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今天做善事了吗》
1. 第1章
尚书府。
上京有名的贵妇贵女难得齐聚一堂,这些娘子们都不似往常那般高高在上,哪怕被生辰宴的主人翁耽误了时间,也依旧笑颜如花。
远处的长廊上,公子哥儿们也挤挤攘攘,争抢一处好位置,就为一睹尚书嫡女芳颜。
就连来往的丫鬟侍从也都绷紧了皮做事,稳稳的端着金贵的佳肴放在贵人们桌上,生怕出了差错,吃不了兜着走。
“来了!来了!”
清秀的小丫鬟笑着跑来报信。
“杜三小姐来了!”
众人循声望去,满园春色,也不及眼前姝色。
长廊上有公子哥儿高喊:“见此姝色,此生足矣,杜三小姐当为世间第一美人。”
“公子过誉。”杜芙灼仪态得体,盈盈一笑间,当真是一朵娇美富贵花,“让诸位久等了,请入座。”
“杜三小姐且慢。”一位太监带头,后面跟着六位捧着厚礼的宫人,“这些是陛下给杜三小姐准备的18岁生辰礼,吩咐咱家务必亲自送到。”
杜芙灼俯身行礼:“谢陛下。”
年年生辰,杜芙灼都会收到皇帝的生辰礼,后宫嫔妃、皇子公主也从不缺席,满朝文武不明所以,但从不明面上落了皇帝脸面,跟着金银珠宝不值钱似的往杜芙灼这儿送,她早已习以为常。
杜芙灼正要沿着鲜花铺满的长路继续走,又被一道声音打断:“且慢!”
杜芙灼暗自咬牙,嘟囔:“还让不让人好好过生辰了?”
“小姐,都看着呢,仪态,仪态。”青玲提醒,“这次是老爷和夫人来了。”
“尚书夫人身后跟着的是谁?瞧着与尚书夫人当真是像极了。”
“没听说尚书府除了杜三小姐,还有别的嫡小姐啊,许是尚书夫人家的表亲吧。”
杜芙灼看着向她走来的几人,慌得后退一步:“怎会与梦中所见一般无二?”
“小姐,可是身体不适?”青玲关切的问道。
“我没事。”杜芙灼搭在身前的双手焦虑的互相捏紧。
杜尚书大步流星直奔主位,那可是安排给杜芙灼的位置。自记事起,每年生辰宴尚书夫妇也只是来露个面,剩下的都交给杜芙灼,所以主位一直默认是给杜芙灼的。
杜尚书这一举动,让大家都没明白过来,互相小声议论,都不知道这是准备唱哪一出。
“芙儿,跟上。”杜尚书路过杜芙灼时说了一句,步履未停,丝毫不关心杜芙灼有没有听到。
杜芙灼乖巧的站在杜尚书旁边,默不作声。
“诸位,借此机会,杜某有一事相告。”杜尚书看向尚书夫人身边的女子,“杜舒秋才是真正的尚书府嫡女,当年夫人遇惊早产,不得已在一处破庙生产,正巧还有一位走商妻子也在生产。两个女婴几乎同时降生,无意中抱错18年,如今正好在生辰日让她们各归各位。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这满院子的人能说什么?这毕竟是尚书家事,礼貌问询一句,不意味着他们真能指指点点。
杜芙灼神色恍惚,众人见了,还以为是骤然知晓身世,打击过大。实际上,她是被与梦中一模一样的经历,吓傻了。
在梦中,她知道身世后做了什么?受不了的大闹了一场,没得到安抚,反而被平时对她十分疼爱的爹娘叫人赶出了尚书府。
“芙儿,你是怎么想的?”尚书夫人轻柔的握住杜芙灼的手,面上还是那般慈爱。
杜芙灼低垂眼睑,看着柔顺又伤心:“芙儿全听父亲母亲安排。”
楚楚可怜的落难美人,勾起了不少人的怜惜。
“那便好好收拾收拾,回到你亲身父母身边尽孝吧。”尚书夫人拍拍杜芙灼,“可怜天下父母心。”
“芙儿明白。”
众星捧月的生辰宴,转眼间便换了主角。杜芙灼走出芙园,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依旧热闹如初。
皇帝送来的生辰礼被转送给了杜舒秋,其他贵人们也立刻将生辰礼送给了新的尚书府嫡女,当真讽刺。
没有人问过杜芙灼的意见,她们只会顺着宫里的意思,看中的只有尚书嫡女的位置,并不关心这个位置上的人是谁。
杜芙灼红了眼,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忙回头,快步往芙蓉苑走。
过去被所有人捧着的18年,恍如黄粱一梦。
“小姐,你怎么也不争辩?”青玲急得不行,“你才是在尚书府生活了18年的嫡女,怎的她们说了几句,你就不是了?”
“父亲母亲都已认定,我如何争辩都无用。”
有过梦中经历,杜芙灼这次更清晰的看懂了尚书夫妇眼底的冷漠,强行大闹一场,她等来的,仍旧会是净身出户。
她不甘心!
她院中的东西,哪怕不能全部带走,也要尽可能的多带走一些。
“青玲,以后我不在府里了,你要照顾好自己。你的身契快到期了吧,这些年我也给了你不少好东西,都收好,等拿到身契,就离府吧,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杜芙灼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唠唠叨叨。
“小姐。”青玲已经哭成了泪人,“你也要照顾好自己,一定要等青玲去找你。”
·
离开杜府后,杜芙灼不想同梦中一样被雨淋成落汤鸡,那般狼狈的模样,她不喜,便赶在雨落下之前进了一家酒肆。
“店家,一壶清酒,一碟牛肉,一碟芙蓉酥。”
隔了幕篱,也遮不住杜芙灼的美,绝佳身段,走动时摆动起华美的衣裙,活脱脱的世家小姐出游。
有心想要上前搭话的人只能作罢,虽心痒难忍,但在上京,遇上世家门阀太过容易。好运的交好是幸事,一不小心得罪了这些大人物,命都得赔进去。
这倒是让杜芙灼得了清净,踩上木质楼梯上了二楼,在一处看到街景的角落坐下,清酒一杯接一杯的喝:“都说喝酒解愁,怎的越喝越愁?”
杜芙灼撑着下颌,纤细的手转着酒杯,脸上染着醉酒的红晕,像是抹上了一层恰到好处的胭脂。
“公子,尚书府的嫡小姐居然是假的!我刚去看了热闹,怎么说也是养了18年的女儿,没想到杜尚书居然说赶走就赶走,真够狠的。您说娇养了18年的杜三小姐,能活过3天吗?”
“嗯?”杜芙灼虽然没真醉,但也有点微醺,直接认定是邻桌坐着的那位公子:“背后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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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长短,非君子所为!”
祁延还没说话,仅仅是抬眸看了一眼杜芙灼,就把她吓了一跳。
“对不住,没说公子您,别误会。”杜芙灼瞬间认怂,又冲着街道的方向理直气壮的说,“别看别人了,说的就是你,不要随便说旁人不是,万一被她听见了,会难过的。”
杜芙灼这样,还真挺像喝醉了,耍酒疯,就是认怂都认得颇阴阳怪气。
“公子,要不要……”李禧比了个摸脖子的动作。
杜芙灼冷汗都要吓出来了,怎么喝酒解愁也能遇上刽子手。
“今天我生辰,请两位喝酒吧。”杜芙灼忙让店家再上些好酒好菜,又举起酒杯,“相逢即是缘,干了这杯,我们就是朋友了。”
李禧看乐了:“你这女子,好生有趣。”
就连祁延也难得生了点兴趣:“姑娘认为,这杜小姐能活几日?”
“百岁?”杜芙灼小心问道,“公子觉得呢?”
“长命百岁,自是甚好。”祁延喝了口酒,无趣的挥了挥手,“姑娘,回吧。”
“呼。”杜芙灼松了口气,坐回位置,但总觉得比之前烫屁股了。
长得这么俊的男子,心肠倒是够歹毒的,以后还是别来这家酒肆了,太晦气了。
杜芙灼想离开,但雨仍不见停,她实在不想在雨中行走,有伞也防不住湿透裙摆,让人难受得紧。
然邻桌的两人实在让杜芙灼觉得如芒刺背,只得一直盯着街景转移注意力。
“嗯?”杜芙灼看到有些眼熟的身影,忙探出半个身子想看仔细。
杜舒秋?
她怎么在这儿?
她应该在尚书府享受众人吹捧,过富贵日子才对吧!
杜芙灼顾不上计较雨天行走的不适,拿上包袱就要跟上去,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改变她人生的真千金,她实在好奇得紧。
“公子,尚书府以前多宠杜三小姐啊,陛下也是对其几乎有求必应,连带着没什么功绩的杜尚书也成了阁老。大家背地里都说杜三小姐的排场看着才是真正的公主,怀疑三小姐是陛下私生女的也不在少数。现在突然说弃就弃,当真奇怪。您说这是为什么啊?”
“许是司天台。”祁延拿着酒杯端详,“这酒不错,可惜配了这酒杯。”
李禧麻溜的从盒子里拿出一个上等酒器:“这个配,各归各位,酒香更浓。”
杜芙灼扫了一眼二楼,除了她,就是这主仆二人。虽然这主仆二人像是在对话,说的话也莫名其妙,但杜芙灼总觉得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奇怪的一对主仆。
杜芙灼走得更快了,像在躲瘟神,但对他们说的话,还是记下了。
李禧看着杜芙灼进入小巷,回祁延身边:“公子,您对杜三小姐说这些事作甚?”
祁延只是觉得最近生活无趣,想添些趣事,直觉告诉他,尚书府这对真假千金背后藏着有趣的事。
仅是尚书嫡女,缘何能得皇帝如此看重?18年来,过得比皇子公主还风光,当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祁延勾唇,隐隐透着股邪气:“司天台,是个有趣的地方,有机会总得探个究竟。”
2. 第2章
天色阴沉,大雨倾盆,如豆大的雨点打在屋檐“啪啪”作响,紧接着又落到地面汇成湍急的水流往低洼处流去。
大街上只有零星几人冒着大雨回家,更多的人早进了附近酒家避雨,更别提小巷子里,更是望不到人影。
杜芙灼跑到屋檐下躲雨,提着湿透的裙摆看了看,又看了看脏污的精致绣鞋,不太高兴:“还不如在酒肆跟那主仆两人待在一起,也好过现在这般狼狈。”
略显狼狈也就罢了,杜芙灼没想到小巷的路错综复杂,没多久就把杜舒秋跟丢了,赔了夫人又折兵。
“罢了罢了,今日不顺,我又不是才知道。”
休息了会儿,杜芙灼就准备回她原本该回的商户施家。也幸好还记得梦中住处,否则她一时之间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救命!”
杜芙灼被求救声吓了一跳,下意识看过去,哪怕在雨中,也能隐约看到那女子衣裙上血迹斑斑,尤其是左肩,原本蓝白相间的衣服都被染成了鲜红。
杜芙灼从小就惜命,不做能力之外的事,慌忙后退,视线在四周搜寻,寻找躲避之地。
杜芙灼发现身后的房子废旧已久,忙推门而入,一眼就瞧见了里面有个衣柜,走了几步,又转了方向去了一大块靠墙放的木板旁边,一边走一边处理身后留下的脚印,再钻进木板和墙之间的空隙。
空隙不大,刚好装下她,随后又把破烂的背篓拉了过来,勉强遮住入口。
杜芙灼心脏都快跳出来,随着房门再次被打开,她的心更是跳到嗓子眼。
听着动静,杜芙灼猜测女子应是躲进了衣柜。如果可以,她真想提醒这人换个地方。
衣柜实在不是一个好选择,她们两第一反应都是这里,歹徒自然也会有很大概率找到。
别进来!别进来!别发现我!别发现我!佛祖保佑,佛祖保佑。
杜芙灼心里不停念叨。
歹徒还是找进来了,暴力拆家似的找人,杜芙灼用力捂住嘴,小脸苍白。
“你们为何一定要杀我!我已经避开第一次死的地方了,为什么你们还是跟来了?”
女子绝望哭喊,却没有等来歹徒解惑,只等来了穿心一剑。
杜芙灼在几个歹徒离开后,就想赶紧离开这里,推开背篓,手软脚软的钻了出来,刚站好就瞧见了地上的女子。
“杜舒秋?”
杜芙灼想尖叫,手快的捂住了嘴,还不待多想,忽然感觉头晕得厉害,整个房屋似乎也天旋地转起来。
“小姐,你怎么又睡着了?各家夫人小姐们都已经在芙园等着了。”
“青玲?”杜芙灼揉了揉头,“你怎么在这里?”
回忆在脑中快速闪过,杜芙灼反手抓住青玲:“青玲,杜舒秋她死了!就,就在我面前被人杀了。”
“小姐,你在说什么啊?”青玲茫然,“杜舒秋是谁?我们府里没有这位小姐啊。”
“怎么可能没有,她……”杜芙灼顿住了,这房间是她在尚书府从小到大住的闺房,屋里的陈设摆件每一样都价值不菲,不可能是仿造。
“小姐,您这是睡迷糊了?”青玲搀扶着杜芙灼起身,“您得更衣了,生辰宴可不能耽误。”
“生辰宴?”杜芙灼茫然,“我又是在做梦吗?”
杜芙灼像个木偶,任由青玲换衣、梳发、簪花,再扶着往外走。
走出芙蓉苑,杜芙灼停下了:“青玲,去同父亲母亲说,18年来芙儿感谢她们的养育之恩,今日生辰宴属于真正的尚书嫡女,我今日便离府。”
“小姐,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青玲震惊在原地。
杜芙灼抱了抱青玲:“什么也别问,我走后,你身契到期也走吧。”
杜芙灼转身就回芙蓉苑收拾东西,这一次有更多的时间,她可以带走的值钱家当更多了!
杜芙灼高高兴兴的回房,刚跨过门槛,就被一本书砸了个正着。
“嘶!”杜芙灼捂着红了的额头,“谁砸的!出来!”
一点动静也没有,杜芙灼背后一凉:“青天白日,应是无鬼吧。”
杜芙灼捡起砸了她的书:“尚书府真千金循环求生日常?话本?”
翻开看了几页,满篇xxxx中夹杂着几句话,写得云里雾里的。杜芙灼在话本里看到了她和杜舒秋的名字,还看到了很多熟悉的名字。
话本开篇写了她的生辰宴,虽然只有一句话能看见:生辰宴上,杜舒秋和杜芙灼各归其位,被所有人认可了尚书府真正嫡女的身份。
杜芙灼翻了两页,略过一堆xxx,拼凑了个大概:“杜舒秋生辰宴后遇到刺杀,死了就会重回生辰宴前,不断循环,直到脱离死局。这么惨吗?咦!”
死一次都可怕,死无数次得多绝望啊。
杜芙灼想起亲耳听到的杜舒秋死前说的话,“避开第一次死的地方了”,看这本话本的眼神就越发奇怪。
继续往后翻,话本很厚,但几乎都是xxx,所以杜芙灼也没花多长时间就翻完了,只是将文字拼凑起来,让她能理解,花了很多时间。
生辰宴后的刺杀并不是结束,而是开始,杜舒秋在这次刺杀中活下来后,还会面对数十次死局。
但最后,杜舒秋会被困在最终的死局,反反复复的死。不仅如此,那个忠君爱民的当朝首辅祁延居然悄无声息的让大炎千疮百孔,战火纷飞,拉着无数人一起去死。
杜芙灼:“……”什么破结局?
