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动难捱[先婚后爱]》
1. 第 1 章
文/郁七月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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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红正艳的夕阳将天边扯出大片的红金。
金箔飘落的端景墙对面,江棠梨歪坐在沙发里,面对父亲的絮叨,她又拿出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架势。
看出她的心不在焉,江祈年不禁沉下脸:“跟你说话呢,你有没有在听?”
江棠梨这才抬起脸,湿漉清亮的一双眼,含着几分敷衍的笑意:“听着呢。”
“那你把我上一句说的重复一遍——”
“继续像现在这样,无所事事?”
复述得一字不差。
江祈年无奈叹气:“年前跟你提的婚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就知道今天这顿数落自有他的深意。
不过江棠梨早就练就了虚心接受屡教不改的态度。
江棠梨垂下眼:“最近酒吧忙得很,哪有时间考虑——”
“还好意思提酒吧,”江祈年沉声打断她:“你说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整天在那鱼龙混杂的地方,要不是你二哥派人二十四小时地保护你,你说你得吃多少的亏?”
眼看她嘴角往下撇,江祈年咬牙重了几分语气:“就该找个人管管你!”
找个人管她?
能管得住她的人怕是还没有出生吧!
江棠梨瞥一眼父亲那‘恨铁不成钢’里又夹杂的意味深长。
懂了,这是为下文做铺垫呢。
“说吧,都有哪些入了您的法眼了?”
江祈年清了清嗓子:“一个是盛远科技的盛辉野。”
这人江棠梨见过几次,一个吊儿郎当的二世祖,不务正业也就算了,头顶还有三个嚣张跋扈的姐姐。
江棠梨嗤出一声笑来:“您可真是好眼光。”
说完,她翻页似的把手一挥:“下一个。”
“茂远银行郑行长家的——”
“你说竟飞?”江棠梨意外到打断他。
江祈年点头:“你俩打小就认识,知根知底——”
江棠梨都听笑了,“您能别乱点鸳鸯谱吗,我一直把他当弟弟的。”
江祈年皱眉:“什么弟弟,人家比你还大两岁呢!”
“年龄大有什么用,他就是一幼稚鬼,您到底是给我找老公还是给我找一弟呢?”
就知道这个女儿没有这么好对付,江祈年庆幸自己临时改了主意。
“这两人你如果都不满意,那就只剩一个天都地产的王赞了。”
“王赞?”
江棠梨在记忆里搜了几秒,蓦地,她眉梢一抬:“你说王住持?”
江祈年眉心深拧:“什么王住持?”
“圈里人都这么喊他,”江棠梨指了指头顶:“聪明的都不剩几根了。”
“......”
江祈年差点被她说的笑出声来,关于人家的头发,江祈年反驳不了:“王赞的长相的确老成了些,不过他今年的确也才三十出头。”
“三十出头?”江棠梨那双盈亮剔透的眸子忍不住往上翻:“看着还不如你年轻呢!”
被女儿夸了一嘴,江祈年鼻息淡出一声笑意,但是又被他一声“咳”给止住。
江祈年再次沉下脸:“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行,周围就这几个和你适龄的——”
一直沉默不语的周温乔晃了晃老公的胳膊:“陆家——”
“哦对,”江祈年像是刚想起来一般:“还有陆时聿。”
“陆时聿?”
周温乔看向女儿:“是陆盛集团的陆时聿,正月初五那天,爸爸不是带你参加过一场晚宴吗,当时他也在,还记得吗?”
江棠梨脑海里渐渐浮现出一张看似温和却又蕴藏着锋利的眼。
本来那晚她没关注的,奈何那人一出现就成了宴会的焦点,耳边全是有关他的窃窃私语,说他性格温和秉性佳,待人绅士又有礼。
但是落在江棠梨眼里,那人只有一身生人勿近的冷。
于是她悄眼瞄过去,刚好看见两个打扮妖娆的女人走过去,结果却见那人后退一步与对方保持开半臂远的距离,面无表情地不知说了句什么,两个女人莞笑转身。经过她身边时,刚好听见两人掩嘴说着“和传闻里一样自律”的话。
一张脸写满了「女人别碰我」叫自律?
这叫不近人情好吗?
虽说长相出众,但那从骨子里透出的凛冽冷感,让江棠梨很不喜欢。
江棠梨目光在对面父母脸上来回穿梭:“没了?”
江祈年双眼盛了几许薄怒:“你当是批发呢?”
江棠梨脑海里再次浮现出刚刚那四个男人的脸。
她轻哼出一声嗔音:“没一个靠谱的,不是家庭成员不行,就是幼稚鬼,还有一个又老又丑的。”
三个总结分别都能对号入座,唯独没有说陆时聿的不是。
知道女儿是个看重颜值的,周温乔心里了然:“那陆时聿呢,他是陆家独子,年纪虽然比你大几岁,但他的长相可是没得说的。”
长相是没得说,可是一想起那人一身的冷肃,江棠梨就失了兴趣。
“我不喜欢闷葫芦。”她一烦闷就喜欢用手指缠着头发。
周温乔看了眼她的小动作,从沙发里起身坐到女儿身边。
“寡言可不是闷葫芦,陆时聿这个人,无论是人品和教养,那可都是一等一的。”
江棠梨皱眉:“可我今年才二十四,你们干嘛这么着急把我嫁出去?”
“你也知道自己二十四岁了呀。”
周温乔对这个女儿温柔却不似老公那般溺爱。
“都二十四岁了,却一个男朋友都不谈,但凡你有一个交往的对象,我和你爸爸也不会插手你的感情,再说了,给你张罗婚事,也不是让你马上结婚,你先处着看看,觉得合适就继续,不合适咱们也不勉强,好不好?”
目光在父母脸上梭巡了两个来回后,江棠梨眉心不展:“必须在刚刚那四个人里选吗?”
“不是必须,但是周围未婚且和你适龄的就这么几个人,难不成你还想下嫁啊,那你爸爸可舍不得。”
生在这样的家庭,‘门当户对’这四个字犹如真理。
跨越阶层的爱情,存在,但跨越阶层的幸福并不多。
所以她从不奢望,可是那四个人......
江棠梨一时拿不定主意:“你们让我好好想想。”
“想多久——”
周温乔一个眼神打断了老公的话。
她拍了拍女儿的手背:“不急,晚上张阿姨做了你爱吃的红酒炖安康鱼。”
江棠梨“哦”了声起身:“再加一份黑森林。”
走到楼梯口,她又想起来:“别忘了多撒点樱桃冰霜。”
把女儿送到楼梯转角,周温乔回坐到江祈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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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边:“你不是说只有一个陆家吗,怎么又突然多出了另外三个?”
“你闺女什么性子你还不了解,”江祈年笑出意味深长:“不多给她几个让她有对比,她哪知道好坏?”
周温乔无奈摇头:“陆老爷子要是知道你拿那几位和他孙子比,估计要数落你的不是了。”
说到这儿,周温乔似有不解:“陆老爷子也就见过梨梨一次吧,怎么就突然跟你提出这门婚事了?”
江祈年略有感慨:“虽说咱们梨梨任性了些,可她那耿直的性子,你别说,是真讨老一辈的喜欢。”
周温乔却不乐观:“可梨梨嫁的是陆时聿,归根结底,要他们俩对彼此满意才行。”
“如果我告诉你,陆时聿不仅没有反对,甚至还当着老爷子的面,说对梨梨的印象不错呢?”
周温乔愣了一下:“他也就初五那天晚上见过梨梨一次吧,我记得他俩都没说过话。”
何来的印象不错?
难道仅仅是外貌分?
可陆家那位,可从来都不是个只看脸的角儿。
周温乔意有所思的目光,看向楼梯方向。
顺着木质扶梯的曲度,水滴吊灯悬贯五层的楼高。
江棠梨住在三楼。
配色素雅的廊道两侧,一侧陈列着各种昂贵拍品,另外一侧陈放着各种黑胶唱片。
走过十多米长的廊道,再打开厚重的双扇实木门,才是江棠梨的私人小天地。
女孩的房间,总是处处透着粉嫩的花香,烟水晶玛瑙吊灯,渐进色的地毯,一路延伸至内卧,而后被卫生间的四叶草玉石拼接地砖而隔开。
临窗是一个椭形的浴缸,正对着一整面被南海天然珍珠贝母贴成的羽毛纹样的墙面。
撒满玫瑰花瓣的水面刚好漫过一双釉白肩膀。
在楼下还满是忧愁的一张脸,这会儿,被水泡得闲适又惬意。
但是随着手机话筒里传来的消息,江棠梨眉心一拧:“你开什么玩笑,他都三十的人了,你跟我说他没谈过女朋友?”
电话那头是江棠梨的闺蜜方以柠。
“他不近女色是出了名的,这有什么好惊讶的。”
江棠梨嗤出一声冷笑:“对外声称自己不近女色,谁知道他私下里是不是个色胚?”
隔着手机,江棠梨看不见方以柠不可置信的表情。
“拜托,你是不是对他有什么误解啊,他在圈子里的名声可不是一般的好。”
江棠梨想翻白眼:“真要是这么好,会到现在还不结婚?”
“我的祖宗,他们陆家的产业,不用我跟你多说吧,医疗、地产、酒店、珠宝、生物科技,他一个人管理着整个陆盛集团,这种人哪有时间谈情说爱啊!”
喋喋不休的一长串话里,江棠梨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忙」这个字上。
这么忙,那岂不是没有多余的时间管她?
“哗啦”一道水声里,江棠梨踩出浴缸裹上浴袍。
脚底的水渍在玉石地砖上留下一串湿脚印,而后又被客厅的羊绒地毯吸干。
江棠梨赤着她那双羊脂白玉的小脚一路跑下楼梯,“daddy!”
她一激动就爱这么喊江祈年。
周温乔快步到楼梯口,朝她“嘘”出一声:“爸爸在打——”
但是没能挡住江棠梨的兴奋声:“陆时聿,那个陆时聿,我要了!”
2. 第 2 章
脆甜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响在安静的客厅。
江祈年下意识捂住了手机话筒,转过身来,见女儿裹着浴袍站在楼梯台阶上,他眉心倏地一拧。
周温乔赶在他出声前搂住江棠梨的肩转身。
“怎么穿成这样就跑下来了?”
江棠梨现在满脑子都是那位忙到天昏地暗日后没有时间管她的未来老公身上,她抱住周温乔的胳膊,在台阶上蹦跶了一下:“我想好了,就那个陆时聿,我要他!”
周温乔下意识伸手捂在她唇上:“小点声。”
说完,她回头看去,见江祈年背身往玄关方向走,周温乔这才放下手来。
刚刚女儿声音那么脆亮,不知那人听见了没有。
周温乔领着她往楼上去:“这才多一会儿就改变主意了?”
“我只说想一想,没有改主意啊。”
可是短短时间里,她怎么就有如此大的决心。
周温乔将她浴袍领口往中间拢紧,“那妈妈可以问一问理由吗?”
因为那个人忙得没有时间管她呀!
不过这么真实的理由怎能说出来。
“不是你说的,人品是一等一的好吗?”
周温乔探究的眼神定在她那双笑起来能融了冬的杏眸里,“只是因为这样?”
“这还不够吗?”江棠梨歪着脑袋,故作一脸无辜:“这样好的条件,我若是不抓紧,岂不是被别人抢了去?”
她眼里有冲动,可话里又不乏深思熟虑后的笃定。
可是女儿对异性的喜好,周温乔还是了解的。
她喜欢帅的、浪漫的、有趣的、可以讨她欢心的,可是陆家那位,不论是传闻还是事实,除了长相之外,没有一处能正中她的喜好,甚至可以说和她的喜好背道而驰。
所以女儿到底看上了他什么?
