。 领头的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身后跟着几个领主府的兵士,一看就知道身份不一般。除了切斯这个带路的,她还选中了一伙从肯特亚护送商队过来,刚到佛特尔不久的雇佣兵。 临近出发前一天,佛特尔突然来了位贵客,乘马直奔领主府。当晚,名为睿利的领头青年,就将那个人也带入了寻人队。 “那个拽里拽气的人是王城来的,好像还跟法环有关系,我们抓妖精的法阵之类,都是她的手笔。” 丹妮斯示意切斯继续。 “这还没完。我们一队人马,多次试着深入圣者之森找你,都以失败告终,还折了几个人。后来在影林扎营的时候,恰好跟另一队偷猎者碰上了,这附近很危险,领头的便提议两队人相互帮助。” 丹妮斯觉得有些棘手,这队伍成员也太杂了。 “然后啊!”切斯愤愤不平道:“人多生事,我们找了这么久都没结果,那帮偷猎者就撺掇其她人一边抓妖精一边找人,这样就算拿不到赏金也能赚一笔。” 睿利带来的领主府兵士这会儿已经没剩几个,加上三百金币迟迟听不见响,她的领导地位有所松动,管不太住了。其余人里,肯特亚佣兵抱一团,歌德兰德偷猎队抱一团,王城法环那位仗着能力出众,还算颇有尊威。唯独切斯,对哪边来说都是外人,专业的偷猎者加入后,她唯一的带路工作也被抢了,处境非常尴尬。 “......于是在我们成功抓住妖精,谈分红的时候,她们居然直接把我排除在外!”切斯冷哼一声,道:“老切斯不能吃这样的哑巴亏,我本打算趁机把那只小的妖精偷出来,谁知笼子被王城人下了咒......” 切斯耸耸肩,后面的事情就很明显了,她还只是被撵走,没被灭口,亏得睿利保她。 丹妮斯心里已经有数。从储物镯里翻找出钱袋,只有不到五十金币,丹妮斯全部给了切斯。 “不好意思,只带了这么多。我还不能跟你回佛特尔,这些金币也够你富贵了。”丹妮斯言辞恳切。 切斯见状,很不乐意,到手的三百金币还能让她飞了?“你这小孩子,怎么骗人?”说着就要去拽丹妮斯衣袖。 “铛”,一柄利器从切斯耳边擦过,扎进她倚着的石头里,深约三寸有余。切斯咽了口吐沫,顺着利器看去,这东西竟是从三百金背后那个一直沉默的丑怪女人手上长出来的。 “艾维。”丹妮斯皱着眉提醒她。 “我知道。”艾维当然会遵守精灵守则,若非如此,木刀没入的会是那人类的脑袋。 “收着她给你的东西,别再得寸进尺了。”艾维将木刀收回。把切斯吓得瑟瑟发抖。 丹妮斯向切斯伸出手,“带我们去找她们吧。”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67、懒惰3 那群人并不觉得切斯这样的老婆子能搞出什么事来,将她赶走后,营地都没换位置,是以切斯很快便将丹妮斯带到,艾维抱着小熊远远跟在后头。 营地果然被空间错位法阵保护了起来,乍一看就是一片空林地,但像丹妮斯这样擅长魔法的,细看就会发现其中物体的透视和明暗关系都有问题——这本身就是个问题,因为如果法阵是塞尔凯特画的,根本不可能有这种程度的漏洞。 之前抓妖精的禁锢法阵是基础法阵,空间错位法阵是高阶,可见画它们的人虽然基础打得牢,但天姿不高。 丹妮斯悄声嘱咐完切斯,又传音给远处的艾维,让她们在外面等着,自己进去法阵里探探情况。 艾维听到,抱着小熊一阵风似的冲了过来,“不行!” 艾维的职责就是照顾好被污染的丹妮斯,她非常负责,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丹妮斯单独跟人类接触。 丹妮斯有些无奈,只好指了指切斯,问小熊道:“你觉得自己打得过她吗?如果我把你们放在一起,你们不会相互攻击吧?” “不会。”切斯说。【“那得看有没有合适的偷袭机会。”】 “不会。只要把我妈妈和姊姊救出来,我可以都听你的。”小熊说。【“但她若是先攻击我,那可就怪不得我了。”】 丹妮斯扶额。 “算了,一起进去吧。艾维,如果起冲突,你先把小熊和切斯带到安全的地方,我保证很快就会跟上来的。” “好吧。”艾维答应得很勉强。 安排这几个心思各异的家伙才是最难的一环,打开法阵反而非常简单,画法阵的人,水准跟丹妮斯比还是不够看。 丹妮斯将一块足以容人通过的空间恢复成原样,并同行者依次钻了过去,营地里静悄悄,她们好像很相信王城法环来人的能力。 刚进来,丹妮斯便感知到了非常熟悉的气息,挥手示意大伙儿跟紧,一行人蹑手蹑脚地潜行,终于,丹妮斯面前出现了一个笼子。 笼子很小,不可能装着熊妖,可丹妮斯非常激动,小声叫道:“斯帕克!” 笼中的小狐狸瞬间惊醒,并将惊叫吞了下去,它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仔细看了半天,才终于半含热泪地轻声呼唤:“丹妮斯!”【“亲娘哎,可算找着这家伙了!”】 “你怎么在这?”丹妮斯悄声问。她不是在质疑斯帕克被抓,而是斯帕克明明可以跟她共享魔力,却还是会被这样简陋的笼子困住。 “这里人类太多了,法环那位让我装作她的宠物,这样更安全。”笼子上装模作样的限制魔法应声消失,斯帕克自己走了出来,“我的天啊,你这段时间都干嘛了?这是怎么回事?”它看向丹妮斯身后的那几位。 丹妮斯将情况简要一说。 斯帕克拍了拍爪子,“就这?我直接带你去找我妈问啊,问这种只能住在边缘的妖精,它们能知道些什么?” 小熊听它贬低自己的家庭,呛声道:“你们知道的多!我们可不知道什么灵魂契约,你靠着人类活,你比谁都懂!” “停。”丹妮斯在两个毛烘烘的脑壳上各敲了一下,先问斯帕克她最关心的问题:“法环来的人是谁?” 斯帕克想了想,道:“你师母的小跟班,我忘了她叫啥了。” 是玛琳。丹妮斯松了口气。 “我答应了这只熊把它妈妈和姊姊救出来,你知道它们被关在哪吗?” 斯帕克点了点头,为丹妮斯说明这片营地的布局,原来几方人之间的关系算不上好,为了避免黑吃黑,休息时营地都隔了一段距离。“大熊妖在歌德兰德偷猎队那,小的在肯特亚佣兵团那,这附近就我、小跟班、王孙侍从和剩下的俩兵士,之前还有个她。”斯帕克用爪子指向切斯。 说完,斯帕克不给人打岔的机会,火急火燎地说道:“你就甭在这些没用的事上浪费时间了,你想知道什么,我过后都帮你去问我妈行不?你知不知道这段时间......” 丹妮斯的注意力没在斯帕克身上,而是越过它看向黑暗处。 “啧。”玛琳不太情愿地走进丹妮斯视野。 见是个人类,艾维和小熊都警惕地向后退。唯有切斯一脸谄媚道:“您睡得好啊?” 玛琳没理切斯,“好久不见,你真是一点没变样啊,丹妮斯。”她说。【“终于找着了,我可不想空手回去见塞尔凯特。”】 “听说你在找我。”丹妮斯也没跟她客套。 “嗯,有个小任务,没想到花了这么长时间。”玛琳从衣襟中拽出一沓信来,“哦,应该说是好几个小任务。”她从中拿出一封来晃了晃,“这是塞尔凯特给你的,其余都是我顺路。” 将几封信交到丹妮斯手上,玛琳潇洒地挥了挥手,“任务完成了,拜拜。”说完便转身离开,一秒钟都不想多待。【“终于能回阿芙伦斯了!”】 玛琳的性子一直是这样,丹妮斯见怪不怪,也不指望能从她身上问出什么来。匆匆看了下信上的封蜡,塞尔凯特那封上印法环高塔的自不必说,另三封信,一封上有飞翔雌鹰印章,一封是金色太阳,还有一封什么图案都没有,封蜡是坨圆饼。 小熊看得心急,“你答应我会救妈妈和姊姊的,不能让我带完了路就反悔啊!” 切斯哂笑一声,对小熊道:“咱们算是难姊难妹,她也答应了要让老切斯拿三百金币的,结果就剩四十来金了。” 艾维差点一巴掌劈过去,丹妮斯不同意杀女人,又没说不许打人类,幸好丹妮斯及时拦下,不然切斯这身老骨头可有得受的。 艾维人高马大,变形术捏的脸又如此凶神恶煞,唬得切斯再不敢乱说话了,但小熊豁得出去:“你们撒谎就撒谎!我自己去把妈妈姊姊救出来!”说着就要跑。 丹妮斯眼疾手快拎着小熊的后脖颈,顺势捏住它嘴筒子。“嘘,听。”她说。 已经将敏锐感知学了大半的斯帕克很快便听到了,往丹妮斯身后躲去。紧接着是艾维,她还没习惯离开圣者之森,听力大不如前,但架不住那声音越来越大。 最后,连老切斯那耳背的听力都听到了。 “是不是有人在厮杀?”切斯小声嘟囔。 ———————————— 睿利很想哭,她太委屈了,但哭也不该在这种时候,丢人,丢士气。 诚然,跟另几位王孙的近侍相比,她的工作更艰难些,但那好歹也是份人人羡慕的职位啊!多少人给嬷嬷塞钱都不一定被选中,她还是靠着老娘亲跟二殿下的友情,才被留在斯蒂文身边的。 传说圣者克里斯养了条巨龙,睿利相信,巨龙都不会比斯蒂文难伺候...... 分心了,刀刃擦过她肩膀,睿利向后撤步,衣服被划开一道大口子。 ......就算斯蒂文再难伺候,睿利也一直做得很到位,可她没想到,自己会因为王孙殿下没完成任务,而被连累着陷入这种...... 睿利手腕一转,长剑将对方弯刀拨开,另一人的剑尖已经刺来,她侧身闪躲,剑尖挑出一道血珠,上方,刀刃已兜头劈下。 【“骟你......”】睿利骂街都没骂完,眼前突然漆黑一片,耳边是几下金属敲击硬物的闷响。她愣了愣,怎么,疼都没疼,这就死了? 睿利反应了一会儿,才发现鼻间萦绕着草木汁液青涩的气味。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落在睿利耳边像是隔了层厚的东西,那人说:“你们知道她是谁吗?不怕惹上不该惹的人?” “你是哪路东西,到这儿管闲事?” 草木味苦涩涩的,睿利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光线重新回归,是她帐篷里魔法灯球发出的,她还在原地,并没有去到母神身边。 目所能及处,是方才袭击她的佣兵和偷猎者,她们的刀剑正齐刷刷对着中间的一个人。那人黑发黑眸,一身黑棉打底外套薄皮甲,若不是还有眼白,怕是得和暗夜融为一体。 “丹妮斯!”睿利这会儿见到她比见着亲妈还亲,终于啊!终于啊!【“终于能结束了!”】 睿利想冲上去拥抱丹妮斯,才发现自己除了脑袋,剩下哪都动不了,她身上套了层木桩,严丝合缝,根还牢牢在地里扎着,睿利用了点力,完全挣不脱。方才这东西连她脑袋都包住了,也亏得它替自己挡下一刀。 听到睿利喊出丹妮斯的名字,原本气势汹汹的众人竟放松了下来。其中一个满脑袋橙黄色头发茬,跟脖子上顶了颗橘子似的女人不可置信地道:“真的假的?你真是丹妮斯?” 另一个五官扁平,皮肤长红斑的人亦是如此,她转回身对着睿利道:“不会是你见势不好,唬我们吧?” 丹妮斯上前两步,“我真是丹妮斯,你们可以回去领金币了,别再打了。” 橘子头朝地上啐了一口,“你弟弟的,让姥娘好找!” 红斑皮面目狰狞道:“你牠舅的早不出来!我们刚把脸撕破你就来了!” 睿利是什么人?她可是跟在躁郁的王孙殿下身后,为其呼撸毛的人。见状立马喊道:“不叫事!我不追究!人找到了就好,奖金照给,一分不少!” 丹妮斯跟着附和:“就是的,大女人间打打闹闹很正常,有事说开了就好。” 二人如此保证是一方面,主要佣兵团和偷猎队都舍不得那三百金,没找到人也就罢了,三百金都站在眼前了,哪能给搅合黄了?人家给了台阶下,两方首领立马换了副面孔,把刀剑收进鞘中。 “不好意思,是我们太激动了。” “我的错,我的错,二位大人有大量,我们也是累得心焦。” 睿利也顺坡下驴:“辛苦两位首领和众姊妹了,我也同你们一样,想早些回去。等咱们到了佛特尔,我向大人申请再多加些钱。” 众人听闻,一阵客套。末了都把眼神落在丹妮斯身上。 尤其是睿利,愣愣地对丹妮斯傻乐,似是在等着什么。“丹妮斯?”她试探着叫道。【“你倒是把我放开啊。”】 “睿利。”丹妮斯神情冰冷,她缓缓开口:“你们为什么会来找我?萨地亚和格里卡呢?” 睿利的笑容僵在脸上。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68、懒惰4 丹妮斯是让萨地亚和格里卡变化成她和娥妮的样子,留在斯蒂文身边,才带着娥妮跟精灵走的。 为什么会有人悬赏三百金币,雇人来圣者之森附近搜寻一个正躺在领主府客房的人? 丹妮斯问了睿利,而她并不需要听到回答。 【“好不容易见到了丹妮斯,必须把她带回去,不然下一个被斯蒂文杀掉的人就是我了。”】“威塔勒蒂少妵,请先跟我回去,到时候殿下会亲自回答您的疑问的。” “我不需要你或她的回答,睿利。”丹妮斯很伤心,“斯蒂文是一个病态的人,你比我更清楚,是不是?” 睿利还是被木桩束缚着,她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回去吧,告诉斯蒂文你见着我了,告诉她是我不愿意跟你们回去,而你们打不过我。”丹妮斯顿了顿,在两侧雇佣兵和偷猎者的注视下走到睿利面前,趴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清的音量道:“告诉她,精灵会停手,但精灵不会再和诺博对话了,更不会向她们提供任何东西,无论国王或二王子是想要些什么。告诉她,我们很失望。” 睿利知道斯蒂文会因为最后那句话而发疯,所以她一定不会原话转告给斯蒂文的。 听见丹妮斯说不愿回佛特尔,雇佣兵和偷猎者重新紧张了起来,橘子头同红斑皮交换了眼神,二人各自指挥小妹们成合围之势,把丹妮斯与睿利包在最里头。 睿利咽了下口水,她还想再争取争取,“威塔勒蒂少妵,我不知道精灵都跟您说了什么,但那是一面之词。她们都是罪人!是背叛了母神、被驱逐出神憩庭园的家伙,您万不要相信她们!” 丹妮斯知道精灵没有骗她,但睿利也没有撒谎,她们都是在真心相信自己说出来的话。 而她,不是断官司来的,她只是想解决问题。 “真的重要吗,睿利?你觉得在人类和精灵之间选出一个正义方很重要?”丹妮斯无奈地说,“回去吧,不要再尝试进入圣者之森了。” “嘿!”橘子头面目狰狞地喊了一声,“贵少妵,你可知断人财路如杀人母姐?” 红斑皮威胁道:“整个的你三百金,缺胳膊少腿就只有一百金了......啧啧。” 丹妮斯没有理她们,就算自己会因为忍不住手下留情而占下风,远处可还躲着个艾维呢,她没什么可怕的。 “我原本顾及萨地亚和格里卡,想着只要将圣者之森的事办完,就立马回去,没想到竟不必如此了。”丹妮斯轻声喃喃。 睿利心急如焚,她确实敌不过丹妮斯,那些雇佣兵和偷猎者也是威胁,慌乱道:“你既把那两个人放在心上,就该早点回去!你真把殿下当傻子?觉得她永远都发现不了吗?” 丹妮斯面露不悦,“难道阻止精灵继续杀人不重要吗?我已经尽快了。” 睿利方才也是太心急,口不择言,她知道面前的少年是吃软不吃硬,忙将语气软和下来,眼眶里噙着泪道:“威塔勒蒂少妵,我知道您心软,见不得女人受苦难,我们殿下千不该万不好,您看在当初咱们一路南行的份上,帮她留得一条命吧!” 见丹妮斯听了进去,睿利继续道:“她办事不力,差点被二王子打死。好不容易得了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若不能带您回去,莫说二王子,陛下也不会饶了她的!” 丹妮斯诧异道:“二王子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不对,不只是知道,还打了斯蒂文一顿。这说明要么是二王子离开王城来了趟佛特尔,要么是斯蒂文被召回王城,打了一顿又被派回佛特尔。 而王城到佛特尔的路程...... 那块怀表被塞在里衣中,指针的颤动和心跳律动很接近。 那是块有着十二个大刻度的表,凡特斯大陆通用表型,短针从1转到2,说明一个小时过去了。 或者,13个小时过去了。 又或者...... “我......已经离开很久了?”丹妮斯试探着问。 睿利不明所以,还想着拍丹妮斯马屁,“不久不久!多亏您劝精灵停手,您辛苦了!正好您的生日快到了,不如先跟我们回去,等过完十七岁生日,您再回来继续忙啊。” “多少?”丹妮斯震惊地提高音量。 “啊?”睿利没觉得自己方才说了什么重要的数字啊。 毕竟,谁会想得到有人不知道自己现在多少岁呢? “我离开了将近三年?”丹妮斯难以相信。自从送娥妮离开后,她都干了些什么?跟精灵辩论、下湖检查封印法阵、学魔法、找妖精......然后她就出现在这儿了。就这些事,花了快三年? 怎么可能? 睿利也很懵,她不理解丹妮斯在诧异些什么。这位少妵失踪的几年中,不知多少人为其心焦,当事人倒像一点没意识到似的。 “有人。”包围着丹妮斯的佣兵中,有几个听到了灌木丛的动静。 艾维脸僵着,手提一把黑乎乎长刀,从灌木中站起身来,她身后,四只妖精正亮着獠牙。 丹妮斯跟人聊天的功夫,那三位也没闲着。老切斯本着队友不仁我不义的原则,痛痛快快地带艾维和小熊去找关熊妖的笼子,这会儿她看势不妙,心说两边她都得罪不起,攥着装有四十余金币的袋子,自顾自跑路了。 余下的,熊妖一家跟这帮人类有仇,艾维和斯帕克维护丹妮斯,强烈的魔法波动从她们身上传来,向包围丹妮斯的人们展示威胁。 “威塔勒蒂少妵?”睿利紧张地叫道。 “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丹妮斯在喃喃自语,“我难道要指望着回到三年以前吗?” “什么?”睿利完全不能理解。 她是个习惯于面对挫折的人,在她原本的人生中,几乎步步都是挫折。 “没什么,睿利,你就像我说的那样,回去吧。”丹妮斯长长地叹了口气。的确,她很难接受三年时间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溜走了,但踌躇是没有用的,在这一秒行动永远比下一秒好——这就是她在之前那短短的一辈子里,应对挫折的态度。 睿利还想坚持,丹妮斯直接打断了她:“我还有非常重要且紧急的事要做,暂时顾不上回去,若有人问起我,说我一切都好。”说完,她转身朝艾维方向走去,又在包围圈内停下。 三年的时间在她身上像是停滞住了,她还是十四岁半大孩子的模样,一点都没长高,得仰着头看两个首领,“我已经替你们说好了,睿利不但会兑现原本的三百金,还会另加两百,作为她安全回到佛特尔的买命钱。”声音足够让睿利也能听清楚。 睿利作为一个长了脑子的人,这时候无论心里多慌,都不能否认丹妮斯强加的承诺,不然两边打起来,无论谁输谁赢,她都是最先完蛋的那个。 说来可笑,睿利相信丹妮斯不会伤害她,这个交情不深的少年,在她心里远比斯蒂文更可信,但那如鬼魅般站在灌木中的陌生人,两眼穿过一众手持刀枪剑棍的壮嬢,紧紧地盯着她,好像被束缚得严严实实的睿利比那些人更危险似的。 “没错。”睿利咬着牙说,“确认她安全就好,咱们可以回去领赏金了。” 橘子头和红斑皮对视一眼,她们并不了解丹妮斯的实力,假设打赢了,也很有可能只能拿到一百金币,给手底下人分一分,最后落到手里的,都不够抵这两年多在圣者之森里遭的罪。相比之下,很明显是什么都不做,然后拿五百金来得好些。 红斑皮最先收了刀,“得罪了。” 有她带头,众人再次收起敌意,向钱看齐,为丹妮斯让出一条通路。 三年,三年......她一直在心里默念这两个字,时间居然真的像流水般从指缝溜走,除了让一切待办事项变得更紧迫外,什么意义都没有,这意味着她需要加快,再加快。 时间在催促她——这样的想法突然冒了出来。 ———————————— 雇佣兵与偷猎者将睿利“护”到中间,在艾维和妖精们满怀敌意的注视下离开了森林。 当她们的身影终于消失于视线中,小熊终于将撑着的气松了下来,猛地扑到妈妈怀里大哭。 艾维和斯帕克都有些不耐烦,尤其是斯帕克,它跟丹妮斯两年多没见面,有好多事想告诉她。 “哎,等会儿哭吧,丹妮斯有事问,快点说知不知道,不知道我们抓紧去找别妖。”斯帕克很不客气地对熊妖说。 熊妖抱着两个孩子,眯起眼看斯帕克,“我认得你,你是弗莱姆家的孩子。” “那你得重新认识我,我是狐妖族群的下一任族长。”斯帕克灵巧地站上丹妮斯肩头,以便视线跟高壮的熊平等。 熊妖摇摇头,道:“弗莱姆已经昭告了所有妖精,下一任族长是你同胞姊妹,我没细听它的名字,但绝不是你。” “这不可能!”斯帕克身上的毛炸了起来,“我才是对族群贡献最大的......不对,我干嘛要跟你说这个?”斯帕克反应了过来,自己的家近在咫尺,究竟什么情况回家问老妈不好吗,要听这个家伙胡说? 果然如丹妮斯预料,狐妖族长没有在两个叛逆的女儿中选最强的为继任者,而是直接选了另一个听话的。 “请问,妖精的灵魂契约有办法跟物品绑定吗?”丹妮斯直接发问。 “不可能。”熊妖回答得也很干脆。 【“怎么可能会有那种魔法?”】斯帕克这样想,嘴上也没闲着:“你猜猜看为什么这个魔法要叫做‘灵魂’契约?” 丹妮斯轻声叹气,她没指望试一次就解决,不同妖精间并不亲近,它们说办不到,不代表别的妖精也没办法,这正是精灵们分散开寻找全部妖精族群的原因。 “丹妮斯,咱们回去看看其她姊妹的情况吧。”艾维还是很难受,希望能快点回到圣者之森。 “对对对!”斯帕克很激动,“咱们先回去,我带你去找我妈妈,它知道的比我多。” 斯帕克也是近乡情怯,它走之前立下豪言壮志,要带回最厉害的魔法,这会儿要是自己回去,难保被认为是失败了才返乡的,但跟丹妮斯一起回去就不同了。 丹妮斯摸了摸塞在怀中的信,犹豫半晌,还是没有将其拿出来阅读。事有轻重缓急,精灵所说的大灾难怎么也比亲朋思念来得重要些。 这时,熊妖和斯帕克突然立起身子,耳朵转动几下,遥望圣者之森的方向。 “怎么了?”丹妮斯疑惑道,她和艾维可没听到什么声音。 “是我妈妈。”斯帕克语气变得很凝重。 见丹妮斯不明白,斯帕克为她解释:“妖精有一种紧急联络的魔法,用一次便能召集到圣者之森以及附近的所有妖精。” 熊妖接着说道:“妖精内部各族间关系并不紧密,若非特别重要的事,不会联络其它族群。” 斯帕克焦躁地从丹妮斯一边肩头跳向另一边,“这个召集令是我妈妈发的,会不会是你们跟我们起冲突了?” 丹妮斯和艾维沉默不言,精灵可没有不得伤害妖精的共识。 “别瞎猜,也许是误会。”丹妮斯安慰它,“你能定位召集令的位置吗?” “所有妖精都可以。我也得响应,先行一步。”熊妖说完,顿了顿,“多谢你们解救我和我女儿,这份恩情自会报答。”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69、懒惰5 踏入圣者之森的一瞬,艾维差点落泪,她深深吸了口这里的空气,“我觉得自己重新活过来了。” “难为你跟着我。”丹妮斯敷衍道。艾维的心是放下了,她的心反而悬了起来,这次重回圣者之森,再出去指不定又过了几年,精灵对时间完全没感知,指望不上,丹妮斯只能默默祈祷外界不会在几年之间翻天覆地。 斯帕克被丹妮斯抱在怀中,焦虑地辨别召集令发起的方位,它一直知道精灵对妖精的蔑视,只怕精灵一个不称意就伤害它的亲友。 丹妮斯和艾维如风般穿梭在树林中,远远便见一个精灵正与什么东西对面而立,鼻间嗅出阵阵血腥气,斯帕克愈发焦躁。凑近一看,果然是群狐狸,几只站着,几只已倒在血泊中,了无生息。 “妈......咳,母亲。”斯帕克草草看过去,都是熟面孔,最重要的是它妈妈并没出什么问题,这才从丹妮斯怀中跳下。 “你回来了。”说话的是在弗莱姆族长身后的狐狸,它看上去比族长热情多了。丹妮斯从心声中得知这是斯帕克的姊妹之一。 斯帕克反而没搭理它,昂头走到沉默的母亲身边,视线偷偷去瞥倒地的同族。 找到狐妖的是黑泽,她冲丹妮斯和艾维点了下头算打招呼,便继续抱着双臂,向下俯视狐妖之母。 “怎么回事?”丹妮斯问。 黑泽指着狐妖道:“这只狐狸声称知道怎么实现你的设想,但我问它,它却不肯说出来。” 万狐之母将视线从黑泽身上移开,望向丹妮斯。 “你觉得杀了它们,我们就会说吗?”斯帕克怒不可遏。 黑泽用嘲弄的语气道:“怎么,你们不是很看重男儿的吗?” 这话狠揭妖精的黑历史,斯帕克更愤怒了:“那都是哪百年的事了,你......” “斯帕克,住口。”弗莱姆轻声道,这是它对远行归来的女儿说的第一句话,可视线并未从丹妮斯身上离开。 丹妮斯心领神会,“你想和我们做交易?” 身后的艾维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嗤笑。 斯帕克气得浑身毛都炸了起来,但有母亲加族长的命令在,她没再开口。 弗莱姆缓缓道:“要我来说,这称不上是交易——我只想和你谈。”【“因为你是唯一特别的。”】 “精灵是一体的。”黑泽皱眉道。她不觉得对她说和对丹妮斯说有什么不同。 但丹妮斯知道。她看了一眼满地棕红的狐狸尸体和更红的血,她觉得自己最起码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你也会做出这样的事吗?”】 丹妮斯吓了一跳。听到他者的心声,然后用自己的话说出来,以达到“自己和对方心有灵犀”的效果,这种套近乎的方法是丹妮斯常用的,她可不习惯顺序反过来。 丹妮斯重新审视名为弗莱姆的狐妖。 斯帕克曾说她的妈妈是世界现存妖精里最强的一个,丹妮斯一笑置之,觉得只是女儿偏向母亲罢了。 【“不要害怕,我并不强大,不会对你有威胁。”】 什......丹妮斯忍不住向后退了半步,将惊呼咽了回去。 弗莱姆面上的毛发已经白了大半,“垂垂老矣”四字在它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这样身为一方领袖的老者,人们总是会下意识地认为其有着格外的智慧与能力......尤其是她,重生到这个世界才几年,她不会傲慢地认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你也有读心术?”】丹妮斯用心声试探。 【“我没有读心术,请不用担心。”】弗莱姆回应了她。 这是怎么回事? 【“我会为你解释的。请同意我的邀约。”】“可以吗?我们单独谈谈。” 丹妮斯又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句话是弗莱姆用嘴说出来的。 而她们已经呆呆对视有一会儿了,久到艾维、黑泽、斯帕克都在好奇地看她们。 “......好。”丹妮斯当然会同意,她需要解释,“现在吗?” “不,在那之前我还有约要赴。”弗莱姆说完,便转过头去,没有任何目标地望着前方。 它方才用了召集令来着。丹妮斯想到,妖精的速度比精灵慢,估计得过一会儿才到。 那个最先跟斯帕克打招呼的狐狸朝丹妮斯走了过来,向她递上一簇毛发,“请先回去歇一会儿吧,我们内部的事结束,这簇毛发会发光,到时候再麻烦您过来。” 黑泽的脚尖一下一下地点着地面,艾维的心情也不佳,她们看向丹妮斯。 “走吧。”丹妮斯对她们说。 “这......我......”斯帕克左右为难。 “你留下,斯帕克。”弗莱姆终于看向她的女儿,眼底没有任何情绪,“这是所有妖精的事情。” ———————————— 她们没有回梧桐林跟别的精灵汇合,只走到足够远的地方等着。艾维抓紧一切时机教授丹妮斯,比她任何一任老师都积极。 “希望你能更多地意识到精灵的厉害。”艾维这样说,“你会因生为精灵而娇傲的。” 精灵的确太强了,她们最主要的魔法,既生命掌控,直接来源于母神。 “母亲的能力不是咱们可比拟的。”艾维催动身旁树木,令其一根枝杈快速伸长,又圈圈卷曲,变成个篮子形状,将丹妮斯托起,“咱们可以这样,或这样——” 树木的其余枝杈化为条条软鞭,抽向黑泽,黑泽手指对着地面勾了一下,一道巨大的木质屏障拔地而起,将攻击尽数拦下。 “但在母亲手里,”艾维拍了拍树皮,充满敬仰地说:“她能将它变成咱们的姊妹。” 那才是真正的生命掌控,真正高于一切的权柄,能将神憩庭园内恒止不动的树木变为有情绪、有思想的生灵。 “精灵,是神憩庭园的树?”丹妮斯才知道这件事。 艾维和黑泽笑了笑,这对于精灵来说太理所当然了,才会想不到要为丹妮斯讲解。就像没人会在自我介绍时说“我是被妈妈生下来的”一样。 “是的,等咱们回到神憩庭园,可以让母亲为咱们变出更多姊妹,或者,咱们一起变回树,我想挨着你。”艾维满怀爱意地抱住丹妮斯。 精灵能变成树,和精灵本身就是树,是从树变成的精灵,这两件事似乎没什么区别,但丹妮斯却觉得其中有什么不同。 而她总是很难在这样的爱意包围中想得太多。 “嘿,狐狸毛亮了。”黑泽提醒道。 “你去吧。”艾维放开了她,在圣者之森内部又没有人类,她大可不必一直跟着丹妮斯,“我就在这等你。” “我回去告诉大家一声。”黑泽说完便转身离开。 丹妮斯看着手中红棕毛发,有点发慌,至今为止,还没有任何人发现她隐藏的能力。她怀着忐忑的心情回到之前和弗莱姆见面的地方。 其它妖精都离开了,包括斯帕克,只剩下弗莱姆一只狐狸在这里候着。 它变成了人形,赤虋裸的身上遍布皱纹,原本应为红棕的长发根部已经全白了,属于狐狸的狭长双眼让这位老太太看起来凌厉又精明。 人形没有意义,它只是需要一双能拿住刀的手。 斯帕克口中的万狐之母、妖精最后的强者,就这样拎着柄精钢短刀,等候丹妮斯上前,待她靠近,便将刀伸了过去。 丹妮斯困惑地看着面前的刀,“这是?”她问。 “斯帕克说你叫丹妮斯。很高兴认识你,丹妮斯。”弗莱姆没有回答,而是自说自话。 “是这样的,作为一个老东西,我想明白了一些事——比如,我们不可能得罪精灵,也就无法强迫你做任何事情。”弗莱姆捏着刀尖,将刀柄再次往丹妮斯那边伸了伸,“所以,我们不如直接放弃主动权,将其全然交给你。” 对方没提读心术的事,丹妮斯也不好自己揭发自己,只得继续听它说。 “简单来说,妖精需要解决偷猎者的麻烦,我们已经一代比一代弱了,不能继续承受这样的威胁。” “当精灵找到我们,向我提出要求时,我就知道,机会终于来了。我最开始打算拿和器物结契的方法做交换,如果精灵不先替我们解决偷猎者,我就咬死牙关,什么都不说——这时,你出现了。”弗莱姆身体有些佝偻,她得抬头看着丹妮斯。 “你已经从我这里知道方法了,对不对?”弗莱姆干巴巴地笑道。【“因为你能读到我的思想。”】 丹妮斯浑身的汗毛瞬间立了起来,手贴近腰间系着的龙晶挂坠。 “哈哈,放心吧,我真的不会读心术。我有一项能查看人类属性的魔法,作为需要靠跟人类绑定来获取魔法的种族,这样的本事很实用,是吧?”它戏谑地说。 【“那为什么你能知道我在想什么?”】丹妮斯拿心声试它。 “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我会知道你在想什么?”弗莱姆这回露出个真实的笑容,“因为我太老了,见过的太多——你在思索时眉头皱着、眼神涣散,惊讶时则正相反,担忧时瞳孔扩大、嘴唇微张......我能猜得出你大概在想什么,这都是观察的结果。” 丹妮斯很惊讶,并立刻意识到自己果真是眉头高抬,眼神聚拢在老狐狸身上。 “你很厉害。”她夸赞道,随即去看弗莱姆手中的刀。 “你是不是在想,不能让这个消息从我这传出去。”弗莱姆仰头大笑,用另一只手攥住丹妮斯的手,将刀直接塞到她手中。 “可以,你可以这么做。”弗莱姆突然这样说。 被那双精明的眼睛死死盯着,丹妮斯只觉心慌意乱,这只妖精能看出她在想什么,甚至不需要借助魔法,这就是被读心的感觉? “我本来也该死了,我这样的老家伙不该久久羁留于世间......但是,我放不下我的孩子们,既然还没到死的时候,我就想多为它们做些什么。” 弗莱姆继续说:“我知道你已经知道了我要说的,但我总得说出口才显得正式——丹妮斯女士,你的选择有很多:放弃在妖精身上找法子、靠武力逼迫我们配合你、或者帮我们解决法环的威胁,让我们回报你......都取决于你。” “而我们......”万狐之母苦笑道,“弱者没有选择的权力。” “但弱者也有弱者的挣扎。我和另几位妖精族长已经达成共识,代表圣者之森的所有妖精向你宣言:我们只有在你解决法环威胁后才会配合。如果你因此而发怒的话,就用这刀杀了我们吧,我们宁可被你杀死,也不会放弃我们的诉求。” “妖精的命运交由你手,选择吧,丹妮斯。”弗莱姆握着丹妮斯的手,将刀尖贴近心脏,丹妮斯只需要轻轻一推,就能令妖精中的最强者丧命。 这就是弱者的命运,它们的生与死并不掌握在自己手中,而在于别人的一念之差。 丹妮斯心里......不,她,心里的某些黑暗火苗正随她情绪的摇摆而颤动着,她本希望这火能熄灭,但总有不合时宜的风来助燃。她爱女人,对外形肖像女人的精灵也很有好感,至于其她异族,姑且称得上“还行”,若无利益冲突,她并不愿为难它们。 但面前这个妖精,知道她有读心术。 “你的这项能力,有传给其它妖精吗?”丹妮斯问。她只知道斯帕克没有。 “没有,妖精不再需要这种能力了,它会随我一起消亡。” 是实话。 这项特别的能力可以使妖精选出更强的结契对象,丹妮斯不相信妖精的领袖会让其就此失传。 再一次地,弗莱姆看出丹妮斯的想法,“妖精不该依附于人生存,曾经不该,以后也不会了。”它顿了顿,补充道:“这是最后一次。我们不得不靠着你,而这种行为总要付出代价。” 刀尖还抵在它心口处。 丹妮斯转了转刀柄,不过并未给弗莱姆造成伤害。 她的脑海中突然浮现起之前跟斯帕克的一次对话,那时她再次表示将斯帕克当成朋友。 “你还不明白吗,丹妮斯?我们不可能是朋友!”斯帕克这样说。 是啊,她怎么会不明白呢?一段不平等的关系中怎么可能产生友谊? 黑色火苗上下翻飞。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70、懒惰6 弗莱姆,一个非常聪明的妖精。它和其它妖精一样,知道灵魂契约只能建立在双方有灵魂的基础上,进而不可能与器物结契,但它进一步想到,如果找到一缕灵魂,让其附在器物上呢? 在此之前,没人或妖这么做过,不能保证可行性,但值得一试,过程中或许要实验很多次,总之,需要妖精的绝对配合。 弗莱姆敏锐地抓住这一点,妖精艰难的生活已经持续太久了,而它很快便要老死,越到这个时候,就越想着要为后代留下些什么。 一个活下去的机会听起来不错。 当然,丹妮斯没必要操心妖精的事情,她完全可以和精灵一样行事——那堆雄狐狸的尸体还摆在边上。她可以对妖精严刑拷打,可以当着母亲的面杀死它们的孩子,直到它们当中有妖愿意配合,她可以拐带走一个幼崽,从小洗脑,让它对她言听计从...... 相比起来,帮妖精搞定两个大国的法环,过于舍近求远了,不是吗? 她对雌性人类偏心,可以为她们而奔走,但对妖精呢? 丹妮斯攥着刀柄。 “你说这是最后一次,妖精以后不会再依附于人生存。那是什么意思?”丹妮斯终于开口。 弗莱姆一愣,它这次没能料到丹妮斯的反应,想了一会儿,才说道:“精灵应该告诉过你,妖精被神憩庭园惩罚过。在很久很久以前——当然,那都是没影儿的传言——那时的妖精是不需要依附于任何外在力量的。” 那是属于妖精的辉煌时代,人类反而处于谷底,另三族分别安居在神憩庭园、龙岛和深海,跟陆地上的两族姊妹无甚交集,妖精便成了大陆上最强的存在。 那时的妖精,可以随意使用魔法,兼有兽类强壮的体魄,人类不过是它们菜单上的一部分。 “但后来......”弗莱姆耸了耸肩,妖精的结果就摆在丹妮斯眼前。 “你们究竟犯了什么大错,会从那样,落得如此地步?”丹妮斯追问。 “模仿人类。”弗莱姆言简意赅地回答。 当时的妖精那样强,占领大陆的却依旧是人类,妖精们不知哪根筋搭错,觉得本族应当从人类身上汲取经验,才能变得更强,直至统治凡特斯大陆。 “丹妮斯,我需要再次强调——妖精的传承出现了很严重的断档,我说的未必是真实,而是我的妈妈和姥姥,以及我姥姥的妈妈......这样一代代口口相传下来的。” 当年人类那么弱,随便碰一碰就死了,凡特斯大陆上为何还是人类多呢? 有的大妖没想通,有的大妖想通了。 “我们的传承方式有问题。”某个大聪明妖精得出结论。它一胎四五个孩子,就假设是四个,雌雄参半,妖精的做法是,把女儿当继承者留在身边,男儿得挑一挑,不得母亲眼缘的就地回收,可爱些的就养到能用,和别的族群换着用,等老了不好用了,扔去给另一波族群加餐。 大聪明一拍脑瓜——这多浪费啊!好好的四个后代,就剩俩了,这俩女儿,就算都生后代,一年也只能生一次,妖精的寿命还短,等孙辈能生后代了,大聪明早死了。 这得等到哪百年能赶上人类的速度?照这么下去,人类早晚能把妖精挤出凡特斯大陆。 其实妖精和人类有很多相似之处,比如生育,怀胎时间都是以月计,生产后都会有较为虚弱的一段时间,论起来,雌性人类怀胎时间更久,生产损伤更大,但人家照样能把族群扩大起来。 如果以族群扩张为目的,就不难得出结论——女儿传代的效率太低了,短暂的发虋情期、长久的孕育期、危险的哺乳期,无不阻碍了族群拥有更多后代。 而男儿的问题在于,它们可以通过提供配子来传播母亲的血脉,但没法保证接收方只接收它一只妖的配子,从雌妖肚子里出来的幼崽,可指不定是哪个配子起的作用。 听到这,丹妮斯的脸像吃了一大口酸枣似的皱了起来,她知道接下来的发展了。 弗莱姆看出了这过于明显的态度,它省去了中间的细节,直接讲故事的结尾:“妖精本来是要守着神憩庭园大门的。仿照人类将雄性当作继承者后,没过几代,我们的文明就被搅合得一团糟,传承直接断掉,许多强大的、独属于妖精的魔法失传,包括强行开启神憩庭园的魔法。” 文明断代不是来自神的惩罚,而是妖精自己作死的结果,神的惩罚是在它们断代之后——你们不是想跟人类学吗?那就学个够吧! 妖精再也无法凭自身产出魔法了。 关于人类曾经的历史,丹妮斯早在跟伊内丝王男接触时就有预感,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确认,没想到是在妖精这里得到答案。 如今凡特斯大陆上的女尊社会,是在男尊父系社会基础上发展而来的,许多在千年时光中养成的习俗与惯性留了下来,比如王权和私有制。歌德兰德太富了,底层人也不至于活不下去,但阶级差还是很明显的,最重要的是王权带来的姊妹隔阂,诺博王室那一堆罹患心理疾病的女孩,就是这个时代余毒未清干净的结果。 在人类官方的史料记载中,遗失纪元的绝大部分遗迹和文化典籍都被毁掉了,原因不可考,主流说法是还未成为圣者的克里斯蒂娜驭使巨龙烧尽了一切,而克里斯蒂娜是肯特亚人,如果说有什么旧物是在“绝大部分”之外的,那一定被保存在肯特亚,并在几百年之后被肯特亚王男伊内丝接触到。 丹妮斯收起了刀,她在人类和妖精之间看到了共通之处,并认为妖精的经历对人类而言是重要的参考。 弗莱姆并没对自己留得一命产生什么情绪,好像它早就料到了。 “既然妖精当时以雄为尊是学习人类,为何人类没有被惩罚呢?”丹妮斯又问。 “你为何觉得人类没有被惩罚呢?” 这......天赋魔法的限制可能是惩罚,但相较于妖精,这也太轻了,毕竟人类还是能通过后代将其传承下去,并能一直研究出新的不受限魔法。 “因为人类最终是靠自己解决了问题?”丹妮斯猜道。女人在经历了那样久的虜役后,依然强大得可以拨乱反正,而妖精错失了这样的机会。 “哈哈哈哈......”弗莱姆大笑起来,“我第一眼看见你就知道,咱们一定会有共同语言的——这都是老东西的直觉。” “我不知道神的心思,但我同你猜的一样。现在你知道为何我说妖精以后不会再依附人类生存了。”弗莱姆快速收起笑意,严肃地说:“大事要发生了,新的纪元即将到来,神憩庭园一定会有所反应,世界将重新洗牌......而这,将是妖精最后的机会。为了等到那一天,我们的族群必须存活下去,就让我做最后的收官者吧。” 狐妖向丹妮斯伸出手,丹妮斯愣了一瞬,便松开那柄刀,握住弗莱姆幻化出的手。 看来斯帕克和欧娜兰都不可能争取到族长的位置了,她想。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71、各自向前1 灵魂从哪找,这是下一个问题。 在丹妮斯的一番权衡下,她决定将找灵魂放在替妖精解决法环之前,毕竟法环就在那里,但灵魂可不常见。别在法环一通忙,到最后妖精准备好了,器物准备好了,灵魂找不着,全白费劲。 据精灵所说,灵魂并不会像人类想象的那样飞上神憩庭园。她们在神憩庭园那么久,从没见有灵魂出现。 想想也是,母神那么多孩子,光一天就不知有多少生死轮回,若个个魂灵都到神憩庭园走一遭,敢问神憩庭园还有能下脚的地方吗? 好在精灵对灵魂的去处有一定了解。 “血肉出自生母的女宫,灵魂出自神母的女宫,如果它们最终要完成生与死的轮回,那就该回到一切最开始的地方。”黑泽为丹妮斯分析道。 最开始的地方...... 那是母神化形之所,是这世间第一个女儿诞生的地方,是生命最初的起点。 “海?”丹妮斯随着黑泽的思路猜测。 黑泽赞赏地点点头,“我也这样想,不过咱们没有谁去过海里。”【“那儿离这片森林太远了。”】 海是鲛人的领域,她们和人类的交集既多又少。人类抓捕、圈养雄鲛获取珠宝已有百年之久,而雌鲛自出生便赴深海,目前丹妮斯接触过的书籍从未有对雌鲛的记载。人类甚至不知道雌鲛的存在,误把鲛人当作雌雄同体。 虽说有海岸的地方就有鲛人出没,但那样太过零散,浪费搜寻时间,不如直接去找现成的——凡特斯大陆有两块鲛珠产地,分别是歌德兰德西部和肯特亚南部,而这两个地方相比起来,丹妮斯还是对歌德兰德西更熟悉些,因为那儿是好友妲穆拉的故乡。 与妲穆拉分别的场景犹在眼前,谁料想会是三年音信了无...... 信! 差点把这事儿给忘了。玛琳千里迢迢送来四封信,有一封没盖印鉴的,不知是不是妲穆拉或利达等朋友的信件。 这样想着,丹妮斯对精灵说想自己待一会儿,找了个隐蔽的地方,确定四下无精灵,才将信拿出来。 先拆那份无印鉴的。丹妮斯有些激动,她很怀念在阿芙伦斯的日子,毫无意义地猜测着这信是来自哪个小伙伴。 信上字体很有特色,丑,但一笔一划写得清晰,像刚学写字的小孩写出来的,丹妮斯对此印象非常深刻——这是阿姬尔的笔迹。 激动变成了紧张。 来自塞尔凯特的信就在手边,若是要说三人合作之事,可着一封信说完便是。若是阿姬尔又要绕过塞尔凯特联系丹妮斯,又怎会让塞尔凯特的助手送信过来? 塞尔凯特和阿姬尔都是十分危险的人,但在丹妮斯看来,阿姬尔的危险程度远胜塞尔凯特。高级法师大人尚且会顾及工作、身份、乐趣等正常人会在意的事情,但阿姬尔什么都不在乎,为了能得到想要的答案,她连自己都能舍弃。 丹妮斯迅速将信折起放下,直觉告诉她并不会乐于得见其中的内容。 那就先从塞尔凯特的信开始。丹妮斯将法环图样的蜡封撕开,塞尔凯特的字迹仍是那样龙飞凤舞。 “嘿,宝贝徒儿: 你离开阿芙伦斯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事情进展的怎么样? 我猜是没进展,有进展的话你早该寄信告知我。 不用太难过,两国法环那么多人研究了这么多年,也没能从妖精身上获得什么。 跟你说句不像是会从我嘴里说出来的话:不是所有研究都能取得理想进展的,就算是由我负责。 咱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破解天赋魔法,你不必为难自己,钻牛角尖,差不多就回来吧。 (如果你看到这封信,愿意回来的话,背面的东西就不用看了。) 你值得敬爱的好师母塞尔凯特 龙焰431年8月” 这家伙......有字迹从纸的背面透过来,这样谁会忍得住不看啊? 背面的内容是这样: “孽徒: 不听话,嗯?那是你的损失。劝你不要在一棵歪脖树上吊死,研究天赋魔法你研究不明白,别的研究,在你师母我的英明领导下,已经取得了可喜的进展。 来看看吧,电泳机和离心机不过尔尔,在我完美的魔法操控下,很快就雕琢出了足够精细的配件,金系魔法又上一层楼,你回来求我,我就教给你。动力来源用普通魔法石就行,什么玩意儿,一点挑战都没有。 背痛的毛病难受死我了!为了实验机器效果,现在我的楼层满地都是母耗子,还要老娘天天弯着腰抓!速回干活!等到耗子跑得满法环都是,大法师非得把我炖了不可。” 丹妮斯捏着信的手收紧。 don\te、back。 这封信看起来软硬兼施,语气中带有师徒间的嬉笑怒骂,但丹妮斯知道这封信并非出自塞尔凯特本意。 因为师母她不爱写字,替塞尔凯特记笔记一直是丹妮斯在法环的重要工作之一。塞尔凯特当然也会自己写东西,但她一定会言简意赅,比如这全信内容,如果真由塞尔凯特来写,她会写“天赋魔法暂放配子分离已成速归共讨”,连标点符号都没有。 而不是这样洋洋洒洒两面纸。 字迹确实是塞尔凯特的字迹,信是她写的,但不是写给丹妮斯看的。 是写给命令她给丹妮斯写信的人看的。 背面内容每一段的第一个词,连起来是“不要回来”,这短短的一句话,才是塞尔凯特想告诉她的。 丹妮斯眉头紧皱,塞尔凯特是什么人?这世间总共也没几个人能支使得了她,信中还假意说她怕因老鼠的事,被大法师梅执惩罚,其实她根本连大法师都不放在眼里。 王室,又是王室。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从头到尾都不知道王室用她引出精灵是要干什么。当时精灵四处杀人,她心急,满心都想着先阻止她们,别的以后再说,便自顾自地以为斯蒂文引出精灵的目的也是为了让精灵停手、保护百姓。 可斯蒂文的心声说,引出精灵后,就要把丹妮斯杀死,这是要干嘛? 王室已知精灵与尔莎关系匪浅,精灵愿意为尔莎的女儿现身,那么杀掉丹妮斯不是会进一步激怒精灵吗? 除非王室派斯蒂文跟来,根本就不是为了解决精灵袭击事件而来的。 杀了丹妮斯,只会令精灵和人类的关系再无缓和之机,精灵的行为会更激进,直到佛特尔再也瞒不住,接下来,就是“神的使者”的消息传遍全国,人们信也好,不信也罢,动乱将会无可避免...... 王室究竟要达成什么目的,值得付出这样大的代价? 她总觉得自己少思量了什么。干脆从这件事一开始回忆,重新捋一遍—— 国王召见丹妮斯和姬玛公爵,让王孙跟着丹妮斯一起去南域,让姬玛公爵为她们提供方便。 就这么简单,究竟少了些什么...... 丹妮斯呆愣愣盯着前方。 并没有“少了什么”,而是“多了”。 二王子米兰达在那里干什么? 斯蒂文是国王派来跟着丹妮斯的,斯蒂文要杀丹妮斯——她便推断杀害丹妮斯是国王的旨意。 但她忽视了,国王与斯蒂文之间还多了一个人呢。 杀丹妮斯,还不能随随便便找个水沟扔进去毁尸灭迹,必须得到达佛特尔,必须先引出精灵,然后,在精灵已经知道丹妮斯在某个姓诺博的人的手上之后,杀掉丹妮斯。 如果激怒精灵,本身就是目的呢? 至少是给斯蒂文下令之人的目的。国王想要和平,而另一个人想要混乱,对自己女儿错传了国王的旨意。 丹妮斯随即拿起印着太阳蜡封的信件,黄色蜡里掺了金粉,做出烈日当空的样子,和诺博家的人一样闪耀。 拆开,里面有两沓纸,头一沓一看就是贝儿-诺博写的,丹妮斯反手就扔在一旁。 第二沓来自三王子奥蒂莉拉,她用的信纸中掺着花瓣,粉粉紫紫红红的,跟她平时的打扮一样花哨。字体是漂亮的花体,开头先客套了一番,说她很想丹妮斯,贝儿也想丹妮斯...... 直接把没用的部分跳过,奥蒂莉拉也在催丹妮斯快回去,不过她说得更迂回。又问丹妮斯在南域遇上了什么好玩的,希望能将一路见闻写信告诉她,还可怜巴巴地抱怨自己出不了王城,只能靠着丹妮斯的信幻想外边的世界。 “......我知道你会懂我、可怜我的,好丹妮斯。请一定要告诉我你遇上了什么,那些奇特的、我难以得见的东西......” 还有,“......你还记得答应过我,给我带礼物回来吗?拜托啦!我的百宝架上就差了点特别的东西。最好是和母神相关的,不是也可以,只要足够特别......” 奥蒂莉拉好像很急着拿到这件“特别的东西”,而她都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三王子的信里没什么重要的。丹妮斯想了想,还是将贝儿的信捡了回来。 开头不出所料是一堆“我想你”、“怎么不来信”之类的屁话,丹妮斯皱着眉头一目十行,贝儿王男的嘴跟漏勺一样,指不定哪一句就无意中透露出点有用的信息。 “......宫里发生了好多事情,你不在,我都没有可以说的人......” “......大姊的身体又不好了,乔安娜为此愁得满嘴火泡,她总觉得这是她的错,让大姊落下病根,我想劝她,但她已经长大了,我得避伭。如果你在,你就可以......” “......母亲跟二姊发了好大的火,我在楼下都能听见,从没见母亲这么大声喊过话。二姊是个坚强的人,但母亲年纪这么大了,我怕她气坏,想去撒骄哄哄她,但她把我撵了出来,我好委屈......” “......连三姊也不常跟我玩了。她到处乱跑,把大部分时间花在收集她那些花里胡哨的宝贝上,最近还花了一大笔钱买了颗血泪鲛珠做项链,被母亲发现,又训了一顿,罚她不许领月钱,直到她有点女人样。你猜怎么着?三姊居然还嬉皮笑脸地来跟我借钱,让我给她买龙晶耳坠......” “......我知道你和芙立夏关系好,想帮你打听她的近况来着,结果我也被母亲骂了一顿,说我不老实。天知道,母亲从没这样管我,我气得哭了一晚上,她都没来哄我!反正我只知道芙立夏活得好好的,别的你自己回来看吧......” “......天啊,写着写着才发现,母亲的脾气越来越差了。我猜这一定是因为她太担心大姊了,我也很担心大姊,好几个宫廷医生看过,只说是身子太虚弱,让躺着静养。我还以为大姊这几年身体逐渐好起来了呢......” 大王子快死了——这样的想法出现在她脑海中,尽管凭贝儿的几句话并不能推断出这点,但她就是知道,这更像是一种直觉。 贝儿的信落款写着龙焰431年12月。看来这些信不是同一时间到玛琳手上的,丹妮斯失踪这段时间,是玛琳在南域替她收信。 下一封信来自格雷戈。丹妮斯的心情缓解了些,她知道格雷戈一定会捡好事跟她说,也许会稍稍表达一下对她离开太久的担忧,总体而言,这封信会是快乐的。 果然,格雷戈开篇没有说自己,而是先问丹妮斯这两年在外边过得好不好,又简单讲了讲丹妮斯那几位好朋友的现状,尤其是利达和妲穆拉,这两位如今已是王城叫得上名的人物。 “......妲穆拉很出名,神殿许多活动都由她主持。她经常来找你,似是有很要紧的事跟你说,三天两头到咱们家一趟,又扑个空,我劝她把事情告诉我,由我转告给你,但她不肯,想来是你们姊们儿之间的秘密。我只好跟她保证,只要你回来,我第一个通知她......” “......这些消息都是拉嘉收集整理来的。拉嘉和我们一样,时常挂念着你,总对我说,当初她要是坚持跟你一块儿去就好了。我觉得这孩子很好,做什么都尽心。利亚姆年纪大了,想家,我考虑把她送回东域,让拉嘉接任大管家......” 到后面,格雷戈才开始说自己的事情。 “......还记得你走之前,跟我提过你和师母在做提高女胎概率的项目。在一次宴会上,我们恰好碰上彼此......” 丹妮斯心里咯噔一下,继续往下看。 “......塞尔凯特夫人充满豪情壮志,她坦言技术已经研究好了,只等你回来,用你的名字提交上去。她还邀请我参与其中......” 丹妮斯“蹭”地从坐姿站了起来。 她可没忘了临走前跟塞尔凯特及阿姬尔闹得不愉快,以及这两个人最开始就想拿女人做实验,碍于外界原因才没实施罢了。她很担忧格雷戈。 “......塞尔凯特夫人说她原本不该提前透露技术细节,但看在我是丹妮斯姑姑的份上,可以为我讲解一二。 你知道我是个大老粗,高级法师大人还满口专业词汇,听得我云里雾里,最后是她的助手用简单明了的话语帮我理解,幸好,不然姑姑可给你丢人了。 助手女士说,男人身上的配子有两种,一种可激活女胎,一种可激活男胎,你们的技术,就是将两种配子分开,再放入女宫内。我第一次听说配子还有不同种类,助手女士说这是你研究出来的。我们的丹妮斯可真厉害! 瓦什提-德拉戈斯莱已过门一段时间,并没起作用,伯爵大人还时不时寄信来问。我想她是思男心切,男儿被借到那么远的地方,当母亲的怎么能不忧心呢?是以我也有些心急,早早把人家男儿还回去为好。 塞尔凯特夫人和助手女士再三保证,这项由你提出的新技术,不会对母体造成伤害。我原本还是有些踌躇的,但见那位助手女士,恍惚间总觉得像你。哈哈,我知道,你们两个长得并不像,她看起来病恹恹的,可没有我们丹妮斯精神。我也说不清那种感觉,但见到她,总觉得面前是你一样,便格外信任她......” 丹妮斯直接去看最末尾的时间,是龙焰432年1月,那时玛琳还在南域。 这位病恹恹的“助手女士”,是阿姬尔。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72、各自向前2 格雷戈是如何参与其中的,她没有细说,正如丹妮斯猜的那样,格雷戈对她只会报喜,不报忧。 这封信接下来的内容,便是格雷戈说她已经怀孕了。毕竟这个实验若是没成功的话,格雷戈根本不会写上边那部分内容。 “......我清楚地感知到了她的存在,上一次有这样的感觉,已恍如隔世。虽然过程有些波折,但我们终于成功了!塞尔凯特夫人发誓说这绝对是个女胎。 在写这封信时,我已经怀了她约三个月,外表上完全看不出来呢,或许等你回来,正好赶上显怀的时候,你就能隔着我听一听她的心跳了!那种感觉很奇妙,我向你保证! 或者,至少赶在你成年那天之前回来,好吗?我会抱着小阿娜等你。 是的,她会被取名为阿娜——这个名字是咱俩一起讨论出来的,还记得吗......” 再往后便都是诉说她对丹妮斯的思念,劝丹妮斯注意身体,关怀丹妮斯的吃住行等等。 格雷戈没有提柯琳。她甚至连瓦什提和德拉戈斯莱伯爵都说到了,唯独像是忘了豪克家还有这么个男儿似的。 不太可能是格雷戈有了女儿就忘了男儿——尽管丹妮斯很希望是这样,但那不像格雷戈。更有可能是格雷戈终于意识到了丹妮斯不喜欢柯琳,而是正相反。说起来,柯琳已经成年了,格雷戈也不该像二人小时候那样,撺掇她们多相处。 不提就不提吧,挺好的,省得丹妮斯心烦。 她深吸一口气,准备开始读阿姬尔的信,她相信自己读圣旨都不会这么紧张。 她先是预想了一下阿姬尔会说什么,最坏的打算是这家伙趁丹妮斯不在,终于下手对女人做实验了,对象很可能是塞尔凯特绑架来的底层人。再有就是她在格雷戈身上动了手脚,让格雷戈获得配子的过程中糟了本不该遭的罪。 阿姬尔的信上,开头写着一行巨大的“d”,还被圈了起来。 “d 生命男配子来源? 实验g-配子拆分 脑x血x肝x肾x骨x心x 骨???xxxx林恩?试√!!! 死了骟! 骨实验鼠 (一堆乱七八糟的数字) 骨!!! g??????” 丹妮斯翻到背面,是几个比“d”还大的大字——“成功!” 这些不明所以的内容,笔墨颜色和深浅都不一样,应该不是同一时间写的。这根本就不是信,是阿姬尔实验时随手写的笔记。其中“d”应该是最新写下的,就在信寄出之前。 她冷静下来思索,之前毕竟给阿姬尔打过一段时间的杂,对阿姬尔古怪的记录方法有些印象。再结合塞尔凯特和格雷戈信中所写,她觉得自己能大概猜出这些混乱字符的含义。 配子分离机已制作成功,虽然塞尔凯特不能在信上明说,但丹妮斯知道,生物实验肯定是阿姬尔做的,她做着做着,就开始深入思考了。 配子为什么是这种形态?为什么只能通过那种地方产生?如何将女宫中生命的种子激活的?为什么非要用那种东西激活不可?这一切的原因是什么? 丹妮斯将自己的思维代入阿姬尔的,说实在话,这有些难,阿姬尔的心声她总共也没听上几句。 问题产生后,自然就是实验。g是什么? 丹妮斯看那大大的“d”,这应该是指丹妮斯。 那么g......多半是被忽悠去当人形实验体的格雷戈。 如果g是格雷戈,“g-配子”就是瓦什提,后面的“拆分”又是什么? 丹妮斯看着下一行那一堆器官,好吧,“拆分”就是字面意思。阿姬尔骗格雷戈,说是从瓦什提身上提取配子,结果把人家拆吧了。 若每个“x”代表一次失败的实验,那第四行“骨”后面那么多叉和最后的对号,就能解释第五行的“死了”,“骟”应该是脏话而非具体行为。 没有丹妮斯这个外挂续命,哪个实验品能撑得住阿姬尔的折磨啊! 丹妮斯无奈扶额,阿姬尔把伯爵小哥弄死了,真不知道最后是怎么交差的。 后续是阿姬尔在老鼠身上重复实验,确定了“骨”的某种效果。 另一个“g”,是格雷戈来要人了,一堆问号是阿姬尔在想怎么和她说。 这些都说得通,最不明所以的就是“林恩”。丹妮斯倒是认识这个姓氏,之前阿姬尔和塞尔凯特绑架的少男中,有个林恩小哥,家里只有位天天做梦傍上大人物的女爵姐姐。牠和这件事又有什么相干? “成功”的是什么?林恩“试”了什么? 丹妮斯手中捏着信纸,眉头微微皱着,专注地凝视着上面的每一行字,思绪如缕般纠结,她努力将面前零碎的字词拼接起来。 直到一束灵光刺穿迷雾,她犹如被闪电击中,浮现出的答案令她怦然心动,一股来自内心深处的欢喜到达她的嘴角。 “阿姬尔啊阿姬尔......”丹妮斯喃喃道。 “林恩”不是那个少男,是林恩女爵,她的天赋魔法是保鲜。 听起来很无趣的能力,但魔法的强弱全看怎么用。给海鲜、瓜果之类保鲜,自然没什么了不得的。 但若是能让离体的骨髓液保鲜呢? 阿姬尔笔下的“骨”,重得快要穿透信纸,可以预见她是怀着怎样的激动之心写下这个字的。 配子究竟是什么?为什么只有那种地方能产生配子?别的地方不能吗? 能啊,当然能啊! 凭阿姬尔的才能和拆过好几个男人的经验,丹妮斯毫不怀疑她有提取骨髓液的技术,就是前面那些失败的实验,是怎么个实验法,不容细想。 在林恩加入后,实验成功了,格雷戈怀上了孕。 她用拇指抚摸信纸上大大的“d”,仿佛看见了阿姬尔就在她眼前,脸上的愁苦一扫而空,露出个难得的笑容,娇傲地把纸怼过来:“看看,丹妮斯,看我发现了什么!” 其中最触动她的,是整件事中,都不需要她的参与。 她突然觉得好安心。阿姬尔的这封信,虽说包含了部分令人担忧的内容,但同时也是在向她这个外来者宣告—— 这个世界的女人能自己解决问题!她们会比你那个世界的同胞走得更快,更远! 是啊,她仰头大笑起来。她们那么强,哪用她这样的人操心呢? 这下她想要回个信了,提醒阿姬尔,这样的配子来源不一定是男人。 从储物镯里拿出纸笔,丹妮斯刚写了个开头,就写不下去了。技术是好技术,阿姬尔可不是好人,突然掺和进来的林恩女爵也不知什么打算,自己这样提醒她们,算不算鼓励她们用女人做实验? 算了,她又将纸笔收了回去。各人有各人的命运,丹妮斯只管做好丹妮斯的事就行了。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73、各自向前3 读信读得太投入,丹妮斯差点忘了,最开始是想看能不能靠妲穆拉联系上西域的落脚点。 在没有她的地方,女人们也会始终向前发展的,这令她更安心地推进自己的计划。 将信收进储物镯,丹妮斯决定要跟精灵辞行。 她刚要起身,前方的草丛就动了一下。 丹妮斯僵在那里,精灵只怕她跟人类交涉太多,影响以后重返神憩庭园,所以她才躲着精灵在此读信,若是一直有精灵偷偷观察她,她可没想好要怎么辩解。 “艾维?黑泽?”丹妮斯试探着叫道,“劳尔?” 一个满头红棕长发的少男从草丛里爬了出来,两只尖耳朵在茂密的头发里若隐若现,身后拖着条毛茸茸的长尾巴。 ......你牠爹谁啊。“你是?”丹妮斯说。 狐耳男手脚并用,爬着凑到丹妮斯脚边,跪在地上,二话不说先磕了一个。 有病吧。“你有事找我?”丹妮斯问。 狐耳男闻言抬起头来,一双魅眼如丝,半含泪水,泫然欲泣,牠用有些颤抖的声音说道:“大人,请您救救我吧。”每一个字的尾音都转个弯,连声音都尽是魅态。 丹妮斯不为所动,直接问出关键问题:“你妈呢?” 狐妖之事自然是弗莱姆管,这货不去找族长求救,找个只见过一面的人类干嘛? 这话问得狐耳男哽住,支吾了半天才说:“我......我觉得只有您能救我。”怕丹妮斯不答应,牠连忙继续道:“只要您能救我,我什么都愿意做!” 丹妮斯好不容易舒缓的眉头又因伭弃而皱了起来。 狐耳男很擅长察言观色,见丹妮斯不悦,又慌又急,更显得楚楚可怜,牠加快语速:“我听到妈妈要斯帕克和您解除契约,没关系的,我愿意跟您结契,听您差遣!” 丹妮斯起身要走。 “我愿意帮您跟器物绑定灵魂契约!”狐耳男急得大喊,随即捂住自己的嘴,四处查看,生怕被其他生灵听了去。 “细说说。”丹妮斯坐回原位。 狐耳男松了口气,牠觉得只要对方愿意听牠说话,事情就成功一半了。“想必您已经知道了妖精的过去。因为一些历史原因,雄性妖精在群体里很没地位......”【“明明是过去那些雄妖精的错,为什么要无辜的我们承担后果?”】 那不是应该的吗。“说重点。”丹妮斯不是很有耐心。 “重点......”狐耳男不是很会组织语言,抓耳挠腮了一会儿,才说:“我受够这样的生活了!我马上就要被送到别的族群做配子,被用完紧接着就是被吃掉!我才不想......” 丹妮斯抬手打断了牠,“重点是灵魂契约。”她对这货的心路历程没兴趣。 “呃。”狐耳男有些被吓到,牠看起来很脆弱,“妈妈告诉我们,谁都不许提前帮您,除非您解决法环和偷猎者。”牠鼓起勇气,稍微大了点声:“但,我愿意帮您!只要您让我跟在您身边伺候您......” 牠观察到丹妮斯脸色又不好了,连忙改口道:“或者您将我带出森林,随便扔在有人类的地方就行,我不会给您添麻烦的。”【“我这么漂亮,一定能找到喜欢我、愿意养我的人。”】 “然后,您什么时候用得到我,只管来找我。无论什么事,我都会做到您满意为止。”狐耳男越说声音越小,最后羞答答地低下了头。 丹妮斯没理牠的茬,问道:“你会用灵魂契约?还有变形术。我还以为妖精得到教训后,不会让雄性学习魔法的。” 这戳中了狐耳男的痛处,“确实,但......”【“只要网撒得广,总能找到愿意教我的雌妖啊。”】 丹妮斯发出了一声笑,“呵。” 这令狐耳男很慌乱,笑......应该是好事吧?但不知为何,牠感觉后脊梁发冷,毛发都要竖起来了。 听到狐耳男害怕心声的丹妮斯又笑了几下,这下她可以有耐心了。 “问你话呢,怎么不回答我?”丹妮斯的语气柔和了不少。 “这......”狐耳男糯糯地乞求道:“我告诉您,您可千万别告诉妈妈。” 丹妮斯点点头。 “我有几个好朋友,它们开心的话,就会偷偷教我一点魔法。” “是么,你们关系那么好啊。多跟我说说你和朋友的事情吧。”丹妮斯做出对牠很感兴趣的样子。 狐耳男却脸色一红,打了个哈哈,“我以后不理它们了,我只想跟着您,它们不再是我的朋友。” 无防,丹妮斯想知道的,已经从心声中知道了。 名字,她要那些教授雄妖魔法的雌妖的名字。 ———————————— 斯帕克觉得后背一紧,猛地转头往后看,只有绿绿的树、绿绿的草。 “嘿,斯帕克。”意格奈特用爪子拍了它一下,“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讲话啊?” “嗯嗯,听着呢,尊敬的下任族长。”斯帕克翻了个白眼。 意格奈特无奈道:“我知道精灵一般在什么地方,等会儿咱们一起去,你找那位混血......” 有什么东西打中了斯帕克尾巴。 “什么!”斯帕克又一个猛回头,它红红的大尾巴上,落着一片扎眼的绿叶。 这下意格奈特也警惕了起来,它湿润的鼻头收缩几下,“斯帕克,你闻到没有?” 那些被精灵带着羞辱意味杀掉的雄狐,出于不浪费母亲血肉的原则,已经交给其它族群的妖精分食了,这会儿就算有血腥味,也是风干许久后的腥臭,但狐狸灵敏的鼻子闻到的,是新鲜的铁锈味。 又一片叶子朝斯帕克飘摇而来。 斯帕克眼珠一转,心领神会,转头劝意格奈特:“你先离开。” “这......好吧。”意格奈特三步两回头地为斯帕克留出空间。 待它走远,丹妮斯才鬼鬼祟祟地从草丛里翻出来,半蹲半站,一手搁在身后,像是拎着什么东西,一手朝斯帕克挥了挥,“嗨。” 斯帕克情绪不好,别别扭扭地走了过去,“怎么了?” 越凑近丹妮斯,鼻间萦绕的血腥味就越重,狐狸没有眉毛,不然一定会拧在一起,“你这是把什么东西弄死了?”它问。它可不觉得会是丹妮斯受伤了。 丹妮斯为难地将一只死狐狸拎了出来,“你要不帮我去跟弗莱姆说说?我可不是无缘无故杀妖啊,我还有事要提醒你们呢。” 斯帕克喉间一哽,想起意格奈特的嘱咐,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丹妮斯,你还真是个精灵啊,你和那帮绿家伙一样,把异族的命不当命。”】 听斯帕克这样想,丹妮斯多少有点心虚。虽然之前她跟姊们儿们没少打猎,鹿、鸟、兔子......都没少打,但杀死有灵智的生命,这还是她重生后的第一遭。 “我可以解释原因。”丹妮斯小声说。 “是么。”斯帕克淡淡道。【“哎,算了,反正也跟她相处不了几天了。”】“那你说吧。” “有妖精在教雄性魔法。”丹妮斯将那几个妖精的名字说了出来。 斯帕克瞬间瞪大了眼睛,它还以为是同族哥弟怎么招惹到了丹妮斯,没想到有这样的事情。 “你从它身上知道的?”斯帕克看向那只还在滴血的狐狸。 丹妮斯点点头,“我一时冲动......事后想起来,应该交由你母亲处理的,我这样越俎代庖实在不应该。你能不能代我转达给弗莱姆?我就不去见它了。” 斯帕克沉默起来,它让丹妮斯先把死狐狸放下,“它死都死了,等会儿再去跟妈妈说不迟。你先坐,正好我也有事想去找你。” 丹妮斯知道这是要说解除契约的事了。 “抱歉你没能从我这获得想要的东西,我却学走了你一部分天赋魔法,这让整个契约很不公平。”斯帕克认真道,“妈妈跟我谈了很多,我不敢说全都听明白了,但至少我明白的那一部分中,包含着我必须跟你解除契约的原因。” 丹妮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静静听着。 “妈妈只是给了我建议,让我试着着眼于妖精自身,而非总想着从人类身上获得什么,但她并不会逼迫我远离你,可......”斯帕克没有继续说,它知道丹妮斯会听到它要说什么。 弗莱姆告诉了斯帕克读心术的事情。 “敏锐感知是一项非常非常强的魔法,我很感谢你,真的。”斯帕克真诚地说,它之前对一人一妖的不平等关系总有介怀,这好像是它第一次对着丹妮斯诉说衷肠,“在你这得到了好处是事实,我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但我不想有读心术,丹妮斯。” 狐狸坐在丹妮斯腿边,圆圆的眼睛抬头望着那个人类。 “我总是看不懂你,明明妖精和人类有很多相似之处——咱们都是群居动物,不是吗?我和姊妹们会有争执、竞争、心计......但也有好多好多快活的时光,我们会沿着小溪顺流而下,去找最大的莓子,我们会分享新认识的草药,狩猎时我们配合得就像一体似的,我们会在寒冷的时光彼此相依......” 丹妮斯眼中隐有泪花,斯帕克看到了,它继续说:“那些琐事都太幸福、太令我贪恋了,我不能放弃它们,无论用多强大的魔法来交换都不行。” “对不起,你总是尝试和我交朋友,而我总是拒绝你,这一次也一样。再次跟你抱歉,丹妮斯。”斯帕克用爪子搂住丹妮斯蜷起来的腿,将毛乎乎的脑袋靠在她膝盖上,“在你和我的同族亲朋之间,我选择它们。” 这段单方面的对话,若有旁人偷听,一定会觉得莫名其妙吧,但这是独属于丹妮斯和斯帕克的默契——她们间的关系,自始至终被一句话贯穿:不平等的关系中不可能产生友谊。 这个道理,斯帕克一直明白,所以它不会把丹妮斯当朋友。丹妮斯也明白,但她还是想跟斯帕克成为朋友。 正是因为她明白,所以她知道,自己只可能跟斯帕克成为真正的朋友。 除了斯帕克是不相干的异族,不会在意她是丹妮斯还是别的什么人之外,还因为斯帕克能将读心术学走。 斯帕克在度过学习阶段后,能成为这世上唯一一个,跟丹妮斯有平等关系的生灵。 是的,读心术是不平等的,她用丹妮斯的身体培养出的亲密关系,如同镜花水月。那些令人贪恋的幸福琐事,是建立在大家跟丹妮斯兴趣相投、志同道合上吗? 或许是,或许不是,或许只是丹妮斯靠着读取她们的心声,确保自己说出的话、做出的事一定满足对方期待,对方自然会喜欢她。是丹妮斯仗着特别的能力,操控她们之间的关系。 谁知道呢?她无法判断,她自一开始就接手了丹妮斯的读心能力,她不知道如果没有这个能力,一切会怎么样。 试想一下,如果她将这个秘密广而告之,还会有人敢靠近她吗? 