除了话本开篇的生辰宴,杜芙灼没再看到她的名字,不知道她自己最后到底是死是话,但也不难猜到。
如果这个世界最后真变成这样,杜芙灼不认为她能侥幸活下来,就算活着,也会很痛苦。
话本遮遮掩掩,杜芙灼也不知道杜舒秋面对的死局都是什么,但她现在很清楚不管杜舒秋死还是活,只要祁延活着,她早晚会被拉着去陪葬。
杜芙灼嘀咕:“谁能想到啊,当朝首辅居然是个这么能演的疯子,戏楼的戏子都没他会唱戏。”
总之,要想未来活得好,杜舒秋和祁延两个人至关重要。
杜芙灼自我肯定的点点头:“第一,让祁延变得善良点,他越善良,我未来的生活便有可能越好。第二,帮杜舒秋在最后的死局里活下来,结束不断重复的日子。”
将话本藏好,杜芙灼继续收拾东西。
·
杜芙灼背着比上一次更重的包袱又来到了酒肆,只让店家上了一份芙蓉糕和清酒。
二楼无人,杜芙灼坐在老位置守株待兔,但这只兔不是杜舒秋。
杜舒秋只是顺带,如果还能在这里遇上,她就帮忙去府衙报案,说不定还能把人救下。
不过,杜芙灼并不想这么早就掺合进杜舒秋的事,她自己都还没有自保的能力,可不想跟着死无数次。
杜芙灼等了两炷香,才把祁延等来,悄悄打量。
祁延长得极好,身量修长,宽肩窄腰,容貌俊美,又不显柔弱之气,不做伪装时,眉眼间带着浓烈的郁色,让人心生胆怯。
杜芙灼自认也见过不少美男子,但祁延这样的,确实从未接触过,别是一番风味。
两人之前从未见过面,唯有的交集只是祁府随大众给杜芙灼送礼,因此她并不知道眼前人便是首辅。
仗着有幕篱遮挡,杜芙灼明目张胆的看祁延,就着祁延的脸吃了不少芙蓉糕。
杜芙灼伸手去拿芙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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糕,摸了个空,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一碟芙蓉糕都已进了肚。
“美人下饭,诚不欺我。”
祁延握着酒杯的手顿了一下,又无事发生的将一杯酒下肚。
“公子,尚书府那个众星捧月的嫡小姐居然是假的!我刚去看了热闹,怎么说也是养了18年的女儿,没想到杜尚书居然说赶走就赶走,真够狠的。您说娇养了18年的杜三小姐,能活过3天吗?”
迟来的李禧说起自己听到的趣事,他知道他家公子喜欢有趣的人和事。
杜芙灼下意识往祁延那边倾斜了些,她想听的,终于来了!
“3天可以,3个月不一定。”
杜芙灼:“……”
她有这么容易死吗?
李禧摸摸下颌,赞同道:“只要她不主动找死,3天确实不难,我倒觉得一定活不过3个月。”
“为什么?”杜芙灼不服气,先前想好的只偷听,不吭声,都被抛之脑后。
“公子,我早就注意到她偷看你很久了!要不要我去……”李禧手在脖子上比了比。
杜芙灼缩了缩脖子,怂怂的小声道:“你这人怎么回事?怎么动不动就想抹人脖子。”
“姑娘见过我的侍从?”祁延语气危险,“怎知他喜欢抹脖子?”
李禧手握上腰间刀柄,刀出鞘一寸的声音吓唬住了杜芙灼。
“没,没见过。他说这话不假思索,可不就是像常干这事的样子。”
杜芙灼硬着头皮把清酒拿到祁延那桌,坐了下来:“相逢即是缘,一起聊会儿吧。”
“还真不知,姑娘这是胆小,还是胆大了。”祁延抬了抬手,李禧便将刀入鞘。
杜芙灼彻底松了口气,给祁延斟酒:“富贵险中求。你们还没说,为何认为杜三小姐一定活不过三个月。”
祁延只是端起酒杯喝酒,李禧意会,继续说道。
“上京贵女中早有传闻,杜三小姐已被养废,琴棋书画女红样样不通,是位极有名气的废物美人。再者,她的吃穿用度无一不好,也从未被人忤逆过,也不愁金银,过了18年顺风顺水的精细生活,又怎可能习惯粗茶淡饭、粗布麻衣?”
杜芙灼心虚,但嘴硬:“说不定她就能习惯呢?而且她也不是什么都不会吧。”
祁延:“她会什么?”
“她会打扮!她的妆容穿着被贵女争相效仿!”
“哦?”祁延眼底闪过一丝趣味,“姑娘如此维护杜三小姐,在下都要怀疑你是三小姐本人了。”
杜芙灼惊得差点站起来,她露馅快到她自己都没想到:“怎么可能!杜三小姐现在肯定还在尚书府,怎么可能在这里。是吧,哈哈,喝酒喝酒。”
“姑娘说得也有理。”祁延顺着杜芙灼,轻碰杯。
杜芙灼和祁延又聊了一会儿,始终没有听到他主动提及司天台,便忍不住主动询问:“公子可知司天台?”
“自然知晓。大炎百姓,当无人不知司天台。”
“你认为尚书嫡女被如此偏宠,是否与司天台有关?”
“或许。”祁延放下酒杯。
“若真与司天台有关,他们之前又怎会不知尚书嫡女有假?会不会……”
若真有神谕,会不会说的就是她,杜芙灼?
若是如此,18年的富贵生活也会依旧。
杜芙灼猛的拍头:“我在想些什么?司天台不过是神棍聚集之地。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如今这般,焉知非福?”
祁延看着杜芙灼的眼神变了变:“可惜了。”
可惜遇到个灵台清明的,失去了一个探司天台里趣事的机会。
杜芙灼头又开始晕了,眼里的世界天旋地转。
3. 第3章
“小姐,你怎么又睡着了?各家夫人小姐们都已经在芳园等着了。”青玲道。
杜芙灼揉了揉眩晕的头,看了眼熟悉的闺房。
杜舒秋又死了啊,没去酒肆对面的小巷,也不知道这次死哪儿了。
杜芙灼不想在尚书府蹲人,怕暴露自己。有了一次经验,她也知道杜舒秋每次去向不定,便打算暂时不去管,任其自由生长。或许没她参与,杜舒秋还更容易找到机会活下来。
杜芙灼先找了找告知她真相的话本,但不知为何,怎么也找不到,好似本就不存在这么一本话本,索性就不找了。
“青玲,你先别忙了,去帮我租辆马车,就停东侧门。”杜芙灼写了封信,“然后把这封信给父亲母亲。”
这一次,杜芙灼准备搬一马车的东西走!她也不去酒肆了,直接回芳阳街施家成衣铺。
有了马车,倾盆大雨也没让杜芙灼在路上做停留。路过酒肆时,她突然掀起车帘,但也只看到一楼食客把酒言欢,二楼之景窥不见一丝一毫。
马儿不管人类弯弯绕绕的思绪,马蹄毫不犹豫的踩在地上,溅起高高的水花,一刻也不停的赶路,没多久就在一家有些破败的铺子前停下。
此间铺子与周围因天色过于阴沉点上油灯,灯火通明的各式店铺完全不同,铺子门打开,是开门迎客的意思,但里面却漆黑。从外面看,整个铺子都像蒙了一层灰。
“是芙灼吗?”屋内传出妇人询问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一阵竹节敲地的‘哒哒’声。
眼看着妇人即将被绊倒,杜芙灼忙上前扶住:“施夫人,小心。”
琴娘早年染病,命虽救回来,但眼却瞎了,看不见来人是谁,但听声音知道来人是个少女。
“杜小姐?”因着杜芙灼一声疏离的‘施夫人’,琴娘也慌了神,下意识想顺杜芙灼的意。
“叫我芙灼吧。”杜芙灼别别扭扭的喊了声,“娘。”
这不是杜芙灼第一次和琴娘相处,早在第一次循环时两人就已经见过面。但那时杜芙灼接受不了事实,并没有给琴娘多好的脸色,好不容易接受了,又回到了生辰宴上。
对施家的情况,杜芙灼多少也了解一些。施氏夫妻早年跑商,积累了一些家产,在女儿十岁时定居上京,想在此处为女儿觅得一门好亲事。
施父擅经商,施母擅制衣,施家成衣铺也红火过几年,但好景不长,因常年跑商落下了不少病根,施父在上京的第四年便撒手人寰。
琴娘和杜舒秋都不懂商人间的弯弯绕绕,前期还能靠着老主顾勉强度日,后来只能去寻其它法子增加进账,成衣铺逐渐形同虚设。
没两年,琴娘因积累成疾大病了一场,眼也瞎了,日子愈加难熬。
“娘,我以后姓施,不姓杜。”杜芙灼认真道,不对,应该是施芙灼了。
施芙灼如今心明眼亮,尚书府对她一直以来就没有任何感情,不过是把她当一个摆件,一个吉祥物,她又何必上赶着攀关系。
“好,好。”琴娘笑了笑,安抚的拍拍施芙灼的手,身上是柔软又让人贪恋的温暖。
施芙灼看着琴娘,不得不承认,她们确实是母女,眉眼像极了,都是美人胚子。
早年跑商四处奔走,上京多年劳碌生活,虽给琴娘脸上染上饱经风霜的痕迹,但也是好看的,甚至别有韵味。
注意到琴娘犹豫为难的模样,像是想说什么,又不好开口。
施芙灼心中了然:“杜舒秋,挺好的。”
之后施芙灼又重回了几次生辰宴,每一次她都在很认真的把值钱的东西尽可能多的往施家搬,还买了很多宣纸,把每一次循环发生的事都记录了下来。
每循环一次,施芙灼就会从头到尾的重新默写一次,到后来她熟悉得只差倒背如流。
·
天光乍现,朝阳升起,雨后的清晨还带着丝冷意。
街道上人来人往,人们已经在各自忙碌起来,热热闹闹的溢着浓郁生活气,施芙灼后知后觉,新的一天开始了。
杜舒秋活下来了啊。
“今日天气真好。”施芙灼舒展了一下身体,“娘,我出去一趟。”
施芙灼想找人修缮成衣铺,她还计划着经营好这家铺子,钱生钱。
然而,施芙灼从前想做什么都是直接吩咐人去做,真要自己去,两眼抓瞎,还差点被骗。
“以前怎么没发现坏人这么多?”施芙灼失落的耷拉着脑袋,她这一袋银子,刚刚差点就被哄骗着全给出去了。
“这可是家黑店,很少有人不知。”宁西静提着菜篮子,刚就是她把施芙灼拦下,“你是新搬来的?”
“算是吧。”施芙灼腼腆的笑了一下,又拿出一两银子,“方才多谢姑娘。”
这直接给银子的举动吓得宁西静忙摆手:“不用给我银子,一两银子都够普通人家两三个月的开销了。”
施芙灼还从没想给银子,给不出去的时候,又不好意思收回来。
宁西静被逗笑了:“你是打哪儿来的散财童子,真想谢我,就陪我去乌苏街看首辅吧。”
乌苏街?首辅?
施芙灼可没忘劝祁延向善的事,只是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近,跟着先去乌苏街看看首辅的长相也可行。
“你怎么知道首辅会去乌苏街?”施芙灼问道。
“上京人应该都知道吧,今年一整年,首辅每月中旬这天都会代陛下视察上京民情,这次是乌苏街。”提到首辅,宁西静眼里全是仰慕,“祁大人这样爱民如子的好官再多些就好了,这样我们普通百姓的日子也会更好吧。”
“……”
如果不是知道祁延的真面目,施芙灼此时已经跟宁西静共情了。
一想到如果再多一些祁延这样的官,施芙灼就浑身难受。
“祁大人来了!”
人群中不知谁高呼了一声,周围的人都躁动了起来,互相推挤想站前面去。
施芙灼没经历过这种场面,就这么被挤到哪儿是哪儿,不知不觉的,居然让她挤到了第一排。
“咦?”她就这么突出重围,捡漏了?
施芙灼先理了理衣服,又理了理被挤得有些凌乱的头发,正了一下坠在额心的头饰,这才满意的去看祁延。
“是他!”施芙灼惊了,酒肆遇到的美男子,居然就是她要接近的首辅大人。
施芙灼悔不当初,捂住心口:“早知道就每次都跑一趟酒肆了,现在还来得及去偶遇吗?”
下一瞬,施芙灼僵在原地和祁延对视。
他在看我吗?
施芙灼举起僵硬的手,挥了挥。
“大人,那女子是在跟你挥手?”李禧走在马车旁边,也注意到了施芙灼。
施芙灼容貌气质出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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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很难让人忽视。
祁延单手撑着头,倚靠着扶手,隔着随风飘起的纱幔,扫了一眼施芙灼,又觉无趣,阖上眼。
旋即感受到来自灵魂的吸力,警觉的睁眼,祁延看见的却是自己坐在马车上震惊的样子:原来我还能有这样一副表情。
而马车上的施芙灼却不淡定了,手颤抖的指着远处人群中的祁延:“你你你,我我我。”
“大人,可是身体有不适?”李禧很快注意到马车上的异样。
“我我我。”施芙灼想说她不是祁延,但又不敢说,就结巴了。
李禧紧张的等着施芙灼说话。
施芙灼下意识去看祁延,被祁延阴冷的眼神吓了一跳,她是真没想到有一天会被自己的脸吓个半死。
“回府!”施芙灼强行镇定,“本官身体不适,现在就回府。”
“是,大人!”
施芙灼忙拿过一旁的折扇,‘唰’的打开,遮住脸: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经历了这么多次循环,施芙灼觉得自己也算有长进了,但面对和祁延灵魂互换一事,还是淡定不了,欲哭无泪,顿觉人生无望:老天爷,你是见不得我好吗?!
很快,施芙灼又感受到了来自灵魂的吸力,再睁眼,她回到了自己身体,回到了人群中。
施芙灼赶紧看了看自己的手:“手如柔夷,肤如凝脂,是我的手。”
施芙灼都不敢再看祁延一眼,转身就要挤出人群,远离是非之地。
“宁姑娘,我先走了,改日再聚。”
宁西静奇怪的左右张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施芙灼这般着急离开,就像身后有鬼在追一样。
如果施芙灼知道她心中所想,一定会说:你还是知道得太少了,祁延比鬼还可怕!
施芙灼最终还是没有如愿离开,刚挤出人群,就被几个身强体壮的侍从堵了个正着。
“这位小姐,我家主子有请。”不由分说,将施芙灼带到了附近无人小巷。
“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我根本不认识你们主子。”施芙灼垂死挣扎,“放我走吧,赶紧去找你们主子要的人,否则误事了,你们也讨不了好,是吧?”