不会是背景和金钱,因为他们江家从来都不缺这些。
就只是那张脸吗?
明明这桩婚事是目前又或者未来最好的选择,可女儿真的这么爽快答应了,周温乔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
二十四岁的年纪,其实真的不用那么早嫁人——
“妈妈,你怎么了?”
周温乔恍然收回神识,“没什么,”她笑了笑:“先上去把衣服穿好。”
江棠梨不是看不出她牵强的笑,还有担忧的表情。
可是这个男人是父母相中的,可为什么她答应了,妈妈却没有一丝高兴的迹象?
难道说,这里面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隐情?
回到楼上,江棠梨又把电话打给了方以柠。
三层楼梯让她想到了一个可能性:“你说,我爸妈会不会是因为生意才把我送给陆家?”
她用的是「送」这个字。
但是方以柠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没注意到她的咬文嚼字,她“哎呀”一声:“只要是嫁给陆时聿,你管那么多呢!”
见她不出声,方以柠叹气:“你知道外面多少人挤破了脑袋想嫁给他吗,你信我的没错,他人品真的好到没话说。”
偏偏江棠梨是个逆反的性子,别人越是说那样东西好,她越是不信。
她“哼”了声:“说的好像你多了解他似的,在这之前,我怎么从来没在你嘴里听说过他?”
方以柠可是个八卦通,但凡让她看见个不错的男人,都能被她念叨来念叨去,唯独这个陆时聿,从来不在她的调侃之内。
但是方以柠给的解释是——
“我倒是想说他,可他也得有东西让我说呀,他一个片叶不沾身的,难不成说他的生意经给你听啊?”
本来还想让这个闺蜜给她分析分析原因,现在看来,俨然成了敌方阵营里的了。
挂了电话,江棠梨在落地窗前转悠来转悠去。
两束车灯从楼下一晃而过后,江棠梨双脚止住,而后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外跑。
跑到二楼时,刚好周温乔从房间里出来。
“妈妈,刚刚是不是爸爸出去了?”
见妈妈点头,江棠梨又追问:“那他去哪儿了?”
周温乔慢了半拍才回答说:“他晚上有应酬。”
应酬?
可是近几年,除了一些特别重要的,且需要一家人出席的晚宴之外,爸爸已经不会再出去应酬了。
江棠梨从母亲刚刚躲闪的眼神里看出了端倪。
“是公司里的事吗?”
周温乔象征性地点了点头:“应该是。”说完,她岔开话题:“晚饭应该快好了,我们去楼下看看。”
刚到餐厅,江璟沐回来了。
“二哥!”
江璟沐一把接住扑过来的妹妹,还没来及开口,就听——
“你知道爸爸去哪了吗?”
声音压得这么低,江璟沐低头看她:“怎么这么偷偷摸摸的?”
平时一向对自己嬉皮笑脸的人,这会儿眉心皱着,小嘴瘪着,一股气恼的劲儿。
“问你呢,爸爸到底去哪了?”
江璟沐偏了偏脸:“和大哥出去吃饭了。”
带大哥却不带二哥?
是觉得二哥和自己最为亲近,怕他知道会给她通风报信?
一定是!
江棠梨在心里“哼”了一声,又问:“那你知道对方是谁吗?”
“我只听王特助说是在翡盛酒店,对方是谁......”江璟沐耸了耸肩:“我就不知道了。”
翡盛酒店不就是陆家旗下的?
还真是被她猜对了。
背着她和最疼她爱她的二哥,去和陆家秘密商谈公事之余,再顺道把她的婚事提上日程。
她可好,还兴冲冲地觉得自己捡了多大一便宜呢。
江棠梨身子一转,跑过客厅时,周温乔端着撒着樱桃冰霜的黑森林蛋糕喊她:“梨梨,蛋糕好了——”
江棠梨双脚一停,满腹怒气,可到底又被那蛋糕垂涎出了口水。
但是没什么比她现在过去逮人更重要的。
江棠梨小跑到周温乔身前接过她手里的蛋糕:“晚饭你们别喊我了,我今晚吃这个就行了。”
周温乔回头看向江璟沐,眼神询问里,江璟沐眉梢一挑,给了母亲一记「我什么都不知道,您别问我」的眼神。
半个小时后,江棠梨从楼上下来了。
头戴撞色字母冷帽,帽子上还卡着以备不时之需的墨镜,身穿出自方以柠工作室设计的黑色皮草外套,腿上是一条紧身黑裤。
一身黑色,恨不得要和外头的夜色融为一体。
周温乔上下打量着她,一时结舌:“...怎么穿成这样了?”
“我去酒吧看看。”
平时去酒吧都需要二哥给她打掩护,今天本着做贼不心虚的态度,她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说了出来。
周温乔从沙发里起身:“爸爸一会儿就回来了,让他知道又要说你了。”
“知道就知道呗,”说着,江棠梨意有所指地看向周温乔:“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说完,她风似的跑到玄关,从鞋柜里找出一双黑色马丁靴套上,“走了。”
江棠梨有两辆跑车,一粉一红,但是这两种颜色太粉嫩,不适合她今晚兴师问罪的气势,所以出门前,她拿走了爸爸新买不过半月的黑色古斯特车钥匙。
二月的晚上,冬寒尚在。
江棠梨却满腔热火,不是被车厢里的暖气烘的,而是被脑海里的画面气的。
怎能不气。
她因为舍不得嫁人在房间里抹眼泪,可爸爸和大哥呢,却拿着她和陆家做生意交换。
想到这,握着方向盘的两只小手都崩出了青筋血脉。
一脚油门,车子顿时加速驰骋。
翡盛酒店是个拥有私人花园的高奢酒店,一百零九层高,能俯瞰京市最繁华的夜景。
八点多,交通拥堵,路上费了不少的时间,江棠梨开车驶入酒店入口的时候,载着江祈年和江璟烨的黑色宾利也刚好从十多米远的出口驶出。
江棠梨开着车在地上停车场转了一圈后没看见熟悉的车牌。再回来,刚好一辆红旗国礼从她车后超了出来。
作为国内豪车天花板,江棠梨不禁多看了两眼。
随着车在高挑的金色柱廊下停稳,江棠梨眸光一顿。
是那个姓陆的?
隔着距离,江棠梨不太确定,但随着油门轻踩,距离越来越近,映在她瞳孔里的人脸也越来越清晰。
果然是他。
流动的金色光波下,男人一身深色西装,正扶着一位老者走向那辆红旗后座。
江棠梨目光定在他脸上。
耳鬓两侧的头发似乎比上次修得短了些,但更显轮廓线硬朗。
江棠梨撇着嘴角,心里不由腹诽着:扶着自己的爷爷还端着一张俊冷的脸,给谁看!
眼看车门关上,又见他抬手挥了挥,江棠梨忙把戴在冷帽上的墨镜往下一卡。
暗色的视线里,江棠梨看见一辆黑色幻影停在他面前。
见他上了车,江棠梨才将墨镜重新推到冷帽上,瞥了眼车牌,数字比他爸经常坐的那辆还要嚣张。
也难怪,毕竟陆盛集团的实力比他们江腾实业要雄厚得多。
想到这,江棠梨又重重“哼”出一声。
不在她们家之上,她的老父亲至于把她卖了吗?
眼看车子绕着椭型花园似要驶向出口,江棠梨脚下油门一踩,跟了上去。
陆时聿今晚喝了些酒,上车没多时,他便靠着后座闭上了眼。
车厢光线昏暗,五光十色的霓虹像细碎的剪影,将他的脸部轮廓深陷于阴影与光辉交错间。
一声“陆总”从主驾驶传来。
陆时聿眉心微蹙。
秘书陈敬也是犹豫再三才开口,“一辆古斯特从出酒店开始就一直跟着我们。”
陆时聿这才轻掀眼皮,漆黑的双瞳往外轻瞥,少寡冷漠的疏离感尽显在他脸上。
“古斯特?”
“对,”陈敬又瞥一眼后视镜:“车牌88J69,我记得上周江总坐过这辆车。”
陆时聿回头往后看了眼,灯束在他黑色的眸子里熠出光,他回过头,一阵沉默后,他掏出手机,拨通电话。
“江总,刚刚忘记把送给江小姐的礼物给您了,我现在过去一趟吧......您客气了,不麻烦。”
很简短的几句,电话挂断,陆时聿看向前方,淡声开口:“去欧菲庄园。”
欧菲庄园是彰于繁华市区的一处豪宅,也是江棠梨的家。
越走越熟悉的道路,却因为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前面那辆黑色幻影的车屁股而没有让江棠梨察觉出异常。
随着前车闪出右转指示灯,江棠梨车速放慢,目光偏开,一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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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府石狮和两排天然奢石让江棠梨一脚踩住了刹车。
这、这不是她家吗?
怎么跟人跟到自己家来了?
不可置信间,手机震了。
看见屏幕显示着「爸爸」,江棠梨手掌往自己的脑门上一拍,心里暗叫一声“笨蛋”。
明明是去‘抓’爸爸的,怎么就一路被那个男人迷了心窍。
“喂,爸爸~”
“你妈说你和方以柠出去吃饭了?”
虽说妈妈和爸爸是一个阵营里的,但多数的时候,妈妈也会给自己打掩护。
江棠梨点了点下巴:“不过我已经回来了,马上就到家了。”
“那就好,赶紧回来,陆时聿一会儿过来。”
江棠梨愣了一下,抬眼再往大门口一看,那辆黑色幻影已经没影了。
江棠梨整个人懵懵的:“他、他去我们家干嘛?”
江祈年说:“他给你准备了礼物,但是临走的时候忘记让我带回来了,这才又多跑了一趟,正好你俩也见见面。”
江棠梨:“......”
怎么不瞒着她,就这么说出来了呢?
“那你——”
“赶紧回来,有什么话回头再说。”
江棠梨拿下耳边的手机,朝屏幕撇了撇嘴,但是随着车驶入大门,绕过云海浮生的长廊格栅,两束刺眼的车灯让江棠梨条件反射地闭了下眼。
几乎是短瞬间,那两束让人无法直视的强光熄灭了。
看清匍匐于两盏柱前灯前的黑色轿车,以及立于车身旁的那条挺拔人影,江棠梨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
一种「落入虎口」的不安隐隐从心底袭上来。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江棠梨也觉得奇怪。
明明幽黄的灯光给他周身镀了一层温柔朦胧的金边,可却柔和不了他在江棠梨心里最初的印象。特别是他的脸越来越清晰,江棠梨越发觉得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带着股刺冷的冰凌。
车子停稳,江棠梨握着方向盘的手却没有拿下来。
隔着挡风玻璃,看着他走过来,江棠梨下意识咬住了下唇。
车窗上贴着一层黑膜,陆时聿只能看见车厢里的五颜六色的LED灯线以及橙色星空顶落下的一片星点斑驳。
他是看不见她的脸,可是车里的她,应该可以将他一眼看尽,可却不落窗,更不下车。
陆时聿抬起手,弯曲的指骨轻叩在玻璃上。
闷出的声响,让江棠梨恍然回神。
手刚想打开门,又被她落了回来。
这么开门下车,岂不是显得她很迫切?
想到这,江棠梨索性落下车窗。
他身量很高,这么往外看,根本看不见他的脸。
江棠梨把脑袋往窗边一低,露出了自己巴掌大的鹅蛋脸。
挺翘的鼻子,嫣红的唇,一张脸还带着奶甜的稚气。
特别是看向自己的眼神,露着一种不谙世事的天真,像......