她的身边高朋满座,她在这个世界形单影只。 在遇上斯帕克后,她的心思动了,她给自己找了一堆理由——对这个世界的设定好奇、对妖精的学习能力感兴趣、糯男周报需要帮忙...... 她心里那个真正的答案,她不敢去面对而已,因为那意味着她要亲自戳破快乐的泡泡,去面对泡泡里面的东西。 泡泡里面什么都没有。 她如此孤单。 她甚至十分缺德地设想,在斯帕克获得读心术后,会是什么反应,狂喜?愤怒?它会如她期望的那样,跟她成为真正的朋友吗?还是因此仇恨她? 就在现在,斯帕克给出了答案——它拒绝了她。 斯帕克是只过于聪明的狐狸,比大多数人类更聪明,它不会让自己和同族姊妹的关系变得不平等,从而毁掉它们之间的友谊,它才不稀罕读心术,每只同它一起长大的狐狸,都比读心术重要得多。 【“我总是看不懂你,丹妮斯,明明咱们都是群居动物,不是吗?你是如何忍受这种孤独的呢?”】斯帕克在意识到丹妮斯的诡计后,并没有责怪她,反而替她觉得哀伤。 毛茸茸的狐狸脑袋放在膝上,暖乎乎的,她们的灵魂之间,有什么东西被割断,丹妮斯的手臂上有一瞬间的灼烧感,很快便消失了。 在这一刻,她与斯帕克终于生出了那么一点点,可以称之为“友情”的东西。就像膝盖上的暖意一样,就那么一点,但总归是令人舒适的。 然后,斯帕克离开了她。 “我得走了,母亲一定会想快点处理这件事的。”它朝被扔在一边的雄狐尸体努了努嘴。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74、各自向前4 丹妮斯努力地跟精灵们告辞。 之所以要用“努力”形容,因为这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 首先是无论如何都要跟过去的艾维,黑泽也帮腔说不带艾维也得带上别的精灵,然后是想安排个小分队跟出去的黛汐,最后是劝丹妮斯多待一段时间,把精灵魔法学完再走的劳尔。 丹妮斯不怕什么污染不污染的,如果她登不上神憩庭园,就委托其她精灵向母神传达她的意思好了,反倒是精灵们,她们光是离开圣者之森,都会十分痛苦,如果这一趟下来,同行者被污染了,丹妮斯也会很难过的。 她将这些话讲给精灵听,大家都很动容。其实不少精灵的心里已经做好了丹妮斯无法重回神憩庭园的准备,为她惋惜之余,也感念她对自己的关怀。 唯有艾维还在坚持,她觉得两个精灵总比一个做到的多,见有的精灵已经认同了丹妮斯的说法,艾维只好重新争取她们:“咱们怎么能放弃姊妹呢?” “艾维。”劳尔出声阻止她,“咱们没必要把话说得那么清楚。” “你什么意思?”艾维不解其意。 精灵们三三两两,窃窃私语起来。 唯有丹妮斯定定地看着劳尔。精灵再怎么宣称俱为一体,彼此间总还是有个性的,比如这位带领小队冲进人类族群、将丹妮斯带回圣者之森的精灵,很明显较其她同族多上一些领导者的特质。 尽管精灵没有“领导”一说。 劳尔走进丹妮斯,精灵的身高均两米往上,她对丹妮斯讲话时,总是会蹲下去,“好孩子,你还记得精灵守则吗?” 丹妮斯点点头,“同族不起争端、同族不讲谎言、同族俱为一体、永远崇爱母神。” 其她精灵小声跟着背诵。 “那么,丹妮斯,请你告诉我:你希望有精灵随你同行吗?”劳尔认真地问。 艾维满怀期待地看着她。 “不希望。”丹妮斯说。 她回忆起这段时间跟精灵相处的点点滴滴,惊觉方才那几个字是她同精灵说的、难得的实话。 从她回答劳尔,说自己自认为精灵,并愿意用精灵的标准要求自己时,她就在撒谎。 看着艾维晶莹的眼眸露出失望的光,她只觉得自己太卑劣了,总体而言,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好吧。”艾维垂着头道,“我尊重你的决定。” “至少让大家送送你吧。”黑泽提议。 这就没什么可拒绝的了。丹妮斯并精灵们慢悠悠地往外走——有的精灵故意放慢速度,希望能多看看这位历经数百年才终于回到族群中的姊妹。 精灵眼中无年岁,下次再见,丹妮斯说不定已是垂暮之年。 说不定,根本不会再见了,就像牺牲者一样。 丹妮斯知道她们的担忧,打趣道:“别忘了我这次离开,可是要找打开神憩庭园的方法啊,我当然会回来啦!咱们到时候圣湖见。” 说这话时,正好经过圣湖,阳光完美的角度分毫未变,湖面如镜般反射着周遭的一切。 劳尔突然站住了,抬手向某个方向指去。 精灵们立马齐齐朝那个方向看去,只见草丛窸窣,几颗红棕色的脑袋从绿叶中伸了出来。 “看来不止咱们想送别。”劳尔说。 狐狸中,意格奈特的身躯幻化得很大,背上鼓了个大包。妖精们只走到跟精灵隔了一段距离的地方,便停了下来。 精灵和妖精间的龃龉过于明显,丹妮斯只得自行走上前去。 弗莱姆跳到变大的意格奈特背上,方便同丹妮斯对视:“此行路远,我们准备了个礼物给你。”说着,它将女儿背上的东西举起,递给丹妮斯。 原来那不是鼓包,只是颜色质地同意格奈特皮毛太像,乍一看会误以为是长在意格奈特身上的。 那是件狐皮大氅。 丹妮斯难掩惊异的表情,怀着复杂的心情接了过来。 意格奈特此前并没跟人类接触过,它对丹妮斯的情绪产生了误会,说道:“不是用那些死了许久的雄狐做的,都是新鲜的。” 丹妮斯觉得更可怕了。 “这......这是因为我......”她没能说出“告密”两个字,那太负面了,她可不会觉得提醒弗莱姆雄狐偷学魔法的事是不正当的,但弗莱姆对此的处置实在过于惊世骇俗。 这件大氅,所用的可不光是偷学魔法的雄狐皮毛。 而弗莱姆还是可以轻易猜到丹妮斯的想法,“我并不为自己的行为娇傲,”它说,“但我也并不后悔。” “妖精已经没有退路了。或许我应当给犯错的雌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期盼着它们终会和我一样,从羞耻的历史中获得经验——但那要花多少时间呢?要预置多少容错的空间呢?”弗莱姆苦笑一声,“慈悲善容之怀属于有富余的强者,而我们,没有多余的机会,容不得半点闪失。” 手中狐氅的确不吝用料,但它也不该如丹妮斯这会儿感知到的那样重,犹如一座山压在丹妮斯双臂上。 弗莱姆见状,仰天大笑,“我们妖精就是很擅长学习啊,无论是异族的能力,还是本族的教训。至少您可以放心,以后再不会有妖敢教雄性魔法了。” 丹妮斯的手心出了好多汗,渗到柔软绵暖的狐毛上,像是她盛了一捧温热的血。 “西海风大,您多保暖。”弗莱姆说完,便转身带一众狐妖离去。 斯帕克没走,它身边还有之前丹妮斯救下的熊妖一家。 “收起来吧,丹妮斯,做都做了,当件好衣服不比当垃圾扔了强。”斯帕克想安慰丹妮斯,但它真的非常不擅长这些。 丹妮斯只好先收进储物镯里,又问斯帕克和熊妖:“你们还有事要说?” 大熊妖先开口:“是的,几大族长商议了一下,决定还是派个妖精跟着您。若能成功找到灵魂,你们当下就可以尝试看看能不能用附着灵魂的方式跟物品结契,若能,您直接带着它前往法环,不必绕远回来一趟。” 说得有理,这样的确更节省时间。 丹妮斯转头去看斯帕克。 斯帕克往后撤了半步,“怎么,你以为是我要跟着你?才不是呢。” 熊妖将它其中一个孩子推了上来,“我们不愿欠您恩情,便主动请缨。这孩子就是那一晚您救出来的,请带上它吧。” 上一次丹妮斯见小熊,它们还是能抱在怀中的大小,这会儿,小熊已经半人多高了。 果然,只要丹妮斯身处圣者之森中,时间就会加快,而她对此毫无感知。 “你好。”丹妮斯跟小熊打招呼,“怎么称呼。” “叫我小熊就行。我可不像有的妖精那样,爱学人类引经据典地起名字。” “你!”斯帕克很想扑上去挠小熊,但它已经是个成年狐狸了,小熊还是幼崽,好像它欺负小孩似的,“算了,懒得跟熊孩子计较。” 它转头对丹妮斯道:“我虽不跟着你,也可同行一段时间。欧娜兰毕竟是因为跟我置气,才会到人类社会去的,我不能把它扔下不管。”斯帕克会随丹妮斯北行一段距离,然后自行赶往阿芙伦斯。 丹妮斯皱眉道:“这也太危险了。” 斯帕克翻了个白眼,“我当然知道!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妈妈已经想放弃欧娜兰了,如果连我也不在乎,这世上还有谁会在乎它呢?”】 “也好。”丹妮斯当然会尊重它的选择,“不过我得先在佛特尔附近逗留一段时间,你愿意等我吗?” “啊对!”斯帕克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用爪子一拍脑袋,“真是的,我早就想跟你说来着,结果被一堆事耽搁到差点忘了。” 斯帕克也跟丹妮斯相处了一段时间,它知道丹妮斯这么紧急的关头去佛特尔干嘛,“我劝你别去,咱们绕路走,碰上娥妮的可能性还大些。” ———————————— 简单来说,娥妮加入了叛军。 在斯帕克被野猪带到不知道是哪之后,它迷路了一段时间,只能凭灵魂契约确定丹妮斯大致的方向,作为妖精,它还得尽量躲着人,这样慢悠悠地朝圣者之森挪动,直到半路碰上第一次刺杀王孙失败的娥妮。 斯帕克的魔法,消耗的是丹妮斯的魔力,所以它毫不吝啬地为受伤的娥妮治疗,然后问她要不要一起去找丹妮斯。 娥妮很思念丹妮斯,她们从小一起长大,已经习惯了彼此的陪伴,每每回忆起小时候在威塔勒蒂府里的日常,她就会觉得难过。 “不了,我有更重要的事做。”娥妮说。 她在伤势好得差不多后,离开了这片跟斯帕克一起躲藏的树林,斯帕克没有管她,继续往圣者之森的方向走。 这一次,她遇上了玛琳。 玛琳是个不爱讲话的人,她的人际交往全都建立在完成工作的基础上,在此之外,她明显更享受独自一人的感觉。她几乎立刻就发现了斯帕克不是只普通狐狸,但她懒得多管闲事。 反正玛琳是要找丹妮斯送信的,斯帕克也能自理,这只小妖精愿意跟就跟着吧,至于法环工作人员的身份能为小妖精提供一些庇护,那是顺带着的,不用她多花力气,所以没什么所谓。 斯帕克没能在玛琳这儿听到什么消息,直到她们来到佛特尔。这里相比丹妮斯离开前,多了种莫名的紧张氛围,领主府、兵士都透着股焦虑,普通民众总是低着头走路,低声地交谈,不安地张望四周,像是交换着什么不能被旁听的秘密。 据说附近出现了一支贼匪,还在领主府某贵客出行时行刺,不过并未成功。领主府干脆将所有锅都扔给了这帮人,向民众宣称,经领主府调查,之前烧村杀人之事也是这帮贼匪干的,望民众不要听信违背神殿信仰的谣言,若有贼匪线索,上报有赏。 有趣的是,贼匪那边很快便认下了这口大锅,她们以神的使者自称,并说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母神与人类的未来。 不知怎么的,斯帕克认为娥妮绝对在那帮人之中。 在玛琳跟领主府交涉的时候,娥妮意外发现了斯帕克,便叫它偷偷溜去跟她见了次面。 见面的时间很短,斯帕克只知道这帮自称使者的人,大多认为自己是在代精灵行事,相信唯有这样,灵魂才能升上神憩庭园。其中也不乏娥妮这种夹私货的,想趁乱报私仇。还有部分思维敏锐的,知道乱世出英雌的道理,愿意抓住机会搏一搏命。 她们也像精灵那样,躲在树林里打游击,而且格外针对诺博王室的人,不知其中娥妮做了多少工作。可惜在两次失败的刺杀后,国王直接从阿芙伦斯派了一支兵来,专门保护斯蒂文,斯蒂文也减少了出行的次数,她们更无法下手。 斯帕克不好离开“护身符”玛琳太久,娥妮也不好被人看见跟妖精往来,二人匆匆见过一面,互诉近况,便又分别。 “等你找到少妵,告诉她我一切都好就行。”娥妮会见斯帕克这一次,主要为了说这个。 玛琳那边,先是去领主府寻人,未果。管事的人早就知道了丹妮斯已经失踪,但没有大肆宣扬,好似这只是一件小事而已,交由丹妮斯的朋友——也就是斯蒂文,私下用个人的名义解决就好了。 玛琳本着敬业的精神,主动请缨,随王孙殿下雇佣的寻人团队同行,前往圣者之森找人。 斯蒂文原本是想伪装成普通兵士一起跟来的,结果她在去影林的路上,遇上了第三次刺杀。好像只要她离开领主府,刺杀者就能准确得知她的行踪。 经此三次,斯蒂文被变相软禁在领主府,每天暴怒欺压身边的人,所有人都苦不堪言。 对刺杀者的悬赏令贴得满城都是,重赏之下,倒是有两三人落网,均在被擒时服毒自尽,让斯蒂文得不到任何复仇的机会。她只能像找精灵一样,派人对附近的深山老林做地毯式搜索,但叛军随时更换营地,还不知要找到什么时候去...... 说到这儿,斯帕克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讲:“我觉得你不该去找娥妮,丹妮斯。” 见丹妮斯不语,它继续道:“娥妮和我联系那次非常危险,她的脸印在佛特尔的大街小巷,却还是历经万难,把会面的消息递给我,只为了让我告诉你她一切都好,不要担心。” 【“最重要的,是你不会帮助娥妮她们杀斯蒂文,不是吗?”】“冒这样的风险有什么意义呢?” 此时,丹妮斯已经带着两只妖精到达圣者之森边缘,只差几步便可离开,在丹妮斯看来,她不久前才于此处送别娥妮。 在没有她的地方,女人们也会始终向前发展的,包括娥妮。亲爱的娥妮、勇敢的娥妮、敏锐的娥妮...... 任谁都会喜欢这样的女人,娥妮斯特在哪都能混得开。 “娥妮,你从不是我的附庸。”当时,她这样对娥妮说。 她站定,抬头去看侧边的树。 郁郁葱葱,绿叶婆娑,没有蛇盘绕在枝杈上,用血红的眼睛看她。 胸前戴着的怀表滴答不再震耳欲聋,莫名地,她就是知道,她身上的时间不会再出问题了。 某种力量用这近三年时间,让丹妮斯身边的人朝各自的人生奔走,而丹妮斯却被留在原地,与她们渐行渐远。 这样的“浪费时间”,是以为催促。丹妮斯没有分神的理由了。 “嘿,怎么了,丹妮斯?”斯帕克朝她正在看的方向看去,“什么都没有啊。” “是啊,我就是看这树好看。”丹妮斯低下头,冲斯帕克笑笑。 “咱们还要去佛特尔吗?”小熊从没深入过人类社会,十分好奇,它站在森林边界,有些期待地问。 “不去了。”丹妮斯大步向前走去,“没有意义。”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75、各自向前5 “我看你面善。”女人大大咧咧地坐在空着的凳子上,抬手招呼老板拿吃的上来,“多拿点卤肉。”她嘱咐完老板,又转头来,快活地跟对面的人说:“我请你们吃。” 对面的黑发少年容貌张扬,但气质却温和,面对人时嘴角总挂着微笑,难怪被说是面善。她笑着跟大大咧咧的女人道了谢,夸赞她的大方。 自幼在豪门大户家生活的丹妮斯不久前才知道,原来卤肉在外边是高档吃食。肉都是其次,主要是香料贵,平常人家轻易享受不到。面前之人性子十分豪迈,才会拿这种吃食请陌生人。 老板似乎跟那女人很熟,端肉上来时打趣道:“哟,你小子这是发财了?” “嘿,瞧你说的,我不是一直都......哎等等等等......”见老板端着肉盘就走,女人忙叫住她,从怀中掏出几枚银币递了上去,“喏,之前欠你的饭钱,一起还。” 老板痛快收了钱,将卤肉放在女人和少年之间,“你还真发财了啊。” “啧,生意嘛,有盈有亏,懒得跟你说。”女人白了老板一眼,转而对黑发少年吐槽:“她根本不懂行商的好。” 丹妮斯也没客气,叉起一块卤肉就吃,含含糊糊地道:“人家有房有地,当然要做坐商。” 女人很不服气,“你还小呢,哪懂经商。”说着,她也叉了一大口肉,吃得满嘴留香。 丹妮斯食量正常,斯帕克本体个头不大,幻化人形后也吃不了多少,但另一边还有个长身体中的熊呢。 行商埃登目瞪口呆地看着个头最小的棕发女孩,一个人炫了三人份的食物。 【“这是多久没吃饭了?可怜的孩子,看起来刚超过十岁。”】埃登看着同桌三人,先后脑补出离家出走、仇家追杀、怪人诱拐等多场大戏。 “怪人”是斯帕克。 三人中唯一一个看起来成年的女人,她沉默寡言,满脑袋红棕长发,个子不高,蓬松的头发帮助她增高了不少,眉毛很浓,中间连在一起,上唇部分长着细细的红绒毛,整个人显得非常......狂野。 丹妮斯及时打断了埃登的想象,“您是做哪方面生意的?” 说起这个,埃登可算打开了话匣子,她的工作可用“跑腿”概括,有钱人想要什么样的宝物,由她跑到天南海北去搜罗,也不是次次都搜罗得到,竞争者也多,所以收入很难保证。 “......拍卖可是门学问,我在杰姆的拍卖行,用最低的价格买到最好的鲛珠,卖给王城的贵人,再从王城进购书籍和魔法制品,带回杰姆拍卖。” 尽管埃登吹得天花乱坠,丹妮斯还是能知道她并不如自己宣称的那样,每次都拍中最划算的价格。 她说起最近这笔让她发财的生意:“杰姆的养殖大户,你们听说过不?优玛娜家终于有孙女出生了,家主老太太都快高兴疯了,扬言要搜罗整片大陆上最先进的魔法,为宝贝孙女提供最好的教育。” 埃登娇傲地拍了拍前胸,“巧了么不是,我在王城法环可是有人脉的。我在魔法书的外面放了两层小说、诗集之类的,就这样运了将近一车的魔法书去杰姆。” 丹妮斯听得愣住,这是可以往外说的吗?她警惕地四下张望,看有没有旁人听了去。 埃登瞧丹妮斯这个样子,忍不住笑道:“哈哈哈,这没什么的,你再闯荡几年就懂了。绕过王庭往外卖魔法的法师多了去了,只要把上边打点好,大人物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又凑近,压低声音道:“其实能通过这种渠道出来的,也都不算什么了不得的魔法,这世界上没人比法师们更聪明了,她们可不会真的触及王室底线。” 埃登点的葡萄酒上来了,她高举杯子,痛痛快快喝了一口,发出满足的叹息,“果酒还得是阿芙伦斯附近的最好。” “是啊,毕竟是要供给王庭的饮品。”丹妮斯笑着说。 埃登喝了酒,更兴奋地继续她的话题,“唉,可惜啊,法环里真正厉害的魔法,不是咱们这种平头百姓能见识到的。我法环的朋友说,有位等级很高的法师,研究出了包生女儿的魔法,太厉害了!”埃登重复道:“实在是太厉害了!” 她十分遗憾地想:【“若我能将那样的魔法带回杰姆,那才是真的发财了,可惜......”】 丹妮斯笑而不语,挥手叫侍者过来,又给小熊点了几样吃食。 埃登将葡萄酒一口干掉,她的苹果酒也上来了。带着微微的醉意,她对丹妮斯道:“你别说......你别说啊!让我猜,我肯定能猜准——你,呃......”她看了眼旁边无聊得直翻白眼的红棕炸毛女,又看了眼闷头认真吃东西的小女孩。 “你看起来像富贵人家的大少妵,出来体验生活的。”埃登笃定地说,“我猜您家高堂也是经商的......嗝......经商的孩子,就得打小多历练。” “哈哈,您猜得真准。”丹妮斯毫不犹豫地应下,并为埃登介绍道:“这位是母亲为我雇的护卫,这位是我的侍从。” 这就合理多了。“是吧,我看人可准了!就你这个气质,家里肯定在丝尔克大街发财。”那是王城的高档商业区。 丹妮斯不置可否。 “或许我们可以合作,令堂想不想进点新鲜玩意儿?”埃登看起来十分热爱自己的工作。 “我家是做饭店的,已经有稳定货源了。”丹妮斯随口瞎编。 “嗐,饭店当然也可以有新鲜玩意儿。”埃登又压低了声音,“像咱们这种人,最知道富贵人家的喜好——什么好的都吃习惯了,就爱尝点没见过的。” “我能弄到鲛尾肉,需要的话一定找我啊!” 丹妮斯如今已经知道,被人类抓住圈养的都是雄鲛,雌鲛出生便赴深海,从没跟人类打过照面,是以对杰姆城那些鲛人的遭遇没什么感触。牠们不光是产出鲛珠,许多用不起魔法灯的人家,都是用鲛油点灯,这种产品是如何提取的无需细说,相比之下,鲛尾肉也没什么了不得的。 “不要。杰姆城做鲛人养殖这么多年,鲛人身上能用得上的肯定都开发完了,之前没人吃鲛尾肉,只会因为它不好吃。”丹妮斯回绝了埃登,毕竟她并不是真的有家饭店可以接受埃登的货源。 【“这姑娘挺聪明的,找不出破绽啊......”】埃登将苹果酒一饮而尽。 丹妮斯只是微笑着看她。 斯蒂文在佛特尔悬赏三百金找她,在王城,这个价格只高不少,但悬赏的传播方式比佛特尔更低调,王室不希望过多的人注意到她们如此在意这个失踪的少年。除此之外,格雷戈也在私底下买跟丹妮斯相关的消息。 埃登不知怎的知道了这项悬赏,却因语焉不详,无法确定要找的对象究竟是谁,她总不能见着个黑发黑瞳的少年就打晕扛去阿芙伦斯吧? 丹妮斯目前所处的城镇名叫艾斯寇特,是歌德兰德的地理中心,四通八达之地。出了艾斯寇特,再往北不到百里,便是歌德兰德的心脏——阿芙伦斯,往西则是一条宽敞的官道,直通西域最大的城市,也是歌德兰德最大的珠宝产地——杰姆。 在这里,她将要和斯帕克分别。 而她的亲朋好友,尽管只隔了短短的一截路程,却无缘相见。 尽管在丹妮斯看来,她并没离开多久,但她知道自己在乎的人正在思念她、担忧她,她不忍心,很想回王城一趟,见大家一面,可若被王室发现,一切都会变得麻烦。 “你的这个路子不灵,我可是知道更能赚钱的生意。”丹妮斯喝了口自己的饮料,继而叹息道:“可惜啊,我们家只是卖吃喝的,没有拓展其它货源的路子。” 埃登果然来了兴致,“是什么?” “我也是听你说优玛娜家的事才想起来的,王城里也有件类似的事——一位年纪不轻的家主终于生下了她的第一个女儿,我家差点承包下她们的喜宴。”丹妮斯十分惋惜地摇了摇头,“可惜,还是被别家抢走了。” 逢这种事,当母姥的肯定喜不自禁,恨不得把全天下的好东西都给新生女婴搬来,搜罗点喜庆玩意儿,上门推销,总能卖得出去。 埃登很心动,开始构思准备点什么货品好。 “我觉得,这样的人家都和你说的优玛娜家一样,格外重视孩子的教育。但豪克家已经在王城了,不用人运魔法书过去啊。”丹妮斯做出思考的样子来,末了恍然大悟般“啊”了一声。 埃登连忙追问:“你想到了什么好货物?” 丹妮斯从怀中掏出一只莹润晶石制成的笔,递给埃登,“你看看。” 埃登既然在法环有人脉,自然认得出这笔的价值,拿在手里酒都醒了,“你从哪弄来的?” “买的呀。”丹妮斯大方地说,“我上学时妈妈送我的,但我不爱念书,后来犯了点事,被学校开除了。”她脸上毫无羞赧之色,完全就是不学无术的混不吝样子,“这么好的笔,我也用不上了。我妈一生气,把我撵出来历练,连路费都没给多少。” 丹妮斯期待地问道:“你看,这件东西,适合卖给豪克家吗?我想换点路费。” “这......”说起这个,埃登属于商人的那部分便占了上风,她要开始压价了,“你这毕竟是二手的,我看很难卖出去。” “你不说,谁知道这是二手的?”丹妮斯想了想,又取出张纸来,接过魔法笔刷刷点点写下几个字。 埃登看着,写的是“一切平安”。 丹妮斯将纸塞进原装盒子里,又将笔放进去,抽取衣领上一看就很贵的丝带系绳,在盒子上打了个蝴蝶结,“说点吉利话,买主会更喜欢的。” 埃登确实很心动,塞尔凯特法师的产品不是谁都能弄到的。“五十金币。”她说。 “八十八。”丹妮斯假模假式地还价,“我妈买的时候就花了九十金,我都没怎么用。” “五十五金,不能再多了。” “给你打个大折,七十,不讲价了,要不我就不按行程走,回王城自己卖给豪克府去。” “姑娘。”埃登咽了口吐沫,狠了狠心道:“看在咱们这么有缘的份上,六十金。这是我全部的钱了。”【“从优玛娜那赚的钱,还完债就剩这些,豪克家最好真的能花大价钱买魔法笔。”】 豪克家的主人当然会买,这支笔只要到了格雷戈手里,价值会远超它的原价。 丹妮斯也做出咬紧牙关、下了很大决心的样子,“六十五金,我再附赠你一件工艺品。” 因为丹妮斯看起来就是有钱人家出来的,拿出的笔也足显富贵,埃登不会把她手里的工艺品不当回事,道:“那得看看是什么样。” 丹妮斯手在桌下一晃,一座母神雕像便出现在她手中,她郑重地将其递给埃登。 埃登亦郑重地双手接过,“母神在上。”她说完才细看这件木雕,通体无半点雕琢痕迹,连母神的头发丝都如真的一般。 【“倒是好工艺。”】“你这木头不值钱啊。” “瞧你说的,值钱的木头又能值多少?工艺品,最重要的还是工艺。哼,要不是我不想回阿芙伦斯,光这件宝贝,我就能卖到五十金。” “多少?”埃登惊讶道,随即哈哈大笑,“我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少蒙人了。” “切,”丹妮斯拿出跟她抬杠的架势,“物品的价值,在于想要的人,做生意时,信息远比货品珍贵得多。” 埃登想了想,“那你告诉我,谁会花五十金收这件东西,我就花六十五金从你这收了。” “三王子。”丹妮斯悄声道,“不信你去打听打听,那位正四处搜罗奇珍异宝呢。” 埃登知道此事,之前三王子放出信来要收血泪鲛珠,埃登差点就拿到了货,可惜当时没那样的福气。 【“那笔钱若是我赚到了,现在都不必受这个累。”】埃登忍不住叹息一声。 丹妮斯想向格雷戈与芙立夏传递自己安康的消息,格雷戈那边好说,想联系上芙立夏可不容易,几番比较下,还是走奥蒂莉拉这条线可能性大一些。作为最招国王烦的王子,奥蒂莉拉就算跟公爵府来往,也没人当回事,丹妮斯只怕她想不到这东西是自己送去的。 期间若是让国王或二王子知道自己已经离开圣者之森也没关系,反正凡特斯大陆那么大,她们又不肯大张旗鼓地追缉丹妮斯,那就慢慢找去吧。 她趁热打铁道:“反正我知道三殿下最想寻的,是母神相关的物品,信不信随你。” 埃登是常年四处游走的,阿芙伦斯的消息肯定不如常驻商人灵通,听丹妮斯这么说,先信了大半。 反正六十五金买魔法笔也是赚,何防试上一试? “老板!嘿,老板!”埃登满脸堆笑,凑近饭馆老板,嘀嘀咕咕说了半天,在老板溢于言表的伭弃之情下,依然笑面对人,终于又借了五金出来。 “买了!”她将重重的钱袋拍在丹妮斯面前,引来其她食客纷纷侧目,“你数数吧。” 丹妮斯并不在乎这些钱,她只是需要演得足够合理,“不必数了,我还能不信你吗?” 两件信物交到埃登手上,她仔仔细细地收好,突然想到了什么。 “我还没问你的名......唉?” 那三人已经消失在熙攘的人流中,只留下桌上摆着的、四人的饭钱。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76、临海之地1 艾斯寇特作为四方交汇之地,着实是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光是商贩便足以摩肩接踵,但凡是凡特斯大陆上有的东西,这里总能找得到有人在卖。 丹妮斯补充了不少物资,将储物镯塞得满满当当,尽量减少在路上耽搁的时间。 其中,大部分都是为小熊准备的食物,这家伙太能吃了,还格外喜欢人类那些经过烹调的菜肴,她还是个好奇宝宝,看见什么都想凑过去研究研究。没办法,这里的一切都是圣者之森里见不着的。 在这座城镇已经留下了足够暴露身份的东西,丹妮斯只得匆匆跟斯帕克作别,买了两匹马,沿向西官道离去。 这条路运的多是奇珍异宝,几乎个个商贩都雇着佣兵。倒显着丹妮斯和小熊两个孩子格格不入,何况佣兵们黑白两道都混,消息最是灵通,难保其中有没有能跟王庭搭上线的,丹妮斯不愿冒险,趁某晚露营休息,用变形术改换容貌。 头发和眼睛,她选择仿照尔莎。原本因太久没修剪而及肩的头发,直接用匕首割掉,留下一层浅栗色的毛茬,深绿色的眼睛令她看起来完全不像丹妮斯了,原本漆黑的瞳仁真的很有标志性。 她没有镜子,也从不需要那种东西,五官只能凭直觉捏,连对不对称都不知道。变形术她虽然早就学过,但没实操的经验,在帐篷里鼓捣了一晚上,伴着小熊微微鼾声,一张新脸终于完成。 维持变形术和维持其它魔法一样,可以,但累,和原体越不像越累。小熊抓住一切无人的时机变回原样,若持续时间太久,当晚休息时,它绝对会有昏迷般的睡眠。相比起来,丹妮斯会好得多,她毕竟是经过精灵特训的,有自信不会露馅。 待日头高悬,小熊顾顾鳅鳅地想赖床,好不容易挣开眼睛,立马被帐篷中的陌生人吓得跳起来。 “妈呀!” “它老熊家还好好地在圣者之森呢。”丹妮斯困得不行,语速很慢,抬手给自己来了个提神醒脑的魔法。 “是你啊。”小熊松了口气,“你变得还挺有意思的。” “噗,有意思。”丹妮斯被它逗乐,看来自己捏得脸比当时替艾维捏得还古怪。 “是啊。是没见过的样子。”小熊抻了个懒腰,变作小女孩的样子,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又是一个秋季,从稀薄云层透过来的阳光和脚下落叶同样金黄,路边渐枯的树叶在微风下摇摇欲坠。空气中逐渐带有丝丝湿润的气息,伴随远处奔来的冷风,扑到丹妮斯脸上。 抬头远眺,杰姆城城墙已依稀可见,灰蒙蒙的云笼罩着它。随着丹妮斯离杰姆城越来越近,天空便越来越阴沉,终于变得乌云密布,大雨倾泻而下。 风雨带来了寒意,小熊将马缰绳递给丹妮斯牵着,自己跳上丹妮斯的马,躲在她背后,攥着她的衣摆。冷风将雨滴吹乱,遮挡视线,道路又湿又滑,积水横流,丹妮斯只能催马在泥泞中蹚过,小心翼翼地踏在相对平整的地方。 终于,杰姆城就在面前了。 守卫都在城门里躲雨,原本没在乎这两位来者,待凑近才发现,这是两个小孩,便多了些关怀,“嘿,孩子们,在这等雨停了再走吧。” 丹妮斯其实可以直接用风魔法隔出一个防护罩来,但她不想太张扬,无论在什么地方,魔法能力强的人都会引起关注。反正淋雨对她或小熊都不会造成什么伤害。 “好啊,谢谢大姊们!”丹妮斯笑着说。 “第一次来杰姆吗?”有个守卫问,“需不需要推荐?” “嗯,很需要。”丹妮斯当然不想拒绝别人的好意。 “过来,到发热器这里,别感冒了。”另一个守卫招呼她们,示意她们将马拴在石桩上,并往机器里填了点魔法石。 小熊忍住甩干毛发的习惯,紧紧凑在发热器旁,希望讨厌的水珠能离开自己。 丹妮斯跟守卫开开心心地聊了起来。 她用的还是之前那套说辞,被学校开除,被老妈赶出来历练,“我想从杰姆进点东西卖。” 听她这样说,守卫们便凭经验断定这是个千里迢迢来糟钱的二世祖。 “想好要进什么了吗?”比较友善的守卫问。 “肯定是和鲛人有关的。”丹妮斯说。 【“这孩子根本什么都没想好。”】守卫在心里吐槽。 友善的守卫耐心地为她提供建议:“预算够的话,就优先去两大拍卖场看看。首先。王家拍卖场就在整座城市的正中央,在它南面,隔着一条街的地方,就是杰姆最大的私人拍卖场,那是优玛娜家的产业......” 丹妮斯认认真真地记着。 “......再往南,就是优玛娜家的养殖场,那边的货物会便宜得多,但质量肯定不比拍卖场的。” 另一个戏谑的守卫道:“或者,你也可以去法环试验场,就在王家拍卖场西边,那里会更便宜。”【“一滩碎肉当然便宜。”】 还有个使坏的,说道:“又或者,你干脆直接去赌场好了,开开心心玩一趟,赌场就在......” 她身边的守卫敲了她脑壳一下,“别教坏小孩子。” 好心的守卫继续说:“杰姆大大小小的拍卖场很多,小拍卖场几乎都集中在北边,其中有一家是靠海而建,你可以把它理解为黑市,愿意冒险的话,也可以去看看。” 雨来得急,停得也快,这会儿已经从瓢泼大雨变为淅淅沥沥的小雨,云还是阴沉着。丹妮斯是时候告辞了。 她再次对几个守卫大姊道谢,推脱说想到宾馆洗个热水澡,便带小熊牵马往两大拍卖场之间的商业一条街走。 半路上,雨又大了起来,幸好杰姆城内排水做得很好。丹妮斯抬头任雨滴落在脸上,去看雨水从云中下坠的样子。 杰姆一直都像这样雨水充沛吗?她想。 ———————————— 丹妮斯选了家中等价位的旅馆,位置离杰姆法环很近,在这里,雨滴都染上了些腥气,说不清是血腥味,还是鲛人的鱼味。 进得屋内,小熊终于能把悬着的气放下来,变回原形疯狂甩水,弄得到处都是,它心知道丹妮斯手一挥就能清理干净,便肆无忌惮起来。 丹妮斯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旅程的疲累一扫而光,她倚在洗澡桶上假寐,脑内开始思考下一步要做什么。 她得想办法弄只雄鲛来,让牠带路去找雌鲛产卵区,再看看那些深海的主人知不知道灵魂的去向。 雄鲛倒是好弄,拍卖行有卖活体,她手里的钱还剩不少,又不追求什么“高品质”,买个活的就行。 人类自以为是地认为世上不可能有本族没接触过的生物,觉得鲛人是雌雄同体,会在繁殖期转化,但被圈养的雄鲛不可能转化,她们便又推测,只有野生鲛人会转化,被捕获后就会被动开启某种防御机制,不再繁衍后代。是以各路“养殖场”的鲛人其实都是野生,法环实验场研究的,就是如何打破鲛人的“防御机制”,让鲛人养殖业更上一层楼。 所以她大可放心,随便哪个雄鲛都会知道产卵区的,毕竟牠们都是从海中来。 思考完毕,丹妮斯更加放松,差点在水里睡过去,然后被小熊大力摇醒。 “嘿,嘿,丹妮......”小熊看起来很不安,“你能......呃......” 它有点说不出口。虽然按妖精的寿命算,它也还是个孩子,但它很要强。 丹妮斯知道,小熊这是害怕了。 这家旅馆一楼提供餐食,又离法环很近,许多法师会来光顾。杰姆的法环几乎是专职研究异族的,就算对象不是妖精,也足以让小熊紧张。 丹妮斯的房间在二楼,隐约能听见楼下吵闹的声音,好像是法师跟什么人互骂起来了。 “你在这躲着,我去看看。”丹妮斯拍了拍小熊的头,它立马冲到床上,把自己埋在被子里。 丹妮斯换好衣服,探头探脑地下楼——不光是她,好多好奇心旺盛的人都在做一样的事。 二楼楼梯拐角处,好几个脑袋伸出来,一位大姊看丹妮斯来,还招呼她靠近点:“来来,这边听得清。” 楼下已经吵到了白热化阶段,丹妮斯从当事人心声得知,要不是怕赔钱,她们已经想往彼此头上招呼火球术了。 二位当事人言语间含骟量太多,丹妮斯没听明白这是在吵什么,只知道是一个法师和一个普通人的冲突。法师的几个同事就在旁边,玩味地看着,没打算帮忙。唯一试图拦架的是旅馆老板。 “怎么回事啊?”丹妮斯大胆发问。 那位热心大姊在这听了有一会儿了,兴奋地解释道:“不知道了吧?是杰姆的大新闻!” 原来那两个人之前是朋友,一个魔法厉害些,考进了法环,一个魔法普普通通,安心做市民,二人关系一直很好。 某天,普通人生了个女儿。 到这里,二人的关系更好了,普通人抱着女婴,当场让她认法师做干妈。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直到两件事的发生:首先是普通人突然得了急病,能治但治不起;其次是普通人的女儿被法师测出有过人的魔法天赋。 乍一看好像没什么相干,顶多也就是惋惜小孩子难以得到很好的照顾。 热心大姊神神秘秘地对丹妮斯说:“你是外来的吧?知不知道优玛娜家很久都没新一代女儿的事?” 丹妮斯脑子一时没反应过来。 大姊继续道:“那个人,”她指了指其中一个女人,“病重时请求法师朋友帮忙,法师一口应下,然后......” 一楼,骂街的女人指着面前法师大吼道:“要不是你拿我的病威胁我,我会同意卖女儿?” “哦骟!”丹妮斯脱口而出。 “是吧。”大姊深有同感。 法师气得眉毛都翻过去了,“威胁?你说我威胁你?我一个月领多少钱什么时候瞒过你?我领的钱有多少是给你和你女儿花了?我怎么可能买得起那些药材?要不是......那个谁家出钱,你早死了!” 不等那女人开口,法师继续大声道:“明明是你自己惜命,同意得好好的,这会儿病好了才反悔?晚了!” 普通人不服气,“分明就是你拿我女儿找优玛娜家邀功!不然你这中级法师怎么评上的?” 丹妮斯听得目瞪口呆。 热心大姊啧啧两声,“这家伙真是个蠢货,哪怕到优玛娜府上多讹点钱呢。这下呀......”【“闹得这么大,她小命算难保咯。”】 总而言之,就是杰姆城第一富户优玛娜家久久生不出女儿,便在民间找了个病重的人,重金买走她家魔法天赋甚佳的女儿,当作优玛娜家的继承人抚养。现在人家生母病好了,反悔了,要把自己亲生女儿要回去。 丹妮斯的心脏扭成一块,她很难评价这位生母,病重之时暂且不论,目前从她心声中听来的,是她想靠着前途无限的女儿光婃耀祖。若女儿将来考上法环,有所成就,她能凭借这点实现阶级跨越。她是个普通人,她的下一个女儿大概率不会有这样的幸运了。 那个女孩呢?她是如何为那个女孩考虑的?丹妮斯期盼着那个女人的心声,希望她多少构思一下如何让那个女孩更幸福。 没有,完全没有。那个女人还在高声痛骂她的法师朋友,诉说优玛娜家如何卑劣地将她打出门,又勒令法师将她的亲生女儿要回来。 丹妮斯的心又一次狂跳起来,跳得她眼前闪白光。她用力地呼吸,想让自己平复下来。 门外传来声音,二楼拐角处的脑袋纷纷缩回,热心大姊看丹妮斯还傻乎乎地趴在那,一手把她捞了过来。 “嘿,刺猬头,别看啦。优玛娜家的人来了。”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77、临海之地2 她怎么会忘了?她此前怎么会对此完全不在意呢? 明明早在她第一次策马踏上王城的主干道时,就有人告诉她了—— 【“这不会是豪克将军收养的继承人吧?不知又是哪个可怜的底层女人孩子被抢走了。”】那时,街边某个路过的人这样想。 为什么会不在意呢?她诘问自己。为什么明明没有在意,却还是让这句话如一道隐疾般,一直留在心里,以至如今突然想了起来。 这是如此普遍的事,所以那时的那个人,下意识地认为丹妮斯是格雷戈从某个平民女人那儿抢来的。 “抢”?“买”?或者只是“带走”?她不知道。 如果是在今天之前想起这句话,她一定会愤怒不已——孩子是母亲的孩子,做出这种事的人和“父”有什么区别? 但......丹妮斯不顾热心大姊的劝阻,又探出头去看了那个女人一眼,她正被优玛娜家的侍从架着往外走,犹自还在破口大骂。 她又想起了之前在埃登的描述中,优玛娜家主如何豪掷千金,要为小孙女搜罗来全大陆最好的东西。 可那并不是优玛娜家主的孙女。 可那女孩的生母也不像是能提供更好的成长环境的样子。 到底哪边是正义的、哪边是错误的呢?她不知道。 或许答案应由那个女孩来说,可她还是个婴儿呢,她没有选择的能力。 优玛娜家领头的人带着侍从们,将那个女人架着往南边的小路走去,正是优玛娜府邸的方向。 “她这样闹,优玛娜家的小少妵可怎么安心长大呀?”热心大姊见丹妮斯还在盯着,忍不住吐槽:“要么就别卖,要么就老实收着钱。优玛娜家呀......啧啧......” 边上一个来杰姆行商的人给她捧哏:“她家怎么了?” 热心大姊压低声音道:“她们家手上的人命不是一条两条了。之前生了不知多少个男儿,都被——”她用手在脖子上做了个划过的动作。 “哟!怎么心这么狠啊。” “可不是。杰姆多少年没出过这样的事儿了,男儿再不好,也不至于就......她家又不是养活不起。”在这偷懒的旅馆店员说。 “杰姆早年间有个说法,生不出女儿的人家,是上辈子做了孽,这辈子不受母神保佑了。她们就将男儿扔进海中溺死,说是派男儿去母神身边讲讲情,要是有愿意到她家的女人魂灵,投一个下来。”热心大姊叹了口气,“这种鬼话早没人信了,谁能想到优玛娜家这么古板。” 另一个行商说道:“哎,你们杰姆不是实行新规了吗?男儿也能继承家业啊。怎么不要亲生的男儿,反倒把没血缘关系的女孩当个宝。” 她这话说完,身旁的人纷纷瞪向她,包括一直愣神的刺猬头少年。 有个跟她关系不好的商人忍不住讥讽道:“再好的男儿,也是一代绝啊,拼死拼活打下那么大家产,就往后传一代,再往后就没了。哼,当然了,你就兜里那两个子儿,不用操心这种问题。” 热心大姊这会儿也不那么热情了,“新规旧规,不是我们平头老百姓能决定的。任上面怎么规定,我们就不传给男儿,管事的又能怎样?为这打死我?” “嗐,我这不是开玩笑吗。”那人羞惭地打哈哈,不过心里并不服气。【“没血缘关系的女儿,传的也不是你的代啊。”】 其中一个行商寻思出点不对劲来,问热心大姊道:“听您对杰姆的了解,不像外地人啊,本地人怎么还住旅馆?” 大姊气呼呼地“哼”了一声,“不稀罕杰姆了,把房卖了,搬去埃吉尔。我女儿带着两个孙女提前过去,我留在这帮买家处理点文件手续。” “这是怎么说?杰姆不比埃吉尔那种小城好多了。” 大姊又白了方才乱讲话那人一眼,“还能因为什么,就因为新规!我看着商场上那些蹬鼻子上脸的男人就膈应。我改不了规定,还躲不了么?” “可,埃吉尔不也是新规推行地吗?” 说到这儿,大姊脸上露出向往神情,“原本是的,但前段时间,有个神侍姊姊从王城进修回来了,她日日宣讲旧规,成功说动埃吉尔的民众向城主府情愿,让城主再向王城情愿。据说,某位王子亲自审批通过了埃吉尔恢复旧规的要求。” “哎呀,那可是大好事啊。”一个家里有女儿的商人说道,“我好久没去埃吉尔了,改天去看看。” “可不是,所以这杰姆,老娘就不住了。当老人的,不就得为后代挑选合适的环境么。” 丹妮斯没去过埃吉尔,但她对那里有一定的了解,因为那儿正是妲穆拉的家乡。 “你们说,我应该去干涉别人的命运吗?”一直沉默着的刺猬头突然开口,把众人说得一愣。 “怎么?”大姊早看出她十分关心那个被拖走的女人,“你有法子救她?” “不止。”丹妮斯方才从优玛娜家领头的人心声中得知,那个女人没有性命之虞,优玛娜只是想吓唬吓唬她罢了,但这种事情不能跟陌生人说。她只将自己的担忧对这几位陌生人说出口:“我还能帮她把孩子要回来。但我不确定,那孩子究竟是跟在生母身边好呢,还是优玛娜那样的富贵人家好呢?” 众人都沉默了,各人有各人的答案,有站在母亲角度想的,有站在女儿角度想的,更有站在商人立场上的。 “大家大部分都是商人。我觉得,对于咱们来说,契约精神是最重要的。”有个商人说道:“无论那女人的出发点是什么,卖女儿的决定,是她自己做出来的,优玛娜并没冲进她家把孩子抢走,是也不是?” “是啊,其实我也这么想。”热心大姊说,“舍不得孩子就别卖孩子,我觉得这是件很简单的事。” 店员拍了拍丹妮斯的肩膀,“我是认为女儿就该跟生母在一起那挂的,但咱们有什么立场去决定别人家女儿的人生呢?” 是啊,没有立场。 丹妮斯再次朝门口望去,法师们也离开了,那些人的身影都消失在眼前。 她们的人生没有任何交集。 ———————————— 丹妮斯原本想去优玛娜养殖场买条雄鲛的,但经此一事,她不太想去优玛娜家的地盘。王家拍卖场由国王特派官员负责,很难说国王有没有通知这个官员,让她留意有可能是丹妮斯的人,丹妮斯不想冒险。 这样说来,明天还是得去黑市一趟。 把自己埋进被子里的小熊舒服得呼呼睡着了,迅速长大的身体将双人床占得满满登登。 反正她也睡不着,便倚在窗棂边,想学学文艺人对月发呆。 墨色天空中没有月亮,全是乌云。远处海浪声音永无休止,咸湿的冷风吹得她喘不过气。 心情更糟了。 温热的液体顺股虋间流淌,丹妮斯很快意识到这是来月经了。月经带都在储物镯里,她手忙脚乱地换上,却还是有一部分洇在她新换的棉制裤子上。 算了,放着吧,如今哪有那么多衣服可以换。她原本剩的钱全给切斯了,从圣者之森出来,便将储物镯里华贵的衣物当掉,换做路费,只留两套换洗,从行商埃登那赚了六十来金,也没想过要买衣服。 丹妮斯觉得有些奇怪,她身体康健,月经从来准时,怎么突然提前了? 突然,亮光将浓浓夜色劈开,一道惊雷从天而降,随即是轰隆巨响,瓢泼大雨再次倾泻,又是几道雷电劈落,白光闪得人眼晕。 丹妮斯心里烦躁不已,透不过气的感觉越来越严重,她没办法继续在这个小房间里呆了,她要出去。 说走就走。因这些日子连续多雨,旅馆在每间房里都放了雨伞,丹妮斯看了看风雨交加的外头,雨伞可能顶不了什么用。 这样的天气,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出门,丹妮斯想了想,从窗户翻到外面,踩着窗台,还不忘把窗给小熊关上。她向后飘然落下,周身风魔法运转迅速,没有一丝雨滴能穿过,那些朦胧的雨,只是将丹妮斯的身形隐藏得更为彻底。 她并没有目的,干脆沿着这条笔直的街道走。雨太大了,她很难看清远处的情况,到最后干脆凭直觉迈腿,走着走着,海浪声越来越大。 这是来到了海边。挺好的,她想,文艺人除了看月亮,就是看海,再不找个栏杆倚一下。 她木楞地朝海浪的方向继续走,听声辨别远近,避免自己一个猛子扎海里。下潜圣者之森的超深湖泊后,她发现自己有点深海恐惧症,非必要时刻不下去的好。 丹妮斯敏锐的听力捕捉到了一丝突兀的人声,一闪而过,没听太轻。 这黑灯瞎火、电闪雷鸣的,那位忧愁人士像她一样冒雨散心啊? 过了一小会儿,微弱的声音再次响起,是个女人:“九......救......命......” 丹妮斯心里激灵一下,让大脑屏蔽雨和海的声音,仔细地搜寻那一点点人声。 果然,女人的求救声再次响起。 丹妮斯知道了对方的大致方位,连忙快步跑过去,待到周身压力骤增,才心道不好。为避雨所设的风防护罩被突如其来的水压挤裂,苦咸的海水闷了丹妮斯一脸。 “咳咳!”丹妮斯游泳很好,可怕的是黑乎乎一片水潜藏的未知感,她感觉身体肾上腺激素飙升。 那人的求救声仍未停止,丹妮斯牙一咬,心一横,总不能见死不救!她重新生成风防护罩护住面部,避免盐水进眼睛,一头扎进漆黑的海水中,朝声音方向游去。 有什么湿乎乎滑溜溜的东西从丹妮斯指尖滑过,她差点很丢人地尖叫出来,随即想明白那很可能是海带,两手又胡乱摸了半天,终于碰上了另一只苦苦挣扎的手。 溺水之人的下意识是会狠狠拉住一切碰得到的东西,丹妮斯被对法一拽,差点失去平衡。对方很沉,但丹妮斯的魔法不是等闲,抓住那人后,估摸着她大概的身高,冰魔法从二人脚下升起,向上将两个人托了出来。 那人浑身冰冷,决不能在冰上待着,丹妮斯将她手臂架在肩膀上,点点荧光从空着的手中飞出,她怕失去方向感,带着人家错往更深的地方跑。 这一照明,丹妮斯才看见汹涌的黑色浪花正在脚下奔腾,巨大的浪头拍起道道白沫,在荧光的映照下发出诡异的光,白沫前方是一道长长的透明水墙,里面海草如怪物的触手般摇晃扭曲。雷鸣和海浪奔流轰轰作响,震耳欲聋,咸腥气无孔不入,无可阻挡! 这便是大海啊,相比之下,人是如此渺小。 丹妮斯差点从冰上摔下去。 不照了不照了!她将荧光魔法收起,方才足以分清方向了,冰魔法在脚下延展,风魔法在身后助力,丹妮斯架着落水的女人,朝岸边滑了过去。 还好,有惊无险地回到了岸边,大雨还在下,但这会儿顾不了那么多。丹妮斯将人放平躺着,用力按压她的胸部,又捏住鼻子往嘴里送气,忙活了半天才意识到自己这是犯傻了,她有魔法啊! 丹妮斯太心急了,落水者气息很微弱,喉头有水泡的声音。她用疗愈魔法向肺部探查,已经被水灌满了。 这事儿她若碰不上也就罢了,这一晚上,又是心烦想遛弯,又是信步到海边,足以说明丹妮斯跟她有缘分,那便不能不救。 她做了个深呼吸,那个魔法有段时间没用了。 生命力从她体内流失,灌进落水者胸腔,丹妮斯很快便坚持不住,咳出一大口水来。 够了,她的命已经吊住,接下来就是疗愈魔法的事。 丹妮斯的肺和喉咙都像火燎了一般痛,她有点遭不住,挂在脖子上的龙晶微微发热,支撑着她把落水者的肺排空。 “咳咳......咳咳咳......”那人佝偻起来,侧躺着,猛烈地咳嗽。 丹妮斯挥出一点荧光,去看那人有没有受外伤,伤口泡在海水里很容易感染。 待看清那人的脸,她忍不住被自己脑中的想象逗乐了。 落水的正是丹妮斯方才刚见过的、优玛娜家领头的,就是她率领侍从把闹事的女人带走的。早在旅馆,丹妮斯便得知她乃是优玛娜家主的二女儿,杰姆城众人口中的“二少妵”。 一位俊朗的贵少妵,落水差点淹死——故事到这儿,就差个小美鲛人过来救她的命了,结果被丹妮斯半路截胡。 二少妵咳得差不多了,又蜷缩着缓了半天才缓过来,她慢慢转过头,去看她的救命恩人。 丹妮斯就不用整躲在石头后、看着路过的王男把人拖走那一套了,她大大方方地跟二少妵打招呼,“您散步啊?” “呃,原本是......”二少妵挣扎着坐起身,雨还是很大,她讲话要好大声才能压过雨声,“是您救了我吧?大恩不言谢,有什么要求您尽管提!我是艾瑞尤-优玛娜,我可有钱了!” 真实在啊这个人。 “先找个地方躲雨吧!”丹妮斯也得很大声,“我喊得嗓子疼。”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78、临海之地3 艾瑞尤喝了口热乎乎的浓汤,又将身上的毛毯裹紧,“太刺激了,我还以为我要死了。恩人您可真是妙手回春啊!” 你的感觉没有错,丹妮斯默默吐槽。“你为何会大晚上的掉海里啊?”她问道。 “这个嘛......”艾瑞尤有点不好意思,她好歹是海边长大的,居然马失前蹄,“我平时常去那散心,谁知道今天突然下起大雨来,海很快涨潮,把我困在里面了,水又急,我游了一会儿变没了力气。”她瑟缩了一下,看着奔浪涌来,将自己吞没的感觉可不好受。 说着说着,她又记起了自己忧愁得想去散心的原因,不由叹了口气,【“养殖场的事还不知怎么解决呢......”】 “哎呦,对了!”艾瑞尤一拍脑袋,“怎么把正事忘了?恩人,我也不知道您爱什么,这样,您提几样,只要我们优玛娜家买得起的,我都去给您搜罗。” 丹妮斯浅浅一笑,她想要的,贵少妵可给不了。 等等...... “我需要一只鲛人。”丹妮斯想了想,补充道:“要很健康的。”总不能游一半死海里,那剩下的路谁来带? 其实艾瑞尤心里早有预想,恩人若是要座金山她给不了,半座还是给得起的,谁知人家张口要了个最便宜又最难得的东西。 鲛人不值什么,重点是“很健康”。 “怎么?”见艾瑞尤面露难色,丹尼斯问道。 优玛娜家就是做鲛人生意的,连条鲛人都给不出来,也太说不过去了。 艾瑞尤试探着问:“您还需要点别的不?金币?珠宝?地产?” “不了,”丹妮斯摇头,“只有鲛人有用。” “好吧。”艾瑞尤咬着牙答应,“我回去想想办法。” 知道她为难的丹妮斯安慰道:“没关系,我也会自己找的。” 艾瑞尤怕丹妮斯觉得她小气,正想解释,看到柜台后探头探脑的老板,又咽了回去。 不能说,要不然这条好不容易捡回的命,就要被老娘亲打死了。 “如此恩情怎能不报?您放心,我绝对尽心尽力为您找到!”艾瑞尤将掌心放在心脏处,跟丹妮斯保证。说完,将碗底浓浓的杂贝汤一饮而尽,舒服地叹了口气,“时候不早,我就先回家了。” 老板连忙从柜台里翻出来,将手里握了半天的伞递到二少妵手上。她接过,转身冲进雨中。 身后的绿瞳少年好像说了什么,被重重的雨声掩盖了,艾瑞尤没有听清。 “明天见。”丹妮斯这样说。 ———————————— 雨过天不晴,小熊哼哼唧唧地睁开眼睛,立刻感觉到了饿。秋天了,它的本性让它抓紧一切时间囤积脂肪,为接下来的冬眠做准备。 鼻间萦绕着食物的想起,还有吐露吐露的声音,小熊兴奋地从床上跳起来,几乎是一路蹦到餐桌边。 光线昏昏,丹妮斯照顾它睡觉没有点灯,不过这种程度的黑暗不足以影响她的视线,她叉起一大块鲜美多汁的炸鱼排,吃得不亦乐乎。 “鱼!”小熊最喜欢吃鱼了,在圣者之森,溪流上游都被妖多势大的大族群把持着,它和妈妈妹妹很难得才能吃一次淡水鱼。 “海洋真好!谢谢母神创造了美味的鱼!谢谢妈妈创造了可以享受美味的我!”小熊站起身来,两爪把住桌子,将脸埋进丹妮斯为它准备的一大盆炸鱼排中,大快朵颐。 “鱼不是为了这个而生的。”丹妮斯擦擦嘴,心说自己跟个妖精幼崽说这干什么,“抓紧吃吧,今天有很重要的事。已经九点多了。” “九点?”小熊含糊不清地说,把嘴里的鱼排吞下,它转头去看窗外,“我还以为刚凌晨呢。” “海洋也并不友善。”丹妮斯说了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小熊没再理她,认真吃了起来。 一切准备妥当,丹妮斯带着小熊前往杰姆城西北方的黑市。 丹妮斯考虑过让小熊在旅馆等,但这孩子根本闲不住,别一不小心被法环发现了,她想捞妖免不了暴露身份,不如让它跟在身边,好看管。 小熊在不懈努力下,成功把自己吃得壮壮胖胖,连蹦带跳地跟在丹妮斯身后踩水坑,惹得路人纷纷注目,关于这孩子养得真好的夸赞不绝于耳,好些个商贩实在爱得慌,主动上前搭讪,给小熊递东西吃,趁机摸摸壮小孩的头,向丹妮斯问询养孩经验。 首先,孩子得要生下来就是只熊。“天生的,她妈妈就可壮了。”丹妮斯敷衍道,“再有就是多吃多运动。”这句就纯属是每个女人都懂的废话。 路人对小熊的喜爱之情不减,小熊心倒是宽,丹妮斯一路为它捏汗,这要是遇上个魔法水平高的,摸头时发现这是变形术,不知要如何收场。 幸好,这一路有惊无险,顺利到了黑市。说是黑市,却并不是违法机构,只是这里相对于普通拍卖场,不设入场标准,卖品良莠不齐,全靠买家眼力,吃亏了拍卖场也不管售后,有人亏了钱就嘴碎,说这家拍卖场黑,渐渐的,“黑市”的诨名就叫开了。 正因为黑市对卖家不设标准,所以这里乱七八糟什么都有,占地面积比想象中大得多,不输王家拍卖场。 丹妮斯跟工作人员要了张地图——这里实在是太大了。从外边看去,三层楼虽不高,但十分宽广,倒也气派,拿到地图才知道,原来人家地下还有三层。 黑市连区域规划都不做,每个小拍卖区都指不定是在卖啥,这里还嘈杂到令丹妮斯敏锐感知全失灵,各种声音和心声嗡嗡嗡嗡......烩成一锅粥。 丹妮斯毫不犹豫地直接走到下三层,和小熊如同无头苍蝇一般乱撞了半天,后来还是小熊先适应,帮丹妮斯闻哪边有鱼味。在先后闯进“百斤大鲑鱼”、“珍品大黄鱼”、“活体河豚随买随处理”等多个热闹拍卖会后,她们终于碰上了一条鲛人。 小熊想吃鱼,她哈喇子都要流下来了,丹妮斯答应她,只要拿到鲛人,她们就能吃到超级多好吃的鱼! “就这个,就买这个吧!”小熊满脸期待地看向丹妮斯。 听她这么说,货主满脸堆笑地迎上来,请她们凑近仔细看。 这个拍卖区门庭冷落,丹妮斯不难看出原因——雄鲛被关在约一人长的狭窄水箱内,连身都转不了,水箱还放倒着,雄鲛只能一直以不舒服的资势横躺在那里,牠双手扶着玻璃,眼神木楞,没有一丝焦点,身形瘦弱,上半身像没长大的男孩一样,好像全身的营养都被那条肥硕的鲛尾吸走了。 丹妮斯曾在《凡特斯博物》里读到过,无论鲛人上半身长成什么样,尾巴一定都会又大又长又肥又漂亮。面前的鲛人印证了这一点,牠这约一人高的身量,完全是靠尾巴凑出来的,上身骨瘦嶙峋,如同快饿死的饥民,尾巴却流光溢彩,灿烂生辉。 “鲛鳞也能做珠宝。”边上的女人正在教她的女儿识货,“不过它们太腥了,洗得太狠又会失去光泽,其中要注意的很多——鲛鳞不值钱,处理鲛鳞的工艺才值钱。” 小姑娘认真地记在本子上。 “再有就是鲛油,它们的尾巴里几乎都是,闻之有异香,但吃了会拉肚子——你可不许偷着尝尝——点灯很好用,不过会熏黑墙壁,有钱人家看不上,没什么赚头。” 小姑娘认真地记录。 “除此之外,这条鲛实在没什么可取之处了。最值钱的鲛珠,全在它一双眼睛......你看这眼睛,早就哭瞎了,产不出鲛珠的。若容貌美些,放在大宅鱼缸里,做个摆设也是好的,可它还这么难看......” 货主终于忍无可忍了,对那女人斥道:“喂喂,你到底买不买?不买别捣乱!买主都被你赶跑了。” 那女人很不服气,“你这儿本来就没买主,这货品质量,去法环实验场捡,都比你这强些。” 货主气得不行,“伭不好,你就别在我这儿逗留,我可是交了场地费的!”知道赚不了那对母女的钱,货主转来争取丹妮斯,“您看......” “确实太弱了。”丹妮斯也不满意这条鲛,“不知哪里有卖健康鲛人的。” 货主翻了个巨大的白眼,“不知道。”【“找不到的,做梦去吧。”】 【“那个地方倒是可能有......”】女人要领着孩子离开,“宝,咱们走吧。” 丹妮斯心下一动,缓步跟了上去,又随那人在另一个拍卖区停下,听她给女儿讲解了半天,继续去其它地方。 终于,那人觉得在哪都能看见的少年有些奇怪了,她委宛说道:“好巧啊,咱们的路线一直一样。” “是我在跟着您。”丹妮斯大方承认,“您如此有见识,我想沾沾这位小姑娘的光,多涨些知识。” 女人看她年岁也不大,身边还跟着个更小的、看什么都感兴趣的孩子,便没什么防备,好学的孩子谁会不喜欢呢?当下说道:“好吧,你们可以跟着我。”又问:“你们不是想找健康鲛人吗?这样会不会耽误事?” 她这是把丹妮斯当成替母姨跑腿的了,怕她回去交不了差。 丹妮斯摇了摇头,“根本就找不到,方才路过几处卖鲛人的,全都病恹恹。” 女人想了想,“孩子,你家长的预算是多少?” 丹妮斯轻轻一笑:“没有预算,多少我们都花得起。” 【“哟。”】女人没忍住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心说这孩子看起来像异邦人,既然能出海来到这,自然是很有钱的。 女人左右看了看,挥手叫丹妮斯跟她去无人的角落,丹妮斯欣然跟上。 “其实黑市地下还有两层。”女人压低声音道,“不过那两层有准入门槛,对外不公开。下四层卖的虽都是宝物,倒也不算举世罕见,但下五层......”她没详细说,“听说最近有极品鲛人在拍。” 这些信息对丹妮斯来说足够了,她也知道这位女人只去过下四层,没法子进下五层,无防,她自有办法。 “原来如此,多谢。我想去碰碰运气。”丹妮斯明知故问道:“可以劳烦您指一下去下四层的路吗?” 女人在丹妮斯的地图上为她标出暗门位置。 “健康的鲛人可真难得啊。”女人不经意地抱怨了一句,“我们都拿不到货。” 画完地图,女人对丹妮斯表示祝福,便带着女儿忙自己的事去了。 小熊拽了拽丹妮斯的衣角,“鲑鱼......大黄鱼......” “再等等吧。”丹妮斯拍拍她的头,“她马上就到了。” 昨晚,她从艾瑞尤心声中知道了下五层的位置,加上方才打听来的下四层入口,她已经可以探查整个黑市了。 希望艾瑞尤会如昨晚的心声那样,按时前来。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79、临海之地4 艾瑞尤的身影踱步走来,在离暗门稍远些的地方踌躇不止,嘘声叹气,直到实在捱不过了,才为难地挪向暗门位置。 丹妮斯看得奇怪,但她离得太远,周围又嘈杂,她听不清艾瑞尤的心声,只能跟上去。 下四层排查并不严格,丹妮斯交了入场费便可进入,从一堆奇珍异宝里七拐八拐,终于来到神秘的下五层入口。 沿着长长的楼梯下行,昏暗的空间仅有一线光芒,丹妮斯牵着小熊穿过狭窄的小门,整个空间豁然开朗,金碧辉煌的大厅满墙都是骨雕镶嵌,多为行船捕鱼画面,几个壮士站得笔直,守在一扇大门前。 见来了生面孔,壮士们将丹妮斯拦住,“邀请函呢?” 丹妮斯像是从里到外换了个模样,狂得不可一世,“邀请函?呵。”她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我只有委令函。” 有眼尖的立刻认出,信封上的封蜡是王室金色太阳纹章。 “这......”看守的人都犹豫起来。 有人要接过信封细看,丹妮斯将对方的手拍开,“里面自是秘事,你们看了当心小命不保。” 这里的看守都是有见识的人,知道王室纹章不是假的,那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刺猬头少年,也和平时从阿芙伦斯来的上差一个死样,领头的连忙点头哈腰,满脸堆笑,将丹妮斯迎进大门。 门后的空间,须得用“广阔”形容,丹妮斯怀疑这已经挖到海里去了。整体是个环形,数个巨大的鲛油灯把这里照得通明,黑石墙壁上凿出无数小空间,买主们安坐其中,齐齐望向正中间的玻璃水缸。 看守毕恭毕敬地将丹妮斯让进一间小室,又将桌边号码牌递上,再问上差身边的小孩要不要吃零嘴。 “我想吃鱼。”小熊实在地回答。 丹妮斯这会儿没空管孩子,她正在众多小岩洞中寻找艾瑞尤。 此前她并未设想过杰姆城的雄鲛大量出现问题,无论是养殖大户优玛娜家,还是拍卖场遇上的这些散户,所有人手里的雄鲛全都病得奄奄一息——这些自然是她从众人的心声中读来的。艾瑞尤此前三更半夜去海边散步,便是为此而忧愁。 得知了这些的丹妮斯忧愁不比艾瑞尤小,这只鲛人很可能是她唯一的希望,不然就得去字面意义上的海底捞针了。她怀揣着紧张的心跟到这来,必要时会用一些手段保证是艾瑞尤竞价成功。 很快,丹妮斯便找到了艾瑞尤,还是挺明显的,一众激动期待的人里,只有她愁眉不展,唉声叹气。 买家均已落座,拍卖师的声音从正上方传来,“尊敬的各位贵宾,欢迎来到真正的‘黑市’!今天为大家呈现的是一只绝世的鲛人——” 随着拍卖师的话语,玻璃缸底部的机关向两侧打开,一阵旋涡涌了上来,月白色的长发如水沫般浮起,随即是璀璨如宝石闪耀般的光芒,那是鱼尾鳞片在折射场地的火光。 丹妮斯听到四周有惊叹的声音,她亦如其她买家一样,死死地盯着那条鲛人,直到牠完全浮上玻璃缸,用力地敲击着,下面机关重新合起,差点夹到牠那极长极绚丽的大尾巴。 上方传音设备中出现微弱的杂音,丹妮斯听得清那是管事在骂场地工作人员,“......把牠夹伤了你赔得起吗?” 鲛人身上没有一丝伤,甚至可以称得上生龙活虎,专为鲛人设计的囚笼怎可用手砸开?雄鲛将尾巴奋力地朝玻璃砸去,发出一声闷闷的响声,玻璃缸震动了一下,也仅此而已。 “太好了!”丹妮斯拍了下桌子,这家伙绝对能活到雌鲛产卵地。 时间紧急,每年新生鲛人出现的日期就在十月初,现在已经九月下旬了,错过了这次,就得多等一年的时间。 拍卖师正在用大量的词汇,夸赞这只鲛人的美丽。丹妮斯听不进去,她转头去看艾瑞尤。 艾瑞尤正举起牌子,“一千金。” 正在欢乐吃鱼的小熊差点被卡到,猛地咳了两声,悄咪咪地对丹妮斯道:“我记得你才值三百金。” 丹妮斯对小熊居然识数这件事颇感意外,没有理她的打趣,继续认真地盯其她有可能出价的人。 “三千金。”一个声音平静地道,她似乎是特意选择了背光的角落,整个身体隐藏在黑暗中。 这个价格足以把绝大部分竞争者吓退,连艾瑞尤都觉得略有为难。 “三千五。”艾瑞尤再次叫价。 “五千。” 四周“哇”声此起彼伏。 艾瑞尤在犹豫了。丹妮斯瞬间警惕起来,她得用点阴招了。 “五千一次——”拍卖师兴奋地喊。 “五千五!”艾瑞尤猛地站起来,高声叫价。 另一个人没有吱声。她整个人都被莫名生出的海草死死缠住,用尽全身的力气却只能发出一点点“呜呜”声,而没有人看得见她被绑住了。 谁让你选那么隐蔽的地方。丹妮斯心中说道。 “五千五一次——” “五千五两次——” “五千五三次——”拍卖员都喊破了音。 “成交!恭喜零二号买家!极品鲛人一只!接下来我们要竞拍的是......” 丹妮斯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艾瑞尤正倚在桌上,继续她的唉声叹气,她正在惆怅好不容易找到条健康鲛人,却拿不回优玛娜家。 部分人直接退场,丹妮斯还不能走,她相信自己只要一松开魔法,竞价那人肯定会高声叫嚷,说刚才的拍卖是作弊。 丹妮斯决定去会会那个人。 ———————————— “是......”丹妮斯差点脱口而出,幸好及时憋了回去。 居然是她。 当初影林里搜寻丹妮斯的队伍里,有个满头硬扎扎橙黄色头发茬的雇佣兵队长,丹妮斯管她叫“橘子头”。没想到她会出现在杰姆,还豪掷千金要买鲛人。 凭之前橘子头为了三百金拼死拼活的样子,丹妮斯不相信她会拿得出上千金币。 【“是什么是?你牠舅是谁啊?”】橘子头被捆得牢固,只能翻着白眼狠狠地瞪那个绿眼睛的少年。 丹妮斯叹了口气,问:“你为什么要买这条鲛?” 她没有解开橘子头身上的巨型海带,橘子头只能“唔唔唔”地说不出来话。 丹妮斯不需要听到她说话。 【“废话,当然是有贵人要了!难不成我要炖了吃?”】 “看你的样子,不像买得起的样子......无意冒犯。”丹妮斯装模作样地诱导橘子头,“一脑袋橘毛......你千里迢迢从肯特亚过来,就为了买这个?” 【“谁知道你们的王男怎么想的,肯特亚本地的鲛人牠不要,要派人到这么远的地方找......”】 王男?歌德兰德的王男?肯定不是贝儿-诺博,牠要买也不会雇的到外国佣兵。 安琪洛国王倒是还有个弟弟,早在丹妮斯出生前,就作为礼物送到肯特亚去了。 她们诺博王室都怎么回事?先有奥蒂莉拉暗示想要精灵的东西,后有凯伦王男千里迢迢派人收鲛人。 丹妮斯是想找办法劝橘子头放弃那条鲛,但上命所差的话就难办了。突然她灵光一现,自报来历道:“实不相瞒,我就是方才和你竞拍的那位二少妵的侍从,我们家少妵想请你行个方便,不要夺人所爱。” 橘子头当然很不服气,直到丹妮斯从怀中掏出一袋金币。 这是她仅有的六十金,“这些是优玛娜家给您的一点小心意。当然了,比起您带来竞拍的几千金,这点根本不值一提。” 橘子头一下就来了兴趣,其实肯特亚王宫里的贵人给了她足足七千金,换了谁能不动心?但钱封印在一个储物道具里,只有竞拍成功,将买契放在储物道具上,封印才会解开。贵人说只要竞拍成功,剩下的钱都是她的。 但,若能拿到全部,谁会想拿剩下的部分呢? 橘子头又“唔唔”了几声,示意丹妮斯给她解开。她将情况如实告知,“怎么,二少妵愿意帮我得到这七千金?” “不止,还会给你在杰姆城的庇护。”丹妮斯笑道,“反正派您来的是肯特亚的贵人,牠再管也管不到歌德兰德来。” 对着橘子头一通胡侃,丹妮斯还得去找艾瑞尤把谎圆回来。其实也不需要艾瑞尤做什么,只要把买契借橘子头用一下就行,至于庇护,除非肯特亚王庭杀到杰姆,不然她会一直被“庇护”的。 她相信王男不会有权力派肯特亚的人来歌德兰德生事的,这次办事不还得雇民间佣兵? 那王男会有权力取用七千金币吗?这个念头从她脑海中一闪而过。 算了,丹妮斯晃了晃脑袋,这种事交给肯特亚国王去发愁吧。她终于走出了第一步! 海浪冲击石墙外,发出轰轰声音,拍卖师高亢的语调还在继续,竞拍声此起彼伏,将海的声音盖过。 她必须要更快一点了。 艾瑞尤对在这里看到救命恩人很是震惊,不过她礼貌地没有问恩人是怎么进来的。 至于丹妮斯要买契的请求,艾瑞尤也没问为什么,很痛快地将那张纸递给丹妮斯,“这张纸上带有货主的魔法,有关部门可以凭此检验法律效应。” 原来如此,储物封印的解除是靠和买契上的魔法共鸣。 艾瑞尤犹豫了很久,终于,她还是按捺不住开口:“恩人,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那就不要请了......”丹妮斯脱口而出,随即道:“抱歉,我有非常紧急的事,所以无论你要我帮什么忙,我都没有时间。” 虽然做了被拒绝的准备,但艾瑞尤还是不免失望。鲛人大量出现问题,艾瑞尤很想请精通疗愈魔法的恩人试试,看能不能治疗鲛人。 养殖场的鲛人不知有多少,丹妮斯得是疯了,才会和那么多鲛人生命共享。 做生意,就得承担亏本的可能性,优玛娜家的女人不会因为这个而有性命之虞,她没闲心连人家的生意都管。 “不过,我倒是有一件事想警告。”丹妮斯严肃道:“我说的不一定准确,只是提醒你有这个可能——要海啸了。” “海啸?” “是的。”丹妮斯细数自进入杰姆城发现的各种细节,“首先是雨水过多。然后是潮汐不正常,连我的月经都被影响了,你遇险,也是因为海水突然快速涨潮,再有就是我在海边看到透明水墙......据说这些都是海啸的征兆。” 她这辈子和上辈子都没经历过海啸,这些都是书本上看来的,也不知道靠不靠谱,但她既然察觉到了,就不能不告诉杰姆城的人们。 艾瑞尤听了进去,“好的,我会早做准备,多谢您。”【“大量鲛人病弱,难道是跟自然条件有关吗......”】 雄鲛的事就交给养鲛专业户去研究吧,丹妮斯要去寻找深海真正的鲛人了!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80、暴食1 在圣者之森中对时间的迷茫重新出现在丹妮斯身上,她实在不知道自己游了多久、多远,只知道储物镯里的食物就要见底。前方雄鲛瑰丽绝艳的大尾巴上下摇摆,丹妮斯麻木地跟着牠。 雄鲛对丹妮斯把牠买下,又愿意放牠回海里感恩戴德,丹妮斯想跟去产卵地的要求牠毫不犹豫地应下。这一路牠可谓是热情十足,又是介绍产卵地风貌,又是拍丹妮斯马屁的,丹妮斯觉得多知道点鲛人的事情没什么不好,便没管牠,直到牠开始暗戳戳地想跟丹妮斯调情,被丹妮斯暴揍一通,这才闭上了嘴。 这会儿,小美鲛人上半身青一块紫一块的,鲛珠随着牠的游动噼里啪啦掉到海底沙子上,唯有那条华丽肥硕的尾巴,还能展现出这条鲛原本有着不差的样貌。 尽管被揍了一顿,雄鲛对重回产卵地的热情依旧不减,每个雄鲛做梦都想回到那里一次,尽管路上会遭遇危险,但天性令牠们义无反顾地奔赴。 期间有几条鲨鱼垂涎雄鲛,都被丹妮斯赶跑了,牠对丹妮斯好感蹭蹭往上涨,已经脑补出了一场跨种族的虐恋情深,谁知丹妮斯连牠也揍。 少男心碎了一海。 