“可惜,我要找的确实是姑娘你。”
围着施芙灼的侍从瞬间让开一条道,祁延走过来,也不绕弯子:“方才异象,可知为何?”
施芙灼装傻:“什么异象?”
“哦?罢了。”祁延折扇倏地打开,手一挥,一根淬毒的银针直直的穿过施芙灼的心脏。
施芙灼捂住心脏,不可置信,吊着最后一口气,断断续续道:“你真是够狠的,不怕我死了,你也要一起死吗?”
祁延离开的脚步一顿:“美人陪葬,乐意至极。”
施芙灼悟了:这是真疯子,就不该对最后自己想死就拉着天下人陪葬的疯子有所期待。
疼痛从心口漫开,又因为含毒,如万千虫蚁啃食,施芙灼撑不住的倒在地上,视线模糊的看着祁延离开。
弥留之际,她听见祁延说了一句:“将人好生安葬了吧。”
我真是多谢你了……
施芙灼这一刻是后悔的,她不应该去乌苏街,她还有很多事没做,她还没活够。
突然又想起在酒肆听到的那句:“杜三小姐能活过三日吗?”
她现在能回答了:不能,两日都没活过。
4. 第4章
“你是打哪儿来的散财童子,真想谢我,就陪我去乌苏街看首辅吧。”
宁西静话音刚落,就看见施芙灼小脸突然变得苍白,额头上冒着细密的冷汗,忙翻找出手帕递了过去。
“你还好吗?哪儿不舒服?前面就是医馆,我领你去看看。”
我这是,没死?
施芙灼按着心口,仿佛那里还有千百只虫蚁在爬来爬去,伺机而动。
“许是昨日冒雨归家感染了风寒,有些头疼,前面几步路就是医馆,我自己前去即可。”施芙灼勉强扯出一个笑脸,“今日不能陪你去乌苏街了,我住在芳阳街施家成衣铺,他日若有空可来一坐。”
同宁西静告别后,施芙灼就去了医馆,不去找大夫看看,她心里不安。
至于在乌苏街的祁延,施芙灼短时间内不想再见,再来次互换身体,她可不保证自己还能活下来。
施芙灼恍恍惚惚,大夫喊了好几次才听见,歉意道:“方才走神了,您说了什么?”
“小姐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受了些惊吓。”大夫将桌上的药方推给施芙灼,“这是安神的药方,睡前服用……”
大夫还在嘱咐着什么,但声音越来越小,两人的距离好似越来越远,听不真切。
施芙灼想问问大夫在说什么,可否说大声些,话还未出口就感受到来自灵魂的吸力,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果然,意识清醒时,她已经身处乌苏街,坐在首辅的马车上,街道两边人头攒动。
“祁大人,这是我家母鸡下的蛋,您拿回家吃啊。”
“祁大人,我绣的香囊……”
“祁大人,我们一家去安国寺给您请的平安符……”
……
热情的百姓被侍卫拦住,丝毫靠近不了马车,只能拿着他们认为最好的东西高举双手,想送到首辅手中。
施芙灼一想到百姓尊崇的首辅真实面貌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疯子,就觉得眼前的一切荒谬得紧。
她视线移动,又看到了那把熟悉的折扇,身体不由自主的一颤,随即装作喝茶,不着痕迹的将折扇从塌上扫落,脚一踢,这把藏有淬毒银针的折扇便掉进了死角。
还没再做点什么,眨眼间,施芙灼回到了医馆。
“姑娘!你这什么病啊?看这么久,还让不让其他人看了?”排在施芙灼后面的大娘不耐烦,“就是被吓着了,看什么大夫,娇气哟!”
施芙灼不爽,从前谁敢这么对她大呼小叫,走哪儿都是被捧着的主。
“诊金!”一锭银子被施芙灼拍在桌上,“我有钱,我就乐意来看!”
医馆里的人都不敢吭声了,看这视金钱如粪土的模样,都担心自己一个不小心惹事,方才出声的大娘不知何时缩到门口跑了。
施芙灼冷哼一声,她就算落难了,也不是谁都可以欺负的。
“这位小姐,您已经付过诊金了,这锭银子您还是赶紧收回去吧。”大夫小心翼翼的把银子归还,脸上还带着惧意。
“给你了,就收着。”施芙灼也不去取药了,快步走出医馆。
她可不记得自己付过诊金,精神恍惚下的她也没本事把大夫吓成这样,只能是祁延在她身体里时做了什么把人给吓成这样了。
施芙灼想到祁延阴郁的眼神,或许也没做什么,只能阴沉沉的看着大夫,就能把人吓出个好歹。
为什么明明没有任何接触了,我和祁延还是互换了?
施芙灼叹了口气,她要尽快离开医馆,先找个地方避避风头,她还没想好怎么跟祁延周旋。
离开医馆不过一炷香,施芙灼就被一群侍卫拦住去路。他们看了眼施芙灼额心贴着的配饰,又看了眼她的衣着款式,互相眼神确认。
“我家主子有请。”
“你们找错人了吧。”施芙灼垂死挣扎,仍旧被逼着去了无人小巷。
“与姑娘的一段奇缘,想认错,何其难。”祁延打量着施芙灼。
施芙灼看到祁延就下意识害怕,连退好几步才稳住身,小心的扫视,没在祁延身上看到折扇,稍微松了口气。
“大人,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但我就是普通百姓,以前更是连见你一面的机会都没有,如今情况,我也很惶恐,但我真不知道原因为何。”施芙灼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我知道你是个好官,肯定能明白我的难处。我保证什么都不会说,什么也不会做。说不准也就这一次奇缘,以后再无可能,你说呢?”
祁延一步一步靠近施芙灼,吓得她跟着后退,直至贴墙而立:“你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
祁延捏着施芙灼的下颌,语含杀意:“我从来不是一个好人,更不喜欢失控。”
施芙灼眼睛瞪大,眼里的恐惧还没散去,呼吸就停了。
.
“你是打哪儿来的散财童子,真想谢我,就陪我去乌苏街看首辅吧。”
伴着宁西静的声音,施芙灼手中的钱袋落在地上发出与地面撞击的脆响。
暗中看到这一幕的乞丐立刻冲了过来,把两人猛推在地上,抢了钱袋就跑,后面还跟着好几个乞丐、小偷,显然是想黑吃黑。
宁西静从地上起来,就去扶施芙灼:“摔着没?自从祁大人当了首辅后,上京治安虽说比其它地方好上不少,但还是乱,下次可不要再在街上丢了魂。”
施芙灼根本没听宁西静说话,也没在意被抢走的钱袋,情绪还停在死之前。
她把手放在脖颈上,这里刚刚被祁延用匕首利落划过,施芙灼咬牙切齿的低声怒骂:“祁延,你这个疯子!”
“你在说什么?”宁西静没听清,“哪儿摔伤了吗?”
施芙灼手确实被擦伤了,但与死了两次相比,这对她来说都不算什么了。
“我没事,家中有急事,就不陪你去乌苏街了。”
与宁西静告别后,施芙灼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她也不知道要去哪儿,去哪儿好像都不能阻止即将和祁延灵魂互换的事实。
施芙灼走到一座拱桥上,面朝的方向正好是户部尚书府。
“杜舒秋啊杜舒秋,本小姐从没求过人,这一次求你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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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几次吧。”
虽是猜测,但施芙灼几乎可以肯定,杜舒秋成功度过这一次的循环时,她还没在祁延手中求得生机,就真的死了。
之后施芙灼跟祁延斗智斗勇,文的武的都用过了,还是在祁延手下又死了8次,每次都是不同的死法。
再一次被祁延的侍卫带到无人小巷,施芙灼都快认命了,说服祁延实在太难了。
“方才我们身上的异常,姑娘可有何见解?”祁延眼眸微动,因为施芙灼不甘心,又无可奈何的模样生了点兴趣,就像是看到了一株被花农断言没救的芙蓉花,仍旧在独自自救,哪怕走到绝路了,也散发着灼人的生命力。
这一丝兴趣被施芙灼眼尖的抓取,这样的眼神她只在酒肆看见过两三次,其余时候祁延总是人前含笑,人后了无生趣的冷。
之前施芙灼以为祁延要杀她,只是因为他们灵魂互换给祁延带来了失控感,威胁到了他的生命。
为此她给出了祁延无数的解决之法,做了无数的保证,甚至各种割地赔款,但还是没有打动祁延一丝一毫。
现在想来,或许从最开始,她便想错了。
祁延不在意失控,他在意的是……
“这很有趣,不是吗?”因为身高差,施芙灼看祁延的时候总会微微抬头,带着点仰视,但她现在的气势,仿佛两人在平视,“原因如何重要吗?有趣就够了。”
没错,祁延在意的一直都只是‘有趣’,有趣的人,有趣的事,有趣的一切。
“大人不想知道我们因为此异常之后会发生什么吗?这可是常人都无法有的机缘。”
祁延忽而一笑,周身氛围陡然轻松:“姑娘姓甚名谁?可愿去本官府中小住几日?”
“施芙灼,叨扰了。”施芙灼按下心中喜悦不表,面上云淡风轻。
去祁府,正中她下怀,如今既活了下来,又有了接近祁延的机会,可谓双喜临门。
至于之后如何保命,又如何可以自由行动,便走一步看一步吧。
毕竟跟疯子相处,不能用常人思维去琢磨。
“施芙灼?”祁延有了心思去仔细看施芙灼的样貌,“不愧是上京第一美人杜三小姐。”
“祁大人还有空闲注意我家的小事啊,受宠若惊。”祁延仅仅是通过名字就确认她是谁,施芙灼一点也不惊讶,“以后关于尚书府真假千金之事,你想知道什么,直接来问我,我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别客气。”
祁延走在前面,折扇倏地打开,施芙灼条件反射的后退,双手挡住心口。
李禧用刀抵着施芙灼的背,误以为她想跑:“老实点。”
“哎哟。”施芙灼顺势摔倒在地,捂住脚踝,泪眼朦胧,“我就是脚崴了,没想跑,都答应去大人府上了,定不会食言。”
“跟上。”祁延是什么人,哪能看不出施芙灼是装的,懒得计较罢了。
“诶!来了!”施芙灼笑嘻嘻的跟上,“大人,你家是什么样的?有芙蓉花吗?没有的话,我能养吗?我想住风景好,又舒服的院落……”
5. 第5章
祁府。
施芙灼双手握着不知道从哪儿折来的枝叶繁茂的枝桠,靠着这枝桠掩耳盗铃的遮住大半张脸,在门口探头探脑,但因为门窗遮挡,又实在看不见屋内发生了什么,只听到单方面的争吵和‘乒乒乓乓’的器物撞击声。
“表哥,你太过分了!我亲手做的羹汤,你不喜,与我直说便是,我还能逼你吃了吗?”
“少时你落难,是我劝父亲母亲不弃你,匀你一处可歇息之地,也是我为你教训欺辱你之人!”
“现今我也不图你一声谢,但也不愿你以如此态度待我,我也有心,我也会难受!”
“祁表哥,我今日情绪不佳,改日再来见你。”
施芙灼正听得开心,屋内女子声音消失,转而气冲冲的带着丫鬟走了出来。
虽不是绝色佳人,但确实小有姿色,生气时也是娇俏可人。
施芙灼悄悄摸摸的打量点评,可惜的摇摇头:怎就如此想不开,看上谁不好,看上祁延,真是个不要命的。
“杜芙灼?”杨若凝皱眉,“还真是你,你怎么在我表哥府上?”
“我们认识?”施芙灼放下枝桠,仔仔细细的看了杨若凝好一会儿,确实没有任何印象。
杨若凝宛若被踩中了痛处,恼羞成怒,抬手就扇了过去。
“啪!”
“你!”杨若凝不可置信的捂着脸,“你竟敢打我!”
施芙灼轻轻的吹了吹右手,心疼道:“你脸可真够厚的,给我这手疼的啊,都红了,可得找祁延要些名贵膏药好好养养。”
“施姑娘是府上贵客,主子吩咐好生看护,表小姐,方才迎雪得罪了。”
一直跟在施芙灼身后默不作声,直到杨若凝有逾矩动作才上前阻拦的迎雪也没料到施芙灼会趁机扇回去,略有错愕,但未多说什么,只是中规中矩的向杨若凝解释了一句。
杨若凝冷冷的看了迎雪一眼,又神色莫测的看着施芙灼:“真没想到,以往骄矜的杜三小姐,如今这般自甘堕落,首辅的妾也不是谁都能当的,好自为之。”
人都走了,施芙灼还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不解道:“她这是何意?想说我自甘堕落,以色侍人?又说首辅的妾不好当。所以这意思是我这个不堪的人给祁延当妾,祁延更上不了台面。是吧?”
施芙灼恍然大悟:“迎雪,她在骂你们主子!”
“……”迎雪着实不懂,为何主子要把此女子带回府,还吩咐好生照料。
“施姑娘,主子让你别在门口杵着了,若有事便赶紧说,若无事便尽快回你院中。”李禧抱着刀,笑呵呵的看着她们。
“有事!”施芙灼瞬间将方才的争执抛之脑后,小跑着踏进了书房。
地面一片狼籍,打翻的羹汤还在地上冒着热气,旁边四散着羹盏碎片,丫鬟白着脸轻手轻脚的收拾,显然怕闹出点动静惹得府中主人不快。
祁延从里间走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捧着衣物的丫鬟,施芙灼看了一眼,隐约看到衣服上沾染了些汤水。
如此这般景象,杨若凝还能对祁延大喊大闹,还能毫发无伤的离开祁府,当真是让施芙灼有些好奇她们两家之间的事了。
“大人!”施芙灼两三步冲到祁延面前,举着右手,掌心朝向祁延,“你家表小姐打我,你看看,这手都红了!”
这手心确实红彤彤的,像是熟透的山楂般鲜红,可见用力之大。
“嗯?”祁延尾音上扬,带着些戏谑,“你待如何?”
施芙灼顺杆儿爬,一点不客气:“我这不管怎么说,也是因你受了这场无妄之灾,大人送一两罐上好伤药不为过吧。”
“可。”祁延撩开帘子,走到摆满茶具的桌前坐下,将茶粉放了些在碗底。
原来祁延之前在书房吃茶看书,难怪进来后先闻到一股淡雅的茶香。
施芙灼跟着坐下,很是不客气的拿了个茶碗置于祁延面前:“表小姐那番话,可是让我名声也有损的,大人又准备如何补偿?”
祁延取了些沸水倒入茶碗中,拿起茶筅搅拌:“已派人告知你母亲。”
“这是你昨日答应的,替我向家里报个平安,自是不能算做补偿。”施芙灼不满。
祁延举手投足间都带着雅气,现下做的也是雅事,给他身上平添了柔和,施芙灼有一瞬都有岁月静好之感。
谁能想到,他说的话却是:“帮你灭了杜府,如何?索性杜大人不论户部尚书之位,还是阁老之职,都甚是名不副实,本官苦恼久已。”
施芙灼讪笑,倒也不必如此凶残。
“我这点小事,怎能劳动大人这般大动干戈,小女子可受不起。”施芙灼怕祁延又说出什么骇人之言,也不兜圈了,“我就是想修缮施家成衣铺,但你知道的,我什么也不懂,以前想做什么,有一堆人抢着帮我做,现下要自己动手了,难免懵懂误事。午膳后,大人可愿陪同?”