黎明初生的晨露。
和上次在宴会上看到的她,略有不同。
陆时聿目光无波无澜地停在她脸上,刚要开口——
“你是?”
出乎意料的两个字,让陆时聿眉心微微一蹙。
跟了他一路,这会儿却又装作不认识他。
耳边响起傍晚从话筒听到的那句:陆时聿,那个陆时聿,我要了。
陆时聿垂眸失笑。
一身的冷冽之气都被他嘴角弯出的淡淡笑痕而压了下去。
好看,但更多的是刺眼。
江棠梨漂亮的眉眼一沉,“笑什么笑!”
声音很凶,像是奶猫的爪子。
陆时聿压下嘴角那一弯笑痕:“江小姐不下车吗?”
声音淡得像一缕烟,可响在这寂静的夜,又像是被砂纸磨过,低沉......
江棠梨将后面的「磁性」抹了去。
车门打开,一个低头,冷帽上的墨镜卡了下来,江棠梨忙又给推了上去。
小小的一个动作,让陆时聿嘴角又往上轻轻一滑。
当然,这有失礼貌。
所以他将嘴角的弧度平下去的时候,也递出了手里的白色礼袋。
“一点小礼物。”
是个植绒礼袋,袋子外没有任何logo,看不出里面装的是什么。
不过收礼物收惯了,江棠梨也没有客气。
有什么好客气的,都能拿她作为利益交换,收他一点小礼物又算什么。
“谢谢。”她口气略有敷衍,接到手后,便没有看第二眼。
视线重新落到他脸上,江棠梨又拾回那句:“你还没说你叫什么。”
礼物都收下了,又反过来问他名字。
不知这算不算是外界所说的大小姐脾气,若是,那这脾气发的倒是含蓄了。
也好,若是脾气大了,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哄。
从未哄过人,也没有哄人经验的陆时聿,目光不转地接住她眼里的探究,以及那丝毫不藏着的排斥之色。
“陆时聿。”他淡声回道。
只是没想到,对面这姑娘在听到这三个字后,嘴角勾出几分嗤笑,还说:“哪个陆时聿?”
原来她的小脾气不大,却是不依不饶的。
陆时聿唇角微微上掀:“就是傍晚时分,江小姐说自己要的那个人。”
3. 第 3 章
江棠梨一时愣住。
傍晚?
她说自己要的那个人?
眼睫无辜眨了两下后,江棠梨瞳孔一缩。
当时和爸爸在窗前通电话的是他?
江棠梨面色一窘,但是很快,她眉心就卷了起来。
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因为她的明知故问,所以有意拆穿?
想到外界对他的种种优质评价,江棠梨气笑一声。
这就是脾气好,秉性佳,温文尔雅?
外人眼里的陆时聿的确是一块温玉,因为他看人时,表情虽淡,但嘴角总会带着礼貌笑痕,这才给人一种他脾气很好的印象,不过他脾气究竟好与不好,从来都不曾有人真的知道,因为不会有人越矩试探,更别说有人出言忤逆。
陆时聿垂眸看她。
他生了一双很精致的桃花眼,却遮不住他一身生人勿近的冷,即便他是笑着的。
“时候不早了,江小姐早些回家吧。”
说完,他双脚一转,踩着不紧不慢的步调上了车。
透亮的车尾灯一点一点消失在江棠梨的视线里,也勾出了她反应慢半拍的怒气。
手里的白色礼袋往远处用力一扔,转身间,江棠梨又觉不解气,一步一跺脚地走过去后,又踩了几脚。
再回来,刷脸入户的大门,被她指尖一连几下地戳在门铃上。
室内门铃声叠起,张阿姨小跑到了玄关,看见视频里的人,忙摁下开锁键。
周温乔走过来:“是陆总吗?”
张阿姨摇头说不是:“是小姐。”
见女儿杵在门口不进来,周温乔喊了声:“梨梨,进来啊。”
江祈年走过来,见屏幕里苦着的那张小脸,眉心一蹙:“怎么了这是?”
周温乔也有疑惑:“我出去看看。”
门口,江棠梨又气又恼,随着门缝渐开,她那张桀骜不驯的小脸往旁边一偏。
见状,周温乔第一时间拉住她手:“怎么了?”
江祈年慢了两步到门口,盯着女儿那噘着老高的嘴唇,“怎么气成这样?谁惹我们家宝贝了?”
被气恼压着的委屈,瞬间被父母的这两声关切勾了出来。
江棠梨手往后一指:“那个姓陆的,”她嘴角一撇,眼里顿时蒙上一层雾气:“他欺负人!”
三十年来,从未欺负过女人的陆时聿,眉心渐锁。
“我刚刚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秘书陈敬看了眼后视镜,一时有点分不清后座的人是自言自语,还是在问他。
可就算是问他,刚刚他坐在车里,车窗紧闭,他也不知外面到底说了些什么,唯一知道的就是,从未送过异性礼物的陆总把昨天刚拍下来的一块冷玉送了出去,不止,还有一个他也不知里面装了什么的首饰盒。
“陆总——”
“算了。”
仰头后靠间,陆时聿闭上眼:“准备些礼物,这个周末,你跟江总约个时间,我登门致歉。”
“好的。”
满园春色,柔和了窗外的孤冷月色,却盖不住江棠梨响彻客厅的委屈和指责。
可是江祈年和周温乔听了半天却没听出个所以然。
只听女儿忿忿扔下一句结束语——
“这就是你们给我找的好老公,还绅士呢,狗屁!”
江祈年被她最后的两个字听得皱眉:“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我说错了吗?”
当众弄她难堪,算哪门子的绅士?
长这么大没受过这种委屈,人生第一次吃瘪,竟然还栽在了一个男人手里。
想到他说那句话时风轻云淡的表情,心里怕是不知怎么笑话她上杆子呢!
行,既然这样,那她非要狠狠打他的脸才行。
“我下午不是说我要嫁给他吗,”江棠梨抬着下巴:“现在我要收回那句话!”
周温乔拉住她手腕:“梨梨,咱可不许赌气。”
她就是赌气,反正嫁谁不是嫁。
江棠梨冷哼一声:“我不仅不会嫁给他,我还会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就是嫁给那没几根毛的王赞都不会嫁给他!”
江祈年压着眉眼看她:“不想嫁就不嫁,他们算什么东西,至于你拿自己的婚姻大事开玩笑?”
所有的怨气都被爸爸的那句「他们算什么东西」给平了下去。
江棠梨心里偷乐,面上却拿乔:“人不都是你给我选的吗?”
“这是选择题,但不是必选题。”
说完,江祈年往沙发睇了眼:“看看里面什么东西,没摔坏的话,我让人明天还回去。”
周温乔从礼袋里拿出一个白色的羊皮方盒,打开,是一块未经雕琢的椭形羊脂白玉。
江棠梨勾头看了眼,嘴角撇出嫌弃:“连个花样都没有。”
周温乔笑了笑,将盖子盖上:“没坏,回头我让人重新找个礼袋就好。”
江棠梨看着白色礼袋上留下的灰脚印,眉心渐拧:“不对。”
周温乔扭头看她:“什么不对?”
江棠梨转了转眸子:“他给我的时候,我记得里面还有一个深色的盒子。”
周温乔往礼袋里多看了眼:“没有呀——”
江祈年抱着的双臂渐渐放下:“让你给捡回来的时候——”
不等他话说完,江棠梨就趿拉着她的长耳朵毛绒拖鞋往外跑。
果然,一出大门,就看见不远处的地上躺着一个长方形的深色礼盒。
拂掉上面沾到的灰尘,江棠梨忙打开盒子查看。
见多了各种昂贵的珠宝首饰,但打开的那一瞬还是让她眸光亮了一下。
是一条“珠宝领”项链,钻石铺镶的主链构成两只天鹅交颈造型,再以两颗小小的粉钻作为天鹅的眼睛,而这条项链最昂贵之处就是从中间垂下的一颗水滴形钻石。
如今,那足足十克拉之多的水滴形钻石却陨在盒子最下方。
江棠梨傻眼了。
第一反应就是捧起盒子往家跑。
她的确是不够小心,急匆匆地跑到客厅,把盒子从怀里拿开的时候,项链直直掉了下去。
这下好了,即便脚下是羊绒地毯,主链外的三条镶满钻石的羽毛型辅链也断了一条。
客厅里突然安静到针落可闻。
江棠梨看了眼周温乔,又顺着她视线看向江祈年:“...爸爸,我是不是,是不是非嫁不可了?”
她知道这条项链大概值多少钱,虽然对她们家来说不算什么,可因为自己的不小心平白无故损失大几千万......
周温乔忙擦掉她夺眶而出的眼泪,“没事的,一条项链而已,爸爸会处理好的。”
闯了大祸,却成了被安抚的一方。
江棠梨心里愧疚难挡,她吸了吸鼻子,“大不了我就嫁嘛!”
江祈年看着她那委委屈屈的小表情。
“因为一条项链就把你嫁过去?”江祈年失笑一声:“你当爸爸卖女儿呢?”
不是吗?
有没有今晚这事,她不也是被当成交换的物品被‘卖’到陆家?
可是之前所有的不甘心不服气都变成了愧疚,本来还想着质问爸爸的,现在她哪里还说得出口。
回到楼上,江棠梨把脸埋在枕头里,满腹不能明说的委屈一阵阵席卷着她。
江璟沐来敲门的时候,江棠梨脸上的妆都哭花了。
“怎、怎么哭成这样了?”
江棠梨嘴一瘪,扑到江璟沐怀里:“二哥,我闯祸了。”
上来之前,江璟沐在楼下听父母说了一些大概,只是没想到从当事人嘴里听到了些不一样的。
“所以那会儿你出去不是去酒吧,而是去翡盛酒店了?”
江棠梨点了点头:“但是我没看见爸爸。”
江璟沐气笑一声:“你要是看见了呢,还真打算上去一通质问?”
江棠梨哭得眼眶通红,“他都能把我卖、卖了,”她打了个哭嗝:“我还不能问两句了?”
江璟沐抽出纸巾给她擦了擦眼泪。
“你可真会想,爸爸就算把我们哥俩卖了,也舍不得卖你啊,从小到大,他可是把你捧手心里疼着的。”
江棠梨湿着一双眼睫看他:“那你可错了,他不仅会把我卖了,说不好还会卖个好价钱呢!”
江璟沐听出了端倪,“你该不会以为爸是在拿你的婚事和陆家人交换吧?”
“难道不是吗——”
在她反声质问的尾音里,轻微的脚步声从门口递进来。
江璟沐回头:“大哥。”
相比在二哥江璟沐面前的肆无忌惮,江棠梨对这个大哥江璟烨敬畏更多一点。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瞬间低了下去:“大哥。”
江璟烨站在床尾一米远,看着妹妹那哭红了的眼睛、额头,还有鼻尖。
有心疼有不忍,也有对她这一身难驯的公主脾气的无奈。
“听爸说,他弄你难堪了?”
没想到自己受了欺负,全家人都坚定地站在了自己这边。
江棠梨眼里揉尽委屈,下巴重重一点:“嗯。”
“无缘无故让你难堪?”
江棠梨这才发现大哥眼里有着浓浓的审视,她茫然地眨了眨眼。
江璟烨太了解这个妹妹了,别人让她难堪一分,她能十分还回去。
重点是,陆时聿那样一个温和谦逊,礼数周全的人,别说弄女孩子难堪了,话都不会和异性多说两句。所以这事只有两个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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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么是这个妹妹排斥这门婚事,胡编。要么就是她说了什么话惹得陆时聿不悦,对方语气重了些。
就妹妹这个骄纵的公主脾气,江璟烨觉得大概率是第二种。
“那你呢,有没有说什么不合礼数的话?”