丹妮斯表现得像个暴躁狂一样,路过的鱼不管有没有攻击性,都得被她捶两下。但实际上,她这样做只是因为觉得恐慌,漆黑一片、深不见底、辽阔无垠的大海啊,实在是太可怕了。从暗处靠近她的任何生物都会被大脑想象为可怖的怪物,激发应激机制,让丹妮斯一拳呼过去。 可怜那些无辜的鱼。 越往深处游去,轰隆声音便越大,丹妮斯疑心这是大灾祸的一部分,便既害怕又心焦,锤鱼锤得更狠了。 前方是一段狭长的隧道,丹妮斯心又提到了嗓子眼。这是源自生命之初的原始恐惧,无垠的海就是母亲的女宫,只需母体判定某颗种子不够优秀,她就会被母体扔掉,永远失去降生的机会;狭长的海底隧道就是母亲的产道,成功被母体选择并被孕育的胎儿,将会通过这条通道离开舒适的温床,奔向充满未知与危险的世界——世界对女人来说是精彩的,但对于刚从母体中剥离出的婴儿而言,那太可怕了! 这是她突然的灵光一现——原来神殿说海洋是母神的女宫是这个原因。 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这样的想法,并告诉自己,不要害怕,这个世界的母亲不会伤害她的。她将会通过面前的隧道,进入一个全新的世界。 果然,焦虑和恐慌在正式进入隧道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安全感。丹妮斯扶着礁石,稳稳地向前。雄鲛的大尾巴挡住了视线,直到牠出了隧道,外界的光线才照射到丹妮斯的眼睛。 她已经恢复了丹妮斯原本的样子,像一团黑暗的墨,滴入光明之中,只要光明足够多,墨就不能将其污染。 这里的水好清啊——这是她来到这儿的第一个想法。 这儿真是个宝地,疏松细密的礁石过滤掉了大部分杂质,让阳光能温和地穿过水体,洒在如星子般晶莹的卵上。四周狭窄的通道使大型鱼类无法进入,而小鱼啃不动鲛卵韧性十足的外皮。 如果忽视掉鲛卵底下那层很明显是碎骨的东西,这里简直称得上是鱼间仙境。 繁衍期的雌性会先游回出生地产卵,等她们离开了,雄性才能去提供配子,两种性别几乎见不着面——带路的雄鲛曾这样为丹妮斯介绍自己的种族。有的时候,雄鲛去早了,碰上还没离开的成年雌鲛,就会被长途跋涉疲累不已的雌鲛吃掉,补充营养,可是,牠们也不能太晚去,不然被其牠雄鲛抢了先,牠们会失去自己终生的梦想。 对丹妮斯来说很不幸的是,这会儿并没有成年雌鲛,只有好多雄鲛从隧道中钻出,牠们感动到足以落泪的情感充斥着整个产卵区,惊扰了丹妮斯的平静。 雄鲛已经激动得无法思考,牠们的寿命只有二十年左右,鲛生的唯一目标就是做这件事!牠们想重新回到接近雌鲛的地方、想帮助小雌鲛出生、想用尽自己的一切爱她们、为她们奉献! “终于回来了!我终于!”为丹妮斯带路的雄鲛,因之前被打到流泪,这会儿双眼已经疲劳,流下的鲛珠白里透着粉,如果牠继续哭的话,将会流下最珍贵的血泪鲛珠,然后死去。 丹妮斯当然不会在意牠死活,她上前催促雄鲛:“去激活呀。”她还得继续跟着新生雌鲛到深海里呢。 雄鲛们如同朝圣般接近圆圆的卵。 丹妮斯闭上眼睛,贪懢(lán)地吸收着许久不见的阳光,直到尖叫和震动将她的思绪唤回。 尖叫来自海床,一个个小小的鲛人从卵中挣脱出来,她们有着两种样子:美丽的、柔弱的、有着精致人身和绚烂鱼尾的,和可怕的、遍布鳞甲的、身长尖刺的、鱼尾灰扑扑的。 这是丹妮斯第一次见到雌鲛。 新生的雄鲛幼崽脆弱到难以承受这里的水压,牠们受求生意志驱使,拼命钻进隧道,往浅水方向游,尽管那边还是会有许多鱼类喜欢牠们的味道,人类也总在岸边虎视眈眈,但牠们尚且还算是幸运的。 而跋涉至此,已经力竭的成年雄鲛们,骨感的人形上身并无吸引力,新生的、饿到尖叫的小雌鲛用钢针般的利爪将牠们腹部刺穿,死死钉在海床上,尖如刀锋的牙齿撕扯着雄鲛夺目又肥美的鱼尾,于是雄鲛也开始尖叫。 牠们长着那样美丽的尾巴、有异香的脂膏,这一切都是为着此刻! 这也是丹妮斯第一次知道鲛人的声音并不都是动听的。她紧紧捂住自己的耳朵,但声波还是能通过水和她的骨骼传播。雄鲛痛苦到极致的心声也并未放过丹妮斯,牠们反悔了,没有鲛告诉牠们最终的结局是这样,这不是牠们所设想的! 但牠们逃不了,新生的雌鲛足以控制住牠们,牠们只能费尽最后的力气尖叫,直到失去发声的能力。 她好像看到有血从指缝流出来。 哦,可能是错觉,毕竟血水无穷无尽,丹妮斯不能确认那是不是自己耳朵流的。数百条雄鲛的身体被撕扯嚼碎,饥饿的新生儿们不知餮足,开始了争抢,血雾和零散肉末将这片净水染得乌七八糟。 有几只小雌鲛试探性地朝丹妮斯这边看来,也只是看看而已——丹妮斯还是十四岁的身体,体脂率不高,很明显不合雌鲛胃口。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忍过来的,小雌鲛终于吃得差不多了,不叫了,而雄鲛早就叫不了了。血雾渐渐褪去,这片深浅海相交之地,密密麻麻全是雄鲛的尸体,过后,会有小鱼来把雌鲛不稀罕的柴肉解决掉,留下一地莹润洁白的碎骨。 就在这时,第二次震动袭来,远比上一次猛烈。本想朝深海游去的小雌鲛被打乱了节奏,她们脑子还未发育完全,懵懵地看着周身突然冒起细密的水泡。 震动只持续了一小会儿,很快便停,小雌鲛们甩了甩脑袋,准确地选中通往深海的隧道,几个心急的,挤开其她鲛人,猛地朝隧道钻了进去。 第三次震动开始。丹妮斯清楚地听到了一声石头碎裂的声音。 “小心!”丹妮斯的话语被轰隆声掩盖,鲛人不知传承了多少年的产卵宝地几乎是在瞬间坍塌,鲛人的尖叫再次响起。 这次丹妮斯没心思觉得她们吵了,地震将碎石碎骨扬起,整片水域浑浊不堪,丹妮斯什么也看不见,只能通过声音辨别小雌鲛的方向。 她至少地抓住一个!她必须...... ———————————— 龙焰432年10月,一场空前绝后的海啸袭击了歌德兰德西部,它带走了数之不尽的性命与财产,也带来了一个新的时代。 龙焰432年,不会有11月了。 据说,听闻这一消息的安琪洛国王急火攻心,病倒于榻。未出半月,大王子艾尔玛因病去世,受到二次打击的安琪洛国王亦撒手人寰。 新的国王将低调又匆忙的登基大典定在龙焰纪元最后一天。隔天,歌德兰德与肯特亚神殿联合宣布,为了感怀安琪洛国王、艾尔玛王子和受灾百姓,新的纪元命名为—— “悲伤”1。 而这些都是丹妮斯许久以后才会得知的事情,在海底地震发生的此时此刻,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奋力抓住一个小雌鲛的手臂。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81、暴食2 “喂,喂!”小鲛人用手臂怼了怼身边的人类,“我说,你给我取个名字吧。” “那是你妈妈该做的事。”丹妮斯说。 她们终于游到了平稳地带,地震没有波及到这么远的地方,这是深海,真正的深海。小鲛人们全游散了,也不知还有多少能活着游到鲛人的家乡。 “你觉得我们这种生育模式找得着妈妈吗?”如果鲛人有眼皮,她一定会翻个白眼给丹妮斯。 “那你就自己取一个。”反正她不想取,“我不擅长取名字。”她解释道。 “你真是个奇怪的人类。” 这话就很好笑了,“说得好像你知道别的人类什么样似的。” “我当然知道,怎么会不知道呢?”小鲛人又拿看弱智的眼神看丹妮斯了。在她们交流时,小鲛人总是出现这种表情。 “那我自己取吧。”小鲛人开始苦思冥想,末了泄气道:“唉,我也不擅长取名字。能取的太多了,反而好难选啊。” “是啊。”丹妮斯敷衍道。她想起了之前的画面:那个女人和她的老公,一家两口在餐桌上摆满了纸,每张纸上都写满了引经据典的好名字,她们会先精挑细选一番,然后交给那个女人的公婆再筛选一轮,再交由算命先生,测测哪个名更有福。 她就是从那时起,开始讨厌自己的名字的。 “喂,”小鲛人总是表现得很没礼貌,哪怕她明知道对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我决定了,就叫奎克1。我刚出生就遇上这么大的地震,必须得好好纪念一下啊!” “很适合。符合你毁天灭地的气势。”丹妮斯继续敷衍。 奎克很喜欢她的夸赞,甩尾巴的速度都快了些。 【“牠骟爹的,这人类怎么还有劲儿?她魔力什么时候用空啊?”】 丹妮斯意味深长地看了奎克一眼,开始放慢速度。 “喂,你快点。”奎克催她。 “还有多远?”丹妮斯连演戏都演得很敷衍,“我的魔法快撑不住了。” “这样啊。”奎克靠近丹妮斯,她身上的魔法波动果然减弱了。 小鲛人没有眼皮的眼睛滴溜溜乱转,皮笑肉不笑道:“说起来,我还没有谢谢你救我的命呢。”她咧开血盆大口,配合尖牙更为可怖,“我可真是谢谢你。” 突然,奎克伸出利爪,猛地朝丹妮斯扑过来,和丹妮斯滚打在一起,水底砂石被搅起浑浊的旋涡,小鲛人毫不犹豫地朝丹妮斯的脖颈和腹部袭击。 然后,她就被死死地冻在原地。 丹妮斯终于显出了些生气,报复性地嘲讽道:“你是不是傻啊?我都有胆子带个拖油瓶来到深海,还能没打过你的本事?” 奎克动弹不得。就算雌鲛皮糙肉厚,这种冰冷的感觉还是难受得她直叫唤,刺耳的音波划破海水,听得丹妮斯脑袋嗡鸣。 “你喊吧,再喊大声点,把你同族喊来,我就告诉她们是我把你带过来的。” 这下戳中了奎克的痛处,她连忙请求丹妮斯道:“别别别!有话好说,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几颗鲛珠从她眼中落下,砸到海沙里。 奎克继续道歉:“抱歉啊,我不是不知好歹,我只是太急了。”小鲛人环顾四周,确定没有别的鲛,才小声说道:“不能让别鲛知道我是有你帮忙,才能回到深海的,不然我就完蛋了!” 为了搏取丹妮斯的理解,奎克为她解释,对于这种本身能力不足,靠外力回归深海的,鲛人虽会接纳,但她们会失去繁衍的姿格。鲛人前辈先是会礼貌提醒,做得到便两相无事,若敢在繁殖期浑水摸鱼去产卵,立杀不饶,产下的卵也会被其她鲛人当场吃掉。 鲛人会通过拒绝所有弱者的方式,确保血脉往越来越强大的方向进化。 奎克认可同族想走的进化之路,她可以不产卵,但弱者除失去繁衍权之外,在平时的社交中也难免受到排挤和鄙夷,这她可就不愿意了。 丹妮斯表示可以理解,并原谅了她。顺势问出好奇之事:“你刚从卵里出来,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怎么,你连这都不知道?”奎克又来劲了,她解释道:“我们被妈妈生下来时就有意识了,不过还要发育一段时间,等发育得差不多了,雄鲛就会来把卵激活,我们就能出来啦!但那时我们还是太弱,没有游回深海的能量,这就是雄鲛的另一项功能了。”奎克说着,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雄鲛那脂肪丰盛的鱼尾,做成鲛灯能燃十数年不灭,吃下肚去获得的能量,足以让新生雌鲛撑到深海。 “在卵里的期间,我们会通过过滤来收集海里的信息......” 丹妮斯没明白,“收集信息?” “是呀,我知道的一切,都是这么得来的啊。”奎克歪头看向丹妮斯,她又在想“你怎么连这都不知道”了。 丹妮斯四下张望,无非是海水水草,时不时冒出个随便长长的深海鱼。她继续问:“信息怎么能过滤的呢?” 这个问题对于奎克来说过于简单,反倒不知该怎么回答,就像很难讲解一加一为什么等于二一样。“就......把混合物吸收进来,把海水和其它杂质排出去,剩下的就是信息了呀。” “在你们看来,信息是有实质的?”丹妮斯深觉讶异,鲛人真是神奇啊,“它长得什么样?” 奎克被彻底难住了,“它......它就在那里啊。” 反正丹妮斯是无法体会鲛人视角了,只能感叹异族能力的奇妙。 “那,你能放开我了不?” “我考虑考虑吧。”丹妮斯存心逗她,“我看你不大老实,反正我魔力多得很,就这样把你抬去鲛人聚居地好了。” “那怎么行?”奎克领会到了丹妮斯的意思,“我知道了!我再也不会袭击你了!对不起!” “回答我一件事,我就放了你。”丹妮斯还记挂着艾瑞尤,小熊交给她照顾了,不能白搭这个人情。“人类饲养的雄鲛大多都变得特别虚弱,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这回奎克长记性了,没再鄙视丹妮斯,“因为我们种族要彻底抛弃雄性了呗。” 丹妮斯对这样的答案并不意外,看来是没法子帮艾瑞尤了。“这也是从信息中筛选出来的?” “不是,信息不会包含未来的事,但我可以推测啊。”小鲛人认真道:“我族排斥弱者,却还是要生出那么多弱得不行的雄鲛,这明显就不合理。” “雄鲛有什么用?帮忙激活鲛卵、为新生鲛人提供能量。随着我们越来越强,幼鲛早晚有靠着自己冲破鲛卵的一天,那时的我们一定也可以通过捕捉其它鱼类获得能量。那就不需要雄鲛了啊。” “雄鲛在接下来的几百年,甚至几十年内,会越来越虚弱、短寿,直到再没有雄鲛出生——牠们被淘汰是注定的,是每一个雌鲛共同的选择。奉劝你那些人类朋友换个生意做吧。” “对于希望越来越强的种族而言,这是必经的进化之路。”奎克娇傲地叉腰,“这都是我推测出来的。” “是么,你真厉害。”丹妮斯守信放开了她。 被攥着把柄,又打不过丹妮斯的奎克终于老实了,鲛人聚居地就在不远处,随着前进,丹妮斯已经能听到鲛人如战歌般雌浑的声音。 面前是一条几百米长的海沟,奎克停下尾巴,转过头对丹妮斯道:“喂......丹妮斯,你可得做好心理准备哈。” 丹妮斯相信自己已经克服了深海恐惧症,“无防。” 奎克心中暗讽她,不过面上没表示出来,“那好吧,跟紧我。”【“吓死了最好。”】她朝海沟俯冲而去。 丹妮斯紧随其后。雌鲛的尾巴不像雄鲛那样流光溢彩,可以完美地隐藏在海底的黑暗中,这也让丹妮斯必须聚精会神才能捕捉到她的踪迹。 奎克说,会有指引者阿姨在入口处等候新生小鲛,并再次怀着看戏的心态提示丹妮斯做好准备。 这一路,丹妮斯多次见识过深渊巨口鱼、灯笼鱼深海鳐鱼等超出人类想象的生物,相比之下,小雌鲛的样子没那么令人掉理智,她认为成年雌鲛无非是小雌鲛放大版,这有什么好害怕的? 直到奎妮在某处停下。丹妮斯四下张望,并未看到鲛人阿姨啊。 奎妮玩味地指了指上方。 有点远,丹妮斯顺着她的方向扔了几个荧光魔法。 那生物仿佛脱胎于噩梦之中。她的上半身微妙地接近人类形态,皮肤却为银色坚硬鳞甲所覆盖,随着点点荧光的靠近闪出寒冷光芒;她灰扑扑的鱼尾不起眼,然而千万片细小的鳞片如刀刃般锋利而致命;她的头顶、手肘、尾部,长着尖锐的刺针;没有眼皮的眼睛狠戾地凝视着下方;巨大的嘴宽而突出,两排呲出的尖牙看起来能将所有生命撕碎。 最震撼的,是她高达十米的身躯,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俯视微小如草芥的丹妮斯。 这才是真正的鲛人,海洋注定的主宰者,她们的存在会令海中一切生物胆寒,在黑暗的深海中散布恐怖与绝望。 曾经在脑中想象的可怕怪物变成了现实。丹妮斯昏了过去。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82、暴食3 这次再见到那位老妪,她不再惊讶了。 老妪看起来比之前两次更苍老,她没有悲伤,没有恨意,古井无波地看着她。 “我想和你告别,丹妮斯。”老妪淡淡地说。 意外地,这次丹妮斯离老妪很近,足以清晰地看见对方脸上的每一条沟壑。 “我不会再见到你了吗?”丹妮斯说道,她至今都还不知道老妪给她托梦是干嘛呢,“你到底是谁?” 老妪也终于听到了丹妮斯的声音,回答道:“你会知道我是谁的,你就快见到我了。”她顿了顿,继续说:“可我不会再见到你了。” “我们选择了两条完全相反的道路,亲爱的丹妮斯。”老妪咧出个笑容,“我们本该成为敌人的。” “但在我的时间尽头,可以相伴的却只有你了。” “感谢你在这个时候出现,为我送别。”老妪温柔地注视着丹妮斯,“不知见证你结局的,会是谁呢?” “请跟我说再见吧,丹妮斯。”老妪说,“再见。” ———————————— 丹妮斯没来得及说出“再见”,梦就醒了。 周围有明珠发出的温润的光,丹妮斯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块礁石上,被好几个人围着、上下观瞧。 丹妮斯将被某人握住把玩的手抽回来,问道:“你们是谁?” “鲛人。”一个人边笑边说。笑时嘴里显出尖牙,看来她们没顾及到所有细节。 另一个人也在笑,仿佛丹妮斯做了什么非常有趣的事情,她解释道:“你一看见我们就吓晕了,我们怕吓死你......哈哈哈哈哈哈哈......” 变作人形的雌鲛们捧腹大笑,笑声震耳欲聋。 时隔多年,她终于又体会到了羞耻感。 “请不要笑了!”丹妮斯大声喊道,“我是有要事相求的!” “我们知道啊。”一个鲛人将笑出的鲛珠甩到一旁,“大家都在等你呢。” “你速度算是快的。”另一个鲛人哄孩子似的拍了拍丹妮斯的脑袋,“精灵把你教的不赖。” “你们......”丹妮斯刚想问,随即想起了奎克说的“信息筛选”,她和精灵的事都发生在过去,鲛人能过滤出来。 有个鲛人猜到丹妮斯在想什么,“这几百年来,我们一直关注着精灵的信息,毕竟很新奇嘛。你提出要来找我们问灵魂的位置,我们立刻就知道了。” 另一个鲛人叹了口气道:“等哪天精灵们回到神憩庭园,我们就再也收集不到了。” 丹妮斯长松一口气,之前见到的,都是雌鲛残忍的一面,她还以为她们是只知道杀戮、难以讲理的种族,结果人家对丹妮斯挺客气,还很贴心地为了不吓到丹妮斯,变化成人类的样子。 对丹妮斯恐惧的嘲笑是另一回事,毕竟她自己都觉得那样很丢人。 “你们过滤信息的能力真神奇啊。”丹妮斯不由得又感叹一次,“所有已发生的事情,你们都能收集到吗?” “理论上可以,不过要看运气。”鲛人回答,“毕竟海这样宽广,信息那样繁多,而我们的寿命总归是有限的。” “而且,我们会‘挑食’,优先将我们感兴趣的过滤出来。” 丹妮斯表示对这项能力的向往。 鲛人又笑起来,“历史就像水流,从海中出发,经过世间万物,最终归于大海,而鲛人不过是负责一些归纳整理的工作罢了,没你想象的那么好玩。” 这是母神留给她们的任务吗?就像妖精之前负责看守神憩庭园大门一样。 这样的话......“我除了灵魂的事,还有一件事想请你们帮忙。”丹妮斯急迫道,“你们知道......”她突然不知道如何开口。 鲛人想了想,猜道:“难道你是想问,是谁杀了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 她愣住。 鲛人又对她上下打量起来,“那是比精灵还新奇的事,不是吗?一个人死了,却又活了过来。” “从没有这样的事。当我们中的一个发现这件事的信息时,立刻分享给了所有鲛人。” “从那时我们就在关注你了。你是谁?从哪来?我们过滤不到任何关于你的信息。” “我们查不到你的过去,就只好等候你的未来。”鲛人笑得特别灿烂,丹妮斯可以感知到她的快活,“我们从你出现在这个世界开始,就一直期盼着你来了!” 另一个鲛人接话:“现在,你终于来了!还带着问题来求助我们。” “我们可以告诉你我们所知的一切。”鲛人们兴奋不已,“但,你要拿自己的信息做交换!” 丹妮斯心中不屑,她可不需要鲛人用嘴回答,又立即想到,鲛人肯定会知道她会读心的。 “我们当然知道你的特殊能力啦。你猜猜看,为什么只有我们几个来面对你,其她鲛人都躲起来了?”鲛人咧开大嘴,露出钢针般的牙,“因为我们几个训练的效果最好。” 训练......丹妮斯明白了,她们提前做了应对读心术的训练。读心术绝非无所不能,只要对方控制住自己什么都不想,读心术就什么都得不到。 面前这些鲛人,她们也思考,但心声内容始终和讲出来的话一致,不讲话时,思维的空白用欢笑补齐,激烈的情绪会让丹妮斯只能感受到杂音,没有任何有用的东西。 “或者,我可以打败你们,抓个另外的鲛人来......”丹妮斯冷漠地说。亏她还觉得鲛人对异族挺客气,原来是别有所图。 鲛人们又开始了大笑,用力锤着丹妮斯身下的礁石,没几下就将其砸得粉粉碎。 “你实在是,太太太有意思了!”一个鲛人抓住丹妮斯的肩膀摇晃,“你当然可以这么做啦!我们配合你!来吧,我们挨个陪你打。”她的脑袋突然变回鲛人的样子,呲着血盆大口贴近丹妮斯的脸,鱼腥和铁锈味喷到她脸上,“每个鲛都会尽可能地拖住你。我们不打算赢,因为落败对你而言并不可怕......” “时间。”另一个鲛人嗤笑,“是时间。” “你赶时间吗?反正我们不急。”又一个鲛人笑道。 她们再一次地,笑作一团。 她意识到了自己完全失去了掌控权,鲛人说得对,她没有时间用来耗,猛烈的海底地震景象犹在眼前,大灾祸迫在眉睫。 她只能顺从这些鲛人。 “好吧。”她从碎石中站了起来,“不过你们要先回答我的问题。” “可以,你是客人嘛。” “好。”丹妮斯做好准备,问出了她的第一个问题:“是谁将我带到丹妮斯的身体中?” “不知道。” 丹妮斯皱眉,“这可不算是答案。” 鲛人耸了耸肩,“我们说了,会告诉你一切我们知道的,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我们没骗你。” “那这个问题就不算数,不然你们问我,我也回答不知道。” “好吧。”鲛人觉得这很合理,“你换个问题。” 丹妮斯想了想,还是灵魂的事最紧急,“我该怎么找到灵魂?” “只有鲛人能找到,但我们可以带你去,这一点我们可以保证。” 很好。丹妮斯紧张兮兮地说:“你问吧。” “你叫什么名字?” 她控制着自己的表情,“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就像你一开始的‘不知道’一样,请换一个。” 鲛人们觉得莫名其妙,这几乎是最简单的问题了,“你宁可回答更涉及隐私的问题,却不愿意告诉我们一个名字?” 她摇头否认,“不是不愿意告诉你们,是我不承认那是我的名字。” “好吧。”鲛人没有纠缠,“那,你降临到这个世界之前,发生了什么?” 她咽了下口水,回忆那段经历对她来说有些困难,人体会有自保机制,让她忘记某些深入骨髓的痛苦事件。她纠结着不知该如何叙述,“请容我组织一下语言。”她请求道。 鲛人没有异议,就像她们说的那样,她们又不急。 “在我出生的世界,人们发明了一种工具,”丹妮斯伸手比了下大小,“大概这么大。是武器,威力很强,可以为很小的金属赋予很快的速度。”她再次吞咽了下口水,“我被这样的武器处决了,打在脑袋上。” “丹妮斯也是被小石子杀死的。”一个鲛人开心地说,“我们下了赌注,关于你为何会跟丹妮斯的身体相容,很多鲛都认为是你们的身体和灵魂高度相似,所以才能契合。”看来她也是下这个赌注的鲛之一。 “处决?为什么?”鲛人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 “那是另一个问题。”她说,“我的第二个问题是,丹妮斯是被谁杀死的?” “妮蔻-斯通。”鲛人笑着说,“你终于可以确定这个答案了。” 丹妮斯深吸一口气。她一直在用风魔法在水里置换空气,这一下没有控制好,差点被呛到。 她一边觉得自己总得面对的,一边又抗拒去面对。 总之,在最紧急的事结束之后,她会去东域一趟,拜访争议区的新将领一家。 现在她得回答鲛人的问题了:“直接原因是我杀了一个男人。” 如果是个女人在听,或许会诧异:“这也值得被处决?”但鲛人可以过滤整个历史的信息,她们了解这个世界的人类有着男尊女卑的阶段,另一个世界也有类似情况并不奇怪。 “直接原因?”还是那个很敏锐的鲛人。 “是的。”她一声哂笑,“就算是我那个世界,杀一个男人也不值当被处决。” ———————————— 她杀了三个。 前两个在谢律师的帮助下,被判为正当防卫和防卫过当,处有期徒刑十年,缓刑三年。 那位律师,她会永远记得她,愁苦又和善、疲惫又坚强、年迈又充满生机,她在她最脆弱的时候像神一般出现,却拒绝以神的姿态与她相处。 谢律师无私地帮助了她,几乎是不求回报,只有一个要求,唯一的一个要求—— “不要再杀人了。”谢姨念出了她的名字,“过了这三年,你的人生会有新的开始,你还有大好未来。” 谢律师在她脆弱得碎了一地时,看到了她内里的东西——那是连她自己都不敢面对的东西。但谢律师没有害怕,没有厌恶,她原谅了她、包容了她,谢律师只是担忧她会因此而死。 而那之后,她证明了谢姨的担忧是正确的,她果然因此而死。 在缓刑期,她用一柄小锤杀死了那个女人的男儿。那个女人因此疯狂地尖叫,凄厉地嚎哭,并冲上来打她,那个女人报了警,在法庭上一遍又一遍地高喊: “杀了她!杀了她!她杀了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啊啊啊!” 这本来应该算是冲动杀人,不一定要死刑,但在缓刑期发生就难说了。谢律师的黑眼圈更重了,可她依然在用最大的努力试着救她。 她觉得自己对不起谢律师,她亲手断送了谢律师替她构想的未来。 “为什么,为什么?”谢律师用嘶哑的嗓音叫着她的名字,“不要再杀人了,你答应过我的,薇薇......” “好的。”薇薇这样回答,她向谢姨做出了第二次承诺,“我不会再杀人了。” 薇薇觉得自己已经得到了属于她的金券,她再也没有杀人的必要了。 最后,在受害人家属的强烈要求下,犯罪嫌疑人被判处死刑。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83、暴食4 丹妮斯将上辈子杀三男判死刑的事简要叙述了一遍。 “真精彩!”鲛人们满足地说。 这种态度很没人性,但鲛人又不是人类,过滤信息本就是鲛人的天性,她们渴望丹妮斯口中那个异世界的信息,只想吸收信息本身,并不想为了不属于自己的事件耗费情绪。 她觉得这样很正常,她跨越了整个世界,难道是为了得到异世界海底鱼类的共情?那也太可悲了。 “又轮到我了。”丹妮斯认真地思考,还有什么比较重要,她想到了病重的艾尔玛,和回到家乡反抗新规的妲穆拉,“我想让新规消失,你们知道什么信息可以帮我实现这一点吗?” 这是个非常有诱导性的问题,因为鲛人若要回答的话,必须得动脑思考,把相关的信息全回想一遍,才能从中选出对丹妮斯有用的。 不过鲛人很聪明,她们控制住思维,谁都不思索,分出一个来,快速游去很远的地方,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还拿回了一片用利爪刻出字的贝壳。 丹妮斯略略一看,这似乎是一个名单。 鲛人为她解释:“把这些人杀了,新规会消失。” 丹妮斯这才认真观瞧,上面依次写的是:克拉克-切尔维顿、米兰达-诺博、奥蒂莉拉-诺博、凯伦-诺博、伊内丝-切尔维顿。 居然还很贴心地按身份尊卑给排好序了。从前到后依次是:肯特亚国王、歌德兰德二王子和三王子、歌德兰德王弟、肯特亚王男。 这四舍五入是要她把两个国家的王室屠了。那俩男的出现在这,她不意外,她也早就知道米兰达和新规关联匪浅,克拉克国王和奥蒂莉拉又是怎么回事? 她方才没说和谢姨的承诺,那些细节没必要倾诉。是以鲛人并不清楚她不想动手杀人,她对鲛人的答案也没法挑毛病,如若不然,鲛人的下一个问题肯定是问她为什么不肯杀人,她不想说。 到时候依次去会会她们好了,总能有解决方法的。 该鲛人提问了,“告诉我们你的计划——重点说登上神憩庭园后的就行。” 两相提问到这儿,丹妮斯已经明白了鲛人信息过滤的规律:异世的不可查、未来的不可查。鲛人便对这两种类型格外好奇。 丹妮斯得精灵一番教导,对神憩庭园有着一定理解,它像是挂靠着世界本体的小世界,虽有连接,但依然算是异界。待她登上神憩庭园,鲛人就会过滤不到她的信息了。 她将之前跟精灵说的重述一遍。 鲛人看起来很想嘲笑丹妮斯,事实上她们只忍耐了一小会儿,便又一次地大笑起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继续问吧。” 丹妮斯问了那个老妪。 鲛人终于严肃起来,她们查不到任何关于丹妮斯梦境的内容。 “现存于世的生物中,没有任何一个对你施加了托梦魔法。”鲛人只能这样回答。 “所以......”鲛人把话吞了回去。 所以那些梦,果然还是来自于神憩庭园。 从精灵那已经得知,那老妪并非母神,那便只剩一个可能性。 “母神已经很久没联系过我们了。”一个鲛人说,“我们知道其她种族也一样。” “你觉得那是母神在联系你吗?”另一个鲛人问道,她不再笑了,语气甚至有了点悲伤,“精灵说那不是母神,但她肯定会变形术啊,说不定只是把眼睛颜色变了一下。” 鲛人当然也会知道,母神每次都在天崩地裂之际拯救世界,每次都消耗掉大量能量,她们知道母神最后一次降世时已经很虚弱了,也知道精灵的担忧。 她们是在浪费一个问题。丹妮斯回答:“我觉得那不是母神,很有可能是人类的圣者,克里斯蒂娜。她和诺博家有血缘关系,大概率是蓝眼睛,又身处神憩庭园,只有她符合所有条件。” 鲛人们失望地低下了头,她们不喜欢这个答案,但又知道丹妮斯说得没错。她们没有兴致再问下去了。 “对了,还有件事想请你帮忙。”鲛人说,“和你的目的是相关的,不会浪费你时间。” 丹妮斯没说话。 鲛人补充道:“我们也会拿一个很重要的信息跟你换,你听了绝对会认为这个信息超值。” “好吧。”她答应下来。 “为表诚意,我们先说——在数百年前,克里斯蒂娜还年轻时,母神联系过她。” 人类文明因遗失纪元的男性统治断档了,后来克里斯蒂娜横空出世,伙同巨龙将男人建立的虚假文明焚烧殆尽,往事便更不可追。这世间有一位真神存在之事,还是在母神主动联系克里斯之后,才在人类的新文明中传播开的。 “那时她们沟通了很多。我们要告诉你的,是在当时,母神就为克里斯蒂娜留下了神憩庭园的一小部分权能。” “精灵应该告诉过你,原本的应急措施是由妖精保管的,后来它们弄丢了,母神便没有给它们第二次机会,而是将类似的权能给了力挽狂澜的克里斯。” 鲛人看丹妮斯还没明白,继续道:“这项新的应急措施,克里斯蒂娜留在了凡间,我们能过滤到关于它的信息。” 丹妮斯的眼睛亮了起来。 “是吧,就知道你会感兴趣的。”鲛人说道:“一会儿我说我们的请求时,你不会拒绝的吧?” “请讲,合理的请求,我当然不会拒绝。” 鲛人颔首道:“很好。我们的确遇上了点麻烦,和你想要的灵魂有关。简单来说,不知为何,回归海洋的灵魂出现了滞留的现象,我们的生活环境也因此受到了影响。” “你们希望我帮忙解决?” 鲛人带了点蔑视看向丹妮斯,“你解决不了,只有神憩庭园能处理灵魂。你登上神憩庭园后,记着跟那个有权能的人类说一下。” “不是跟她提一嘴就行,”另一个鲛人补充,“是确保她会着手解决这个问题,好吗?” “当然可以。”丹妮斯没想到鲛人的要求居然没有强人所难。 “那我们依照约定,告诉你应急权能的信息。记载它的魔法书正藏在肯特亚国王的床铺暗格中。” “你不用去偷,我们直接告诉你内容——用能代表五大种族的东西激活法阵,就可短暂地使用神憩庭园的一小部分权能。” “不要小瞧这一小部分权能,神憩庭园掌控着世间的一切,一点点力量就足以让不算特别过分的愿望实现,比如‘我想暴富’、‘我想剑术超群’、‘我的家人都平安’之类......” 鲛人想说,如果丹妮斯原计划走不通,可以去试试能不能通过那个法阵申请开启神憩庭园,但丹妮斯没有听完便打断了她。 “等等......”丹妮斯意识到了什么,“你是说,这项应急权能保管在肯特亚国王那里?” “是啊。” 丹妮斯将之前鲛人给的贝壳名单举至眼前。 肯特亚国王、歌德兰德二王子和三王子、歌德兰德王弟、肯特亚王男。 能实现愿望的法阵、新规、意图夺权的高男、突然病重的艾尔玛、血泪鲛珠项链、龙晶耳环、从肯特亚远道至杰姆城购买鲛人的佣兵...... 有什么东西将她们穿连了起来。 丹妮斯的牙关死死咬在一起,在艾斯寇特,她居然用自己的力量做了个母神雕像,托人带给奥蒂莉拉。 那是法阵的最后一环,也是最难得的东西——它来自精灵。其余如鲛珠、龙晶,贵为王子的那个人都买得到,人类更是容易,就连妖精,歌德兰德王宫里都有现成的! “艾尔玛-诺博还活着吗?”丹妮斯突然问,“你们还有什么问题,我还需要跟你们交换!” 鲛人一愣,便问了些异界的民俗和生活细节。 鲛人回答了丹妮斯的问题—— 不,艾尔玛-诺博已经去世了。 是的,有人通过应急法阵许下了让艾尔玛死的愿望。 是的,那个人是奥蒂莉拉-诺博。 是的,奥蒂莉拉从伊内丝那里得知这个法阵。 不,狐妖欧娜兰也去世了。法阵激烈的能量会损伤其上的东西,这就是为什么母神将其设置为“有代表性的东西”,而不是让五大种族的生灵站上去。 是的,凯伦-诺博也在准备这样的法阵,但牠没有成功。牠似乎并不希望肯特亚国王知道这件事。 是的,克拉克国王对她的男儿和配子并不设防,她甚至是主动给伊内丝看那本魔法书的。 是的,她们想建立一个让男人也能获得权利和权力的世界。 是的,丹妮斯,是的...... “为什么?”丹妮斯几乎崩溃地问出最后一个问题,“她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明明知道的,丹妮斯。”鲛人没有继续发问,因为她们无需回答出那句丹妮斯已然知晓的答案。 因为那就是母亲,丹妮斯,那就是母亲。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84、镜子1 “给。”名为泰德的鲛人将盛满自己鲜血的海螺递给丹妮斯。 丹妮斯阴沉着脸接过。她没在跟泰德闹脾气,从方才到现在她一直黑着脸。 雌鲛血有一定的致幻作用,但服下后也能看到灵魂。泰德会跟在丹妮斯身边,帮助她分辨幻觉与真实存在的灵魂。 “灵魂也是信息的一部分,她们保留生前的记忆,会有意无意地构建幻境,你只需时刻记着,你正身处深海便可,任何不该出现在深海的东西都是假的。”泰德为丹妮斯讲解。 鲛人随时都能看到灵魂携带的信息和幻境,尽管她们可以分辨,但数量太多了,还是不堪其扰。 “原本不会这样,就算因为天灾祸乱,生灵死亡数激增,神憩庭园也会立即做出反应,但这次,是好多死了好久的灵魂没有被接引走,新的灵魂还在源源不断地过来,总有一天,海洋会撑不住的。” 泰德将丹妮斯往她熟悉的方向引,丹妮斯也老老实实地跟着,结果游着游着,有什么冰凉滑溜的东西从她后颈裸露的皮肤划过,激起一阵鸡皮疙瘩。 丹妮斯看过去,是一条黑色的蛇,漆黑的鳞片使它很快融入环境当中,消失在某个方向。 “怎么停下了?”泰德返回问她。 丹妮斯沉默地望着蛇消失的方向,过了一会儿,她下定决心,“咱们往那边走。” “为什么?”泰德不悦道:“我给你选的都是友善好合作的灵魂,那边都是些......”她一时没想到合适的形容词,“反正不是啥好东西。” 物以类聚,魂也以群分,邪恶的灵魂会欺压善良的灵魂,善良的灵魂能跑的都跑远了,渐渐的,这两种灵魂便泾渭分明地划分开来。 “那边有什么在等我。”丹妮斯喃喃道。她不知道这样的想法是怎么来的,就像是一种突如其来的感应。 “行吧。”泰德很不耐烦,“你看上了哪个灵魂快点说,我最烦她们,不爱在这儿待。” 她义无反顾地朝那个方向游去。 这边的灵魂果然都有些恶劣的品性,丹妮斯游着游着,面前出现了一块大礁石,她向右闪避,却被泰德拦住,“冲礁石冲过去,那是隧道,边上才是礁石。” 丹妮斯起初还有些犹豫,经历了好几次这样的事之后,她终于体会到了泰德的讨厌之情。 灵魂化出的幻境只能体现她们生前曾记录的信息,这对于邪恶的灵魂而言根本不算什么,总有几个平时爱下海潜泳的人,她们专门幻化礁石戏弄路过的生灵,这种伎俩对鲛人来说不算什么,对未开灵智的鱼而言就很难过了。 几个灵魂围绕着一条可怜的凤尾鱼爆笑,小鱼明明看到了空隙与礁石的位置,却只能一次次撞在真正的礁石上。 “前面那条鲨鱼也是假的,不要躲避。”泰德再一次提醒丹妮斯,“怎么那些灵魂都不行吗?你到底想找什么?”她指着那几个嘲笑凤尾鱼的灵魂问。 再转头,丹妮斯没了。 ———————————— 她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里是什么地方。 高大粗壮的榕树,气生根犹如巨蟒般垂下,上面遍布青苔,树冠如绿色伞盖,将刺目的阳光与系在枝杈上的秋千隔开。 秋千用两条细密的麻绳紧紧绑住,连接着一块木板,看起来简陋,但她知道,这个秋千是某人怀揣爱意制作的,麻绳绝不扎手,木板细细地打磨过,绝无一丝毛刺在上面——这是来自一位母亲的道歉礼物,因为她出征了很长一段时间,她的女儿因此生她的气。 她走近榕树,仰头去看错综复杂的枝条,心里默默盼望着,上面躲藏的孩子正是她想见到的那个。 不是。 那孩子满脸惊恐地看着她,“走开,丹妮斯!走开!” 是个男孩的声音,牠看起来五六岁,哭得满脸泪痕,见顶着丹妮斯容貌的人靠近,疯狂地薅下手边的榕叶往她脸上扔。 她又走远,再次观瞧榕树及秋千,并转回头去看远处威塔勒蒂的宅邸,这些她都不会认错的。 “丹妮斯?”她试探着喊道。 没有人回应她,只有树上那男孩哭得更来劲了。 她再次回到榕树下,抬头问男孩:“你知道丹妮斯在哪吗?” 男孩只会一直哭,哭得她厌烦。 她认为这绝对是丹妮斯的幻境,在看到自海底浮现出的大榕树时,她便扔下鲛人泰德,顾自游了进来,为何会不见丹妮斯的灵魂? 再说,那男孩到底是谁啊?她在属于真丹妮斯的记忆里翻找,根本没有这号人。 要说牠是这宅邸在威塔勒蒂搬来前的住户,也不可能,因为秋千是丹妮斯五岁时,尔莎给她扎的,这时候丹妮斯应该是五到十岁之间。 没办法,这个幻境中只有男孩一个是看起来可交流的,她耐着性子问:“你是谁?你知道丹妮斯在哪吗?” 小男孩终于止住眼泪,仔细看了看树下的少年,她乍看上去非常像丹妮斯,但细瞧还是有点不同的。 当然了,同一个人,十岁以内和十四岁,骨骼是会改变的,青春期的少年皮肤也会更糙些,反正树下的人绝不是小男孩记忆中丹妮斯大姐的样子。 “你是丹妮斯大姐的亲戚吗?”男孩又哭了起来,“你可以帮帮我吗?求你了......” 她这才知道小男孩是被困在树上下不来了。这棵树丹妮斯经常爬,两三下就能蹦下来,但这回上面的是个骄弱的男孩。 她只希望牠别哭了,好好回答丹妮斯在哪,便伸手要去接牠下来。 “啊!” 身后响起一声尖叫,她猛地回头看去,是个容貌和男孩一模一样的小孩,站在草丛中,惊恐地瞪着这边。 顺着这个小孩的目光,她又转回身看榕树那边,树冠中的小男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树根处一个小小的、扭断脖子的尸体。 “森提克!森提克!”草丛中的小女孩哭着喊道:“我要去告诉妈妈!” 小女孩的声音戛然而止,幻境犹如被按了暂停键。除了她还能自由行动外,其余一切,包括树叶娑娑都停止了。 小女孩惊恐的神情定在那里,她的食指指着丹妮斯的方向。丹妮斯的身后,摔断脖子的小男孩以扭曲的资式蜷缩在榕树茂密的根系间。 看她们的容貌,应该是对双胞胎。她凑近小女孩,蹲下去观察,小女孩惊慌愤怒又难过,而她觉得奇怪。 你弟弟不用你杀就死了,你气个什么劲儿呢?这样的想法出现在她脑海中。 突然,小女孩消失了,一切重新归位,树冠上又传来男孩的哭声。 她快步跑到树下,将啜泣的男孩一把拽了下来。 雌鲛血令她在一段时间内可以跟灵魂接触,甫一碰到男孩,便知牠才是这个幻境的主人。 她气得反手将森提克的灵魂掼在地上,骨头断裂的声音响起,小女孩尖叫,“我要去告诉妈妈!” “你当然可以去告诉勒内德夫人,麦克辛。”一个声音从幻境之外传来,“因为牠是自己摔下树去的,不是吗?” “不是的!不是的!是你用火烧我的脚,我才掉下来的!”脸扭转到背后的森提克手脚并用爬起来,像丧尸一样满地爬行,“我姐姐都看到了!你却恢复了我的烧伤,还说我姐姐撒谎!” “没有这样的事。”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说,“我完全不记得了。” 你会记得你上个月一号早餐的第二口吃的是什么菜吗?名叫森提克的男孩,在丹妮斯心里,就是这样的“重要”程度。 丹妮斯的大脑里,没有为这样的一点点小事留位置。 她想确定声音的位置,但它似乎来自四面八方。 森提克扭着脖子哭嚎,眼里流出血泪,犹如厉鬼,“你什么时候才能放过我?” “直到你不再撒谎,森提克。”那个声音道,“我之前说过的。” “我没有撒谎!我没有!”灵魂是一生信息的集合,这件事是构成森提克的一部分,牠怎么可能会虚构出一段信息呢? 丹妮斯明知道森提克没有撒谎,因为这段信息也记录于她的灵魂。 她只是想折磨森提克。 张狂的笑声从幻境之外传来,那个孩子,那个她一直牵挂着、关心着、期盼着的孩子,凶恶地说道:“可你总是撒谎,森提克!我都听到了!你总是在撒谎!” 幻境疯狂旋转起来,随即碎成万千零散画面,一个庞然巨物从黑暗中袭来。 她淡定地站在原处,等候那浑身均是黑色玉质骨骼的死灵骨龙靠近,它发出一声咆哮,口中吞吐火焰,猛地朝她喷去。 她只是站在那里,她的四周实际上只有海水。 虚假的龙焰将她包裹,紧跟其来的便是力逾千钧的龙爪。她还是没动,直到“龙爪”将她撞飞。 她反手环抱住“龙爪”,摸索捏住了那个孩子的肩膀,将她举得跟自己视线平行。 那个孩子有着蓬松的黑色卷发、漆黑的双眼、精巧的五官、还没长开的圆润脸盘,非常遗憾地没有肖像她的母亲。 这是她最熟悉也是最陌生的一张脸,事实上,这是她们第一次相见。 “你好,丹妮斯。”她说。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85、镜子2 “你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在我的身体里?” “滚出去!把身体还给我!” “到底怎么回事?我妈妈呢?娥妮呢?” “我是怎么死的?这几年发生了什么?” ...... 以上都是她想象中的,丹妮斯见到她时可能说的话。 但丹妮斯只是上下打量她一番,“哟。”她说。 哟? “灵魂果然能附在其她躯体上啊。”这是丹妮斯说的第二句话。 丹妮斯在冲她乐,乐得她心发慌。 “咳,所谓不问自取视为偷。”丹妮斯的灵魂背着手说道,“你犯罪了你知道吗?” “对不起。”她说,“我可以把身体还给你。” 谁知丹妮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谁稀罕这弱身体?七年过去了还长这么矮。”】“我可不要!谁知道你这七年拿我的身体干了什么?保不齐东窗事发了,如今才来找我,让我给你背锅。” 她刚想解释她错失了三年时间,丹妮斯没给她开口的机会,继续道:“这样吧,你帮我找个更强大的身体,这个呢,我就送你了,不用客气。” “更强大的身体?”她很困惑,“尔莎为你造的身体已经很强大了。” 丹妮斯歪头看着她,没有张嘴。。【“你真这么觉得吗?你觉得这样很好?读心术总是让我很生气。”】 “挺好的。读心术或许会带来麻烦,但你还有从尔莎那继承来的生命掌控能力。你知道吗,尔莎和你,还有你们的先婃,原来是精灵!”她愿意将这几年发生的一切告诉丹妮斯。 丹妮斯的眼睛亮了起来,“真的吗?我才知道!”【“生命掌控,一听就超级强!你快跟我说说怎么用的。”】 她详细地说了一通。 丹妮斯的表情瞬间换成伭弃,“噫。”【“什么啊,我还以为生命掌控是一抬手收走一大片人的生命呢,结果是救助快死的人,还要耗费我自己的生命力救。你觉得这很强?你脑子有毛病吧。”】 “还能获得对方的天赋魔法呢。”她提醒道。 “干嘛那么麻烦?我直接换一个超级无敌强的身体,不就不需要别人的天赋魔法了?” 她无语呆愣。 “咳。当然了,我的身体,总体来说还是很强大的,只是我的眼光更高一些。”丹妮斯怕对方听了这些,也不要这个身体了,那多浪费啊。她的东西,自己可以不稀罕,别人可没资格褒贬。 “好吧。”她答应,“你的要求能再具体点吗?” 丹妮斯又露出了让她发慌的笑容,“附近不就有现成的嘛。” 鲛人,成年身躯十余米,外形恐怖,攻击性十足,寿达三千岁。听起来可比所有人类都厉害。 她不太愿意。鲛人们虽然态度恶劣,但行为上可是能帮则帮,她提的要求鲛人都很尽心,结果她转头弄死人家姊妹,不合适。 “鲛人太弱了。”她淡淡地说,“诚然,她们身躯很唬人,但你见过哪个雌鲛上岸吗?我可是想去哪就去哪,这样看来,鲛人还不如你原来的身体呢。” 她完全就是在忽悠孩子,雌鲛不离开深海,那是因为海洋比陆地广袤得多,人家在这里自由徜徉,不稀罕跟长腿的抢那点陆地。 但一个十岁心智的孩子,不一定能想到这一节。丹妮斯想了想,她确实没见过哪个鲛人说要离开深海。丹妮斯可不喜欢深海,黑漆漆冷森森的,她喜欢阳光和绿植,这几年她总在想,等找到了新的身体,她就天天躺阳光下暴晒。 她又说道:“方才你幻化出了会动的骨龙,你喜欢那副龙骨吗?” 尔莎曾领丹妮斯去争议区逛过一圈,小小的孩子立刻就被那雌伟的生物吸引了,“妈妈,你怎么不把我生成龙呢?”那时,丹妮斯这样问尔莎。她的话被尔莎当作童言无忌。 巨龙,成年身高约三十米,展翼宽可达百米,口吐龙焰,毁天灭地,寿约五千到八千,凡间一切生灵共认的最强者。 她将自己的计划简要说给丹妮斯听,提起其中需要有灵魂帮忙,附在物品上,她希望那个灵魂是丹妮斯。 “龙骨也是物品,如果我的计划能成功,那你一定能附在龙骨上。” 丹妮斯心动了。 “龙骨?”丹妮斯挑挑眉,“我不要龙骨。” “我要成为一头真正的龙!”女孩的眼底闪现出热烈的火光。 “好啊。”她笑着说,“咱们合作,你帮我登上神憩庭园,我请求母神为你造一个龙的身体。” 丹妮斯很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我干嘛什么都指望着你,我可以自己登上神憩庭园啊。” “可以啊。”她没觉着这有什么,毕竟丹妮斯才是真正的精灵后裔,“那咱们合作,我就指望着你了。” 丹妮斯很满意,开心地叉着腰说:“那你可得好好表现。” “放心吧,丹妮斯,我会对你知无不言。”她向她保证。 “等等,我不想叫丹妮斯了。” 她再次被丹妮斯说得愣住。 丹妮斯解释:“你想啊,这几年,都是你在以丹妮斯的身份行事,说起丹妮斯,所有人想的都是你,丹妮斯的人生已经被你侵占了......” 她愧疚地垂下头。 “所以!嘻嘻......”十岁的孩子笑出声,“我要你把你的名字给我!这样咱俩就扯平了!” ———————————— 丹妮斯应该是什么样的?四年......不,七年前的某一天,她躺在丹妮斯的床上,瞪着窗外,思考这个问题。 招人喜欢的小孩。她想。天姿很高,出身还算不错,有位很好的母亲。 人人都会爱丹妮斯的。她想。 可惜丹妮斯的这项能力会招来很多觊觎,尔莎必须要保护这个孩子。她想。所以尔莎限制丹妮斯交朋友。 ...... 如今,她看着自己面前窜来窜去的小孩灵魂,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在拿某种模板往丹妮斯身上套。 完美的女宝应该是什么样的呢?勇敢的、坚强的、聪慧的、敏锐的、活泼的、大方的...... 可,她究竟为什么会觉得丹妮斯一定是个完美的女宝呢? 丹妮斯凭什么非要“完美”不可呢? 尔莎限制丹妮斯交友,真的只是为了保护丹妮斯吗? 在许多年前的某一天,森提克-勒内德小哥在威塔勒蒂府邸后院扭断了脖子,将牠的双胞胎姐姐麦克辛吓出了心理阴影——也不知道这孩子如今好了没。 而丹妮斯完全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直至变成灵魂状态,一生的信息都被记录,她才意识到还有这么回事。 有没有可能,尔莎限制丹妮斯交友,是为了保护街坊四邻和同事好友? 她忍不住皱了下眉头。 缠着她一刻不停地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名字”的小孩,问题换成了“为什么为什么你要皱眉头”。 小孩好像很享受问“为什么”的感觉,因为她原本的人生是不需要问的,她想知道的和不想知道的一切都会有答案。 “我的名字很难听,丹妮斯。”她又一次重复这个解释,“寓意也不好,那个名字连我都配不上,更配不上你。” “配不配得上我自己会判断!你就告诉我嘛。”小孩出乎意料地执着,“你答应过我知无不言的,这么快就变卦啦?”她生气地说:“坏大人。” “你知道我是大人?”她转移话题,“或许我和你年纪差不多呢。” “知道啊,这种事很容易看得出来。”小孩上下打量她,“你身上缺少小孩的感觉。” “那是什么感觉?” “你想知道的话,可以试着观察一下我。不过现在少转移话题。”小孩白了她一眼,很为自己识破了坏大人的诡计而娇傲,“你打算对我说话不算话吗?” “我曾被取名为薇薇,丹妮斯。”她说着,眼睛聚精会神盯着前方,认真地向前游。 “哦?”小孩的灵魂从她身旁掠过,“这不挺好的吗?” 她停下了,看着对方,“挺好的?” “是啊。”小孩呲着一口洁白的牙笑,将两手伸了出来,竖起两边食指和中指,“v、v。”又将它们凑在一起,“win!” 她看了一会儿,也笑起来,“也可以是women。” “wise!” “wood!” “wealth!” “water!” “walnut!” ...... 一人一魂玩词语接龙玩得不亦乐乎,然后相对大笑起来。 “这就是vv的意思,丹妮斯。”小孩说道,“我喜欢这个名字。” “那是它的荣幸。”丹妮斯说,“谢谢你赋予了它不一样的含义。” “我们一起赋予的,丹妮斯。”威威说,“在你之前的世界里,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呢?” 她摇了摇头,“那不再重要了。”她在嘴边酝酿了一下那个名字,“威威,它现在是胜利、女人、聪慧和财富的意思了。” “还有核桃!”威威高呼,声音吓跑了一众游鱼。 “哈哈哈是的!还有核桃!”她开心地欢笑。 有什么沉重的东西从她肩上消失了,那个名字被人从她的人生中拿走,现在那是别人的名字了。 雌鲛血的功效就要消失,接下来她们会有一段时间无法接触到彼此,丹妮斯连威威的样子都看不到。趁着最后一点时间,丹妮斯朝威威伸出右手。 “你好,我叫丹妮斯。” “哈哈哈哈,我叫威威,幸会幸会!” 她们的手握在一起。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86、沿着圣者的痕迹1 丹妮斯再回到浅海时,正赶上一场大雪。 如绒如絮的雪花铺天盖地落下,被宽容的海洋接纳,却将海水变得冰冷。丹妮斯只得继续在周身使用少量火魔法,在周身激起一圈水蒸气。 “真是的,还以为终于能歇歇了呢。”她“自言自语”道。长时间持续使用魔法可是个力气活。 威威的声音她听不见,但她觉得自己能猜出威威会说什么,并成功被自己的想象逗乐。虽然鲛人多给了她一点雌鲛血,但真的就那么一点点,非必要时刻用了浪费,丹妮斯和威威就用这种自说自话的方式沟通。 “怎么还没到岸边。”她疑惑道。 这个疑惑很快便在她看见海水中突兀出现的圆柱形建筑时,得到了解答。 那是杰姆城的法环,如今只剩最上方两三层留在水面之上,足以彰显海啸对杰姆城的影响之大。 丹妮斯临行前提醒了优玛娜家二少妵海啸的事,那人在杰姆城很有话语权,只要她早做准备,应该会有很多人提前撤离。 海面不见浮尸,最好是根本没有,也可能是被神殿清理过了,不然明年开春会引发瘟疫。 丹妮斯继续向陆地的方向游,累了就用风盾包裹着沉下水底睡一觉。寻找灵魂这一趟预估花费了两个多月,期间除了跟鲛人和威威讲过话,其余时间都是在赶路,过得像野人一样。 更准确地说,应该是海猴子。 越靠近岸边,雪越大,而且从没停过,这回丹妮斯可不会觉得这样的大雪是“兆丰年”了。 终于,当她能在水中站起身时,简直激动得快落泪,以后游泳再也不是她的乐趣了。 “姊姊,这里有个活人!”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喂!”她朝丹妮斯这边招呼,“你还好吗?” “我没事,不小心落水了,不过我会游泳。”丹妮斯想了想,去掉魔法,任海水和雪打湿衣服,抱肩瑟缩成一团。 岸上裹得严严实实的女人快步跑到她身边,想脱下自己的外套给丹妮斯披上,丹妮斯拒绝,长发女人非常坚持:“你快别客气了,我身强体壮,你个小孩子家,冻坏了可就严重了!” 长头发,这女人是神侍。 “谢谢姊姊。”丹妮斯小声道。 又有几个神侍赶过来,“怎么回事,这儿怎么会有个孩子?” 丹妮斯装成心虚的样子不说话。 杰姆城被淹没,好多没来得及带走的财物还在这里,有些胆大的人,便偷偷潜下水搜寻财宝。神侍见丹妮斯这个样,大冷的天只有件单衣,脸冻得煞白,便认为她是来拾荒的。 神侍们围着丹妮斯问了些基本信息,丹妮斯随便编了个名字,说自己是流浪的孤儿,这一下可算说错了话,神侍们强烈要求丹妮斯跟她们回神殿暂居,不许冒着这么大风险拾荒,至少等冬天过去再说。 丹妮斯耳边恍若能听到威威放肆的嘲笑声,如果是威威,会直接喊神侍们滚开。 正在丹妮斯为难之际,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你们为什么聚在这里?” “姐姐!”神侍纷纷转身去跟那个人打招呼,“遇上了一个需要帮助的孩子。” 妲穆拉听闻,非常重视地加快步速,这么冷的天,小孩在外面很容易受伤。 待到看清那个孩子,妲穆拉的脚步又放缓了,她停在稍远些的地方,沉默地与黑发湿哒哒黏在脸上的少年对视。 【“丹妮斯!丹妮斯!”】妲穆拉眼眶有些湿润,【“三年了,你去哪了?你怎会在这里?”】 “你好,神侍姊姊。”丹妮斯眼睛也红红的,尽力压制着情绪不从语气中流露。 “好孩子,她是咱们埃吉尔的新任祭司。”一位神侍凑近丹妮斯,压低声音道:“放心吧,祭司姐姐虽然年轻,但她是我们中最优秀的。” 丹妮斯当然知道妲穆拉是个多么优秀的人。 妲穆拉不着痕迹地深呼吸,然后微笑着走上前,给了丹妮斯一个克制的拥抱,“可怜的孩子。”她说,“你的亲朋好友该是多么挂念你啊。” “我也牵挂着她们,祭司姐姐。”丹妮斯喃喃道。 “跟我们回埃吉尔神殿住一段时间吧,到时候可以跟我说说你家人的事,我们说不定能找到你的亲戚。”妲穆拉温柔地揽过少年的肩膀。 威威此刻一定在对她拳打脚踢,但她们触碰不到彼此,威威的胳膊腿只能从她身上穿过去。 “好的,谢谢您。”丹妮斯说。 ———————————— 埃吉尔神殿。 这里远没有王城神殿的气派,更像是诸多姊妹们温馨的家。妲穆拉作为祭司,房间也不过略比人宽敞了一点点,一切陈设都干净而朴实。 很符合妲穆拉的气质。丹妮斯想。 妲穆拉已经二十多岁了,可旧友却还是没长大的样子,她按捺住关于母神的问题,先关心道:“丹妮斯,你为什么还是离开时的样子?” 丹妮斯觉得这部分没有瞒着妲穆拉的必要,便将圣者之森中时间的错乱和精灵的事情如实相告,连这具身体的混血身份都没隐瞒。 【“叛军的说辞居然是真的......”】妲穆拉面露哀恸,瘫坐在床沿。相比于丹妮斯是精灵还是人类,妲穆拉更关心的果然还是母神。 “神的使者”的消息都传到西域来了。丹妮斯问:“王庭派兵清缴叛军了吗?” “原本是要清缴的,但王庭出了很大的事。”妲穆拉说:“丹妮斯,现在的歌德兰德国王是米兰达陛下,她上位的第一件事就是收拾艾尔玛王子的人,暂时顾不上别的。” 是米兰达么......也算不出所料。 这意味着豪克家如今的日子绝不好过,但格雷戈是个大女人,用不着别人操心,相比与她,丹妮斯更担心另外的事情。 “也就是说,现任国王是新规的推行者。”丹妮斯严肃道。 妲穆拉一愣,“是的,不过她并没难为支持旧规的人,包括詹妮特大祭司和埃吉尔神殿,很有可能也是因为她顾不上,我们长期的处境不容乐观。” 对此,旧规支持者不会引颈就戮,从杰姆城遗址到埃吉尔,丹妮斯沿途听到了很多传言,其中就提到了有关旧规新规之事。 那场大海啸,受损失最重的是杰姆城,其余沿海城镇也或多或少受了影响,涌灌的海水和激烈的降雨甚至影响到了阿芙伦斯,黄金般璀璨的王城被泡在污水里长达一周之久。 偏偏离杰姆城很近的埃吉尔几乎没受什么损失,海水沿着杰姆和埃吉尔之间的官道往东奔腾,愣是没淹到埃吉尔。 由于西域多实行新规,唯有埃吉尔一枝独秀,在妲穆拉的争取下改回旧规,于是信奉旧规的百姓们,将这次幸免归功于神殿的拨乱反正。再加上有着全国最大男校的城镇,不但被海啸淹了,还因余震塌成一片废墟,死了满校的男学生,这自然是体现了新规的罪无可恕。 “这都是旧规的功劳!母神当然只会护佑遵守神定规则的人。我可听我王城的亲戚说了,新规是个男人写的,牠也配跟母神相提并论?看看那些男学生的下场吧!”这样的说法在埃吉尔甚嚣尘上。 又因埃吉尔是西域难民的主要落脚点,这个说法便随难民们的投奔与搬迁,传播到了更远的地方。 妲穆拉好歹也是念过书的人,她很清楚埃吉尔是因为建在斜坡上,海水存不住,才幸免于难的,但只要是长了脑子的,在这种情况下都不会选择宣传物理知识。 民间对新规的反对情绪从未这般激烈过,还出了好几起正常人家和给男儿继承权的人家起冲突的案件。 “趁着新王还没反应,我们得抓紧时间,多做些什么。”妲穆拉似是自言自语道。 “妲穆拉,”丹妮斯叫她,“无论这世界发生了什么,只要还有你这样的人在,我就觉得一切都是有希望的。” 妲穆拉很感动,“你也一样,丹妮斯。” “对了!”妲穆拉突然想起来,“还有件事我觉得应该告诉你。你知道豪克夫人生了女儿吗?” 算起来,小阿娜应该已经五个月了。 “她......”妲穆拉不知该怎样开口,“阿娜-豪克失踪了。”【“豪克家不知怎么回事,先是男士和小哥失踪,后来丹妮斯又消失了三年,再后来借的配子突然病死,如今连承载着万千期待的新生儿都失踪了。”】 “怎么会这样呢。”丹妮斯假模假式地问,她有个优先怀疑的对象,并相信小阿娜绝对活得好好的,只是格雷戈估计很难在新王的清算中得到寻人的富余。 “我并不清楚。前段时间豪克夫人几乎传信给整片大陆的熟人,让大家帮忙寻找,其中也包括我。”妲穆拉说道:“你在去肯特亚的路上,也该留心着些。” 很遗憾,去肯特亚不路过东域。丹妮斯心想。 她原本还纠结该如何处理妮蔻-斯通的问题,如今这不再是她的问题了——她会帮威威获得龙的身体,然后威威大可以自己解决一切。到时候,她可以跟在威威身后,把阿娜抱回去。 当务之急,还是把手头的事办完,只差一个带有克里斯蒂娜魔法的物品,一切便都准备好了。 “啊呀!”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忘了些什么,连忙问妲穆拉:“你知道优玛娜家搬去哪了吗?”小熊妖还在艾瑞尤那呢! “她们半个月前还在埃吉尔,如今已经搬去王城了。”妲穆拉说,“不过临走前,她家的二少妵留了笔钱,让我们帮忙照顾一个孩子,还说等一个栗色头发、绿眼睛的少年来接她。”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87、沿着圣者的痕迹2 丹妮斯看着小熊咽下最后一口粗麦面包,满意地抹了抹嘴巴边的渣,便叫老板结账。去年的雪灾给全大陆都造成了影响,今年粮价贵得惊人,幸好丹妮斯离开深海前,捡了一大堆鲛人当垃圾扔的鲛珠,趁着上层人日子尚可,便宜卖了,这才凑出去肯特亚的路费来。 她可以用精灵魔法进行光合作用,但小熊不行啊。 “嘿,我觉得就是她!”被刻意压低的声音从丹妮斯身后传来。 “你那悬赏令究竟是在哪打听到的?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另一个人的声音。 “嘘!你小点声。这可是我二姨的好友的大姑舅从王宫里传出来的消息。”那人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准是哪个贵人不想它传得太广,要把这人偷偷地带过去。” “你这都不靠谱!咱们千里迢迢绑架个大活人到阿芙伦斯,结果王庭说根本没有这回事,我就把你剁了喂狗!” “那......那我再跟我二姨确认一下吧。” 也不知王宫里那位还在偷偷摸摸找她的人是谁。丹妮斯想。 米兰达身为王子时,要搅浑水给自己的母亲找心梗,但如今她已安稳登基,国王米兰达会希望天下太平,精灵可别在她治下搞事,是以在这个时间段得罪丹妮斯对米兰达无利。 那就是奥蒂莉拉了,看来她还有愿望想通过应急法阵实现。鉴于她上次使用法阵,送走了一位姊姊,米兰达肯定会防着她,这可以解释她为什么要通过如此迂回的方式把悬赏往外传。 老板将两大杯麦酒放到佣兵二人的桌上。 “我们没点酒啊。”其中一人说。 老板指了指远处黑发少年的背影,“她请你们喝的,还托我传一句话:‘告诉你二姨的好友的大姑舅伺候的主子——无需来找我,等尘埃落定,我一定会回去找她的。’”老板耸了耸肩,离开了。 两个雇佣兵目瞪口呆地愣在座位上。 “我就说你得小点声吧!”其中一个用力地敲了下另一个的头。 ———————————— 丹妮斯和威威新发现了灵魂的规律——只要能接触,就能沟通。 从埃吉尔一路走到临近南方边境线,期间威威很认真地练习附于物品——至少丹妮斯是这样认为的,毕竟她也看不见威威——如今,威威已有所进步,可以附在丹妮斯的怀表上长达五分钟之久。 这就不错了,至少意味着丹妮斯的方法可行。 附有威威灵魂的怀表被丹妮斯握在手心,时隔这么久,她终于又听见了威威的声音:“你该把那两个雇佣兵解决掉。不过,你要她们带话的样子也挺帅的!” “多谢您的赞许,不胜惶恐。”丹妮斯同她说笑。 威威大笑起来。 走在前面的小熊转回身问:“你说啥?” “在跟威威讲话。”五分钟过去了,怀表只剩指针滴答。 灵魂附着成功,下一步就是看小熊能不能通过灵魂契约把物品上的魔法导出了。这下三位都忙了起来,一个给怀表注入魔力,一个努力附在怀表上,一个抓紧五分钟的时间,尝试使用结契方的魔法。 这样的小物品能留存的魔力太少了,小熊很难抓住那一丝能量,但必须得这么练习,没人能保证拿到的克里斯遗物是多大、残存多少魔法,小熊需要能应对最糟糕的条件。 她们绕过圣者之森,骑马从东边的两国运粮官道走,这条路可以直通肯特亚王城,两边有供行商休息的驿站,一应设施俱全,可以安心赶路。一路行到冬雪开融,初春冷清,一股股料峭寒风卷起路边尚未融化的残雪,抽打在沿途零星几个赶路人身上,肯特亚人红红橙橙的发色是这萧瑟景象中唯一的暖意。 前方便是肯特亚,历经四个纪元仍屹立不倒的智识之王国——哦,现在是五个纪元了。 在圣克里斯尚在凡世之时,肯特亚的国土是整片凡特斯大陆。圣克里斯失踪后不久,大灾祸降临,旧肯特亚贵族诺博家和出身草莽的帕沃尔家兴起,分别建立了歌德兰德和科瑞斯特尔。三个国家原为一体,肯特亚王城安莫瑟斯便是整片大陆的中心。 任何一个对魔法感兴趣的人都会向往肯特亚的,丹妮斯也一样。她不止一次想过,自己会拿着师母的推荐信到圣克里斯学院留学,可人生会自动走上她应走的道路,而非她想走的。 待到临近王城大门,行人终于多了起来,众人都垂头丧气,提不起劲头,蔫蔫地在城门排起队,丹妮斯排在较后的位置。 【“唉,真倒霉。”】 【“唉,终于还是轮到我了。”】 【“唉,希望宫廷侍卫下手轻点吧,她们应该都打累了。”】 ...... 一声声叹息在丹妮斯耳边连绵不绝,她十分好奇地打量队伍,这么冷的天,大伙都穿着日常的厚衣服,看不出身份来,其中倒是有几个把代表法环的黑法袍或代表医生的白长袍套在最外层。 门口处,守卫一个个地登记信息。 “方屯村医生,受王庭征召而来。”排在最前面的女人悲苦地说。 “嗯,进吧。”守卫面露同情之色。 “我是圣克里斯学院的老师,这几个都是我的学生。轮到我们了。” “知道了,过去吧。”【“连学生都叫来了啊。”】 后面的人也多是来自各地法环或医院,自称受到了王庭征召。队伍快速向前,马上就要轮到丹妮斯了,她简单构思了一下今天要扯的谎。 “我是歌德兰德的游医,这位是我学徒,我们受本地的朋友推荐,来安莫瑟斯找活做。”丹妮斯说。 【“你朋友跟你有仇吧。”】“游医......无意冒犯,你多大了?”守卫问。 “快十八了。”按年份算确实如此,不过这具身体缺失了三年,“总有人说我长得显小。” 【“十八也够小的了,医术能成熟吗?算了,连学生都被征召了,还差这十八岁的。”】“行吧,进去进去。” 丹妮斯策马前行,踏入凡特斯大陆的心脏。 城内意外地热闹平和,朴实无华的街道上,商贩叫卖不止,行人四处走动。丹妮斯都做好安莫瑟斯闹瘟疫的准备了,结果这不都好好的么。 那么多医生和法师究竟是干嘛来的。 “唉。”之前排在丹妮斯后面的人叹着气经过。 “您好。”丹妮斯上去搭话,同对方的马并肩而行,“我是从歌德兰德过来找活做的,好像这里医疗行业的竞争很激烈啊,那么多同行都往这儿挤。” 那人也是个医生,闻言又叹了口气:“你这会儿去肯特亚别的地方,肯定都缺医生,除了安莫瑟斯城外,你到哪都能赚钱。” “这是怎么说?”丹妮斯好奇地问,“王城不比别处机会多?” “你要是信我的话,就赶紧离开吧,别再跟任何人说你是医生了。”那人继续叹着气,催马走开。 丹妮斯已经探查到对方的心声了,这或许是个拿到圣克里斯遗物的好机会! 保险起见,她还是找到当地的佣兵酒馆,点了些喝的,同其她佣兵随意交谈,打听到了更准确的信息。 简单来说,肯特亚唯一的王储、克拉克国王老来得子的独生女,莫名其妙地病倒了,国王自然是无比重视,找了一切会疗愈魔法的人,所有人都说查不出原因,王储身体一切正常,可她就是病倒在床,气若悬丝。气得国王痛骂问诊的医生和法师,一个没落地打了一顿,又继续征召外地的医生法师,并放出话来,谁能将王储治好,国王愿倾国之力奖赏那个人。 丹妮斯觉得王储这症状有点耳熟啊。 “可惜我对疗愈魔法一窍不通。”大中午就喝高了的某佣兵说,“如果我能治好嗝王储,我就......嗯......” “要金子?” “要魔法书?”丹妮斯凑热闹。 酒醉的人半天才理好思路,“要那个歌德兰德王男。” “噗。”丹妮斯喷了一桌子麦酒。 所有佣兵都大笑起来,嘲笑那个人没出息。其中一个道:“你哪怕要求国王把伊内丝王男召回来给你呢,哈哈哈哈哈,歌德兰德王男,比你舅舅岁数都大哈哈哈哈哈......” “你们懂个屁。”那人涨红了脸,“我这叫忧国忧民。” “哦?”丹妮斯很想继续问,酒醉的人思路不清晰,读心术听到的都是乱七八糟的词语碎片。 “呃,你是歌德兰德的?”酒醉佣兵的大手狠狠拍了下丹妮斯的肩膀,“你们的王男不是好东西,少把垃圾往我们肯特亚扔,拿我们肯特亚当什么啊?” “嗯,这么着吧,等我回阿芙伦斯了,一定向国王转告您的意见。”丹妮斯说。 大伙又笑起来,所有人都把这当成是逗酒鬼的玩笑。 “等我抓到了你们的王男,就让牠像兔子一样在草甸上跑,我在后面追猎牠!”酒醉佣兵恶狠狠地说。 “喂,大头,人家两个还是孩子呢。”有看不过去的佣兵阻止她胡说。在肯特亚,女孩要到二十岁才算成年,丹妮斯还早,小熊看起来更小。 外号叫大头的佣兵根本不管那些,“怎么了?在肯特亚,连孩子都知道凯伦不是好东西,有了牠,国王都不再像是国王了。要我说,王储的病就是她宠信男人的报......” 大头对面的佣兵猛地在桌下踢了她一脚,坐她旁边的人用手捂住她的嘴。 “唔......”大头抗议。 “别喝两口黄汤就放屁。”佣兵的用语粗俗,但大伙关心伙伴的心是真的。 “丹妮斯!”威威忍不了了,她废了半天劲附在怀表上,贴着丹妮斯前胸,好让她听得见自己说话,“咱们去杀了那个狗屁王男吧!”她有五分钟的时间,开始以极快的语速叙述她构思的谋杀计划。 丹妮斯没说话,在这么多人的地方自言自语会被认为是有病的。 肯特亚民众对凯伦王男意见很大,相比伊内丝的表面低调,这位王男不但生活上穷奢极侈,还多次明目张胆地干涉肯特亚政务,背地里也不知给国王吹了多少枕头风。正巧克拉克国王也算不上什么明君,她做出的许多糊涂事,都被认为是遭到了凯伦王男的挑唆。 