祁延眼底闪过遗憾,只为将杜家覆灭如此有趣之事没了后续,他淡淡道:“带上迎雪即可。”
施芙灼扫了一眼在外间侯着的迎雪,这个打着照料她的说辞,实行监视之举的女子:“她会的还挺多,让迎雪陪我去自然是好的。”
施芙灼话音一转:“但这是大人要给我的补偿,借他人之手,总归少了诚意。”
祁延这时抚了一下袖摆,宽袖有些碍着他点茶了,没别的意思,却让施芙灼手臂起了鸡皮,她有一次可就是被祁延用藏于袖间的暗器射中心脏而亡。
“这个送给你,就当你陪我去找瓦匠的谢礼了,午后未时三刻正门等你。”施芙灼原本用来遮掩自己的枝桠转手送了出去,头也不回的跑了。
跑出好一段距离,施芙灼扶着树,脸颊因为奔跑染上红晕,呼吸也有些急促,又是无奈又是无语:“这心理阴影可真够严重的,也不知何时能平常心相待。”
随即,施芙灼又叹了口气,想让祁延出门逛逛可太难了,但不出门,又如何能做善事!
她来祁府可不单纯,若是不让祁延有改变,保不准哪天小命就有没了。
“如今只是想活着,都这般难了。”施芙灼拍拍迎雪,“迎雪,你也多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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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考虑考虑吧。”
别一心给祁延卖命了,他想死的时候,你们这些身边人可都得跟着去陪葬。
“?”迎雪。
.
西市聚集的都是些普通百姓,物价也较为亲民,但民情也颇为混乱,施家成衣铺所处的芳阳街就是在西市。而东市则是达官显贵集中之地,小至柴米油盐,大至青楼酒坊,无一不贵,也无一处亭台楼阁不精致,更是不缺奇珍异宝。
还是尚书嫡女时,施芙灼也是东市常客,各店家的座上宾,然现下不论出于何原因,她都不适合踏入东市。
“大人,你走错方向了,我们走这边。”
施芙灼情急之下拉住了祁延的衣摆,指了指西市的方向,又在祁延晦暗的眼神下,讪讪的松开手。
她收回的手不知道放哪儿,手足无措的往身后藏了藏:“今时不同往日,东市昂贵,西市物廉,大人懂的。大人正好一道,没了百姓前呼后拥,更能看到真实的民情。”
“你还真是为我考虑。”祁延意有所指,难得有了些兴致,想看看施芙灼在打什么小算盘。
西市虽不是上京最混乱之地,但也不见得就平静,如施芙灼之前找瓦匠遇上的黑店比比皆是。
从第四家店里出来,施芙灼都气得有些口无遮拦了:“祁大人,你看看这都是些什么人啊,做生意怎的这般心黑?只是简单修缮,就要50两,都快赶上东市了。都说上行下效,恐怕朝中贪墨之人更是不少,你……”
“咳!”迎雪小心注意祁延的神色,虽没看出什么,但心里慌啊,越是看不出什么,越是慌,忍不住提醒说话越来越没分寸的施芙灼。
方才无甚情绪波动,迎雪这一出声,祁延反而不悦了,不喜有人如此明目张胆窥伺他的想法。
施芙灼误以为是她口无遮拦,差点得罪祁延,刚才还激情抱怨,现在就像打了霜的茄子,委屈极了:“我又没说你,你生什么气啊?也太难伺候了。”
祁延疯是疯,但他能做到百姓喜欢,皇帝信任,不贪墨这样的表面功夫,做得还是极好的,再者他也不屑如此行径。这一点施芙灼心中很是清楚。祁延入官场,尤其成为首辅后,她没少听贵女们谈及。
“方才你可还说西市物美价廉,才几刻钟,便黑心了?”祁延也不解释,反而调侃起来。
“若是没这些黑心店家,自是物美价廉。”施芙灼使眼神暗示,“祁大人,你也这么觉得吧。”
祁延以为施芙灼引他出门,是想找脱离他的机会,现下这般,他有些猜不透施芙灼的心思了:“嗯。”
嗯?就没了吗?
施芙灼没等到祁延再多说一句,不死心的提醒:“然后呢?大人不打算做点什么?”
“还有闲心想这些,看来你是不想找瓦匠了,那便回府吧。”祁延脚步正要往回走,被叫住了。
“找!大人答应陪我找瓦匠,一言九鼎,可不能食言。”施芙灼推着祁延就往前继续走。
她在祁延身后脸垮了一下,心中叹气:好高骛远啊,还是要从小事做起。
6. 第6章
施芙灼同一位瓦匠相谈甚欢,在西市看了六七家铺子,可算是找到一位同她想法一致的瓦匠了。
“祁延,我找到瓦匠了!”施芙灼挥着手,眉眼都笑弯了,从店铺里跑出来。
今日她穿了一身颜色鲜亮又多彩的衣裙,如此多的颜色堆叠,本该不堪入目,然而衣裙的花纹设计很是投巧,恰好融合了这多样的色彩。
施芙灼特地为这套衣裙搭配了蝴蝶妆,眼尾展翅的淡紫色蝴蝶,在她生动的神态下栩栩如生。
施芙灼奔向祁延的那一刻,恍若轻盈挥动翅膀的蝴蝶飞向它的繁花世界。
“我这才算是真的明白了,为何上京女子穿衣妆容皆以施姑娘为首。”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李禧真切的认为眼前这一幕宛若画中仙。
迎雪在一旁赞同的点头,但因方才自作主张揣测主子心思,惹了祁延不快,并未吭声。
待人到了眼前,祁延才道:“叫我什么?这就敢直呼名讳了?”
“名字就是拿来叫的嘛。”施芙灼嘿嘿笑着,她没在祁延身上嗅到危险的味道,“祁延,我们就不要这么生疏了吧。”
祁延嘴角向上扬了一个很小的弧度,就连他自己都没发觉。
施芙灼也没发现这小小的变化,她现下还沉浸在喜悦里:“这可是我第一次靠自己做好一件事,可得好好庆祝庆祝。”
“听说西市新开了一家做羊肉的铺子,很是美味,正好就在附近。”李禧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
施芙灼手一挥:“行啊,本小姐请客!”
“花了两个时辰找瓦匠省下的银子,你就这样不愿多留片刻?”祁延眉头微皱。
施芙灼奇怪的看着祁延:“你是在为我省钱吗?”
“施姑娘,你这就误会了。”李禧大大咧咧的,混熟之后才会发现这人是个话唠,一点也不像之前一言不合就要拔刀抹脖子的样儿,“主子只是觉得你既然这么不在意省下的银钱,他方才何必陪你逛这么久,浪费时间。”
祁延视线在热情解说的李禧身上停留片刻,也没解释,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他那句话出口时在想什么。
李禧摸摸了手臂,莫名觉得有些冷。
“银子嘛,握在手里有什么意思,花出去时才开心。”施芙灼走在前面,突然回身倒退着走了几步,朝祁延眨了眨眼,“但我可不喜欢当冤大头,这买回来的可不是开心,而是怨气了。”
说着,施芙灼自己先乐了:“祁大人,你说是这个理不?”
祁延这嘴角是压不住的上扬,又非要让自己捋平嘴角,若不是有这张俊脸撑着,当真是滑稽。
“祁延,想笑就笑啊。”施芙灼笑得肆意,说完就转回了回去,留了个背影给后面的人,哼着小调高兴的往羊肉吃食铺子走。
李禧在后面看了看祁延,又看了看施芙灼,越发觉得施芙灼很是顺眼。
.
“店家,再上一份羊头签!”
“诶,我们这桌怎的还没上菜,肚子都唱空城计咯!”
“各位客观再耐心些,后厨已经在做了……”
小小的二层楼店铺,人来人往,端菜的店小二都忙红了脸,一会儿送菜送酒,一会儿安抚等得不耐烦的客人,恨不得再多变几个帮手出来。
施芙灼几人到时,还有店小二在往外搬桌椅。
“嚯!”李禧惊讶,“店内都坐满了?”
只是听闻这家羊肉吃食铺美味,没曾想才开张月余,便火爆至此。
施芙灼嗅了嗅飘出来的羊肉香,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快快快,赶紧先占个坐。”
相比羊肉,施芙灼一直以来都更喜欢牛肉,羊肉的腥膻味她实在受不了,很少有做得好的厨子。
然而大炎虽不禁止吃牛肉,但也不能随意买卖,哪怕是施芙灼也很少能吃到。嘴馋的时候,也退而求其次吃过不少羊肉做的吃食,都谈不上满意。
眼前这家羊肉吃食铺子,只是闻闻香味,施芙灼都能觉摸出厨子处理羊肉膻味手法一绝。
“炙羊肉、羊头签、软羊、蒸羊肉,算了算了,你们店里的吃食,都先来一份。”
施芙灼自己点完,又去问祁延,再添了壶酒。
“施姑娘,你是真爽快。”李禧赞道,这花钱如流水的模样,他可太喜欢跟着蹭吃蹭喝了。
施芙灼还挺骄傲:“下次再发现什么好吃好玩的,可得叫上我。”
店里人多,上菜速度都慢了不少,施芙灼无聊的左右张望,一会儿侧耳听听邻桌八卦,一会儿盯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看,研究她们的衣裙样式。
“嗯?”施芙灼疑惑的盯着远处的一个拐角,正好是她的视线死角。
刚刚似乎有个黑漆漆的,小小的手晃了出来,露出的衣袖也破破烂烂的。
施芙灼往外侧偏着身,想看仔细些,但街上人来人往的,恰好遮住她的视线。
好不容易等行人少了些,露出那一块角落,又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似乎施芙灼方才看到的,只是错觉。
“怎么了?”祁延坐在施芙灼对面,没回身,也不知道施芙灼在看些什么。
“没什么。”施芙灼把往外侧的身子坐正,“刚刚似乎看到了个小乞丐。”
乞丐、小偷、混混等,大多都聚集在西市,相比小偷、混混穿得人模人样在人群中穿梭,乞丐往往躲在角落,盯着可下手的人,伺机而动。
施芙灼这时才发现,这里还挺眼熟的,可不就是她第一次找瓦匠,进了黑店,被宁西静好心提醒的地方附近吗!
“再往前面走一段距离,有家黑店,那里的瓦匠可黑心了,还非装得慈眉善目,当真可恶!”
施芙灼怨气十足,随即又想到那时她刚躲过黑店,又落进祁延手里,因为灵魂互换,被杀了十多次。
看着祁延的眼神都幽怨极了,每每想起,她都觉得心口疼。
“施姑娘,你这事可同我家主子无关啊,快收收你那眼神。”李禧打抱不平,“你可要找准罪魁祸首。”
施芙灼按下即将翻起的白眼,罪魁祸首,她可认得太准了,不就是面前这位事不关己的祁大人吗!
“说起来,我还在这里被一个小乞丐抢了钱袋子,里面还有近五十两碎银。”施芙灼转移话题,这其实是昨日某一次循环发生的事,但她时常会忘记是循环,毕竟对她来说这些事都是真实发生过,并有记忆留存的真人真事。
“也是我自己当时晃了神,将钱袋子掉地上了,给了他机会。”施芙灼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小乞丐脏兮兮又瘦瘦小小的,头发干枯,身高才到她胸口处,“他跑走时身后还跟着好几个人,可能是一伙的吧。”
想到那个小乞丐眼神里的害怕,像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但又带着义无反顾的狠劲,不知怎的,施芙灼有些放不下方才隐约看到的瘦弱小手的主人。
施芙灼倏地起身,灵光一闪,这很有可能是送上门的苦肉计,怎么能让祁延错过,说不准就被感化了呢?
“祁大人……”施芙灼蹲到祁延旁边,尾音拖长,两根手指夹住祁延的衣袖,轻轻的扯了扯,“我想去看看,一起去呗。”
见祁延没反应,施芙灼又道:“我是无所谓啦,只是等会儿不小心被伤了,我们之间异象再生,你也得被牵累,这多不好意思啊。”
李禧眼神诡异极了,他是越发看不懂这两人了,这对话真是奇奇怪怪的。
祁延起身,施芙灼忙跟了上去,笑得像只狡猾的小狐狸:就知道这招有用。
小乞丐距离她们的位置并不远,只是因为视线死角,又有来往的人遮挡,才无法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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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这边的具体情况。
如今虽是秋日,但也到了秋末,即将入冬,冬日的寒凉早早的就侵入了些许。
小乞丐蜷缩在墙边,衣着破烂单薄,根本无法为他遮挡多少寒冷,只能蜷成一团拼命汲取暖意。
听到极近的动静,小乞丐先警觉的紧绷,没感受到熟悉的拳打脚踢,立刻期待的抬头,眼里是饿极了,对食物的渴望。
然而,他看到的并不是眼熟的老头,而是两个陌生的,长得极好的贵人。
小乞丐有些胆怯,不知道两人为何会来找他,又期待着贵人给予善意,低垂下头,不敢再直视一眼,只是试探的将身前的破了大半的碗往前推了推。
乍一看,碗是干净的,实际上粘着油腻,这是羊肉吃食铺的店家偶尔有剩的废料,施舍给小乞丐留下的。
就在小乞丐抬头的时候,施芙灼认出了他,正是那个抢过她钱袋的小乞丐,虽然因为循环,这钱袋最后也回了她手里。
她看了一眼地上的碗,又回头看了看羊肉吃食铺,或许这就是她连续两日都能在这里碰到小乞丐的原因。
“祁延,你身上有银子吗?给他一些吧。”施芙灼问了问在她后面一步远的祁延,“你看他现在这样,恐怕都撑不到明天。”
祁延不为所动,神情格外冷漠,还有些不耐烦,在看到小乞丐的第一眼他心里就格外的烦躁。
不等施芙灼再说什么,祁延已经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施芙灼愣在原地,虽然相处时间短,但她对祁延的看法同初时早已不同,这种给小乞丐银子的事,应是会很容易让祁延接受的小事。
施芙灼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这苦肉计才开始,便失败了。
“姐姐。”小乞丐很敏感,求生的本能让他知道眼前的女子才是真正的心软,“我好饿,好冷。”
施芙灼忙拿出钱袋,先从里面拿出了等会儿吃羊肉结账的银子,说好的请客,她可不会食言,随后就将剩余的银子连着钱袋着都给了小乞丐。
“这些你拿着,去买衣服,买吃的吧。”
刚刚还奄奄一息的小乞丐瞬间爆发出力量,抱着钱袋子就跑,施芙灼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她已经被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几个成年男子推开摔在了地上。
两三日没进食,小乞丐爆发的力量还不如昨日推开施芙灼的时候,还没跑多远,就被按在了地上,刚到手的钱袋子就落入了其他乞丐手中。
施芙灼有些茫然无措,她明明没看见这些人,他们又是从哪儿突然冒出来的?对瘫软在地上,还希冀的望着她的小乞丐很是愧疚,有些不敢看他。
“施姑娘,我扶你起来。”迎雪赶过来,“有伤到哪儿吗?”