被大哥一语戳穿,江棠梨揪着枕头边蕾丝的动作一停。
“说话。”
冷冰冰的两个字,让江棠梨两只肩膀微微一提:“也,也没说什么......”
那就是说了。
江璟烨不给她编故事找理由的时间,追问:“没说什么是说了什么?”
江棠梨刚一抬惨戚戚的求救眼神——
“别看你二哥。”
江棠梨委屈地直咬唇,湿漉漉的眼睫瞄了江璟烨一眼后瞬间又垂了下去:“我、我就问他叫什么了而已。”
“只是这样?”
江棠梨慌得眼眸乱转:“问、问第一遍的时候,他、他笑了,我让他别笑,然后、然后我就问了第二遍,然、然后他就凶我了。”
“凶你?”江璟烨不可置信地眯起眼角:“他凶你?”
不是凶吗?
虽然他话里有笑音,可听着就是让人毛骨悚然。
江棠梨下巴一抬:“对,凶我了!”
江璟烨目光停在她脸上,默了会儿,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江棠梨愣了一下后,跪着两只膝盖挪到床尾:“你、你给谁打电话?”
江璟烨瞥她一眼:““当然是要找凶你的人算账。”
“不、不用,”江棠梨脸色慌着:“这么晚了,你别、你别打扰人家了。”
「打扰」都用上了。
“那怎么行,”江璟烨把手机贴到耳边:“我倒要问问,他都凶我妹妹什么了。”
江棠梨伸手就去抓江璟烨的手腕,奈何大哥的身量高,她够不着,江棠梨声音都急破了音,“他没凶我,我开玩笑的。”
“开玩笑?”
江棠梨高高举着的两只胳膊僵在半空:“......”
一阵静默里,江棠梨身子一落,屁股坐回了两只脚后跟上。
就这么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前因后果。
但是最后,她多加了一句:“他跟爸爸说会来家里坐一会,其实呢,他就是故意把我引回来,然后戳穿我,他这种就是赤裸裸的小人之心!”
“小人之心?”江璟烨气笑一声:“他今晚是要连夜回海市的,之所以把车开到咱们家门口,你就没想过,他会不会是不想你一路跟他到机场?”
“还有,你是真不知道他叫什么吗,宴会上见过一次不说,他爷爷你也见过,今天又跟了人家一路,人家都送你礼物了,你却在那不依不饶地问人家叫什么。”
江璟烨双手压膝,弯腰看她:“到底是谁弄谁难堪?”
江棠梨:“......”
“还有,你确定自己宁愿嫁给王赞也不嫁给他?”
江棠梨扁了扁嘴:“爸爸说了,我可以不嫁。”
“现在不嫁,以后也不嫁?”江璟烨语气中隐有严厉。
江璟烨是这个家里,唯一会用这么严肃且教导的语气和她说话的一个人。
江棠梨垂下眸,被眼泪打湿的眼睫在眼睑下落下一排暗影。
尽管江璟烨也很疼这个妹妹,却也知道,娇生惯养让她落了一身嚣张跋扈的坏毛病。
他语气渐软,但音色颇沉:“以后你能不能遇到喜欢的人,我不知道,但我可以很确定地告诉你,在你可以选择的人里面,无论家世还是人品,很难再遇到比陆时聿更好的。至于外貌,那是各花入各眼,但是以我对你的了解,他的长相应该正中你的喜好。”
江棠梨的确很看重异性的外貌,但她也不是一个只看脸的人。
她喜欢热情的、肆意的、潇洒的,可是那个人呢?
沉闷的好似一副冰冰凉的古玩,即便嘴角落一层笑,也是笑不达眼底,敷衍极了。
江棠梨抬起脸来:“长得好看有什么用,我不喜欢他,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江璟沐没有掺杂任何私人情绪,就事论事:“生在我们这样的家庭,因为喜欢因为爱而结婚的,遇到那是你的幸运,退而求其次,人品更为珍贵,这一点,还用我跟你多说吗,还是说,你无所谓未来的老公是个拈花惹草的人?”
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传来“滋滋”震动声。
一直不发一言的江璟沐起身将手机拿过来递给了妹妹,顺带搂着大哥的肩膀:“很晚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江棠梨埋着脸,两滴豆大的眼泪砸在了手机屏幕上。
冷白的光线里,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我是陆时聿,今晚的事多有冒犯,不知江小姐明晚有没有时间?」
4. 第 4 章
陆时聿?
这人竟然主动给她发短信?
而且还是道歉的短信!
不相信似的,江棠梨抬起手腕擦掉眼泪,又将那串文字从头到尾默读了一遍。
也不知怎么就生出了一个奇怪的想法。
“大哥——”
已经走到门口的江璟烨回头看她。
江棠梨问:“陆时聿的手机号多少?”
视线从她手里的手机抬到她脸上,江璟烨眼里有疑惑:“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不是要嫁给他吗,难道还不能知道他的手机号?”
几分迟疑里,江璟烨掏出手机,将号码报给她,“女孩子,有点礼貌不是坏事。”
可江棠梨的注意力却在刚刚听到的那串号码上。
不对呀,大哥说的手机号和发来短信的这串号码完全对不上。
眼眸转了两圈后,江棠梨回了短信过去:「你几个手机号?」
很快对方回了过来:「两个,这个号码是我的私人号。」
所以大哥手机里存的是他的工作号码喽。
江棠梨笑出“噗嗤”一声。
抬头,微红的眼瞳里带着几分得意:“大哥,看来你和陆时聿的关系很一般嘛~”
江璟烨皱眉:“什么意思?”
江棠梨晃了晃脑袋:“没什么,”她下巴一抬:“帮我把门带上,谢谢。”
上一秒还哭得稀里哗啦,不过眨眼就成了没事人。
在江璟烨的无奈摇头里,江璟沐歪头看她:“少玩手机早点睡。”
本来哭了这么久是可以早点睡的,但是现在,她哪里还睡得着。
江棠梨盘腿坐在床上,双眸转个不停,蓦地,她眉棱一挑,已经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再度被她点开。
江棠梨:「我周末一般都很忙,如果你想见面,那就只能去我的酒吧碰碰运气了。」
都说酒吧见人品。
不过江棠梨现在对他「人尽皆知」的人品已经没多大兴趣,但是她觉得有必要让他看看她私下里‘真实’的一面。
毕竟,让他亲口拒绝这桩婚事,肯定要比她说‘不’更没有回旋的余地。
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答应。
不过一个咬唇的功夫,手机界面跳出新的回复:「好,那就明天晚上。」
*
万籁俱寂, 私人飞机穿梭云端。
闭目间,空乘拿来一条驼色羊绒毯盖在了他身上。
陆时聿阖眼说了声“多谢”。
两个多小时后,飞机停落海市,刚一下机舱没走多远,老爷子陆之远的电话就打来了。
“爷爷。”
“看来我时间掐得很准嘛。”
陆时聿侧头看了眼身后的陈敬,笑了笑:“这么晚了您怎么还不睡?”
老爷子叹了口气:“你平安落地,我这心才能彻底落下。”
陆盛集团总部虽然设在京市,但这几年,陆时聿的工作重心都放在了海市。所以每个月,除了出差,他留在海市的时间会多一些,近期回京市频繁,主要原因也是与爷爷看重的这桩婚事有关。
“明天我还要回去一趟。”
“还要回来?”陆之远语露意外,“是公事?”
“不是,”陆时聿说一般留一半:“和江小姐约见面,是临时决定的。”
“江小姐?”陆之远反应慢了两拍:“你说梨梨吗?”
不过见了人家小姑娘一面,就亲切熟络到唤起人家的乳名,可见爷爷有多喜欢她。
可是又到底喜欢她什么呢?
陆时聿对江家那位大小姐了解不多,也没有多做打听。
加上今晚,总共也就见过两次面。
不过这都不重要,能被爷爷夸上口的,想必也不会太差。
只是没想到,爷爷口中的「很是天真可爱」会是这般的「天真可爱」。
陆时聿点头说是。
陆之远忙问:“那地方约好了吗,能不能带回家来?”
先不说地方约在了酒吧,单从今晚那位江小姐对他的‘客气程度’来看,似乎是很不满意这桩婚事,又或者......
不满意他。
不过这都不重要。
“下次吧,”陆时聿说:“如果下次她愿意,我再带她回去见您。”
说着,一辆橙色跑车停在了他面前。
车窗落下,陆时聿朝对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几乎是同时,从车窗里传来的音乐降到了无声。
“爷爷,时间不早了,您早点休息吧。”
“好好好,你也早些回去。”
电话挂断,陆时聿回头看向陈敬:“哪些事情会让爷爷担心,你心里要有数。”
陆时聿是个极其克己复礼的人,即便是心有不悦,也鲜少会表露出来。
但陈敬跟在他身边多年,虽然到现在还看不清他眼里的全貌,但多多少少还是能听出他的话外音。
“陆总放心,我心里有数的。”
说完,陈敬给他打开身前这辆跑车的车门。
主驾驶坐着陆时聿的多年好友楼昭,见他单手压腹矮身坐进来,楼昭眼里含着意味深长的笑,“咱们陆总好像有点不开心啊。”
陆时聿手指抵进喉结下方的领带口,松了松,“不是让你别来吗?”
楼昭长了一张坏男人的脸,一笑,有点风流痞相。
“不来能行吗,我现在见你的次数已经开始倒数了。”
陆时聿低着下颚笑出一声气音:“没你说的那么夸张,而且这个婚,能不能结成还另说。”
楼昭听出了隐情:“怎么说?”
“可能,”陆时聿想不到其他的可能:“我不是她喜欢的那一款。”
他能说这话,其实楼昭一点都不意外。
别看他这位兄弟名声好得出奇,外头也的确是一堆女人想打他的主意,可那些女人看到的都是他表面的‘风光’。
绅士君子,光明磊落,这些都不假。
可他也足够的......
沉闷、无趣、没有情调。
这样的男人,可从来都不会去讨女人的欢心。
若说砸钱去哄,也是能做到但想不到的。
而江家那位,在楼昭得知这桩婚事后就已经第一时间找人打听了。
家庭背景不错,长相也不错,就是那脾气有够祖宗。
听说是朵众星捧月的富贵娇气花。
这样的女人,说真的,难养,碰上一位会‘养花’的是她的幸运。
偏偏他这个兄弟,是个连浇水都理不清次数和频率的。
不过话说回来,若是谈婚论嫁,那他这个兄弟绝对可以在排行榜上位居前列,男人嘛,会再多的情趣懂再多的浪漫,都远不及人品和教养来得重要。
看来江家那位,有自己的喜好追求,是个吃‘里子’不吃‘面子’的。
但是以楼昭对陆时聿的了解,他喜欢的女人,应该也不是江家那一款,可他怎么从刚刚那句话里品出了不对劲的味道呢?
楼昭目光停在他脸上好一会儿:“所以你这趟过去,见着人了,觉得满意?”
陆时聿没有表明自己的态度,只说:“爷爷很喜欢她。”
答非所问,楼昭觉得他在欲盖弥彰:“我是问你,又没问老爷子。”
“我?”陆时聿眉梢挑出洒脱:“我满不满意不重要。”
楼昭:“......”
也是,他这个兄弟,眼里一向留不下女人的影子。
所以跟他聊女人,压根就聊不出什么花样来,还不如聊生意。
“当我没问。”
话落,楼昭一脚油门。
*
江棠梨有很严重的起床气,不睡到自然醒绝对会影响她一天的好心情。
但是今天,习惯睡到日上三竿的人竟然在早上八点准时出现在了餐厅。
江祈年端着她额头被压出的睡痕看了看,一脸的匪夷所思:“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周温乔也起身走到她身前,手摸在她额头:“不舒服吗?”