尤其是国王子嗣凋零这件事,所有人都知道凯伦王男擅愱,国王年轻时换了好几个配子,没有能活过半年的,难说不是牠给配子动了什么手脚,让配子们起不到作用,又以各种方式迅速死亡。 如今的王储佐立,是国王年近四十才生下的,好好养到十六岁,又得了这样的怪病,莫说国王急,肯特亚人就没有不着急的。 其实丹妮斯听说过,肯特亚王室不知怎的,几乎代代都是独生女,但这样的过往不耽误民众责怪凯伦王男。 “真的会有国王犯这种蠢吗?宠爱凯伦那种人?”丹妮斯觉得不可思议,在她看来,只要是长了脑子的女人就不会做出这种事。 “谁知道呢。”佣兵耸耸肩,仰头将酒喝光。 丹妮斯很是担忧,在共产母系的背景下,女人中出现三五个糊涂鬼不算什么,其她姊妹会给她的错误兜底,但在王权背景下就不一样了,一旦出现爱男的上位者,将会给整个国家带来灭顶之灾。 威威的五分钟时效已经过去,她得休息好一会才能重新附着于物体,但丹妮斯觉得威威的声音犹在耳边—— “你又在想什么曲折迂回十八个弯的方案啊?直接杀了牠不就行了!” 克拉克-切尔维顿和凯伦-诺博都在鲛人给出的名单上,对此,她确有一计可施。不同于威威希望的暗夜潜行、找到目标、大卸八块、埋于花园的简单粗暴,她愿称之为“师男长技以制男”。 反正都是男人想出来的招数,用在男人身上也是应当。 “王宫怎么走?”丹妮斯问道。 “哦?你想去参观圣克里斯神像?”一个佣兵说着,为她指明了王宫的位置。 “是的,去看看。”丹妮斯笑着感谢她。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88、沿着圣者的痕迹3 一个巨大的广场坐落于安莫瑟斯城中心,广场的正中便是城市的地标建筑——圣克里斯神像。 高大雌伟的女人身着法袍,眉头微皱,表情严肃;她的左肩架着只夜枭,一条蛇的蛇身搭在她脖颈后面,蛇首在她右肩处高高抬起,这两样动物都是智慧的象征;她的左手捧着本翻开的书籍,右手搭在侧边的黑龙身上,黑龙按一定比例缩小了,以凸显圣克里斯伟岸的身躯;黑龙脖子扭着,长着尖角的脑袋向后护着克里斯,而克里斯眼神平行向前,注视着广场东方的肯特亚王宫和更远处的圣克里斯魔法学院。 雕像整体由白色大理石所制,上绘颜料均为最珍贵的宝石研磨而成,据说绘制黑龙的颜料包含龙晶粉末,无数鲛珠与贝壳闪粉只配涂抹神像的基座。包括丹妮斯和小熊在内的一众游客站在三人多高的雕像下,惊叹于匠人高超的技艺和用料的奢华。 雕像大概是克里斯蒂娜三、四十岁,正值壮年的样子,丹妮斯盯着那由青金石绘成的双眼,试图在它身上找到梦中老妪的感觉。 一队在心里长吁短叹的人被宫廷护卫引领着,穿过广场往王宫走去,不用说,这肯定是新一批被召来治疗王储的倒霉蛋。 丹妮斯让小熊在附近找个旅馆躲着,自己直直朝队伍走了过去。 “喂,你干嘛的?”护卫叫住她。 “自然是医生。”丹妮斯淡定地说,“我有治疗殿下的法子。” 【“隔两三天就冒出个说大话的,最后不都是被陛下打一顿扔出来。”】“行吧,想来就来。”这群护卫只负责带路,检查姿质的人在王宫里。 一行人磨磨蹭蹭,缓步挪腾到宫殿门口,迈过最后一阶台阶时,众人心里的哀怨声更大了。 进门先在门廊处接受法师检查,确认未携带危险物品。再往里进是个非常宽敞的大厅,宫廷医生在此校验疗愈魔法能力,丹妮斯毫无疑问地满分通过,却听见大厅的另一侧传来争吵声。 丹妮斯留心听了听,好像是一个不会疗愈魔法的人声称自己可以解决国王的难题,要宫廷医生放她进去,宫廷医生不同意。 说是争吵,其实是宫廷医生单方面呵斥对方,而那女人偶尔开口辩驳几句,因气量不足声音微弱,毫无气势可言。 “往里走。”丹妮斯这边的宫廷医生催促她。 “等等,我认识那个人。”丹妮斯说着,不顾医生的阻拦,朝争吵的方向走去。 “......至今已有多少精通疗愈魔法的人诊治过了?可有效果?为何不尝试其它办法?”阿姬尔顶着一头干枯如稻草的杂乱黄发,浅琥珀色眼睛不耐光线,微微眯着,任对面宫廷医生如何责难,她都只语气平稳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丹妮斯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当没看见她。 威威缓过来了,又附上怀抱,催促丹妮斯:“快去啊,我对她超级感兴趣!” 魂灵状态的威威什么也干不了,无人时,丹妮斯就给她讲这七年间的事,为她解闷。在丹妮斯的故事中,威威最喜欢的就是阿姬尔,尽管丹妮斯多次表示对其的警惕心。 “我不是喜欢她这个人,是她研究出的解剖知识。”威威这样解释,“原本的我也很想研究人的内里究竟是什么,还试图将一个男仆切开来,在牠体内翻找灵魂,不过被娥妮阻止了,她说那个男仆特别能吃,里面肯定全是粑粑,成功将我恶心到了。” 谢谢你,娥妮。丹妮斯心想。要不然她就得接收到不得了的记忆了。 “嘿!”丹妮斯上前打了个招呼,引得旁边的人纷纷注目。 阿姬尔似乎并不意外在这儿看到丹妮斯,她毫无波澜地看了丹妮斯一眼,“好久不见。” 正好这时考察丹妮斯的医生追了上来,丹妮斯反手拉住她,拽到拦住阿姬尔的人面前,说道:“这位是我师姐。我们的治疗方案应该是一样的。” “不用疗愈魔法?”宫廷医生诧异地问。【“难道真有这样的法子?”】 几乎不会魔法的阿姬尔说她不用魔法治疗,没什么可信度,但像丹妮斯这样魔法才能优异的人说此病不该由魔法治,就显得可信得多了。 “我们师门有种独特的仪式魔法,专治类似贵国王储的症状。”丹妮斯自信满满地保证,“仪式魔法很复杂,原本只我一人,不知要准备多久,好巧我师姐也来了,我们俩一起,绝对能让殿下康复如初。” 宫廷医生们将信将疑,丹妮斯继续说:“让我们试试,反正国王发怒处罚的也是我们。” 阿姬尔那双不带感情的死鱼眼睛漠然地打量着医生们。 “给她们做个特殊登记,汇报陛下。”领头的医生说。 ———————————— 丹妮斯和阿姬尔被领到了一个单独的房间,宫廷将所有使用非传统医疗手段的人都单独隔开了。 两个人沉默地对视。 最后还是丹妮斯先按捺不住,因为阿姬尔真的一点都不对她这段时间的经历感到好奇,反倒是丹妮斯,对阿姬尔的研究成果抓心挠肝。 “教我提取骨髓液。”丹妮斯开门见山道,跟阿姬尔这种人沟通就不要讲废话。 “会感染,很难治。”阿姬尔说。 “我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我知道。”阿姬尔静静地看着她,半晌才说:“我停滞不前了,丹妮斯。” 她期待揭开的“生命本源”秘密,从提取出干细胞后便戛然而止。只剩那位每天梦想着提升阶层的林恩女爵还对此项技术无比热心。 “我讨厌她,”阿姬尔评价林恩女爵,“她太蠢了,什么都听不懂,满脑子都是如何靠这项技术跻身上层社会。” “而且,我还是几乎用不了魔法。”阿姬尔的语气毫无情绪,好像并没有因此而失望一样,“我用疗愈魔法治疗划伤需要两个小时,但半个小时那道伤口就自己愈合了。” “我觉得一切都好无聊,丹妮斯,我孜孜以求了一辈子的答案,也不过如此。”阿姬尔歪头看着她,“我有天赋魔法,但我不能用魔法。我将人体从内到外研究了一遍,莫名其妙地解决了你想解决的问题,那一瞬间的满足过后,我发现这对我而言没什么帮助。” “你为什么非要有魔法不可呢?”丹妮斯问。 【“为了做个正常人。”】这样的想法在阿姬尔脑海中一闪而过,立刻被她否决了,这种话连她自己都不信。 于是阿姬尔没有回答,从怀中掏出她特意为丹妮斯准备的笔记。 “你的答案得到了。”阿姬尔突然说。 “什么答案?”丹妮斯不明所以。 “人生的意义是什么,自己究竟要去往何方。”阿姬尔抬头看向天花板,丹妮斯知道她这是在仰视神明,“我时常想,生灵是不是带着各自的使命降临于世?否则世界上的人那么多,被这种天赋魔法诅咒的为何偏偏是我不可?我究竟是来实现什么使命的呢?” 果然生命科学研究的尽头是神学......“你已经做成了特别重要的事,阿姬尔。”丹妮斯真心地说。 “是么......”阿姬尔低下头盯着丹妮斯手中的笔记,“这一切......我的一生,就是为了做这个?” 气氛好沉重,丹妮斯决定转变话题:“你怎么想来肯特亚的?我觉得你不像会操心这种事的样子。” “肯特亚王储病重,国王还宠信男配子,我觉得你会被吸引来做些什么的。”阿姬尔说。 “你来找我?”丹妮斯十分惊讶。 “是的。你有明确的人生目标,我对这种状态很向往,想跟着你一段时间,看能不能找到新的人生目标。”阿姬尔指了指她的解剖学笔记,“我拿这个换。” “好吧。”丹妮斯本不想多带一个人的,但架不住威威小宇宙爆发,为了留下阿姬尔,在很短的间隔成功附物好几次。 “我就知道你潜力无限。”丹妮斯对威威说。 “哦?”阿姬尔不明所以。 如果阿姬尔要跟着,许多事根本不可能瞒住她。反正丹妮斯在找到威威后,将很多包袱放下了,她再也不需要替原本的那个孩子生活,威威也不稀罕她代为构造的虚假人生,不止这会儿要告诉阿姬尔,以后遇上故友亲朋,丹妮斯都是要重新自我介绍一番的,再将威威引荐给她们。 “我是从异世界穿越到这具身体上的孤魂,而身体原本主人的灵魂正在我身边,我们时不时地聊几句。”丹妮斯坦然地说。 “灵魂?”阿姬尔终于露出了她至今为止的第一个表情,原来在人体的器官之外,生命真的还有这样一种构造! 作为本就有着神明和魔法的世界的原住民,阿姬尔对丹妮斯说的“异世界”接受良好,她立即想到了之前丹妮斯的许多奇异之处,比如“分离配子”概念的提出,还有那两个构造精细的机器......【“还有‘大爷’。”】阿姬尔想。 丹妮斯无语,心说阿姬尔记性可真好。 “就是这样,我来自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虽然并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到这儿,但我猜是母神做的。”一定是那位仁慈的神明回应了她并不确切的祈祷。 这样的猜测可能有些自恋,毕竟一般人不会想着“神明在关注我”之类的,但除了创生之神,还有谁会有这样的权能呢? “谢谢你,丹妮斯。”阿姬尔语气有所波动,“果然跟着你能找到令我感兴趣的东西。” “不客气。你看起来对灵魂很好奇,正好威威也想跟你聊聊。”丹妮斯在阿姬尔周身看了看,“你随便选个东西让她附在上面,你接触着那样东西,就能听到她的声音。” 阿姬尔从腰后摸出一柄解剖刀。过了一会儿,脸上显出欣喜的神情,自言自语般回答了几个人体构造的问题。 谁能想到这俩人能相处得到一起去呢。丹妮斯笑笑,反正威威开心就好。 趁威威和阿姬尔沟通的时间,丹妮斯跑到门口,偷偷从门缝里往外看,附近几个房间的医生依次被带走,很快就要轮到她们了。 “阿姬尔,”丹妮斯打断她们,“你原本应付国王的法子是什么?别真被人家打一顿。” “我打算从根源上解决她的问题——这个王储不行了,帮她再生一个不就得了。”反正阿姬尔是有技术的人。 丹妮斯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方法,“克拉克国王都快六十了,你认真的吗?” “没让她自己生,我取她骨髓液,放在年轻女人......” “这不可能!” “嗯?”阿姬尔疑惑地看着丹妮斯。 “那样生出来的不是她的孩子。” “那孩子带着她的血脉,为何不是她的孩子?” 丹妮斯简直心梗,“传统的生育方式,孩子身上也带着男配子的血脉,她是男配子的孩子吗?” 阿姬尔对于这个问题居然很认真地思索了起来。 丹妮斯气道:“你别想了,那就不是她的孩子。” “我不明白,许多人家会收养别人生的女儿,比如我就是被师母收养的,为何没有血脉的人都能收养孩子,有部分血脉的配子提供者反而不行了?”阿姬尔想了想,“你不就是被姑母收养的么。” “因为生命不是配子,无论这个配子是从男身上得的,还是从女身上得的。生命来自孕育者,孩子是母亲血肉汇聚成的新生灵。” “你说得对,但你是在转移话题。” “好吧。我的母亲去世了,这不是她或我能选择的,我被收养是不得已而为之,是在‘由生母抚养’难以实现之后的下策,而你......”丹妮斯并不了解阿姬尔的出身。 “我并不清楚自己生母是谁,或许在我很小的时候,她测出我没有任何魔法天赋,就将我抛弃了吧。”阿姬尔淡淡地说。 “有可能,假设你的猜想是真的,那是孕育你的人自愿放弃做你母亲的姿格,你也是在此之后才被收养,养母依旧是排在生母之后的下策。” “假若是肯特亚国王提供配子的话,肯定有很多女人会自愿放弃姿格的......” “这不叫自愿!” “哦?为什么?” 丹妮斯已经很生气了,她抽出腰间匕首,横在阿姬尔颈间:“现在我告诉你,放弃你那狗屁的想法,不然我就一刀捅死你——这回我不会再救你了!” 阿姬尔耸耸肩,【“你才不会杀人。”】“好吧,我不跟克拉克国王说这个方案就是了。” “你看,”丹妮斯收起匕首,“你自愿地听话了。” “我没有自愿,你拿匕首威胁我的。” “平民女人也没有自愿,国王是拿王权威胁她的。” 阿姬尔歪着头看丹妮斯,“我明白了。” “阿姬尔,”丹妮斯猛地凑近,她的身高已经超过瘦弱的阿姬尔,可以居高临下地俯视她,“不要试图做类似的事,任何尝试都不行!不然无论天涯海角,我一定会追击你,每次只割你一刀,直到你每一寸皮肤都被削下,肌肉和血管暴露在外面,时时刻刻都要医生守着,为你疗愈,而你知道自己身上魔法起效是多么困难。无论你如何挣扎,最终都会在无休止的疼痛和比疼痛更煎熬的奇痒愈合中死于感染。”丹妮斯黑漆漆的眼珠盯着阿姬尔的双眼,“这才叫威胁,阿姬尔。” 阿姬尔其实根本没明白丹妮斯在气什么,但她本就无所谓帮不帮得到克拉克国王,“我知道了,丹妮斯。” “很好。”丹妮斯现在觉得把阿姬尔带在身边也挺好的,至少能看住她,“等会儿我的计策,还需要你帮忙......” 门口传来护卫的脚步声,“国王召见。”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89、沿着圣者的痕迹4 丹妮斯站在佐立王储的床榻边,俯身探查她的生命气息。 佐立王储已经烦了,她一天恨不得见几百个医生,任丹妮斯怎么着,她只侧身面向另一侧,理都不理。 身体确实没问题,生命力也确实很混乱。 “殿下,我需要接触您一下。”丹妮斯将手搭在佐立身上,用自己的生命力帮助她,没起任何作用。 佐立的生命力没有逸散,也无法接收丹妮斯的赠予,就像是被冻结了一样。体现在人身上,就是没精神、没力气、没气色,只能躺倒在床养着。 “嗯。”丹妮斯起身,对守在一旁的护卫道:“此病可治,不过需要的东西太珍惜,我们需要面见国王呈报。” “小姑娘,治不了就说治不了,我们看在你未成年的份上,偷偷放你和你师姐走就是了。等面见了国王,挨揍挨得更狠。” “瞧您说的,我们自然是有自信治得好,才敢面见国□□妮斯将手背在身后,老成地说。 阿姬尔瘫着张冷脸,更是高深莫测,“有劳。”她言简意赅。 守卫闻言让一个人去通报,过了一会儿,那人回来叫丹妮斯和阿姬尔跟着她走。 目的地离王子寝宫挺远,丹妮斯看着这么大的宫殿,心说威威不知得找多久。 谁知守卫没将她们带到正式的会客厅,而是到了处装潢奢华的私人客厅,内里金灿灿的物件看得丹妮斯眼睛散光。一架蚕丝蒙的屏风立在房间正中,后面影影绰绰有个穿金戴银的身影。 “听说你们是从歌德兰德来的。”一个男声幽幽响起。 丹妮斯站得笔直,完全无视身旁护卫让她鞠躬行礼的示意,连话都不回。 “呵呵,小姊害臊了。”凯伦转而对另一个人说:“听说你有阿芙伦斯法环带来的最新技术,能解陛下燃眉之急?” “嗯,”阿姬尔还是那样半死不拉活的状态,“仪式魔法。” “哦?正好我对仪式魔法也颇有研究,你跟我说说,是怎么做的?” “我们要面见国□□妮斯突然开口,并再次无视护卫轻轻用手肘撞她的用意。 “到时候我自是会向陛下汇报的。”凯伦冷静地说。 凯伦王男早在被当作礼物送到肯特亚前就净了身。丹妮斯心说不愧是阉过的,这性格比贝儿王男沉稳多了。 “您既是歌德兰德王男,应该知道法环的研究轻易不能外传的吧?”丹妮斯呛声,“除了国王,谁也不能随意知晓。” “呵呵,这个‘国王’应该说的是歌德兰德国王吧?怎么,你们不告诉我,倒想把法环机密告诉邻国国王?” 旁边护卫心中吐槽:【“看你这回怎么说。”】 丹妮斯不管那些,“男人不配听。”她说。 护卫投来惊诧的目光。 凯伦强忍住没有失态,拂袖命护卫将这两个人赶出去。 丹妮斯跨步站定,“你是什么东西,也来对王宫护卫指手画脚?”又对上前的护卫们说:“我的确有救治王储的法子,将我们赶出去,王储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也跟着倒霉。” 护卫停住了,这个少年说得对。 “我要见陛下。”丹妮斯再次要求。 “好无礼的年轻人。”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侧门处传来,“你拿肯特亚王宫当什么地方?” 丹妮斯换了副面容,笑意盈盈地冲侧门鞠了个躬,“小的岂敢在王宫闹事?实在是救人心切。” 侧门开启,来人气度雍容,一头如火般炽烈的红发彰显出她的身份。屏风后的人立刻起身给她让座。 克拉克国王没理牠,径直走到丹妮斯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 “说吧。”克拉克国王耷拉着眼睛,懒洋洋地说,“有什么魔法是我肯特亚没研究出来的。” 不怪克拉克狂迋(wàng),肯特亚是人类魔法研究的起源,是圣者克里斯的母国,是举世闻名的魔法学院的所在地,肯特亚的国王就是有这样的自信——她国能研究出来的魔法,我们一定也能研究出来,甚至早就研究出来了。 “并非如此,”丹妮斯顺着克拉克的思维说,“其实是广为应用的传统魔法,但我们发现了特别的增强方式。” 克拉克不发一语,用眼神示意她继续说。 “有一种血魔法,早期被用作疗愈,后来因贵国法环研究出了效率更高的疗愈魔法,此法被弃之不用。”丹妮斯发动她的胡诌大法,信誓旦旦地说:“但经我们实验,此种血魔法若能发挥全部效用,效果是比现存的所有疗愈魔法都强的,只是对魔法用具要求太高,一般人没有条件。” 【“血魔法还需要什么用具?”】 “血魔法正因其需要的东西不复杂,才格外要求品质。”丹妮斯拍着胸脯保证,“只要陛下能提供最好的用具,我们定能让王子殿下恢复健康!” 【“切。”】凯伦心中不屑,牠比谁都知道王储的“病”不是那么好治的。 血魔法无非是血、盛血的器皿、蘸血绘制法阵的笔,以及一大块场地。“你指的‘最好’是什么程度?”克拉克产生了好奇。 “自然是要独一无二的、举世无双的、肯特亚乃至全大陆最伟大之人的鲜血!要她的身躯做盛血的容器,要她的指头做蘸血的笔!” 【“这样的人......”】 “没错!”丹妮斯高举双手,“这样的人有且只有一位——圣克里斯蒂娜女士!” 荒诞的言论或许会引发惊讶和愤怒,而过于荒诞的言论只会招来嘲笑。 几个护卫实在是忍不住,“噗”地笑出声。 “拖出去,别打死,不要让人说我虐待未成年人。”克拉克国王转身就走。 “等等!请您想想,这样的血魔法应用为何只能在我们歌德兰德的法环才研究得出来吗?”丹妮斯叫住她。 “哦,差点忘了,你是歌德兰德人。”克拉克转过身来,“我对你耐心,是因你的岁数在肯特亚还算小孩子,若你还胡言乱语,我就按你母国的法律,将你当作成年人处置好了。” 丹妮斯自顾自地往下说:“圣克里斯虽已不在凡世,但凡世还留有她的血缘。” 凯伦心里一惊。 【“诺博。”】无需多说,所有人都知道诺博家和圣者的关系,这要归功于她们自己孜孜不倦的宣传。 克拉克并没完全相信,“圣者并未留下后代,诺博是她弟弟的夫主的姓。如今的诺博,就算还带着圣者的血脉,也不过一丝一毫罢了。” “这是自然。我们相信,若是圣克里斯本人的血,只需一滴便能有无穷的力量,但像这样远的远亲么......”丹妮斯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大概需要个十来斤吧。” “你放......”凯伦重重拍了下屏风架,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后面那个字咽了回去。 “国王陛下,只需要一个诺博家的人,就能换回您健康的王储!”丹妮斯快速地说,“我们二人可以用性命担保。” 男人笔下写出“七窍玲珑心”的典故,如今丹妮斯将其化用为“十斤圣者血”。 “哎呀,人家诺博也是堂堂王室,不知哪个成员是没妈疼没姐管、可以被诺博家舍弃的呢?”阿姬尔僵着张脸,语气夸张地说。 “完全是胡言乱语!从没听过圣者的血有额外的力量!”凯伦完全丧失了仪态,一巴掌推开屏风,挪腾到克拉克身边。 丹妮斯没理但力争:“只是因为之前没人想到过还能这样,一旦实验过,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 “不可能!我姐姐和姪女们怎么会取自己的血给法环做实验?”凯伦的五官扭曲着,精心护理的脸上挤出皱纹,紧紧拉住克拉克的衣袖,期望她不要相信这个人的话。 “男人就是糊涂,王子王孙们哪用损伤自己放血?只需每月把潮汐之血交给法环不就得了。”阿姬尔适时地插话。 “陛下......”凯伦不过是个男人,牠的一切都寄托在身旁的女人身上。 克拉克握住牠的手,拍了两下当作安抚,“别闹。”她转身命令护卫道:“去把镜子拿来。” 整座宫殿只有一面值得在这种时候取来的镜子,那是面双向连接的魔法镜,另一面在歌德兰德王宫。 丹妮斯说的是真是假,问问不就得了。 阿姬尔不着痕迹地瞥了丹妮斯一眼。早就回来了的威威也担心地附上怀表,对丹妮斯说:“这可怎么办?你之前好像说过,跟那个新国王有点仇怨来着。”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丹妮斯没法回答。 镜子就在隔壁,很快便取来了,两个侍从稳稳地将其端到克拉克国王面前。 另一边,米兰达国王几乎立刻接听,好像她原本就在镜子前,准备联系克拉克一样。 “您好,克拉克阿姨。” “再次请您节哀,米兰达。”克拉克说,“这次叨扰,是有一件事要跟你确认。” 克拉克看了过来,丹妮斯只得硬着头皮走到她身旁。 隔着魔法镜,她听不到米兰达的心声,这种失去控制的感觉她非常不适应。 “你好,丹妮斯。”令人意外地,米兰达国王主动跟这个少年打招呼。 “参见陛下。”丹妮斯僵硬地说。 这就已经证实了丹妮斯确实跟歌德兰德王庭有交集了。克拉克将方才丹妮斯胡编的东西重述一次,问:“你们之前进行了这样的研究吗?” 米兰达隔着镜子,看向丹妮斯,“我最近的事情很多,一时记不太清了,让我想想。” 接着,她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丹妮斯道:“奥蒂莉拉似乎在找你,你有接到她的消息吗?” 丹妮斯明白自己得谨慎回答这个问题,可她无法知晓米兰达的偏向。她沉默了一会儿,直到所有人都认为她这样对一位国王非常失礼,丹妮斯才缓缓开口道:“我没有联系过奥蒂莉拉殿下,殿下想收集的名贵珍宝我怕是不能继续为她寻得了。” “这样啊,”米兰达喜怒不显于色,“我会让她知道的。你忙你的吧,不用急着回阿芙伦斯。” “哦,对了。”米兰达转过来对克拉克说,“好像是有那么回事,法环要了点我们的血,我没关心她们是要干什么。” 相比于这个回答,米兰达之前跟丹妮斯恍如唠家常般的样子更有说服力,克拉克已经愿意尝试丹妮斯提出的血魔法了。 丹妮斯暗地里松了口气,幸好!幸好此时的米兰达和奥蒂莉拉不是一条心。 “米兰达,好孩子。”克拉克用尽可能温柔的表情对着镜子,“您母亲辞世前,有没有说过凯伦的事?” 米兰达神情悲恸,道:“没有,她走得太突然......”接着,她瞥了一眼后方满脸不可置信的凯伦王男,“舅舅在您那儿住了这么久,以后就继续由您安置牠吧。望歌德兰德和肯特亚友谊长存!” 意思就是,为了维持两国的友谊,王男随你处置。 “你在说什么?米兰达!你知不知道她们要对我做什么?”凯伦发疯般大吼,“你不能这样决定我的人生!把奥蒂莉拉叫来,还有伊内丝......” “伊内丝王男!没错!”米兰达睁大了眼睛,“舅舅您不说我都忘了,瞧我这脑袋。”她再次将视线转回克拉克身上,换上副悲伤的面具,“大姊她在世时,一直很喜欢伊内丝王男,如今她英年早逝......唉。我怕王男继续跟我与奥蒂莉拉住一起,对牠的名声不好。” “这......”【“伊内丝自己没说想回来啊。”】 丹妮斯趁人不注意翻了个白眼,伊内丝当然不想回来,艾尔玛一死,牠更要以“乔安娜之父”自居了。 “我家里请了位肯特亚男教师,牠完全就是男儿们的标杆——守规矩、一丝不苟,我想伊内丝王男一定比牠更优秀。”丹妮斯边说边在心里吐,“说不定牠早就想回来了,又不知如何开口。” 【“伊内丝才不会不知如何向我开口,牠要什么我不给?牠肯定是舍不得乔安娜。”】克拉克想着,就要拒绝米兰达。 “不要把牠送回来!”凯伦王男这会儿已经濒临崩溃了,牠大吵大嚷,但女人们只是跟彼此说话,没人把牠当回事,“凭什么我死了,牠却能回到肯特亚接手我做的一切?我们明明说好了的!凭什么?凭什么......”牠语无伦次起来。 【“是牠拉着我说要建立一个以男为尊、视男儿为传后人的世界的!凭什么我要跟在那老变态身边,替她打理十多年的政务,而伊内丝可以到我的家里享福?凭什么?”】 “我要牠跟我一起死!我见不到的未来,牠也别想见得到!”凯伦扑向镜子,将其从侍从手里抢来,死死地攥住它摇晃,像是摇晃米兰达的肩膀似的。 “啪”,镜子碎掉,价值千金的远程传讯工具就这样被牠弄坏了,米兰达的音像消失。 “法环要修好久吧。”阿姬尔总是面无表情地补一刀。 发疯的凯伦无意间说动了克拉克国王,自己要拿歌德兰德王男的命换肯特亚王储的命,凭什么会觉得人家歌德兰德会好好照顾肯特亚的王男呢? 【“还是叫牠回来吧。”】克拉克想。 “凯伦,我很珍惜你这些年的陪伴,但为了佐立......” “不!别杀我!”凯伦哭着跌坐在克拉克脚边,做垂死挣扎,“我有话要说,请让我单独跟您......” “不会是要暗杀陛下吧。”阿姬尔又补了一刀,见众人的视线都向她看来,她耸了耸肩,“毕竟陛下刚要杀牠。” “就是。王男你还有什么话,现在就抓紧说吧,王储的安危要紧。”丹妮斯顿了顿,“要是你对于王储的病情,有什么不同的看法,我想陛下一定会很期待你说出来的。” 少年的嘴角挂着一抹笑,语气是十足的嘲讽。 说啊,说王储根本没生病,说这一切都是你在用法阵影响她、最终想杀了她。 凯伦怨愤地瞪了丹妮斯一眼,牠的话卡在喉咙里,只发出“咯咯”的声音。 事到如今,牠横竖都是死,要么因盗取魔法机密加谋害王储被处决,要么因救治王储而牺牲性命,后者说出去还好听一些。 “我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你!”凯伦咬牙切齿地对丹妮斯说,随即以极快的速度从地上窜起,冲到窗边,在众人都未来得及反应时一跃而下。 克拉克国王惊呼一声,“快!快去看看!别把血弄脏了!” “陛下不要担心,一切包在我身上。”丹妮斯阻拦到,“这里可是有两个专业的医生。” 不等国王说话,丹妮斯便架住阿姬尔的胳膊,半抱着她从凯伦跳楼的地方跃下,风魔法稳稳地托住她们,将二人送到楼下小花坛旁边。 凯伦王男将死的身体正趴在花坛上抽搐,之前的房间在四楼,这个高度不至于必死,但牠明显有很严重的骨折,已经扎坏了内脏。 “你要......”阿姬尔了然。 “嗯,你装装样子就行。”丹妮斯往楼上看了一眼,得在人群凑过来之前搞定。 她深吸一口气,有日子没用这项魔法了。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90、沿着圣者的痕迹5 丹妮斯没有完全将凯伦治好,一是时间不够,她不想对太多人展示自己生命掌控的能力,二是这样真的很痛,她才不想为了这个玩意儿难为自己。 凯伦的状态,只能说是没死。 花园里执勤的卫兵和楼上赶下来的众人很快便凑了过来,克拉克国王跑得慢些,她心痛地看着花坛内的鲜血,“这都浪费了。” “事已至此,咱们立刻就开始血魔法。”丹妮斯有气无力地说。 众人只当她是方才用风魔法飞翔消耗太多,但那种程度的魔法对如今的丹妮斯根本不算什么,唯有生命掌控会耗费良多。 但它也是会带来收获的。丹妮斯跟一个带有诺博血脉的人进行了生命共享。 诺博的天赋魔法她无法检验,也不能因为这生个孩子玩,只能等登上神憩庭园后再看看。没成功也没关系,歌德兰德王宫里还有一个呢,白忽悠贝儿-诺博那么长时间,不用浪费了。 凯伦被强行从鬼门关拉回来,身上的伤却没好利索,只能瘫在原地痛苦地呻虋吟。 阿姬尔十分配合丹妮斯,对围观者道:“等下可是要用牠全部的血液,过程会很血腥,你们或许接受不了,建议回避一下。” 几人听闻,便想偷偷溜走,但克拉克国王在旁边,她们不好动弹。 克拉克眉头紧锁,面露不忍,凯伦毕竟跟她一起生活了近二十年,“好吧,我看不下去。结束了汇报我。” 国王转身离去,几个不想看的顺势跟在她身后开溜。丹妮斯又支使剩下的几个道:“快去拿佐立王储的私人物品来,多拿几样。” 这样剩下的就没几个人了,丹妮斯示意阿姬尔开始她的表演。 丹妮斯刚给阿姬尔打下手时,也很难接受,吐啊吐啊得就习惯了,但在场的其她人可不习惯,阿姬尔下了没两刀,就有人要吐。 “可不能吐在这!污染了圣血,你吃不了兜着走。” 想吐的人连滚带爬地离开。撑到最后还守着二人的护卫,也都走远了些,背过身去不看。 “威威。”丹妮斯轻声道。 血魔法就是唬人的,真正能治好王储的是破坏凯伦设置的应急法阵。 至于凯伦,牠意图残害十六岁的少年,就是该死,丹妮斯又没时间看牠走法律流程,速战速决为佳。 没人敢注意这里,丹妮斯用了个隐身魔法,跟着威威的指示朝凯伦设置魔法的地方狂奔。 精灵的快速移动魔法足够在五分钟内逛遍整个王宫,凯伦将法阵藏在王宫角落存储食物的仓库地下。 带完路的威威突然说:“男人不会用魔法啊,是谁画的法阵?” 丹妮斯一愣,因速度太快差点朝前摔过去,“可能是命令护卫侍从之类的人帮忙吧,人家也不知道法阵是干嘛的,只是在听国王配子的话。” “唔......”威威的声音听得出来很不开心,“如果男人能通过命令女人使用魔法,那和牠们自己有魔法有什么区别呢?” 丹妮斯听得心中一颤,威威的话说中了她的担忧。 “我会解决这个问题的,威威,”她说,“从根本上解决。” 五分钟已经过去了,威威声音消失,只剩丹妮斯自己在这儿摸索。最先被感知到的是难闻的腥臭,然后是地上泛着微光的法阵,她将荧光球扔了满地,看到法阵内容同鲛人告知的一样,一个空白正圆外围着五个子法阵,其中四个已被激活,分别放着书籍、龙晶、妖精骨架和雄鲛骨架——凯伦没成功在杰姆城买到健康雄鲛,就只能用这具病态瘦小的凑合。 嗯,其实龙晶也是龙的骨架。 唯有属于精灵的那处还空着,让法阵处于未完全激活的状态。 整个法阵死气十足,一点也看不出是母神为帮助人类而留的样子。丹妮斯愤愤地踢开上面的物品,法阵线条朦胧的光消失,再将整个法阵擦除。 束缚着佐立王子的能量消失了,丹妮斯花的这点时间还不够阿姬尔把血准备好。 快速返回阿姬尔身边,血腥气已经掩盖了花园的馥郁芬芳,阿姬尔淡定地看了丹妮斯一眼,加快手下速度,将血魔法阵外型画好,再由丹妮斯装模作样地注入了点魔法。 凯伦王男已经死透了,对此,阿姬尔是专业的。 “血魔法已完成。”丹妮斯叫护卫道,“去看看殿下好没好吧。” 殿下当然好了,人家本来就没病。 看着恢复活力的佐立,克拉克国王差点喜极而泣,【“真是神了!没想到诺博的血这么厉害。”】 “佐立,快来谢谢二位医生。”克拉克国王招呼道,“还有凯伦,是牠牺牲了自己,换来你的健康。” “哦。”佐立冷淡地说,她觉得自己贵为王储,这不都是她们应该做的么。 丹妮斯会欣赏这样拽里拽气的女人,但威威不行,痛骂佐立五分钟。 “我承诺过,只要有人治好我的女儿,我愿倾国之力奖赏于她。说吧,你们俩想要什么?” 丹妮斯眼神示意阿姬尔。 阿姬尔机械地背诵丹妮斯之前嘱咐她的话:“母神有好生之德,在下作为虔诚的信徒,不忍看母神的孩子受尽苦楚......”她吧啦了一通高大上的话,顺便拍克拉克国王马屁,说她治国有道、仁慈善为,是以她二人才受母神感召,前来拯救克拉克国王的孩子。 “所以,我想请慈悲的国王发下喻令——让所有法环停止对妖精的捉捕、囚禁与研究。” 阿姬尔说得口干舌燥,她一般不会讲这么多话的。 这样的要求听起来高风亮节,但克拉克国王不太愿意,肯特亚以智识之国自居,国民大多向往揭开世间一切隐密的真相,让法环停止研究异族,肯定会遭到反对。 “行啊。她们研究多少年了?花了多少人力物力,有半点结果吗?”佐立说道,“我看她们就是没能力还想骗研究经费,才会选这种得不出结果的课题。” 佐立继续说:“不用下强制命令,就说因她们毫无进展,王庭要缩减这方面课题的经费,若再无进展,则不许晋升。不出一个月,所有法师都会主动放弃研究异族。” 丹妮斯投之以感激的目光,佐立王储完全视若无睹,国家的钱就是她的钱,她只是心疼自己的钱打水漂而已。 “好吧。”克拉克应了下来,又问丹妮斯:“你要什么?” 终于。丹妮斯激动地说:“我想要几件圣克里斯女士的遗物!能让我自己挑吗?” 丹妮斯表现得就像她万分仰慕克里斯一样,国王不疑有它,立刻命人带丹妮斯去博物馆和神殿挑选。 ———————————— 克里斯蒂娜,母神选择的圣者,人类活着的传奇,整个世界都有她人生的痕迹,她行过的每一寸土地上,都流传着属于她的颂歌。 在属于她的博物馆里陈列着的,是有关她日常生活的一切:她小时候用过的木剑、她与老师的往来书信、她从某代肯特亚国王那收到的礼物、她常穿的衣服、常用的笔、她写了一半的教学计划...... 她的人生那样长,她在世间留下的东西那样多,她会永远存在于人类的历史与记忆中——这是属于人类的永存。 丹妮斯一时被克里斯的人生迷住了,她认真地一件件看过去,最终选择了克里斯的教学笔记。 克里斯在培养出足以继承学院的人才后,便乘龙离开了,这只龙与她最终帮助肯特亚统一了整片大陆,是以教学笔记戛然而止。其上并没有留存魔力,可丹妮斯就是舍不得将它放下。 “就这个吧。”丹妮斯对馆长说。反正她向国王要求的是“几件”遗物,还有的选。 她要求去圣克里斯神殿再看看,希望能找到点跟魔法有关的。 “当然了,魔法研究是圣者人生中浓墨重彩的一笔。”带路的人娇傲地说,她出身于圣克里斯学院,毕业后前往王宫任职,圣者是她终生景仰的对象,她还以为丹妮斯和她一样。 “神殿里有圣者用过的魔法器材——你一定会好好保管它们的,是吧?”带路人不放心地问。 丹妮斯打了个哈哈。 圣者神殿就在博物馆后面,这里陈列的物品都是与魔法相关,如煮魔药的坩埚、绘着魔法阵雏形的草纸、克里斯亲编的魔法书,就连她用剩的魔法石残渣都被好好地放在玻璃罩子里。 其中还有几根树杈,据说曾被克里斯珍视,没人知道她稀罕树杈子干什么,但既然是克里斯重视的物件,便被收纳进来。丹妮斯猜这是从精灵身上得来的,可能由母神亲手相赠,便于克里斯使用应急法阵。 现今人们虽不知树杈来路,但丹妮斯觉得它们留在这很危险,未来难保还有奥蒂莉拉或凯伦这样的心术不正之辈,不能让法阵成功激活。 丹妮斯指着树杈,“我要这个。” 其余的物品,丹妮斯挨个检查,它们全没有克里斯的魔法残留。 丹妮斯不信邪地继续一件一件摸过去,没有,都没有。她的心凉了半截,都已经进行到这步了,难道一切都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怎么样,你想要哪件?”带路人不耐烦地催促,她怕丹妮斯弄坏东西,这都是好几百年前的老物件。 几百年对人类而言实在是太久了,丹妮斯绝望地从最后一件魔法仪器上收回手。 “龙鳞。”一旁的阿姬尔突然开口,“拿这个吧。” 龙鳞坚不可摧,可以用作制造盔甲或盾牌,但克里斯的龙鳞只有一片,用绸布仔细包着,不知她干什么用的。 阿姬尔摸了摸腰间的手术刀,丹妮斯立刻会意不是她想要,是威威对龙鳞感兴趣。 走了这么一大圈,只找到了个威威喜欢的玩具。 “这个也拿着吧。”丹妮斯说,“还有哪有圣克里斯的遗物吗?” “那可多了,学院、王宫或个人家的收藏......圣者在世间三百余年,使用过的东西数不胜数。不过最有纪念意义的都在博物馆和圣者神殿了。”带路人疑惑地问:“你到底想找什么啊?” 再找下去,结局也是一样的——没有魔法能残存数百年,就算是人类圣者的也不能。 丹妮斯抱着头蹲了下去,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怎么,你不舒服吗?” 威威的声音从怀表处响起:“哎呀,丹妮斯你是不是傻了?干嘛要舍近求远呢?咱们不是已经有神憩庭园的权能了吗?” 那个应急法阵。 对呀。丹妮斯猛地站起来,差点撞到带路人的下巴。 应急法阵只能短暂使用神憩庭园的极小一部分权能,“让我登上神憩庭园”这样的愿望太大了,但若只是想联系上克里斯,跟她说句话呢? 先试了再说!丹妮斯拉住阿姬尔飞速奔跑,将带路人甩在后头,“我马上就离开了,不用管我。”只有声音留下。 带路人自会向国王汇报。丹妮斯此刻只想用最快的速度找到可以绘制法阵的空间。 小熊还在旅馆的房间内,百无聊赖地等着,肯特亚对妖精而言,比歌德兰德还危险,它才不想作死。 威威已经跟小熊建立了灵魂契约,可以告诉丹妮斯它大概的位置。丹妮斯忽视阿姬尔的抱怨,一路狂奔,进旅馆上楼开门关门一气呵成,把小熊吓一跳。 “回来了?”小熊问,“拿到东西了吗?” 丹妮斯摆摆手,将法阵的构造告知阿姬尔和小熊,“帮忙。”她言简意赅道。 威威负责在门口放哨,避免有人突然闯进来。一人一妖在丹妮斯的支使下,紧张兮兮地端着笔墨,看着丹妮斯。 “我们还是要做好克里斯不愿意搭理我的准备。”丹妮斯不知是在对她们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克里斯当初给神憩庭园入口加上封印,肯定有其原因,怎会为了个陌生人的请求就将封印解除呢? 阿姬尔学习能力超强,小熊为两人打下手,花了不到一天时间便将法阵画好,期间丹妮斯因为心急,对阿姬尔使用了消除疲惫感的魔法,反正阿姬尔累坏了她也能治。 【“我好像上了贼船了。”】阿姬尔心说。 基础构造绘制完毕,丹妮斯向其中注入魔法,五个子法阵依次亮了起来。 丹妮斯想,这世间或许只有她能将此法阵完全激活。当然,精灵们愿意的话也可以。 能代表其她四个种族的东西,对人类而言都算是易得的,唯有精灵是最后的关卡,就像是母神为了防止这一点权能被滥用,将精灵设置为最后的审核员,只有经过神的小女儿同意,愿望才能被实现。 这样想来,丹妮斯愈发觉得难受,要不是她将精灵制造的神像送予奥蒂莉拉,艾尔玛就不会死了。 待一切结束后,她一定会回去找奥蒂莉拉的。 此情暂放,丹妮斯从储物镯里拿出她的宝贝:龙晶挂坠、狐皮大氅、残留着没喝干净的雌鲛血的海螺、刚到手的精灵枝杈。她将这几样依次放在相应的位置上。 然后是能代表人类的物品,可选的太多,丹妮斯一时没想到放什么,最后,她将克里斯的教学笔记拿出,放在最后的位置上。 法阵倏地迸射出耀眼的光芒,从中涌出的强烈能量让小熊不得不退避开,阿姬尔尚可,她的魔法免疫依然奏效。 就是这光任谁都睁不开眼,估计拉好的窗帘都挡不住它,街上的人说不定都奇怪地看着这间旅馆房间,好奇里面的人在干嘛。 不能引来太多注意,丹妮斯快速地对着法阵许愿:“我想跟神憩庭园的克里斯蒂娜对话!” 没有反应。 “克里斯蒂娜?你在吗?”丹妮斯试着叫道。 没有声音回应她。 难道连这种程度的愿望都实现不了吗?丹妮斯没有放弃,继续说道:“请克里斯蒂娜将神憩庭园入口处的封印解除。” 还是没有声音,不过光线慢慢黯淡了下去,两人一妖觉得眼前有白点不停闪烁,缓了半天才好。 法阵图案如常,上列的五件物品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损坏,唯有克里斯的教学笔记还勉强算是完整的。 法阵中心的空白圆圈处,多了个东西。 丹妮斯飞速上前将其拾起,揉了揉刺痛的眼睛,才看清那是什么——一张纸条。 上面的字迹磅礴大气,上书“丹妮斯?”,下写“不能解”。 克里斯回答了她的两个问题。 丹妮斯捏着这张纸条,呆坐在原地,克里斯果然拒绝了她。 阿姬尔走到她身后看上面的字,问:“接下来怎么办?” “接下来?”丹妮斯嘴角不受控地高高抬起,露出一个做坏事得逞后的笑容。 “在这张纸条上的魔法逸散前,回到圣者之森。”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91、不再永恒的乐园1 再次站到圣者之森外,丹妮斯有些紧张,里面像是有她的考试成绩,可以为她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评分。 怀表还在她怀里,时间在有序地走着,威威附在上面催促她。 “快点嘛!我想见精灵。” 威威和丹妮斯达成了一致,她们不向精灵坦白这具身体灵魂换了的事,万一精灵因此而不认丹妮斯的身份,几刀把她们砍了,灵魂态的威威也帮不上忙啊。 【“她居然真的带着我来了。”】阿姬尔在后面偷偷看丹妮斯,【“书中英雌的冒险通常会带着朋友来。”】她并不自觉是丹妮斯的朋友。 小熊想家了,它想快点结束这一切,回到母亲和姊妹身边。 走吧,丹妮斯,不要害怕。她告诉自己。 夏天即将到来,圣者之森的草木还是那样丰茂,许多野花正热烈地开着,温润的微风扑在脸上,带来令人沉醉的生命的气息。去年惊人的大雪完全没影响到这里,好像无论外界变成什么样子,这里都会安全舒适得像母亲的怀抱一样。 母神的小女儿们就在此暂居,如此令人向往的小天地,在精灵眼中却连神憩庭园的一个角落都比不上——那才是真正的乐园,是精灵们渴望返回的家乡。 精灵们跟丹妮斯描述过,母神的花园流淌着如蜜般甘甜的清水,苗圃里鲜花长盛,芬芳馥郁,引得蝴蝶翩翩,温柔的烛火恒常燃烧在洁白玉石雕刻成的廊柱上,顺着回廊走去,便能看见母神亲自种下的葡萄架,上面坠着如紫玉水晶般饱满可爱的果子,母神沉眠的床榻边架着剔透琉璃制的冰碗,精灵会将酿就的葡萄酒放在里面,等着母神醒来品尝,待她醒了,新酒变作了陈酿,精灵们围绕在母亲身边,同她一起分享喜乐。 真是如美梦般的地方。丹妮斯心想,如果是她的话,也会很希望回去的。 “要紧跟着我,不然会迷路。”丹妮斯提醒第一次来的阿姬尔和威威。 她已经做了多方准备,毕竟精灵宣称唯有纯粹的心才能开启神憩庭园的大门,这要求她们保持对母神纯粹的爱,丹妮斯的确爱那位仁慈博爱的神明,但若说纯粹么...... 她不知该如何理解“纯粹”的定义,但她知道自己爱的人太多,存在登不上神憩庭园的可能。 没关系,她已经将请求全部写下,可以拜托精灵替她转达给母神......或克里斯蒂娜。 还有威威,丹妮斯也不清楚威威符不符合“纯粹”的要求,但威威自己很希望能到神憩庭园看看。 “我想从克里斯蒂娜那将权能夺过来。”威威纠正道,她可不只是想“看看”。 “加油。”丹妮斯只能这样回答。 精灵还聚集在梧桐树上,在她们眼中,时间只过去了一小会儿,她们还没从送别丹妮斯的哀伤中缓和过来,却发现丹妮斯已经回来了。 还带着一个人类。 精灵的失望之情溢于言表,丹妮斯不用读心术都知道她们在想什么——丹妮斯总是跟人类产生羁绊,这会让她的心被污染,她无法跟着大伙一起返乡了。 但丹妮斯依然是她们的孩子,她们觉得心痛。尤其是知道丹妮斯将一切物品收集齐备之后,所有精灵又是感激又是遗憾。 “辛苦你了,亲爱的孩子。”【“我们注定分别的姊妹啊......希望你不会后悔自己对人类的亲近。”】 似乎所有精灵都相信丹妮斯无法登上神憩庭园了。 丹妮斯没有说她曾几次梦见克里斯蒂娜,克里斯还对她一副挺熟的样子,如果她没有进入神憩庭园,那是怎样认识克里斯的呢? 相比于这个,更重要的问题是,既然她还没有登上神憩庭园,为何克里斯已经认识她了呢? 无需多想,丹妮斯知道答案就在前方。 精灵对阿姬尔很不友善,她只能远远地看着。所有精灵都聚在一起,将丹妮斯围在中间。 丹妮斯郑重地将自己写的计划交给劳尔,“小熊和灵魂练习了很久,我们会成功解开克里斯的封印的,在那之后......” 【“我们终于可以回家了!”】 【“母神啊,我终于能回到庭园里了!”】 精灵们激动得快要落泪,劳尔用双手将丹妮斯写的东西接过,“放心吧,我们肯定会交给母神的。” “我知道。”丹妮斯犹豫着不知该怎么开口,“如果,母神还在沉睡的话,能不能把这个交给克里斯看一下?”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固,但归乡的喜悦还是掩盖了其余的一切,劳尔一口答应下来,“没问题,我们不想让你难过。” “谢谢。”丹妮斯这才放松下来。 她们站在如镜般湖水的边上,威威和小熊蓄势待发,丹妮斯深吸一口气,她身后,所有精灵都下意识地跟她做同样的动作。 扑通,镜子碎裂,以丹妮斯为首,所有精灵都向湖底游去。 底下的封印法阵和蛇形雕塑没有任何变化,像是同湖水上面的阳光一样停滞住了,丹妮斯轻车熟路地找到规则内核,示意小熊和威威可以开始了。 她从怀中拿出那张纸条,用风盾仔细地保护好,威威顺利附了上去,小熊着手将上面那一点点魔法残留引出。 封印先是发出了轻微的“咔哒”声,所有精灵都屏住呼吸,万籁俱寂中,这声动静响彻在所有精灵之间。 蔚蓝光芒自法阵中心亮起,以飞快的速度朝周边扩散而去,法阵精妙的线条随光线的掠过而消失,又是几声“咔哒”响起,这回精灵们是真的落下泪来。 【“终于......”】 【“可以离开这里了。”】 “丹妮斯,我们成功了!”威威开心地说。 封印法阵消失,其下神憩庭园的大门显露出来,上面雕刻着五个种族的图案,她们的头都向着中心一点。 丹妮斯上前,单手抚上大门中心。 我有纯粹的心吗,母神?她在心里问。 “咔哒”。圆形大门旋转起来,五族形象围绕着丹妮斯顺时针转动,一道裂缝从她手下展开。 一切发生得太快,浮雕石板转成了旋涡,丹妮斯手下的裂缝越来越大,人、妖、精灵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丹妮斯,回到我们身边来!”劳尔最先察觉到有什么不对,随后越来越多的精灵感受到了那股莫名出现的推力。 旋涡越卷越激烈,飞速冲击的水流扰乱了丹妮斯的思维,她几乎没听见劳尔的呼唤,浮雕石板向边缘退去,直到完全消失于石缝中。 一瞬间的寂静。 随即,巨大的冲击力自门内发出,离得较近的小熊只觉得自己被炮弹击中了,胸口发闷,耳朵嗡鸣,大脑一片空白,身体不受控地飞速向上,快速变化的水压令它浑身无一处不难受。 直到周身一暖,包裹着身体的不再是水,而是空气。湖面掀起两丈高的浪花,将里面所有生灵都扔回了岸上。 小熊剧烈地咳嗽着,它耳膜很痛,周围似是谁在喊叫,落到小熊耳朵里都是分辨不清的杂音,有谁在拉扯它,却没有拉动,那家伙好像还在叫它。 不行,完全听不清。 直到威威的声音直接从它脑子里响起——这意味着威威强行附在了它身上,跟它暂时共用一个身体。 “快跑!快跑!”威威喊呲了音。 本来小熊有点生气,听到威威这样喊,便知有什么不得了的事发生了。拉扯她的人突然松了劲儿,小熊忍着不适挣扎起身,正看见阿姬尔被一个精灵单手拎着,在地上拖拽,精灵的另一只手生长出木质长刀。 轰隆隆几声巨响,附近参天巨木被沿根斩断,树干猛地砸向地面,扬起无数尘土与飞叶,精灵们暴躁地挥舞着手中之刀。小熊看得目瞪口呆,威威的声音再次响起:“快跑啊!” 与此同时,一柄木刀自小熊头上迎面砍来。 ———————————— 丹妮斯泡在湖水里,漂着,放空。 她想了好久,才想起自己之前做了什么。 好像是开启神憩庭园的大门来着? 那这里是哪?丹妮斯从水中起身,游向岸边,坐下,小腿还泡在水里。 这湖好眼熟啊,丹妮斯想,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 对了,是在一片森林里,那里的湖水如镜子般平静清澈,倒映着完美角度的阳光、绿树和鲜花,还有完美的绿色生灵们。 这片湖也像镜子一样,不过倒映出的是死木、碎石、枯草、灰蒙蒙的天空和憔悴的丹妮斯。 丹妮斯上半身扭向后面,费力地朝身后看去。 满目皆是枯黄,死去的植物不会引来任何蝴蝶,原本用作景观的奇石碎了一地,在丹妮斯支撑着身体的手掌下,还有杂乱的碎石硌得她生疼。 丹妮斯看了半天,才看出来不远处那堆枯草覆盖着的,是断裂的白玉廊柱,其中应该没有永恒不灭的烛火了,毕竟枯草那么易燃。 丹妮斯爬着起身,碎石在她手心留下印记,她沿着回廊的方向往前走,很快便看到了一处大坑。 坑里没有碎石土块,没有断壁残桓,没有,就是什么都没有。 那是一片虚空。 丹妮斯绕开了它。 没有坠着紫玉水晶的葡萄架,也没有如云般柔软舒适的卧榻,只有满地瞧不出原形的碎片残渣。 “母神?”丹妮斯叫道。 “克里斯蒂娜?” 无人回应,这里只有她一个生灵。 为什么会这样?丹妮斯心想。她也找不到谁询问。 “克里斯!你说我很快就要见到你了,你在哪?”丹妮斯大喊。 在哪——在哪——空旷的回音在无尽的虚空中震荡。 丹妮斯觉得心好慌,她不安地来回踱步,不知如何是好。 总得想想办法,无论何时都不能坐以待毙!丹妮斯敲了敲自己的头,强迫自己振作起来。 如果这里真的是神憩庭园,总会有母神或克里斯留下的东西,大不了她一寸一寸地将这里找遍。 毫无生机的树木令她非常不适,她强忍着搜寻完之前可能是园林的部分,继续去别的地方找。 她搬开沉重的大理石板。 她跳过只有虚空的大坑。 她爬上摇摇欲坠的枯树。 “克里斯?母神?”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你们在吗?这里是神憩庭园吗?” 终于,她在一片与四周毫不和谐的空地上,发现了值得注意的东西。 那是一个石质长方台,上面放着张纸条。 丹妮斯快步冲上前,将纸条拿起,果然,纸质跟克里斯传送过来的那张一模一样,只是这字迹...... 丹妮斯摇了摇脑袋,认真读上面的内容: “丹妮斯,很开心你终于来到这,不要害怕,这世上没有什么是值得你害怕的。 神憩庭园=世界后台修改器,请谨慎使用! 注意: 1.时间混乱是正常现象,不要担忧! 2.克里斯的设置有其道理,不要轻易解除! 3.不要因她们而哭泣,丹妮斯! 4.找到阿姬尔!!!” 丹妮斯将上面的字读了一遍又一遍,拿着纸条的手微微发颤。 纸不是很厚,有字迹从背面透了过来。 她缓缓地将纸翻了过去,背面只有两行字,字体张扬霸气,龙飞凤舞: “丹妮斯? 不能解” 她从怀中拿出应急法阵里得到的、克里斯的纸条,两相对比,连纸里未搅匀的草叶纹路都一模一样。 她又将石台上的纸条翻了回去,再一次,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上面写的东西。 这一面的内容,是她自己的字迹。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92、不再永恒的乐园2 注意事项第一条,时间混乱是正常现象。 这纸条是她留给自己的提醒,时间混乱解释了她是如何做到的。 后面几条就很耐人寻味了。丹妮斯当然信任自己,她只是需要更好地理解其中的意思。 她想登上神憩庭园的原因,就是要取消克里斯蒂娜设置的天赋魔法限制,让强大的魔法不仅限于血脉继承。但某个时间中的丹妮斯劝自己不要这样做。 这条注意事项还体现了一点,既她一定会发现启用“世界后台修改器”的方法的,她可以将限制解除,所以才要警告自己不要那样做。 至于“不要因她们而哭泣”,丹妮斯有很多猜想,可能是和大灾祸有关?很多人会逝去,所以劝自己别太伤心? 还有“找到阿姬尔”,某个时间中,阿姬尔丢了吗? 简直一头雾水。 这张纸条是她在残破的废墟中找到的唯一线索,如果未来经历了许多事的自己想提醒现在的自己,她为什么不多写点呢?比如直接告诉她后台修改器怎么使用,或者,干嘛不把纸条放在她一开始出现的湖边,而是这么远的地方? 除非,放纸条的位置本身就是一个提示。 丹妮斯观察石台,它通体黑色,高度正好到丹妮斯胯骨,长度两米左右,台面呈等腰梯形,中间平整的部分大概一人宽,两侧是倾向边缘凹槽的斜坡。 她用手指沿着凹槽抚摸,思索这是做什么的,母神的庭园里为何会需要这样的东西呢? 所有物件都坍塌了,唯有石台还存在,它一定是有用的,一定跟丹妮斯的诉求有关。 自己的诉求么......丹妮斯回想起阿芙伦斯王宫的晚会上,她决心成为盛放牺牲的祭台。 这是个黑色的祭台,在废墟之中等候着丹妮斯的到来。 丹妮斯比量着约一人宽的平整位置,完全是为了什么东西平躺而设计的。 怀着好奇与忐忑,丹妮斯将自己放了上去。 —————————— 丹妮斯觉得脚底有些黏,她费力地将鞋子从地里拔出——这是块湿臭的泥地,好像渗透了污水,发出的恶臭让丹妮斯想呕吐,她先用风魔法让自己飞起,稍稍离地,再用水魔法将鞋清理干净。 臭味还是充斥在空气中,丹妮斯只想赶快离开这里,连“这里是哪”、“我怎么来的”这样的问题都得先放在脑后。 天色昏暗,她浮在空中,摸黑往前飘了没多远,前方民房的二楼窗户猛地泼出来一桶难以描述的东西。 “哦骟!”丹妮斯忍不住骂了句脏话,抬头看向二楼,泼秽物的女人还没离开,丹妮斯对她吼道:“你怎么回事?” 那女人用布包着头发,浑身衣服都脏得很,丹妮斯敏锐的视力让她看到女人发缝里有好几个大虱子。女人的脸也很脏,黑泥夹在每一道皱纹当中,她对着丹妮斯张开满口黄牙的嘴,骂道:“#你的,不长眼睛吗?”然后关上窗户。 丹妮斯呆愣在原地,连风魔法都忘了维持,她甚至思考了好半天,才意识到那女人骂了句什么。 毕竟她已经很久没听过这样的词语了。 还有这个地方......丹妮斯再次费力地把鞋从令人作呕的东西里拔出来。歌德兰德的确有阶级和贫富差,但最底层的人也远没到这种地步,比如在佛特尔遇上的狄伦和阿维恩,在歌德兰德人眼里,她俩已经算是生活艰难了,那也不至于没水洗澡,或居住在及脚踝的排泄物中。 丹妮斯又想吐了。 快点走吧,总有不被粪便包围的地方,哪怕是荒郊野岭呢。丹妮斯将风魔法加强,飞到两层楼高,快速向前行进。 “#!这是什么?” “有个人在天上飞!” “那是女巫!女巫来了!” 丹妮斯停下了。 忍着刺鼻的臭味,她看向方才发出男声的房子。屋里的男人满头油腻的短发,浑浊的三角眼惊恐地看着丹妮斯,见丹妮斯视线向牠这儿来,牠畏缩着想躲到身旁瘦得像骷髅似的女人后面。 丹妮斯转过身,想朝那边的窗户飞去,背后突然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她确信打她的东西沾满了屎虋尿,那臭味成一条实线飞过来的。 屋里的男人已经快速跑到楼下,不知藏哪躲着去了。丹妮斯只得再转回身,发现是个十来岁的小男孩,手里攥了一把石子,正蓄势待发地要扔第二个。 “去死吧女巫!仇男者!神会惩罚你们的!”小男孩大声叫嚷,手里的石子朝丹妮斯掷来。 丹妮斯觉得自己脑内的一根弦绷断了,仿佛朝她而来的不是脏石子,而是一桶热油,浇在她心里狂躁不安的黑色火苗上。 所有石子在距离丹妮斯一尺远的地方停滞,她很想通过深呼吸来平复心情,就像她之前做的那样,但她无法大口呼吸这里令人作呕的空气,火焰已经烧到了她的喉咙,她必须得解决它,不然它就会将她的五脏六腑烧成灰烬。 “儿子,快回来!”稍远处有个中年妇人声嘶力竭地喊,“我的儿子!” 我的儿子——我的儿子——我的儿子—— 她为什么要这样叫喊?为什么声音如此之大?为什么在流泪?为什么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中年女人粗粝的嗓音在丹妮斯耳边不停地回响,仿佛它一直在那里,从来没有停止过。 居高临下的少年,用怨毒的眼神瞪了中年妇人一眼,“你的儿子?哈?”她说。 石子飞速转动起来,中年妇人察觉到了危险,她朝这边跑来,边跑边喊:“快过来!儿子!到妈妈这儿来!” 丹妮斯沉默地盯着她,一步,两步......直到妇人成功跑到她吓尿了的男儿身边,一把将牠搂在怀中。 几乎同时,数十颗高速转动的石子以肉眼难见的速度朝男孩的四肢射去,“噗噗”是血肉的闷响,“咔咔”是骨头断裂的声音。 “啊啊啊啊啊!”男孩那如划玻璃般刺耳的尖叫声响彻整个小镇,几乎同时,牠母亲的尖叫声也响了起来。 丹妮斯没有听到。 真的,她听不到她们的尖叫声,她看着男孩跌坐在屎虋尿中,妇人搂着牠的上半身,双臂不停摇晃,她看见她们张大了嘴巴,她看见红色从男孩脏污的衣衫里渗透出来,最终和粪水混在一起。 她只能听得见自己——自己的心跳、自己的呼吸,甚至是自己身体因战栗而发出的细微关节碰撞声。 她听见自己在轻蔑地笑,“呵。” 天光蒙蒙,近乎疯狂的尖叫彻底将所有人都吵醒了,一个又一个窗户被猛地打开,一个或几个脑袋从中探出,嘴边一句脏话就要出口,在看见飞在半空中的女人时,立马咽了回去。 关窗户的声音“砰砰”地响成一片,结合者地上母男俩惨烈的尖啸,恍如一段精彩的乐章! 他们怕我,我是令他们无比恐惧的存在。丹妮斯想着,嘴角不受控地朝脸颊两边咧了过去。 她猛地转头,之前那间房子里的女人还躲在二楼窗边偷偷看她,男人么...... 肯定躲到地下室去了,胆小如鼠的东西,也只配和老鼠待在同样的地方。 丹妮斯对着窗户喊了一声:“躲开!”木制窗户应声而碎,碎片炸了骷髅般的女人一身。 丹妮斯从窗户飞进去,才发现里面不只是有两个人。狭窄的二楼被她们当作卧房,目所能及的地方全都是孩子——床上两个小的,床边摇篮里一个婴儿,长椅上两个较大的少年头对着彼此的脚躺着,地上铺了块脏得看不出颜色的布,上面蜷缩着四个孩子。 每个孩子都目光呆滞,对丹妮斯这个外来者毫无反应,傻愣愣地看过来。 丹妮斯的第一反应是,这家是做拐卖的,但只需稍微细看,便不难发现所有孩子几乎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细长脸、三角眼,鼻骨凹凸不平,嘴里的黄牙四处乱呲,跟那个男人一模一样。 楣味、长期不洗澡的馊臭、太拥挤而产生的呼吸热气,还有股说不清的腐肉味,如天罗地网般将丹妮斯兜住,她又一次干呕了起来。 骷髅女像那九个孩子一样呆滞,愣愣地收拢地上的窗户碎片,腐臭味正是从她身上传来,她身上的某件器官已经垂到体外发烂。 丹妮斯实在不想再闻下去了,她不想问骷髅女或几个孩子任何问题,她现在只想着一件事—— 沿着吱嘎吱嘎的破旧楼梯跑下,一楼同样狭窄,堆放着十一个人的生活物资,挤得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只有老鼠能从犄角旮旯的缝隙中跑过。 地下室的门很好找,毕竟那里是唯一没堆杂物的地方,丹妮斯拉开木板,一股陈年老灰扑面而来,地下室的味道更为复杂,为丹妮斯已经被熏麻木了的嗅觉系统刷新体验。 藏在里面的人受惊不知磕到了什么,引起一堆老鼠吱吱乱叫,丹妮斯想直接放把火下去算了,但又不甘心。 她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找这个男人,她的行为充满针对性。 地下室存着几袋糙麦,还有很多灰尘,足够了,丹妮斯用魔法让麦子迅速发芽、生长,无数麦秆缠绕在一起,结成绳子,像怪物的触手般搜捕她的猎物。 空间本来也没多宽,男人很快被抓到,麦秆绳展现出了惊人的力量,将这个家伙向上托起,送到丹妮斯眼前。 丹妮斯稍稍后退,留了点距离,她可不想被这种脏东西的血崩上。男人在大吼大叫,一会儿咒骂丹妮斯应该上绞刑架,一会儿哀求丹妮斯放过牠。 两条麦秆绳强硬地怼进了男人嘴里,男人抗拒,咬紧牙关,于是牙齿便被向里推倒、脱落,噎在喉咙里,男人满嘴的血将嫩绿色的麦秆染得通红。两条麦秆绳一左一右使劲,将男人原本凹陷的脸颊高高撑起,牠长大嘴巴,血液呛得牠只能在喉头发出“咕咕”的声音。 麦秆绳继续向两边拉扯牠的脸,最先开裂的是嘴角,随即一切都顺势而行,嘴角开始的裂口被越撑越大,直到碰到男人的耳朵。 “啊啊......啊啊啊......”麦秆绳放开了男人,落在地上瞬间枯萎,男人的下颌耷拉到前胸,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支撑它,血在牠身下汇成一汩,引得四周老鼠目露精光。 “你看,你有好大的一张嘴啊。”丹妮斯蔑视着牠,“你一定可以说好多污言秽语。” 唉,自己真是个不擅长开玩笑的人,一点都不好笑。丹妮斯在心里吐槽自己。 地上的男人再也说不了任何话了。 屋外似有骚动,居民的反应比看见有人在天上飞还大,丹妮斯一脚踹开房门,发现人们正在四散奔逃,步子溅起秽物,把丹妮斯给逼退了回去。 待人们跑得差不多,丹妮斯才出得了门,她向两边张望,也没看见吓人的东西啊。 “哇!”小女孩的声音从二楼传来,丹妮斯朝上看去,发现屋里的孩子中,有一个将半截身子探出窗户,痴迷地望向天空,原本呆滞如死物的眼睛里迸射出清澈的光。 丹妮斯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空中有一黑色物体越来越近,越来越大,像一团包裹着雷电的乌云,要为这污秽的地方赐下暴雨,将一切洗刷干净。 待其离得更近,丹妮斯才发现原来那如雷电般的声音不过是庞然巨物的呼吸。黑色的鳞片吸收了一切光线,强大而有力的翅膀每次挥动都卷起阵阵气浪,宏伟的身躯填满了整片天穹,人类在此生物面前显得脆弱而渺小,只能昂首仰望。 晨曦初露的天光被她取代,黑暗笼罩了这个小镇,直到她的尾巴在空中划着波浪线离开,光明才重新到来。 这是丹妮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龙,除了震撼,再无其它词语可作形容。 丹妮斯忍不住飞得高了一点,希望能多看看那条龙。透过层层云雾,丹妮斯仿佛看到了龙背上有什么东西,被巨大的龙身衬托得像颗小米粒一样,只剩一抹灿烂的金色随着阳光闪烁,令丹妮斯无法忽视她的存在。 地面上,马蹄声由远至近,还有盔甲随颠簸相撞的金击之声。 “哟,天上有只超大的鸟!” “啥......说了让你少熬夜看书,眼睛都坏了。那明显是个人啊。” “人?是当地的女巫吗?” 丹妮斯被地上女人们的聊天吸引,朝下看去。 “嘿!”身着盔甲的女人用手搭在眼睛上挡光,朝丹妮斯喊:“女巫!姐妹!我们是肯特亚女巫军,你想不想加入我们?”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93、不再永恒的乐园3 女巫军,这是个充满历史色彩的老词。在枭蛇纪元初期,时任肯特亚国王安德鲁-切尔威顿在圣者克里斯的帮助下,率领这支军队统一了凡特斯大陆。这样辉煌的历史,自然会被好好地记载在肯特亚史书上。 天下一统之后,女巫军成员大都解甲归田。而随着圣克里斯学院愈发壮大,参与魔法研究的法师越来越多,这批初代法师研究出了最低级,同时也是最珍贵的魔法——适用于天赋不高的普通女人的基础型魔法。 她们的成果让魔法得到了完全的普及,自此以后,所有女人都是女巫,“女巫”一词变得没有意义,只留存于史书的字里行间。 此时此刻,在地面上呼唤着丹妮斯的女人们,自称女巫军,还问丹妮斯要不要加入她们。 丹妮斯仔细地观察那些女人。如果她们真的是女巫军,那么方才乘龙经过的人...... “我觉得她不是很信任我们。”一个士兵小声嘟囔道。 “有魔法天赋,还能在这穷乡僻壤活到这么大,她肯定很警惕啦。” 最开始朝丹妮斯喊话的女人再次向她招手,大声道:“我们得跟上校长,就不等你啦!你要是反悔了,就去你们的王城找我们吧!” 她们很确定自己会在敌国的王城驻扎下来的。丹妮斯忍不住对她露出个笑容。 女巫军纷纷朝着天上的少年挥手作别,好像她们不是第一次见,而是久别重逢的好友一般。 “希望她不是那种糊涂人,就像之前那个蠢货一样......”女巫军小声聊天,以为丹妮斯听不到。 但丹妮斯五感过人,这点距离对她来说不算很远。 “是啊,她被人当成怪物,折磨得那么惨,却在我们救她时,认为我们是侵略她母国的恶人。”说话的人语气尽是厌弃。 “呸,狗屁的母国,蠢货就知道认贼作母。” 军队渐渐走远了。 听起来,是之前女巫军解放某个小国时,遇上了同为女巫之人的反击。尽管那个人从小因魔法天赋被囚禁、折磨,还差点被烧死,但在国家危难之时,她却挺身而出,挡在了那些把她当成怪物的人面前,用她那半辈子都在被打压的魔法,试图从“外国的侵略”中拯救她的同胞。 她认为那些人才是她的同胞,而不是女巫军,她认可那些人口中的“大局”,而不认可自己的自由与正义。 丹妮斯突然很好奇那个人后来怎么样了。 至少,她现在已经知道了自己在哪——地理位置不重要,重要的是时间,她从神憩庭园穿越到了过去的某个时间点。丹妮斯已经在自己写的小纸条上得到预警了,所以她没有特别惊奇。 这时的克里斯蒂娜离登上神憩庭园还早呢,丹妮斯就算冲到她面前,也没法从她那得到什么信息,搞不好还会被不知什么脾性的巨龙给吞了。 既然如此,她在这个时间中也没什么明确的目的,又不知道神憩庭园如何安排她的“行程”,干脆远远地跟在女巫军后面,看她们将沿途的城池全都攻占下来。 不是丹妮斯不想帮忙,是人家根本用不上她帮。女巫军攻城略地如入无人之境,杀男似砍瓜切菜般,当地男人跑得快便罢了,跑慢些的,女巫军问也不问,直接一刀下去。 对于当地女人,则是投降不死、从军光荣,女巫军几乎每到一个地方都能“拐”走不少女人。丹妮斯怀疑这才是她们的主要工作。 毕竟,克里斯身边有条龙哎,巨龙一爪子就能扇死满城的男兵了。 若有女人试图反抗,但未成功伤到女巫军的,视情节轻重打军棍,已伤到女巫军者就地处决。 丹妮斯旁观许久,发现反抗女巫军的女人比她想象中的多,就算她上辈子已经对虜有足够了解,称得上是见怪不怪,但还是会被那些疯子气到。 幸好她是从未来的时间线过来的,知道克里斯会建立起什么样的新文明,所以无论遇上了多贱的虜,她都不会为女巫军担心。 不知克里斯是怎么看待这些人的,丹妮斯想。 丹妮斯这样一路尾随,早就被女巫军发现了。女巫军闲暇之时很爱谈论飘在半空的少年,她们设了个赌局,押黑发少年到底为何这样做,目前胜率最高的猜想是她不能很好地控制魔法,飞上去下不来了。 此地是个小国,女巫军没几日便到达了王城外。城内不见黑色巨龙的身影,倒是有许多人在搬运着什么东西。 丹妮斯落在还算干净的城墙上,身后女巫军发出阵阵哀嚎:“啊呀!原来她能下来啊。”好多人赌输了。 城里的女人似乎都被召集起来做搬运工了,有个女人环抱着个一人多高的麻布袋子,视线受阻,被泥泞的路绊倒,整个人向前摔在袋子上。她没怎么样,但麻布袋子扯出个大口,里面装的东西掉出来好多,正巧来了阵风,将其中较轻的吹得到处都是。 丹妮斯仔细观瞧,原来她们搬的都是书籍纸张,连信件和小孩的涂鸦也包括在内。一张涂鸦被风送到丹妮斯脚边,被她用脚尖压住,低头看去,是用碳条画的简笔人物,左边一个高大宽阔的身影,旁边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爸爸”,中间是个扎双马尾辫的小孩,写着“凯蒂”,右边是个瘦小、长发、细腰、长眼睫毛直到额头的形象,旁边写着“妈妈”。 有人站在城墙下向上喊,正是那个将麻袋弄坏的女人,“大人!抱歉大人,请您原谅,我不小心把几张纸弄丢了,它们可能被风吹到了城墙上。”那女人声音颤抖,听起来像是在拼命忍着哭腔。【“我必须把所有写着字或画着画的纸收集起来,这是那个人的命令,我必须完成命令,不然......”】 女人脑子里浮现出自家男人惨死的场景,那无疑给她造成了很深的惊吓。 