施芙灼摇了摇头,去把小乞丐扶起来,小声说了句:“天黑再来找你。”
回到羊肉吃食铺,施芙灼笃定道:“你一早就知道会变成这样。”
“世道如此。”祁延似乎并没有被影响,慢悠悠的吃了口蒸羊肉。
施芙灼与小乞丐互动的时候,他们的菜已经上齐了。
原本很期待的羊肉,此时吃着也味同嚼蜡,平时吵吵闹闹的施芙灼,罕见的一言不发。
她也没责怪祁延,这事不管怎样也确实怪不到祁延头上。她只是突然意识到了,她以往眼中的大炎,和真实的大炎大不相同。
她以往眼中的大炎,可能有些瑕疵,但大家生活得都很好,如果不是祁延非要拉天下陪葬,或许大家都会好好的活着。然而,现下她突然意识到,或许大炎早已千疮百孔,祁延只不过是用颇为凶残的手段让大炎更快,也更惨烈的走向亡国。
施芙灼看祁延的眼神又复杂了起来,最终还是绕不过祁延,还是得劝祁延向善。但信心满满的苦肉计,未见丝毫成效,她还要继续伤脑筋。
7. 第7章
戌时,太阳早已西下,弯月高悬夜空。月光如银纱漂浮水面,像面银镜清晰的倒影出巡视祁府的侍从。
施芙灼躲在假山之后,借着波光粼粼的水面观察近在咫尺的侍从、丫鬟动静,待不见身影,才露出半个头左右张望。
“姑娘,我们还是回去吧。”迎雪跟在后面,压着嗓子小声说道,“主子早早就歇下了,你也歇了吧。”
满打满算,施芙灼来祁府其实也就两天,但她天性活泼好动,折腾起来的这两日,让迎雪比过去一个月的生活还忙碌。
迎雪一刻也不敢放下心,时不时的就要去突袭查看,果真就抓住了想偷溜出府的施芙灼。
“谁跟他似的,像个老人一般,睡得那般早,起得更早。”施芙灼倏然想起迎雪是谁的人,找补道,“你家主子要上早朝,歇息早些,我就是个闲散百姓,哪儿能相提并论。”
抓住时机,施芙灼拉着迎雪绕过府中巡视的丫鬟侍从,从侧门溜了出去。
出了祁府,施芙灼也收了小心谨慎的样,大摇大摆的往西市走:“子时前定回,行了吧?”
迎雪趁施芙灼没注意到她,回头向侧门的方向点了下头,侧门一模糊黑影一闪而过,迅速消失。
“主子,施姑娘去西市了,迎雪跟着的。”
祁延所住的镜明轩烛火未熄,照得室内明亮如昼,与施芙灼离开时的融于夜色的暗沉截然相反。
“嗯。”祁延翻动书页。
李禧大着胆子问:“主子,你不跟上去吗?若是施姑娘跑了可怎办?”
祁延继续翻书,语气如常:“跑不了。”
.
夜晚的西市灯火通明,杂耍小吃等数不胜数,不知何时施芙灼手上多了一串冰糖葫芦,转眼间又提了一包芙蓉糕,就连迎雪手上都拿着不少新衣服。
“嚯!”围观喷火的百姓吓得后一步,待火消失,又齐齐站了回去,生怕慢了一步会被人抢去好位置。
施芙灼踮起脚尖透过缝隙也看上了一眼,被围在人群中的大汉右手拿着火把挥舞得虎虎生威,左手端着碗送到嘴边大喝一口,趁其不备又是一次喷火表演,惹得一阵叫好。
施芙灼好奇得紧,她鲜少夜间外出,这般热闹更是少有见到,但她并没有因此停留,脚步坚定的往前迈着。
又路过耍皮影戏的,配着口技,有趣极了,施芙灼暗暗决定再找机会来好好逛逛夜晚的西市。
一路走到白日的羊肉吃食铺,施芙灼反而踌躇起来,若是小乞丐不在这里,岂不是会让她看起来像个笑话,自以为是的认为夜晚来,就可以有机会帮小乞丐。
“姐姐。”
虚弱的声音打断来施芙灼的胡思乱想。
“姑娘,在那里。”迎雪指向被杂物箱遮挡的角落。
小乞丐的状态比白日更差了,明明才过去两个时辰,却仿若耽搁好几日。
施芙灼迈出一步,又顿住,待听到迎雪说“没人”,才小跑到小乞丐身边。
羊肉吃食铺所处的街道白日热闹非凡,夜间却静得吓人,商户都关了门,若是还有精力的,会拉着小车去夜市摆个小摊。
而白日在这边的乞丐混混,大多也会跟着去往人多的地方寻找机会,只有小乞丐这般虚弱到已难以动弹的,才会留在原地。
小乞丐看她们的眼神,有着求救,有着哀伤,有着渴望,但唯独没有绝望,更没有放弃。
施芙灼愣了一下,她并不是圣人,更不会见到弱者就想救,但她就是很想帮一把小乞丐,之前想不明白,现在她似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执着这个小乞丐了。他们其实是一样的,哪怕明知下一瞬会死,也会对活着有强烈的渴望。
“身体怎的这般烫?”施芙灼没照顾过人,有些慌了神,“是染上了风寒?”
迎雪利落的抱起小乞丐:“姑娘,你知道附近可有医馆?若是没有,我们就要走远些了。”
“有的!有的!”
施芙灼走在前面,她们到时医馆正要闭店,出于恻隐之心还是为小乞丐看诊了。
“小孩应是流浪时间还不长,没什么大病,只是感染了风寒,冷狠了,也饿狠了,但仍差点要了他的命,幸好你们送来得及时。”大夫将配好的药包递给施芙灼,“先给他吃些东西,量少些,否则胃受不住,然后再喝药。”
有了大夫的允许,施芙灼三人在医馆多留了会儿,等小乞丐喝了药再离去。
“来,吃芙蓉糕。”施芙灼递了一块芙蓉糕到小乞丐嘴边,立马就被小乞丐抢走塞进了嘴里,好似担心她反悔一般。吓得施芙灼赶紧拍了拍他的背,怕小乞丐噎着。
迎雪倒了碗水给小乞丐:“我家姑娘心善,不会收回给你的吃食,不必着急,噎出个好歹来,我们还好心办了坏事。”
小乞丐怯怯的:“不会。”
他以前都是如此,若是细嚼慢咽,哪还能有一口吃的。
“你叫什么?”施芙灼又递上了一块芙蓉糕。
“五福。”小乞丐不识字,但他还是会特意强调,“五福临门的‘五福’,不是无福。”
五福的身世在如今的大炎,再普遍不过,却还是让不食人间烟火的施芙灼受到了冲击。
五福所住的村子一年前遭难,当地官员不作为,无奈之下背井离乡,北上逃荒。两月前,父母亲族皆死在逃荒路上,半月前五福跟着大部队混进了上京,然而上京也不是桃花源。
吃了芙蓉糕,喝了药,征得五福同意后,施芙灼就将人送去了安济坊。
以往宴会上,曾有一贵女提起过上京有几处收容孤儿之所,安济坊就是其中之一。贵女只是当趣事说与众人听听,施芙灼却记了下来。
琢磨五福去处时,便觉送往安济坊甚好。
“姑娘……”迎雪欲言又止。
“怎么了?”施芙灼牵着五福的手走着,前面不远处就是安济坊。
迎雪看了看紧紧跟着施芙灼的五福,又看向略显破旧的安济坊,终究没忍心打破两人的期许:“没什么,就是想问问姑娘何时回府。”
“我的好迎雪,快了,快了啊。”施芙灼催促,“我带着五福走得慢,你脚程快,着急的话,就先去叫坊主吧。”
安济坊内有十来个孩子,听见动静都偷偷的跑出来偷看。
上到坊主,下到孩童,穿的衣服都破破旧旧,布丁打了一层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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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层,骤然见到打扮精致的施芙灼,手脚都不知道该如何安放。
坊主下意识用衣袖擦了擦手,好似这般就能让自己更干净些,但看到一旁脏污干瘦的五福时,就顿住了,她好似猜到了什么,看施芙灼的眼神都格外为难。
若是放在几年前,收容一个小乞丐,自是可以,然今时不同往日。安济坊背后的靠山没了,下层百姓生活艰难,没了靠山的安济坊就成了地痞无赖的肥肉,时常来啃上一口。
坊主早已不再收容孤儿,能将坊中剩余的孤儿护上几年,已是不易。
施芙灼先将买的吃食和衣物分了一部分给五福,又将余下的都给了坊主,并添上了百两银票,说了一些五福相关的事后,她接着说道:“这些都是给安济坊的,五福就交给坊主了。”
坊主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施芙灼给的这些吃食、衣物、银钱,确实是如今安济坊缺的,若是接受,还能再撑一段时日。但近日地痞无赖骚扰不断,坊主也真不知能否将这些东西保下。
坊主看着五福,终是于心不忍:“便让他留下吧。”
随后又将目前处境尽数告知:“姑娘,我也不知还能护这些孩子多久,五福在我这儿,或许也只能喘上口气。”
“有一瓦遮雨,有一口饭吃,已经很好了。”施芙灼道,“若是之后遇到困难,可来祁……”
施芙灼差点顺嘴说祁府,忙改口道:“芳阳街施家成衣铺寻我,若有能帮上忙的地方,义不容辞。”
安济坊外,祁延站在阴影处,看着在院中交谈的几人。他听不清她们在说些什么,但也并不难猜到,平静的眼底藏着只有他知道的惊涛骇浪。
李禧从小和祁延一起长大,见过镇北侯中肆意张扬的祁延,也见过一身狼狈逃至上京的祁延,看着平静的祁延,心中叹了口气。
“李禧。”祁延沉声一唤,并未多言。
李禧欣喜如狂,不用多言,他便急急答道:“是!”
施芙灼前脚刚离开安济坊,李禧后脚便走了进去。
.
“姑娘,真的该回了。”迎雪无奈的跟着。
安顿好五福后,丝毫不见施芙灼有回祁府的意思,反而更像只忙碌的蜜蜂,在夜市串来串去,兴致颇高。
心思都在各色小摊上,施芙灼一个不注意撞到了玩闹的女童,“叮铃”一声,女童腕上的银铃清脆作响。
“主子?”迎雪瞪大了眼,她还真没看错。
施芙灼刚安抚好女童,心里咯噔了一下,顺着迎雪看的方向看了过去。
岸上万家灯火,河面河灯耀眼,就连月光都格外的眷顾立于其间的邤长身影,如银丝环绕,却也让这人看着格格不入,孤寂缠身。
女童得到了心心念念的糖葫芦赔礼,高兴的晃着小手,腕上的银铃也被拉扯着急促作响。
“叮铃,叮铃”
无意中合上了施芙灼骤然急促的心跳。
祁延若有所感,视线越过河道,与对岸人群中的施芙灼目光相接,唇角牵动,说了句话。
施芙灼勉强辨认:若有下次,打断双腿。
“……”
卿本佳人,奈何疯魔。
8. 第8章
“两位贵人,可要泛舟?”施芙灼刚从桥上走来,船夫眼尖的摇着船桨吆喝,“今日月色正好,正适合有情人泛舟放灯。”
施芙灼手里提着两河灯,不似大多女儿家的羞涩,她落落大方的笑道:“老伯,你看走眼了,我们可不是有情人。你这船,不是有情人,还能上吗?”
“可以嘞。”得了一桩生意,船夫乐呵呵的,划动船桨都更卖力了几分,“来咯!”
“祁延,一起泛舟放灯啊。”施芙灼晃了晃从桥上过来时顺道买的河灯,弯了眉眼,声音如大珠小珠落玉盘,清脆又满是活力。
不等祁延回绝,施芙灼先一步上手将人拉上了船,她一双眼睛可是看见了,祁延在此地盯着河面飘着的河灯看了许久。
“施芙灼,你又要做甚?”祁延眉眼冷了几分,甩开了施芙灼的手。
“放个河灯而已,凶什么凶?”施芙灼硬塞了个河灯给祁延,嘟嘟囔囔的抱怨,“好心当作驴肝肺。”
晚风吹过河面,凉意更盛,施芙灼冷得瑟缩了一下,秋末的夜晚还真是寒凉,她拿出火折子给祁延:“我家成衣铺过几日便要重新开业,你就当陪我放河灯祈福,放完河灯我们便回府,可行?”
施芙灼的小声嘟囔,以及瑟缩的小动作,祁延都看在眼里,捏紧手中的河灯,不过片刻又放松了力道,没让这脆弱的河灯折损在船上,得了入河的机会。
随着小船驶离河岸,岸上的行人越来越远,从船上看岸上之景,可谓尽收眼底,当真是别有一番风味。隐隐约约的,有凄凄切切的琵琶声传来,施芙灼抬眼一看,原来前方有艘精致的画舫,其上还有身着红衣的舞姬踩着琵琶音展示着婀娜曼妙的舞姿。
老伯这般的小船与精致的画舫都默契的遵守着某些不成文的规则,保持着一段距离,互不干扰。
施芙灼觉着现下位置合适,四周只漂浮着零星河灯,水面也静静的,偶尔会受到晚风影响轻微的波动。
她再次拿出方才祁延没接过去的火折子,狡黠的笑道:“需要我帮你点灯吗?”
施芙灼原本是想借此小小的作弄一下祁延,没曾想祁延干脆极了,单手将河灯递了过来。
这倒是让她没了出恶气的机会,不情不愿的轻吹了口气,一小簇火跳跃而出,施芙灼轻扬了下头:“你先在船边蹲下,夜晚风疾,小心河灯还没放,先熄灭了,多不吉利。”
祁延定定的看了会儿施芙灼,分不清她这是有意为之,还是无意为之,但还是蹲了下来。
施芙灼趁机做了个鬼脸,在祁延看过来时立刻换上她宴请上京贵人们时挑不出错处的笑脸:“河灯再高一些。”
祁延的河灯就在膝盖旁,施芙灼想点燃就得一同蹲下,或是过度弯腰,这两者她都不想选。
“可以了?”祁延颇有些咬牙切齿,河灯被他举高了些,他也确认了,施芙灼这就是故意的。若是再折腾,他就要直接去夺火折子了。
施芙灼抿唇憋笑,祁延现下这动作神情,当真像被逼着给大小姐献宝的俊巧侍从,让她狠狠的满意了,爽快的点燃祁延的河灯:“好了。”
这边晚风轻抚,惬意逗趣,那边狂风骤雨,美酒佳肴散落满地。
画舫上,杨若凝右手摁着船檐,之间被用力压得泛白,宛若吃人般的眼神紧盯着远处小船上放河灯的两人,一旁的丫鬟侍从皆不敢吭声,胆小的已经白了脸。
“哟,谁惹着杨大小姐了?”