下楼的时候,江棠梨打了个没睡饱的哈欠,这会儿,眼里还噙着点儿生理眼泪。
她摇了摇头:“困。”
江璟沐好笑一声:“那你起来干嘛,又没人喊你。”
江棠梨扁扁嘴。
她倒是想睡,可今天事情被排得太满了。
既要去给陆家那位挑礼物,又要给自己挑一身‘难搞’的造型,晚上还要去酒吧应付陆家那位。
美好的一天全被一个「陆」字占满了。
想想就好烦。
烦得她七点不到就醒了。
见大哥不在,江棠梨点点二哥的肩膀。
接到指令,江璟沐给她抽开身旁的椅子。
江棠梨一屁股坐下去,脑袋一歪,靠在了二哥那只安全感拉满的肩膀:“二哥,你上午忙吗?”
江璟沐扭头看她:“干嘛?”
“想坐你的车。”
她声音恹恹无力,听得江祈年直皱眉:“昨天不是都跟你说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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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项链而已,买一个还回去就是——”
江棠梨腰板瞬间拉直了,“不用,一人做事一人当。”
话说得倒是硬气。
可女儿口袋里有多少钱,他这个老爸会不知道?
“那你跟我说说,你准备怎么当?”江祈年抱起双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见她眉梢扬出沾沾自喜的自信,江祈年眼角眯了眯:“可别告诉我,你准备动你爷爷信托里的钱。”
“怎么可能!”江棠梨只否认却不说下文:“总之我会处理好的,这事你就别管了。”
见她这么言之凿凿,江祈年心里反而没底了。
“原本只是一条项链,你可别又给我捅出其他的篓子。”
“不会,绝对不会!”江棠梨三指并拢,举天发誓:“我保证我会把这件事处理得漂漂亮亮,无懈可击!”
江璟沐:“......”
得,能说这话,看来是要把手伸到他口袋了。
早餐吃完,江棠梨用餐巾擦了擦嘴,“二哥,你在楼下等我,我一会儿就好。”
结果一等就等到九点五十,不过江璟沐对妹妹的口中的「一会儿」早就习以为常。
“能走了?”
江棠梨在家喜欢赤脚,所以家里的每一处都铺着最柔软细腻的羊绒地毯。
江棠梨赤脚踩下台阶:“走吧。”
到了玄关,江璟沐问她:“穿哪双鞋?”
两侧六米宽的鞋柜,一侧全是她的鞋。
江棠梨抬头看向直通到顶的鞋柜:“高跟鞋那一层,你打开我看看。”
她的高跟鞋何止一层。
不过她鞋子太多,虽然江棠梨自己记不住,但是江璟沐记得一清二楚。
江璟沐按了两下墙壁上的开关,第一到第四层的隔层随着拉杆向外再向下缓缓移动。
江棠梨扫了两眼后,指着一双全水钻的银色红底恨天高:“那双吧。”
江璟沐看了眼她身上的乳白色羊绒大衣:“你一会儿要去哪?”
“商场。”
江璟沐将高跟鞋放到她脚前,然后又给她拿了双平底的:“备一双。”
腰刚直起来,脸颊就被江棠梨虚虚亲了下:“谢谢哥。”
嘴这么甜,这是要开口还是伸手了?
江璟沐没给她主动的机会,递给她一张支票:“给。”
江棠梨看都没看就用手肘一挡:“我有。”
江璟沐直接把支票塞她大衣口袋里,“就你那点家底,你以为我不知道?”
江棠梨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要两个哥哥的钱的,特别是这个二哥,平时就总接济她。
不过她这次硬气了,把支票掏出来:“你少看不起人,最近我那两个酒吧生意可好了。”
“再好也就只够你赔那条项链的零头,拿着吧。”
江棠梨这才反应过来,她低头看了看支票上的金额,倒吸一口气,“你该不会是想让我赔项链的钱吧?”
“不然呢?”
江棠梨愣了两秒后,气笑一声:“是你傻还是我傻?”
江璟沐皱眉:“什么意思?”
江棠梨扭头往客厅方向瞥了一眼后,压低声音:“我自有办法。”
在江璟沐依旧茫然不解的眼神里,江棠梨解开大衣的腰带,给他看自己的战袍。
江璟沐:“......”
江棠梨又是挑眉又是抬着下巴:“怎么样?”
银色抹胸亮片短裙,整个一夜店装。
江璟沐眉眼一沉,抬手给了她脑袋一巴掌:“上去换掉!”
江棠梨揉着自己的天灵盖:“我不!”
江璟沐气得拿手指她:“要是让爸和大哥知道,你信不信......”后面的话他都不忍心说。
江棠梨却“嘁”了声:“不是说他君子吗,我倒要看看他这个君子能不能忍受得了未来的老婆是个夜店咖。”
原来是想劝退陆家那位,江璟沐这才舒了口气,但是他又一秒皱眉。
“那你穿成这样跟项链有什么关系?”
江棠梨端着一脸的狡黠:“那你就别管了,我自有妙招。”
怎么可能不管。
他就这一个宝贝妹妹。
“所以你今天是跟陆时聿约在酒吧了?”
虽说这个妹妹喜欢去夜店,但也就只敢在自己的地盘造次穿成这样。
江棠梨警觉地看着他:“干嘛,你该不会也要去吧?”
江璟沐沉出一声警告的冷音:“所以你给我悠着点。”
5. 第 5 章
夜幕降临,飞机停落机场。
陆时聿的行程,陈敬虽知晓,却也不是事事都知晓。
就比如今天飞回京市,他只知道陆时聿和江家那位小姐有约,却不知约在何时何处,但他没有接到晚餐事宜,想必是要去江家,谁知刚一上车,就听——
“去Tou酒吧。”
陈敬在心里默念了两遍后,又连在一块儿。
「偷」?
这酒吧名字,还真是令人费解。
不止陈敬这么觉得,出行前,在收到江棠梨发来的地址时,陆时聿也和他一样,觉得这个名字很特别,特别到让他默念了好几遍,不知是该念“T、O、U”还是拼出一个“tou”音,于是他就在短信里多问了一句,以防事后有所冒犯。
只是没想到,收到的回复比这个酒吧名字更为有趣:「就是偷的缩写,我另间酒吧名字是浮生。」
浮生偷得半日闲的意思?
如果是这样,那这间名为「Tou」的酒吧倒有了别具一格的情调。
陆时聿甚至在想,日后她若是还准备开分店的话,是不是会依次起名为:「得」「半」「日」「闲」......
在陆时聿那双垂眸失笑的无意识里,车子随导航提示一路开向目的地。
酒吧这种地方,陆时聿也会在闲时去,但是他喜欢环境清幽一点的,像那种鼓乐喧天,人声鼎沸的,他会很不适应,又或者说,不太喜欢。
但是推开那扇厚重的玻璃门,无论是诡谲的灯光还是擂震耳膜的乐声,都让他眼里现出排斥之色。
侍应生来接他手里的大衣,但被陈敬先一步接住了。
忽明忽暗的旋转灯打过来,陆时聿试图从繁华迷乱的灯红酒绿里找到昨晚那道影子。
见他眼角渐眯,陈敬走近一步,“陆总,需要帮您打听江小姐是否在吗?”
环境过于嘈杂,陆时聿是看了他嘴型才辩出他话。
他摇了摇头。
那位江小姐说了,她今晚会一直在。
就是不知道人在何处。
陆时聿抬眼慢慢扫过舞池,各种鲜亮的着装里,有一抹银光从他视线里划过,但还没来及留下影子就因他收回的视线戛然而落。
他有耐心,今晚也有足够的时间,但这不说明他会站在这里极其被动地等她出现。
手机轻抵耳边,从吧台到门口,在一道道的等待声里,陆时聿挂断电话又发了一条短信过去。
感觉到他的不耐,陈敬提议:“陆总,我先去给您开个座。”
结果一问才知道,卡座已经没有位置。
这让陈敬有些犯难了,总不能让陆总在吧台边上等人吧。
领着他们进门的侍应生还等在一旁,陈敬问他:“请问江棠梨江小姐在吗?”
所以两人从进门到现在,一直在找的是他们江总?
侍应生很有眼力见,在门口接待时就看出了两人身份的不一般,特别是旁边那位身着一身冷黑色西装的男人,看着温文尔雅,可一身矜贵的气质又让他锋芒暗露。
侍应生忙点头:“在的,您稍等,我去给我们江总打个电话。”
说是打电话,可陈敬却见他朝里面的卡座方向小跑。
陈敬的视线一路追过来,然后就见墙边的一处卡座里,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扬脸看过来。
若不是那双极具辨认的大眼睛,陈敬差点都没认出来。
随着那一身抹胸式的亮片短裙映在他眼底,陈敬下意识吞咽了一下。
这哪里有半点的名媛气质,简直就是个夜店女王啊!
陈敬刚一转身,陆时聿就走到了他身后。
“陆总——”
见他双眼眨个不停,陆时聿不禁皱眉。
“江、江小姐在那。”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陆时聿抬眼看过去,只一眼,还没来及展开的眉心顿时又蹙紧了几分。
而江棠梨也在起身的时候看见了他。
与其说看见,倒不如说,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
自然垂落于身侧的两只手,不知为何,突然就攥紧了。
要怎么形容定在她脸上,不,是将她上下“打量”着的眼神呢?
鄙夷不屑,还是嘲讽戏谑?
总之满眼写着「看不惯」。
正中下怀,江棠梨心底刚生出的那点不安突然一消。
陆时聿有轻微的近视,不过度数不高,以至于双眼凝过去时,眼角微眯。
第一次见她时,一袭鹅黄色晚礼裙,温婉里又透着娇俏。
第二次见她,黑色皮草配冷帽,桀骜难驯。
而今天,她又换了一身造型,红唇藕臂下,一条银色紧身抹胸短裙裹出她的曼妙。
或许在旁人眼里,她这身装扮很艳俗,但是她很会搭配,全身上下,除了手腕一只金属链手表外再无一珠宝首饰,再加上她生了一双干净剔透的眸子,即便红唇潋滟,也硬是将她的夜店风脱了俗,甚至还带出了几分高贵。
可她身上的裙子实在太短了,堪堪只遮得住臀......
陆时聿无意用眼神冒犯她,实在是她穿的这身太过耀眼,犹如流淌在深绛夜幕里的一缕银河。
陆时聿竭力将视线定睛在她脸上,随着她双脚站定,陆时聿礼貌喊了声:“江小姐。”
他身量高,即便江棠梨穿着12厘米的高跟鞋站在他面前,也才堪堪只到他鼻尖往下一点。
江棠梨不喜欢被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
“陆总来了怎么不给我打个电话?”
打了,但你没接。
短信也发了,但你没回。
不过陆时聿没说这些。
“这里似乎有些吵,要不要换个地方?”
他不觉得能在这样的地方聊出什么来,更不喜欢像拿个喇叭似的大声和对方说话。
但是江棠梨却不以为意:“来都来了,还换地方干嘛,”她肩膀一转:“跟我来吧。”
五光十色的灯筒旋转出迷离的光,照在她后背的一对蝴蝶骨上。
陆时聿落后一步走在她身后方,眸光不过一个偏转,就捕捉到三四双,不、五六双,又或者更多,总之那一双双眼睛都齐齐聚焦在他左前方。
陆时聿尽量做到视而不见,可偏偏有些人让他眼前不清净。
“美女,一个人吗?”