丹妮斯衣着板板正正,又居高临下,女人便以为她是女巫军统帅之类的大人物,畏惧地请求她原谅,“我会重新整理好的,我保证!请您......请您......” 丹妮斯弯腰将城墙上的涂鸦和其它散落纸张捡起,然后一跃而下,来到女人面前,将纸递了过去,“别这么害怕,女巫军不会伤害你的。”她尽可能温柔地说。 【“怎么可能?女巫都是邪恶的怪物,这个家伙也是个女巫,她像龙一样漆黑......”】“谢谢,谢谢大人!”女人弓着身,双手接过纸张,一溜烟儿地跑回自己的麻袋那边。 丹妮斯顺着搬运队伍走了一段,随着她们穿过王宫大门。所有书信画都被集中放在王宫内的空地上,女人们不停歇地转回去继续搬运,纸张很快便堆成了一座小山。 “你果然来了。”有人靠近,往丹妮斯肩上拍了一下,正是之前邀请丹妮斯加入女巫军的人。她大大咧咧地揽住丹妮斯肩膀,热情地说:“想要加入我们得赶快,又有两个国家直接献降了,你要是再犹豫几天,我们都已经完成辉煌伟业了。” “不好意思,我对征战统一不感兴趣。”丹妮斯如实说。 士兵大笑起来,又拍了丹妮斯几下,“你觉得我说的伟业是统一凡特斯?” 丹妮斯看了一眼地上的书山,“我好像猜到你们的伟业是什么了。” “哦,是吗?”士兵很快活地说,“那你悟性很高嘛!” 这里堆放着一整个男尊国家的历史典籍、艺术创作、文学故事、书信便笺,一切珍贵的、一切日常的、一切陈旧的、一切新颖的...... 属于男人的一切,将在此被火焰净化。 “我很希望能见克里斯一面。”丹妮斯突然说。 士兵并不奇怪,“我懂,大家都很仰慕她。不过她和布兰珂已经飞往下一个国家,我们还得把后续工作搞定才能离开。” 原来她们已经走远了。 丹妮斯只好向面前的人询问自己好奇的问题:“那个蠢货......就是用魔法保护她的国人、对付女巫军的那个,她后来怎么样了?克里斯蒂娜是如何处置她的?” 士兵耸了耸肩道:“我们没有处置她,在攻陷那个国家后,让她自行离开了。” “就这么放了?”丹妮斯不可置信。 “是啊,当时我们的反应也很大。蠢货伤了我们很多人,她本该被处死的,但......”士兵没有继续往下说。 不过,她将丹妮斯当作女巫军未来的同袍,还是骫宛地提醒道:“如果你以后加入我们,也要注意这一点——我们对敌方的女人有两套对待标准,取决于克里斯蒂娜女士在不在场。” “克里斯是位高尚的人,她想拯救这个世界、拯救所有人,她会觉得所有女人都值得多一个机会。”士兵并不希望丹妮斯因此对克里斯产生负面的想法,“她有这样的理想并不是错误。” “我明白。”丹妮斯说。 士兵端详着丹妮斯,“是嘛,我猜你也会理解的,你看起来和克里斯很像。” “我?”丹妮斯忍不住乐了出来。 “嗯。”士兵肯定地说,“不光是你,我们都在某些地方跟克里斯相似,所以才会追随她。相似的人会互相吸引。” “很有意思的观点。”丹妮斯若有所思地说。 她和克里斯蒂娜,还有女巫军,都是怀着拯救的愿望行事。拯救我们的同胞、夺回我们的世界......这样的愿望成为了她们前行的动力,带来强烈的焦虑和紧迫感,不断催促着她们行动。 她们都有着坚定的信念,相信自己的所作所为一定会帮助到她们所在乎的人。 在丹妮斯的时间中,克里斯已经绘完了她壮丽辉煌的人生画卷,她所期待的一切似乎都实现了。相似者的好结局令丹妮斯备受鼓舞,她离自己的目标不过一步之遥。 此时的丹妮斯坚信,自己那并不遥远的未来会像克里斯一样顺利,她会完成一切的!然后她会在黑石祭台上留下纸条,提醒之后的自己。 “不要因她们而哭泣,丹妮斯!” 这句话不合时宜地出现在丹妮斯脑海里,她晃了晃头,试图把它甩出去。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士兵正拉着丹妮斯的胳膊,将她引到王宫瞭望台的楼梯边。 “篝火晚会要开始了,这边视野会更好哦。”士兵边走边说笑,“不要离得太近为好,不然鼻孔里全是黑灰。” 包括丹妮斯在内的许多女巫军和当地人都凑了上来,还有其它几个视线良好的位置,女人们挤在一起,无数开心的、好奇的、惋惜的、怨愤的脸对着王宫空地上的书山。 那些都是女人的脸,丹妮斯想,或许其中存在着为男权文化惋惜的家伙,但她们都是女人。 全是女人的环境,对丹妮斯而言总是舒适的。她提起兴致,满怀期待地盯着底下将酒桶和火把高高举起的女巫军士兵。 “嘿,姐妹们!”手持火把的女人冲着四面八方呼喊,“让旧世界在我们手下燃烧吧!” “哦吼!”许多女人欢呼着应和她,用力地鼓掌。 更多的女人沉默着,神情复杂地垂着头。 拎着酒桶的人将酒往书山上泼洒,丹妮斯一闻就知道不对劲,这酒度数很低,像这样的国家不会有先进的酿酒技术,她们等于是在往要烧的东西上泼水。 果然,火把怼了半天,不但没将书山点燃,反而快把火把弄灭了,女巫军成员有些尴尬。 “之前布兰珂吹口气就烧起来了耶。”丹妮斯身后的一名女巫军说。 “她吹口气,整座王宫都烧起来了。”另一个人吐槽。 丹妮斯偷偷让一棵石板夹缝里的小草延书山的缝隙长高,像血管一样将整座书山连接起来,然后以它为媒介施展火魔法。 从外面看,书山突然透出红光,然后无数火舌从缝隙中窜了出来。 “点着了?”拿着火把的人有些懵地说。 火焰放肆地舞动着,舔舐着每一篇纸页,灰尘随风飘扬,宛如一只只黑色飞蛾,自由地奔向天空。火光照映着每一个女人,那些兴奋的或忧伤的眼神仿佛随着火焰一起燃烧,无论她们各自怀着怎样的心情,这一幕注定铭刻于所有人心中——乘龙而来的女人带领着由女巫组成的军队,将男尊国家虚假的知识和丑恶的故事化成一抔残灰。 “呃,这......”丹妮斯面露疑惑地拉住身旁士兵的衣袖,另一只手指向火堆的方向,“你看得到吗?” “嗯嗯,”士兵会错了意,“看到了,超级壮观!”她以为丹妮斯在跟她讨论窜天高的火焰。 看来别人是看不到的。丹妮斯只好收回手指,愣愣地盯着耀眼的火光。 火焰中,那双红色的眼睛也在盯着她。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94、不再永恒的乐园4 “我们需要一个精灵,姐姐。”奥蒂莉拉随意地躺在榻上,双手交于腹部,对书桌后的女人说。 “在母亲死后,那不再有意义了。”米兰达国王道,她的眼睛都未曾抬起一下。 “母亲原本不必死的,如果可爱的斯蒂文成功向精灵求来永生的法门。”奥蒂莉拉发出一声嗤笑,“可惜天总不随人愿,也不知被谁搅和的,精灵再也不愿意搭理咱们了。” “人类不该永生,那是不自然的,寿数已至,便该赴死。”米兰达淡淡地说。 “你觉得人类都该顺应自然?”奥蒂莉拉笑得更大声了,她口中的嘲讽几乎脱口而出。 米兰达预判到了她要说的话,并提前瞪了她一眼。 “哦,陛下,您终于愿意看我了。”奥蒂莉拉语气夸张地说,“可不要把您忠诚的大功臣抛在一边啊,您毕竟只剩我一个姊妹了。” 米兰达停下了批阅政务的笔,“我从没想过要艾尔玛死。” 奥蒂莉拉将手垫在脑后,玩味地看向她的姐姐,“这种话在她死后说,只会显得你虚伪。反正脏活都不用你干,母亲急火攻心病死了,大姊由我解决,你干干净净的两只手可以安心地放在王座扶手上。” “你明知道只要大姊还活着,你就绝无可能登基,你同我一样......” “我们不一样,奥蒂莉拉。”米兰达打断了她,“你可以出去了。” 奥蒂莉拉发出声蔑笑,“难道是你坐的位置变了,想法就跟着变了?谎言不会因为你说了一万遍就变成真实,我们一直是同路人,你不能在我为你做了这一切之后背叛我!” “你没有为我做任何事,奥蒂莉拉!”米兰达提高了音量,“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自己!” 奥蒂莉拉不可置信地看着米兰达,“你明明知道我为的是什么,这世上唯有我们才能彼此理解......” “正因我们彼此理解,”米兰达定定地看着对方,“所以我知道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母亲永远会为了她的后代拼搏。”奥蒂莉拉坐了起来,与米兰达对视。 “母亲为了能将自己的血脉传承下去,才会这样对她的后代。”米兰达眼底尽是对奥蒂莉拉的蔑视,“我们的寿数百年之间,我们的传承延绵不绝——这才是属于母亲的‘永远’。” 奥蒂莉拉的眼神逐渐冰冷起来。 米兰达继续说:“或许曾经我误以为自己跟你心思一样,但那时,可以说我们都还太年轻。而如今,我成长了,看得透彻了,你呢?你还停留在八年前道西刚出生的时候!” “也罢,连我都是在斯蒂文十八岁时才想通的。”米兰达决定原谅自己妹妹的愚蠢,“我会再给你十年的时间,容你想清楚。这期间,你不得通过任何渠道接触任何异族的东西,我的近卫会去帮你收拾一下房间,把你并不需要的东西清理出来。” 奥蒂莉拉扯起一边嘴角,“切。” “还有,乔安娜、莉莎和皮娅都会搬到我这儿住。”米兰达语速缓慢,似是威胁地说:“我会替大姊照顾好她们的。” “你不怕乔安娜拿你当杀母仇人?”奥蒂莉拉咬着牙说。 “我做过很多和艾尔玛对着干的事,但我没杀她就是没有,问心无愧。”米兰达没有受奥蒂莉拉影响,她反击道:“反倒是你,看到莉莎时不会羞愧吗?” ———————————— 躲在角落里的莉莎对自己的名字起了点反应,把远处与她共享视角的丹妮斯吓了一跳。 “她们发现了?”斯帕克小声问。 丹妮斯示意它别出声,继续通过莉莎的视角观察下去。 ———————————— 奥蒂莉拉愤恨地转身朝门口走去。 “等等。”米兰达叫住她。奥蒂莉拉僵硬地停下。 “离伊内丝远一些吧,牠没你以为的那么好拿捏。”米兰达说。 奥蒂莉拉“哼”一声,继续向外走。 “再等等。”米兰达突然想起这段对话的起因,“你还需要精灵,是因为还有别的人要杀吗?” 奥蒂莉拉转回身,她姐姐染过血腥的双眼正玩味地盯着她。 米兰达与奥蒂莉拉不同,她上过战场,正大光明的战斗,用自己的双手执着武器,杀掉对面之人,而非蜷缩在逼仄的地下室,鬼鬼祟祟地向神乞求卑劣的愿望。 “我要对法阵许愿,让我的道西也能继承魔法,陛下。”奥蒂莉拉咬牙切齿地说,“既然新规的事您反悔了,我便再想想别的办法,为我的男儿多留下些什么。” “呵。”米兰达从喉咙里挤出声嘲笑,“记得把门带上。” 奥蒂莉拉用力地拉开大门,藏在拐角处的莉莎突然起了玩心,猛地朝她跳了过去。 “哇!”莉莎张开双臂扑了上去。 ———————————— 奥蒂莉拉的反应和丹妮斯一样,被莉莎吓得差点倒地。丹妮斯马上断开了和莉莎的视角共享。 “莉莎不会有事吧?”斯帕克担忧地说。 丹妮斯摇摇头,“米兰达会保护她。” 不久前,丹妮斯还处于过去的时间线中,看女巫军焚烧男人的文化书籍。只一瞬间,她眼前的场景便转换了,比电影中切镜头还迅速,她像是在被未知的力量于时间中乱扔。 也不知道女巫军看到她突然消失会不会觉得奇怪,反正,丹妮斯突然出现在躲藏于王宫中的斯帕克面前时,斯帕克吓得差点把丹妮斯挠破相。 一人一妖相互解释了半天,才明白彼此的情况。丹妮斯登上神憩庭园,在时间里来回穿梭的事,只引起了斯帕克的一点点好奇,反正无论神憩庭园是什么样,斯帕克又上不去,它管那些有什么用? 轮到斯帕克,它可是有不少事想告诉丹妮斯。斯帕克将它如何费尽心力潜进王宫,却只得到欧娜兰的死讯,又是如何被困在这里进退两难。 还有,斯帕克道出一件很让丹妮斯难过的事——应急法阵伤害的不止是欧娜兰,还有跟欧娜兰缔结灵魂契约的莉莎,她的灵魂因欧娜兰的意外死亡而受损,将原本机灵活泼的女孩变得呆滞蠢笨。 丹妮斯早就从鲛人那里得知了奥蒂莉拉用她赠与的精灵造物害死艾尔玛的事,她也本打算在一切完结之后返回王城,找奥蒂莉拉对质。没想到她间接害到的不止是艾尔玛,还有个小女孩。 斯帕克告诉她莉莎的事时,她的心乱做一团,这难道就是神憩庭园将她传送到这里的原因吗?要她早些解决自己欠下的因果? 可她不知道该怎样解决。 斯帕克了解丹妮斯的德行,它十分不屑地说:“你要么就杀了奥蒂莉拉让她偿命,要么就干脆一点也别在乎,艾尔玛和莉莎都爱死不死。偏偏非要站在中间纠结来纠结去,一点用都没有。” 斯帕克吐槽得痛快,说完又觉得话重了些,眯着眼睛偷看丹妮斯,结果丹妮斯完全没在意,托着下巴认真地思索着什么。 “我有点事需要确认一下。”丹妮斯说,“你之前用过的那个,让我看见你的视角的魔法,能把别人的视角转给我吗?” “当然可以,我可以入侵某人的视角,然后做中转,但灵智越高的人越难被入侵。”斯帕克现在不能借用丹妮斯的魔法了,以它自身的能力,很难做到。 不过......不是刚好有个现成的、灵智不高、出现在王宫哪里都不奇怪的人吗? 丹妮斯和斯帕克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于是,才有了丹妮斯用莉莎视角偷看国王书房之事。 断掉跟莉莎的视角共享后,斯帕克有些好奇地问:“你到底打算怎么办?”【“至少得想办法把我弄出去吧?你不会见死不救的,是不是?”】 “不会。”丹妮斯伸手顺了几下狐狸毛,“我先送你出去。” 【“你不会是在用别的事情转移注意力,这样就不用去思考如何处置奥蒂莉拉了吧?”】 丹妮斯的手狠狠呼了几把,将斯帕克的毛发弄得一团乱,“你明知道我听得到。”她向斯帕克坦白过读心术的事。 “算了,我多管什么闲事呢。”斯帕克扑到丹妮斯肩膀上,用爪子抓乱了她的头发。 这段时间,斯帕克一直躲在奥蒂莉拉藏应急法阵的地下室夹层里,这个地方绝对隐蔽,可以说除了奥蒂莉拉外,谁都找不到,而奥蒂莉拉不会轻易过来。 斯帕克是循着欧娜兰的气息找过来的。它从圣者之森返回阿芙伦斯,冒着生命危险潜入王宫,却只找到了痴呆的莉莎和自己姊妹的残骸。 “丹妮斯,其实我有一个想法,不过需要征询你的意见。”斯帕克开口道,“我知道你不愿意伤害任何女人,那如果我要伤害人类女性,你会攻击我吗?” 丹妮斯微微一愣,“你要为欧娜兰报仇?” “我可以不报仇。”斯帕克淡淡地说,“当初我和欧娜兰离开圣者之森,就已经做好了回不去的准备。这是我们自己的选择,哪怕是错误的、不值的,那也是我们的选择。” 它顿了顿,语气还是难掩悲伤,“我没有自毁倾向,既然欧娜兰已经死了,我的第一要务便是保全自己,而非为它复仇。不过......”它看向丹妮斯。 【“如果你愿意协助我,让我不至于丧命,我很乐于去解决掉奥蒂莉拉。”】 “我替姊妹报了仇,你也不用纠结如何面对利用你害其她女人的凶手了,咱们互惠互利。”斯帕克说,“当然了,决定权在你。” “我......”丹妮斯费力地开口。 【“你要是说你不知道,我就挠到你感染狂犬病为止。”】 丹妮斯闭上了嘴。 斯帕克重重地叹了口气,“你永远是有选择的,丹妮斯。” “那就这样吧,你下不去狠心让奥蒂莉拉死,我没你的帮助干什么都够呛。你只看在过去的交情上,把我送出阿芙伦斯,行了吧?” “我其实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丹妮斯毫无气势地说。 斯帕克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你总是有处处都顾及的办法。你这小半辈子的麻烦,都是因什么都想顾着而造成的。” “不麻烦不麻烦。”丹妮斯信誓旦旦地保证,“我会全程保护着你,让你能报仇雪恨,我也不用再担忧奥蒂莉拉为了给她男儿争权,又作出什么夭来。” 斯帕克好像知道丹妮斯要说什么了。 “没错。”丹妮斯肯定了它心中的猜想,“咱们一起杀了奥蒂莉拉心爱的男儿吧!” 毕竟,奥蒂莉拉所作所为,都是因牠而起,不是吗? 是的。丹妮斯在心里自问自答,急切地肯定自己。都是因为道西-诺博,都是因为牠...... ———————————— 在将斯帕克送出阿芙伦斯后,她再次经历了“切镜头”,这次终于回到了神憩庭园。 斯帕克将道西-诺博吃了,字面意义上的,毕竟它是一只食肉野兽,而牠只是一个皮肉骄软的小男孩。 斯帕克体型不大,剩下了很多,留在奥蒂莉拉小楼的幼儿房里。丹妮斯怀疑仅凭剩下的部分,奥蒂莉拉还能不能认得出这是谁。 “当然能啦,母男连心嘛。”斯帕克当时这样说,它就是想噎丹妮斯一下。 丹妮斯抹了把脸,想从石台上坐起来,结果脑袋一晕,摔了回去,坚硬的石台磕坏了后脑,一汩鲜血顺着石台的斜坡流向凹槽。 还未等丹妮斯吃痛,石台周围的一切都坠落消失......或是石台在升高?丹妮斯无法分辨。凹槽中鲜红的液体膨胀开来,化作一条无际长河,四周皆为虚空,唯有猩红怒涛咆哮奔来,将丹妮斯淹没。 信息,这条抽象的河里全都是构成世界的信息,可以说,它就是世界本身。数之不尽的信息冲进丹妮斯脑海,她的大脑在如此冲击下,甚至不能维持心脏跳动,她觉得身体的每一部分都分离了,连灵魂都被搅成细小的碎末,汇入世界洪流之中,成为无尽信息之水的其中一滴。 可如果她的身体已经不存在了,为何还能听见“滴答”的声音,犹如表针转动? 她已经融入到了世界中,世界的一切既她自身。 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做什么?她或许在思考,或许连思考都做不了。 终于,她抓住了一个名字——丹妮斯。对了,丹妮斯,这是丹妮斯的世界!她要帮助维护这个世界!她为此登上了神憩庭园,她要在这儿做些非常重要的事情! 她要让她的同族姊妹们免除生育损伤,她还要助她们创造出更强大、更长寿的后代,然后她们可以抛弃掉无用的第二性,专注于自身与文明的发展,并靠自己度过大灾祸,从此获得更好的生活! 是的,就是这样的!为此,她得删除人类身上的天赋魔法限制。 她找到了天赋魔法的规则,只需一个念头,就能让它改变。可这时,她的眼前浮现出克里斯蒂娜的英姿,巨龙站在她身侧,男人趴跪在她脚边,牠们涕泪双流地向克里斯求饶,但克里斯还是将牠们变作一抔灰烬——那便是曾经拯救过人类的女人,这样的人,在登上神憩庭园后,为人类设置了天赋魔法。 难道克里斯会存心害人类吗?丹妮斯不知道,她还没有正式见过克里斯,但她相信,她们是一样的人,都在为人类的未来而奋斗,克里斯增添这样的限制必有其因,就像自己留给自己的小纸条上写的那样,直接取消天赋魔法限制说不定会起反效果。 得想个对世界整体规则影响最小的办法...... 丹妮斯找到了自己。 她要修改自己的规则。 丹妮斯,这个人能将自己拥有的、存在限制的魔法通过文字写下来,汇编成书,供给她人学习。 这样她能时刻掌握着主动权,什么天赋魔法能被学习、什么不能,她都能直接控制,若出现了问题,也好及时止损。 很好,非常顺利!这样一切就结束了!那些宏大的、压得她喘不过气的使命就到此为止,之后她可以先去找娥妮,然后回阿芙伦斯探望格雷戈和老朋友们...... 丹妮斯一边畅想着重回正轨的未来,一边将“自身”从世界信息流中收拢,重新组合成实体。 还有威威,既然找到了威威,那妮蔻-斯通也不再是需要丹妮斯发愁的问题了,她可以陪威威去东域,一切由威威决定,她只帮格雷戈寻找阿娜就行...... “哦骟!威威!”实体回到祭台上的丹妮斯猛地锤了几下身下的石头。 她怎么把威威给忘了?好不容易接触到了改变世界的权能,结果她只记得自己的事,把威威的要求完全抛之脑后,现在才想起来。 她还欠威威一具身体呢!威威想变成龙,她可怎么弄到龙身啊? 这样说起来,还有深海那些堵塞的灵魂......丹妮斯环顾周围神憩庭园的废墟。如果灵魂要靠神憩庭园周转的话,那他们堵塞的原因已经很明显了。 不过,当下最重要的问题,是她疼痛的后脑壳。丹妮斯慢慢地将双手垫到脑后,幸好只是外伤,过一会儿会自己长好的。 她拄着石台坐起身来,发现凹槽中的血已经不见了。 所以说,躺上石台会在时间中穿越,在石台上放血可以使用“后台修改器”。 神憩庭园设置的不错,这很有“祭台”的样子。 丹妮斯现在很是快乐,看什么都顺眼,她好久都没这样轻松过了,甚至十分夸张地绕着石台跳了一圈。 啊,威威!丹妮斯收回情绪,开始思索下一个问题。她可怎么跟威威交代啊? 要不,再来一次?丹妮斯划破双手,又躺了上去。 躺得她都睡着了,愣是什么反应都没有。 睡了一觉的丹妮斯只好起身抻了个懒腰。想想也是,堂堂“世界后台修改器”,岂是随随便便咋用都行的? 到时候跟威威解释一下吧,希望她别太生气。还有鲛人,不知跟她们说神憩庭园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她们会不会相信。 丹妮斯沿着来时的路返回,途径断壁残桓,跳过只有虚无的吓人大坑,回到那静谧深邃得好像永不波动的湖水旁。 她转身回望神憩庭园。 这大概就是她看这个地方的最后一眼了吧。 然后,她张开双臂,向后倒去,湖水会接住她的。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95、愱忮1 圣者之森的湖像是神憩庭园的湖在凡间的倒影,丹妮斯从湖底游到另一个湖底,再次跃出水面时,还以为精灵和威威、阿姬尔都会在岸边等她。 但没有,原本美丽的湖边不知怎的,变得乱七八糟,好多树木都被拦腰斩断,泥土扬得到处都是。最引丹妮斯注意的,是部分树桩和土地上,长着一片片质地如玉般的青芽,绿得无比纯粹,无一丝杂色。 这样的青芽,代表着曾有精灵的血泼洒到这些地方。 为什么会这样?她进入神憩庭园后,精灵遇袭了?谁会有本事打得过精灵? “艾维——黑泽——”丹妮斯朝周边大喊,“劳尔——” 不对劲,周遭不单没有精灵和威威她们,连普通的飞禽爬虫都没有。太安静了,除了丹妮斯的喊声外,再无其它。 丹妮斯怀着隐隐的不安,躬身在混乱的草丛和泥土中翻找,果然看到好多已经开始腐烂了的小鸟尸体,像是被利器击中而亡的。 “威威——”丹妮斯不放心极了。 丹妮斯快步跑到精灵最喜欢的梧桐树林,这里就只剩下树而已,风拂过树叶发出沙沙声,听得丹妮斯发愣。 精灵都不见了,不过圣者之森里还有其它的住户,它们可能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丹妮斯凭记忆朝狐妖的领地走去。 空的。 狐妖生活过的痕迹还在,没有尸体和血迹,它们应该是搬走了,而且搬得很仓促,许多东西都被扔下了。 丹妮斯疑虑更深。想来妖精种类那么多,总不能所有都搬走了吧。她这回去找熊妖的领地。 熊妖一家住在圣者之森西部边缘,幸好,它们还在这里。不过大白天的,母女三熊都出去捕猎了,丹妮斯无奈,只得按下心来,守在熊洞里,等它们回来。 傍晚,回家的三熊见到洞里焦躁踱步的人影,惊得把嘴里的猎物都掉了。熊妈上前几步,将两个孩子护在身后,呲出獠牙警惕地看着丹妮斯。 丹妮斯当然也看到了它们,对熊妈的反应,她只觉得莫名其妙。 它居然觉得丹妮斯会伤害它们。丹妮斯满心困惑地问:“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所有精灵都不在这里?威威呢?还有阿姬尔。” 三熊中,小熊好歹跟丹妮斯同行过一段时间,也是那天的亲历者,它知道精灵发疯时,丹妮斯根本不在场,于是先小声劝母亲和姊妹不要担心,才稍稍走得离丹妮斯近了些。 “丹妮斯......”小熊纠结地问:“你们精灵不起争端、俱为一体之类的守则,你......你认同吗?”它一边问着,脚已经摆出了预备逃跑的姿势。 “不认同。”面对妖精,丹妮斯不需要在这种事情上撒谎,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有自己的想法。” “那就好那就好......”小熊太紧张了,讲话都有些结巴,以防万一,它还是多问了一句:“你不会伤害我们的吧?” “不会。”丹妮斯急切地说。三熊现在的心声因惊吓而一团乱麻,根本什么都读不出来。 “好吧,那我可就说了啊——”小熊酝酿了一下,还是随时准备跑路的姿势,“精灵疯了,到处砍树、砍动物、砍妖精......” 机灵些的,如狐妖一族,及时察觉到不对劲,飞速搬迁,逃到圣者之森外去了。幸运些的,比如熊妖一家,本来住处就在边边角角,精灵那高于顶的眼睛根本就关注不到的地方,算是逃过一劫。 至于倒霉的嘛......小熊觉得它应该不用说太细。 丹妮斯简直难以置信,凭小熊的身量判断时间,她进出神憩庭园的间隔并不久,怎会突发如此剧变呢? “威威和阿姬尔呢?” “精灵刚开始发疯时,我和她俩都在现场,不过那时我光顾着自己跑了......”【“不知道她俩怎么样了。”】小熊声音渐弱,怕丹妮斯怪责于它,也发起疯来。 这样说来......湖边及附近都没见到阿姬尔的尸体,威威是魂体,精灵接触不到,反倒是有精灵受了伤,血泼洒在湖边的树桩和土地上。 阿姬尔那么猛的吗?丹妮斯震惊地想。不可能吧。 那就是威威用了什么方法,伤了精灵,救下阿姬尔。 虽然不知道威威怎么做到的,但就算是天降巨石、全都准确地砸到每一个精灵头上的概率,都比阿姬尔打得过精灵的概率大些。 “为什么精灵会突然发疯?”丹妮斯问小熊。 “我不知道。”小熊抓了抓自己的头,“当时我被水拍到岸边,几乎晕过去,要不是威威提醒我,我早挂了。” 丹妮斯想了想,“也就是说,我进入神憩庭园,和精灵发疯,这两件事之间,并没有发生其它事情。” 小熊点头确认。 丹妮斯皱着眉,若有所思。 小熊急于逃命,精灵去了哪它并不清楚,但阿姬尔和威威逃往歌德兰德的可能性更大些,丹妮斯打算先向北去找。 丹妮斯深吸一口气,平复一下心情。她不敢相信自己相对于发疯的精灵,更担心往北走的威威。 因为娥妮也在北边。 其实自打第一眼见到那个孩子的灵魂,丹妮斯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她要将威威带回凡世,就得跟所有人坦白她是个冒牌货的事实。 之前那段时间,有个“破解天赋魔法限制”的胡萝卜在面前吊着丹妮斯,她便没什么心思去想过后的事,如今想来,她其实有些不敢面对威威的亲友们。 如果她为之前的欺骗而诚恳道歉,她们会原谅她吗?她还能过上之前的那种、令她无比珍视的生活吗? 如果这会儿威威已经和娥妮碰上了呢?威威会怎样跟娥妮说呢? 丹妮斯无意识地咬紧牙关,手搓着衣角。 ———————————— 丹妮斯路过了一个被烧成废墟的村庄。 她忍不住在此驻足,刺鼻的烟味弥漫在空气中,填满她的呼吸道,断裂的房梁不时传来“噼啪”声,整个地方都充斥着死亡的气息。 狂暴的精灵如飓风般席卷而过,她们宁愿忍受着魔法浓度不足带来的痛苦,也要将她们能找到的每个人类屠戮殆尽,什么精灵守则,统统抛之脑后,唯有鲜血,是她们此时唯一的所求。 这是何等的恨意啊,丹妮斯心想。 在歌德兰德新王继位之际,东有敌国外患不止,南有精灵和叛军举母神之名作乱,西有天灾造成的百姓流离,北方虽相对平静,但王城里还有个不老实的王妹。不知米兰达后悔争取来这个烂摊子没有。 在明面上,王庭不会放弃任何一方,但孰轻孰重总有区别。比如,西域为珍器珠宝产地,这些东西不是刚需,所以王庭只表面意思意思,主要还是靠妲穆拉这样的神殿人员进行救助和重建工作;南域则是粮食产区,非常重要,但派到这里的军队有被精灵团灭的风险;相较之下,优先解决东部争议区的问题最为划算,如果能获得更多龙晶,将来调兵到南方时,对战精灵胜算会更大。 精灵倾巢出动,不太可能只有一个进攻路径。在佛特尔进口粮食的肯特亚没有来支援,很可能是精灵也在侵袭肯特亚,她们顾不上邻国。因此,此时南域孤立无援,佛特尔士兵对上叛军尚可一战,但一旦遭遇精灵,就只能选择逃跑。周边村庄的农户,要么死去,要么逃离,要么加入叛军,大片大片的粮田被荒废。倘若在秋天来临前,这个地区还没有恢复安定,依赖佛特尔产粮的两国将会面临更加严峻的问题。 叛军怎么样,丹妮斯可以不管,封建王权的更替是天理应当,任两方人各凭本事解决去,但精灵的行为让她无法坐视不理。 抱着这样的想法,丹妮斯艰难地跟随着精灵,这很困难,因为她们三五成群,没有明确路线,只有沿途的废墟证明她们曾经来过。丹妮斯只得每路过一个村庄就去查看情况,其中大多数人早已离开,还在的,也在丹妮斯的劝说下抓紧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直到丹妮斯行至佛特尔城墙下,都没有遇上过精灵。 佛特尔城门紧闭着,守城士兵士气低落,不过这座城看起来还未受到攻击,相对安全。丹妮斯很快引来了守卫的注意,她坚定地表示要求见领主府的米提,若果守卫不相信,可以先去报告,她会等在这里。 米提没有让她等太久,一路小跑着从领主府赶来城门口,激动地冲到丹妮斯面前,紧紧地拥抱住她。 丹妮斯僵硬地接受了这个拥抱。 米提非常夸张地眼含热泪,说道:“丹妮斯少妵,您终于回来了,我们还以为您......咳,您辛苦了,快跟我来,让我为您接风。”说着,她热情地揽过丹妮斯的胳膊。 丹妮斯被她拉着走,沿路只见城内百业凋敝,家家关门闭户,偶有出门者,脸上也都挂着难解的愁容,即使炎炎烈日也无法驱散这里的凄凉氛围。 事到如今,所有人都明白了当初王庭对精灵袭击事件的刻意隐瞒,王庭的声誉大幅下降,作为领主府的管理者,米提的日子很不好过。 米提简要将丹妮斯失踪后,佛特尔如何被斯蒂文王孙暂管,王孙又如何被叛军针对说了一遍,到后来安琪洛国王去世,斯蒂文不顾新王命令,带领一队精兵回王城奔丧,此后叛军便一发不可收拾。最近更是有无数关于精灵的传言喧嚣尘上,难以抑止,每个在精灵手下逃生的人,都将可怖的传闻带到了更远的地方,佛特尔人心惶惶,米提更是昼夜难安。 “还有,佛特尔的许多大户,已经意识到王庭把佛特尔置于次要地位了。”米提苦笑着对丹妮斯说。 这意味着,即使叛军还没有攻打佛特尔,这座城也远没有它表面看上去那么安宁。米提只怕自己某晚睡熟之后被人斩于床榻,再也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米提活在这样的威胁下,已经快崩溃了,她心里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如果我是佛特尔大家族的人,就杀了狗屁的代理领主,打开城门,接纳叛军,支持她们的领袖。如果叛军赢了,那就可以成为新贵族,如果叛军失败,也可以向王庭申明说我是被她们胁迫的。”】 佛特尔现在兵力不足,只能紧守着城防。至于城里的居民,大概分为两类:有钱人不敢逃跑,她们怕携带财宝被叛军抢劫;而普通人则没有逃跑的能力,城里大部分成年女人都被抓了壮丁,临阵脱逃会被军法处置。 更何况,城里不知有多少信奉“神的使者”的,一旦叛军攻城,米提可能会发现她的面前和背后全是敌人。 虽然米提这样想有些以己度人的意思,但丹妮斯觉得也不无道理,若佛特尔城被攻破,城里富人们下场不会好的,那还不如主动加入,资助叛军。 还有个巨大的问题,就是时间。此时已经入夏,南域的战事可以拖延,但绝不能拖到秋收时节,王庭的援军定会在秋天之前抵达,而叛军清楚这一点。 所以叛军很快就要攻城了,或许下月,或许明天。紧张而焦虑的氛围笼罩住整个佛特尔,每个人都在心里默数着倒计时,等待着命运的判决。 在这样的紧要关头,米提梦寐以求地期盼着一位能扭转乾坤的人物的出现。而此时,丹妮斯重新回到了领主府的待客厅,被米提安排在主位上坐下。米提自己连坐都没有坐,就像一位下属在向上级汇报一样,站在丹妮斯旁边,双手垂在身侧。 既然时间这么紧迫,米提就不来那些虚的,直言道:“您从精灵手下活着回来了。”她不知道为什么精灵会待丹妮斯不同,但原因不重要,丹妮斯可以不被精灵杀死,这就足够了。 丹妮斯只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如果没有精灵的话,佛特尔可以在叛军的攻势下撑上月余,到时候援军一定会来的!”米提有些急切地说。 “我知道,不过......”丹妮斯不由得皱起了眉,“我不确定自己劝不劝得住精灵。” 之前她可以对精灵施加影响,是靠着“同族不起争端”的精灵守则,但现在所有精灵都违背了这一条。丹妮斯连精灵当下对她这个混血的看法都不知道。 见米提面露菜色,丹妮斯顺嘴安慰了一句:“其实精灵未见得会帮助叛军。别听叛军自称是和精灵一伙的,精灵可不会把她们当自己人。” 精灵们会一视同仁地将叛军杀死。 这样的话完全没起到安慰的效果,米提愁苦地问:“那精灵会来攻击佛特尔城吗?” 丹妮斯为难地开口:“......会。” 早晚会的,精灵那样团结,她们过后会集合起来,以更有策略的方式,进攻较为难打的地方。 米提又问:“那我们能指望精灵先杀死叛军,再来打我们吗?” 丹妮斯摇了摇头。 米提短促地叹了口气,用双手摩挲自己的脑袋,【“我们完蛋了。”】 丹妮斯拍了拍米提的小臂,像哄小孩一样,“别太悲观,我还是会尽力一试的。” 米提双眼亮了起来,“您打得过精灵?” “打不过。”丹妮斯实话实讲,“所以你这几天准备准备逃跑的工作吧。” 米提无语凝噎,但她又能怎么样呢?事到如今,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那您需要什么帮助吗?” “需要。”丹妮斯有着自己的私心,她想赶在威威之前找到娥妮,“你有叛军位置的情报吗?”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96、愱忮2 “嘶——” “你那是什么动静?”威威不耐烦地说。 “惊叹的动静。”阿姬尔语气很快便恢复了平静,求知给她带来的快乐仅有一瞬。 阿姬尔此时几乎全身都被绷带扎着,为了不扯到伤口,她只能每个动作都慢悠悠的。威威刚开始看时觉得她滑稽极了,但很快便感到无聊透顶。 之前在圣者之森,连威威这个灵魂体都被强大的力量扔出了湖,湖边等着的阿姬尔更是被水拍得七荤八素,但在精灵开始发疯时,她还是凭借求生意志快速地反应了过来。她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便去拉最近的小熊,寄期望于这只小妖带着她跑,很遗憾,小熊完全顾不得救别人,自己跑得倍快,把被精灵拽住领子的阿姬尔扔在身后。 当时阿姬尔眼见精灵手中的木质长刀就要劈到自己颈间,心里只剩“吾命休矣”几个字,却不料精灵的手突然滞住。阿姬尔仰面瞪大眼睛看着那个精灵,只见她面容扭曲,似是在经受什么痛苦。 事后,阿姬尔才知道是威威附身了精灵,操控她的身体,像夹着根长面包一样,夹着阿姬尔往圣者之森外跑。 威威很快便适应了这具新身体,还用这个身体攻击了其她精灵,万幸发疯的精灵们还恪守着不伤同族的共识,威威几乎没受到反击。 阿姬尔身上的伤,大多是威威不管不顾地夹着她跑,令她时不时撞在树上或石头上而造成的,不过她觉得自己没资格抱怨。 此时此刻,她二人面前是张由木板和旧布构成的简陋手术台,被威威“绑架”的精灵失去意识,躺在台子上,台下地面覆着层肥嫩青葱的绿芽,木板上也长出了新叶,顽强地将旧布顶得凹凸不平。 阿姬尔持手术刀站在旁边,威威在阿姬尔脑袋里。 当威威成功附身小熊之时,才想起来自己是可以附在活物上的,之前思路一直被丹妮斯带着走,居然没想过要这样做。附身活物还不像附于物品那般需要中场休息,不过附身会对宿主精神造成伤害,严重程度取决于威威对身体的掌控程度。 比如小熊,威威就进它脑子里说了两句话,对它没什么影响,但如手术台上的精灵,威威控制她干了好几票大的,把精灵弄得失去意识,被阿姬尔拿刀子割都没反应。 于是,为了方便说话,威威暂居在阿姬尔脑袋里,身体的掌控权还是阿姬尔的,这样就不会伤到阿姬尔的精神了。 “好没好啊还要多久我无聊了我要出去玩......” 阿姬尔看不到威威,但她能凭威威的话语想象出她满地打滚的无赖样。 “差不多了。”阿姬尔一边说着,一边用沾着绿色汁液的手提笔在纸上写着只有她能看懂的东西——“精灵血液x实质魔力√提纯能量生机侵蚀?我-免疫” “其实你可以不用一直待在我脑袋里。”阿姬尔提醒:“想用身体的话,营地里随便找个人,对你而言都不是问题吧。” 威威的精神简直强大到可怕,连精灵都毫无反抗余地,何况是营地里那群普通人。 “可我得看着你,不能把我的身体弄坏了。”威威说。 她说的是那个精灵,她自己凭本事抢来的,自然就是她的。 阿姬尔对此没什么意见,只是谈谈道:“你不是想要龙的身体么。” 威威非常理所当然地说:“对啊!这具身体我先凑合着用,等丹妮斯跟母神或克里斯蒂娜说成了,我再换成巨龙的身体呗。”至于这样会给精灵造成多大伤害,不在威威的考虑范畴之内。 阿姬尔开始进行收尾工作,其实不用她费多大心,精灵会以惊人的速度自我修复。 “不知道精灵的精神能不能自我修复。”阿姬尔似是自言自语道,“我想试验一下。” 威威很满意她征询了自己的意见,大方地挥了挥并没有实体的手:“行。” “如果能恢复的话,她大概会砍死整个营地的人。”阿姬尔说。 “我能控制得了她。”威威自信满满。 “太好了。”阿姬尔图穷匕见,“那我休息的时候,就由你看着她吧。” “哦。”威威一时没反应过来,她不需要休息,也没什么事可做,帮阿姬尔看着实验对象也无所谓。 可她干嘛要为阿姬尔干活啊?还是无聊透顶的活。 “不行。”威威变卦了,“你去叫个人来帮你吧。” 阿姬尔意味深长地看了手术台上的精灵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她们之所以能寄居在此,就是靠着精灵的面子,反叛军给被威威附身的精灵提供了力所能及的最高礼遇,包括这个清幽的、离营地稍远的帐篷。要是让那群肱二头肌比阿姬尔脑袋还大的女人看到精灵被拆了......阿姬尔认为自己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切!真烦人!”威威又开始撒泼打滚,“丹妮斯什么时候能办完呀?我要变成龙我要变成龙......” 阿姬尔在心里为丹妮斯默哀。 “唉?”威威突然停了下来,安静了好一会儿,问:“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阿姬尔本来没听到,架不住外面吵闹声音越来越大,现在只要不聋就都能听见。 威威看着尚未恢复完全的精灵,幸灾乐祸地说:“你猜,是佛特尔士兵来清缴叛军了,还是那些精灵终于来解救她们的姊妹了?” ———————————— 帐篷外,叛军们忙作一团。方才探子用烟火发出警告,自此便没了消息,叛军很快做出了反应,穿上她们能拿到的最好的装备,分小队四散寻找掩体,还有一人特意向阿姬尔这边跑来。 “请问,使者大人会参与这场......” “不会。”阿姬尔干脆地回答。 “好吧,那您请自便。”那人利落地折返回自己的小队中。 马蹄声越来越近,逐渐变得震天撼地,一伙身着银白铁甲的骑兵出现在草木掩映之间,与仓促武装的叛军相逢在狭小的战场。 铁甲骑兵中,有一人明显是领导者,从头到脚都被甲胄包得严严实实,在其身后,旗手扛着高大的帅旗,上面金色太阳图案如日中天。她们个个衣甲鲜明,手持刀枪如猛虎的爪牙,铁蹄声则是她们的嘶吼,手中弩箭均已蓄势待发。 躲在草丛中的娥妮紧紧盯着那个人,她无论如何都不会认错对方的。 铁甲骑兵领头的冲着躲藏的叛军高声道:“精灵才是被神憩庭园驱逐的罪人,你们不要执迷不悟了!”他的声音有点嘶。 叛军中有几人骂起了脏话,“放屁,大灾祸就要开始了,你当我们眼瞎?” “大灾祸正是精灵造成的!她们四处烧杀,带来死亡与恐慌!她们是一切的罪魁祸首,你们只是被迷惑了,快点投降吧!” 远处的阿姬尔听着可笑,心说这位将领真是完全拎不清。舍己利她的宗教虔信者总共能有多少?叛军能发展到这个地步,其中不乏想趁乱世称王封爵之人,对于这种人,冠冕堂皇的话术不过是嘴上说说而已,无论精灵是不是好东西,都不影响她们朝着“乱世出英雌”里的英雌而努力。 果然,叛军中根本没人理会。倒是有一人猛地从草丛里站起,弯弓搭箭,以极快的速度朝骑兵领头眼睛射去。 “这人射箭挺准啊。”威威随口道。 “她好像是你家侍从。”阿姬尔说。她没见过娥妮斯特,但听过塞尔凯特对丹妮斯的详细背调,其中提到过她有一个从小一起长起来的近侍,姜黄卷毛长雀斑。 不对,应该说是跟威威一起长起来的...... “你不认识娥妮斯特了?”阿姬尔有些意外。 “啊,”威威认真地回忆了一下,“一时没把长相和名字对上号。”她就没在乎过身边的侍从,娥妮斯特还是别的什么人,又或是打猎的鹰犬、出行的马匹,在威威眼里没什么区别。 阿姬尔无言以对。威威每一次刷新她的认知,都会让她们更加惺惺相惜。 箭矢破空而来,斯蒂文迅捷地抬剑阻挡。若拼力气,娥妮和斯蒂文说不上谁输谁赢,但娥妮在箭上附了魔法,被击中的一瞬间,箭矢爆裂开来,头部裂成的金属碎片将亮白的铠甲打出无数麻子般的小坑。 斯蒂文恼羞成怒,他早认出了娥妮斯特就是之前搞刺杀的混帐!虽说他知道娥妮斯特针对自己的原因,但他可不想因为当初的所作所为而死。 牠根本就不想死! 想到这,斯蒂文彻底怒火中烧,“放箭!” 一声令下,密密麻麻的流矢朝叛军营地飞去,如同飒踏流星般闪着荧蓝的光,无需细看,便知其由魔法灌注而成,只需擦身而过,就足以将叛军震碎。 密集的箭雨落在叛军防线上,叛军挺身而战,破旧的铠甲和粗制兵器丝毫不能影响她们眼中的战意。 “我觉得咱们可以躲远点看。”较远处,阿姬尔提议道。 “啧,胆小鬼。”威威翻了个不存在的白眼,“行吧,你这么弱,人家脱手个武器都能把你砸死。”她可不想一直救阿姬尔,她是阿姬尔的什么?保姆吗? 阿姬尔撩开帐帘,看了精灵一眼,才往更远的地方跑去。 刀光剑影,血雨腥风,战场上充斥着激烈的厮杀声与吼叫声,许多英勇的战士倒下,鲜血泼洒大地。 娥妮斯特弃弓执剑,利刃闪烁着冷光,她无视四周一切,直直奔向那位全副武装的援军将领,铁甲士兵们见状,连忙上前护驾,却跑不过这位身型高壮的女人。 娥妮斯特快速移动的魔法承自精灵,尽管只学了皮毛,也不是一般人能赶得上的。她脖颈间有条老旧的红绳,上面系着颗黄色水晶,此时正因主人大量的魔法消耗而微微发烫。 【“少妵,你说得对,多学点没坏处的。”】娥妮心想。 人未至,剑先到,剑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斯蒂文的马。如果对方会魔法,这会儿足以生成护盾挡住这一击,但斯蒂文不会。 骏马一声哀鸣,鲜血淋了娥妮斯特满身,此时她浑身浴血,凶神恶煞恍如地狱来的厉鬼。 斯蒂文身着十几斤重的盔甲,居然还能保持灵活,他随马坠地,就地滚了一圈,剑未脱手,不等起身,便向娥妮斯特刺去。 二人短兵相接,招招致命,都在为各自的胜利而拼尽全力。 战事胶着,趴在营地另一边树干上旁观的丹妮斯却走了神,脑海里全是米兰达那张严肃而英气的脸。 关于米兰达的线索已经积攒了太多,丹妮斯还期望着等她回到阿芙伦斯,再与米兰达当面对质,没想到这位新登基的国王,居然又一次把她的亲生孩子派来了。 看来她是真的希望斯蒂文死啊。丹妮斯心想。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97、愱忮3 米兰达第一次派斯蒂文来南域,是让牠在精灵关注下杀害丹妮斯。 这一次,米兰达已知南域既有发狂的精灵、又有针对斯蒂文的暗杀,她还是在有其她武将可选的情况下,把斯蒂文二次派到这里。 因为她想让她的“女儿”死。 因为斯蒂文不是“女儿”。 这是由米兰达为斯蒂文设计的、最完美的结局——她是国王的女儿、国家的战士,她以英雌的形象战死在沙场,于史书上留下精彩的一笔,她短暂的生命是如此绚烂,如此令人惋惜。 至于米兰达,她在这种情况下可以扮演一位因丧女而心碎的母亲,人们会同情她的,艾尔玛的三个女儿说不定也会对她更加友善。最重要的是,她再也不用担忧事情败露了,她不用承担二十余年弥天大谎的后果,她可以成为毫无损失的得利者! 假若斯蒂文身份败露,牠将会从王子跌落为一个自出生开始就伪装成女性的疯子、贪权母亲搏利的工具、诺博王室的大丑闻、被整个国家甚至整片大陆嘲讽的对象......牠的每一寸肌肤都会镌刻着这些可悲又应得的身份,牠会死得如同一个笑话。 而这种情况下的米兰达,就是为人们呈现笑话的小丑。百年之后,人们提起这位国王,不会想到她是如何骁勇善战、励精图治,人们只会一遍又一遍地复述这脍炙人口的可笑历史,讲给她们的女儿听,再由她们的女儿继续传下去。 所以,斯蒂文,亲爱的斯蒂文,请你去死吧,你可以成为一个英雌! 丹妮斯在刚得知新规由米兰达着力推行时,就开始质疑她的动机了,跟艾尔玛过不去的方式有很多,为什么非是新规不可?在当时,这只引起了丹妮斯的一点点好奇。 后来,她通过神憩庭园传送到歌德兰德王宫,是奥蒂莉拉的一句话告知了丹妮斯答案—— “母亲永远会为了她的后代拼搏。” 听到这句话时,丹妮斯只如拨云见日般豁朗。克拉克-切尔维顿、米兰达-诺博、奥蒂莉拉-诺博,出现在鲛人名单上的这三个支持新规的女人,都有同一个特点,明显到不容忽视...... 哪怕是米兰达,也会有意或无意地为男儿争取更多利益,因为男儿就在那里,由她生的、由她养的,让后代获得更多资源,这是她作为母亲的本性。 所以米兰达一开始选择新规。 可在王宫的书房中,奥蒂莉拉咬牙切齿地指责米兰达在新规一事上反悔了。是什么让最初的新规推行者倒戈? 丹妮斯想了想,这段时间里米兰达身上发生的大事无非就那两个——妈去世,姊去世。 安琪洛老国王去世,米兰达王子变国王,不再需要跟姊妹竞争、削减姊妹势力,她的行为相比以前一定会有所改变。比如想夺权的王子会制造混乱,但已继位的国王绝对希望国家安宁。 但这只是表象原因。 艾尔玛大王子去世,米兰达身为姨母,“接收”了她的三个女儿,这是比继承王位还大的大事。 她有女儿了。 在接手三个真正的女儿之后,她那原本的孩子就不再被需要了。 母性还是那样的母性,只是对象变了一变,米兰达瞬间就从为男儿赋权的新规,倒向了巩固女儿权利的旧规。 米兰达始终是同一个米兰达,她的前后行为也没有不一致,正相反,是完全一致的。 她是个为了后代而拼搏的母亲,而在两种不同的后代利益产生冲突时,她选择了更强壮、更聪颖,并能传承血脉的那一方,也就不得不舍弃另一方。 是的,斯蒂文是个男人。这解释了一些事情,比如斯蒂文永远穿着高领衣服、无意识时绝不让别人靠近、无论如何都学不会魔法、用熏香掩盖臭味...... 关于斯蒂文的身份,丹妮斯已经可以笃定,可她还是对此感到惊奇——她之前怎么会发现不了呢?她可是会读心的人啊!她和米兰达接触不多,但跟斯蒂文同行了挺长一段时间,斯蒂文和牠侍从的心声中,居然从未透露过牠的真实身份! 也就是说,斯蒂文及其身边的人,都以为牠真的是个女人。 此时,斯蒂文挥舞着长剑,同娥妮打得有来有回。牠被按照女儿的标准培养,牠尽一切努力去伪装成米兰达想象中女儿的样子。 丹妮斯猜测,或许斯蒂文除了婴儿时期外,从没见过真正的女人,也没被别人看见过一丝不苟衣衫下的身体,这很简单,米兰达只需严格地规定斯蒂文的生活细节,比如洗澡换衣不许人伺候,避免养得骄惯,游泳摔跤不许参与,王孙应保持高高在上......只要肯编,总能编出合适的借口来,对此,没人比丹妮斯更懂了。 除此之外,斯蒂文几乎一直被米兰达带在身边,唯二没有米兰达参与的行动,都是让斯蒂文来南域送死。 战场上,不知是谁先燃起了熊熊火焰,火和太阳照耀在娥妮和斯蒂文身上,折射出坚毅的光。 娥妮修长的身姿犹如一道闪电,她的剑划破空气,剑气凛凛,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充满果决,惊人的力量确保每一招都准确无误地击向致命处。 而接招的斯蒂文,攻势亦如牠本人般疯狂,剑法凌厉而迅猛,却因不可止息的愤怒狂躁变得越来越混乱,牠的眼中是如同困兽般的野性和锋芒。 令人炫目的剑光一次又一次划过,丹妮斯甚至能隔着这么远感受到剑刃交击迸发的能量。这是真正的生死之战,如此壮观,如此激烈,如此令丹妮斯心潮澎湃。 难以控制情绪的斯蒂文,在狂暴地挥剑划伤娥妮腰侧之后,渐渐地感到力量不济。 反观娥妮,尽管怀着彻骨恨意,却依然沉着冷静,控制着每一剑的力道和角度,在敌人猛烈的攻势下,宁可吃一些亏,也不会将全部体力如燃料般耗尽。她耐心地等候着时机,直到斯蒂文酸胀的手臂开始变得迟缓,方才加快招式,扭转战局。 她这会儿可以直接用魔法杀了斯蒂文的。躲在树冠里的丹妮斯想。 但娥妮没有,或许是觉得那样不够,她更希望用剑割下对方的头颅,这才是娥妮斯特的报仇。 丹妮斯看得聚精会神,忍不住将头往外探了一点。 她差点忽视了更远处的那抹异样的绿色,毕竟正值初夏,草木葱郁。但附近硝烟弥漫,没被波及的植物也蒙上了层灰,唯有那一点绿,干净澄澈,青翠浓郁。 丹妮斯差点从树上跳起来。 有精灵在这里!她可不会管什么援军叛军,两方士兵都有危险。 丹妮斯正想发声提示,精灵却抢先开了口,那是一种传音魔法,在别的种族耳朵里,听着像是狂风折断树枝的声音,唯有精灵能接收到其中隐含的信息。 她在召集其她精灵。 丹妮斯空翻下树,朝战场奔去,此时她再也顾不得别的,大喊道:“快跑!快跑!有精灵要过来了!” 此时,斯蒂文的头盔已经被一剑挑下,娥妮正要将剑挥向牠的脖颈,却不想突然听到丹妮斯的叫喊。 娥妮晃了下神,剑刃慢了几分,斯蒂文顺势一倒,躲过了这一击。 “少妵?您......” 没等娥妮说完,丹妮斯飞速从她身后掠过,冲向精灵的方向。 苏醒的精灵也看到了她。“丹妮斯。”劳尔唤道,一道诡异的弧度勾勒在她嘴角。 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叶洒落,斑驳光影晃得丹妮斯有一瞬间的失神,鼻腔弥漫着植物青涩的气息,自然的力量在她与劳尔周围躁动着。 “看来你选择了你的家人。”劳尔眼神无比冰冷。 “劳尔,关于神憩庭园,我有事情要告诉你......” “我知道,丹妮斯......”【“我知道你登上神憩庭园了。”】 附近的树木动了起来,挺拔的枝干扭曲成奇形怪状,从地里狂迋地生长而出,犹如数条巨蟒,纠缠着向丹妮斯亮出毒牙。 这里的魔法浓度和圣者之森根本无法相比,劳尔是忍受着匮乏与枯竭使出这样的攻击。从身体中生长出来的木刀紧随其后,劳尔飞身上前,在树木的掩映下直劈丹妮斯。 丹妮斯坚定而专注,剧烈的魔法波动卷起周遭无数落叶与泥土,一面石墙拔地而起,土壤里隐藏着的根系如怪物的触须般伸向劳尔。 太多植物被强行催化生长,脚下的土地几乎被吸干,肥沃的深色土壤变成了沙质,劳尔和丹妮斯依旧不知餮足地在天地间吸收能量,转化为战斗的力量源泉。 精灵,就是这样一种通过消耗极大能量来存活的种族。 翻涌出的根系将平整的地面掀开,将许多躲闪不及的战士翻倒在地,灰土迷眼,战局一片混乱,只听得见魔法能量相撞的声声闷响。 娥妮也被乱动的树根绊倒,等到她从泥土之中爬起,正看见斯蒂文将一个还在马上的士兵拽下,自己翻身上马。 【“不能让她跑了!”】娥妮的心里只有这个念头。 长剑还在手中,娥妮用力将其掷出,被斯蒂文闪身躲过,不过还是伤到了牠身后的马,战马受惊,长嘶一声,向前狂奔,同躲避疯长植物的人们撞成一团。 斯蒂文双眼通红,已是癫狂之相,拎着剑朝手无寸铁的娥妮冲来。地里倏地钻出条藤蔓,缠住斯蒂文的脚,将其倒吊。 丹妮斯的声音传到娥妮耳朵里:“抓活的。要是想报复米兰达,这个人就暂时不能死。” 丹妮斯一边朝娥妮传话,一边对付着劳尔,已觉吃力,还有不知多少精灵正在赶来,待她们到达,所有人都不会再有反击的余地。 木刀劈在防护罩上,被丹妮斯施法弹开,劳尔后退十几步,面露痛苦,像是头痛欲裂一般,“滚开!” 丹妮斯心觉有异,正要询问,却见劳尔再次欺身上前,招式狠辣更甚,而技巧远远不及方才,刀刀冲着丹妮斯脑袋。 “你个骗子!我的身体呢?”“劳尔”大喊。 “威威?”丹妮斯惊道。 再次附身劳尔的威威不容丹妮斯说话,凌厉的攻击越发密集。丹妮斯这下只能防御,她不想打威威,反正也不会被威威那种小孩子的打架方式伤到。 “威威,你等下再气,精灵就要过来了。”丹妮斯已经能察觉到她们飞速行进带来的魔法波动。 “那我当场倒戈!我本来就是精灵嘛!”威威气得不行,手上攻势一直没停,“之前说好了,你帮我变成龙,我才帮你开启神憩庭园的......” “那你打算永远做精灵,不想变成龙啦?”丹妮斯哄她,“我可是凡世间唯一一个能登上神憩庭园的人,我死了,你就彻底没有变龙的机会了。” 威威觉得这话好像有点道理,神憩庭园会排斥不合格的人,要是把丹妮斯砍死了,说不定就再也没有下一个能接触到神憩庭园权能的人了。 这孩子倒是好劝,觉得丹妮斯说得对,就立马收了手。 “你这回怎么搞的?”威威委屈地说,看起来就是个被坏大人骗了的孩子,“我最讨厌别人对我撒谎了!” “神憩庭园的情况有点复杂,我等下跟你解释。”丹妮斯得把眼前的危机先解决掉,“再帮我个忙,威威,我保证过后立刻去办你的要求。” 无数散发着旺盛生命力的个体正在靠近,土地与空气中的能量被鲸吞。山谷中,参天树木拔地而起,成为母神真正的爱女的仪仗。 “哇。”威威被转移了注意力,问丹妮斯道:“你说,巨龙和精灵到底哪个更厉害呀?” “我对龙的了解不比你更多。”丹妮斯说着,目光柔和地注视着占据劳尔身体的威威,“但我已经看到了精灵的终结。”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98、愱忮4 “劳尔!”艾维从新生的参天巨木中探出身形。 在精灵眼中,那些因她们的出现而目瞪口呆的人类与虫子无二,她们优先在意的还是自己的姊妹。 “劳尔”失去了意识,身体被从丹妮斯身上长出的藤蔓束缚着,脑袋无力地倒向一旁。这也是精灵魔法的一种,所有精灵都认得出来,只要丹妮斯一个念头,就能将劳尔的生命力吞噬干净。 艾维目露悲哀,对着丹妮斯说:“这些都是我教给你的。” 丹妮斯很冷静,“是的,谢谢你,艾维,我学得很好。” 艾维是精灵中情绪较为丰富的,她的声音颤抖;“我们才是你的姊妹!” 丹妮斯坚定地注视着她们,眼神从近百个精灵脸上划过,“是你们先打破了精灵守则,是你们不再在乎我的观点,你们违背了咱们达成的共识!” 丹妮斯深吸了一大口气,她的身躯没有比天地宽广,却依然可以将人类护在身后。 “但咱们可以再给彼此一个机会!让我们离开这里,重新开始讨论......” “不行!” 令人意外地,这声拒绝来自“昏迷”着的“劳尔”。 【“丹妮斯!你答应要立刻去找办法实现我的要求的!你要和精灵谈多久?谈到世界毁灭吗?”】威威愤怒地盯着她。 【“你为什么总是撒谎?为什么总是试图在尽量不伤害任何一方的前提下找最完美的方案?”】 【“你根本就不完美,丹妮斯!你是个撒谎成性又自以为是的混蛋!”】 【“我要变成龙!如果我不能有龙的身体,你就把我原本的身体还给我!我要跟着精灵走,无论她们要做什么!”】 丹妮斯愣在原地,“威......”她将这个名字咽了回去。 威威没有直接喊出来,而是用心声的方式告诉她,这样在精灵看来,只是劳尔莫名其妙地跟丹妮斯对视了一会儿。威威还是给她留了余地。 “劳尔,你还好吗?是你在这里吗?”有精灵急切地问。 丹妮斯转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停止打仗、瞠目结舌不知把眼睛放在哪的人类们,而后再次深吸一口气。 “我接下来说的话,涉及神憩庭园和精灵的秘密,我本该私下告诉你们,是你们离开了圣者之森,在四处伤人害命......” 所以,是你们将我逼到这份上的,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丹妮斯在心里默默地说。 听到“神憩庭园”几个字,所有精灵和人都骚动了起来。威威不耐地催促她:【“哎呀,你快点说!跟她们客气什么?”】 丹妮斯用确保上百位精灵都能听到的声音道:“精灵是母神用神憩庭园之树所造,你们本就是神憩庭园的一部分......” 【“这么厉害!”】身后的人类想。 面前的精灵们听闻此言却个个面容扭曲起来,尽管她们站在高高的树枝上,丹妮斯还是将她们的表情尽收眼底。 “......所以,如果神憩庭园完了,你们也得跟着灭亡!”丹妮斯看到了那些死气沉沉的枯树,精灵正是源自于那些树木。 “噢!”威威忍不住发出了声惊叹。 自己登上的神憩庭园已经在坍塌中了,消失的大理石地砖石处只有难以描绘的虚空,丹妮斯不知该不该将这也说出去。 “胡言乱语!神憩庭园怎么可能会消亡!”一个精灵激奋地道。 听她此言,许多人类在心中附和,【“就是的,神明休憩的居所,怎么会消亡?”】 还是不要说出去吧。丹妮斯见过的神憩庭园不但萧条败落,还根本没有母神的踪迹,这种事情在有宗教信仰的人群中宣扬开来,只会引起恐慌。 “母神若消亡,神憩庭园自然也会消亡!”丹妮斯用了假设的说法,尽可能地用力朝关系比较好的艾维使眼色,“你们还希望我继续往下说吗?” “丹妮斯!”威威怒道。 “好的好的!我马上、立刻把话全说完!”丹妮斯无奈地说,转回身重新面对精灵,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喊:“同族不起争端、同族不讲谎言、同族俱为一体、永远崇爱母神,这是你们教给我的精灵守则,你们一条都没做到!” “你们打着拯救母神的旗号作恶多端,其实你们在乎的根本不是母神的安危!只是因为母神出事,神憩庭园也会毁掉,身为神憩庭园一部分的你们会跟着灭亡!” “你们从来都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的族群能延续下去!为了你们高傲的永恒!” “这有什么?哪个种族不为了自己?可你们偏不承认!你们在讲谎言!你们对着彼此撒谎,甚至对着自己撒谎!你们把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推给母神,口口声声说是因为爱着母神才这样做的......” “可你们根本不崇爱母神!不然怎么会质疑她的一切决定?无论是她拯救世界,还是带走克里斯蒂娜,还是把你们送到圣者之森......你们完全把她当做一个老糊涂虫,一个痴呆的老太太!而不是掌控生死的神明!” “神明”两个字,丹妮斯喊破了音,她嗓子沙哑,心跳加速,其中好像是有什么郁结着的东西,想通过嘶吼呕出去。 “你们也根本不在乎同族是否一体!你们挑起了同族的争端!”有温热的东西顺着泪道涌进丹妮斯眼睛里,她用力地拍着自己,“这具身体,由精灵所生,你们明明承认了我是你们的姊妹!如今为何要对我兵戈相向?” 威威没想到丹妮斯情绪会这样激动,好像大部分时间她都是在压抑着什么,以至于偶尔的释放会让一切都喷涌而出。 【“为什么呢,丹妮斯?”】威威还不忘了用心声给丹妮斯递上话头。 精灵目瞪口呆地看着丹妮斯,连魔法都忘了用,参天巨木与蟒蛇粗的藤蔓悬在空中,承载着同丹妮斯一样悲伤的精灵们,她们中的一些,也噙满了泪水。 所有精灵都愣愣地听丹妮斯吼出那句话——“因为你们愱忮我!” “你们愱忮我!愱忮克里斯蒂娜!因为我们可以登上神憩庭园,而你们会被拒之门外!” 闻言,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骚动。 “你们被神憩庭园拒绝了!而那明明是你们的家!杀人类是为了拯救母神?不!你们从来都是为了你们自己,为了你们心里的三个字——凭什么!” “凭什么一个人类和一个混血可以登上神憩庭园,而你们不能?凭什么母神要冒着死亡的风险拯救苍生,而那会害你们失去永恒?凭什么继承神憩庭园权能的是克里斯蒂娜,而你们连将它夺走的机会都没有?那些村庄!那些刚成年的人!还有狄伦!”丹妮斯在上百精灵中找到黛汐的脸,“这才是她们的死因!” 万籁俱寂,连风都似乎因丹妮斯的指控而停滞了。 【“少妵她......登上了神憩庭园?”】 【“这个人登上了神憩庭园?”】 【“真的假的?精灵为什么不反驳?”】 【“使者和圣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唯有众人的心声传来。 眼泪终于从艾维双眼中落了下来,“是这样的吗?因为愱忮人类,我们不再有纯粹之心了,是吗?” 黑泽还算冷静:“那么,丹妮斯,你又纯粹在哪里呢?” 丹妮斯哽住,半晌,她才缓缓开口:“我想拯救。” 这是她一切行为的总结,她只有这一个念头。 “呵。”一声轻蔑的笑声从丹妮斯侧边传来,引得她转身去看,只一眼便看出了对方的意识已经变回了劳尔。 劳尔戏谑地注视着丹妮斯,“拯救?”她用讥讽的语调重复着这个词,好像它是个天大的笑话。 “丹妮斯,为何你只看得到我们的罪行,却看不到人类的,还有你自己的?” 丹妮斯十分诧异,“你在说些什么?” 劳尔恶意满满,但丹妮斯读不到她的心声,因为威威还在劳尔脑袋里,将劳尔的思绪掩盖了。 威威和劳尔像是达成了某种共识,将身体的控制权还给原主,还帮助她规避丹妮斯的读心术。 “威威!”丹妮斯低声唤她。 【“嘿,丹妮斯!”】威威直接用心声与她交流,【“我不想让劳尔对你指手画脚,她要是把你说伤心了,你从此颓废起来,我的龙身体又没着落了。”】 威威是除丹妮斯外,最了解读心术的人,她知道撒谎没用,干脆直接将目的展示出来,反正丹妮斯不会因为这种程度的自私自利而讨厌她。 劳尔跟威威直接在脑内沟通起来,两份心声交织在一起,丹妮斯刚想抽丝剥茧,她们已经结束了。 威威忍不住发笑,像是刚准备好一个绝佳的恶作剧似的,【“哈哈哈,丹妮斯,我们已经说好了,精灵对你的指控异常愤怒,所以......”】 丹妮斯紧张起来。 “所以我们会离开。”劳尔勾起嘴角,戏谑地微笑,“我们会暂时停手,死亡已经不足以作为对你的报复,我们决定等待——”【“等着看你的笑话,丹妮斯。”】 威威离开了劳尔,她本想跟丹妮斯共用一个脑子,但失败了,这是她第一次附身活物失败,她无法攻击丹妮斯的精神。所以威威还是附在之前常用的怀表上。 “松开藤蔓吧,丹妮斯,她们真的要离开了。”威威说。 藤蔓应声缩回地面,重获自由的劳尔果然没再展露攻击性,而是飞到精灵催生出的巨木上,对其她精灵说了些什么。 期间,精灵的目光纷纷向丹妮斯投来,或鄙夷,或迷惑,或怜惜。艾维眉头垂下,眼眶湿润,透露出无尽的不舍。 “走吧。”随着劳尔一声令下,精灵们大多果断地转身离去。 黑泽飞过两棵巨木,拉了几下艾维的胳膊,催促她不要再看丹妮斯了。 丹妮斯却在艾维留恋的注视下张开嘴,用口型对她说:“等、等、我。” 艾维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 ———————————— 待精灵全部离开,原本敌对的双方也没有继续交战,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还在丹妮斯身上,像是在对她行注目礼。 斯蒂文还被捆住脚踝倒吊着,已经控得大脑充血了,牠费力地扯着自己的裤边,想把上身直起来,这样大的动作,娥妮都没空去管牠。 “少妵......”娥妮最先开口,打破沉寂,她缓缓地朝丹妮斯走去。 “新的圣者!”在她身后,一个声音猛地高声喊起。 “您真的登上了神憩庭园?” 问出这话的人立刻被旁边的人呼了一巴掌,“精灵都承认了!” 这一下,人群彻底炸开了锅,“圣者!新的圣者!”又有人高声呐喊。 自此,无比激动的呼喊声此起彼伏,“圣者!圣者!”所有人都像娥妮一样,朝着呆愣愣的丹妮斯缓缓靠近,每一步都带着庄严与敬畏。她们扔下了武器,忘了方才还在与身旁之人你死我活,她们只看得见细碎阳光从树叶间穿过,落在黑发少年身上,好像给她镀了层圣光,将山谷幽林变得如神殿般肃穆。 人们心中虔诚的祈祷声将丹妮斯淹没,关于大灾祸的、关于母神的,还有关于自己、亲人,又或是国家、立场......人们是如此地惊喜与期待,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新的圣者会为人类文明带来怎样的变革。 杂乱的愿望中,唯有一人之心声与众不同,【“少妵这段时间还好吗?有没有受伤?我是不是得另找个时机问她......”】 “娥妮......”丹妮斯的声音带了点哭腔。 娥妮闻言,快步向前走去,绕开好几个满脸写着崇拜的人,来到丹妮斯面前。 “我在呢,少妵。”她说。 丹妮斯扑到娥妮怀里,发出一声哽咽。 娥妮笨拙地轻拍丹妮斯的背,她并不懂如何安慰哭泣的人,所以她只好说:“没事的,没事的,我就在这儿陪着你。” 早就跑到远处找阿姬尔的威威打了个哈欠。 阿姬尔本来抱着双臂朝丹妮斯那边看,闻声低头看向腰间的手术刀,“真奇怪,你应当是感觉不到累的。” “我心累。”威威说。 就连阿姬尔这种基本没感情波动的人,都被威威逗笑了,“你应该知道她这一哭是跟你有关的吧?” 威威又打了个哈欠,“那是她的事情,撒谎就得承担后果嘛。”末了,她想了想,继续道:“其实她继续撒谎也没关系,我不在乎。” “你对自己的身份还真是没有认同感啊。”阿姬尔道。 “还行吧。”威威敷衍道,“我可不像她那样庸人自扰。” “哈哈,庸人......”阿姬尔笑得咳了两声,“人家可是新的圣者。” 那帮人在接近丹妮斯时,脚步放得更缓,蓬勃的情感达到巅峰,黑发少年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也会被看作是法相庄严。 “蠢货啊。”威威喃喃道。附物的五分钟过去了,手术刀不再发出声音。 阿姬尔拍了拍身旁的空气,装作在拍威威肩膀。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99、为她所珍爱的1 在将丹妮斯尊为新圣者之后,众人又见她与娥妮斯特关系亲密,不由得将其解读为新圣者的立场。叛军若有圣者相助,便不可同日而语,许多王庭士兵觉得现在不入股,以后当俘虏,直接原地叛变。 部分没叛变的,也知自己在这种情况下毫无胜算。虽然新圣者命令叛军将她们放了,但这样狼狈地回王庭,会受到什么惩罚不说,她们可是还搭了个王子在这呢!这还哪有活路? 于是,这一批不愿归顺叛军的,也都当了逃兵,各回各家种地去,家在王城的,宁可去流浪,也不想回去送死。 叛军可谓是喜气洋洋,都觉得这是新圣者的功劳,只有新圣者本人满脸愁容,众人见状,不敢去打扰,便围住娥妮问东问西。 对丹妮斯而言,这样正好,她还挺想逃避一下对娥妮坦言身份之事,干脆跟叛军说她还有点事做,先离开一段时间,让叛军牢牢看管斯蒂文,等她回来再说。 丹妮斯决定先去追艾维。威威对此表达了不满,丹妮斯终于对她生了回气,“我管你愿意不愿意?这是我自己想做的事情!” 威威颇为意外地“哟”了一声,【“原来你会生气啊。”】 丹妮斯没理会威威对自己的评价已经从“假惺惺”升级为“偶尔也像个人”,她作别娥妮,扛着阿姬尔就朝精灵离开的方向跑。 带着阿姬尔是有用的,行路途中,丹妮斯开始着手编写自己的魔法书,名字延续了凡特斯大陆一惯的书籍命名方式——《只有女儿的未来:双雌生育及减少生育损伤》,她需要阿姬尔参与编写提取骨髓液那部分。 二作阿姬尔对这个名字不甚满意,“中规中矩,不符合您新圣者的定位。” 要不是怕拍死她,丹妮斯真想呼她一巴掌,“那你说取什么名字,才能又直白,又能吸引人呢?” 阿姬尔认真地想了很久,待到即将追上放慢速度的艾维时,她终于想出了合适的名字。 “就叫《人类创生记》,怎么样?” 丹妮斯还当她又在拿“新圣者”的事取笑,结果阿姬尔满脸严肃,非常认真地又重复了一遍这“大逆不道”的名字,并补充说:“丹妮斯,你分明就是在做神的事情。” 丹妮斯没有多言,只督促着阿姬尔好好写她负责的部分。 对丹妮斯来说,她很庆幸声称是“俱为一体”的精灵,也有各自不同的性格。比如艾维,她不会撒谎,走着走着干脆同姊妹们坦言,说自己想等等丹妮斯,她甚至还带着点说服丹妮斯回到精灵身边的期望。 丹妮斯终于追上了她。 阿姬尔很识相地远远候着,威威不出声,谁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旁听。