今日这画舫上都是些官宦子弟,由一位国公世子吆喝着办的宴会。杨若凝是威远侯家的嫡女,即使这一代的威远侯在朝中仅是闲职,长久积累的丰厚财富也能让她在这场宴会中拥有一席之地。
她的一举一动,被不少想攀附的人看在眼里,刚有动静,就有人凑上来。
杨若凝眸子微动,这人她有印象,户部侍郎家的公子,以往有施芙灼在的地方,他总是上赶着讨好。
“瞧瞧,那是不是杜三小姐。”杨若凝手轻放在嘴唇上,“说错了,现下应是施姑娘了。”
施芙灼人不在这些世家小姐们眼前晃了,但她的事迹可没少被大家当笑话四处传。如今谁要能说点关于施芙灼的近日情况,都能引得这些世家子弟齐聚,俨然成了圈中又一时兴玩乐。
不少世家公子都是施芙灼的爱慕者,那般姝色,鲜少有人不为之心动。以往没人敢动歪心思,现下没了靠山,只是一介商户的施芙灼可不就是唾手可得。
心动归心动,有些见过祁延的,看到他站在施芙灼身旁,也只得歇了心思,掌握实权的当朝首辅可不是他们这些只知吃喝玩乐的纨绔能招惹的。然而,这里面自然也有没见过祁延,恶向胆边生的,已经在默默的转动肚子里的坏水。
杨若凝眼底闪过满意,她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祁延敏锐的看向画舫,远远的同杨若凝对视了个正着,接着又像是看见的是陌生人一般移开了眼。
这时小船陡然晃动了几下,刚放走河灯起了一半身的施芙灼重心不稳,差点一屁股摔船上。
“啊!”
惊呼出声之际,她的手臂被祁延牢牢抓住,硬生生被拉了起来。还未站稳,小船又晃动了一下,施芙灼下意识向祁延的方向倒去,或许是刚才被祁延拉了一把的缘故,心中默认会被接住。
祁延侧了下身,连握着施芙灼的手都松开了。
“啪!”施芙灼护着脸摔在船上,一动不动。
祁延松开施芙灼的手轻握拳,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态放在了身后,视线四处移动,但总是忽略摔了的施芙灼。
施芙灼脸埋在手臂里,脸涨红,装死:从未如此丢人!
旋即她听到身旁动静,已经脑补了好几个阴谋论的祁延迈出步子,小船发出吱嘎作响的声音。这步伐不是冲她来的,而是……
施芙灼突的伸手拉住祁延的脚,闷声道:“劳烦祁大人施舍贵手,扶我起来。”
祁延拽了拽脚,没拽动,施芙灼铁了心要他扶,他拽得越用力,就被拉得越紧,见施芙灼有直接抱住他脚的趋势,认命的伸出手。
“多谢祁大人!”施芙灼麻溜的搭上祁延的手臂,利落的站起来,顺带看了一眼被祁延吓了一跳的船夫老伯,暗暗叹了口气。
祁首辅啊,我是带你来放河灯净化心灵的,不是带你来杀人的,可收收你的杀心吧!
“老伯,您这戏排得。真够假的,下次可别了。”施芙灼打趣似的将此事揭过。
就这平静无波的河面,船怎可能无缘无故的摇晃,看老伯心虚的模样便知是他在作祟。
“这后生这般木楞,老汉着实没忍住,吓着两位了。”老伯脸上满是憨厚,是真好心办坏事了,但又带着些许后怕,“不过,你这后生方才的模样也太吓人了些。”
“看着唬人罢了。”施芙灼看着祁延仍旧沉着的脸,胡乱又扯了个话题来,“祁延,你的河灯是我点的,那你许的愿,是不是有可能算我的?那我可得知道你许了什么愿。”
“真想知道?”祁延没再关注老伯,索性也不是什么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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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芙灼头皮一紧,往后退了一小步,“别说!我只是逗趣一句,其实我什么都不想知道!”
一听就是那类,知道越多,死得越快的事,施芙灼一点也不想掺和。
老伯握着船桨划动几下,船头掉转,开始返程。
祁延伫立在船尾,一言不发的看着距离越来越远的河灯。
那里有着他的期许,依旧同13岁那年除夕夜,花掉身上仅有的5文钱买下的河灯上承载的愿望一般无二。
不过是……大仇得报。
.
翌日,祁延休沐结束,接连几日都要早早的入宫上朝,下值时才会回府,施芙灼也要看顾施家成衣铺的修缮,开业时要售卖的衣物样式也得定下,找人连夜赶制,两人碰面的时间肉眼可见的一天比一天少。
“唉!”施芙灼重重的的叹气,冰酥酪被她无意识的用勺子搅得不堪入目。
琴娘在一旁安静的坐着,仔仔细细的摸着手里的衣裙,青色到橙色的渐变色彩,用的料子轻柔飘逸,还未上身就透着仙气。她虽看不见衣裙颜色,但能摸出其上的花纹样子,时不时欣喜的点头,显然很是满意。
“唉!”施芙灼撑着下颌,愁绪满面。
琴娘抬头,无光的眼眸看向施芙灼:“芙灼,叹气叹一个时辰了,真遇到什么难事,可与娘说说。”
“娘,你说一个杀人如麻,总想着做坏事的狠辣之人,有没有可能变得善良些?一心想着做善事,别动不动就想死,更别想着拉一堆人一起死。”
好几天没好好同祁延相处,但不妨碍施芙灼想办法再去劝祁延向善。
如今为了改变祁延,她也做了三件事,但件件出反效果。暗示祁延改善西市黑心商户现状,结果好高骛远。苦肉计失败,救小乞丐的活儿被她干了,还惹了祁延不快。想着一起放河灯净化心灵,结果船夫大伯的行为,没让祁延心灵净化,反倒是生出了杀心。
想到这儿,施芙灼又是一阵叹气,还有谁比她更艰难吗?她只是想活得好而已。
“凡事不能一蹴而就,更何论改变一个人的心性。”琴娘不知道施芙灼问这些做甚,但仍旧用过往经验想给予一些帮助,“身边小事亦是大事,潜移默化也未尝不可。”
施芙灼撑着桌子站了起来,带出一串大动静,琴娘误以为出什么事了,还着急了一会儿。
“娘,你说得有道理!”施芙灼眼神坚定,还是得同祁延多见面!
解了惑,施芙灼一改愁气,浑身上下有使不完劲儿:“娘,这件衣裙的纹样可有要改的地方?若是有,我这就重新改样式,再找绣娘赶夜改制。”
琴娘放下衣裙,笑道:“纹样都很好,不用再改了。只是这套衣裙与时下时兴款式不同,更为飘逸,若是搭配一条同色发带,当会更好。”
施芙灼点头同意了,她也有这个想法,现今女子少用长发带装饰,多是珠钗相配,虽是不影响这套衣裙的美观,但总归差了点精髓。
施芙灼还想问几句,话还没出口,先注意到了门口犹犹豫豫的女子,看着有些眼熟。
“是你!”走近了,施芙灼便认出来了,这女子正是宁西静,“之前多谢你帮我避开一家黑店了,既然都来了,我送你一套衣裙吧。”
施芙灼仍旧惦记着要谢宁西静,刚拉上宁西静的手,就被迅速挣扎开。
挣扎间带动来袖口向上移了些许,恰好让施芙灼看到了手腕上一团青紫。
“施姑娘,你是不是认识祁首辅?”
9. 第9章
“认识。”
宁西静脸上浮现激动:“我想拜托你……”
“但不熟。”施芙灼已经猜到了一点,打断了宁西静的话,“若是与祁大人有关,我恐怕无能为力。”
其实不过是带句话的事,若是对方性子好一些,施芙灼自是愿意,但宁西静寄希望的人可是祁延,就祁延现今的性子,决计不可能对宁西静发善心。
或许被施芙灼缠得烦了,他才会勉强的说一句:“开封府的人是死了吗?”
与其抱有期望,最终又失望,不如直接了断的拒绝。
宁西静红了眼眶,泪珠霎那间落下,情绪没压住,她慌乱的抬手擦拭,哽咽道:“我不是有意的,我这就走,不耽误施姑娘做生意。”
已经有路过的行人频频往施家成衣铺里面望,就连对面绣云阁的伙计都伸头侧耳听这边的动静。
施芙灼将人拉着去了里间,递上锦帕:“擦擦吧,除了祁大人,我也还是认识些世家子弟,你先说说什么事,或许能帮到你。若是严重,我们就去开封府报官,我让人去给你镇着,保管给你个公正的结果。”
“哪有子告父的理。”
大炎极为重孝道,子告父的案子,少有得偿所愿的。更别说宁西静还是女子,大炎虽说没有历朝那般怠慢女子,也允许女子在外行走、行商,但总归还是奉行男尊女卑。
“怎么就没有了?”施芙灼不认同,“若是你担心府衙轻视,我让好友在一旁陪同,当能赢下这场官司。”
宁西静退缩了,来找施芙灼也不过是一时冲动,被拒时,她内心深处其实是松了口气的。
“我方才就是脑子一热,没想同我爹闹到官府,更没想闹到达官贵人们面前。”宁西静有些急了,“施姑娘,是我冲动了。我只是前几日偶然看见你和祁大人泛舟,今日被打得狠了,才跑来。是我打扰你了,望您谅解。”
施芙灼还想劝一劝,外间突然吵闹起来。
“让开!”随着这句话同时传出来的还有重物撞倒的声音。
“施芙灼呢?让她出来!”
施芙灼从里间出来,看到被推到在地上的琴娘,忙跑了过去:“娘,摔到哪儿了吗?”
琴娘摸索着拍了拍施芙灼的手:“没事,这些人看着不好相与,你以前得罪他们了吗?”
施芙灼想了想以往的作风,若是对方心眼小些,得罪的人确实不少。
“没事的,我来处理。”施芙灼朝一旁跟出来的宁西静道,“能带我娘去里间,帮忙照看一会儿吗?”
宁西静忙不迭的点头,就冲施芙灼方才真心实意为她出谋划策,她也是愿意帮这个小忙的。
“施芙灼,你现在过得也不怎么样嘛。”说话的公子极为傲慢,他身后还站着乌泱泱的一群人,男的女的都不少。
施芙灼一个个看去,“嚯”!有不少眼熟的,还有些估摸着也见过,只不过她平日见得人多,也没甚印象。
领头的这人,施芙灼更是熟悉,户部侍郎之子纪向明,容貌中上,但穿着土里土气,什么颜色都往身上堆,硬生生的变得辣眼睛。
因此家中长辈虽同在户部有官职,还是上下级,纪向明不厌其烦的凑上来,施芙灼也极少同纪向明说话,唯有的几次也多是让纪向明多在意仪表。
她说这话时是真心实意的建议,然而在纪向明看来却是贬低,还当着众多世家子弟的面一点脸面都不给,心中早就记恨上了,只是碍于施芙灼的身份地位才没有动作。
“比之以往,确实不怎样。”施芙灼就这么站在这群人面前,丝毫不露怯,“你倒是变得风光不少,这么多人跟着呢。”
“诶?这不是刘世子吗?礼部尚书家的公子也在啊,钱御史家的二小姐也来了……”施芙灼笑着点了几个记得名字的,“纪公子,你这做领头的,挺威风啊,确实比以前风光了。”
纪向明很是得意,毫不知他只是被众人推出来的出头鸟。
“来人。”纪向明手一挥,“给我砸!今日我便要出出往日恶气!”
一直候在门外的仆从一拥而入,手上拿着棍棒,不由分说高高举起。
“都给我住手!我看谁敢!”
“砰!”置物架倒地,展示的衣裙散落在地,门外百姓垫脚张望,围观着这场热闹。
衣裙落地的一刻,施芙灼彻底怒了,面上依旧镇定,实际上心里已惊涛海浪。
“燕雀巷的外室,纪大人知道吗?你们还真是父子。”
“住手!”
纪家仆从立刻停手,在纪向明示意下退出施家成衣铺。
纪向明失了之前的嚣张,戒备道:“你怎么知道?”
施芙灼冷笑一声,直勾勾的盯着纪向明,让人胆寒:“想知道,便知道了,这是什么秘密吗?哦,现在确实不是秘密了,想来纪大人下值回府便也就知道了。”
施芙灼扫了一眼纪向明身后的官宦子弟:“诸位还不回吗?还是你们也想同大家分享自己的事迹?刘世子,李二公子,钱二小姐,想听吗?”
“今日我本是想来看看施家成衣铺衣裙,施姑娘开的铺子,上京贵女谁不想来?”钱二小姐温和的笑着,仿若事实便是如此,“无奈施姑娘这里这般热闹,看来不赶巧,只能改日再来拜访了。”
施芙灼也不拆台,乐得陪演:“七日后小店重开业,钱二小姐到时可别迟了。”
送上门的银子,不赚白不赚。
钱二小姐脸上表情一僵,甚是不情不愿的应下。
“其他人呢?也是来看衣服的?”
比他们家世好的都被施芙灼镇住了,也没人再在此时挑事,纷纷应道:“七日后定来。”
施芙灼满意的看着这些人离去,独独叫住了纪向明:“纪公子,今日店内损失可是忘了要赔偿?一口价,一百两银子。”
“施芙灼,你如今怎的这般市侩!”纪向明气红了脸。
“不赊账,若是不给,我便去纪府坐坐,也是挺久没同纪伯父聊聊了。”转而施芙灼又道,“今日恐怕不行,纪家公子养外室的事还得尽快解决,否则晚了,闹出纪侍郎养外室,那可就难收场了。你说是吧,纪公子?”
“啪!”一张银票被重重的拍在柜卓,纪向明咬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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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真是小看你了,也对,若是没有手段,怎么就是你在尚书府过18年富贵生活,真正的尚书嫡女回来后却进了大理寺。施芙灼,你真是好手段!”
杜舒秋进大理寺了?!