一个喝到满面红光的年轻男人堵住了江棠梨的路。
江棠梨眉梢一挑,笑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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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手里拿着半杯红酒,“可以赏个脸吗?”
江棠梨只一眼就辨认出他红酒的价钱,她蹙起两弯秀眉:“你这个酒啊,我喝不惯。”
话落,她右手一扬,打出了一个漂亮的响指。
侍应生立马跑了过来:“江小姐。”
开门做生意,江棠梨从不让酒吧里的工作人员喊她江总。
让人知道她是这里的老板,还怎么‘招蜂引客’呢。
江棠梨冲对面的男人笑出妩媚:“既是请我喝酒,那可要请我喝我喜欢的哦~”
男人手一挥,豪气冲天:“当然,”说完,他手背往侍应生胸口一拍:“去,去给这位江小姐拿好酒来。”
侍应生礼貌颔首:“先生,需要您的会员卡。”
男人伸手往口袋里一掏一伸:“赶紧去。”
没半分钟的功夫,侍应生拿来一瓶起了塞的红酒:“先生,您的红酒,另外这是您的卡和消费单,您收好。”
男人伸手接住后,看了眼,不相信似的,眼睛眨了又眨:“这,这——”
江棠梨比男人还高出小半个头来,她抱臂微微一弯腰:“九万八千八,给您博了个好彩头。”
男人腮帮子一紧,眼皮上掀,眼露凶光:“你故意的是吧?”
江棠梨手指往上一指:“有摄像头哦,还带音频设备哦。”
她声音软得好似能掐出水来。
在陆时聿偏开脸失笑的短瞬里,左边的臂弯里突然缠上来一道轻软的力度。
低头,只见她藕白色的手臂和他冷黑色衬衫,挨着、缠着。
反差感如此强烈,却又矛盾地相融。
只是没等陆时聿将视线收回,就听她说——
“本来是可以和你喝一杯的,但你看,这位帅哥比你先来,所以,”她肩膀一耸,很是无奈:“你只能往后排了呢。”
陆时聿:“......”
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以「帅哥」相称,陆时聿一时不知该以何种心情应对。
但是那一瞬,一个想法直直从他心底往上涌:她是不是经常用这招,又或者经常挽住别的帅哥的臂弯来搪塞对她意图不轨的男人。
陆时聿侧头看她。
嘴角羞涩,眼眸微弯,可抬起的下巴却勾勒出她盛气凌人的下颚线。
简直就是一只狡猾又心机叵测的狐狸。
所以爷爷的那句「很是天真可爱」到底从何而来?
无奈摇头间,对面传来男人的醉腔:“你他妈玩老子呢!”
说着,男人手里的红酒杯往地上一摔,“啪啦”一声里,酒红色的液体四溅开。
感觉到腿上的冰凉,江棠梨低头看了眼,陆时聿也下意识低头,眼前闪过一道影子,几乎是瞬间,陆时聿右手迅速一抬,精准无误地攥住了男人扬过来的手腕。
不远处的卡座里,江璟沐抬手止住身后保镖就要上前的动作。
“沐总,江小姐......”
说话的是日常保护江棠梨安全的保镖关小飞。
相比他绷紧的腮帮和攥紧的拳头,江璟沐却一副好整以暇看戏的架势:“不急。”
总说陆家这位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他倒要看看,这块玉是温还是凉。
6. 第 6 章
江棠梨知道自己刚刚语带挑衅,只是没想到陆时聿会出手帮她解围。
挽在他臂弯里的手下意识一紧,江棠梨扭头时,诡谲的灯光刚好打过来。
他的脸半陷在阴影里,暗影下,他的神情不明,却遮不住他一身生人勿近的冷。
男人用力把手往回挣,奈何却徒劳,只能扯着嗓子大喊:“你他妈给我放手。”
陆时聿扣着他手腕的动作不仅不松,甚至还越来越往里扣,顺着他的力道,男人的腰也一点一点矮下去。
哀嚎声里,江棠梨见他手背青筋血管渐渐凸起,那一瞬,江棠梨突然感受到他身上有种类似顶级alpha的支配力和压制力,哪怕一句话不说,也足够让人胆战心惊。
一旁,陈敬也在看着今天略有些让他陌生的人。
跟在陆时聿身边多年,陈敬还是第一次见他动怒。
为女人而动手,更是史无前例。
明明动作狠厉,可他表情却无波无澜,只是一双瞳仁晦暗下来,透着乌沉沉的压迫。
男人的哀嚎声越来越大,四周看过来的眼神也越来越多。
“陆总。”陈敬小心翼翼地喊他一声。
这一声里,不乏劝阻的意味。
毕竟这种行为不适合出现在陆时聿身上,但是他帮的是江家大小姐,这位不久后就要成为陆家少奶奶的女人。
不过,在陈敬的这一声之后,陆时聿默了好几秒才将男人的手反方向一甩。
男人站不稳,趔趄两步后一屁股跌坐在地,手里的那瓶昂贵红酒开了塞,红色液体顺着瓶口汩汩流了出来。
男人低头看了眼,从他绷紧的双腮就能看出他的心疼。
再抬头,他额头青筋跳动,想撑地站起来,却全身都使不上力气,就这么怒目切齿地看着对面这个让他颜面尽失的男人。
如果要形容,江棠梨觉得他像一只想咬人却又只能龇牙咧嘴的狗。
不过陆时聿却像是懒得多看地上的人一眼,他注意力都在自己的手上,像是碰了什么让他恶心的脏东西,明明眼里尽是厌恶,偏偏说的话温和如玉:“带江小姐出去,我去一下洗手间。”
视线追着他的背景进了光影迷离的走廊,略微失神里,耳边传来声音。
“江小姐,这边请。”
江棠梨看向朝她颔首的男人,记得没错,这人应该是陆时聿的秘书,上次在宴会上见过他一次。
虽然骄纵跋扈,但江棠梨也懂礼貌,特别是与她不生瓜葛的人,她唇角弯出礼貌微笑:“等他一块儿吧。”
想必那人是去洗手了,也要不了多久。
陈敬点头:“好的。”
不远处,江璟沐这才挥了下手,站他身后的关小飞兄弟俩立马快步走了过来。
“你们干嘛,干嘛——”
“不想断胳膊少腿的就给我老实点!”
在关小飞的沉声威胁里,男人立马闭了嘴。
江棠梨看向不远处的卡座,见二哥抱着胳膊八风不动地坐在那儿,江棠梨朝他挑了个眉。
其实像今天这种意外时有发生,不然江璟沐也不会派了两个保镖时时保护在妹妹身侧。
只是没想到陆家那位,没有传闻中那么沉不住气。
不过话说回来,真沉得住气按捺不动的话,这桩婚事,退了也罢。
眸光偏转,见‘曹操’从走廊里走出来,江璟沐收回视线,偏开脸。
“怎么还在这站着?”
陆时聿走到江棠梨身前,明明是问她的话,眼神却落到陈敬脸上。
“是我要在这等你的。”
鼓声碟声比刚刚小了很多,陆时聿的视线从她的潋滟红唇移到她裸露的双肩。
“外面冷,去穿件外套吧。”
可是外套还在楼上办公室,穿这么高的高跟鞋,江棠梨不想爬楼梯,她咕哝了两下嘴说了句什么。
陆时聿没听清,微微低头:“什么?”
视线落到离自己只有咫尺的耳朵尖,江棠梨眼尾稍稍一挑。
这人竟然和她一样,耳朵尖有一颗很浅很浅的小痣。
等了两秒不见她说话,陆时聿抬起头,“你该不会就穿这身来的?”
见他蹙眉,江棠梨突然想起自己从卡座里走过来时,他看自己的眼神。
心肺瞬间一堵,她抬着下巴,语气不爽:“不行吗?”
陆时聿面露茫然:“......”
他说什么了吗,怎么又惹出了她的小脾气?
见她朝自己扔了一记白眼转身就走,陆时聿不解的眼神落到陈敬脸上。
陈敬心也不知自己怎么就秒懂了。
“陆总,江小姐是不是......”他将搭在自己胳膊上的外套缓缓往前递。
陆时聿一时哑口。
见他无动于衷,陈敬索性拎起大衣递到他面前,“陆总。”
无奈一声叹气后,陆时聿将外套接到手里。
快步追上前的间隙里,视线从她凸起的蝴蝶骨,至腰线,再到起伏的臀,一晃而过她的长腿,最后看向那细长的高跟鞋跟。
二月里的天,到底是什么样的勇气让她穿这么一身出门的。
站在门里侧的侍应生拉开厚重的玻璃门时,陆时聿将大衣披在了她肩上。
刺骨的冷风从外扑进来,又被肩膀上的重量压下去了似的。
江棠梨回过头来。
“等陈秘书把车开过来再出去吧。”
“对对对,江小姐,您先进来吧,我去开车。”说完,陈敬忙推开另一扇门,快步出去。
侍应生很有眼力见,忙将玻璃门关上:“江总,您和您朋友先坐一会儿。”
江棠梨眉眼一压:“不是说了不许喊我江总的吗?”
侍应生忙低下头:“抱、抱歉江小姐,我记住了。”
陆时聿发现了,她发脾气和生气的时候,表情不太一样。
发脾气的时候,眼神又奶又凶。
生气的时候,眉眼沉,表情也很严肃。
“要不要坐一会儿?”
江棠梨瞥了眼沙发,没理他。
不是不想坐,是沙发太矮,而她裙子太短,身前没桌子当着,会走光。
压在大衣下的两条手臂环抱着,江棠梨就这么堵在门里侧站着。
洁净无尘的玻璃门,倒映出身后高出她半个头的男人,虽然看得见轮廓却看不清五官。
江棠梨刚一撇嘴,突然想到今晚约他来的正事。
她忙转身,忘了两分钟前撂的那句狠话「不行吗」以及剜他的那一眼。
“你等我一下,我回去取个东西。”
见她神色匆匆往回小跑,陆时聿又看向她脚上的高跟鞋。
也不怕摔着。
凝眸蹙眉间,他无意识地弯了下唇。
江棠梨两手揪着披在她肩上的大衣领,一口气跑到楼梯口。
刚要踩上楼梯,身后传来声音——
“江小姐。”
江棠梨回头,见是关小飞,她眉梢一挑:“正好,你上去帮我把桌上的那个黑色纸袋拿下来。”
关小飞看了眼她身上的大衣,点了点头:“好。”
再下来,关小飞手里拿的不止她要的纸袋,还有江棠梨来时穿的那件乳白色羊绒大衣。
江棠梨皱眉:“你把我衣服拿下来干嘛?”
关小飞愣了一下:“外面冷。”
她难道不知道外面冷吗?
但是她更想看见陆家那位挨冻,得让他知道,身边有个女人很烦。
既得给她挡那些滋事的酒鬼,还要把衣服给她穿。
江棠梨拽走他手里的袋绳:“拿上去。”
门里侧,陆时聿还站在原地,高跟鞋敲击在地板上的声音被乐声盖住,但他还是听到了声响,回头,见她一只手拎着黑色纸袋,一手揪着大衣领口走过来。
黑色的大衣布料衬得她白细的手指很柔弱,和她骨子里的桀骜狡猾像是两个极端。
陆时聿亲自给她拉开玻璃门。
灌进来的冷风,让江棠梨双膝下意识并拢了一下,哪还记着想让别人挨冻这茬,在陈敬打开后座车门的下一秒,她迅速猫腰钻了进去。
车厢里很温暖,可却不能瞬间焐热她裸露在外的两条腿。
江棠梨左右找了两眼,没看见毯子。
但凡换一个人的车,她都能把高跟鞋脱掉,然后脚踩座椅,用身上的大衣把自己裹起来。
可这是姓陆的车,她要这么做,岂不是被他笑死。
江棠梨瞥了眼中控,就不能把暖气开得再凶猛一点吗?