艾维只呆呆地坐在一块木桩上,待丹妮斯靠近,便拍了拍木桩,请丹妮斯坐到她身边。 “我好难过,丹妮斯。”艾维眉毛垂着,硕大的双眼变得无神,眼底的绿色偏深,呈现出黑眼圈的样子。她在等丹妮斯时,应该哭了很久。 “我也......”丹妮斯咽回了后半段话,她不是来表达感同身受的,“我想告诉你们神憩庭园的样子。” 无需多言,只这一句话,便可说明神憩庭园出了问题。艾维悲伤的情绪瞬间变为警惕,“怎么了?” 丹妮斯将自己登上神憩庭园时,看到的破败景象细细讲明。 最重要的,是上面没有母神。 艾维捂着脸,胳膊肘倚在大腿上,沉默地听着,直到丹妮斯将一切讲完,她依然如石雕般一动不动,唯有暖风拂起她墨绿如枝条般的头发。 丹妮斯只见高升的太阳从地平线落下,又再次蓬勃升起,直到天空赤红一片,再到星罗棋布,黑夜过后,温暖的日光重新落到她们身上。 艾维艰难地开口,她的脸捂在掌心中,声音闷闷的:“丹妮斯,我也有话要告诉你。” “首先,当我们还在神憩庭园时,那里并没有时间混乱。”艾维将头抬了起来,注视着丹妮斯,嘴唇颤动,“我......我不知道,或许是母神离开后——”她哽咽住,无法继续往下说。 【“或许是母神离开后,神憩庭园才失去稳定性的。”】 丹妮斯默默地思考着这意味着什么,并极快地否认了这种想法,“不一定。我说句不中听的,你们既已离开神憩庭园几百年,这几百年里有什么变故都说不准,不能直接往最坏的方向想。” 丹妮斯又补充道:“而且,很可能不是神憩庭园的问题,而是我的问题,我之前也遇上过时间流速混乱的情况。” 艾维愣住,顺从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艾维继续说:“还有,当我们还在的时候,神憩庭园也并没有你说的黑色祭台。” 她为丹妮斯讲解了一下母神使用权能的样子,根本没有那么多步骤,只需心念一动,便可修改世界。 这也很合理啊。“她是神,我是人,你可见过人使用权能?说不定都得是像我这样。” 艾维又木木地点了点头,“有理。” 丹妮斯拍拍她的背,示意她不必说了,“我来找你,不光是告知我看到的情景,还有情景背后隐藏的东西。” 不管那破败的神憩庭园是处于什么时间,一天后还是一亿万年后,都至少可以说明,神憩庭园并非真的永恒,它总有一日会败落的。无论精灵为拯救母神或神憩庭园做出什么举动,都改变不了大势将倾。 那时,作为神憩庭园一部分的精灵,将与之一同消亡。 “方才忘了说,我在神憩庭园里,没有感知到任何魔法的存在。” 像一泊干枯的湖,露出底部稀烂的淤泥,丹妮斯置于其中,就像条眼珠鼓着、死命张大嘴呼吸的鱼。 所以沉重的石板她只能用手搬开,虚空的大坑她只能跳远跃过,摇摇欲坠的枯树她只能冒险爬上去。 她用不了任何魔法,连后脑的伤口都是离开神憩庭园后,才用疗愈魔法复原的。 “我不敢想象,如果是对魔法需求量更大的你们,在其中会有多么痛苦。”丹妮斯揽住艾维的肩膀,与她半拥着,彼此相依。 终于,丹妮斯说出那句话:“这才是母亲将你们送离神憩庭园的原因。” 在慈悲神明虚弱无力之时,她依然尽最大的努力,为自己的小女儿在凡世创造了一方乐土。或许最终的结局不会改变,但母神只是想让小女儿最后的时光尽可能地舒适、快乐。 艾维又开始哭了,她侧身扑到丹妮斯肩膀上,近两米的身量蜷缩着,好似丹妮斯才是伟岸的一方。 艾维思绪混乱,唯有哭声越来越大,直到变为嚎啕大哭, 【“丹妮斯,你又骗我。如果母神已经需要在凡世给我们另建乐土,神憩庭园的落败就绝不会是一万亿年后......”】艾维心想。 “是啊。”丹妮斯轻抚着艾维后背,说道:“我只是不想惹你伤心。” 艾维哭得昏天黑地,根本没意识到丹妮斯是在回复她的心声。 又不知过了多久,艾维哭声渐息,丹妮斯才继续往下说:“所以,你们根本不用愱忮人类。” “你们才是母神最爱的孩子,一直都是。” 艾维声音嘶哑地开口:“丹妮斯,你是想让我转告大家这些,让大家以后再也不要进攻人类了吗?” 丹妮斯颔首承认。 “好吧。”艾维带着哭腔说,“请让我考虑一下。你知道的,不一定所有精灵对这件事都是像我一样的反应。” “我明白。”丹妮斯说。 嗜杀喜战的劳尔、黛汐之流,说不定会破罐子破摔,觉得反正姥子也要死了,不如多拉点异族垫背。 “我只希望你和同你相似的精灵,能拖住另一波精灵就好。”丹妮斯不可能时时刻刻都盯着她们,等着劳尔口中“暂时”的期限,这件事还得精灵去做。 “嗯。”艾维轻轻地点点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丹妮斯又安慰了艾维一会儿,艾维便同一阵风一样离开了。 威威:“二上神憩庭园?” “不,回去找娥妮。” 威威不耐烦地哼了几声,“你干嘛非得坦白不可?我都不在乎,你就继续装你的丹妮斯呗。” 丹妮斯一直不理解威威对此的态度,“她们是你的朋友和亲人,是因为爱你才对我好的,你既然回来了......” “停停,打住。”威威止住丹妮斯的话,“娥妮忠诚的对象是我妈妈,才连带着对妈妈的女儿忠诚,格雷戈就更别提了,我根本就不认识她,她是我哪门子的亲人?” “是你在维系和娥妮斯特的友谊,是你在建立跟格雷戈的亲情,还有王城那些朋友,都是你自己争取来的。” 五分钟即将结束,威威语气严肃地叫丹妮斯站住。 丹妮斯听话站好,看着面前什么都没有的空地。 “你听好了,如果我没在那次袭击中丧生,恢复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失职的娥妮一顿。” “我被带到豪克家,就会立马把柯琳那个小屌子杀了,并且绝不会让阿娜-豪克出生。” “拉嘉?妲穆拉?利达?都是没用的东西!我不会为难她们,是因为我懒得多看她们一眼。” “包括芙立夏和乔安娜在内的贵族尚且算是有用,我会通过她们接触权势,仅此而已。” 最后,威威高声道:“而你完全把丹妮斯的人生过成了另一个样子,这是你的人生,不是我的!我有什么跟她们相认的必要?” 丹妮斯觉得自己有必要回答这个问题,但不知为什么,她觉得说出来是件很艰难的事情。 “让我再好好想想吧,威威。”她说。 ———————————— 重回叛军营地,丹妮斯没急着找娥妮,而是稳稳当当地住了下来,和阿姬尔一起写书。 首先是提取配子的方法,丹妮斯把电泳机和离心机的图纸又画了一遍,万幸自己不干机械设计这么多年,还没把基本功忘光,阿姬尔负责编写机器的详细使用方法和提取骨髓液的方法。 然后是属于天赋魔法的部分,其中关键都已经被丹妮斯有意无意地集齐了。首先是属于林恩家的保鲜魔法,用来保存提取出的骨髓液;然后是诺博家定制后代遗传的魔法,相信以后米兰达看到这本书时能气吐血;最后是传自精灵血脉的生命掌控,这项能力太过逆天,丹妮斯只写了些皮毛,也足可以让整个世界的疗愈魔法体系更上一层楼,生育损伤不再是大问题。 从纳配子,到怀孕,再到生产,从头到尾,丹妮斯都替愿意创生的女人们考虑得明明白白。整部书一气呵成,草稿写完时,刚好阿姬尔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 期间,叛军所有人都对丹妮斯并她身边之人毕恭毕敬。“新圣者站在我们这边”——这样的想法出现在每一个叛军心里,让她们相信自己一定会成为可以改变世界的势力。 唯有威威不老实,可她的精神敌不过丹妮斯,气得她骂丹妮斯脑袋里装的都是石头,不然怎么会这么硬?丹妮斯连头都没抬,边写字边说:“不许你这样说自己原本的身体。” 而娥妮......娥妮很忙,她本就能力出色,在叛军里很有人缘,这一仗中又擒获了王庭贵人,更不用说她和新圣者从小一起长大,关系甚笃。要知道,同圣克里斯交好之人个个都飞黄腾达,可见娥妮的前途不可限量。 叛军原本是分为好多零散小队,一波人三五成群凑在一起,由包括娥妮在内的好几个受过教育之人带领着,没有明确的大统领,如今,众人隐隐有以娥妮为尊的趋势。 所以,就算丹妮斯把润色工作扔给阿姬尔,自己时不时地去找机会跟娥妮说话,娥妮也都没空。这段经历让娥妮快速成长,丹妮斯偷偷观察她处理事务的样子,如何安排人事,如何制定训练计划,如何考核士兵,还有叛军下一步的打算......她并没有将每件事都办得完美无缺,但下一次类似事务的处理永远比上一次好。 丹妮斯还能回忆起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第一眼见到的。那时娥妮满头卷毛炸着,哭得五官都挤在一起,脸上还有婴儿肥,她的眼里全是怀中的黑发女孩,嘴里也不停地叫着那个女孩的名字——丹妮斯、丹妮斯...... 而现在的娥妮,她的身躯是如此高大而宽阔,头发不方便清洗,干脆全剃了,皮肤因长期风吹日晒而布满阅历的痕迹,整日里穿着半旧的皮甲,她的眼里是整个叛军队伍,她谈论的是战略部署,她偶尔在发现丹妮斯时转过身对她灿烂地笑。 除了丹妮斯归来的第一日,娥妮领着两个勤务兵到丹妮斯帐篷,命她们负责丹妮斯的饮食起居外,她都没有去找过丹妮斯——这不代表着她不在乎丹妮斯,就像方才说的,娥妮只是太忙了。 相比于跟在少妵身后嘘寒问暖、替少妵准备好一切应用之物、尊少妵的命令去做事之类,娥妮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娥妮是头自小被尔莎抱回家的狼,小时候,她看起来或许有点像狗,但当她长大,便没人能够忽视她的肌肉与獠牙。当她离开所谓的“主人”,第一次在原野奔跑时,就注定她再也不会回头了。 她现在是狼王了。丹妮斯心想。 她今天也没找到跟娥妮长谈的机会。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100、为她所珍爱的2 “神憩庭园神憩庭园神憩庭园......”威威不敌丹妮斯,便开启了另一种方案——烦死她。 “威威,我已经说过了,我看到的神憩庭园已经败落,那个祭台只能用一次,我也不能确定再去一次神憩庭园,它会是什么状态。”丹妮斯非常有耐心地说,“我过后会带你去龙岛看看有没有机缘。” “哦。”威威说,“龙岛龙岛龙岛龙岛龙岛......” “再等等就好了,你又不差这几天。”丹妮斯看了眼阿姬尔,“等她把书润色好的。” 【“其实我可以在去龙岛的路上润色。”】阿姬尔闷头码字。 “哼!我这就去叫娥妮过来,看你还拖到什么时候!”威威嘴上这样说,魂体一动没动,反正丹妮斯也看不见她。 “不必了。”丹妮斯突然看向帐篷出口,“她过来了。” 时隔月余,娥妮终于再次来找丹妮斯了,她站在帐篷边上,正犹豫着该怎么过去。 “娥妮。”丹妮斯的声音从帐篷里传来,“进来吧。” 娥妮一愣,便依言走了过去。 阿姬尔收拢收拢纸笔,很识相地往外走。“威威。”她叫道。 “不用,她留下。”丹妮斯说。 娥妮听得莫名其妙,不过这两位聪明人之间的谈话经常让别人听不懂,她便没有多问,而是搬过阿姬尔方才坐的马扎,坐到丹妮斯对面。 “少妵......” “你不用叫我少妵。” “哦。”娥妮想了想,“圣者......” 丹妮斯轻轻地踹了她一脚,两人笑作一团。 “抱歉我这段时间没有来找您。她们照顾得怎么样?您的住处舒适吗?吃得习惯吗?我们过两天会去打猎......”娥妮上前,替丹妮斯理了理衣服。 丹妮斯抓住了她的手,“我过得很好,娥妮。”她说起自己学习的几项精灵魔法,她现在可以不吃食物,靠光合作用活着。 说起精灵,两人的话匣子就打开了,娥妮从当初她离开圣者之森问起,“那之后都发生了什么?” 于是,丹妮斯说起她忽悠精灵的话术,说她在肯特亚的见闻,如何同阿姬尔相遇,她又是如何登上神憩庭园,惹得精灵发疯。还特意说了消失的三年,以解释娥妮想问又不好意思问的“你怎么不长个儿”。还有在神憩庭园祭台上的两次穿越,引得娥妮啧啧称奇。 “据我们所知,道西-诺博可是还活着呢。”娥妮说,“不久前我们还截获了奥蒂莉拉和佛特尔的通信,里面有说到道西一切都好。” 看来,奥蒂莉拉还是不老实啊。丹妮斯想。 丹妮斯想了想,“女巫军的时间是在过去,那王宫的时间会不会是在未来?” 娥妮附和道:“有可能。” 此时,夜幕低垂,帐篷四周虫鸣阵阵,娥妮和丹妮斯挤在一张窄床上,并肩躺着,像她们之前那样,只不过这次的环境稍显艰苦。 然后,她们又从叛军截获通信引起话头,这回换成娥妮讲述,跟丹妮斯分开后,她是如何加入叛军、几次刺杀斯蒂文,又是怎样越来越受叛军重视,她们曾多次与佛特尔守军交战,战况如何...... 事无巨细,娥妮说得热闹,丹妮斯听得认真。原来这段时间,她们二人都经历了一段相当精彩的人生,只是双方的故事不再有交集。 娥妮接着说起叛军接下来的打算,“我们必须得在秋收前拿下佛特尔,不久后就要攻城了。” 娥妮没有说出许多叛军希望丹妮斯出面帮忙的事,她们都直接被娥妮拒绝了。她知道丹妮斯的品性,不想让其为难。 丹妮斯十分感动,提示道:“精灵撤退的事情,早晚会传回王城,到时候米兰达就会派真正的大军前来了。” “嗯,我知道。”【“她当然想收回佛特尔啦。”】 “佛特尔倒是其次,对于米兰达,更具有威胁的是另一件事。”丹妮斯侧躺,跟娥妮对视,“你检查过斯蒂文了吗?” 娥妮点头。斯蒂文被收作俘虏的第一时间,就叫人上上下下搜了遍身,当时,所有人都很惊奇。 “那几个人嘴牢吗?”丹妮斯问。 “还行。”娥妮只能这样说。叛军三教九流啥人都有,不过看管斯蒂文的,都是娥妮挑出来的人,她还是信得过的。 “那就好。暂时留着牠,待打下佛特尔后,给国王陛下修书一封,威胁她若调大军前来,你们就把斯蒂文扒光了挂城墙上,供所有军士参观。” 这招有点......总之不是娥妮作风,但她无法否认叛军如今急需喘息。她必须有进一步壮大势力的机会,不然永远不可能杀掉一国之主。 “好,我记下了。” 娥妮继续说起斯蒂文,“牠简直是个疯子。刚开始玩了命地不让我们碰牠,差点把一个人的手指咬掉。我的人把牠揍到无法反抗,这才搜了身,发现牠是男儿身后,所有人都一边惊奇一边嘲笑,这家伙便更疯癫,嘶吼着说自己就是女人。” “后来,有个士兵大笑着对着斯蒂文脱衣服,让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女人。您猜怎么着......” “斯蒂文拿眼睛撞向地上的尖石子,把自己戳瞎了。”丹妮斯说。 娥妮瞪大双眼道:“您猜得可真准!” 当然准了,丹妮斯根本就不是猜的。 谎言说一万遍也不会变成真实,但骗过自己足够了。斯蒂文宁可自残,也不愿意面对现实。 娥妮知道这个筹码的重要性,叮嘱了手下人,把牠捆得严严实实,一动也不能动,确保牠不会自尽,但也就这样了,一帮糙老娘们能把个阉人照顾得多好?斯蒂文装了那么多年王孙,这会儿只能瞎着一双眼睛,沤在自己的排泄物里,等着娥妮手下定时来收拾。 娥妮为丹妮斯捋了捋挡眼睛的头发,问:“那您呢,您之后有什么计划?要回豪克家吗?” “不,我得去趟龙岛。”丹妮斯盯着娥妮澄澈的双眼,平静地说。 “龙岛?”娥妮的眼睛瞪得更大了。【“果然圣者都得找条龙在身边么?”】 “不是,是威威想要一具龙的身体,我带她去龙岛看看能不能办到。” “肯定得办到啊!丹妮斯,你居然还抱着有可能办不到的打算么?”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突然响起。 娥妮吓了一跳,倏地从床上蹦起来,大高个子差点把帐篷顶出个窟窿。 只这短短的一小会儿,娥妮有好多疑惑浮现,让她一时不知该先问哪个。 那就由丹妮斯决定先告诉她什么吧,“威威,过来。” 威威试探着进入丹妮斯的身体,这回丹妮斯强大的精神力没有把她挡在外边,重回原本的身体,威威却觉得好陌生。 “娥妮,坐下。”丹妮斯拉着娥妮的衣袖,将她拽回自己身边。 “我刚才说,去深海找了个灵魂来帮忙,这部分我删减了一些细节。”丹妮斯酝酿了一下情绪,一鼓作气地说道:“那个灵魂就是原本的丹妮斯-威塔勒蒂,她在十岁那年,被颗石子偷袭,从树上掉了下来。” “她那时就死掉了,灵魂回归深海。” “但不知怎的,一个异世界的灵魂来到了这里,以丹妮斯的躯体重生。”丹妮斯垂头盯着自己膝盖,不敢看娥妮。 “后来,我就在深海遇上了她,她不想要回丹妮斯的名字,而是改名叫威威。” “威威就在这里,我现在让她和我共用这具身体,你可以跟她对话。”丹妮斯放松精神,但威威没有接管这具身体。 娥妮也没有说话,她已经震惊到连心声都没有了。 丹妮斯急促地说:“我还没有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亲友,你是第一个......我想过一直瞒着,但我做不到,因为你是比东域整座龙血金矿还闪耀的人,遇上你是无比幸运的事,我珍惜你!我是真的想跟你成为朋友!所以我们的关系不能建立在谎言之上。” “我必须将真相说出来,因为我爱你1,娥妮!”这一句振聋发聩,不高的音量在帐篷里回荡。 丹妮斯鼓起勇气抬头看了一眼,娥妮整个人都紧绷着,惊讶得像定格住了一样。 丹妮斯耐心地等着,她等候娥妮的审判。 半晌,娥妮才终于动了一下,她转过僵硬的脖子,像丹妮斯之前那样盯着自己膝盖,【“原来如此......”】 “少......”她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丹妮斯了。 “请叫我丹妮斯吧,正主已经把这个名字给我了。” “好,丹妮斯......”娥妮声音颤动,语速飞快,“所有人都以为你是摔坏脑子所以才性情大变的呢,夫人还说你终于懂事了她可以放心了,我......我还以为你会因为摔下树的事而责罚我,但你没有,你没有责罚任何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娥妮想抓着自己头发,可她现在根本没有头发。她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你变成了那么好的一个人,大家都很开心,说孩子长大了就好了,再也不用担心后院突然出现具尸体什么的了,原来居然是这样吗......” 丹妮斯的改变,只是因为内里换了个灵魂。 “喂,娥妮斯特,我可还在这儿呢!” “威威!”丹妮斯喝止她。 两句话都是从同一张嘴说出。娥妮看向恍若精分的丹妮斯,她完全能分得清哪句是她原本的少妵说的,哪句是异世的孤魂所说。 “我不明白......这......”【“这太难接受了。”】 “这有什么难接受的?我真是服了。你们一个两个都这么磨叽,怪不得能玩到一起去!”威威斥道:“你不就是想守护我妈的女儿吗?这具身体是我妈造的就行了呗,你管里面的灵魂哪来的呢?” 娥妮噙着泪点了点头,“对劲,这才是原本少妵的口风。” 丹妮斯十分无奈,如何跟人交往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根本没留在原主那未发育完全的脑仁里,丹妮斯之前完全不知道原主是这样的架势。 丹妮斯试探着问:“那你......怪我吗?” 【“这......”】这个问题把娥妮问愣了,她思索起来,想着想着就想到了好像还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是什么呢? 丹妮斯叹了口气,道:“你无需立刻回答,想考虑多久都可以,等你什么时候想跟我说了,再告诉我就好。” 如果换了灵魂的事,还能让娥妮念在多年良好相处的份上,不责怪丹妮斯,那么接下来的事,是真的可能将二人的友谊毁于一旦的。 丹妮斯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娥妮,其实......” “唉?刚才你是不是回答了好几句我在心里想着的话?”娥妮抢先说道。 一片死寂。 “是的,娥妮。”丹妮斯从牙间挤出这几个字。 娥妮开始思索自己有没有在心里念过丹妮斯的坏话,她有没有幻想过愚蠢的东西,有没有产生过卑劣的小心思......而这些是不是都被丹妮斯读去了。 这就是读心术的代价,带来无尽的猜忌。丹妮斯感觉浑身血液逆流,四肢发烫,心拔凉。 【“你现在也在听着我的心声吗?”】娥妮问。 “是的。”丹妮斯承认,“这是项不受控制的魔法。” 【“那你每天要接收多少声音啊?那该多么吵、多么烦心。”】娥妮心疼地看着丹妮斯。 【“怪不得少妵原来那么暴躁......也难为你每天都忍受着这些噪音,却没有成为一个暴躁的人。”】 娥妮握住丹妮斯的手,长期握剑的茧子隔着丹妮斯的皮肉,将里面乱窜的血液抚平了。 “我从没觉得自己比金矿闪耀,我只是个普通人,会犯懒,会冒傻气,会使性子,会撒谎,会埋怨......” “而你,明明可以看清这些,却依然爱我。” 丹妮斯呼出了她憋着的那口气。 “谢谢你,丹妮斯。跟你度过的几年时光很快乐,我也很珍视你,我也爱你!” 血液流回她的心脏,令它重新跳动了起来,心泵涌出鲜红的生命力,再次流经四肢百骸,最后从泪腺中喷涌而出。 “哇”地一声,丹妮斯又一次对着娥妮大哭起来,但这次的眼泪不是因为难过。人在悲苦时可以狂笑,在开心时也会嚎哭。 她有了一个真正的朋友。 在这一刻,在娥妮身边,她终于走出了那个夜晚。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101、学院1 阿姬尔在无良领导的督促下,终于把初稿润色完了,她还在封面上用自己狗啃式的字体,写下张狂的《人类创生记》标题。丹妮斯用魔法复印了几份,装进储物镯,转手就将原件送给了娥妮。 任何人都能明白这是多么了不得的东西。作为丹妮斯的好友,娥妮还额外获得了“新圣者”的教学讲解。 “你可以按自己的心意把它传播给别人,或者当成犒军的赏赐,都随你处置。”丹妮斯这样说。不过她也同娥妮坦言,自己还会将这部书送给其她人,娥妮这本不会是独一份。 “应该的。”娥妮笑嘻嘻地支持她,“你在坚持做自己想做的事。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 “当然啦,不会跟你客气。”丹妮斯垫着脚,搂着娥妮肩膀,“你就安心打仗吧,等打下了佛特尔,记得禁止偷猎者从这里经过前往圣者之森,我答应了妖精的。我先去龙岛哄孩子,过后再来找你。” “喂!”威威嚷道。 丹妮斯一行人赶在叛军攻城的前一天辞行,还想争取丹妮斯协助的叛军有些失望,丹妮斯便发挥她最擅长的能力,开始瞎谝—— “想当年,圣克里斯女士也没替国王治国、没帮商户卖货,连圣克里斯学院都是建起来后就交给别人管理。你们是士兵,就该自己去打仗。个个都是大女人,不靠着自己,还能有什么出息?” 娥妮附和:“新圣者说得对啊。” 这是娥妮对丹妮斯的请求,让她做叛军的吉祥物,给大家一个拿得出手的精神领袖,原本这个位置是精灵的,但她们明显不靠谱。 丹妮斯不用参与叛军事务,就在士气低的时候给大伙加加油就行,偶尔装装深不可测,说点“这都是母神给你们的考验”之类的话。 丹妮斯心说这我擅长啊,当下就答应了下来。 至于战斗,娥妮对自己有信心。如果连一座城池都无力攻破,她还谈什么报仇? 准备妥当,丹妮斯与娥妮恋恋不舍地告了别。 其实,丹妮斯本来还犹豫着要不要去看看格雷戈,哪怕传封信过去呢,不过威威和阿姬尔共同阻止了她。 “你有完没完?先是精灵、再是娥妮,现在又要找格雷戈,你要不把亲朋好友全拜访一遍吧。” “你现在已经是叛军嘴里的精神领袖了,这事儿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传到国王耳朵里,你说她要是知道你还跟你姑母有联系,你姑母怕不是......” “好了好了,不用说了,咱们马上去龙岛,立刻就走!”丹妮斯这回彻底收了心,带领看不见但绝对是气呼呼的威威,和病恹恹的阿姬尔,开启前往龙岛的旅程。 ———————————— 要去龙岛得坐船,当然丹妮斯也能游过去,但那太累,谁也不想主动找罪受,而整片大陆船业最发达的地方,肯特亚的赛温德说第二,没城敢说第一。 这座城之所以会有最好的船,正是因为几百年前三国合力征讨龙岛,这里的船坞造出了足够承载上万士兵的舰群。舰群和远征军再没归来,但造船的能力在赛温德得以传承。在位国王克拉克又是个爱新鲜的,经常组织船队外出探险,看看能带回什么新鲜玩意儿来,上有所好,于是赛温德的造船业又迎来了新一轮的发展。 之前去肯特亚,走的是运粮商道,笔直笔直的平坦大路,毫无趣味,而这次不同,通往赛温德城的道路,不光风光秀美,还途径一座举世闻名的城池——塞坡恩提亚。 这名字拗口,人们更习惯叫它的昵称——学院城。 无需解释,当提起“学院”而不加任何前缀时,所有人都知道指的是哪一所。 圣克里斯学院,人类魔法的起源、文明重启之地、法师的摇篮、莘莘学子的梦想学府。曾在龙焰1年毁于巨龙之口,但没关系,人们在焦黑的废墟之上建立起了更雌伟的殿堂,还颇具幽默感地将建筑材料全换成黑色,以纪念巨龙的烈炎。 “任外力如何将它摧毁,只要学院还有一个人活着,她就能重新建立起新的学院——这就是初任校长圣克里斯女士教给每一个学生的精神。”拿着扩音器的导游走在前面,为这批游客引路。 尽管已经有许多地方出现极端天气,但学院城的一切都很好,不知是不是圣者在护佑着这方天地。八月将至,酷暑渐消,温度合宜,黑色的建筑将刚泛黄的树叶衬得明艳,观之喜人。 丹妮斯一边听着导游的介绍,一边观赏着极具特色的建筑群,黑石墙磊如山峦叠嶂,其中授课、实验并谈笑吵闹之声不绝。 “其实我之前一直在攒钱。”阿姬尔突然开口,“原本想着,要是能学习魔法了,就想办法来学院进修。” “我也一样。”丹妮斯说。任何对魔法感兴趣的人,都会对学院充满向往。 可惜,她们俩的人生太过精彩,是注定不会按照理想的轨迹前行的。 导游一一介绍完外围的教学楼,领着旅客转了个弯,来到一片热闹的公园。花木葱茏,粉红的木槿未经修剪,自由地在各个角落长着,中间不出意外地是座两人多高的圣克里斯雕像,周围散布着长条石凳,错落得当,好多学生正坐在上面,或三三两两地低声交谈,或低头对着膝上书本冥思苦想。导游在这儿也压低了声音,说学院中像这样供人冥思的幽静之所还有很多。 这里的一切都是美的、宁静的,这里的每一个学生都是天之娇子、万里寻一的奇才,这里曾产生的和将要产生的,都会是最前沿、最高端的学说。 学院是圣克里斯蒂娜的女儿,是她留给凡世的高尚馈赠。 导游继续向前,丹妮斯却忍不住在此驻足,注视着克里斯蒂娜的雕像。《人类创生记》在她怀中的储物镯里,她心说自己果真和克里斯很像,她也要在这世间留下如学院般的、宛若神迹的东西。 导游见有人落下,特意停下,轻声叫她:“这位女士,前面还有很多值得一见的呢。” 丹妮斯这才醒神,带着歉意地笑笑,抬脚要走。将将转过身,却只觉侧面一半的身体瞬间起满鸡皮疙瘩,连头发都竖了起来,突如其来的威胁令她的身体比脑子更快反应,捞起前面的阿姬尔就往廊柱后面跳去。 其余人的反应速度远不及丹妮斯,待轰隆隆炸响声从公园另一侧传来,众人才慌忙躲闪。导游并旅客离得稍远,尚且被爆炸余波溅了满身灰土,至于那些坐在公园中的学生们,直接被扬起的烟尘淹没。 所有人皆咳嗽不止,丹妮斯放下阿姬尔,急切地想去看看学生们。只见风魔法从四面八方而来,一通乱吹,终于将烟尘散去,学生们个个身上套着防护罩,面露愠怒,看向爆炸的方向,她们屁股底下石凳都掀翻了,人可是一点事儿都没有。 丹妮斯松了口气,接着不由吐槽自己瞎操心,学院里随便拉出个人都是擅长魔法的好手,刚才一时情急罢了。 还没等公园里的学生们张嘴骂街,激烈的吵架声便从爆炸发生的地方传来,旁人听不真切,丹妮斯可是耳力过人,心说这学院里的高材生骂起人来也不讲素质啊。 导游正挨个检查游客有没有受伤,这会儿功夫,吵架声源源不断地传入丹妮斯耳中,她听着听着,眉头逐渐皱在了一起。 听起来,这场爆炸并非实验事故,而是两方人打起架来,用魔法攻击造成的。 “喂,丹妮斯。”威威看热闹回来了,她小声说道:“是一伙歌德兰德的留学生,欺负一个科瑞斯特尔的留学生。” 自打格雷戈被从东域主将的位置上调离,两国的战争就好像离丹妮斯很远似的,说起来,这好像是她第一次在争议区以外的地方遇上科瑞斯特尔人。 两国打了这么多年仗,双方的百姓都对敌国人没好感,但丹妮斯没有国家归属感,在她看来,此事归根溯源还是歌德兰德有些理亏。想当年恶龙焚城,肯特亚因离龙岛最近,成为了受灾最严重的国家,只想保全自身,几乎未参与屠龙,是以过后干脆不掺和对巨龙残骸的分配。而歌德兰德和科瑞斯特尔,尽管都在屠龙战役上付出良多,不过真正取龙性命的最后一击,是由歌德兰德人发出的,此人原为底层贫民,因此不世之功被封为伯爵,赐姓德拉戈斯莱,世袭罔替。 事情进行到这里,歌德兰德和科瑞斯特尔的关系还相当不错,待到划分战利品时,矛盾就出来了。歌德兰德多平原,地势低,科瑞斯特尔多山陵,地势高,龙的黄金之血自然是顺势流淌到歌德兰德境内,渗入土地,形成了如今的龙血金矿。对此,科瑞斯特尔表示不计较,毕竟最后的屠龙者是歌德兰德人,让歌德兰德多占点好处也没什么,龙血她们可以一滴都不要。 那剩下的龙鳞龙皮龙骨,应当两国平分的吧? 歌德兰德表示,不行。龙血流到我们国境内,那就本该是我们的,至于其它部位的分配,既然屠龙者是歌德兰德人,那就该歌德兰德拿大头,科瑞斯特尔拿小头。 科瑞斯特尔说你这不是欺负人么。 歌德兰德说我堂堂圣者的亲戚、百年的贵族,就欺负你个穷光蛋了,怎么着吧? 于是两国愣是从那时打到现在,都没怎么消停过。 肯特亚素来跟歌德兰德交好,虽然明面上不与科瑞斯特尔敌对,但关系也不甚亲近。所以,能在肯特亚久待的科瑞斯特尔人也不多,有本事进到学院的则更少。 好不容易进到学院,还要被歌德兰德人欺负。丹妮斯摇头叹气,默默在心里给这位科瑞斯特尔人加油。 这是女人间的争斗,虽说她觉得很蠢,但也没有掺和的兴趣。 导游已经检查完了,大家都没什么事,便催着队伍快走。 丹妮斯正要跟上去,又被威威叫住:“哎,等等,国籍不是重点。这场争斗的原因,是歌德兰德学生毁了科瑞斯特尔学生的实验数据......” 丹妮斯走到阿姬尔旁边,装作是在和她说话的样子,以免被认为脑子有病,“我能怎么办呢?去打歌德兰德人一顿吗?” 好几个歌德兰德游客转过头来,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丹妮斯。 威威十分无奈地叹了口气,【“就知道你这家伙会这样。”】“你猜科瑞斯特尔学生做的是什么实验?” 丹妮斯猛地站住了,差点把阿姬尔绊个趔趄。 威威不再出声,但丹妮斯已经听到了足够引起她重视的信息。 那个科瑞斯特尔学生,在做双雌生育的研究。 虽然还不知那学生姓甚名谁,但丹妮斯已然单方面引以为知己。她就知道!她就知道世间这么多大女人,怎么会没人想过人类应该往这个方向发展呢? “那......”丹妮斯拉住阿姬尔衣袖,“我去看看吧。” 她本来就打算将《人类创生记》给学院一份的,还想着怎么能见到校长,如今看来,交给那名学生也不错。 “随你。”阿姬尔无所谓。 替人解围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丹妮斯之前在学校里也经常做。精力旺盛的孩子们凑在一块,难免有磕碰打闹,丹妮斯一般会先询问原由,然后跟占据优势的人套近乎,给她戴高帽,先把一方忽悠走,再去安抚另一方。 没想到这套哄小孩的法子,放到圣克里斯学院的天才中也适用。丹妮斯先是顶着双方诧异的目光,说自己也是歌德兰德人,想来看看老乡们是怎么了,又套出领头人的来历,知道她老家在东域,然后一切就顺理成章,丹妮斯很快便能跟她们称姊道妹。 丹妮斯直言说想问问这个科瑞斯特尔人在研究什么,并与几个歌德兰德人约定改天请客。 这个莫名其妙翻花坛凑过来的人,三言两语替她解了围,布莱德黎却依然面色凝重。她一个人求学,无依无靠的,但凡遇上歌德兰德人就准没好事,陌生的黑发少年指不定想干什么呢。 听闻丹妮斯是对自己的课题感兴趣,布莱德黎不悦道:“没有了,全被她们毁掉了。”【“没关系......我重头开始做,总有完成的一天。”】 “实不相瞒,其实我也一直在做双雌生育的研究,没想到能在这儿遇上和我一样的人。”丹妮斯说,“我觉得咱们有缘,想跟你认识一下。” “哦?”果然,听闻此言,布莱德黎的反应跟丹妮斯一样。【“我就知道,世界这么大,怎么会只有我一个人觉得应当如此呢!”】 就着这个共同话题,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便熟络了起来。丹妮斯之前还有阿姬尔和塞尔凯特可以探讨,布莱德黎却是从产生想法到现在,第一次碰上自己的理解者,这会儿已经把对丹妮斯的芥蒂抛之脑后,由衷感叹道:“你要是科瑞斯特尔人就好了。”【“她黑发黑瞳还叫丹妮斯......真是跟科瑞斯特尔有缘!”】 丹妮斯并不赞同,“国籍并不重要,无论是哪国女人,我都会将成果分享给她的。” 布莱德黎摇头,解释道:“你不理解。这项研究对所有女人都是有用的,但只有科瑞斯特尔人是急需的。” 二人站在僻静处聊了半天,直到被阿姬尔打断,布莱德黎才发现这里还有个人呢。 “丹妮斯,你能不能直接把《人类创生记》给她?”阿姬尔错了错酸痛的脚,“或者换个能坐下的地方谈吧。”这俩人相见恨晚、相谈甚欢,可阿姬尔实在是站不住了。 “人类......创生记?”布莱德黎重复着这个大逆不道的书名。 丹妮斯有点不好意思,她也觉得这个名字太狂了,不过还是从怀中储物镯里拿出一本,递给布莱德黎,“其实这个课题我们已经有成果了,不仅是双雌生育,还有减少生育损伤和天赋魔法稳定遗传等等......” 布莱德黎将信将疑地接过,先是被这张狂且字丑的标题震惊,随手翻了两页,表情在一瞬间从漠然变成惊奇,再到狂喜,最后变为激动。【“这......这样的东西,她就直接拿给我看?”】 强烈的情绪很快过去,布莱德黎恢复冷静,她快速地将书合上,满怀憧憬地看向丹妮斯,问:“我需要为它付出什么呢?” 怎么就这么巧,布莱德黎打算倾注一生的事业,突然就冒出来个人,说她都完成了,还非常大度地要与布莱德黎分享。布莱德黎不觉得天上掉馅饼的事能掉到她头上,既然人家已经拿出了诚意,她也愿意付出些什么做交换,就算丹妮斯要求她为仆为侍,她也会答应的。 丹妮斯摇摇头,笑着说:“就像我方才所说,我只想把这本书传播给更多女人,直接给你又有何不可?” 布莱德黎十分意外,八字没一撇的时候,什么好听的话不能说?可丹妮斯的情况是“我真有一头牛”,她居然还真能将其分享出来! “您简直同圣克里斯一样高尚!将最珍贵的宝物赠与此世间。”布莱德黎真心实意地说,手捧着魔法书微微颤抖。 丹妮斯握住她的双手,帮助她冷静下来,“我们也需要你的帮助。” 布莱德黎脑袋里松下去的弦又紧绷了起来。【“就知道不会这么简单。”】 《人类创生记》给了娥妮一份,不过娥妮本身是不爱读书又不擅长魔法的人,得靠着丹妮斯细致讲解才能理解个大概,可丹妮斯不可能对每个人都这样细致的授课,她需要知道这书在其她人眼里是怎么样的。 听完丹妮斯的需求,布莱德黎松了口气,还以为是什么,原来只是帮这样的小忙,她都做好帮丹妮斯谋杀某个国王的心理准备了。 丹妮斯听着她的胡思乱想,觉得好笑,“我们还有事要做,不能在这儿待太久,还请你尽快看完,给我反馈。” 布莱德黎用力点头,“现在就看,我带你们到我宿舍去。”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102、学院2 学院提供的条件极佳,人人都有单间宿舍。进了屋,布莱德黎也不跟两人客套,坐在桌前就顾自看了起来,她双手捏着书角,神情肃穆,眉头紧紧皱着,眼神上下移动,半分也未离开《人类创生记》。 纵使她阅读速度极快,这本魔法书照样读了三个多小时,还只是粗略看过,不求甚解。 阿姬尔体弱熬不住,不客气地瘫倒在布莱德黎宿舍床上假寐。丹妮斯却如青松般挺拔,抱臂站在窗边,享受着落日余晖。 布莱德黎将书轻轻合上,“不成的。” 这句话超乎意料。阿姬尔双眼半睁,心有不悦。 丹妮斯早在她心声中读到了,平静地道:“说说原因吧。” “书中的内容果真惊天动地,但最大的问题出在你们俩身上。”布莱德黎说话很直。 “哦?”阿姬尔半坐起来,靠着床架。 “你们两个都是天才,只有同为天才之人才能理解你们。”布莱德黎将书举到面前,“你们写的东西,普通人根本看不懂。” 如果她们只想将这本书交给学院,那肯定是没问题的,若说这世间有哪里会全是天才,那必定就是学院,但丹妮斯可是想将其传播到世界各地的,布莱德黎的诉求也是帮助母国所有人,不分地位或姿质。 只有阿姬尔,她什么都不在乎,反正知识已经在她脑子里了,写不写下来、传不传出去,她都没所谓。 听闻此言,丹妮斯认真地思索起来,《人类创生记》从第一个字到最后一个标点符号,她都记得,在心里过了一遍,实在是想不到有什么难理解的地方。 而且,这版初稿还是她和阿姬尔再三修改、润色过的,丹妮斯还将更厉害也更复杂的部分删掉了,比如精灵的生命掌控,丹妮斯只留下了最基础的部分,这还能怎么改呢? 看二人的样子,布莱德黎就知道自己想得没错,写出这本书的两个人,根本无法理解普通人的学习能力。 “写成这种程度,是绝对传播不开的,只会形成另一种形式的魔法垄断。”布莱德黎笃定地说。 丹妮斯看到阿姬尔握住腰间手术刀,便知威威在跟她说悄悄话,这令她不太开心,威威最近好像总有话是要背着她来说的。 过了一会儿,阿姬尔开口,向丹妮斯提议:“要不,我留下跟她一起研究更简单易懂的二稿,你先带威威走。” 丹妮斯张了张嘴,把话咽了回去,她有事想问威威,但不该当着外人的面说。 “好吧。”丹妮斯悻悻地同意。 布莱德黎不知道威威是谁,但能听懂阿姬尔是要留下来——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写出这本书的两个人,要把她纳入合作者的范畴。 说实在的,布莱德黎觉得受宠若惊,这样的奇才真的需要自己吗?这本注定千古流传的魔法书,自己真的有机会参与编写吗?这样想着,她又开始心慌起来,万一自己没有那个能力怎么办?之前做这方面的课题做了好多年也没结果,人家直接把结果递上来,自己会不会将已然完备的东西搞得一团糟? 这样的想法出现在布莱德黎心中,但也仅此而已,她有些慌乱,会自我怀疑,但她绝不会允许自己错失这样的机会! 做不做得到,没到最后关头谁又能说得准呢?布莱德黎不会在开始之前就放弃,女子嬢可以失败,不能怯懦! “好!我没问题!”布莱德黎急切地答应下来。其实她更希望留下的是黑发少年,因为很明显这个人才是二人中能力更高的,但布莱德黎没有挑挑拣拣的姿格。 布莱德黎说完,才意识到那个病秧子从头到尾都没问过自己的意见,她只询问了丹妮斯。 行吧......天才难免脾气古怪、不好相处,整座圣克里斯学院都未见得能凑出一班正常人,为了母国的未来,布莱德黎可以忽视细枝末节。 不知道是不是布莱德黎的错觉,屋里的气氛莫名诡异,好像只有她一人在为《人类创生记》开心。黑发少年垂着脑袋不知是想什么,病秧子大大咧咧地斜倚在别人床上,试图与黑发少年眼神沟通,未果。 布莱德黎有些慌,她只会闷头学习、做实验,最不会处理人际问题,被歌德兰德同学欺负了都不知道怎么报告老师,这可让她说点什么好? “那个......”布莱德黎试探着开口,“都这个时候了,我请你们吃晚饭吧。” 阿姬尔不理睬,继续盯着丹妮斯瞧。 丹妮斯对布莱德黎挤出个微笑,“好。” ———————————— 新友相识,有酒宴才有仪式感。布莱德黎爱惜大脑,从不喝酒,但她听别人说过,女人间有什么矛盾,两杯酒下肚就都好了。 她都没看明白这俩人到底有什么矛盾,反正在布莱德黎这儿,一切都能用“天才都不正常”来解释。 学院有极好的食堂,但仅限校内人员使用,布莱德黎便选了学院外的一家小酒馆,店面不大,东西很好吃,请重要的合作者也拿得出手。 学院附近的晚上灯火通明,各式店铺随时为天之娇子们准备着,竖笛、绞弦琴和吟游诗人高亢的歌声不绝于耳,有人来喝酒解压,有人来高谈阔论,还有旅客来感受不一样的氛围,每家店内都人声鼎沸、座位爆满。热闹的人间烟火气却让布莱德黎傻了眼,她平时吃饭不规律,没想到赶上饭点时人会这么多。 布莱德黎偷觑黑发少年,只见她眉头紧锁,满脸难受的样子,心说完蛋了,三作得罪一作,这还得了? 丹妮斯无奈地看向布莱德黎,她只是因周围吵闹感到不适而已,交谈声与心声像炒杂菜一样混在一起,还带炝锅的。她拽住布莱德黎,凑近她的耳朵说话,不然根本听不清彼此。 “咱们打包去僻静处野餐吧。”说着,丹妮斯指了指自己耳朵,示意自己怕吵。 “好吧,那我先去买吃的。有忌口吗?”布莱德黎问。 丹妮斯摇头,又说:“我去买酒。” 二人分开,挤紧人群中。阿姬尔肯定是远远站在店外,免得被满屋子大嬢挤散架。 威威正和阿姬尔在一处——这样的想法出现在丹妮斯脑海中,尽管她看不见威威在哪,但她就是知道。 布莱德黎历经千辛,带着满满两个食盒重回丹妮斯身边,眼神扫过对方手上比食盒还大的酒桶。 “海量啊。”布莱德黎干巴巴地说。 丹妮斯一笑置之。 要说找僻静处,布莱德黎可不会再掉链子了,她为自己寻了一处“回血点”,心情不好时就离开学院,往那儿一躲,等恢复了雌心壮志再出来,这会儿正好带丹妮斯她们去。 丹妮斯读着布莱德黎的心声,觉得她怪可怜的,一个人孤身在外,无依无靠,总被人欺负还打不过对方,好不容易遇上个可以为知己的人,这人还想着小小地算计她一下。 丹妮斯掂了掂手里酒桶的重量,足够让不擅喝酒的人意识全无了。 学院后墙边上有条潺潺溪流,在初秋傍晚为它身边之人带来清凉潮气,不过只需杯酒入口,热辣便立刻顺着口腔蔓延到咽喉,于食道中烧成一条线,沉沉坠入胃部,将人重新暖起来。 【“听别人说酒是甜的,这也不甜啊。”】布莱德黎端着丹妮斯递给她的圆口小木杯,仰头将酒一饮而尽,立刻有魔法控制着桶中酒水飞进杯里,将它填满。 丹妮斯的杯子也是一样,她冲布莱德黎举杯,“为了我们的合作,干。”说罢便将酒饮尽。 “呃,好,干。”布莱德黎只好再次陪丹妮斯喝掉,空杯又重新被填满。 布莱德黎有些晕乎乎的了,她向嘴里塞上几口熏肉压压酒味,丹妮斯已经将第三杯酒端了起来。 “为了我们想要的未来,干。” 布莱德黎喝了第三杯,原来喝酒是这样的感觉,飘忽不定地像是徜徉在云端,她感觉自己轻得只需一阵风便能将她吹到母神身边。 丹妮斯时刻关注着杯盏,及时用水魔法续酒。如果她生为平民的话,相信可以靠着做酒侍攒下不错的家业。 布莱德黎定定地盯着手中木杯,傻笑着道:“据说母神的酒杯永远是满着的。” “算是吧,精灵会为她斟酒,就像我这样。”丹妮斯举杯,“干。” “嘿嘿。”【“那我这还是母神的待遇喽。”】 又一杯酒下肚,布莱德黎奇怪地发现眼前万物倏地变大了,就连丹妮斯和善的微笑都成倍地吸引人。 “唉,”布莱德黎叹起气来,再次感叹道:“你要是科瑞斯特尔人就好了。” 丹妮斯顺着她说:“如果我是的话,会有什么不同呢?” 布莱德黎已经喝懵了,思考了好半天才想到答案:“如果有你在的话,科瑞斯特尔就不会出现那么多弃婴了吧。” “弃婴?”丹妮斯对此很敏感。 “嗯嗯。”布莱德黎用力点了点头。 三个国家中,科瑞斯特尔是最闭塞的,丹妮斯对其的了解,一是来自于东军口中带有极强偏见的咒骂,二是地理书上所写那块地是资源匮乏的穷山恶水,穷到帕沃尔家占地称王,肯特亚都没当回事。 “是因为穷,所以把婴儿扔掉吗?”丹妮斯问出口,才意识到自己这样说很失礼。 但布莱德黎现在脑子不清醒,没注意这些细节,她再次点头,冲着丹妮斯那张看起来养尊处优的脸说:“像你们歌德兰德,就不会有弃婴,想生就生,生了就养得起。” 丹妮斯不想把话题转移到歌德兰德上,她追问道:“你们那儿到底有多少弃婴?都扔到哪了?养不起就养不起,干嘛明知道养不起还生?” 布莱德黎挠挠头,她昏沉沉的意识只捕捉到了最后一个问题,答道:“想要女儿嘛。对女儿,节衣缩食也养得起,女儿之前的孩子......嗝,就养不起。” 她醉醺醺的,讲话混乱,也足以让丹妮斯听懂了。原来科瑞斯特尔的弃婴都是追女儿过程中造就的残次品,丹妮斯稍稍松了口气,不过细想起来,这样也没什么好的。 怀胎十月,耗费生命滋养,结果出来的是个垃圾,只能丢掉,这对怀孕的女人来说肯定是痛苦的。 丹妮斯明白了,“所以你希望我是科瑞斯特尔人,这样就能早点把确保生女儿的魔法带给她们了。” “嗯嗯嗯......”布莱德黎小口啜饮着杯中酒,眼有泪光,“我的母国,问题太多了,我希望能解决这些......” 丹妮斯深表同感。 布莱德黎终于遇上个可以倾诉衷肠的人,她热切地说:“我很心疼,那些孩子太可怜了。” 丹妮斯挑眉道:“你觉得牠们可怜?” “嗯。”布莱德黎靠在丹妮斯肩上,“你抱过婴儿吗?小小的,软软的。那些婴儿大多不会被喂养,因为一但母亲拥抱了牠们、哺育了牠们,就会对牠们产生感情,舍不得扔了。科瑞斯特尔的女人生产时,除了助产医生,还会找个生过女儿的女性在场,如果生下来的是男儿,就立刻交给这个女人负责扔掉。”【“扔男婴和大龄配子的流放之地,百年积攒的怨气已经化成了厉鬼。”】 布莱德黎抽了下鼻子,“我在母国做过助产医生,看过无数次这样的画面,每一次都觉得心痛。产床上的女人会看着被抱走的婴儿哭泣,眼神一直追着牠,直到再也看不到,这个时候我会牵着她的手,用苍白无力的言语安慰她,可那根本不会起作用。” 突如其来的情绪出现在丹妮斯心中。情绪是复杂的,很难用单一的词汇概括,如果硬要分类的话......丹妮斯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她会把它分类到“恐慌”的范围中去。 布莱德黎的话引发了她的恐惧感。 末了,布莱德黎噙着泪花说:“这个世界对男人恶意太大了,我希望牠们不要再被生下来受苦了。”以此结束了她的发言。 丹妮斯强壮的肩膀承着布莱德黎晕乎乎的头,她温柔地用手替布莱德黎理好杂乱的头发,又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所以,”丹妮斯看着她,“你研究双雌生育,是因为不想让男婴受苦,是吗?” 布莱德黎点头又摇头,补充道:“还有牠们的母亲。” 丹妮斯侧头贴着布莱德黎的头顶,二人的姿势看上去亲密无间,她继续问道:“歌德兰德和肯特亚的男婴就不受苦呀,能留在母亲身边长大,为什么不试试借鉴这两国的家庭模式呢?” “唔......”布莱德黎在一团浆糊的脑瓜里搜寻着答案,半晌才道:“因为陛下不会同意的。” “哦,这样啊。”丹妮斯深吸一口气,慢慢地将其吐出,“那假若国王同意了,或者换了个能同意的新国王,你就没必要为科瑞斯特尔研究包生女儿的魔法了。” 一直在闷头吃菜的阿姬尔终于忍不住插嘴道:“歌德兰德和肯特亚富裕,生多少都养得起,就算什么都可着女儿,依然能有剩下的资源让男儿活着,科瑞斯特尔没有这样的条件,无论她们的国王同意不同意,都不可能复制另两国的情况的。” “哦,这样啊。”丹妮斯看着阿姬尔,又重复了一次这句话。 阿姬尔看着丹妮斯的手缓慢地轻抚布莱德黎的后背,像是在安抚她,可阿姬尔总觉得丹妮斯下一个动作是拗断布莱德黎的脊椎。 “阿姬尔,”丹妮斯提醒她,“我听得到。” “我知道。”阿姬尔埋头到盘盏里,对付香甜的煮栗子去了。 丹妮斯当然没有拗断布莱德黎的脊椎,她端起木杯,碰了下布莱德黎的杯子,“来,咱们继续喝。” 待到酒桶空了一半,布莱德黎终于失去了全部意识,丹妮斯让她平躺下来,头枕在自己腿上。 威威知道这是给她预备的,先让身体主人失去意识,她再附身,就不会伤害到原主了。 “布莱德黎”重新睁开了眼睛,“干嘛?”威威问。 丹妮斯轻抚着膝上人的头,说:“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因为我总是把你的事排在后边。” “不是。”令人意外地,威威否认了这点,“你没有事事以我为先的理由,我生气,因为你撒谎。” 威威最讨厌撒谎,就算是在失去读心术之后。 “对不起。”丹妮斯痛快地道了歉,“我以后一定会注意的,不会头脑一热就答应你办不到的事。” 威威皱起眉头,忍着哭腔说:“那我还能变成龙吗?” “我会尽力——这句是真的。”丹妮斯对她说,“但我有自己想做的事,如果跟你的事冲突,我会以自己的事为先,可以吗?” 威威“哼”了一声,“问我干嘛?你一直都是这样做的。”又道:“你帮女人改进生育方式的书已经写完了,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 “带你去龙岛,离开大陆一段时间,给她们一个机会。” “那就这样说定了。”威威正色道,“你可不许再骗我了。” “好。”丹妮斯继而问出了她好奇已久的问题:“之前在叛军营地,你和劳尔达成了什么共识?她说要等着看我的笑话,那是什么意思?” 话音未落,布莱德黎的眼睛重新闭了回去,睡得那叫一个香,呼噜声惊跑草丛里垂死的鸣虫。 威威居然溜了。 丹妮斯无奈地看向阿姬尔。 阿姬尔耸了耸肩说:“别看我,她可没什么都告诉我。” 丹妮斯挥手,身旁树木伸出纸条,上面生长出杯子,送到阿姬尔面前,“最迟明天下午,我跟威威就要离开了,就当是为我们饯别吧。” 阿姬尔接过木杯,任丹妮斯将酒唤到她杯中,只有个底,算是照顾她身体不好。 阿姬尔不急着喝,只把玩着用魔法催生出的酒杯,开口道:“你有没有意识到,我们是一样的人。” “一样?”丹妮斯不由得皱起眉头,阿姬尔做过什么、差点做了什么,她可都记着呢。 阿姬尔是个不拿人当人、不把命当命的疯子,她没有道德底线,没有敬畏之心,在她眼里,什么都是可以舍弃的,没有任何人或事物可以令她珍惜。 这样的人,居然觉得自己跟丹妮斯是一样的。 似是看出了丹妮斯的不解,阿姬尔继续说:“是的,我们很像,丹妮斯,你没发现吗?” 丹妮斯觉得可笑,“我才不会做出你做的那些事。” 阿姬尔闻言,也笑起来,“是么?我什么都不在乎,你什么都在乎,二者之间没多少区别,你平等地爱每一个人,就等于谁都不爱。” 笑意从丹妮斯嘴角消失。 “我们是一样的人。”阿姬尔重复道,“其余的一切都不重要,在纷乱的世界中,我们只看得到自己。” 丹妮斯反驳:“我才不像你说的那样!”她为其她人做了那么多,她办周报给男人洗脑、帮助遵循旧规的宗教势力,她搞定了发疯的精灵,她登上神憩庭园只为了把《人类创生记》带给女人们! 她怎么可能是阿姬尔嘴里的那个“只看得到自己”的家伙? 阿姬尔耸了耸肩,【“区别只在于,我残忍,你虚伪。”】“区别可能只在于,我更无聊,你更纠结罢了。”说罢,阿姬尔轻抬木杯,仰头将酒喝尽,将空荡荡的杯底展示给丹妮斯看,“祝你们俩一路顺风,愿我们还有相见之日。” 【“那时,或许我们就能看到劳尔等候的‘笑话’是什么了。”】阿姬尔想。 丹妮斯呆愣无言,酒从她因失神而没端稳的杯中倾落。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103、学院3 头晕,想吐,浑身哪哪都痛。原来这就是宿醉的感受,布莱德黎艰难地从床上爬起,又趴到床边缓了半天,才慢慢地睁开眼睛。哦,好亮,谁把太阳调这么亮的。 果然是酒逢知己千杯少,布莱德黎作为从不喝酒的好学生,居然第一次饮酒就醉成这个样子。 洗漱完毕已经快中午了,仍不见丹妮斯和阿姬尔过来,布莱德黎都不知道这俩人昨晚住在哪。 随即,布莱德黎终于想起一件恐怖的事情——她今天有课。昨天因为《人类创生记》太激动,居然把上课都忘了!她胡乱抓了把头发,披了件外套便跑出门,一路朝教学楼狂奔,心里泛起股奇怪的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但她没时间去思考。 待到她成功跑到教室门口,才意识到是哪里不对劲。 太安静了,没有人,自学校门口到教室,沿途没有见过一个人。 布莱德黎有些慌乱,她开始懊悔昨晚不该喝那么多,但一作劝酒,她不知该怎么拒绝。 她猜测,相比于全校师生都人间蒸发,还是临时开大会的可能性大一些,只好转身往大礼堂赶,怕错过重要通知。 赶到时,正听见大礼堂内传来热烈的掌声,甚至还有高呼声,要知道能让这帮天之娇子发出惊叹的可不多。布莱德黎忽觉有些不妙,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她指缝溜走了。她定下心神,推开礼堂后门,尽可能安静地走进去,观众席一片黑暗,将她隐蔽起来,唯有主席台上的魔法灯熠熠生辉,照亮那万众瞩目之人。 阿瑟娜校长正恋恋不舍地结束与那人的拥抱,继而又将她的手攥在自己手中,脸上每一丝皱纹里都堆满了笑意。 丹妮斯的笑容矜持又客套,用尽全部精力维持体面,让自己千万别失礼。这里人实在是太多了,思维还一个比一个活跃,堆叠而来的心声比上雌鲛的尖啸也不遑多让。 最后排的几个学生已经发现了迟到的布莱德黎,但并没有主动理她,还是布莱德黎实在按捺不住好奇,问离她最近的同学道:“请问这是发生了什么?” 那个同学是肯特亚人,对她没有太多恶意,回答说:“黑头发的人发明了一种生育相关的魔法,不但能保证后代都是女儿,还能让天赋魔法稳定遗传,还附赠降低生育损伤的疗愈魔法。”说完,她自言自语地感叹:“真厉害啊,她若是加入学院,这几年的奖学金估计都没我们的事儿了。” 布莱德黎呆坐到椅子上,又问:“那她是想加入学院吗?” “没有,她直接把这项魔法捐给学院了,说是因为敬仰圣克里斯。” 布莱德黎觉得心里发凉,追问道:“那她有没有说魔法书还需要修缮?” “当然了,她们两个人,做到这种程度已经很不容易了,后续注释加工等工作,校长说她会亲自带领一组人来做。”那学生说完,顾自叹了口气,“名额怕不是都不够老师们分的,估计轮不着学生参与了。不过咱们每个人都能拿到一份初稿,这是捐赠人的要求之一,感兴趣的话,自己研究好了。” 布莱德黎从头到脚都在发冷,连眼泪都被冻住了,她微微张开嘴巴,又闭上,手放在膝上摊平又攥紧,她实不知该如何面对这样的大起大落。 明明是她们主动出现在她面前,将《人类创生记》展示给她的,让她体会激动与狂喜,转头就将她排除在外。 这是在干什么?她们可以直接捐给学院啊,干嘛非要先来找她一趟不可?相比于一开始就没有,先拥有再被剥夺更令人难受。 布莱德黎抽了抽鼻子,不行,哭不出来,干难受得慌。 台上之人不知说了什么,再次引起狂热的掌声,唯有布莱德黎什么都听不进去。 她做这项课题做了一辈子,她本来应该是三作的!她们三个明明说好了的! 【“干嘛要这样对我?”】这样的心声在喧闹的声浪中一闪而过,丹妮斯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最远处的布莱德黎身上,然后移开。 为丹妮斯兴办的表彰大会结束后,无数学生将其团团围住,布莱德黎根本挤不上去,但丹妮斯却拨开人群,朝她走来。 布莱德黎快步迎上前,拉住丹妮斯袖子,问道:“你会让我加入小组吗?” 丹妮斯摇摇头,“一切都交由校长决定,阿姬尔会留下协助。” 布莱德黎的悲伤终于掩藏不住,又问:“是不是昨晚我醉酒时说错话了?” 丹妮斯没有否认,笑着安慰道:“没事的,布莱德黎,你只是说了自己想说的。” 明明对方在很温和地微笑,布莱德黎却感觉寒冷更甚。 可她不甘心,“所以,我还是说了你不爱听的话......”【“严重到你宁愿排挤我......”】 丹妮斯顿了顿,解释道:“我只是觉得我们在某种程度上,不适合做同行者。” 根本目的不同的人,在特定条件下的阶段性目标也可以是一致的,比如原世界的女人想争取受教育权,女虜也想争取受教育权,但女人是为了学习知识、接触更广阔的世界,女虜是为了提高身价,便于找到更有钱的主子,这时,同样争取受教育权的她们到底算是同行者还是敌人呢? 或许在原世界,女人们势单力薄,只能抓住所有可用的助力,哪怕明知道女虜动机有问题,也必须得跟她们站在一起,先把受教育权拿到手再说,而在这个世界,丹妮斯有大把选择,没必要骫(wěi)曲求全1。 丹妮斯现在只觉得心烦意乱,因为她自认为把能做的都做了,她怀念跟娥妮一起晨跑,她怀念跟朋友们疯玩一整个晚上,她怀念之前四年中的生活,那是她梦寐以求的,哪怕只是躺倒在床,任阳光穿过无花果树洒落在身上,她就可以很幸福,她所求的明明那样少,她为此可以做的那样多! 所以,她害怕。《人类创生记》越完备,她就越害怕,这件事的结局就像深海中漆黑的前路一样,什么都看不到,但脑子会自己产生猜想,故而会对出现的一切物体产生惊惧。 自己究竟会走向哪里?如果这样还不行,那怎样才可以? 她无法平静地返回阿芙伦斯,安心躺在床上,幸好威威还给她找了点事情做。她会离开,一段时间后回来,然后她就能看见有了《人类创生记》之后,人类会变成什么样子了。 ———————————— 魔法和阿姬尔也不是白捐给学院的,除了要来“《人类创生记》不得以任何形式垄断,要同所有女人共享”的承诺外,丹妮斯还要来了一艘船。学院偶尔会组织学生到其它大陆探险,在赛温德港口停了几条船。阿瑟娜校长亲书信函,只需交给港口负责人,丹妮斯便可在其中任选一艘。 其实学院还打算重金相赠,但丹妮斯只拿了必要的路费,还有几本预备在海上读的书。阿瑟娜校长深感其大义,把丹妮斯夸上了天。 丹妮斯这回没有任何拖延,大会结束后就立刻动身,无论各位老师学生如何挽留。相比于威威,好像是她更迫不及待似的。 秋日的天空高远清朗,丹妮斯和威威一路向南,追赶着温暖的太阳,将随深秋而来的凉意甩在脑后。赛温德是整片大陆最南端的港口,假若有人想离开凡特斯大陆,无论目的地是哪,从赛温德出发都是最好的选择。 咸腥的海风扑面而来,引起了丹妮斯和威威不太美好的记忆,作为出生于土地上的生灵,那段泡在西海里的经历可没什么值得怀念的。 “至少我们这次能坐船,而不是游过去。”丹妮斯说。 威威没有回话,不是她不想理丹妮斯,而是因为她太激动了,一有精力就附在怀表上,说这说那,直到不得不停止附物。 秋天的海港,浪花不再汹涌,轻轻拍打着岸边,渔船挨着码头,摇摇摆摆的,船工们忙着补网、修船,海鸥在空中呱噪地翱翔,与风和浪的声音交相辉映。 一船一船的鲜鱼堆放在舱中,渔民或弓腰或半蹲地将它们分装进桶,其中间或有几人,对着难得抓到却又病弱不堪的雄鲛露出愁容,南边海域的雄鲛也开始出现这种情况了。 “小熊会喜欢这里的。”丹妮斯说,“不知它长得多大了。” “不可能有之后的我大!”威威欢快的语调再次响起,引得丹妮斯咯咯乐,招来许多好奇的目光。 赛温德整体是长方形的,沿着海岸走,远离鱼腥味,靠近桐油味,便是传说中的船厂。 渔业只是赛温德微不足道的一部分,面前庞大宏伟的船坞才是它的灵魂。正赶上有新船下水,船体清漆亮闪闪的,折射出绚丽的光,两侧雕着母神从海中走出的样子,船首是一只掩面哭泣的雄鲛雕像,随着船坞大门打开,新船如剑鱼般跃进海洋,船上的水手在欢呼,自豪地迎接着她们新生的伙伴。 很壮观,丹妮斯心想。她用手搭在眼睛上,四处搜寻,工人们都在忙,用魔法举起木材或将它们劈成合适的形状,而负责人肯定是闲着的那个。 很快,她便找到了目标,有个高个女人正叉着腰,满场溜达着监工。 丹妮斯拿出阿瑟娜校长的信函,直接朝那人飞了过去。 “喔。”负责人有点惊奇,对着丹妮斯打量了好几眼,一般不会有人在日常生活中这样浪费魔法。 丹妮斯急切的言语打断了对方的思路:“我们需要取一艘学院的船出海。” “是么。”负责人估摸着丹妮斯的年纪不大,将信将疑地接过信,确认上面的印鉴没问题,又问道:“你确定是想这个时间出海?” “是啊,有点急。怎么了吗?”丹妮斯问。 “也不是不行......校长大人亲自要求的话,应该可以加急。”负责人解释道:“最近王庭派下来一个大任务,我们大部分的工人都在做这个,其余工作如给贵校的远航船保养之类,都被往后排了。” 丹妮斯随意搭话:“王庭又要派探险队到卜瑞茨大陆去啊?之前不是有船吗?” “嗐,谁知道了,这次要求我们做出更大的船。陛下总是这样,我们只管听令就好。” “这样啊......那麻烦你们了。” 学院一共养了七艘船,三大四小,她选了小款,反正有储物镯,不需要太多空间来屯物资。实际上,她几乎不需要任何物资,淡水可以用水魔法过滤,阳光充足的话她可以不吃东西,没阳光就捕鱼再用火魔法烤着吃,她只屯了些香料和水果,占了不到储物镯的一半容量,另一半全是书。 船厂的加急保养得第二天才能完成,于是丹妮斯和威威只能等着。丹妮斯找了一块空闲的吊臂,飞到上方坐下,这里可以俯瞰周遭大部分建筑,她就这样坐着,直到艳阳变作夕阳,再到暮色沉沉,远处亮起点点灯火,工人们下班了,带着一天的辛劳与汗水,朝着自己可以被称之为家的地方走去。 人群的喧嚣离她而去,幸而海鸥还在呱噪,让眼前的场景不会太寂寥。 海在丹妮斯身后,她面对着万家灯火,在心里想象每一扇窗户里的情景——这家里有什么人,她们晚餐准备吃些什么,在餐桌上她们聊些什么......她想象着这些平淡无聊又令她心驰神往的东西。 “威威,你有没有决定好,获得龙的身体后,最先要去做什么?”丹妮斯问。 她曾不止一次地问威威这个问题,每次她的回答都不一样,这个孩子很容易被各种各样的事情吸引,改变之前的想法。 丹妮斯为她提出了三个建议:去布拉德找斯通家为自己报仇、去阿芙伦斯找格雷戈认亲、去佛特尔找娥妮加入叛军。 但是,这些都没能在此时此刻引起威威的兴趣,“我要吃掉龙岛附近海域的所有鱼和虾,”威威说,接着,她想到自己变成龙后牙口会好上很多,继续道:“螃蟹和海螺也吃了吧,我到时候应该都能嚼动。” 丹妮斯好歹还过了几年大少妵生活,她一个灵体,可是什么都吃不了,她很怀念进食的感觉。 凭借丹妮斯对威威的了解,用不了多久,她就会再次更换自己想做的事,而她总是期待着在威威那听到各种各样的、她想象得到或想象不到的答案。 “哎呀!”丹妮斯突然惊呼道,惊起身边与她共享吊臂的海鸥。 “嗯?怎么了?”威威问。 “我还真是跟阿姬尔一样啊......”丹妮斯喃喃道,末了,她又补充了一句:“至少在这一点上是的。”她和阿姬尔在失去人生目标后,都需要参考某个更有活力的人,以获取新的目标。 黑夜完全降临,丹妮斯不再说话了,只认真地观察着每一点人间烟火,像是在跟它们道别。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104、朝前看向曾经1 学院的七艘船是按照母神创生的七天设计,三艘大船分别是母神化形、创造人类和母神登上神憩庭园,四艘小船中,正好有以巨龙为主题的,整艘船连帆都是黑的,威威毫不犹豫地选定了这艘。 驾驶帆船非常容易学,丹妮斯没用船工教多长时间,便已经完全掌握。总而言之,让风吹帆就是了,如果没有合适的风,丹妮斯可以自己变出来。 巨龙帆船随着丹妮斯的催动,缓缓驶出码头,溶进潮湿温润的海洋中。 龙岛的位置非常明确,揣着指南针就能找到。帆船沿着航线,离陆地越来越远,海水折射出粼粼波光,鱼儿潜藏其中,与浪花一同翻涌,渐渐地,四面八方都只有无尽的海水,向上看,浮云如雪山般巍峨耸立,向前看,天海交接之处变得模糊不清,令人疑心自己可以一路驶到天上去。 太阳先是耀目刺眼,被海水反射,再落到眼睛里,像刀锋一样,而后,随着太阳与丹妮斯岔路而行,海水变作深邃的蓝黑色,同夜空别无二致,闪着奇妙荧光的浮游生物就是其上的星子,教人分不清是在航海,还是在夜空中飞翔。 这般瑰丽的景色,初看时令人惊叹,丹妮斯喜欢靠在桅杆上目视前方,咸咸的海风拂面而来,在发丝和眉毛中留下盐粒,她知道威威飘在她身边,一人一魂无需言语,安静地享受着彼此的陪伴。但随着时间增加,天海一色的场景就变得单调起来,四面八方都是一模一样的海浪,好像世间的一切都被海洋吞噬了,只剩这尾孤舟飘飘摇摇,进行着永无终结的航行,于是,丹妮斯会躲进船舱里看书,威威则用尽一切办法给她添点乱子——只是为了玩。 有一次,海上下起暴雨来,本来很危险的天气,在丹妮斯和威威眼中却十分有趣,明亮的雷电和轰隆隆的巨响让单调的海增添了新的色彩。丹妮斯放松精神,让威威暂时停留在这具身体中,感受雨点的拍打。 “周围好安静啊。”威威说。 尽管周围狂风骤雨并巨浪惊雷的声音不绝于耳,但丹妮斯明白她在说什么。 这里只有她们两个,还有浩瀚无垠的海,只有在这样的情况下,这具身体才能摆脱读心术的侵扰,专注地去倾听属于大自然的声音。 后来,丹妮斯将所有书都读完了,她便花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在风魔法上,好让船更快些。 温度先是越来越热,然后越来越凉,当丹妮斯需要分一部分魔法来维持体温时,她知道她们已经离龙岛不远了。 能喷出目前已知最高温火焰的巨龙,生活在一片雪白的冰原上,她们张狂地生长着漆黑的鳞片,近乎刻意地让自己的身躯更加显眼——让所有生物都看到吧,反正不会有任何一种能成为她们的天敌! 隔着一定距离,丹妮斯看到冰天雪地上方有如乌云般的黑影翱翔,偶尔龙鳞会将阳光折射成五光十色,又像是雨过天晴后的彩虹,现在,这样的彩虹遍布天空。龙岛附近的水域,无数船只碎片漂浮着,有些残船凄惨地歪在浅滩上,明明是被水泡着,但布满烧焦的痕迹,可以预见有更多残骸沉眠于海底,再无重见天日之时。 丹妮斯认出了切尔威顿的家徽,是一只中间长着眼睛的手,寓意是用眼观察世界、用手改造世界,切尔威顿将永不放弃对未知的探寻。这样的徽记出现在远征军船的残骸上,充满了荒诞意味。 残船远不止凡特斯大陆远征军,更多更古老的船腐朽成破碎的残渣,依然能从中窥见遗失文明的一角,它们沉默地宣告着,人类从没有停止过对龙岛的觊觎。 这些残败的历史遗迹震惊到了丹妮斯,整座龙岛似乎都被残船扩大了一圈。“遗失纪元真是好长一段时间啊。”丹妮斯自言自语。 如此环境令停船十分困难,丹妮斯只得潜下水去寻找能抛船锚的地方,不然会被沉船挡住。水底果不其然有更多残骸,丹妮斯的巨物恐惧症又要发作了,令她恐惧的不是沉船,也不是海洋,而是远比它们更庞大的东西——时间。 丹妮斯叫了威威一声,希望能得到些安慰,才想起来威威因之前在深海待了好几年,对海里半分好感都没有,不愿意跟着她潜下水,她只能自己在沉船中穿梭,不断沿缝隙下降,希望能找到足够稳定的东西捆住船锚。 然后,她看见了那个...... 哦。 丹妮斯愣在原处。 她无法描绘,无法形容,甚至无法理解出现在眼前的物体。 那是个...... 丹妮斯满怀疑虑地慢慢靠近那个东西,抬起手犹豫着要不要去触碰它的外皮。 她不能断言这是什么,如果要在她的记忆中搜寻与其相似的物件,她会将它称之为...... 潜艇。 她的手抚上那个东西的外壳。至少可以确定它是金属制的。 克里斯蒂娜几乎将遗失纪元的文明烧尽,但遗失纪元并非是半点信息都没流传下来,比如,最起码的,所有人都知道遗失纪元的科技与文化水平是远低于克里斯开启的新时代的,丹妮斯在神憩庭园体会过时空穿梭,所见所闻均能印证这一点。 那这个金属制的、外形很像潜艇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时候沉没在此的? 在遗失纪元之前,世界发生了什么?如果在那时,世界已经存在着能发明潜艇的文明,落后的、污秽的遗失纪元又是怎样形成的? 又或许,这潜艇状的东西,属于比遗失纪元之前更之前的时间。 精灵说,母神已经帮人类度过太多次大灾祸了,太多次......难道,无论文明发展到什么地步,总会有某种力量将其摧毁,而母神只能保全人类的性命,让她们重头再来么? 丹妮斯呆呆地失神,直到威威忍着对海底的厌烦将她唤醒,已经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了。 “喂,你怎么回事?”威威问她,“这是什么?” 丹妮斯回神,回答道:“潜艇,或许吧。” “把船锚放好呀,咱们快去找龙!”威威催促道。