送走闹事之人,施芙灼心事重重的进了里间。
纪向明说她有手段,才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荣宠,这事听听也就罢了,她本人是不信的。她从出生开始就过的这般生活,根本不用她耍任何手段。
生辰宴上杜尚书毫无预兆,直接告诉众人真假千金一事的态度,以及催促她尽快离府的所作所为,都不像是施芙灼本人有多么尊贵的身份,更像是尚书府嫡女这个身份才是金尊玉贵。谁是尚书嫡女,谁就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骤然听到杜舒秋进了大理寺,施芙灼有些乱了阵脚,这待遇实在太过悬殊,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施姑娘,外间的事很麻烦吗?”宁西静关切的问道,看着施芙灼心中藏事的神色,误以为事情闹大了。
施芙灼念着杜舒秋入大理寺的事,顾不上多解释几句,直言道:“已经没事了,多谢宁姑娘看顾我娘。你的事,你若愿意,随时可以找我。或者你可以想想愿不愿意来我铺子里做工,包吃住。我还有事,就先去忙了,你自便。”
施芙灼回到房间,去柜子里拿了匕首,直奔床榻,掀开被褥,熟练的将刀尖插入一块缝隙,轻轻撬动,打开暗盒,里面整整齐齐的放着厚厚一叠宣纸,无一例外布满娟秀有力的文字。
大炎257年九月十六日循环事件一
第一次循环:生辰宴真假千金,不甘大闹,强制离府抵达施家,与琴娘相处不快。
第二次循环:误以为梦中预警,生辰宴上见杜舒秋,自愿离府,因暴雨暂留酒肆,遇见祁延(当时不识首辅)。后见杜舒秋入小巷,跟之,眼见杜舒秋被杀。
第三次循环:意外得知杜舒秋乃循环话本主角,提前离府,再去酒肆见祁延,畅饮解惑。司天台或许真与18年顺遂富贵生活有着紧密关系。
……
第九次循环:装了一马车金银财宝和漂亮衣裙直奔施家,杜舒秋终于活下来了。今年的生辰,格外不同,愿明年有个平静开心的生辰。
大炎257年九月十七日循环事件二
第一次循环:因宁西静相帮避开黑店,陪其见首辅,当街换魂,不过十几息便各归各位,然被祁延以折扇中暗藏的毒针杀之。
第二次循环:未去乌苏街见首辅,仍换魂,被祁延以匕首杀之。
……
大炎257年九月十八日循环事件三
第一次循环:与祁延约好出门找瓦匠,于祁府正门相见便时间溯洄。
……
大炎257年九月十九日循环事件四
……
大炎257年九月十九日循环事件五
……
施芙灼一字不漏的看到最后的一次循环,已经是六日之前的事了,后知后觉,原本每日都会被刺杀至少一次的杜舒秋,已经六日没有动静。
“必须去一趟大理寺了。”
10. 第10章
“让开,让开。”车夫架着马车,高声呼喊。
迎雪领着绣坊的人正要拐弯,突然倒吸一口冷气,迅速拉着毫无所觉的绣娘后退好几步。
马车蛮横行过,带起一阵风沙,冷酷无情的拍打在周围行人脸上,有憋不住的百姓,已经小声骂骂咧咧起来,那话颇为难听,路过的狗听了都得吠两声。
“少说几句吧,你没看见车厢上的图案吗?威远侯府的图纹!你不要命了?”
“不止威远侯,一刻钟前来了不少马车,都停施家成衣铺外了,我好奇的打眼一瞧,诶嘿!个个儿来头不小哦!西市何时来过这么多的贵人?可有人知道发生了何事?”
“施家成衣铺我知道,我还当早已闭店了,这是背后有靠山了?”
“什么靠山啊,我看啊,就是来找茬的。尚书府真假千金的事,你们还没听说?现今施家成衣铺里那个,就是假千金……”
迎雪嘴角紧绷,脚步加快,她离开不过一个时辰,便出了如此大事,若是施芙灼有个好歹,她没脸回祁府复命。
刚到铺子门口,迎雪就同施芙灼撞了个正着。
“姑娘,我刚看见威远侯的马车了,可是表小姐来为难你了!”
迎雪看到了铺子内的混乱,衣架东倒西歪,地上散落着衣裙,琴娘和宁西静埋头收拾。
“杨若凝也来了?”
施芙灼张望,视线停在对面绣云阁二楼,窗户大开,窗檐上还有未来得及收拾的一盏茶。这周边,也就这个位置能远远的便窥清施家成衣铺内的情形。
“原来今日祸事还有你家主子牵扯其中,她应是不会善罢甘休。”施芙灼看了眼绣云阁,留了个心,不知绣云阁在其中扮演何角色。
施芙灼收回视线:“正好你回来了,我有点事要出去一趟,铺子就暂时交给你了。”
“姑娘!用不用我把这事告诉主子。”迎雪朝施芙灼的背影问了一句。
施芙灼没回身,摆了摆手:“不用,我自己同他说。”
施芙灼先去了一趟大理寺少卿府上,向好友讨了探大理狱的信物,后直奔大理寺而去。
.
威远侯府。
十几位姿色上乘的女子分两列站在主院,双手交叠,规规矩矩的放于小腹,面上挂着如出一辙的笑容。
“我看是许久未给你们立规矩了,都有人学会用狐媚手段蛊惑侯爷了!”威远侯夫人拿着藤条,走在这些女子之中,不由分说的将藤条落在一粉衣女子身上。
如刀般的眼神也同时落下,逼得粉衣女子硬生生将痛呼咽了回去。
“娘!”杨若凝无视满院的姨娘们,直奔威远侯夫人,撒娇道,“娘,你同我去表哥府上,将施芙灼那个小贱人赶出去!好不好~”
“同你说多少次了?仪态大方得体,收收小女儿姿态,你是侯府唯一的嫡出,万不可被看轻了去。”威远侯夫人祁婉给一旁的丫鬟丢了个眼神,满院的姨娘们便被遣回了各自院中。
“在娘亲面前,我永远是小女儿家。”杨若凝晃了晃祁婉的手,“您去找表哥,让他把施芙灼赶走可好?”
“施芙灼现下不过低贱商户女,怎值得你大动干戈?你以后是首辅的正头娘子,就算将她迎进门,也不过一个妾,如何处置,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祁婉拍拍杨若凝的手,悉心教导。
“之前娘是怎么教你的?若是实在气不过,便借他人之手教训一顿,勿要亲自动手惹得一身腥。要把更多的心思花在延儿身上,这才是紧要的。”
杨若凝气不过:“可施芙灼不仅住表哥府上,两人同进同出,前几日还一起泛舟放灯,表哥何时与女子如此亲近过!今日纪向明带人去闹事,不仅未伤她分毫,还让她得了好处。我看再这么继续让她嚣张下去,表哥的心都要绑她身上了!”
“他们一起泛舟了?”祁婉转着腕上的玉镯,“确定没看错?”
“当日不只是我,画舫上不少人也看见了。”
祁婉起身:“许久未见我这侄儿了,是该去看看了。”
.
阴冷,潮湿,血腥,踏进大理狱的瞬间,施芙灼就对其下了判词。。
飘到鼻尖的血腥味让她不受控的生出恶心之感,忙从褡裢里翻出手绢轻掩口鼻,待闻到淡雅花香,才面色如常。
“姑娘,小心脚下。”狱卒眼尖的看见地上拖拽出来的血迹,赶忙提醒。
施芙灼提着裙摆绕开,血迹还未干涸,应是不久前留下,还未来得及清理。血迹一路延至一处牢房前,正好是施芙灼的必经之处。
紧锁的牢房门口躺着一个身着囚服半死不活的人,血在囚服上浸染出数不清的鞭痕,头发乱糟糟的,还滴着水珠,若是再凑近些,还能闻到酒味,就知道这是受刑之后还被反复泼烈酒刺激。
方才还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在施芙灼走进时突然抓住牢门,仿佛要对其饮血啖肉:“你为什么还活着!你为什么还没死!”
施芙灼瞳孔猛得收缩,停下了脚步,突然发现这人确实有些眼熟:“司天台少监?”
每逢年节,或是施芙灼生辰,总是司天少监代表整个司天台来府上献礼。施芙灼对其谈不上熟悉,但也不陌生。
“姑娘,时间紧迫。”狱卒催促。
施芙灼只得放下心中疑惑,跟上。
“杜芙灼!回来!凭什么你可以逍遥快活!我却要去死!凭什么!”
施芙灼回头看了一眼已经癫狂的司天少监,问身边的狱卒:“不知他所犯何罪?”
“贪污民脂民膏,欺压平民百姓,意图花言巧语哄骗圣人,所犯之罪三两语都说不完。”狱卒仅是想想,便觉不可思议,“未曾想少监竟如此能藏,若不是祁大人亲自来审,恐怕还不能抖落得如此干净。”
祁延审的?但观少监言行,此事应是与我有些干系,为何无人提及?
“此人判决如何?”
“圣人心善,念其多年辛劳,赐毒酒一杯,算算日子,隔日便该上路了。”
施芙灼眉头微蹙,听起来这事并不是今日下的定论,应是几日前便结案,那为何今日牢门前的血迹还是新鲜的,少监也同刚被行刑一般。
“杜小姐住在最里面,您在此逗留的时间有限,我便带您走近道。”狱卒叮嘱道,“会路过审讯房,今日祁大人在,姑娘可要安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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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则惹了大人不快,我也保不了你。”
施芙灼低声应下,暗道:今日这大理狱,还真是热闹。
越靠近审讯房,痛苦的呻.吟越是清晰,此起彼伏从不间断。哪怕是问心无愧的施芙灼经过,也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心有余悸的吞咽。
一小会儿的功夫,施芙灼便看见了熟悉的身影,区别于平日常着黑色常服的窒闷,此时一身紫色圆领官服,配金鱼袋,贵气明亮了许多。若不是他此时手里拿着短刀,面色如常的一点点刺进囚犯的手心,还真是让人心动的贵公子。
“方才说了什么?我没听清。”祁延举起认罪书,“你说的是认,还是不认?”
囚犯痛呼,他早已受了重刑,皮肉炸裂,可见其骨,思绪难以维持清醒,全靠身体剧痛在拉扯神经,无法晕厥。
“认!”囚犯受不住的哭求,“我都认,恭王确实在养私兵!”
上半段审讯官并非是祁延,他是中途接手,到他手里之前,此人还十分嘴硬,不肯透露一点恭王相关之事,但也在妥协的边缘徘徊。
“大人,他认了!”大理寺卿喜道,“我这就去禀明圣人,今日多谢大人前来相助。”
祁延抽出短刀,将刀身贴在囚犯无一处干净的囚衣上擦了擦:“急什么?你怎知不是他故意为之?涉及当朝王爷,还是慎重些好。”
“大人说得有理,全听大人的。”大理寺卿奉承。
两人对话间,李禧提了桶辣酱进来,红彤彤的如烈火一般,刺激的气味熏得大理寺卿红了眼。
还挂着血的短刀刀身落入桶中,被漫不经心的搅动了两下,短刀再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其上不见丝毫血迹,但仍旧红艳刺眼。
顷刻间,这刀子便进了囚犯的肩胛骨,那处早已被铁钩贯穿,此时痛觉更是放大。
“啊!!!”短暂的尖声痛呼后,很快没了声,原是痛晕了过去。
祁延手下用力,短刀旋转,血液将囚衣彻底浸泡成鲜红色,同时烈酒泼下,囚犯被强行叫醒,有气无力抬起眼皮,尽是求饶之色。
“认,还是不认?”认罪书再次被祁延举到囚犯面前。
囚犯没有立刻回答,犹疑片刻后,艰难出声道:“不、认。”
“大人,这……”大理寺卿抬手,又放下,最终什么也没说。
祁延并没有理会大理寺卿的纠结,继续道:“既是不认,可要招供?”
“我是复南军,看不惯恭王,被发现后遂称是恭王私军。”囚犯强撑着,断断续续的将这句话说完。
祁延将认罪书还给大理寺卿,接过手巾擦拭:“此乃前朝余孽,大理寺卿,改认罪书吧。”
大理寺卿想说什么,祁延冷哼:“若是不信,继续审便是。”
“快去重新拟定一份认罪书!”大理寺卿将手中认罪书撕毁,“大人莫怪,您的审讯之能,谁人不知。”
祁延任首辅之前,便任职过大理寺卿,那一阵上京无人不惧其名讳,见之退避三舍。
祁延走出审讯房,他没忘记审讯时看见的施芙灼,以及施芙灼眼中毫不遮掩的惧意,吩咐李禧:“你去跟着,查查她来大理狱做甚。”
11. 第11章
走了很久,施芙灼突然平地踉跄,手快的扶住冰冷的墙壁,脸色也不是很好看。她强撑了好一会儿,如今腿软得紧。
祁延狠戾审囚犯的模样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倒也不是十分害怕,只是难免勾出一些不快的记忆。
那柄短刀仿佛刺入的不是囚犯的肩胛骨,而是她的心脏,密密麻麻的疼痛从心口传至大脑,让她脑袋充血般,青筋直跳。
施芙灼揉了揉胸口,闷得有些喘不上气:被祁延杀了十数次的心理阴影,到底何时才能散去?
狱卒发现施芙灼没跟上,跑回来喊了几声,才将陷入沉思的人喊回了魂。
“前面转个弯就到了,姑娘怎的还跟丢了?”
确如狱卒所言,杜舒秋住的牢房就在前面几步路的地方,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她还自己走了出来。
施芙灼对上杜舒秋好奇的双眼,有些沉默了。她同杜舒秋也仅是见过三面,两次在生辰宴上,都并未有过多交际,甚至话都没说上一句。第三次见到的是杜舒秋的尸体,更没了解的机会。
如今一见,多少带了审视,从这双眼睛中,竟看出了清澈愚蠢。不论从何角度思考,施芙灼都不认为这是一个经历无数刺杀循环后,该有的脾性。
“你是……”杜舒秋对施芙灼并没有什么印象,生辰宴上都想着怎么逃命了,哪儿还有闲心关注其它。
也因此,她并没有注意到前两次生辰宴刺杀循环里都出现了的施芙灼,第三次开始就没再出现的异常情况。
“抢了你18年富贵生活的假千金。”施芙灼没好气的瞪了杜舒秋一眼,对突然改变的生活,她的怨气并不小。若不是清楚知道不可挽回,她才不会轻易让位。
杜舒秋转身就跑,躲进牢房里,锁上牢门。
施芙灼:“……”
她是什么恶鬼蛇蝎吗?
施芙灼跟上去,将牢房情况都看了个清楚,除了地点不对,就是一个舒适的贵女闺房,无一丝牢房之气。转瞬便想明白,杜舒秋这是把大理狱当避难所了,并非遇上什么事了。
“得知你把自己折腾进了大理狱,娘让我来看看你。”
“娘?”杜舒秋茫然,但也舒了口气,来人不是来杀她的,也不是以前熬夜追更的话本子里的恶毒假千金人设。
“琴娘,你养母,不是尚书夫人。”
“哦!我没事,我自己想来这里住一段时间,你们别担心。”
施芙灼瞥了一眼杜舒秋紧张得扣牢门的手,又将其慌乱避开对视的模样尽收眼底,奇怪,太奇怪了。
言语上熟络,但肢体行为又透露出对琴娘的生疏。面对一个一起生活了18年,关系还很不错的养母的关心,不应该是这样的反应。
“你……”
“小心!”
施芙灼话还没说完,就被狱卒的惊恐声打断,背后莫名发凉,本能往左侧身,一柄泛着冷芒的大刀从她面前砍过。
“哐!”刀锋与铁锁相撞,刚还阻拦她进牢门的铁锁瞬间碎裂,无力的垂落。
施芙灼被激起一层一层的鸡皮,若是再晚一步,她此时已经身首异处,也或许被劈成两半。
好在这刺客的首要目的不是她,哪怕离得最近,仍旧直冲杜舒秋,也或许仅仅是想把施芙灼留给身后的同伴处理。
施芙灼想赶紧离开这里,她不像杜舒秋一般,死了还能重来。留下来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早点想办法脱身,对于杜舒秋,她只能心中说声抱歉,
然而,此时已经没有了退路,方才劈向施芙灼的刺客只是第一个,他身后跟着的几个黑衣蒙面刺客正以围堵之态冲来。
施芙灼不敢赌这些人在经过她时,会手下留情。似乎除了进杜舒秋所在的牢房,她别无选择。
一息间,施芙灼头也不回的冲进了牢房,绕过被刺客追得四处跑的杜舒秋,和拼死相护的狱卒,躲到了案桌下面,只希望在场人都遗忘她的存在。
倏尔发现手掌下压着一张手稿,上面的字都缺胳膊少腿的,还很像刚学写字的幼童所写。施芙灼勉强辨认,上面简单记录了杜舒秋对循环的一些推理,这牢房中又只有杜舒秋,此稿何人所写,显而易见。
施芙灼见过杜舒秋的字迹,她在施家成衣铺的房间,以前就是杜舒秋所住,屋内遗留了一些手稿,字迹软绵绵的,虽不算好看,但也不是如今这般丑。
难道此人不是真正的杜舒秋?但她的长相不可能有假,尚书府也不可能再允许出错,认回之前必定做过确认。
施芙灼将怀疑藏在心底,手稿也放回了原位,事情真是越来越复杂了。
不过一会儿的时间,听到动静狱卒们赶了过来,场面更混乱起来,随处可见刀光剑影。
透过缝隙,施芙灼看到了气定神闲得像是在自家散步的祁延,和在他身旁拔刀开路的李禧,以及急得直擦汗的大理寺卿。
正觉得应是得救之时,一名刺客倒在她面前,眼睛死不瞑目的直愣愣的盯着施芙灼。
“啊!”