余光闪进来人影,江棠梨瞬间挺直腰板坐正了。
车门关上,陆时聿视线侧到右边。
被冻得骨结通红的两只手遮在膝盖上,不知是冷还是怕走光。
短暂犹豫后,陆时聿脱掉西装外套,抖开,一言不发地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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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了她腿上。
西装内里沾了他体温,暖暖的。
让江棠梨绷紧的两只膝盖瞬间放松了下来。
一点都不想道谢,可大脑却根本就不听她指挥。
“谢谢。”
但凡他回一声“不客气”,江棠梨也就不作声了,偏偏他说:“下次别穿这么少了。”
还没怎么样呢,就开始管她了。
这要真和他结了婚,岂不是又多了个“爸爸”?
江棠梨逆反心骤起:“我就喜欢这么穿。”
陆时聿视线落到她脸上,“不冷?”
“不冷!”
斩钉截铁的两个字,让陆时聿无声失笑。
这就是传说中的嘴硬吗?
江棠梨瞥他一眼:“你要带我去哪?”
“去吃饭,”回答了她的问题之后,陆时聿才问她:“你吃了吗?”
既然都决定带她去吃饭了,还问她吃没吃做什么。
江棠梨一赌气:“吃了。”
“那就再少吃一点。”
江棠梨:“......”
管她穿衣,还要逼她吃饭,嫁给这样的男人,她以后还有什么自由可言。
转念一想,倒是可以趁着吃饭的机会,让他看看她有多挑。
不过这倒是难到了正在开车的陈敬,来之前没有收到任何有关晚餐事宜的指令,如今他一点准备都没有,偏偏后座的人只说去吃饭,却不说去哪吃。
可他若是问了,岂不是会让江小姐觉得他们陆总没有准备?
思来想起,陈敬挑了一家陆时聿去过两次的西餐厅。
二十分钟后,车停在餐厅门口。
江棠梨瞥一眼窗外。
竟然是她经常光顾的餐厅。
她眉心微蹙,这男人莫不是在来之前做过功课?
耳边的开门声让江棠梨回头,视线追着他身上只一件的衬衫和西装马甲,江棠梨低头看向盖在自己腿上的西装。
暖和的都不想下车。
可是车门已经打开了。
“江小姐。”
江棠梨长叹一口气,咬牙,右腿刚一迈出去,刺骨的冷风瞬间让她打了退堂鼓。
腿就这么不争气地缩了回去。
“我不饿。”
语气软软的,说完以后,嘴唇还微噘,像只可怜兮兮的小鹌鹑。
陆时聿心里无声叹气,“那你在车里等一会儿。”
车门关上了。
隔着车窗,江棠梨看着他步履匆匆地朝餐厅去。
没一会儿的功夫,餐厅玻璃门再次打开,一个女人先行走了出来。
江棠梨认得,是这家餐厅的老板,一个地道的法国女人。
视线追到女人身后,江棠梨看见陆时聿胳膊上搭了一条边缘垂着短穗的驼色毯子。
该说他体贴吗?
可如果换了别人,应该也能做到吧。
车门打开,陆时聿把毯子递了进去:“给。”
江棠梨瞥了眼他劲瘦的手指一眼,接过毯子。
车门关上,挡板也升了上去。
江棠梨把腿上的西装掀到一边,抖开毯子,往腿上比了比。
什么呀,穿这个去西餐厅,还不被人笑死。
嘟囔归嘟囔,江棠梨还是抖掉肩膀上的大衣,把毯子往腰上裹,裹了两圈将边角往里一塞,结果刚一起腰,边角就从里面挣了出来。
江棠梨烦躁地吐出一口闷气,揪住毯角下了车。
冷风直直扑过来,冻得江棠梨两只膝盖直直往一块并,一步都迈不出去,偏偏那毯子也跟她作对,眼看就要从她腰上落下去,陆时聿忙伸手去接,可惜,毯子没接住,手却扶在了她腰上。
裙上的亮片压在他指掌之下,不知是沾了她的体温,还是沾了车内的暖气,竟还有几分温热。
不过这想法只在陆时聿大脑里闪过一刹的时间,取而代之的就是他为自己的冒犯而道歉。
“抱歉。”
他迅速收回手,弯腰从地上捡起毯子。
捡起的那一瞬,他还觉得像是捡了个烫手的山芋,不知是要还给她还是给她披上,结果瞥到她发抖的膝盖,大脑莫名其妙空白了一下,像是来不及思考其他......
本来江棠梨还冷得牙齿咯咯作响,结果腰被他‘摸’了一下,注意力就这么被分了几分出去,还没完全回过神,就见他展开双臂的胸怀突然压了过来。
7. 第 7 章
不等江棠梨反应过来,陆时聿连人带着她身上的大衣,一起裹在了毯子里。
裹的不算紧,但江棠梨还是被独属于他男人的力道带的往前趔趄了一步。
抖开的毯子很长,能从腰包裹到她脚腕,可离他胸口的距离却很近,近到需要仰起六十度的角度才能看见他的眉眼,以及看清他眼里的自己。
窘窘的、羞羞的,有几分茫然,还有几分不知所措。
江棠梨爱玩,尤其爱来夜店玩,但她却极度地洁身自好,从不会让任何一个男人占了便宜。
就好像今晚那个男人,就算没有他陆时聿在,也绝不会安然无恙地走出酒吧,哪怕没有碰到她,哪怕只是逞了口舌的便宜,也会为自己的无礼受到教训。
所以,刚刚被他手‘摸’到的腰,到现在还在大衣下隐隐发烫。
可却烫不过他的鼻息,更烫不过从他皮肤里沁出的热度,明明还隔着一件衬衫,一件西装马甲......
但是她鼻心一酸,被裹在大衣和毯子里的手拿不出来,以至于来不及掩嘴。
“阿嚏——”
额头和鼻尖就这么磕在了他的心口。
他身上的西装马甲是冷黑色的布料,能清楚看见沾到因喷嚏声带出的一些细密的......
总之不是鼻涕,绝不是鼻涕!
可即便如此的自我安慰,也止不住江棠梨脸上的羞窘。
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脸颊迅速发烫。
好在冷风扑在她脸上,很快就将她脸上的热度降了下去。
很轻地吸了下鼻子后,江棠梨才抬头。
就这么撞进了自上而下笼罩下来的目光里。
他瞳孔颜色很黑,黑过了这浓稠的夜,也衬得他虹视光圈尤其得亮,比盛夏夜的星子还要亮。
“不是说不冷的吗?”
江棠梨:“......”
“不冷还不想下车,还冻得膝盖直抖,还打喷嚏。”
一连三个事实被他说了出来,恼得江棠梨眉心一卷。
“我冷不冷关你什么事?”
她负气地怼回去,人也往后挣,可裹在她腰上的毯子两边被陆时聿捏在手里,以至于往后退半步的脚被他纹丝不动的力道又往前带了一步。
这下好了,挨着他的距离更近了,如果不是他捏着毯子的手挡着,江棠梨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会扑他怀里去。
再次抬头看他,江棠梨褪去了刚刚的羞窘,只剩恼意。
“你故意的是不是?”
她说的「故意」是指他手上的力道。
但陆时聿的理解却是故意把她晾在这冷风刺骨的夜。
对,他就是故意。
以此来惩戒她今天的衣着。
不是她说不冷的吗,那就多感受一下这「不冷」的夜。
多感受一下嘴硬带来的后果。
外人眼里的陆时聿翩翩风度,温润清隽,对待异性更是绅士礼貌。
这些都不假,可他温文尔雅的外表下,也有不容越拒的锋芒。
即便面前这个人是未来要和他共度一生的。
可这桩婚事从一开始就非他所意,非他所喜......
但这些都不重要,因为婚姻从来都不是他人生中重要的一项。
说来也奇怪,但凡她是知书达理、循规蹈矩,陆时聿都会多思量一番,可她偏偏不是,一身的桀骜气,一身的难驯脾。
明明对他如此排斥,却还兴冲冲地答应了这桩婚事。
想来,应该是和他一样,对婚姻抱着无所谓的态度。
既然都无所谓,那这桩婚事就可以抛开他陆时聿和她江棠梨本人,只当陆盛集团和江腾实业的强强联合。
说白了,就是一场毫无感情的商业联姻。
陆时聿敛下眼底情绪,捏着毯子的手微微动了一下:“自己能拿着吗?”
江棠梨气呼呼地把嘴一噘:“你自己看,我拿得出来吗?”
陆时聿低头看一眼后才意识到,“抱歉。”
他松了几分力道:“可以了吗?”
如果不是谨记大哥对她的叮嘱要嘴下留情,江棠梨都想回他一句:可以个屁。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火气,眉眼一弯,嘴角一提:“陆先生,您把大衣都裹在毯子里了,请问我要怎么把手拿出来呢?”
「您」这个字,除了长辈之外,江棠梨很少用。
只要用了,就足以说明她有脾气但忍着没有发作。
江棠梨以为他能听出来,就算听不明显,但她上一秒本着脸,下一秒笑,他也足以能感受得到。
可是她听到了什么?
“哦。”
他说“哦”,他就只说了一个“哦”!
虽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臂有了些许的自由,可她的心却被他的不解风情牢牢禁锢住了。
江棠梨直接气笑了:“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她生平最讨厌别人说“哦”,不管语言还是文字。
陆时聿这才感觉到她语气的不对劲,视线落到她眼睛里。
很漂亮的一双杏眼,却含着几分凶色。
准确来说,是奶凶奶凶的。
他是又哪一句说得不对她心思了?
「哦」吗?
很费解,陆时聿不想去细想。
他岔开话题:“还冷吗,刚刚去餐厅借毯子的时候,已经先给你点了热红酒。”
江棠梨:“......”
这人功课怎么做的这么足?
竟然连她在冷的时候喜欢喝热红酒都知道!
一定是爸爸出卖了情报。
肯定是。
视线停在她一不高兴就爱噘起的唇瓣上,陆时聿被她的小公主脾气弄得无奈。
他将手里的毯子拿了下来:“抬手。”
明明是命令的两个字,偏偏他生了一把温润的嗓音。
江棠梨不想照做,但她被伺候惯了,知道他是要帮她把毯子围进她大衣里。
两条被冻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的胳膊抬起来后,陆时聿把手里的毯子伸进了大衣里,双臂以环抱她的姿势,将毯子围在了她腰上。
不知是毯子太宽还是她的腰太细,捏着毯子的右手足足环了她的腰三次。
把边角给她掖好的时候,食指感受到的柔弱无骨传进了他的大脑皮层。
让他心跳有一些加速。
这种感觉来得莫名其妙,但又随着收回手的动作,很快被他摒到了一边。
他后退一步:“好了。”
江棠梨低头看了眼。
竟出乎意料的好看,配着他的黑色大衣,显得她里面像是穿了一条驼色的长裙。
就是走起路来不太方便,一步一挪的。
倒是旁边的人,没有走快,像是有意在迁就他。
江棠梨的小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余光瞥一眼旁边的人,刚想说一声谢,又突然想起另一茬。
“我东西忘车里了。”
陆时聿随着她站定而停住脚:“现在就要?”
当然,那可是要给他的东西。
选了好几个小时呢!
“你等我一下,我回去——”
“不用,”陆时聿打断她的同时掏出手机:“我让陈敬带过来。”
很简短的一个电话。
绕过门前的跌水池到了台阶前,陆时聿把胳膊伸近她:“慢点。”
很绅士的一个动作,但江棠梨受之惯了,被冻得冰凉的手扶在他胳膊上:“你们男的是不是都很抗冻?”