她对那个大金属疙瘩完全不在意。 “好。”丹妮斯木讷地说。 一开始,威威还有些紧张,但这点情绪已经在等丹妮斯时消耗殆尽了,她宣布:“一会儿我就直接挑个顺眼的龙,抢夺她的身体!” “我们可以问问她们,有没有更合适的办法。” 威威皱起她并不存在的眉毛,“能有什么办法?难道去问哪头龙不想活了,让她主动把身体让给我?” “谁说得准?说不定真有龙自己不想活了。”丹妮斯说。 一人一魂从腐朽的残骸中钻出,丹妮斯用最快的速度去除身上的水避免失温,她的双足终于踏在了无数探险家梦寐以求的龙岛地面上。 几乎是立刻,她感到了威胁,转头重新扎回冰冷的海水中,与此同时,龙焰从高空喷下,蒸腾起海水与冰雪,残船摇摇欲坠的桅杆又一次被点燃,火焰吞没了丹妮斯所在的地方。 丹妮斯没什么事,只是有些慌乱。 威威比丹妮斯更慌,因为她入侵巨龙精神的尝试以失败告终。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丹妮斯这可怎么办?”威威再次爆发了小宇宙,在短时间内多次附身附物,要不是没身体,她现在都跳起来了。 丹妮斯没有回答的机会,因为龙已经下来了,漆黑的利爪比丹妮斯的身体大得多,将丹妮斯并一堆烂木头共同抓了起来。 丹妮斯的身体被腐烂的木头挤压着,随着龙翼煽动越升越高。魔法遇到了阻塞,她无法集中注意力在维持温暖的魔法上,刺骨的寒风瞬间将她浸透。她想从巨龙的指缝中逃脱,但龙无比有力,丹妮斯根本动不了,威威或许还在尝试接管巨龙的身体,很明显没有什么效果,照这样下去,丹妮斯很快就会被冻僵。 丹妮斯还没有用攻击性的魔法,因为她并不希望和巨龙产生冲突,可她连将想法表述出来的机会都没有,巨龙根本不想知道她是来干嘛的。 丹妮斯耳朵发痛,说不清高空气压和寒冷哪个是主要原因,她告诉自己必须冷静下来,必须先以保温的魔法为...... 不等她想完,失重感袭来,猎猎狂风简直是在嘶吼,耳膜已经充血,雪花和烂木碎片打在她身上。保温、乘风、防御......她到底该先使用什么魔法? 一颗苹果籽从她袖口掉落,那是她在路上吃剩下的,种子太轻太轻,风会把它带到丹妮斯无法控制的地方,她必须现在就开始! 浓郁的绿色刺破周遭单调的黑与白,硕大的枝条与叶片凭空产生,如触须般伸展的根须无处依存,茫然地追寻着生命力的来源。 丹妮斯发出一声闷哼,在坠落带来的狂风中根本微不可闻,根须刺进她的身体,她的生命力在快速消耗,极速生长的枝叶将她层层包裹,绿色球体撞击冰层,扬起漫天冰屑,丹妮斯正要从根须的束缚中脱身,头顶龙焰再次来袭。 冰雪升华成白雾,待到雾气散去,地面只剩干枯的树枝。 【“真有意思,它怎么会没化成灰烬呢?”】 “因为我厉害。”声音从龙上方传来。 方才丹妮斯用她这辈子最快的速度,在白雾的遮掩下,从巨龙身后绕到她上方,她不想袭击龙,只是在争取一个跟她说话的机会。 但丹妮斯很快便对自己的行为感到后悔,一直是同一头龙攻击她,但龙岛上何止是有一头龙啊,几乎所有龙都在关注着这个不速之客,见她飞至上空,便以为她是要偷袭她们的姊妹,纷纷朝丹妮斯攻来。 丹妮斯只得再往下逃。龙岛可没有圣者之森那般浓郁的魔力,就算有着精灵的体质,也在这种程度的消耗中累得不行,话说回来,就算丹妮斯处于全盛状态,也不可能一人单挑龙岛全部巨龙。 风魔法罕见地失控,丹妮斯晃晃悠悠坠向地面,一直在攻击她的巨龙发出怒吼,龙爪遮蔽住丹妮斯头上的天光,她明明在龙爪之下那么渺小,那尖利的爪子却能准确地刺向她。最开始是后背和大地的撞击,震得一股腥甜涌上喉间,丹妮斯只觉得胃里泛着恶心,眼前哗啦啦地闪着白色光点,白光很快变成了红色,先是一点点,后是一整片,直到整个世界都变成了深红。 “丹妮斯!丹妮斯啊!”威威的声音直接在她脑子里响起,她混沌的大脑居然还能想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她的意识快下线了,所以才无法抵御威威的入侵。 一旦威威接管这具身体,疼痛就会转移给威威,“快出去!”她在脑中跟威威交谈。 威威的声音断断续续,“丹妮斯......快......冰......快......” 她的意识无法接收威威的话。 龙焰又一次地朝她喷下。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105、朝前看向曾经2 对于自己没死这件事,丹妮斯并不觉得意外。 毕竟,假如她在这儿完蛋了,那在神憩庭园祭台上留下字条、让第一次登上神憩庭园的自己看到的人又是谁?她就算死,也得在至少登上神憩庭园两次后再死。 所以,区区致命伤,小意思。 丹妮斯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慢慢愈合。她试着张开嘴,不行,暂时还做不到,还得多缓一会儿。 她想跟威威道谢,并夸赞这具原本属于威威的身体是多么神奇。说真的,要是有谁能把她眼前糊成一片的血嘎巴抹下去就再好不过了。 “唔......”她发出了一声气音,还是没能完整地说出“威”字来。 “哇!还真醒了!” “神奇!” “太神奇了!” “这真的是人类吗?” 陌生的声音在四面八方响起,有谁正围着她站了一圈。 这场面有点熟啊,在深海里,丹妮斯很没出息地被成年雌鲛吓晕了,醒来时雌鲛们就是这样围着她瞧。 “唔......威......”她拼尽全力说出了个完整的发音。 “我在呢我在呢我一直都在这儿呢!”威威的声音带着哭腔,她是真的想哭,可灵体无法创造眼泪,“我不想你死啊丹妮斯!你不许死!不许把我一个人扔在这!” 丹妮斯又费力地挤出一声“嗯”来,算是答应。 “你也不许骗我!不许再骗我了!我最讨厌人撒谎!” 丹妮斯嗯不动了。 “喂!丹妮斯?你这家伙!” 丹妮斯不甚安稳地睡了一觉,因为修复中的骨头和内脏还是会痛。待醒来时,丹妮斯有些发懵,不知这是什么时候,怎么天是红黑色的呢? “哦!”丹妮斯的思维终于回归大脑,她想起来眼前是自己的血嘎巴来着。 这摊血就这么凝在她脸上,继而干涸结块,居然一直都没谁帮忙清理一下。 丹妮斯动了动手指,成功了,又试着使用水魔法,也成功了,看来自己至少已经恢复了五成。 清水冲刷过脸,引起阵阵刺痛,愈合会优先更重要的器官,皮外伤安排在最后头,她脸上被龙爪划出来的创口还没有被疗愈,只靠着身体原本的机制结了层薄薄的痂。 终于得以重见光明,丹妮斯因眼前壮丽的奇景而晃神,绚烂的银河从未离得如此之近,仿佛她一抬手就能将星子摘下,已是深夜,星星却像无数明灯般,晃得她眯起眼睛,又舍不得闭眼不看这美丽的夜幕。 “唉,你终于醒了。”威威说道。她最开始还为丹妮斯而悬心,但眼瞧着丹妮斯越来越好,心知其肯定没事了,便又闹起小孩子脾性来,十分地不耐烦。魂体的等待真的究极无聊,她什么都干不了,就仅仅只有等待而已。 丹妮斯左右看了看,没谁围着她,看来龙也等得无聊了。脸上又痛又痒,引人去挠,被威威制止。 “你要是感染了,不知又得花多长时间恢复呢。” 丹妮斯被威威这别扭样子逗得想笑,面颊肌肉刚动了一下,立刻抽痛起来。 “哎呦,哎呦。”为了不扯动肌肉,丹妮斯面无表情地呻虋吟,她这副样子,倒是反过来把威威逗得大笑不止。 丹妮斯连嘴都不能张得太大,嘟囔着问:“她们怎么没杀我呀?” 威威回想当时的情况,道:“那头龙不是朝你喷龙焰嘛,你没用魔法防御,但龙焰依然没能伤到你,巨龙们都很惊奇,把你带到这儿来研究了半天,从你身上找出个黑不拉几的片片,她们对那个片片又看又摸,然后给你放回原位了。” 丹妮斯用唯一还能动弹的手摸了下胸口,果然有个坚硬的扁平状物体。 “威威,”丹妮斯无奈道:“这个片片是你的龙鳞......咱们跟肯特亚王庭要来的,当时你说你想要,还记得吗?” 附物时效到了,威威没了动静。 丹妮斯取出那片龙鳞,这是圣克里斯的遗物之一,本来丹妮斯只把它当成为威威准备的玩具,没想到如今被它救得一命。 龙鳞她之前是见过的,争议区那头被斩杀的龙身上每一块地方都没被浪费。龙鳞是举世无双的铠甲材料,那也得用好多龙鳞将浑身上下全包起来才行啊,她手头可就这么一片龙鳞,居然能起到这么大用处。 丹妮斯想到自己遇上女巫军前,那头驮着克里斯飞过的龙,这片鳞大概率是她的,或许跟过圣者的龙连鳞片都与众不同。 她把玩了一会儿龙鳞,又回到“大”字平躺的姿势,一颗一颗地数天上闪烁的星星,疗愈魔法运行得艰难又缓慢,她很快便感到了无聊。 “威威。”丹妮斯半眯着眼睛,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里很安静。” 威威跟丹妮斯很有默契,灵体的意识出现在原本的躯体里,【“干嘛呀?”】 【“我无聊得慌......话说我不在的时候,你也可以试着跟龙说说话呀,不用守在我身边。”】丹妮斯想。 威威别扭地“哼”了一声。【“我讨厌撒谎。”】 威威想达成获得龙身的目的,又不想像丹妮斯那样,为达到目的而撒谎,她怕自己跟龙交谈时,一不留神就把没安好心的事透露出去,干脆在丹妮斯身边待着得了。 【“我之前在深海困了那么久,天天被鲛人守着,不让离开,如今也不差你疗伤这点时间。”】 一个想法刚从丹妮斯脑海中浮现,几乎立刻就被威威压了下去,她带着斥责的语气道:“丹妮斯,不许可怜我!” “得令。”丹妮斯道,继而又想:【“我估计着,疗伤不止要用‘点时间’,你有没有感觉到龙岛有什么不对劲?”】 威威不用自己费心思去“感觉”,她正和丹妮斯共享一个大脑,丹妮斯在想什么她立刻就能知道。 “龙岛的魔力要空了!”威威惊呼。 【“嗯,可以这么说吧。这里的魔力浓度比凡特斯大陆低很多。”】所以,这具身体作为高度依赖魔力的精灵的后裔,在面对巨龙时连连失误,非常吃亏。 威威通过身体感受到了,但她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我还得在这儿躺好久。”】丹妮斯存心逗她。 【“烦人。”】威威赌气地尝试动了下胳膊腿,身体此时的状态可远称不上舒坦。 二人实在没什么可消遣的,丹妮斯就带着威威又睡了一觉,再醒来还是星垂平野,也不知是同一个晚上还没过去,还是已经第二天甚至第三天晚上了。 灵魂状态是不会疲惫的,威威好久没睡过觉了,她不是很喜欢这种感觉,【“果然我还是想有具更强大的身体。”】 丹妮斯也不好受,相比于受伤,躺在这什么也干不了更令人不适,【威威,你有没有在龙岛上逛逛?发现啥好玩的了吗?】 【“嗯......除了冰、石头和巨龙外,还有座很高的山,不过我没上去。除此之外,偶尔会有很圆很胖又毛绒绒的、会动的球蠕动到岸边。”】 会动的......球,还蠕动...... 【“海豹?”】丹妮斯猜。 【“谁知道呢,我之前没见过。哦,对了,还有没长脖子的大鸭子,一群一群的。”】 【“这......”】丹妮斯苦思冥想,【“企鹅?”】 丹妮斯和威威就这样玩了一会儿“你描述我猜”的游戏,直到威威把龙岛上新鲜的东西都说完了,丹妮斯还是站不起来。 【“快了快了,”】丹妮斯安抚威威,【“我感觉到只剩几根骨头而已了。”】 威威却得到了乐趣,她很喜欢方才的游戏,希望它不要这么快结束,想着还有什么东西可说,将游戏延续下去。 丹妮斯这才意识到,自打她把威威从深海带出来,她们就紧赶慢赶的,她竟然从没跟威威玩过小孩子的游戏。 “丹妮斯!”威威及时制止住了她的想法,再次勒令道:“不许可怜我,记住了没?” “记住了记住了,饶了我吧,威威大人!” 威威难以自控地想着自己的事情。丹妮斯感知得到,但她知道不该打扰威威,尤其是不该“可怜”她。 威威想转移一下注意力,于是她说:“丹妮斯,你知道你现在有多帅吗?” 【“我?帅?”】 【“嗯。你原来长得爷们唧唧的,又柔又蝞气,但脸上添了这个——”】威威操纵身体,指了指脸上巨龙指甲划出的伤痕,【“一下就显得又凶又霸道。”】 丹妮斯无奈,也像威威那样指了指同一张脸,【“威威,这是你的脸。”】 “哼,才不是呢!我的脸会遍布黑色龙鳞,那——么长,那——么宽,刀枪不入,额头还长那——么尖的角!” “威威。”丹妮斯出声呼唤,“你是不是一直都不喜欢这具身体?”反正她的想法威威都能感知到,一切直说就好。 “嗯。”威威简短地回答。【“就像你不喜欢你的名字一样。”】 【“干嘛突然提这个......算了。”】 【“哎,对了!”】威威兴奋起来,自以为想出了个绝妙的主意,【“既然咱俩的名字都互换了,不如把长相也互换一下吧!我以后化形也得有个参照啊。”】 听威威这样说,丹妮斯有些茫然,原本属于自己的长相啊......那张脸已经变得很陌生了。 【“威威,其实我原本的长相也爷们唧唧,令人生厌。”】 “不可能,世界上不会存在比阿朵尼斯那张脸更令人生厌的脸。” 丹妮斯忍不住想笑,又因为脸上的伤不敢笑,憋得肋骨痛。 她们沉默了一小会儿,丹妮斯毫无意义地在脑海中斟酌用词,二人的思绪搅在一起。 “威威,”丹妮斯开口道:“我好像从没跟你说过我那个世界的故事。” “说实话,我不怎么好奇。”威威说。【“你的世界似乎是个很蠢的世界,才能养出来你这样蠢的人。”】 “哦,是么。”丹妮斯毫不介意威威的评价,一来是她本来就对威威所有偏爱,二来是这种程度的话对于拥有读心术的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要是因为这点小事儿在心里结疙瘩,这辈子都别想好过了。 “既然咱们现在这么无聊,你想不想听听我的故事?”丹妮斯问道。 ———————————— 那是关于薇薇的故事——她在那个世界,被称之为“美女”。 从小开始,当那个女人叙说她出生时的故事,“你刚出生时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你特别可爱。” “你爷爷知道是女孩,想把你扔到垃圾车里,但你实在太漂亮了,大家都不忍心,就把你留下了。” 小小的她心里很难受,但不知道怎么说清心里的难受。她不会表达自我,但很擅长通过那个女人细微的表情和语调差异判断自己应该说什么、做什么才能讨得欢心。 这是天赋,像她天生就拥有美丽的天赋。这两个天赋都能让那个女人开心,小小的她便认为这都是好的、值得庆幸的。 庆幸吧!像庆幸自己最终没有被爷爷杀掉一样庆幸吧! 像她这样美丽的女孩,在长大的过程中,耳边永远充斥着“夸赞”—— “你们家有福啊。这么漂亮的闺女将来肯定能找个好婆家。” “小美女,要不要给我家做儿媳妇啊?哈哈。” “这样的小美女不用学习太好吧,别写作业了,我陪你玩化妆游戏啊。” “看什么书啊?看近视了戴眼镜就不漂亮了。” ...... 每当这样的夸赞声响起时,她总是抬头看向那个女人,那个女人的脸上会洋溢着笑容,她便也跟着开心——“太好了,妈妈因我而感到快乐,因为我是值得妈妈娇傲的好孩子。” 拥有美丽是一件很好很好的事情,这是唯一一件能让那个女人因她而快乐的事。这是唯一夹在“你为什么这么笨?”“你怎么这么懒?”“哎呀行了行了你放下吧,什么都干不好。”“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当初就该让你爷爷扔了你。”“你有没有点姐姐样?”“你看看别人家孩子......”之中的,她能获得的夸奖。 有时候,那个女人会在经过她身边时端详她,“我闺女长得真好看。”那个女人笑着说。她因此而感到幸福,她好感谢美丽,是美丽让一无是处的她有被夸奖的资格。 小美女长大了,变成了大美女。 随着前额叶皮层逐渐发育完全,她感觉到了那些伤口——那些自她出生开始的、被这样那样的人一刀一刀在她身上切割出的伤口,她到现在才感觉到疼。 这样说是不公平的,准确来讲,曾经小小的她只是没能明白原来这种感觉叫做“疼”。 可是......她经常对着镜子发呆。可她就是很美丽啊,可她就是能凭借于此获得她本不配有的东西啊。 “我不配被老师喜欢,因为我是个笨孩子,老师喜欢我因为我漂亮。”她对着镜子里冒出的青春痘焦虑不已。 “我不配做妈妈的女儿,因为我什么都帮不到她,她留下我因为我漂亮。”她开始关注护肤广告和美粧博主。 “我不配有现在的生活,我也不配有未来,我想生活下去就必须靠着漂亮!”她开始笨拙地研究化粧。 “我是个美女,我是个美女,至少我还是个美女。”她对着镜子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必须要漂亮!如果失去了美丽,我就变成完全的废物了。” 在大学,她拿着那个女人和那个女人的老公抠抠搜搜赏给她的、为数不多的生活费,少吃饭,不社交,逃课打工,尽量为她本不该支付得起的大牌护肤品、化粧品节省下钱来。 人人都在夸她美丽。 人人都只在夸她美丽。 毕业答辩前,她熬了好久的夜,她一遍又一遍地修改图纸,连做梦都在背诵知识点。 ——因为我是个笨孩子,我要比别人花更多时间才行。她对自己说。 终于,到了答辩那天,她学号靠后,看着一个个同学紧张万分地进去,又满脸愁苦地出来,她和其余靠后的同学一样,越来越紧张。 “超严格,每位老师都超严格!”有位男同学哭丧着脸,“我完蛋啦!” 轮到她的时候,她哆哆嗦嗦地进去,刚说了一句“老师好”,坐在中间的男老师翻着学生名单说道:“薇薇是吧?大美女啊。” 牠冲着她笑,旁边的几位女老师也冲着她笑。 女老师友善的表情让她没那么紧张了,她顺利做完了准备许久的自述,然后乖乖站着等老师提问,脑子里拼命回想着背过的知识点。 “你声音可真好听。”男老师笑着说。 有什么负面的情绪从她心中一闪而过,脑袋跟着“轰”得一下,将背了几百遍的东西全炸飞了。 老师们开始提问,都是最简单、最基础的问题。 她明知道自己复习过这里的!她明明背下来了的!为什么想不起来了?为什么回答得这么磕磕巴巴,前言不搭后语? 为什么老师们还在笑着看她? “别紧张。”男老师说,“慢慢思考,慢慢回答,我们愿意多看你一会儿。” 她彻底将所有知识点全忘了。 开门,出门,关门。她是不是忘了说谢谢老师、老师再见,不记得了。 女同学们凑过来问她怎么样,她说她答得不好,“因为我太笨了。”她补充道。 “你才不笨呢。”“哪有啊。”“大家都没答好。”女同学们纷纷安慰她。她难过的心情缓解了不少。 “老师问的你什么啊?”一个排在她后面的同学紧张兮兮地问。她如实回答了。 她眼睁睁看着面前同学们的表情僵硬、抽搐,又在极强的自控力下隐藏起来。 她们对着她笑。 身后听到她说了什么的男同学也纷纷看了过来,眼神上下移动,从她的头顶掠到脚跟,牠们也在笑。 那位排在她后边的女同学,羡慕地说:“真希望我也被问这种问题啊。”另一个女同学悄悄用胳膊肘怼了这人一下。 男生那边直接传来了一声“嘁”。 那位女同学也局促起来,红着脸解释道:“哈哈,我知道那是因为你太漂亮了,老师都不忍心为难你,我就不行啦!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你实在太漂亮了,大家都不忍心。 这句话像天罗地网一样笼罩在她的生命中。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106、朝前看向曾经3 她是因为太美丽而获得特殊照顾的人。 她在特殊照顾下却依然没表现好。 最后她得到的成绩是刚刚及格。 “因为我太笨了。”她拿着成绩单,心里默念道。 这样的“特殊照顾”也延续到了她的工作中。除却“只限男性”的岗位,她投的所有简历都能得到回应。 “就我闺女的照片往这儿一放,hr肯定都不想再看别的女毕业生了。”那个女人对她说。 那个女人是真的在因自己生出个美女来而感到骄傲。 但她觉得不是这样的,那些女毕业生才不是因为她长得美而被刷掉的。 “是啊,哈哈。”她说。 她必须这么说,因为反驳的话,那个女人就会将她从出生开始到现在,所有犯过的蠢、没做好的事、得到的负面评价,如数家珍地念叨一遍,最后以“你就是靠长相,不然你还有什么?你说说你还有哪好?”为结尾。她比了解自己还了解那个女人。 有的选择,她自然选了个最好的。她精心打扮了一番去参加面试。在等候区,其她女应聘者自觉地围着最早到的她凑在一起,同男应聘者形成泾渭分明的两块。大家聊了起来。 “大家都面的什么岗?” 人们说笑着回答。 “大家都在哪毕业的?” 这个说在京大,那个说在政法,又有一个说在国外读硕。 “你在哪所大学呀?”人们问她。 她拼了命地扯起嘴角,说出母校的名字。 “这所大学在哪呀?之前没了解过。”有位心直口快的人说。 她只能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为她们介绍母校。 “哦,二本呀。” “是的。”她说。 因为我是个笨孩子。 话题很快揭了过去,其她人开始聊在学校参加的活动获得的奖项,聊在国外的生活,她插不上话,只能微笑着听。 面试者一个个进去,一个个出来。hr叫了她的名字,她哆哆嗦嗦地进去,发现坐在最中间的人是一位女性,瞬间放松了不少。 面试人员都是竞争者,不可能像同学那样互通有无,她不知道别人被问的问题难不难,但她被问的都挺简单。她目不斜视地盯着那位女领导,尽量不让自己看到旁边的男性,女领导温柔地冲她笑。 她答得很好,没有磕磕绊绊,没有前言不搭后语。 “很好。”女领导说,“还有一个问题:如果你申请的职位有更合适的人选了,你愿意服从调剂吗?” “愿意。”她的竞争对手可是京大、政法、留学研究生啊,她能留下就谢天谢地了。 “当前台也可以吗?” 啊。 那股熟悉的感觉又来了,她又挨了结结实实的一刀,她感觉到了疼。 “可以。”她听见自己说。她怎么配跟那些人竞争呢?这家公司果然是因为她的美貌才招聘她的,就像那个女人说的那样。 女领导的脸在她眼中慢慢变成了那个女人的样子。 “可以的!我真的很希望能进入贵公司,无论什么岗位我都愿意!”她笑着说。 “公司有横向发展通道,以后还有机会到其它岗位上的。”坐在最边缘位置上的另一位女领导说道。 “好的,谢谢您。”她获得了一点奔头。 开门,出门,关门。她这回绝对说了辛苦领导、领导再见。 她手里捏着被汗浸湿发皱的简历,申请岗位一栏写着“工程设计师”。 入职那天,hr姐姐将她们聚在一起,并老员工和几个得空的领导相互认识。得到她申请岗位的人是一个身高一米五出头,脸盘圆而五官很小,满脸痤疮疤痕的女性。 “我叫常获,获得的获。”尽管面试那天大家都相互介绍过了,但还是要重新认识一下。 “我对你印象很深,是在那哪留学的是吧?”面试时最中间的领导是副厂长,可以看得出她想以显示自己记得所有新人的方式来展示亲近。 常获,经常获得、常有收获。真是个好名字。她满眼憧憬地看着常获,也收获了常获投来的目光,她们对彼此微笑。 知道是常获入职这个岗位时,她松了口气,是位女性得到了它,太好了。 轮到她了,她上前简短地介绍自己,毕竟相比其她人精彩的履历,她实在无甚可说。 “我相信薇薇是当时在场所有人印象最深的一个孩子。”副厂长笑着示意另几位领导,众人都纷纷认同。副厂长状似骄傲地对所有人介绍她:“我给咱们公司招了个大美女!这孩子就是学历低,但太好看了!我坚持要留下她!” 副厂长笑了起来,众人也笑了起来,房间内充斥着快乐的气息,她只能跟着一起笑。 果然啊,果然是因为漂亮。 她能获得这些她本不配的一切,都是因为她是个大美女。 而她,只不过是个笨孩子而已。 常获在看着她,眼神复杂,她没能解读出常获的意思。大概是蔑视她吧,她猜,没关系的,她不介意,应该的事。 常获,还有像常获那样的人啊,求你们厌恶我,求你们鄙视我,求你们认为我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不公平的。求你们不要羡慕我,不要认为“如果我长得像她那样就能有更多机会了”,求你们不要想变成像我这样的人。 她也在眼神复杂地盯着常获。 ———————————— 她抓住了那一点点的希望之光,自入职起就在准备转岗考核。为了稳定,公司要求员工至少在原岗位做满三年才能申请转岗,可她若是在并不清闲但又都是没什么价值的杂活中耗费三年,她的专业知识肯定要被同期的人落下更远了。 她想抓紧一切时间收集目标岗位资料、认真学习,却总是被永无休止的杂活打断。难得的空闲中她还得偷偷摸摸地学,因为如果很用功地努力了,又失败的话,感觉非常丢人。幸好公司是可以双休的,她每周至少还有两天时间,不过那就得推掉同事们的社交邀请,一来二去,她成了同事口中“不合群”的人。而且同事的玩乐邀请能推,领导的团建邀请可不敢推,珍贵的两天周末还得时不时地花费一小天时间参加饭局。 来都来了,她希望能在这种饭局中跟同事亲近一些,打破“不合群”的印象,结果她们都并不愿意真的跟她聊天,顶多说说“你这衣服哪买的”或“最近想去哪玩”或“我家孩子巴拉巴拉”,她听到最多的话是“薇薇又变漂亮了”、“薇薇你皮肤真好”。她试图讲一些专业上的事,但没人会想在休息日免费支教。这还是女同事占多数时的情况,如果男同事多,牠们愿意跟她聊的话题会更糟。渐渐地,她也不想自讨没趣了。 对了,很偶尔地,饭局上有甲方人员,会在她尝试引起专业话题时应付一下,大概是出于陌生人的礼貌。有个甲方男领导,会对她说得多一些,尽管全程都是在高高在上地“教育”人,但她没别的可选了。 她终于熬过了三年,掐着入职日期的点向人事部申请调岗。按照公司规定,不得拒绝调岗申请,当然,接受申请后还得仔细地考核,若通过才能调岗。 她没通过。 她瘫坐在前台椅子上。 意料之内吗?因为她是个——她开始用力地敲打脑袋,想要把那个顺势而来的念头打出去。 “薇薇?”刚结束加班的常获看到了她异常的举动,“你还好吗?怎么不回家?” “我......”她不知道该不该说,这三年她跟常获并没产生什么交集,不算熟悉。 常获没管她的纠结,走到她身边半蹲,让自己的视线与她平齐,“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试着说说看,大家一起想办法。别这样对自己嘛。” 她喜欢常获,尽管并不熟悉。她决定将愁苦的原因告诉常获,哪怕常获会因此而笑话她。 “是这样啊。”常获想了想,说:“你在不相干的岗位上做了三年,这回考核不理想也很正常,别太苛责自己。” 这对她的心态毫无作用,但因为她喜欢常获,还是回道:“谢谢,我感觉好多了。” 她起身和常获一起往公司外走。路上常获真的在帮她想办法,“咱们公司的确不错,你想留下的话,大不了再试一次。他们考你什么呀?我可以发资料给你。” 她如实回答。 常获震惊地“啊”了一声,“什么?你都三年没做这些了,他们居然拿这种东西考你!就算是我们这群一直在做的,也不一定能答上百分之八十吧。他们也太难为你了。” 可......她考核时已经答上了百分之八十,她还以为不做到百分之百的话就不配跟常获这种人坐一个办公室。 他们在难为我吗?她想,他们的“不忍心”呢? 原来在她想要去一个有用岗位上创造价值时,“不忍心”就变成“难为”了吗? 她有点想哭,又觉得丢人,只好对常获和自己喃喃地说:“应该是因为我太笨了,大家都看得出来,所以才担心我调岗后拖后腿什么的......” 常获摆着双手,慌乱又有些生气地说道:“这是什么话?你明明做得很好!你在几乎没参与相关工作的情况下做到这种地步!这都是努力的结果!你明明已经很优秀了!你是非常优秀的人!” 常获说出了那句话:“他们却因为偏见将你当作花瓶!这不公平!”说完,常获呆愣愣地看着同样愣住的她。 “......我,我是想说,你一定可以做得很好的,你很厉害,你可以有更广阔的......” 她拥抱了常获。“我一直很喜欢你,常获。”她哽咽着说。 常获的声音哽在喉头。 她在啜泣,常获轻轻地拍打她的后背安慰她。 “这些话其实我早就想说了,但......你知道的,从我这样的人嘴里说出,就像是在愱忮你。”常获的声音响在她耳边,“也不是只有‘花瓶’之类的话,好像顶着我这张脸的人,对你这样长相的人,无论说什么,都会被当成是愱忮。” “有一部分人......在背后传了你很多不好的话,牠们说你一看就不是正经工作的,指不定哪天就被富二代取走当阔太了。”原话很可能更难听。“审核你的领导,估计就是因为这个。” “但是,还是有很多人跟我一样喜欢你的,大家知道你在为目标而努力,大家也想多跟你亲近一点,却不知如何下手。” “大家喜欢你!薇薇,我们都喜欢你!” 常获吸了吸鼻子,“我之前还以为像你这样众星捧月似的人,不会想跟长相拿不上台面的人一起玩。” 美丽啊美丽,所有女孩都自小被告知它是无比好的东西,偏生有女有,有女无,有的女高高在上,无的女低到尘埃。所以丑女一定会愱忮美女,所以美女是交不到同性朋友的,所以美女一定会瞧不起丑女,所以丑女也觉得美女不好相处。 她紧紧地拥抱常获。 三年了,到底是什么荒谬的东西将她们远远隔开的啊? 她们早该是朋友的! 她直起身来,拿袖子抹干眼泪,“谢谢你,常获。” 常获笑着抬头看她,“嘿嘿,要有百折不挠的精神嘛!再申请一次,要是公司还这样对你,大不了跳槽......呃......抱歉。”如果只有做前台的履历,她是不可能找到好下家的。 “道歉干嘛。要是公司坚持把我限制在前台,我宁可辞职。” 常获拍了拍她的胳膊,“安啦,车到山前必有路。” 她们住所方向不同,于是在公司门口分别。 “薇薇!”常获走出一段距离,又转身将她叫住,“路上小心。明天一起吃午饭吧!” “嗯!”她欢快地笑着,从未像这般期待明天到来。 那是她们最后一次见面。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107、朝前看向曾经4 威威感知到了丹妮斯的羞愧,她缄默着,等待丹妮斯的下文,她知道这个与自己共享大脑的人此刻在想些什么,她只想静静听着。 承认这件事对丹妮斯而言很困难,远比当初她对威威说出原名还难,因为从某种角度上来讲,“薇薇”这个名字不是她选择的,但穿越到这个世界后,她如何看待丹妮斯的身体,是她主观可控的选择。 而当她第一次用丹妮斯的身体照镜子,她居然因自己还是个“美女”而沾沾自喜。 “这太蠢了。”丹妮斯说,“你说得对,威威,愚蠢的世界养出了我这样蠢的人。” 在经历了前世的一切之后,她居然还认为美貌总会是有用处的,总会给她带来一些优待,比如她人的喜爱...... 没了。 就仅此而已,让她沾沾自喜的“优势”所带来的东西就仅此而已。 而且这份来自她人的“喜爱”也不过是初见时的眼缘,丹妮斯长得很容易在一堆人里被注意到、被记住,但之后,她与她人的关系如何发展,明明跟她的长相没有半分关系。 人们因丹妮斯聪明而喜爱她、因她天赋出众而关注她、因她常帮助别人而赞扬她......那么最开始时,丹妮斯究竟有没有被人在人群中额外注意到,真的重要吗?难道她的第一印象泯然众人,她的聪明、天赋就会消失吗? 可她总想着要利用自己的外貌“优势”,因为她实在是太擅长了,她之前这样做了将尽三十年,像是疾跑者的惯性,当她想停下时,还是会再往前冲一段。 当她获得别人的关注与喜爱时、当她做什么事情非常顺利时,她总是习惯性地认为这和她突出的容貌有关。这是场以那个女人为主导、许许多多的别人为辅助的、年深日久的洗脑,而她是头自小被绑在桩子上的象,美貌成为了困住她的木桩,让她忘了自己如今已经有了掀翻整个马戏团的力量。 这就是“美貌”带给薇薇的东西。而对于威威,当她还是小丹妮斯的时候,每个见到她的人都在关注她那张过于显眼的脸,每个人都在质疑她是不是个男孩,每个人都在她和阿朵尼斯-豪克的脸上来回打量,并嘲笑她生在这种违背社会公认秩序的家庭中。 没有人故意在威塔勒蒂家族成员面前表现得失礼,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每个人嘴上都说着恭维——可那对小丹妮斯来说毫无意义,她知道她们在撒谎!她知道她们在嘲笑她!她知道她们脑海中有意或无意浮现出的一切! 丹妮斯穿越到这具身体里时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她有足够的心智和耐性去应对这一切,别人在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后,会对她有所改观,这种过程甚至让她乐在其中。但威威只是个孩子,当她感知到别人因她过于肖像配子而对她产生蔑视时,一个不满十岁的小孩要如何处理自己的愤懑? 丹妮斯的故事已讲完,轮到威威讲自己的故事了,她大声吼道:“我讨厌这具身体!我讨厌长成这样!我讨厌阿朵尼斯!我妈妈——” 这声“妈妈”她喊破了音。 “——她为什么不把我生成龙呢?” 威威的年纪太小了,连语言组织能力都还没来得及发育完全,只有在怼丹妮斯的时候巧舌如簧,轮到自己的事情,她就理不顺了。 丹妮斯很想抱着威威,她只能抬臂搂住自己。 尔莎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利她多于利己,精灵牺牲者的特质完美地遗传到了尔莎身上,丹妮斯爱她。 可尔莎身为母亲,真的够格吗?威威一点都不想要阿朵尼斯的长相、豪克家隐藏的读心术魔法,但尔莎将这些赋予了她,被母亲创造的孩子无可选择,如果尔莎想要阿朵尼斯式的配子,威威就必须承受这一选择所带来的一切。 而威威不满意!她讨厌这具身体! 最讨厌的是,无论威威多么不满,事情也不会有任何转机,她的存在已经被尔莎确定,她无力改变。 面对这样的情况,威威自然是不会向内自我攻击的,她选择向外攻击,刻薄地对待几乎所有出现在她面前的人,她扯下阿朵尼斯的头发、因为仆从犯了点小错就惩罚她们、烧男孩取乐并间接害牠摔死......当尔莎于百忙之中发现女儿的不对劲时,她决定将女儿关起来,阻止她接触到更多的人。 小丹妮斯喜欢阳光、喜欢冒险、向往着广阔的世界,而造成一切麻烦的源头,是尔莎选择了错误的配子,当麻烦越来越大,尔莎的“解决”方法居然是软禁小丹妮斯。 直到某一天,小丹妮斯突然“懂事”了起来。 丹妮斯觉得眼眶发酸。之前她一直替尔莎难过,觉得她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真正的女儿比她更早离世,这令丹妮斯十分愧疚。而现在,丹妮斯满心里都是威威,她的人生被一个陌生人取代,而她的妈妈面对女儿突然的改变,反应不是质疑或担忧,而是欣慰,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在那个女人的衬托下,尔莎在丹妮斯心里已经足够好,可实际上,丹妮斯并没有评价尔莎的资格,有资格的是威威。什么样的妈妈才是好妈妈?这个问题没有定论,每位女儿都是她母亲的审判官。 威威不满意,她不喜欢,但凡她有选择,她会希望自己是另一个样子,就这么简单。 “我好像不是特别喜欢妈妈......”威威说。【“这样可以吗?”】 “当然可以,威威。你不是必须喜欢任何人,包括你的妈妈。” “你不喜欢她给你的身体就是不喜欢,你觉得她做得不对,那她就是做得不对,你不是必须宽容她、理解她,哪怕尔莎已经比某些母亲好得多得多,你也不是非爱她不可。” “你一定能变成你所希望的样子,威威。”【“我也一样。”】 威威的负面情绪消失得很快,她笑了几声,道:“这还用你说,我一直都知道。” 于是丹妮斯也陪她笑着。星子被逐渐明亮的天光衬得暗淡,黎明将浓郁的黑蓝夜色冲淡,新的一天到来了。 【“你估摸着还要恢复多久呀?”】威威问。 丹妮斯用手肘撑地,坐了起来,她平躺太久,浑身都僵硬不已。 【“内脏没问题了,骨头好得七七八八,不影响行动,至于皮外伤......”】丹妮斯还是没忍住,动手摸了摸脸上的伤痕,从她的左眉上方开始,划过鼻骨,撕破右脸颊,一直延伸到脖子上。 【“留着它吧,不治了。”】丹妮斯咧开嘴笑笑,牵动了伤口,使其更加狰狞,“你说得对,确实挺帅的。” 如果她还不能完全脱离上辈子的影响、不知道该如何正确应对这样的外表,那就干脆不要它算了。“到时候我就去四处宣传,说我跟巨龙对战八百回合,这是我勇敢的功勋章。”丹妮斯边说着,边从地上爬起身,抻了个舒适的懒腰。 站起来的丹妮斯引起了远处监视者的注意,头顶长着一对黑色长角的女人似是漫不经心地走来,漆黑皮肤在雪地里分外显眼,她显然是化成人形的巨龙。 丹妮斯老老实实地等着。 巨龙走近,丹妮斯只能仰起头看她。像龙这样的庞然巨物,就算变作人形也很高很高,看得丹妮斯脖子疼。 “你醒了。”巨龙打量她几眼,便已知丹妮斯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嗯。”丹妮斯颔首,并不多言,等着龙的下文。 巨龙也不说废话,问道:“你认识克里斯蒂娜?” 丹妮斯不确定该怎样回答,克里斯给她托过梦,但她们还没正式见过,最后,她只能回答:“略熟。” “烤鱼呢?还略熟。”巨龙皱眉,继续问:“她让你过来,是什么事啊?” 原来巨龙认为她是来给克里斯跑腿的。“我有个灵魂状态的朋友,想有龙的身体。”丹妮斯直接提出她的要求。 巨龙有些惊奇,又问道:“这是克里斯的意思吗?” 丹妮斯知道如果她回答“是”,巨龙帮忙的概率会更大,于是她说:“是。” 巨龙纯黑的脸上很难看出表情,她自顾自地脑补出克里斯深谋远虑的计策,根本想象不到丹妮斯长路迢迢赶来龙岛,又遭了这些罪,只是为了哄孩子。 巨龙的态度变得急切,“我们差点以为克里斯不会回应我们了呢。神憩庭园是出了什么故障吗?她除了这项命令,还有没有跟你说别的?” 丹妮斯摇头,“没。我们只短暂地沟通了一次,她是通过文字传讯给我的。” 丹妮斯看起来不像是在撒谎,因为她就没撒谎。 巨龙果然被这带有误导性的实话给忽悠住了,自言自语道:“原来她是打算这样解决的么,可这样......算了,有办法总比没有好。”说罢,她朝丹妮斯伸手道:“跟我来吧。” ———————————— 丹妮斯也曾好奇过,乘龙飞翔是什么感觉,毕竟能与龙亲密接触的机会太少了——挨揍不算。 巨龙宽阔的背和大地一样平稳,高速带来的风流拍打在丹妮斯脸上,让她只能匍匐于龙背,贴着巨龙冰凉的鳞片,耳边风声猎猎,膜翼上下扇动,将高空云层中的冰凌拍散。 气温一开始寒冷刺骨,随着巨龙斯忒罗珀的加速,温度居然逐渐回暖了起来,而当斯忒罗珀开始下降时,丹妮斯已经热得面色酡红,伤口被汗水刺激得痒痒。直到橙红热源破坏了龙岛仅有黑白的色彩平衡,刺鼻的硫磺气味扑面而来,斯忒罗珀快速下降,准确地落到陡峭岩壁上,呈环形的岩壁还栖着其她龙,三五成群,都在关切地望着下方,在多层次纹理的岩石底下,盛着浅浅的粘稠岩浆,还在咕嘟咕嘟地冒泡。 斯忒罗珀重新化为人形,挺拔的身姿矗立在丹妮斯之侧,为她介绍道:“此处是我们的诞生之地。” 这个地方的用途不能更明确了,巨龙从活火山口破壳而出,死后尸身则会被姊妹放回熔岩中,最终降解为诞生之地的一部分。 此时的岩浆里,有几颗龙蛋彼此相依,光泽莹润如墨玉,四周身型雌伟的巨龙挤在一起,关注着它们,她们是如此聚精会神,都不肯分一点注意力给刚来的人类。 丹妮斯已经热得浑身是汗,她现在没有精力使用冰魔法维持体温,伤口又痛又痒,令丹妮斯心觉烦躁,手不自觉地去挠脸,而这只会让她的伤势更糟。 看丹妮斯这样,斯忒罗珀稍微有些愧疚,她现在满心以为丹妮斯是特意帮她们解决问题来的,结果却非常冤地挨了顿揍,就算是以巨龙那几乎没有的是非观来看,这也很过分。 “我应该跟你道歉。”斯忒罗珀说道。她真诚地认为道歉需要遵守一定准则,比如做事永远比说话强,于是她半蹲到丹妮斯身边,只犹豫了一下,便从心口的位置取出一片薄薄的物体。 丹妮斯很清楚那是什么,因为她身上正带着一片。强大的生命力从斯忒罗珀身上流出,涌入她手中那片龙鳞。 “我赋予这片鳞抵御熔岩的能力,你感觉好点了没?”斯忒罗珀问。 丹妮斯简洁地“嗯”了声。 怕丹妮斯意识不到她道歉的诚意,斯忒罗珀解释道:“这是我的护心鳞,很珍贵的,你收着它,之前的事就算一笔勾销。”【“没了护心鳞的龙很容易被杀死。”】 龙族内部偶有争端,或是姊妹间打闹,都以扯掉对方的护心鳞为胜出,虽然过段时间还能再长出来,但在那之前,巨龙会变得相对脆弱——这条信息对人类而言不算秘密,毕竟她们成功杀过龙,正是因为知道这项弱点。 “我明白它的重要性,谢谢。”丹妮斯说。 “哦,还有!”斯忒罗珀后知后觉地偷觑岩壁上的姊妹,确定大家都在全神贯注地盯着龙蛋,没人注意她这边,才松了口气,小声对丹妮斯道:“有的龙会认为,主动交出护心鳞是我们表达臣服的方式,但那是很老旧的思想!我给你这个,只是想道歉而已,你可别跟其她龙乱说啊。” 丹妮斯点头保证:“我明白,你放心吧。”然后,她忍不住问:“那来自克里斯的龙鳞......” 斯忒罗珀沉默地盯着丹妮斯看,大有一种“往事何须再提”的意思,最终她还是回复道:“其实一直以来,我们都不能理解布兰珂,甚至觉得挺丢脸的,但现在看来,如果没有布兰珂提前跟人类圣者打好关系,她也未见得会派你来帮我们。” 其实就算布兰珂跟克里斯关系很好,她也没有派任何人来帮你们。丹妮斯腹诽。 待到斯忒罗珀带着丹妮斯走到其她龙面前时,她们的注意力才从龙蛋上移开,其中一个看着个头还不如她眼眶大的丹妮斯惊讶道:“哇,活过来了!”声音很熟悉,是之前围着参观丹妮斯的龙之一。 “我是混血精灵,有很强的生命力。”丹妮斯自我介绍道,“克里斯派我来解决你们的问题。” “用一种奇怪的方式。”斯忒罗珀补充。 “是的,”丹妮斯颔首,“用深海拥堵的灵魂来解决龙蛋无法孵化的问题。”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108、愤怒1 也许是不久前,也许是许久前——这取决于是站在人类的时间尺度上,还是巨龙的时间尺度上——龙蛋无法孵化了。 龙的生育频率很低,一生基本上只产一颗蛋,偶尔也会有一颗都不生的,但龙岛最年轻一代五十几头龙,只产出了此时此刻埋在岩浆中的那十几颗龙蛋,还全部都孵化不出来。这些当然是丹妮斯读心读到的,但巨龙们将其当做是克里斯告诉她的。 曾经,克里斯赠与追随她的巨龙一件礼物,那本是独属于布兰珂的、可以无视任何限制,直接与克里斯的灵魂连通的魔法,而在百年之后,布兰珂决定违背克里斯的本意,将这项魔法授予她的龙族姊妹们。 “或许是布兰珂太有远见,预料到了我们会遇上自己解决不了的麻烦。”斯忒罗珀道,“但我们之前从未用过。发现龙蛋不对劲后,我们才第一次向克里斯求助,大部分龙都做好克里斯不会回应的打算了。” 丹妮斯有些疑惑,“为什么你们觉得克里斯不会帮助你们?我以为她和龙的关系很好。” “只有布兰珂和人类圣者关系好。”一头巨龙道,“我们更习惯同异族保持距离。” 丹妮斯发现,每次提到布兰珂,巨龙们都会浮现出负面的心绪,她们似乎并不喜欢那位过多参与到人类历史当中的姊妹——直白点说,她们瞧不起她。但如今,巨龙们陷入了不得不向人类求助的窘境,这令她们对布兰珂的情感十分复杂。 “希望你理解,所有种族都首先要为自己考虑。‘众生平等’是只有母神才能做到的事,我们龙在这一方面,跟人类或精灵并没什么区别。”另一头态度更温和的巨龙试图安抚圣者的使者,“五族姊妹里,有三族共同分享陆地,而这三族生活所需的资源高度重合,我们走得太近,只会让竞争增加。” 【“‘竞争’......笑死了,你死我活还差不多。”】 “所以我们就这样跟人类分居在不同大陆,对谁都好。” 有龙冷哼一声,道:“如果人类能不再来送死就更好不过了。” 温和的龙瞪了她一眼,示意她噤声。 丹妮斯摇头示意没关系,她并不觉得这是对人类的冒犯,正相反,这件事上她偏向于龙那边。“很抱歉你们的姊妹陨落在凡特斯,是人类不该派兵入侵龙岛的。”丹妮斯真诚地说。 说起此事,所有龙都缄默起来,回避彼此的目光。 丹妮斯很敏锐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面朝空气呼唤威威。 没有回应。 丹妮斯单手抚上怀表,再次叫道:“威威?” 怀表上没有任何能量波动,丹妮斯迷茫地站在原地,斯忒罗珀和其她巨龙都好奇地看着她。 “你在呼唤你那灵魂状态的朋友?”斯忒罗珀问。 丹妮斯没有回答,她隐隐感到不安,满含硫磺的热气还在面前蒸腾,阻碍了视线。丹妮斯紧张地反问斯忒罗珀道:“我能下去看看吗?” 斯忒罗珀照顾丹妮斯有伤未愈,揽住她的肩膀,带她飞到火山口的岩浆中。岩浆很浅,只没过了她的一半小腿,护心鳞起着它该有的作用,丹妮斯并没被灼伤,也没被炎热所侵扰,唯有在浓稠如胶泥的岩浆中拔腿前行有些费力。 龙蛋安静地坐落在最中心的位置,有大有小,几颗外壳光泽的反射着橙红热光,而外壳呈磨砂质感的则沉寂如丹妮斯的眼睛。 威威一定喜欢磨砂的那几颗,丹妮斯就是知道。她伸手抚摸有可能被威威相中的龙蛋,从虚弱的身躯中挤出一点生命力注入其中,期望能得到回应,这样一颗颗地尝试下去。 斯忒罗珀紧张兮兮地盯着龙蛋,在看到结果前,谁都没法断定从外界赋予灵魂、而不是让龙蛋自行生成灵魂的方法是否能成功。更何况,斯忒罗珀看出了丹妮斯也在紧张,这说明圣者的使者也不是怀着必胜的信心来的。 斯忒罗珀的心几乎悬到了嗓子眼,直到身旁丹妮斯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她才跟着放松下来。 丹妮斯向斯忒罗珀招手,示意她一同来感知其中一颗龙蛋的与众不同。斯忒罗珀的紧张彻底变成了期待,漆黑而修长的手指轻柔地抚摸圆润可爱的龙蛋,她没有精灵的生命天赋,感知花费了些时间,但她终于还是感知到了坚硬厚实的蛋壳下,那一点点微弱的心跳。 “哦!”斯忒罗珀差点尖叫出来,她及时地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好像她面前的不是坚不可摧的龙蛋,而是脆弱的婴孩,“这就是你的灵魂朋友?”她惊喜地说。 “是的,她就是威威。”丹妮斯想说她没想到威威会连招呼都不打,就这样进入龙蛋,但她不愿意对外者讲威威闲话。 毕竟这完全就是威威能做出来的事,她那么期待变成龙,迫不及待也是预料之中。 斯忒罗珀的嘴角已经咧到耳朵边,她欢喜地在熔岩中踱步,既想去告诉姊妹们这个喜讯,又不想离开唯一一个有生命反应的龙蛋,于是她只能原地乱转,对丹妮斯傻乎乎地乐,“谢谢你和克里斯!谢谢你们愿意帮助我们!”【“没想到这个方法真的有用!”】 可不是么,丹妮斯心想。她也没想到。 如果龙蛋无法孵育出灵魂,那就通过外力赋予它一个灵魂。这样做会带来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丹妮斯本来想和威威商议的——既这样从蛋中孵化的生命,究竟是获得了新身体的威威,还是一个全新的个体呢? 斯忒罗珀也短暂地思索过这一问题,不过她很快便得出了自己的结论——当然是全新的个体了!那将是新生的巨龙,是她们翘首以盼的新生儿! 丹妮斯的想法正相反,她在担心蛋中孵出的生命如同崭新的白纸,不再认得她。可面对斯忒罗珀的欢欣,她不知该怎么将担心说出口。 丹妮斯真的需要跟威威谈谈,哪怕知道威威心意已决,能跟她道个别也是好的,可进入龙蛋的威威似乎失去了跟接触者沟通的能力,丹妮斯的呼唤没有任何回应,只有龙蛋中那一点微弱但平稳的心跳,让丹妮斯摸不准、猜不透,也放心不下来。 斯忒罗珀终于稍微冷静了些,朝火山边沿吼了一声,巨龙纷纷骚动起来,庞大的身躯撞在一起,低沉但有穿透力的吼声此起彼伏,顺着风传到更远的地方。 膜翼拍打空气的声音由远至近,丹妮斯仰面朝天上看去,龙岛上那经由冰雪折射的刺目天光被渐渐掩藏,她像在南域战场上那样,再次成为了关注中心,只是这次以她为圆心簇拥着的,是更加强壮的生物。 巨龙们在狂喜中依然保持了足够的克制,倒不是为了丹妮斯,主要是如果所有龙都挤到火山上,会把山石压塌。她们用龙吼相互传递着情绪,口中间或吐出的龙焰令温度升得更高。 她还捧着那颗龙蛋,执着地期盼威威跟她说句话,她担忧如果这就是她跟威威的诀别可怎么办?如此突然,如此敷衍,威威毫不在意地扔下了她,转身就走了,怎么能这样? 一对沉重的胳膊架到丹妮斯肩膀上,来自斯忒罗珀的拥抱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谢谢你!”斯忒罗珀又一次感谢道,“你愿意同我们一起等候她的诞生吗?”【“如果这颗蛋能顺利孵化,我们就去找鲛人要更多的灵魂......”】 “龙蛋孵化需要多久?” “二十年到五十年不等。”还没等丹妮斯表达震惊,斯忒罗珀继续道:“不过这颗蛋之前已经在这里二十多年了,不知道那段时间算不算数。” 摆在丹妮斯面前的选择有两个,一是先回凡特斯大陆,几年后再来龙岛,二是就在这等着。丹妮斯想了想,凡特斯大陆虽然还有很多未竟之事,但那些事情都不会比威威更重要。轻轻的心跳回荡在丹妮斯手心,同行许久,她从未觉得威威是脆弱的,威威凶猛、娇傲,有些超出原本年纪的成熟,让丹妮斯总是忘记她的心智只有十岁,直到现在,威威变成了个胎儿。不会有任何存在会像胎儿这样,充满奇迹又脆弱无比,丹妮斯无法安心地离开这颗蛋。 何况,如同失去人生目标的阿姬尔需要参考丹妮斯的人生目标那样,完成了《人类创生记》的丹妮斯只觉得前途空空荡荡,对什么都提不起劲头,她需要威威来帮她决定这段时日做什么。 “我想在龙岛住一段时间。”丹妮斯请求道:“我至少要亲眼见到健康的幼龙破壳而出。” 巨龙对丹妮斯的态度已经完全不同了,斯忒罗珀以万分的热情满口答应下来,并自荐要为丹妮斯修葺住所。话虽如此,但以天为被地为席的巨龙毫无建筑才能,只能在诞生之地下方找了个温度适宜的山洞,又帮丹妮斯烘干海里的船木,让她自己搭个简易床板,被褥来自可怜的海豹们,弄得丹妮斯每次到海滩边上,都会被黑溜溜的眼珠盯得有些内疚。 于是丹妮斯就这样在龙岛住了下来,这里的生活单调又平和,巨龙的消遣是睡觉、打架和捕猎,排名分先后,而丹妮斯睡眠时间不长,在魔力稀薄的地方没法跟龙对打,也可以不进食,总而言之,就是跟龙过不到一块儿去。 她最喜欢的活动,一是去诞生之地看威威,二是赤身裸虋体地在广袤的冰原上行走,像是融化到自然当中。晴天时白茫茫一片,难分方向,丹妮斯会走到看见不是白色的东西为止,她会仔细观察,将那东西的形貌特点记下来,回去讲给威威听,虽然不知她听不听得见——大部分情况下,丹妮斯看见的非白色东西是巨龙,毕竟她们太显眼了,经过一次又一次地观察,丹妮斯已经能分辨出外表极其相像的巨龙的细微不同,从而准确叫出所有龙的名字。 下雪时,漫步会艰难得多,但也会更有意思,丹妮斯光脚踩进松软的新雪里,触感好极了,冰冷的雪花和凛风并不温柔地抚摸过她身上的伤口,最开始会疼痛,后来就变成了止痒,再后来,小冰晶打在红褐色的疤痕上,除了冷以外什么感觉都没有了。时间疗愈了她的外伤,这些疤痕便成了镌刻在她身上的壁画,任后来的考古者猜测这究竟代表着什么含义。 在诞生之地,丹妮斯伭坐地上硌,便同越来越熟悉的巨龙们耍赖,让她依偎在龙宽大的身体上。她们有时什么都不说,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岩浆中的龙蛋,有时候,遇上爱聊天的巨龙,她们会互相讲述龙岛和凡特斯大陆的故事,以度时光。 属于丹妮斯的那一点点故事很快便讲完了,而龙寿命虽长,生活环境却几乎没有变化,故事不比丹妮斯丰富多少,于是,理所应当地,她们终于还是聊到了布兰珂与克里斯。 “其实一开始,布兰珂到凡特斯大陆是带着任务去的。”巨龙托菈用长长的手指叨弄丹妮斯的头发,像她时不时抓小海豹来玩一样,“龙岛接收到了来自人类的召唤,但她喊我们,我们也不见得就一定要回应啊。” 布兰珂回应了,因为她本来就打算去凡特斯的。 “虽然我们不愿意跟异族离得太近,但有种特殊情况,我们必须要有所作为——因为那是母神交给我们的使命。”托菈说。 巨龙不记录历史,数万年间,那些在异族看来无比辉煌的经历,在龙族这里,甚至不会成为一则哄幼龙的睡前小故事。托菈这样解释:“因为那不算什么,只是按惯例工作而已。” “五个种族都有自己的使命,你知道吗,丹妮斯?”托菈问她。 丹妮斯回想了一下,道:“精灵是陪伴母神,妖精是看守神憩庭园。”另三个她并不确定。 托菈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鲛人的使命是过滤世界信息,筛选出值得注意的部分,这样当母神需要了解世界情况时,就无须亲自在繁杂的信息之海里翻找了。” 还有两个。丹妮斯问:“那龙和人呢?” 【“她不知道人类的使命?”】“巨龙的使命,是在文明生出脓瘤与沉疴之时,将它清理。” “清理?” “嗯,就像你们那位克里斯做的那样。其实就算没有克里斯,布兰珂也会做同样的事,结果不知怎么着,布兰珂就变成辅助了。” 丹妮斯没忍住笑了几声,见托菈疑惑地看过来,她解释道:“我是在笑人类,居然需要其她种族来帮忙清理文明垃圾。” “也不光是人类,妖精、鲛人都出过类似的情况,不过相比之下,确实是人类问题更多。”托菈说着说着,打了个哈欠。 哈欠传染给了丹妮斯,她也觉得有些困了,但她还是问道:“那人类的使命究竟是什么呢?” “是创造,我的混血朋友。”托菈说,“在万物崩毁之后,为世界带来新的转机。” 巨龙和人类虽然绝大部分时间都刻意地远离彼此,却因为一个负责毁灭旧的、一个负责重建新的,而时常相遇于历史的节点。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109、愤怒2 丹妮斯想说,这听起来不像是人类的使命,而是母神的,可托菈已经睡着,巨龙的小憩会持续三五天,丹妮斯得另找愉乐了,于是跳到岩浆中,接触威威所在的蛋,微弱的心跳还在继续,令人无比心安。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在一次冰原徒步时,巨龙飞翔的呼啸声兀地从天边响起,丹妮斯抬头去看,对方很明显是特意来找她的,而值得她们这样做的原因只有一个。 丹妮斯又一次坐到龙背上,只是这次心里丝毫没了快意,来找她的龙飞得极迅速,几乎是要俯冲着撞向火山,落地时直接将丹妮斯甩了出去,她勉强调动魔力,用风魔法托住自己。 炽热的龙焰从四周焦躁的巨龙嘴里喷吐,和汩汩岩浆蒸腾的硫磺气混在一起,把空气都加热出了形状,丹妮斯无暇细想,快步跑向岩浆池中心,几头相熟的巨龙早已化作人形等在那,斯忒罗珀连等丹妮斯跑来都等不及,迎面上去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拖了过来。 丹妮斯如同巨龙们一样,根本不想去在乎这些细节,她的心同样焦躁,双手颤抖着覆在那颗令人悬心的龙蛋上。 立刻,她浑身发冷,哪怕正身处岩浆之中,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听不懂身旁巨龙的问询,她陷入惊恐,直到忍无可忍的巨龙强行将龙蛋从她手中抢走。 “看着我,丹妮斯!”斯忒罗珀掰着她的肩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丹妮斯没有回答。 “克里斯蒂娜是怎么跟你说的?她有没有提到这种可能性?” “这是正常的,对吧?过段时间她就会恢复了,是不是?” ...... 巨龙们你一言我一语说个不停,每头龙都有无数个问题,她们都在期待着丹妮斯说出自己想听到的回答,她们需要从丹妮斯这里获得定心丸。 【“说话呀!说龙蛋没有问题啊!说这只是一点小小的波动,很快就会复原了!”】 【“人类圣者肯定想到了更多措施,对吧?”】 ...... 丹妮斯已经被吓傻了——不是被巨龙吓的,她的眼神已经涣散,身体却爆发出巨大的能量,她猛地推开斯忒罗珀,重新回到威威身边。 蛋壳在岩浆的长期浸泡下保持着温暖的触感,丹妮斯整个人都贴了上去,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到一点,巨龙们的问题没有停止,外界如此吵闹,蛋壳中却是那样安静。 熟悉的感觉又出现了,当她没能把事情做好时、当事情没能按照她的期望进行时、当一切脱离了她的掌控时......她开始怀疑自己,自己究竟能不能将这件事掰回正轨?自己究竟能不能达成目的?自己是不是根本就没那个能力?是不是太过自大?是不是她的想法全是错的?会不会在继续投入努力后达成更糟糕的结果...... 有人曾让她站在墙角,身体立正,但头要垂下,眉眼要放低,目光只能盯着自己的鞋尖,手没有地方可以放,无措地捻着衣摆,她就这样接受着某人对她声嘶力竭的训斥:“你就没想过失败了怎么办吗?你就没觉得自己是错的吗?你是怎么想的?啊?你说说你是怎么想的!说话!” 她甚至记不起那个人是谁,是那个女人,还是某个老师,还是打工遇上的老板,又或是工作后的领导......那个人的声音与容貌统统没有被她的记忆留存,但她记得背后瓷砖冰凉,记得鞋上薄薄的灰尘,记得手上洇出的汗和褶皱的衣角,还有她被训斥时的感觉,如同锥心刻骨般永远留存在她身体上。 会不会那个女人对她的评价才是对的?她就是蠢笨无能,永远在犯错。她那自以为是的愚蠢计策给了巨龙虚假的希望,自己的参与害死了...... “威威!”丹妮斯听见自己在尖叫。 巨龙的吐息更加频繁,火焰刺激着每一头龙的神经,热浪让丹妮斯眼睛发酸,可她泪腺干涸,没有力气去哭泣,只是不停地呼唤那个名字。 或许威威厌烦了她,一声不吭便离开了,或许这只是威威的恶作剧,下一秒她就会开始嘲笑上当的丹妮斯和龙,又或许龙蛋的死亡对威威的灵魂而言没有影响......丹妮斯紧握着龙蛋的手在战栗,她在祈祷,不是向母神祈祷,而是威威。 “求你回应我,告诉我你没事......” 她能拿威威的灵魂去赌一切都会向最理想的状态发展吗? 丹妮斯慌乱得太过明显,太过可怕,众龙的焦虑变成了恼怒,她们看得出来这个混血根本就没什么把握,她们觉得整个族群都被高高在上的人类圣者戏耍了!这可是关乎她们孩子的事情!她们已经放下自尊向圣者低头,为什么圣者送来的方案可以如此草率地失败? 斯忒罗珀伸手去夺龙蛋,还有龙要从身后袭击丹妮斯,更多的龙在怒吼,掺杂着悲与愤的龙吼声让天地都为之震动。 丹妮斯下意识地躲过了夺蛋的手和袭击她的利爪,她没心思应付巨龙们,她只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跟这颗蛋分开。 再跳一下。 哪怕一下就好。丹妮斯乞求着。 龙岛贫瘠的魔力突然被一股难以言明的力量所扰动,很快,扰动变成了裹挟,稀释在空气中的魔力被迫以它们本不该的方式聚拢、流动,奔向对它们发出这项命令的人。 试图攻击丹妮斯的龙被其她龙阻止,她们并不希望丹妮斯被伤害——丹妮斯的死与活,对她们都没有价值,她们只希望丹妮斯能给龙族一个说法。越来越多的巨龙变作人形,这样诞生之地才能挤得下,她们凑到岩浆中间,拉扯丹妮斯,尽管尚保存了理智,但她们无法冷静,以至于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周围异样的能量波动。 终于,还是有龙意识到了不对劲,周围魔力浓度突然提高到了令龙窒息的程度,又快速地下降。反应更快些的龙放弃纠缠丹妮斯,向空中退去,稍慢些的,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地从人形变回龙形,庞大的身躯将旁边姊妹撞飞,又和另一头变回原形的龙挤到一起,几个呼吸间,诞生之地已经被龙挤满,火山从没同时承载过这么多龙,山石出现不堪重负的崩裂声。 巨龙虽不知怎么回事,但明白山石崩裂意味着什么,她们慌忙地展开膜翼,噼里啪啦打在一起,反而阻碍了彼此起飞,最外层的龙好不容易飞远了些,中间层的龙刚要动身,就听见最里层的姊妹发出短促的痛呼。 那并没持续多久,离丹妮斯较近的龙先是被突如其来的能量冲击,接着体内的力量被快速抽离,不只是失去魔力后的虚弱感,这感觉更像是死亡。生命如湍流般穿过皮肉与鳞片溜走,这反而激发了刻在龙骨血中的求生本能,她们挣扎着远离丹妮斯,稍远些的巨龙也快速反应,配合协调,将她们的姊妹从吞噬生命的黑洞中解救出来。 但她们逃离得不够快,更多龙体验到了相同的感觉,她们只能飞得更远。 一头怒火中烧的龙想朝罪魁祸首喷龙焰,却只吐出了不到半尺长的火苗,其实就算喷到了也没用,丹妮斯的物件不多,都随身带着,其中就包括那片能抵御龙焰的护心鳞。 方才离丹妮斯最近的斯忒罗珀已经脱力到飞不起来,只能匍匐在火山最边缘休息。她如同其她龙一样,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都是丹妮斯导致的,龙焰伤不到对方,斯忒罗珀干脆抓起地上的碎石朝丹妮斯扔过去,准确地砸到了丹妮斯肩上。 巨龙自创生伊始,使命便是摧毁,说好听点叫“清理”,其实就是用暴力手段除掉一切不利于文明发展的存在,她们习惯并喜欢暴力,无论是日常玩闹还是解决麻烦,攻击是龙的天性使然。对待沉默、怪异又展现出威胁性的丹妮斯,巨龙不会再有第二种反应了,一见斯忒罗珀成功打到了丹妮斯,其余龙纷纷效仿,石头雨噼里啪啦地打在丹妮斯后背。 作为吸收掉几乎整片龙岛能量的人,丹妮斯完全有结出防御盾的能力,但她不愿意浪费哪怕一点点,龙岛魔力的稀薄教丹妮斯难以断言它们能支撑何种程度的魔法,而她比谁都清楚生命掌控会造成多大的消耗。 就在刚刚,顽强的威威回应了她的祈祷,龙蛋内小小的心脏重新跳动了一下。 这一下便已足够,只要蛋壳内的生灵还活着,丹妮斯就有能力阻止她奔向死亡。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110、愤怒3 心跳渐渐恢复到了之前的状态,丹妮斯大汗淋漓,全身钝痛,累得快虚脱,幸而还有一丝余力将龙蛋高高举起,“停下!”她用尽最后的气力喊道。 巨龙看懂了她的示意,停止投掷攻击,却没一个敢上前,方才魔法不受控加生命力流失所带来的惊惶尚未褪去,丹妮斯那如同人类一般的外表,让龙忽略了她还有着精灵的力量。 实际上,龙岛仅有的魔力根本不足以将正在逝去的生命挽回,何况还是龙这种强大的生命,当时丹妮斯只有“吸收能量拯救威威”这一个念头,她都不知道自己对巨龙做了什么,还以为龙们是因为龙蛋出状况才愤怒地攻击她。 现在龙蛋恢复了,丹妮斯已无力站起,只能跪坐在原地,下半身泡在岩浆中,很快,她连胳膊也抬不动了,只想一头扎到岩浆里睡过去。 托菈刚刚在离丹妮斯较远的位置,没受太大影响,见丹妮斯一动不动,便自告奋勇上前查看情况。她先是习惯性地尝试使用变形术缩小体积,却没起效,只能以原身降落在那渺小的混血身边。 丹妮斯将龙蛋置于膝上,双手环抱着,胳膊刚刚好将其圈在怀里,头歪在蛋上面,面色被黑色龙蛋衬得更加苍白,似已沉沉睡去。托菈谨慎地围着丹妮斯转了几圈,确认她没有再次施展方才那种堪称恐怖的力量,这才伸出爪子,想先把龙蛋拿到手再说。 刚一触碰到龙蛋,里面的心跳震动便一路传导到托菈心里,【“太好了!”】她想。 正当龙蛋缓慢地从丹妮斯的怀中抽离,她的双臂猛地收紧,紧闭的双眼兀地睁大,朝面前巨龙射出森森寒光。 托菈一惊,龙蛋便脱了手,落回丹妮斯膝上,丹妮斯紧绷到极点的精神才重新放松下去。 龙是集体育儿,谁生了蛋就放在诞生之地,大自然会帮助它们孵化的,不用多上心,至于哪颗蛋是哪头龙产的,根本无龙在意,所有龙都是新生幼龙的妈妈,所有孩子都珍贵,也都并不特别。但托菈曾观察过龙岛上的其它生物,比如她最喜欢的海豹,某一次,她在海豹繁育期去捕食,正在哺育幼崽的雌海豹没有像普通海豹那样,见到龙就飞速逃走,而是挡在巨龙与自己的孩子之间,露出像丹妮斯那般的眼神,尽管雌海豹明知道这场战斗它们毫无胜算。 那次经历让托菈有些触动,她放了雌海豹和它的孩子,并从此在海豹繁育期只捕杀雄海豹为食。 当然,丹妮斯和海豹是没有可比性的,毕竟这个混血刚刚展现出了连龙都不能抵御的神奇能力。 【“还有,”】托菈边围着丹妮斯转圈边想,【“这颗蛋又不是她生出来的,她在警惕个什么劲?”】 不知是不是托菈的心声唤醒了丹妮斯,她的神智逐渐回笼,不过还是没力气,只能以微如蚊讷的声音喃喃道:“她还活着。” “呃,是的。”托菈搞不懂这个混血,但龙蛋还有生命迹象,这无疑是件好事,而且很明显,是丹妮斯方才的所作所为达成了这一点,令托菈不知道丹妮斯到底是帮助她们的朋友,还是威胁了她们生命的敌人。 丹妮斯的头慢慢往下垂。 “你......你还好吗?”托菈问,“从此龙蛋就会顺利孵化了吗?还会不会再出事?喂?”【“她看起来快挂了。”】 丹妮斯猛地又抬起头来。 托菈看见丹妮斯的眼白变成了血红色,就算对混血的体质再不了解,也看得出来这很不正常,但丹妮斯本人似是浑然未觉,反而重新激起了气力,她尝试站起来,没有成功。 “我得......马上......”丹妮斯全凭一口气吊着,思维有些滞涩,她对托菈恳求道:“马上......带我离开这里!” 丹妮斯无法修复自身,初次进入神憩庭园时,那如同鱼困浅滩般的感觉再一次出现......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若威威真的像托菈担心的那样再次出事,身处龙岛的丹妮斯是绝无可能再救她一次的。 她必须带着威威离开这里,立刻! 托菈被唬住了,不管丹妮斯是敌是友,至少她对这颗龙蛋的关切是真的,托菈和其她龙也都很悬心,所以无论丹妮斯刚刚做了什么事情,此时此刻她们的目的还是相同的——保护这颗龙蛋。 见丹妮斯还是抱着龙蛋不撒手,托菈问她:“你是要带着龙蛋离开龙岛?它是因为在龙岛才会......” 丹妮斯没等她说完,确认道:“是!龙岛要干涸了,你没感觉到吗?” 丹妮斯并不确定魔力的缺失是不是威威失去生命体征的原因,但魔力缺失肯定会让她无法帮助威威,所以不管巨龙问她什么,回答那个能让巨龙同意她带着龙蛋离开的回答就是了。 巨龙所倚仗的是尖牙利爪和刀枪不入的鳞片,魔法只占她们生活的很小一部分,龙岛魔力匮乏她们当然早就察觉了,但那并不会给龙族带来多大影响,托菈没想到这会伤害到龙蛋。 “我走不动,也没法用风魔法飞。”丹妮斯的虚弱非常明显,她再次恳求道:“请你带我们走吧,我知道一个地方......” 一个由偏心的母亲为她最爱的女儿所打造的地方,那里有足够多的魔力,足以支撑起无数次高消耗魔法。 ———————————— 凡特斯大陆的青少年都会好奇龙是什么样子的,所有人都知道她们强壮、庞大、狠戾,随随便便就能摧毁一座城池,飞到哪里,哪里就会诞生传奇。威威并不是唯一一个梦想着变成龙的凡特斯小孩,哪个女孩会不希望自己长成最雌壮的存在呢? 阿芙伦斯的学院里,来自东域、见过龙骨的丹妮斯和娥妮自然而然地激发了无数同学的好奇心,大家会用书和零食“贿赂”二人,在休息厅或小花园里围成一个圈,听丹妮斯绘声绘色地描述那如同小山般的黑晶龙骨架,每当这时,少年心中的奇思妙想便会将丹妮斯包裹,像是一床温暖柔软的棉花被子,刚被太阳晒过,带着幸福的味道披在丹妮斯身上。少年们就这样躲在花荫下、喷泉旁,与朋友一起分享时光。 丹妮斯突然意识到,那似乎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久到她记不清在场的人都有谁——尽管她会选择性地留存或遗忘某些记忆,但这种幸福的片段是不会被她故意扔掉的。 总之,丹妮斯尚还记得,有好多少年默默地向母神许愿,期望能亲眼看见巨龙。 丹妮斯想爬到托菈膜翼边上朝下看一眼,看看她们到哪了,或许陆地上正好有一位故友正在眺望远方天空,那样她就能实现少年时的愿望了。 但她动不了,连从托菈后背中间移动到最边缘都做不到。 “嘿,丹妮斯,你还好吗?”托菈关切地问。