施芙灼何时见过这般场面,吓得后移了一段距离,刚好从桌案下露出。
下一瞬便被拉起,刀架在了脖子上。
刺客自知对方人多势众,硬拼之下或许有机会将杜舒秋杀了,但绝对逃不出这大理狱,二话不说将施芙灼和杜舒秋两人都挟持了。
“兄台,你抓我没用,我只是普通商女。”被祁延杀了几次,施芙灼也算是锻炼出了些冷静,被刀抵着也能保持点镇定。
一边说着话,一边悄悄的摸上了褡裢。
刀锋贴得更近,有血从施芙灼的脖颈处留下,疼得她想倒吸口冷气,但又硬生生忍住。
刺客并没有相信施芙灼的话,冲她姣好的样貌,金贵的头面和价值不菲的衣料,以及细嫩的肌肤,就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女子,认定了施芙灼地位不低。
祁延接过弓箭,看着杜舒秋:“你们想杀她?”
“放我们走,我就放了她们两个。”
杜舒秋急道:“他们说谎!放他们走,也会立刻杀了我。”
刺客勒紧杜舒秋,下起手来,可比对施芙灼狠多了:“闭嘴,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施芙灼翻了个白眼,杜舒秋这个时候开口捣什么乱,就不知道先顺着这些人吗?难怪每次循环事件都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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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那么多次,她不冤。
明明也是被挟持的人质之一,施芙灼好似没什么存在感一般,趁众人的注意力都不在她身上,手已经伸进了褡裢里,摸到了防身用的辣椒粉。
“一个刚认回来的尚书嫡女,一个小商女,呵,擅闯大理狱,你们以为挟持了她们,就可以脱身?”
祁延拉开长弓,对准了杜舒秋的心脏,只需要他松手,就能将杜舒秋连同挟持她的刺客射穿:“既是想杀她,我便帮你们。”
“大人不可啊!”大理寺卿想也不想就要去拉祁延,被李禧眼疾手快的拦住。
偷偷自救的施芙灼也惊住了,一时间忘了动作。祁延眼底的杀气她再熟悉不过,这不是缓兵之计,祁延是真的要在这里杀了杜舒秋。
为什么?!尚书嫡女何其尊贵,祁延在这里将人杀了,不要命了吗?!
施芙灼忽然想到早已定罪,今日却又被酷刑相待的司天台少监,或许他是被祁延再审了。
祁延是知道什么了吗?所以才这般想杀杜舒秋。
在场人都没想到祁延会是这般行径,刺客一时也乱了阵脚,挟持人质的两个刺客互相对看了一眼,在思考要不要直接杀了人质强行冲出去,寻一线生机。
大理寺卿瘫坐在地上,把他的乌纱帽都取了下来,他活不过今天了。
杜舒秋放弃的闭眼,已经接受自己又要死一次了。
施芙灼捏紧了辣椒粉,也觉着要重开了,已经开始思考待会儿用什么理由可以合理的提前离开大理狱又不让杜舒秋察觉异常。
祁延捏着箭的手往后用力一拉到合适的位置,微松之时,熟悉的吸力自灵魂传来,瞬间视觉转换。
他甚至没有一息的怔愣,瞬间将握着辣椒粉的手从褡裢里抽出,利落的撒向刺客的眼睛,下一瞬灵活的夺过刺客手中的刀。
在挟持杜舒秋的刺客还没反应过来之际,挥刀而去,逼得刺客条件反射的推开杜舒秋,躲开攻击。
周围狱卒见此,一拥而上,迅速占据上风。
而施芙灼没有祁延那个适应速度,看见箭对准杜舒秋,下意识的捏紧了刚放松一些的手,慌忙的把弓箭放下,然后就茫然的看着局势反转。
若不是当事人,她都要相信这是祁延早有预料,提前计划好的了。
“大人当真是神机妙算,临危不乱!下官佩服!”
“呃……”面对表情骤变,喜笑颜开拍马屁的大理寺卿,施芙灼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她现在真的很茫然。
“姑娘巾帼不让须眉,在下也十分敬佩。”大理寺卿对此刻在施芙灼身体里的祁延也是毫不吝啬的夸奖,“两位的默契当真是天下一绝!”
施芙灼:“……”
祁延揉了揉肩,施芙灼的身体和他的身体自然不能比,哪怕祁延有经验,这样几下打斗下来,已是极限。
祁延冷冷的看向施芙灼:“回了。”
“哦。”施芙灼乖乖的跟在后面,周围人的眼神瞬间诡异起来。
“祁大人和施姑娘,他们是不是……”
“嘶……”没人敢接着说,他们似乎知道了些不该知道的事。
12. 第12章
悬挂高空的太阳照射大地,激得刚从大理狱中出来的施芙灼眯了眼,抬手放于眉眼上方遮了遮。
适应后睁开眼皮,厚实的大手以及手心的老茧映入眼中,她这才有了实感:哦,我现在是祁延了。
大理狱外很安静,除了守卫的狱卒,没有哪个百姓和官员喜欢没事来这边闲逛。
施芙灼的目光便更为顺理成章的落在了前方的祁延身上,生出新奇感。
今日她为了方便在铺子里做活,特意打扮得十分干练,衣裙上没有流苏,也不是宽袖,而是贴身的劲装。头饰也少了步摇,只是简单的戴了个银饰和成色很好的玉簪。
这一身衣裙由施芙灼穿着时,娇俏活力。身体里的灵魂换成祁延后,画风陡然改变,多了不少侠气。
施芙灼眼睛越发亮了,心痒痒的:“祁延,我们去画像吧。”
她太想将自己侠女般的模样留存下来了,这气质是她没有的。
祁延淡淡的瞟了施芙灼一眼,什么也没说,但已经足够让她闭嘴。
“主子,你在说什么?”李禧困惑,在他眼里,祁延就是自己在叫自己,自言自语。
“我说什么了?”施芙灼面无表情,“你先自行回府,我同施芙灼单独有话要说。”
施芙灼学不会祁延的疯感,但她会面无表情。
李禧走后,施芙灼放松下来,跟在旁边一蹦一跳的,一会儿跑到祁延左边看看,一会儿跑到右边,一会儿又跑到前面。
“好好走路。”祁延蹙眉,看着自己身体这般蹦跳,总觉滑稽。
“哦。”施芙灼嘴上答应,但还是时不时的偷看一眼,“喂,祁延……”
忍了很久,施芙灼还是没忍住:“你要造反吗?”
祁延停住,盯着明明害怕,但还语出惊人的施芙灼:“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不想造反就好。”施芙灼也不是对谁都这般直言直语,“我如今在你身体里,万一出什么事,死的可是我,可不得多问几句。”
“你为什么想杀杜舒秋?是因为那个司天台少监?”
“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祁延突然笑了,“还想知道吗?”
施芙灼打了个寒颤,这笑看得她心慌:“不说就不说,吓人干嘛。”
其实,她也猜到一点了。杜舒秋屡次遭遇刺杀,肯定跟司天台脱不了干系,应是背着什么了不得的神谕。祁延又是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这神谕恐怕牵着整个大炎。
作为首辅的祁延,都要靠私下审讯司天台少监才得知,由此可见,此事原本知道的人甚少,或许只有圣人和司天台少数人、杜尚书知晓。
而司天台少监真正的罪名也不是狱卒说得那般,很可能是因为没有发现施芙灼是假千金,而被推出来的替罪羊。赐毒酒,也不是圣人心善,只是不想少监在人前将秘事昭告天下!
施芙灼庆幸:“我还挺幸运的。”
若不是生辰宴变成假千金,那日被刺杀的恐怕就是她了,哪能现在还活蹦乱跳的在祁延面前讨嫌。
“差点忘了。”施芙灼告状道,“今日你表妹来我铺子闹事了!你要赔偿我损失……”
具体怎么赔偿还没说完,远处传来一阵声响,紧接着就是李禧着急跑来的身影。
“主子!杨夫人和表小姐来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施芙灼眼中清清楚楚的写着兴奋二字,典型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甚至想亲自去多添几把火。
祁延看在眼里,但没有多说什么。去正堂的路上,经过小花园,他特意多看了一眼,原本应是牡丹的土壤上,已经换上了芙蓉花。
有些事,有些人,是该发生变化了。
.
“表哥怎的还没回府?”杨若凝坐不住,在门边张望。
祁婉端坐着吃了口茶,放下,用手绢轻拭嘴角:“急甚?还未到下值时辰。”
祁府的丫鬟侍从战战兢兢的候在一旁,祁婉一到祁府,就大刀阔斧的给了她们一个下马威,此时更是不敢怠慢。
“表哥是未下值,那施芙灼这个小贱人怎的也还未回?”杨若凝气不顺,她们在这儿已经等了快一个时辰,除了祁府的下人们,就没见着别的人。
“她是不是知道娘你来了,所以跑去找表哥了!”杨若凝更坐不住了,“不行,我要去找表哥!”
祁婉拍桌,冷声道:“站住!你现在哪儿还有大家闺秀的样,我平日就是这般教你的?”
“可施芙灼这个小贱人……”
“表妹这是在骂谁呢?往日竟不知表妹如此伶牙俐齿。”施芙灼走进正堂,若不是顾及祁延的形象,她都要直接说嘴臭了。
“表哥……”杨若凝立刻乖巧起来,但在看到跟在后面的祁延时,立刻变了脸,“施芙灼,你竟真的去寻表哥一起回府了!你这个贱……”
祁延冷凝:“若是不会说话,便闭上嘴。”
杨若凝被镇在原地,这压迫感,太像她平日纠缠过分,祁延给她的感觉了。
“延儿,你何时这般没分寸了?不过一介商女,竟让她指着你表妹鼻子骂!”祁婉厉声呵斥。
施芙灼牵起祁延的手,察觉到祁延想挣脱,还捏紧了:“姑母今日来得正好,我也不必再找时间将芙儿介绍与你认识。我对她有意,只待合适时机上门提亲。到时还想请姑母见证。”
“胡闹!”祁婉将茶碗摔在地上,“你若是喜欢,抬进门做妾便是,但也是在正头娘子入门之后,如今你与若凝婚事上未定下,怎可如此胡闹!”
祁延和杨若凝有婚约?
施芙灼为了出口气,可以胡诌个两情相悦,但做不出断人姻缘的事,便低声询问。
“没有。”祁延看着两人十指相扣的手,心中别扭,“放开。”
施芙灼现下力气可比祁延大,就是不听祁延的话松手:“我牵我自己的手,你不好意思干嘛?我手可真软。”
祁延:“……”从未见过这般女子。
杨若凝见两人旁若无人调情,气上心头,冲过来就要将两人分开,还伸手去推祁延。
祁延何等警觉,反手搂住施芙灼的腰,往一旁退了几步,刚好避开杨若凝。
“啊!”
“若凝!”杨若凝没停住脚,摔在了地上,祁婉忙让丫鬟去扶,“都愣着做什么,赶紧去把小姐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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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扑通,扑通。”
施芙灼垂眸,将祁延难得恼怒的神情收入眼中,心脏快速跳动。
周围的声音似乎消失,她一时不清楚自己的心跳为何加快,胡思乱想了会儿,得出结论:我这模样,可真俊啊。
“来人!”祁婉护着杨若凝,“此女胆敢伤了表小姐,给我拖下去上家法!”
“姑母,这里是祁府。”祁延沉声道,话语中情绪欺负不大,却让人不敢小觑。
“你叫我什么?”祁婉也有些气昏了头,往日来祁府,她总被顺着,祁延也少有同她对着行事,不知何时早已把祁府当作了自己的所有物,“人呢?还不快给我把她拖下去!”
施芙灼跟着重复道:“姑母,这里是祁府。”
这话一出,祁府的下人们不再摆动了,静静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你可是当朝首辅,便让人这般欺辱你未来的正头娘子?”祁婉怒道,“还是你想传出宠妾灭妻的名声?”
“表哥,少时我多次护你,也是我让你能如愿去书院进学。”杨若凝泪眼婆娑,“如今你也不愿护我一回吗?”
施芙灼看向祁延,怎么感觉怪怪的……
见祁延无所动,施芙灼继续道:“我从未定过正头娘子,姑母还是不要再言,免得误了表妹名声。至于表妹的委屈,我私下罚替你讨回。”
施芙灼看向李禧:“送姑母和表妹回威远侯府。”
“你……”
施芙灼打断祁婉的话:“姑母,我最后说一次,这里是祁府!过往如何,我们心中都清楚,这几年我也未曾苛待你们,就算闹上公堂,闹得天下皆知,我也占理。”
施芙灼说完,小心的看了祁延一眼,应该是占理的吧。以祁延的性子,这两人还能蹦跶这么久,可见真的没苛待,否则早命丧黄泉了。
送走祁婉和杨若凝后,李禧喜上眉梢:“主子,今天可太爽快了!您早该如此了,以往她们明明待你不好,还有脸给自己贴金……”
“李禧!”祁延呵止。
李禧习惯性的闭嘴,后又觉不对:“施姑娘,你今日可真像是主子上身。”
施芙灼:“……”
“李禧啊,你跟我说说威远侯府的事吧,我回忆回忆,或许以后都会这般爽快。”施芙灼暗示。
“好……”
“李禧,你下去。”祁延打断,挥退了施芙灼外的所有人。
他一步一步的走进施芙灼,神色郁沉,逼得施芙灼一步一步的往后退。
“若是再多嘴,便去同阎王说吧。”
施芙灼瞬间怒了,又拿命来威胁她,她就是好奇多问了几句,还不是因为关心这人,结果祁延倒好,动不动就想杀她!
“好啊!你现在就杀啊!我现在就想去同阎王爷商量商量要让你下第几层地狱!”施芙灼推开祁延,“怎么?不说话了?不想杀了,就滚开!”
祁延回神,看着施芙灼离开的背影,就像看见了一只惹急了后要离家出走的兔子,好气又好笑。
随即他眉头拧紧,心中不适,方才因施芙灼试图窥探他的不快散去,多了几分他也不明白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