她倒不是关心丹妮斯,只是巨龙和另三个异族一样,对占据圣者之森的精灵毫无了解,加上之前见识过混血精灵的力量,想必其她精灵只会更强,巨龙想借她们的地盘孵蛋,少不得丹妮斯在当中周旋。 至于丹妮斯和精灵的那点“小”矛盾,托菈全然不知,虽然丹妮斯曾与巨龙交换过彼此的故事,但若要讲和精灵的纠葛,就绕不开神憩庭园,丹妮斯觉得还是不要将神憩庭园败落的情况到处说为好,于是对于那段经历,只用一句“我在圣者之森跟精灵生活过一段时间”粗略带过。 丹妮斯沉默了许久,才勉强挤出一句:“我没事。” 之前劳尔和其她精灵虽然没让事态进一步升级,只留下一句话,说是要等着以后看丹妮斯的笑话,如今多半是不欢迎丹妮斯出现在她们眼前的,但丹妮斯没得选,她必须得找一个稳妥的地方。虽然凡特斯大陆上其它位置的魔力浓度也还可以,可丹妮斯无法确定威威还会不会陷入濒死的状态、如果会的话会是什么频率,万一频率很高,那就只有圣者之森能让丹妮斯快速恢复,以便于进行下一次生命掌控。 她不能在这件事上冒险,威威已经死过一次,丹妮斯不能接受这个孩子第二次死在自己眼前,如果那样的话,丹妮斯会陷入无尽的自责与愧疚中。 托菈知道丹妮斯目前无法用魔法给自己保温,一开始不敢飞得太高,但随着离凡特斯大陆越来越近,她不得不提升高度,没入云层中,避免被人类发现。毕竟上次龙见到人类,是人类组织浩浩荡荡的远征军,试图征服巨龙,而人类上次见到龙,是愤怒的巨龙喷吐火焰烧了大半个凡特斯,有这样的历史在,想必双方都不是很想跟对方再次碰面。尽管托菈此次并非带着恶意前来,但她担心人类误会,耽搁她们救龙蛋的时间。 而离凡特斯越近,魔力浓度便越高,虽然还远不够丹妮斯用的,好歹能让她消耗过大的身体开始恢复,直到巨龙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凡特斯土地之上,丹妮斯终于能动弹了。 “尽量飞高些吧,我好多了。别让人类发现。”丹妮斯一手搂着龙蛋,一手抚摸托菈的脖颈,力量正源源不断地重归她的身体。 龙的飞行速度很快,托菈更是铆足了劲地飞,她对龙蛋的担心不比丹妮斯少,以至于其它问题都只能暂时放下。 【“为什么母神要不公平地分配不同种族栖息地的魔力浓度呢?”】托菈这样想,只是她不会在这个时候细究。 到达肯特亚腹地时,丹妮斯已经有余力在万里无云之时帮托菈隐藏身形了,很快,圣者之森那一片浓郁的绿便出现在眼前。 咱们又回到这里了。丹妮斯想着,手轻轻拍着龙蛋。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111、愤怒4 到达圣者之森上空后,托菈先用变形术将自己变得没那么显眼,才同已经完全恢复的丹妮斯下降,落入浓郁魔力的包裹中。 力量在丹妮斯四肢百骸流通,她终于能再次体验这种无比舒适的感觉了。托菈更是惊诧万分,巨龙轻易不会离开龙岛,她没想到外边的地区会和龙岛有着这样的差别。 【“这不公平......”】托菈又一次想到。 丹妮斯不会犯傻冲到精灵面前,她们悄悄地降落在圣者之森东部边缘,接近安德勒斯山脉的地方,这里相对贫瘠,资源少,平时莫说是精灵,妖精都很少来,只有北南两个国家的运粮商队会从这边绕路而行,那些人也不会冒险进入圣者之森的。 森林中草木泛着橙黄,粮道上时不时走过拉着沉重箱车的骡马与行人,透过朦胧雾气向东远眺,高耸的安德勒斯山脉挡住了视线,黑褐山石间,零星分布的树木几乎将叶片落尽,备显萧瑟。这些无不在提醒着远行归来的游子,又是一年秋天了。 可惜丹妮斯并没有心思去观景,威威一天没成功孵化,她的心就一天放不下来,反倒是第一次来凡特斯大陆的托菈对什么都充满好奇,龙蛋有丹妮斯照顾,托菈便四处乱逛。 被丹妮斯发现时,托菈已经将附近的一小片森林搜寻个遍,还化作人形跟运粮商队搭上了话。 “你不觉得这样有些危险吗?”丹妮斯堵住刚从粮道上回来的托菈。 “她们只是人类而已,我能有什么危险?”【“我又不是布兰珂。”】 丹妮斯本来正想说人类是唯一一个对龙有击杀记录的种族,结果托菈根本不在意,倒显得她多虑。 【“跟人类说两句话都要管,那我还是不要告诉她我遇上妖精的事了。”】托菈心想。 丹妮斯无语,她躲着只是不想惹来麻烦,只要托菈不暴露自己是龙,应该没谁会在意她们。 “真是的,我本来还想跟你说个好玩的事呢。”托菈摊开手,手心里放着个亮闪闪的挂饰,“你看看这是什么?” 丹妮斯拿起细观,铁制的细链和椭圆形挂坠微微发凉,挂坠做成迷你相框的形状,里面雕刻的肖像惟妙惟肖,神形兼备,正和善地冲着相框外的人微笑。 这里面刻的是...... “是你,丹妮斯!”托菈抢先说道,“虽然我看人类都长一个样,但你我肯定是能认出来的。” “是的......”丹妮斯颇觉意外,“这的确是我。你从哪弄来的?” 托菈指向森林外,道:“就是那帮运粮的啊,她们问我是谁,在这干嘛,我说我是虔信者,来圣者之森朝圣,她们信了我的鬼话,就开始对我传教。” “传教?” “是啊,原来你还不知道。现在人类已经把母神信仰搞出不同的教派来了,首先母神就不用说了,然后是克里斯蒂娜,最后是你。” 丹妮斯瞪大双眼诧异道:“我?”虽然之前反叛军的人将丹妮斯称为“新圣者”,但她没想到会到形成教派的程度。 而且,既然是分教派,就说明几派人看法不统一,这在有着唯一真神的世界里堪称奇景。 托菈跟粮商没少聊,她为丹妮斯解释道:“所有人对母神的态度肯定是一致的,到克里斯这儿就已经有分歧了,我听她们说,肯特亚对克里斯极尽尊崇,但也只是把她看作极其优秀的人类。歌德兰德原本是一样的,不过近些年王庭和神殿似乎有把克里斯当作半神看的意思。”【“不知道科瑞斯特尔什么样,运粮队伍不经过那里。”】 丹妮斯想了想,觉得还算合理,“歌德兰德王室跟克里斯带点血缘关系,我估计是这几年国内不太平,国王用这种方法增强威信。” “没错,另一个教派也差不多,就是拿你当半神的那个。”托菈抬手点了点躺在丹妮斯手心的挂坠,“有一伙人自称是母神和你的信徒,占据歌德兰德南方一众要地,跟王庭冲突不断——给我传教的就是她们的人。她们说你登上过神憩庭园,还说你和精灵站在她们那边,支持她们跟王庭对抗。”托菈说着说着,忍不住笑出声,“人类可真能编,你不是就跟克里斯用魔法远程通话过一次吗。” 丹妮斯猜测,这会儿她要是说自己确实登上过神憩庭园,托菈肯定会追问神憩庭园什么样子,她不想说出实情,也懒得编瞎话,干脆敷衍应下。 “能编的人类”不但打下了大陆粮仓佛特尔,还进一步占据了“一众要地”,跟王庭军有来有回之余,还能维持与肯特亚的贸易,看来娥妮已经站稳脚跟了。丹妮斯知道娥妮不会就此停下,她最大的仇人正坐于王位上,娥妮的剑尖必须指向王国的心脏。 丹妮斯不知道娥妮是怎么跟反叛军宣传的,但她明白,这其中的所有成就都属于娥妮和她的战友们,无论这些人如何对一个名为“丹妮斯”的偶像祈祷,丹妮斯和那个被塑造出的偶像都不会保佑她们。战争、经营、外交......一切都是靠她们自己。 不过,毫无疑问的是,现阶段作为反贼的反叛军需要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神的使者”率先行动,随后“新圣者”带来新的神旨、引领新的变革——这话说出去才算师出有名。 丹妮斯收下了那条挂坠。希望娥妮一切顺利,她想。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多告诉我点关于南域占领者的事吗?”丹妮斯对托菈说。 于是托菈将她从运粮商人那里听来的故事转述给丹妮斯,丹妮斯轻易地从信徒们那过于夸张的言辞中提取出真实信息——在她离开凡特斯的那年秋天,娥妮率领叛军攻下了佛特尔,代理城主米提力压群雌,以旁人难以想象的速度成为了最先投降的人。拿下佛特尔的娥妮,依照丹妮斯交代的方案,用假王子威胁国王,果然有效,米兰达不敢派大军前来夺城,放任叛军继续扩张。 那一年,铺垫了许久的小虫子终于在秋收时变成了浩浩荡荡的虫灾,包括佛特尔在内的许多农业区颗粒无收,但唯有佛特尔特殊,因为之前精灵作乱,耽搁了佛特尔向南北运输粮食,大量陈粮积压在城内,阴差阳错地在虫灾降临时保证了全城人的温饱,还能分出一部分来收买肯特亚,让她们别掺和歌德兰德内战。 相比之下,歌德兰德其它地方可就惨了,虽然王庭第一时间发放存粮,但各地平民的生活还是一落千丈,民怨难压,王庭更加焦头烂额,国王陛下却依然将战略重点放在东边,而非夺回产粮重地。 “你的信徒说,是你对歌德兰德降下了虫灾和饥馁的神罚,并保佑了佛特尔的神使军。”说到这,托菈忍不住发笑,她觉得人类实在是太能扯了。 现在,自称为神使军的叛军跟王庭军之间虽常有小打小闹,整体还算维持在了稳定的状态,佛特尔大户们在神使军的暗示下,以私营的名义恢复了与南北两方的粮食贸易,并顺着商道将对圣丹妮斯的信仰传播开来。 丹妮斯每听到“圣丹妮斯”的叫法,就尬得不行,信徒越虔诚,她越臊得慌。 ———————————— 她们又在圣者之森居住了一段时间,好消息是,身处圣者之森确实能让丹妮斯一次又一次地拉回龙蛋的生机——是的,龙蛋又出了几次状况。 “至少咱们千里迢迢飞来这儿的选择是正确的。”托菈大声喊道。她离丹妮斯有段距离,因为每当丹妮斯开始用生命掌控魔法,她就跑得远远的,避免波及到自己。 坏消息是,龙蛋除了时不时给丹妮斯和托菈来点惊吓外,其余变化完全没有,微弱的心跳没有变化,胚胎也没有成型的架势。 丹妮斯还是像雌海豹护着小海豹那样,抱着龙蛋轻易不肯撒手,不过这次她主动来到托菈面前,请她接过龙蛋。 她想问托菈这个问题,想了有一段时间了,“我对龙蛋了解不多,”丹妮斯说,“想请你判断一下,这样的发育速度算正常吗?” 托菈小心翼翼地接过龙蛋,仔细感受壳内的情况,她沉默良久,假装是在认真检查。 【“它和第一天吸纳灵魂时没有两样......这颗蛋明明是活着的,却根本没有发育。”】 果然。丹妮斯似脱力般倚坐在树旁,长长叹了口气。 “为什么会这样呢?”令人意外地,托菈这次没有发怒,她看起来还是那样高大雌壮,却显得可怜又无助。 【“我看得出来你尽力了。”】托菈哀哀地想。不过她还是不死心,将希望寄托于丹妮斯,她凑到丹妮斯跟前,同她一起用头和肩膀抵着树干,道:“你是不是还有别的神奇魔法能帮到它?或者,咱们多等一段时间,总会好的,它说不定只是发育得比普通龙蛋慢。” 很不幸,丹妮斯也正想将希望寄托于托菈。 告诉我这种情况对龙蛋而言很正常,拜托了——丹妮斯正如此期望着。 如果丹妮斯只能听见托菈的言语,她或许会试着接受“再等一段时间,说不定就好起来了”的安慰,可惜,她能听到一切。 正常的龙蛋不会发育迟缓到这种程度,与威威融合的这颗蛋,只有两种状态:一是完全停滞,二是濒死。丹妮斯会在第二种状态时出手,让它重新变回状态一。 至于成长、孵化、破壳......不,这颗蛋并没在往这一方向走。 “为什么会这样呢?”托菈又问了一次。丹妮斯才意识到这个问题不是在问自己。 【“我们好好地待在您为我们划定的区域,我们忠实地履行着您为我们安排的使命......为什么唯有龙岛魔力稀少?为什么我们的孩子连出生都不被允许?”】 托菈和丹妮斯头抵着头,谁都不想开口说话,许久,托菈吐出了石破天惊的一句话:“我要去找精灵,让她们带我面见母神。” 有什么可胡思乱想的?有疑问,那就直接去问好了!托菈说着便要动身。 “慢着,不行!”丹妮斯慌忙拦住她,“我说过了,精灵并不友善。她们不会带你去的,只会攻击你。”尤其是发现托菈是被丹妮斯带来的后。 部分精灵的状态,说是疯了也不为过,现在的托菈也不怎么正常,让她们碰上,就像把汽油扔进火堆里。 托菈没有挣扎,这比暴躁地冲丹妮斯大吼更可怕。“行啊,都听你的。那咱们就这样守着蛋,一直等下去,是吧?” 丹妮斯不知道该怎样回答。“给我一点时间,就几句话的功夫。”她说。 托菈点了点头,默默站在原地。丹妮斯抱着龙蛋,如做贼般蹲到棵足够挡住她的大树后,她预备做件自私的事情。 “威威!”丹妮斯轻轻敲了下龙蛋,“如果你还能脱离这颗蛋,就给我一点提示,咱们撇下龙跑路,不管她们了。龙的身体咱们之后再想办法......你这样真的很让我担心。” 没有回应。 “母神啊!”丹妮斯烦闷地将脸埋进手心。 丹妮斯当然还有别的“神奇魔法”能帮威威,那是她最后的底牌——她知道自己肯定会再次登上神憩庭园的,直到她不知出于什么理由,在祭台上留下那张字条。可,其中有太多无法确定的事了,比如就算她再次进入神憩庭园,能不能再次使用后台修改器还是未知数,还有,假如神憩庭园依然毫无魔力,不巧这时威威又濒死,她该如何是好?甚至,龙蛋形态的威威能不能被她带上神憩庭园也不一定,未孵化的蛋算是物品,还是算独立的生命?物品她能带上去,独立生命会被排斥开。 她不敢启用这最后的底牌,因为若连神憩庭园都无法带回威威,那她便真的什么都做不了了,她不敢去面对。 “你说呢,威威?我该试着带你上神憩庭园吗?”丹妮斯无比希望是由威威自己来做这个决定。 毫不意外地,威威依旧没有回应她。 丹妮斯满面愁容地站起身来,想通知托菈她的决定。 托菈不在那里。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112、愤怒5 那片熟悉的梧桐林越来越近,丹妮斯的心也越发忐忑,可无论她去不去找托菈,只要是想靠近镜湖,便避免不了跟精灵碰面。 “威威,要是能由你来应对她们就好了。”上次威威和劳尔似乎相谈甚欢。 果不其然,很快便有精灵发现了她,丹妮斯迅速将龙蛋护在身后,引得原本只注意到她的精灵们纷纷看向龙蛋。 “丹妮斯?”艾维叫她。 是艾维。丹妮斯松了口气,还真是幸运,碰上了关系不错的精灵。 艾维奔跑过来,又忽地停下,将拥抱丹妮斯的冲动克制住。 黑泽轻盈如落叶般从树枝上飘落,不咸不淡地对丹妮斯道:“龙果然是你带进来的。” 精灵们不再称丹妮斯为“我们的孩子”或“姊妹”了,但艾维和黑泽等对丹妮斯依然是相对友善的。丹妮斯四处张望,没见到以劳尔为代表的暴力派,她得抓住这次机会。 “各位,我得再去一趟神憩庭园。”丹妮斯语气急促地说。 气氛瞬间凝滞住,在场的几个精灵就算不厌恶丹妮斯,也觉心中酸涩,她们回不去的家乡,凭什么丹妮斯可以随进随出的? 就连艾维也皱起了眉头,“你不是跟我说神憩庭园已经败落了吗?还要去做什么?” 丹妮斯艰难地分辨着数个精灵嘈杂的心声,她担忧其中有精灵会想拿威威报复她,破坏龙蛋,好看她痛苦的样子,于是她决定继续撒谎,不能将自己的弱点暴露出去。 “我上次也说了,我身上的时间是混乱的,说不定这次会出现在什么时间线上,万一......”丹妮斯顿了顿,“万一这次,我到了母神还在的时间中呢?我应该是唯一一个从没见过母神的精灵吧?我很希望能见她一面。” 精灵们有所动容,她们的愱忮与蔑视,可以对着妖精,可以对着人类,也可以对着丹妮斯这个混血,唯独母神......无论如何,精灵都对母神有着很深的感情。 有个性格细腻的精灵啜泣了起来,【“我们也想回去见她一面啊......”】 “如果我真能见到母神的话,我可以帮你们带礼物上去,或者传达几句思念的话。” 精灵沉默着思索了一会儿,然后纷纷摇头拒绝了丹妮斯的好意。 “就算你到了母神还在的时间,她多半也是在昏睡中吧。不要给我们不切实际的希望了。”黑泽哑着嗓子说。 “真的是这样么,丹妮斯?”一个精灵眼神瞥向被丹妮斯紧紧抱着的龙蛋,“你只是为了见母神一面?” “是的。”丹妮斯坚定地说着,并拍了拍龙蛋,“这是我准备的礼物。你们确定不需要我带礼物过去是么?” 那个精灵没想到她会这样回答,不由愣住,黑泽敏锐地接过话头:“方才来的那头龙,说她们的蛋无法孵化,还想请我们帮帮忙呢,她可不像不在乎龙蛋的样子,怎会把它交给你?” “我没白拿,我这不是把她带进这片森林了么。”丹妮斯面色不显,心里已是慌忙无比,她还不知道劳尔等精灵是干嘛去了,别突然回来打个照面,只会让一切都更麻烦,如果面前的精灵不放她过去,她需得考虑硬闯。 艾维走过去揽住黑泽的肩膀,劝道:“她爱带什么就带什么呗,咱们管龙怎么着呢?” “可......”黑泽哽住,很快便明白了艾维的暗示。【“不能让丹妮斯搅乱我们和龙的谈判。”】 很好,现在丹妮斯必须得在冲进圣湖和探明精灵和龙在商议什么之间选一个了。 她只犹豫了片刻,便选择了威威。 “请让我过去吧,求求你们了。”丹妮斯放低了资态恳求道。 艾维自一开始就没打算为难丹妮斯,她搂着黑泽走到旁边,给丹妮斯让出一条路,其余精灵见状也没再纠缠。 幸好留在梧桐林的都是温和友善的精灵。丹妮斯从精灵中走过时再一次想到。 温和派都留在了这里,那就意味着......丹妮斯忍不住放缓脚步,回头看向艾维。精灵的眼睛依然那样澄澈、晶莹,只看外在的话甚至会显出来点无辜的感觉。 艾维等也在看着丹妮斯。 龙蛋壳粗糙的质感摩擦着丹妮斯手心,微弱但坚强的心跳透过她练剑使弓留下的茧子传导进身体,直通她的心脏。 丹妮斯转回身,坚定地朝圣湖走去。 ———————————— 胚胎不是生命,龙蛋形态的威威没有被判定为独立个体,丹妮斯顺利带着她通过了神憩庭园的大门。 龙蛋很大,丹妮斯用双臂紧紧搂着她,先下潜,再上浮,她谨慎地没有使用魔力,以免能量耗尽又无法在神憩庭园得到补充,待到另一方天地的阳光透过水面洒在她脸上,她无意识地发出了声餮足的叹息,小小气泡被她吐出,很快融进水里。 舒服——这是丹妮斯此刻唯一的感受。 她从未体会过这种感觉,像是吸惯了汽车尾气的人,突然来到大草原上,因过于纯净的空气而醉氧。丹妮斯的头破开镜子般的湖面,搅乱湖水中映照的绿树繁花,舒适的、充盈的感觉更为浓烈,弄得她脑袋懵懵的,缓了好一会儿才恢复。 蹲在岸边、佝偻着脊背的老妪正静静地等着。丹妮斯的双眼重新聚焦,并迸射出惊诧的光。 “是你!”丹妮斯惊呼。 老妪没有立刻回应,她缓缓地歪头,缓缓地开口,像是过于苍老的身体难以支撑她进行普通的动作,她的语言亦是缓慢不已,声音沙哑如干涸的土地。 “是我,丹妮斯。”【“你终于见到我了。”】 丹妮斯呆愣在原地,她果然被调到了另一个时间中,在这个时间上,神憩庭园草木丰盈、生机勃勃,魔力浓到超出了丹妮斯的感官承受极限。在此时此刻,克里斯蒂娜在等候着她的到来。 天啊,她有好多问题想问克里斯,太多了以至于不知从何开始。 “你知道我会出现在什么时候?”丹妮斯双腿摆动,朝岸边游去。 “不知道。”【“我只是一直等在这。”】 丹妮斯先稳稳当当地将龙蛋放在松软的土地上,才对克里斯的心声表示疑惑:“一直等着?” 克里斯的目光死死地钉在丹妮斯身上,湛蓝双眼中混杂着无数情绪,既厌恶又喜爱,既渴望又愤恨,既欢欣又悲伤......她没有解释等丹妮斯做什么,也没有因丹妮斯听到了她的心声而感到奇怪。 她知道我有读心术。丹妮斯想。 克里斯用手拄着膝盖,费力地试图起身,关节发出用了太久的木门般的声音,吱吱嘎嘎,像是马上就要散架。 丹妮斯赶紧上前扶着她,克里斯因她的触碰而僵住,似是抗拒,却又没有将她推开。弄得丹妮斯扶着也不是,放手也不是,干脆直接道:“我陪你去休息的地方吧。” 克里斯缓缓地点了下头。 于是丹妮斯只得用一条胳膊托着龙蛋,一条胳膊搀着克里斯,陪她一小步一小步地缓慢移动。 “你是不是关节或骨头不太舒服?我可以帮你检查一下,我的疗愈魔法......” “不要。”克里斯打断了丹妮斯的话。【“不要浪费。”】 克里斯走得如此缓慢,丹妮斯便偷偷观察这位圣者:最先看到的是她花白的头顶——克里斯比丹妮斯矮很多,身型消瘦,毕竟她出生于男尊时代;然后是她那苍老得如风中枯叶般的躯体,岁月在她身上肆意镌刻,皱纹堆叠似一部壮丽史诗;最后是那双比天空更澄澈的眼瞳,唯独这双眼睛没有随身体一同变老,丹妮斯能透过这双眼,看到其内里熊熊燃烧的魂灵。 丹妮斯的注意力很快便被周遭风景吸引走,因为一切都太美了。她们走过湖边垂柳荫下的小路,前方便是开着无数不知名小野花的宽阔草地,点点色彩如星星般散落在地上,柔韧的小草在充沛阳光的照射下呈现莹润如玉的光泽,草地比较大,克里斯走了好久,终于穿过藤萝花墙,来到白玉长廊的矮阶上。 踏上长廊,两侧廊柱上的浮雕均为花草树木、万千生灵,丹妮斯看到了五个种族在自然中起舞的图案,连高处悬挂的灯台都用金丝掐成花的形状。 “精灵说,这里燃着恒常不熄的火焰。”但现在的灯台中没有。 “被我熄了。浪费。”克里斯的语调毫无起伏。 穿过长廊,便是母神的葡萄架了,果真如精灵描述的那样,郁郁葱葱的深绿叶片中,圆滚滚的饱满果子恰似紫色晶石,玲珑剔透,教人想摘一颗来尝尝。 丹妮斯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克里斯问她。 丹妮斯有些紧张,她知道转过这个葡萄架,便是母神休憩的凉亭了,记忆中的画面一幕幕自脑海中涌现,神殿里庄严肃穆的雕像、女儿节上慈祥温柔的眼眸......无数生灵的言语共同构建了母神在丹妮斯心中的模样,而她终于要见到她了——此世慈爱与宽容的神明,万千女儿们共同的母亲! 丹妮斯的声音颤抖,她如实相告道:“我......我要见到母神了,有点紧张。她是不是还昏睡着?” 克里斯依旧用她那复杂得难以言说的眼神看着丹妮斯,她张开嘴,缓慢地、一字一字地道:“你见不到的,母神早就死了。”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113、背道而驰1 母神......死了? 丹妮斯双目圆睁,嘴咧开却发不出声音,同克里斯如静止般站在葡萄藤构成的绿幕前。 她是知道母神会死的,从第一次登上神憩庭园、见到那一地废墟时,丹妮斯便已经了解了母神的结局,但她没想到会这么早,神憩庭园还在,意味着精灵都活得好好的,克里斯也还在,但母神已经死了。 丹妮斯的声音更加颤抖,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只能断断续续地往外蹦音节,“什......为......为什么......怎么会......” 克里斯松开了她的胳膊,自行挪动腿脚,往葡萄架的另一端走去,边走边说:“很久以前的事了,我刚登上神憩庭园不久,母神便逝去了。”【“她就是因为知道自己快死了,才把我带上来的。”】 “哦,对了,”克里斯扶着葡萄架,回头对丹妮斯道:“母神消逝,世界是有反应的,凡间应该有段时间密集地发生天灾,是吧?” 灾祸纪元那九十九年......丹妮斯僵硬地吞咽口水,原来那九十九年的灾祸是因为母神死亡。 丹妮斯很伤心,尽管见母神不是她这次来的主要目的,但她也在真心实意地期盼着可以见众生之母一面。她有好多话希望能对母神倾诉,她想感谢母神,谢谢她创建了这个世界,谢谢她将自己带到这样的世界中来......她希望母神尚好,至少可以看着女儿们靠自己度过下一次的灾祸......她甚至希望自己能有幸为母神送别。 “她就这么死了?”丹妮斯喃喃道,“她可是神明啊......” 克里斯还站在那,扶着木制架子等丹妮斯,她稍微有些不耐烦,却不愿离开丹妮斯身边。半晌,她终于劝道:“母神死在我面前......刚开始我也很难接受,但过去的已经过去,母神亦不愿她的任何孩子因她而悲伤。”说完,克里斯动也不动,就这样等候丹妮斯。 许久,丹妮斯终于将哽在喉间的一口气叹了出去,“唉,母神啊......”她叹息道,然后走到克里斯身边,继续挽着她的胳膊,同她一起前行。 原本属于母神的凉亭中央有一张卧榻,上面的软褥和薄被仿佛由云朵织成,在它上方,有根细弱蛛丝的丝线飘飘然地自圆顶垂下,随和煦的微风摇摆。 真是奇怪的装饰,丹妮斯想。 她将克里斯扶到榻上坐好,然后不客气地坐在旁边,二人沉默良久,久到丹妮斯终于注意到,这里过分地安静了,除去身侧克里斯呼吸的声音,便只有微风吹拂叶片的沙沙声,连鸟叫虫鸣都没有。 丹妮斯忍不住问道:“这里......一直没有其它生物的吗?” “原本还有蝴蝶的1,都死光了。” 丹妮斯哽住,半晌,她才再次开口:“所以,许久以来,神憩庭园里就只有你一个。”她想起第一次梦到克里斯时的情景,那种悲伤和无边无际的孤寂感,随着读心术传染给丹妮斯,令她难过不已。 所以母神要创造精灵啊,时间真的太长太长,仅此一人的孤寂会令人发狂的。若母神在克里斯登上神憩庭园后不久便死亡,那意味着克里斯一个人在这里待了五百多年! 但现在的克里斯没有发狂,也没有第一次给丹妮斯托梦时的浓郁悲伤,她很平静,平静得有点吓人。 丹妮斯通常不愿意用这个词来描述女人,但她真的觉得克里斯这样很可怜......她很想陪克里斯聊聊天,但目前还有更紧急的事要做,于是她告辞道:“我需要用一下神憩庭园的权能,来让这颗龙蛋正常孵化,先去后面祭台那里,等会儿再来找你。”说着就要起身离开。 “你用不了。”克里斯淡淡地说。 丹妮斯愣住,“可我之前用过啊。” 克里斯转过头平静地看着她,“我在这,你就用不了。”【“你能直接使用神憩庭园权能时,我肯定已经死透了。”】 “这......”原来她们的权限是分等级的,若三级权限持有者与二级权限持有者不一致,一切以二级权限为准。 丹妮斯没有立刻相信,抱着威威往凉亭后边跑,回忆着之前的方位,快步穿过一大片长着香甜莓子的灌木丛,来到遍是红色康乃馨的园圃。 黑色祭台突兀地出现在满地鲜艳的神之花当中,在无数绚烂生机当中显得格格不入。 园圃里原本没有路,丹妮斯抬脚踏了进去,鲜红的生命被她的鞋履碾压,红色汁水泛着苦涩的味道,沁入她走过的路上,也让她染上了洗不掉的颜色。 丹妮斯走向祭台,将威威放到一旁,自己躺了上去。 没有任何反应。 她划破手掌,让血流到凹槽中。 没有反应。 灌木丛索索作响,克里斯艰难地通过层层阻碍追寻过来,她不想离丹妮斯太远。见到丹妮斯后,她便喘着长气、佝偻着后背,停步于园圃之外。 “我都说了......”克里斯边说边喘。 丹妮斯翻身下祭台、抱起威威、朝克里斯奔跑一气呵成,再次碾碎一地红花。 克里斯的眼神不由自主地瞥向那些被丹妮斯踩在脚下的鲜红,直到一颗龙蛋怼到她眼前。 “龙蛋无法孵化了。”丹妮斯用恳求的语气说,“或许你知道为什么......我并不在乎,也不想管,但一个对我而言非常重要的人困在了这颗龙蛋里,请你救救她!” 丹妮斯看到对面老者下垂的面颊变得紧绷,这是她在咬紧牙关。 “这个人为什么会出现在龙蛋里?”克里斯问。 “她是灵魂形态,想要一具龙的身体。” 克里斯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那她还真是贪心。” “是的!”丹妮斯不由得提高了音量,“那又怎么样呢?小女孩莫说是想要一具龙身,就是想要全世界也是正常的,不像是......”她及时地把后面针对克里斯男权社会出身的话憋了回去,只是一时情绪上头,她知道自己不该那样说克里斯的。 “请帮帮她吧!”丹妮斯请求道。 听到里面的灵魂是个小女孩,克里斯有些动容,但她还是坚定地摇头拒绝,“孵化龙蛋所需的魔力太多了,不该这样浪费神憩庭园的资源。” 丹妮斯无暇去管神憩庭园怎么着,“浪费?”她大声道,“怎么可能是浪费?这可是......” 这可是威威啊! 这可是......世界上唯有丹妮斯一人会在乎的人。 对啊,克里斯跟威威有什么关系?她没有必须帮助威威的理由啊。 丹妮斯捧着龙蛋的手收紧。她和一个小老太太对面而立,她高大、强壮、年轻,对方矮小、瘦弱、苍老,但对方才是可以掌控全局的人。 “你需要我做什么?”丹妮斯愿意同她做交易。 克里斯再次摇头拒绝,“我不信任你,无论你向我承诺什么,都会是谎言,你才不会守诺。” “怎么会?我现在就是在守诺啊,我答应了威威的......” “是你答应了她,不是我。”克里斯无比冷漠,却还是没有转头离开。 她需要和人待在一起,她需要身边有其她生命。丹妮斯想。哪怕是跟她吵架也可以。 “你说孵化龙蛋会浪费神憩庭园里的魔力,但假如威威陷入危险,我一样会用生命掌控救她,一次两次加起来,用掉的魔力未见得比直接将其孵化少。” 【“这就是为什么我一开始要把大门封上啊......唉。”】 克里斯抬手,作势要将龙蛋打落在地,但她动作迟缓,丹妮斯迅速将龙蛋护在怀里。 “你干什么?”丹妮斯气急。 【“它又摔不坏。”】克里斯只是想表明态度。“你不该这样做。如果你曾到过我死后的时间,应该知道神憩庭园注定会败落,现在就剩这点魔力,用一分少一分。” “我这样做了又如何呢?”丹妮斯跟她呛火。 克里斯瘪着嘴,像个受骫屈的孩子似的,但她还是执拗地断言:“那我就把你赶出去!”神憩庭园的权能都在她那里,她想怎么样都行。 丹妮斯不用读心术也能看得出来克里斯并不想赶走自己,但她也不愿意妥协,二人只能这样僵持着。 无论遇上什么事,丹妮斯总会积极地寻找解决方法,她缓了缓,问道:“为什么神憩庭园的魔力会是有限的呢?” “不是神憩庭园的魔力有限,而是全世界——凡特斯、卜瑞茨、龙岛、海洋......所有地方的魔力加起来总共就那些,用完拉倒,不会再有新的魔力产生。” 丹妮斯想知道什么,克里斯都可以为她解释。克里斯不认为有什么是需要瞒着丹妮斯的,除了......在被丹妮斯的读心术捕捉到之前,克里斯熟练地换了别的事思索,并继续述说道:“神憩庭园因母神的死亡而失能,原本它会将深海的灵魂转换为魔力,就像土壤会将死去的尸体转化为养分,让其重新回归到自然的循环当中。但现在,这一部分的权能损坏了,灵魂只能任其随时间消散,而无法转化为可供利用的形式。除了母神再无谁能将其修复。” 唯一能修复它的神死了。 【“其实整个神憩庭园都该随着母神的死亡而直接崩塌的,所以她要在临死前把我带上来。”】 克里斯用了九十九年时间,将自己和神憩庭园绑定在一起,成为了固定神憩庭园的锚,不然灾祸纪元可远不止九十九年。 这解答了很多事,包括鲛人那边的灵魂拥堵和龙岛上的魔力匮乏,还有克里斯所设置的天赋魔法限制——那些高耗能的魔法必须减少流通,不然世界很快就会被强大的消耗吸干。 丹妮斯深吸一口气,能量充盈她的四肢百骸,她反驳道:“神憩庭园的魔力不是还剩很多吗,干嘛不分给凡世一点。” “会分过去的,只是不是现在。”【“神憩庭园和凡世的魔力无法互通,不过将来神憩庭园破碎,其中的魔力自然会尽数倾泻到凡世去,那将真的是最后的一点了。”】 好吧,看来魔力确实成为了不可再生资源,想开源是不可能了。神憩庭园这些尚还充裕的能量,克里斯抠抠搜搜地不舍得用,要为凡世众生留着。 等等。丹妮斯眯起双眼,打量面前老妪。她是要给谁留着? “龙岛的魔力几乎是空的。”她对着克里斯说,既是陈述,又像是诘问。 【“是我做的。”】 “是你做的。”丹妮斯的推断和克里斯的心声同时响起。 因为龙蛋孵化需要消耗的能量太高了。 所有种族都首先要为自己考虑2,而如今世界后台修改器的掌控者是克里斯蒂娜,人类的圣者,她出生于人类社会,成长与人类社会,是人类口中笔下广为传颂的英雌。 她是个人类,不是神。 “是你把龙岛搬空了,是你让龙蛋无法孵化的。”丹妮斯说道。 巨龙还傻乎乎地联络克里斯,请克里斯帮帮她们,克里斯当然是连回应都没回应——因为她就是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啊。 “不止。”克里斯痛快地承认,“我连卜瑞茨大陆都几乎搬空了,下一个就是海洋。我还试过对暗夜森林下手3,但那是母神特别为精灵准备的临终关怀场地,我的权能无法凌驾于母神之上,哪怕是在她死后。” 龙岛、卜瑞茨,两块大陆的魔力都被偏心的掌权者拿去滋养她的母国、她的同胞。 丹妮斯被气笑了,她不明白克里斯怎么能理所当然地说出这一切的,“咱们三个都是能使用神憩庭园的人,母神能偏心精灵一整个种族,你能偏心凡特斯一整块大陆,而我只偏心这一个灵魂。”她将龙蛋举起,“凭什么你们可以,我不行?”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114、背道而驰2 “母神偏心精灵,也没有动用世界能量,暗夜森林是她消耗自己的灵魂创造的最后乐园。我偏心我生长的土地,用几百年的囚困做代价,才获得庇佑她们的权能。而你呢?你打算为你偏心的人付出什么?就只是冲上神憩庭园对我指指点点吗?” 克里斯的情绪有些激动,但丹妮斯非常冷静,她在想别的办法,交易不行,指责不行,那就试试威胁。 “只要你死了,我就可以使用权能了。”丹妮斯冷冷地说。 克里斯理都没理她。 “那我就离开这里,留你一个人,像过去的几百年一样。” 这次的威胁成功伤害到了克里斯,她眉头皱在一起,眼尾下垂,深吸一口气,将心中汹涌得几乎破体而出的情绪按压下去,“你走吧。”说完,她转身离去,老化的四肢费力地拨开灌木,步伐却很坚定。 “你会想通的,丹妮斯,在这件事上你最终会站在我这边!”克里斯撂下这句带着愠怒的话。 克里斯离开后,丹妮斯站在满地残花中,也冷静下来理清思路。 首先,是她一早就意识到的问题——克里斯了解她,不但知道她有读心术,还知道她对克里斯的生命威胁是虚张声势。 克里斯还觉得她不会守诺,还断言她最终会同意搬空别处供给凡特斯的做法。 不管这些对丹妮斯的评价是不是准确的,可以确定的是,克里斯自认为了解丹妮斯,仿佛她们已经相识甚久似的。 难道是克里斯一直在通过神憩庭园关注着她?不可能,观察凡世的功能一定也随母神逝去而损坏了,不然克里斯不会连“暗夜森林”已改名为“圣者之森”都不知道。 她们相处过,只是丹妮斯还没有经历那段时间。 克里斯认识未来的她,她那时候做了什么?让克里斯对她的态度如此......奇怪? 不管怎么着,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威威。克里斯简直油盐不进,该怎么办才好呢...... ———————————— 丹妮斯回到凉亭附近时,克里斯正缩在榻上,膝上放着本不知翻阅了多少遍的书,旧得纸都酥了,老妪颤颤巍巍的手非常小心地捏起一点边角,轻轻翻过,食指点着上面细小的字,一词一句地阅读。 克里斯看得很费劲,丹妮斯猜她有老花眼。 这次丹妮斯没有选择坐在克里斯旁边,而是在榻前席地而坐,扭着身仰望克里斯。“让我来为你读吧。” 克里斯犹豫了一下,还是将书递给了她。 丹妮斯小心翼翼地接过,双手捧着,自己先看了两行,认出这是部历史演义小说,作者是歌德兰德人,讲的还是老熟人的故事——以豪克家先婃为主角,讲述两国在争议区的冲突史,杜撰的内容比真实的多。 丹妮斯很熟悉这本书的剧情,因为她前段时间乘船前往龙岛时读过,那时她还念给威威听,两人一同因里面胡扯的内容大笑。 现在丹妮斯用她清晰而抑扬顿挫的声音,为克里斯念书。她认真地辨认泛黄且有磨损的纸张上的字迹,她知道克里斯正盯着她看,但她只是专注地念完了整本书,然后将书递还给克里斯,起身到凉亭前花园内蜿蜒流淌的溪水旁,捧起一抔啜饮,又回到克里斯脚边坐下。 坐在这儿,丹妮斯刚好能看见卧榻下方堆放着很多书,她拿过最近的一本,也是她曾在去龙岛路上读过的,再拿一本,还是一样的。 “不用看了,就是你把它们送给我的。”克里斯的声音和视线一同从上方落下,“你说你和我一样,都爱用看书来消磨时光。” “是么,我还说了什么?” 克里斯落在她身上的眼神始终那么复杂,掺杂了太多情绪,丹妮斯盯着那双蓝眼睛,她想读懂这种眼神,没有成功。 克里斯不止了解她,还可以随心所欲地规避她的读心术——倒也正常,毕竟克里斯有许多许多的时间可供练习。 “不想告诉我就算啦。”丹妮斯本来也没觉得这有多重要,“反正我以后总会知道的。”她继续在书堆里翻找。 克里斯突然问了句没头没尾的话:“丹妮斯,你爱这个世界吗?” “我爱。”丹妮斯毫不犹豫地说。 【“我不相信你。”】 丹妮斯抬头疑惑地看向克里斯。 “那你爱这个世界中的女人吗?”克里斯又问。 “是的,我爱她们。”丹妮斯毫不躲闪地接受克里斯的审视。 【“你的眼睛好黑,我看不清里面有什么,丹妮斯。”】“其实我想跟你说声抱歉,丹妮斯。”克里斯缓缓道,“你有在乎的人,你愿意尽力帮助她,这是件好事,不是么?我不该说给她用魔力是浪费的。”【“真没想到会有一位‘她者’能让你如此在意。”】 丹妮斯在犹豫着要不要说句“没关系”,因为她并不觉得没关系。 “我可以为你解释我这样做的理由,或许能说服你呢。”克里斯继续道:“就像我说的,魔力就要消失了,魔法的时代即将终结。在那之后,高度依赖魔法的精灵注定灭亡,需要吸收魔力孵化的巨龙也会在千年寿尽后灭绝,凭借魔法获得灵智的妖精会逐渐退化——魔力就算给她们用,也只是徒劳地延长她们羁留于世的时间,她们的结局不会有任何改变。最终,只剩鲛人和人类分别于深海和陆地存续,在度过痛苦的适应期后重新鼎立于世界之巅——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丹妮斯?” “这个世界的陆地将会完全由女人主宰,我们的未来只能由女人去塑造。”克里斯想抚摸丹妮斯的鬓发,手抬起,又纠结着放下,“你有没有想象过未来是什么样子?我就时常幻想。在我看来,未来是物产丰裕、天下太平的,女人们吃饱穿暖之余,便着手于艺术与科学,那些奇思妙想和探究发掘,会带领整个文明走向新的高度。所以我想为人类争取更长的缓冲期,帮助她们尽量平稳地从依赖魔法过度到没有魔法的世界,这样,我幻想中的未来说不定能更快到来。” 不等丹妮斯回答,克里斯接着往下说:“我知道现在的人类还有许多问题,毕竟历史总是向前发展的,难免有些磕磕绊绊的阶段。在我那个时代,为了防止余孽反扑,我们需要有暴力机构,为了约束和规范暴力机构,我们需要领导,为了让暴力机构接受领导,便有了‘贵族’地位作为奖励与安抚......于是王权就这样顺延了下来——一切都是出于当时的实际需求。” “我并非是在维护这种不公平的社会模式,数百年前适用的制度,在如今便成了阻碍,我认为王权统治在未来必然会消失的,相信你也这样想。但女人们身处时代的浪潮中,有时会难以在翻滚的泥沙间看清前路,她们只能慢慢试探着前行,有时试错了,一脚踩进泥坑,身上弄脏了,还被绊得满身伤,但她们总会再站起来,继续寻找合适的路前行。” 克里斯应该很久没说过这么多话了,她的嗓音越来越嘶哑。丹妮斯取来侧边小圆桌上的水晶杯,起身为克里斯打水。 清甜的甘露滋润了克里斯的喉咙,她不住地观察丹妮斯,推测她对这些话的反应。 丹妮斯看起来似乎很感兴趣,将肩膀倚靠在卧榻上,等克里斯继续说。 “我是想说......如果你或我看到女人们身处跌进泥坑的阶段,咱们不应该嘲笑或蔑视她们,更不该往她们身上扔更多污泥,咱们可以站在岸边为她们加油,等她们自己爬起来,或者帮她们寻找正确的石头,顺便拉她们一把。”克里斯的语气带了些许期待,“你说呢,丹妮斯?” “我也这样认为。”丹妮斯说,“我肯定会帮她们寻找石头,然后伸手,等她们把手放到我手心上的。” 一丝心绪差点从克里斯控制良好的心声中逸出,她及时抓回了它,没有被丹妮斯捕捉到。 “未来取决于女人的选择,所以女人总得做出各种选择。”克里斯鼓起勇气,将自己干枯的手覆在丹妮斯颊边,拇指轻柔地抚过她脸上狰狞疤痕前约几毫米的空气,“时不时就会有这种情况发生的——女人们选择了错误的路。” “多给她们一些机会吧,女人值得拥有更多选择的机会,包括你我,就是因为获得了额外的机会,才能相聚于此的,不是吗?” 丹妮斯无比认真地听着,她在心里想,怪不得母神会将神憩庭园交给克里斯蒂娜。一个高尚的、有着纯粹之心的人,执着地想拯救她的同胞于...... 于什么?于哪里? 于谁? 丹妮斯感到疑惑。她已经找到了所需的书,正捏在手里等候合适的时机将其拿出来,结果克里斯说了这么一大堆令她困惑的话。 “怪不得母神会选你。”丹妮斯说出心里话,并引导道:“人类社会到处流传着关于你这段经历的传说,每个孩子都从小听到大......但我怀疑,那些内容大概都是后人编的,就像这本演义书一样。” 【“干嘛提起这个?你想听我和母神的故事?”】 “是的。”丹妮斯点头,“我想听。”她又去盛了杯水递给克里斯。 “好吧,很高兴你把母神放在心上。”【“最好一直都能放在心上。”】 “那时,我接到母神的邀请......”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115、背道而驰3 母神预料到自己大限将至,邀请她相中的继任者前往圣湖。 她正如人们所想象的那样,强壮而温和,如同包容万物的大地一般,她坐在湖边的石头上,完美角度的阳光刚好洒在她肩膀,她朝乘龙赶来的克里斯招手。 “过来吧,我的女儿。” ...... 说起母神时,克里斯感觉很幸福,温暖的情绪从她心中传来,连带着丹妮斯也暖洋洋的。 她也是没有母亲的人啊。丹妮斯想到。 克里斯继续描述当时的情景,“就在那片湖水旁,母神将一切都告知于我——她快死了,神庭将崩塌,魔法会消失。她问我愿不愿意跟她走,接过维系神憩庭园的责任。她让我做出选择。” “你立刻就同意了吗?”丹妮斯问。 “没有立刻......尽管当时我已经活了三百多年,最初同我一起奋斗的朋友大多早已离世,但凡世中还是有令我眷恋的存在。”克里斯眼中光芒闪动,这些年来,当她快要被孤独打垮时,便会反复回忆曾经的好时光,“母神耐心地等着我,让我有足够的时间跟布兰珂告别。” 丹妮斯手中还捏着那本书,她有些于心不忍,还想再努努力,说服克里斯。“若是布兰珂需要帮助——比如说,她陷入了像威威这样的麻烦,你应该也会像我一样,希望能帮她的吧。” 克里斯瞬间便转换成了严肃的模样,“不行。”【“你会理解我的,只是不是现在。”】 还是不行么......丹妮斯将她需要的书捧在手中,那是一部关于龙焰纪元初期的历史杂谈,她随便翻开一页,将从肯特亚获得的那片龙鳞当作书签夹了上去,抬臂递给克里斯。 “咱们接下来要念这本书吗?”克里斯问着,翻开夹着“书签”的那页,瞳仁微微涣散,怅然地抚摸那片龙鳞,其上附着的免疫龙焰魔法立刻让她认出这具体是哪一片。 克里斯捏着龙鳞的手不住地颤抖。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丹妮斯在心中不停地道歉。 “你知道的,关于你被母神带走的传说遍布凡特斯,但关于这一消息最初是由谁从暗夜森林里带出来的,却一直语焉不详。我之前还猜是不是精灵牺牲者干的,但精灵真不像是会说你好话的样子。我便又猜到,当时会不会还有其她人在场,旁观了你与母神的会面。” “果真如此,不过不是人,是龙。” 克里斯不明白丹妮斯为何要在意这件事,就像丹妮斯也不知道克里斯干嘛要说那些话一样。 “那头龙......布兰珂,她听到了一切,魔法就要消失了,必须依靠魔法延续的种族注定要灭绝,她是巨龙中唯一的知情者。而且,她了解你。” 布兰珂知道,同为陆地生物的巨龙和人类迟早要面临资源纷争,而神憩庭园的掌控着,绝对会偏向人类那边。 凡特斯派出的浩浩荡荡的远征军,已经在龙岛全军覆没了,龙岛在几乎没有任何损失的情况下,根本没必要追击到凡特斯本土开展报复,就算她们记仇,必须要报复,又怎会只派一头龙前去呢?巨龙就算再强,又怎能以一己之身对战整个大陆的人类呢? 丹妮斯如深渊的目光垂落在克里斯手中的书上,“那头龙......陨落在凡特斯的那头,她不是出于愤怒才攻击肯特亚的,而是悲伤,当她看到那些人时,她知道在未来的某天,或许就是不久之后,她爱的人会为了保护这群人类而伤害她的种族。” 那头龙所投下的龙焰,更像是赴死者最后的哀歌。 那头龙是布兰珂,她看到了凡特斯远征军的到来,她也明白为什么人类要派这么多人、做出如此牺牲——因人类为了度过灾祸纪元而损耗了太多太多能量,她们急需寻找新的能量来源,比如浑身是宝的巨龙1。 所以,是时候了,每个种族都有为了集体的存续而献出己身者,在巨龙这里,牺牲者是布兰珂,也非是她不可。可是巨龙不能卑微、不能凄惨,就算是死,她也要在这场结局已定的战斗中奋战到最后一刻。 无论过程如何,最后的结局是凡特斯拥有了巨大的金矿和龙晶矿山,人类靠着这些资源完成了新纪元的重建。 “我去过龙岛,巨龙们蔑视布兰珂,她们无法理解这种行为。龙们认为布兰珂是个为了帮助她所爱之人情愿赴死的大蠢货2,为族群中出了这样一个家伙而感到羞耻。”丹妮斯说着,眼睛还定定地注视着那本书,因为她不敢在这个时候抬头看克里斯。 旁人或龙可以用很多词语来形容布兰珂的行为——愚蠢、疯狂、白痴......但若要丹妮斯来说,这是布兰珂针对克里斯的道德绑架——我帮助了你的人民,将来我的姊妹遇到困难时,你是不是也得帮帮她们。 丹妮斯小心翼翼地呼着气,克里斯依然很好地控制着心声,她什么都读不到,无法预测克里斯的反应。 “仅存的魔力不足以支撑巨龙延续了,资源白白地消耗,却无法阻止她们走向既定的结局——这是个事实。”克里斯异常平静的声音从头上传来。 不合时宜的宁静通常是暴风雨的前奏。 克里斯语气如被冻结的海面:“而这个事实,是你告诉我的。”那时克里斯刚将神憩庭园稳定下来,她疲劳、狼狈、痛苦......还没来得及斟酌要如何使用这无上的权能,“你为我提供了建议,说服我放弃巨龙,将资源集中在能对未来产生影响的地方,也就是凡特斯......” 丹妮斯终于因震惊而抬起头。 【“我不想表现得像个无法承担责任的巨婴,丹妮斯,你提供了建议,但最终的决定毫无疑问是我做出的。所以布兰珂猜得不错,她的确了解我。”】“她足够了解我,她知道这样做会有效的,她明知道......” 【“明知道......明知道......明知道我会因此而心碎的。”】“还有你,丹妮斯,你也明知道,在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你就知道......你隐瞒、欺骗,引导我做出你所需要的决定,你为何能如此残忍?”克里斯的语言和心声都开始断断续续混乱不堪,她的情绪犹如海啸,令她再也无法自如地进入冥想状态。 “呃!”丹妮斯痛苦地捂住脑袋,汹涌的情绪巨浪击打在她脑中,痛苦与悲伤如针刺般入侵她的意识,将她戳的千疮百孔。她泛出生理泪水,如同稳坐高台、面无表情的克里斯在借着她的眼睛哭。 【“你怎么能就这样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然后......”】“操控她人......”【“你利用我!你可以毫无愧疚毫无同理心地利用一切......”】“你明知道的,你那个时候明知道会有此时此刻......” 恨意顺着丹妮斯意识的创口如邪祟般潜入,仇恨痛恨悔恨......能将灵魂揉成一团再展开撕碎的恨意啊!它们在丹妮斯脑中尖啸! 【“杀了她!杀了她!”】“我也明知道的,我明知道你会做什么......”【“你本来的样子你的谎言你的伪装......”】“我到底在期待什么?改变未来?改变你?像拯救别人那样拯救你?”【“我应该杀了你我早就应该杀了你......”】 “克里斯,快停下!”丹妮斯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喊。恨意已经填满了她的大脑,正在顺着鼻腔溢出。 “你不是值得拯救的人......你不配待在这个世界。”【“滚出去,外来者,滚出不属于你的世界!”】“我应该杀了你,为了我的世界,为了我用近千年的时光所守护的......”【“我好想念你......我每时每刻都期盼着你再次出现......”】“你没救了,没有任何人能拯救你!” “我不能放过你,我不能放任你就这样......丹妮斯!丹妮斯!”克里斯哽咽起来,像是要把悲伤从胃里呕出。 “克里斯,我不明白......快停下,求你了!”丹妮斯抓住克里斯蜷缩在卧榻上的小腿,她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被克里斯的情绪攥碎。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就可以阻止......趁她还什么都没做,趁一切还来得及。”】 洁白大理石铺就的凉亭地面应声裂开,碎片如尖刀般锐利,刺向正坐在地上的人,丹妮斯身体反应比脑子快,蜷身向凉亭外翻滚,身上皮革与麻布制成的衣物被尖石划破。第二击来自上方,凭空而出的雷电兜头劈下,丹妮斯闪身再躲,雷电在地面上留下一片焦黑。 第三击直接来自克里斯,老妪腾空而起,强烈的魔法波动与海啸般的情绪向丹妮斯席卷而来,散发的能量让丹妮斯身下石砖化为齑粉,强大的魔法师化作万吨山岳砸向地上无措的女人...... 丹妮斯张开双臂,接住了她。老妪干枯的身躯落在她怀中,轻飘飘如同秋叶。 丹妮斯有魔法免疫。 克里斯在嘶吼、咒骂、用她脆弱的骨架捶打丹妮斯,力气越来越小。她没有刀剑,魔法对丹妮斯无效,只剩这具苍老的身体,如风中枯草妄图撼动参天大树。 克里斯是个英雌,可英雌也是要老的。她实在是太老了,无法战胜面前高大强壮的年轻女人,哪怕这个人只是躺在地上,任她的攻击落下。 海啸停止了,仇恨与悲痛之浪潮都渐渐退去。丹妮斯无声地向老人宣告着,她才是能走向未来的人。 【“母神将这里交给了我,而我做了我所能做的一切,可事情还是朝着不可挽回的方向前进,我不知道究竟该如何拯救她们。”】 【“我不知该如何拯救你,丹妮斯。”】 克里斯蒂娜在丹妮斯怀中躺下,任女人粗糙的手轻柔地拍打她的后背,她亦张开双臂环抱住了丹妮斯,紧紧地抱着。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116、一切早有预告1 克里斯终还是同意了丹妮斯的请求,当然,主要是为了布兰珂。 “我直接修改你的设置,丹妮斯,为你增添了孵化龙蛋的能力,无论是这颗还是其它龙蛋,都只能在你这儿孵化。”【“由你来决定要多少新龙出生吧,随便你。我累了。”】 “好的,谢谢你,克里斯。”丹妮斯抱着威威,拧着身轻吻克里斯脸颊。 神憩庭园并不大,母神只有这一处休憩的卧床,现在毫无疑问是克里斯的,丹妮斯便将后边的黑色祭台当成床用。储物镯里有几件衣服,也全是黑色的,仿佛是对小时候仆从们总给丹妮斯穿花里胡哨衣服的抗议,铺在祭台上面跟没铺一样。 丹妮斯平躺着,枕着卷起来的长裤,龙蛋放在她最柔软的腹部。她闭上眼,试着感受自己刚拥有的能力,没一会儿,便觉生命力如汩汩细流,平稳地从她体内流淌进龙蛋里。龙蛋像块干燥许久的海绵,毫不客气地将一切它吸取得到的能量吞噬,内里混沌状态的胚胎终于开始继续发育。 这感觉远比生命掌控更舒心,甚至让丹妮斯感到快乐,还有平静与幸福。 丹妮斯跟威威相处良好,跟克里斯的关系就很微妙了。首先,克里斯很珍惜与其她活物同在神憩庭园的感觉,其次,二人很明显无法假装之前的事没发生过。 尤其是丹妮斯,她可以不去询问未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根本止不住瞎想。克里斯的思想偏偏如铜墙铁壁一般,只要她不愿意,读心术就无法获取任何信息。 干嘛那么恨我?丹妮斯想。我跟你是一边的啊,我到底做出了什么事让你恨成这样?不应该啊。 其实“恨”远不足以概括克里斯对丹妮斯的感情,没过多久,克里斯便按捺不住,主动迈出第一步,又一次费力地穿过灌木丛,浆果的红紫色汁水沾了她满身。 克里斯有些憔悴地站在康乃馨花圃外,双手叠放在身前,就这样盯着丹妮斯看,也不说话。 看克里斯这个样子,丹妮斯突然想起某人说过的话——“人类不该违反自然,寿数已至,便该赴死。” 丹妮斯两辈子的人生加起来还不到四十年,她没体会过长生的感觉,也无法想象,但就克里斯的状态推测,应该是不怎么幸福的。 “需要我为你读书吗?”丹妮斯问。 “好。”克里斯回答。 ———————————— 丹妮斯坚持将威威带在身边——她必须随时感受着胚胎的存在。倒也不耽误什么,就是她的胳膊和胸肌因长久地搬运重物而越来越壮了。她会同克里斯和威威并排坐在床榻上,她坐中间,一手揽着圆溜溜的龙蛋,一手为平摊在腿上的书翻页。 除了读书之外,她们也会聊闲天,不过每逢这时,克里斯便会很纠结,既想让丹妮斯多了解她一点,又不想让丹妮斯了解她太多,见她这样,丹妮斯便也置气般地不愿多讲自己的个人经历,于是,她们大多是在聊她人或其她种族。 丹妮斯喜欢听关于母神的事情,她依然在为自己见不到母神而深感遗憾,“母神将我从异世界带到这里来的,应该是这样。”丹妮斯本来想当面跟母神确定一下的,现在是不行了,不知以后能不能去到母神还在的时间点。 “是么?我倒是不知道母神还能连通异世界,不过我跟她接触的时间并不久,估计她还有很多神力是我不了解的呢。” “还有穿梭时间的能力。”丹妮斯继续道,“你知道母神有类似的能力吗?” “不清楚,她也没对我展示过这个。”克里斯叹了口气,“真希望能多跟她相处些时日啊。”【“我也希望能跟你有更多的相处时间。”】 “对了,说到时间,”克里斯突然想起了什么,“未来的你托我给现在的你带个话。” “嗯?”丹妮斯表示好奇。 “那个你想劝你——不要试着搅乱时间,你的一切所为都只会将命运推向她原本的方向。”克里斯复述道。 丹妮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附和道:“说得对,搅乱时间一听就很危险。”继而便想到她上次在神憩庭园跳转时空,弄残了两个男人,还辅助斯帕克杀死了一个,她将这两件事告诉了克里斯,纠结道:“这应该不算搅乱时间吧?” 克里斯显得有些警觉,又舍不得毁掉此时愉快的气氛,自己闷头思索了半天,才说:“应该不算。我是这样认为的:如果那两个男人健全着会让历史变得不同,你却把牠们弄残了,便是搅乱时间,但牠们怎么可能会对历史起什么作用呢?另一个被妖精弄死的也一样。” 男人能有什么重要性?牠们无论是健康、残缺还是死亡,都不会对历史进程造成影响。 丹妮斯深表同意,并表示她肯定会听未来自己的劝告的。 克里斯却补充说:“话还有下半段呢——就算违背了这个劝告也没关系,不要太在意。” “哈?未来的我那么随意的吗?” “不能算是随意吧......”克里斯认真地在脑海中搜寻合适丹妮斯的形容词,很快便被许多负面词汇淹没。 “算了,不说这个了,未来的事知道得太多,就像看小说直接翻到尾页一样。”【“在了解坏结局之后,还如何能品味第一页的美好呢?”】克里斯转移了话题,“你是说你和妖精有合作?” “是的,我和一只狐妖签过灵魂契约,不过被它提前解除了。” “提前解除?为什么?”【“你是非常强大的人类,它居然不满意吗?”】 丹妮斯不置可否,“那家伙连母神都不满意,何况是我。它因母神的惩罚而气愤。” 克里斯不解,“母神的惩罚?” “嗯,就是让妖精只能依靠人类获得魔法,作为它们之前颠倒雌雄的惩罚。” 克里斯既无奈又觉得可笑,“之前人类也是颠倒雌雄啊,母神也没惩罚人类。” 丹妮斯挠了挠头,道:“不是因为有你在,母神才没惩罚人类的吗?” 克里斯终于笑出声来,“才不是!母神永远善良,永远宽容,她才不会惩罚任何种族。”她解释道:“妖精不会随魔法的消失而灭绝,但会慢慢退化成普通走兽,就算母神不干预,它们迟早也会退化得无法产出新魔法,母神的设置,是让它们在魔法尚且充足之时提前适应,以免在魔法不足时经历断崖式下跌。没想到妖精会将这理解为惩罚。” 母神想帮妖精多撑些时日,才让它们拥有使用人类魔法的能力。 给妖精的礼物和给精灵的礼物一样,都是母神在弥留之际完成的,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她依然惦念着她的女儿——每个女儿。 “她爱妖精,像爱其她种族一样,她不会因女儿犯了错就发怒责罚,只会想尽办法帮助她们。”克里斯想趁机劝丹妮斯向母神学习,又想到自己也没尽力帮助母神的所有女儿,话哽在喉间不好开口。 丹妮斯想吐槽妖精和精灵可都不认为母神的安排是为了她们好,一点都没领情,不过她没说出来,而是用空闲的手臂揽住克里斯,让对方的头舒舒服服地靠在自己肩上,承诺道:“放心吧,我明白你想说的。咱们都期待着由女人创造的未来,我会像你一样,尽己所能地帮助女人的。” 克里斯依然不信任丹妮斯,她只觉得心脏被生锈的刀片慢慢割开。她深呼吸,将负面情绪按压下去,弯腰从床榻底下拎出另一本书来,“接下来读这本吧。”她说。 ———————————— 克里斯贪恋有人陪伴的时光,丹妮斯需要在魔力充盈的地方孵化威威,于是她们默契地将已知的或未知的问题潜藏起来,齐心协力假装一切都好,就这样在庭园美丽的景色中,相伴度过一天又一天,她们都清楚这般恬静安稳的状态不会一直持续下去,只是尚不能确定它会在何时结束。 某天——丹妮斯无法在日复一日的相似生活中清晰地分辨日期——在那堆书又一次被从头读了一遍之后,龙蛋开裂了。 正值夜晚,浅眠中的丹妮斯几乎立刻被蛋壳破裂的声音惊醒,她猛地睁眼,神憩庭园永不阴沉的天空星明月朗,柔和的月光照在她和腹部的龙蛋上。 她还没来得及意识到这声响代表着什么,便觉腹部一轻,眼前漆黑一片,整个人掉进黑暗当中。 这下丹妮斯算彻底清醒了,她焦急地摸向腹部,什么都没有,“威威!”她喊道。 只有几声诡魅的夜枭鸣叫回应她。 等等,夜枭?神憩庭园哪还有别的生物? 丹妮斯环顾四周,眼睛很快便适应了黑暗——她正在一片陌生的林子里。 “骟!”丹妮斯不由得骂了声脏话,握拳狠狠锤向地面,她清楚地记着自己听到了龙蛋壳裂开的声音——威威就要破壳新生了!居然在这个时候!神憩庭园居然在这个时候让她穿梭时间!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117、一切早有预告2 “骟!”紧接着是锤击的声音。 珐隆浑身一凛,差点将左臂弯里的东西扔出去,幸而右手提灯晃晃摇摇,终是没有熄灭,黑暗之中,只剩这盏旧油灯散发着晦暗微光。林中鸟兽亦被那突如其来的骂声惊扰,头顶上扑啦啦飞起一片黑云,脚底下杂草丛中窸窸窣窣,不知是何物潜行。 珐隆咽了口口水,尝试让重如擂鼓的心跳平复下来,提着照明范围只有几步远的油灯,徒劳地寻找声音来源,她后悔这么晚跑进山里来了,早知道就等到天亮再......可是夜长梦多,手里这玩意儿留得越久,便越要生事。 来都来了,珐隆把心一横,默念几遍“大老娘们儿的怕什么”来壮胆,开口道:“谁?谁在这儿?快出来!” 四周沉寂一瞬,便又响起了沙沙的脚步声音。 珐隆重新紧张起来,埋怨自己脑子困迷糊了,这会儿招过来的东西不知是两条腿的还是四条腿的,稍加思索,便将左臂环着的包裹放到地上,空出手来拔出腰间短匕,警惕地四处张望。 她并不擅长魔法,打斗也一般,但科瑞斯特尔的女人断不会怯懦溃逃——她可是带着职责来的。珐隆摆好备战姿势,眼神不由得瞟向地上的包裹,她知道自己不能把它带回去,也不能扔在这么浅的地方,假若过来的真是野兽,她便将这玩意儿扔过去,看着野兽吃完,没吃干净的她还得收拾。 脚步声越来越近,珐隆绷紧了每一丝肌肉...... “嗨......”来人打了个招呼。 “嚯!神呀!”珐隆脑子里的弦终于松开,后背冷汗浸透里衣,又湿又黏难受极了,于是紧张变成了气愤,斥道:“谁这么缺德?大半夜不睡觉跑这儿干嘛?” 对方沉默不答,半晌才说:“我说我迷路了你信吗?” 【“什么屁话?”】珐隆将刚放回腰间的短匕又拔了出来,“科瑞斯特尔人没有不熟悉这里的,你究竟是什么人?” 对面又沉默了。 “喂!”珐隆吼道:“你这家伙该不会是在现编吧?” “嘿,嘿,姊妹,别这么紧张。”浓重的黑夜被搅出波澜,一个浑身上下一身黑的女人举着双手,走进旧提灯的照明范围,“我是探险者,顺着安德勒斯山脉走过来的,我真的迷路了。” 珐隆根本不信,“从安德勒斯山走到死神山?你从出生的时候开始走的吗?” 这是夸张的说法。丹妮斯对科瑞斯特尔几乎没有了解,不知道“死神山”是哪,但至少知道就算走遍科瑞斯特尔全境也用不了那么久。 丹妮斯无奈道:“我很擅长魔法,不信给你演示一下。”说完便自珐隆眼前消失,下一秒从身后拍了下她的左肩。 “啊!”珐隆大叫,刀尖猛地朝身后刺去,却是扎在了坚硬的石甲上,金属被震得铮铮作响。 “别攻击我了,我没有恶意。”丹妮斯再次举起手来,“说句难听的,我要是想害你,你都没机会朝我刺这一刀。” 【“哦,也对。”】珐隆心里想着,转身朝远离黑色女人的方向退了几步。 这会儿功夫,丹妮斯终于把瞎话编好了,自我介绍道:“我是圣克里斯学院的学生,真是来探险的。你也知道我们对科瑞斯特尔了解不多吧?我觉得好奇,就来了。”虽然还没弄清现在的时间节点,但在科瑞斯特尔,说自己不是歌德兰德人准没错。 【“学院......难怪了。”】“你们学院的人就爱探这探那的,校园重建好了吗就出来探险?” 原来是龙焰纪元初期,学院被布兰珂毁掉之后,重建之前,这会儿科瑞斯特尔应该已经跟歌德兰德有冲突了,肯特亚远离纷争两不得罪。丹妮斯暗中庆幸自己编得好,她耸了下肩,用满不在意的语气说:“就是因为没建好,我才要跑出来啊,让我去干苦力,门都没有。” “噗。”珐隆被逗乐了,暗自腹诽学院的天才中也有不靠谱的,已是信了黑发女人的话。 耽误许久,原本时长刚刚好的安睡魔法过了时效,地上包裹里的东西“哇”地哭了起来。 丹妮斯看了看包裹,又看了看珐隆,面露不解。 珐隆倒是坦然,知道丹妮斯没威胁后还挺热情,二人先简单交换了名字,珐隆才指着包裹道:“你不是想了解科瑞斯特尔嘛,现在就可以多了解一点了。”说着,单手将包裹拎了起来,抱在怀中颠了两下,哭声不停,珐隆本就困倦,这下更觉烦心,用不耐烦的语气说:“学院天才,你快让牠安静点,我不咋会用魔法。” “叫我名字就行。”丹妮斯说着,朝包裹施了个安眠咒,哭声果然停止了。 从珐隆那里听到“牠”字,丹妮斯才算安下心,回想起布莱德黎跟她说的科瑞斯特尔习俗,不难猜出这人就是扔男婴来的。 时间把丹妮斯到处乱丢,什么时候能离开不是她能决定的,既然如此,不如给自己找点事干,比如假戏真做,观察观察这神秘的国度跟另两国有何不同。 就这么决定了。丹妮斯紧跟在珐隆身后,随着她朝林子更深处行进。 一路上,珐隆哈欠连天,为了清醒些,她便主动为异国探险家详细地介绍本国遗弃男婴的习俗:“我们的女人生产时,至少要有两个人在场,一个助产医生,一个助产士——我就是助产士。” 珐隆说的跟布莱德黎说的差不多:由一名生育过女儿的人担任助产士,如果产妇生下来的是男儿,助产士就会立刻将其抱走扔掉,决不能让产妇跟牠接触。 “所有男婴都这样吗?”丹妮斯追问。 “怎么可能,还是要留点配子的啊,不过是有限额的,每一个都要记录在册,由地方上交给王城检阅。”珐隆停下顺了会儿气,歇好了继续边走边说,“留下的配子都是高标准严要求,母姥姐姨都得满足条件才行。” “这样啊,听起来很合理。”丹妮斯捧道。 “哦?”珐隆颇感意外,“还以为你们这样的上等人,会说我们野蛮粗鄙,不懂男儿贞洁的重要性呢。” 丹妮斯微微皱眉,“我不是什么‘上等人’,别再这样叫我了。” 珐隆回头笑笑,在黑暗中亮出一排参差不齐的牙,“好啦好啦,年轻人,我逗你呢。” 丹妮斯说出自己的想法:“相比于男人们干干净净地活着,我更希望牠们不活着。” “哎呦。”珐隆更觉惊奇,“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这样说,但我就是要说——像你这样的人会有如此想法,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丹妮斯忍不住问她:“我在你眼里到底是什么人啊?” “富有的、充裕的、高高在上的,有能力、有空闲,可以字面意义上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珐隆走累了,呼吸变得粗重,“富裕可以改变很多事,比如......从个人来说吧,假若你在路边看到只受伤的兔子,可能会随手施个魔法救治它,但我肯定会把它抓住,剥皮吃掉......你来抱一会儿吧,年轻力壮的,帮帮老大姊的忙。”珐隆转身,快速将包裹塞到丹妮斯怀里,立刻转回身去顾自前进,弄得丹妮斯根本无法拒绝。 “虽然不了解你的母国,但我之前去过歌德兰德......我的神啊,哈哈。”珐隆被自己的回忆逗乐,“我找了份做苦力的工作——平心而论,那不怎么苦,老板人很好,管吃管住还会保障我们的休息时间——有一次,老板紧张兮兮地召集我们开会,说要搬运一套非常重要的物品,让我们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要比仔细自己的眼珠子更仔细,她甚至破天荒地威胁我们,若谁敢在这一单上出半分差错,她跟我们的友谊就结束了。” “那些东西被层层叠叠的布包着,我们趁老板没留神,偷偷敲了敲,好像是木质,每件都很沉。我们万分小心地搬运它们,分几次送到某家豪华庄园的宽敞草地上。我们都是不擅魔法的人,累得半死,汗流浃背,雇主的管家人也很好,给我们食物和饮料,让我们在漂亮的花园里休息。” “那位管家人真的很好,”珐隆重复道,“见我们这么辛苦,便想帮我们多赚些钱,做主将组装的工作也交给我们。于是我们满怀好奇地拆开层层布料,立刻被里面精美绝伦的宝物给惊呆了——一块块我此前从没见过的木头上,阴刻出极细的凹槽,再由黄金填满,构成金灿灿的鸟兽图案;到处都嵌着宝石,一朵兰花花瓣是数十颗黄钻石拼的,叶片是绿橄榄石,一条狗的眼睛由圆润的烟晶构成;其中几个布包里装的是打磨成薄片的白水晶,透得拿在手里像不存在似的......” 珐隆很努力地想将她当时看到的东西描述出来,但其实大部分的宝石和工艺她都不认得,只知道好多金子银子,好多闪耀的珠宝,都被嵌在那些木板上。 “管家在旁指导,我们小心翼翼地按她说的,将木板拼了起来,薄白水晶放进留出来的框格里......用了整整一个下午才组装完。” “我们抹掉脸上的汗,去欣赏那华光万丈的成品——你知道那是什么吗,丹妮斯?” 丹妮斯已经从心声中知道了,但她配合地问:“是什么?” “狗窝。”珐隆猛地回头,希望从丹妮斯的脸上看到惊讶的神情,但没有。珐隆“切”了一声,“你早就猜到了是吧?真没意思。估计在你们肯特亚,这种事情也不少见。” 丹妮斯只好说:“歌德兰德不也是从肯特亚分出去的么,差不了多少。” “我猜也是,诺博家本来就是肯特亚最富有的商人和贵族嘛,她们可不是因为龙血金矿才变富有的,龙血金矿只是让她们更富有了。”【“都这样了还要跟我的母国抢龙晶。”】 据说诺博家的先婃是克里斯一手提拔起来的,丹妮斯想,她们家自那时就开始积累财富了。 珐隆的故事还没说完,“我们看着那间狗窝,谁也没说话,刚好主人家领着她们的狗回来了——那可真是条好狗,胖乎乎的,浑身金毛在夕阳下闪闪发光,真是漂亮!性格也好,见这么多陌生人在,不害怕不乱叫,而是吐着舌头,飞奔到我们身边,蹭着我们的裤脚,让我们摸摸头,我们夸赞它可爱,它就疯狂地摇尾巴。” “然后呢?”丹妮斯问。 “然后,乖狗狗很喜欢它的新狗窝,钻进去就不出来了,雇主见了很开心,直接将我们的工钱翻了一倍,管家也开心,留我们在大理石铺地的饭厅里吃晚饭,还特意开酒窖取了一大桶酒给我们,老板也开心,她只拿了自己原本的那份钱,雇主多加的赏钱全给我们,于是同事们也开心,大家喝着酒、吃着肉、数着钱,甭提多快活了。” 丹妮斯脸不红气不喘地跟着疲累的珐隆,等着她的下文。 “但是我不开心。我说不清为什么,但就是不舒服。整个事件中,明明每个人都很好,连狗都那么好,但我就是......就是不舒服,像有什么东西堵在心里头。第二天,我就跟老板辞职了,她挽留我,说我是她最好的员工,可我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在歌德兰德待下去了。” “我想念科瑞斯特尔,想念这个外国人口中穷困落后的国家,于是我就回来了。”珐隆放缓了脚步,马上就要到目的地了,“直到现在,提起歌德兰德,我最先想到的,依然是那只漂亮的金色大狗。”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