不然他说话怎么都听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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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丁点的颤音呢?
陆时聿无声失笑:“没有你抗冻。”
看着挺温和一人,怼起人来真要命。
江棠梨剜他一眼:“谁让你找这么一家不能把车停在门口的餐厅?”
又成他的错了。
陆时聿也不辩,毕竟今天这顿晚餐是因一场意外而来,不然有些话,他就在酒吧里说了。
进了餐厅,暖意扑面而来。
江棠梨解了毯子,理所应当似的往他身前一递。
陆时聿也顺手借下,抖开折叠成四方形后,带她去往临窗的位置。
“等一下,”江棠梨轻声叫住他后,手往最里面指:“坐那吧。”
落座后没一会儿,陈敬走过来:“江小姐,您的东西。”
“谢谢。”
陈敬取走陆时聿叠好放置一边的毯子,无声离开。
江棠梨不经意地一瞥,见老板娘拿着两份菜单走过来。
这是要亲自服务她对面这位?
两年前,江棠梨第一次来这里吃饭的时候就听二哥说过,这个女人很不简单,无论是家境还是她老公的背景。
可是细问,二哥却只说她一个小姑娘别打听这么细。
后来还是从方以柠口中打听了点皮毛,说她老公有□□背景。
不过江棠梨不会法语,除了几道菜名外,两人说了什么,她完全听不懂。
直到接到陆时聿的眼神,女人也看过来。
“热红酒是现在上,还是甜品后?”
目光在两人脸上穿梭两个来回后,江棠梨说:“现在上吧。”
见女人拿着菜单离开,江棠梨视线追过去。
身材纤瘦高挑,姿态也是大方端庄。
刚刚两人说话的时候,陆时聿嘴角一直挂着笑,不像对她,笑意都不达眼底。
“你喜欢她这种?”
陆时聿微微一怔,“你说Gia?”
Gia,原来她叫Gia。
江棠梨在心里撇嘴:“不然呢?”
陆时聿轻笑一声:“不知江小姐说的喜欢是指哪种喜欢。”
装什么呀,喜欢就喜欢呗,她又没说不准他喜欢。
哪怕他喜欢全天下的女人都不喜欢她也无所谓,她又不想嫁给他,也不打算嫁给他。
热红酒突然都没了兴致。
江棠梨将那只黑色的手袋往他面前推近:“送你的。”
“送我?”陆时聿很诧异,看向那包装盒。
被她两度忘记又突然想起的东西,竟然是送他的?
那她这份礼物又代表着什么,该不会是收到他礼物的回礼?
可依她的性子,似乎不会拘泥于这种小节。
不过陆时聿还是笑着说了声“谢谢。”
毕竟以她的性子,不接受怕是会惹她多想。
见他将纸袋放到一边,江棠梨下巴抬了下:“你不打开看看吗?”
她都这么说了,不顺她意怕是又要惹出她的小脾气来。
陆时聿从纸袋里取出两个礼盒。
方形礼盒里是一对袖扣,长形礼盒里是一副领带。
“你昨天送的礼物我很喜欢,这个,是我的回礼。”
虽然陆时聿在电话里知道她对这桩婚事的心意,不过到底没有当面听到她说,如今回送他礼物,想必是另一种方式的默认。
陆时聿将礼物放进纸袋内:“江小姐有心了。”
既然收下了她的礼物,那这件事就等于扯平了。
不用破财,江棠梨彻底没了后顾之忧。
“陆总应该是一个很受女人青睐的男人。”
她突如其来的夸赞,让陆时聿很意外。
只是还不等他回赞回去,又听她说——
“不过我不在那些女人当中。”
8. 第 8 章
陆时聿眉心微蹙。
一时之间,突然不知该怎么理解她这句话。
“我是一个很向往自由的人,想必陆总也不想被婚姻束缚。”
陆时聿听出来了,她这是要拒绝这桩婚事。
以‘向往自由’来拒绝。
不过他没有出声,静静听着。
“虽然我对爱情没有过多的幻想,但也知道,没有爱情的婚姻持续不了多久。”
这话,从她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子嘴里说出来,无可厚非。
但是再过十年,她的想法还能像现在一样吗?
陆时聿不想打破她这个年纪对婚姻的理解与认知,但还是说:“那江小姐知不知道,利益共同体也是婚姻能持久的重要因素之一。”
真是商业联姻。
尽管之前对这桩婚事已经有了定论,可是被他这么直白地说出来,还是让江棠梨心腔震了一下。
所以爸爸昨晚看似站在她这边,看似给她以底气,可还是把她当做棋子,只为了能和他们陆家强强联合,好让江腾实业更大更强。
生意人,总是最会算计,最会将利益最大化。
哪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可是放眼这个圈子,又有几个做女儿的能摆脱得了这个结局。
可凭什么她也要成为其中之一。
她偏不。
“都说陆盛集团在陆总的带领下日益强劲,”江棠梨偏开脸笑了笑,“没想到也需要一个女人来成全。”
她话里的嘲讽呼之欲出。
陆时聿没有辩解,也没有什么可辩解的。
总不能说:你们江家对陆氏来说其实不算什么。
更不能说:是我爷爷很喜欢你。
一桩婚事,与其拿老人的喜好做解释,倒不如拿利益做理由。
「逐利」,在这个圈子里,是比「爱」和「喜欢」更为高尚的存在。
但是她年纪尚轻,从她的性情能看出她对爱情其实是抱有幻想的。
很宝贵,是她这个年纪最为宝贵的东西。
“江小姐有喜欢的人吗?”陆时聿话锋一转。
江棠梨一时没懂他的意思:“没有,怎么了?”
“既然没有,那你对这桩婚事不满意的地方在哪里?”
江棠梨皱了下眉,“我刚刚不是说了吗,我喜欢自由,不想结婚。”
可昨天他在电话里听到她说要嫁给他的语气却很迫切。
不过一天之隔。
还是说,这个理由是她在这一天里突然意识到的?
“如果是这样,那江小姐大可放心,婚后,你的生活节奏不会变,你想要的自由,又或者随心所欲,都会一如既往。”
鬼信!
不过短短两个小时不到,又是管她穿衣又是管她吃饭的。
婚后还不知道要管她管到什么地步。
不过他既然这么说了......
“所以婚后,我还可以继续开我的酒吧?”
“当然。”
答应的这么干脆。
江棠梨又问:“晚上有门禁吗?”
陆时聿失笑:“江小姐又不是小孩子,何来门禁一说。”
江棠梨看不透他那看似温和却又深邃的眉眼:“陆总该不会当面一套背地里又是一套吧?”
的确,让她相信他这个认识不过两天的陌生人,的确是有些强人所难。
陆时聿说:“江小姐若是不信,可以将你的要求都写进婚前协议里。”
“婚前协议?”江棠梨表情微怔:“你要和我签婚前协议?”
看她表情,陆时聿就知道她误会了。
“我说的婚前协议不涉及资产,只是你刚刚的不信任,给你一个建议而已。”
江棠梨对他的信任的确有所保留,可是被他这么直白地说出来,还是难掩窘意。
她眸光微转,看手边的红酒杯:“我又没答应这桩婚事,怎么还说到婚前协议上去了。”
热红酒上了桌,还未入口就漫出了肉桂和橙香。
陆时聿用法语说了一声谢谢。
江棠梨瞥一眼亲自服务的这位叫Gia的女人,好像每次过来,她都会先朝陆时聿笑一下,然后才看一眼她。
待人走,江棠梨端起热红酒喝了一口。
“味道怎么样?”
说的好像她没来过这里似的。
江棠梨裹了裹舌尖的余香:“还行。”
“不知道你爱吃什么甜品,就给你点了她们这里的招牌,烤布蕾和黑森林。”
都把她的喜好打听得一清二楚了,还故意说不知道。
江棠梨也不拆穿他:“那除了甜品呢,你还点了什么?”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他嘴角挂着一贯的笑,很温和,也带着些许的距离感。
之后每上一道菜,江棠梨总是先一眼菜色,后一眼他。
这人是没有全部记住她的喜好,还是说爸爸没有将她的喜好全部说给他听。
见她手里的刀叉一直没有去碰那份牛肉黄油芹菜塔,陆时聿问:“不喜欢芹菜?”
江棠梨点头。
“那沙拉呢?”她也没吃。
江棠梨抿了口热红酒:“她们家的沙拉酱里有花生,我吃花生过敏。”
无意点到了她的忌口,陆时聿说了声抱歉。
但是他也听出了另一个信息:“之前来过?”
江棠梨眉梢一挑:“当然了。”
见他表情认真不像明知故问,江棠梨眉心微卷:“我爸爸没跟你说过?”
陆时聿摇头:“没有,我和江总目前还没有聊到你的喜好和忌口上面。”
那这热红酒,还有烤布蕾和黑森林......
是她想多了?
那他和爸爸见面都聊什么了?
聊两家联姻后的生意合作?
想到这,口中残留的热红酒的余香顿时苦出了难言的味道。
“你吃好了吗?”
她音色很明显地冷了下来,陆时聿抬眼看她。
江棠梨是个把所有心事都写在脸上的人,开心就笑,难过就哭,不爽就发脾气。
其实她也会藏着情绪,但是她不喜欢藏。
当然,这些很表面的东西,陆时聿已经在今晚深深感受到了。
也理解了爷爷的那句:很是天真可爱。
可是这么天真可爱的女孩子,需要人捧着、宠着。
而这些恰恰是他最陌生且不擅长的领域。
这一刻,陆时聿突然觉得有些委屈她了。
如果她真的不想结这个婚,那就算了吧。
她才二十四岁,还很年轻,现在没有喜欢的人,以后大概率会有。
至于爷爷那边,他想办法就好。
随她身后走了几步远,Gia走了过来。
不过两句礼貌回应,再看过去,江棠梨已经走到了门口。
陈敬见状,立马迎了过去:“江小姐,毯子——”
“不用。”
玻璃门推开的那一瞬,陆时聿朝Gia颔首说了声抱歉,继而快步走向门口。
夜越深,风越凉。
陈敬追出来:“江小姐,您先回去等一下,我去把车开过来。”
江棠梨被冻得咬紧了腮帮:“我跟你一起。”
“江小姐——”
不等陈敬把话说完,搭在他胳膊上的毯子就被陆时聿抽走了。
“赶紧把车开过来。”
话落,被陆时聿拿在手里的毯子裹在了江棠梨的腰上,连带着大衣,以及在大衣里瑟瑟发抖的双臂。
“不用,我不冷。”
“知道这时候嘴硬会给你带来什么后果吗?”
江棠梨没有像之前那样仰脸看他,而是掀着眼皮。
从陆时聿的角度落下去,那眼神似乎是要将他吃下去似的。
但他没有作罢,沉声继续:“感冒、或者发烧,这些都是要你自己承受,别人代替不了一点。”
尽管他不知道自己到底那句话惹她不开心,但究根结底与他有关。
“所以别拿自己的身体赌气,这种自损一千伤敌为零的买卖,非常不划算。”
江棠梨是彻底听服气了。
他都知道她生气了,还在这种情况下啰里八嗦,不知道这会更让人恼火?
可实在是太冷了,这个时候开口,咯咯作响的牙齿简直就是打自己耳光。
车很快开了过来。
车厢里的气温还没有迅速上升到让人舒适的温暖,江棠梨忍了好一会儿才把毯子抽掉。
“这桩婚事我不同意。”
陆时聿短暂沉默后点头说了声好。
江棠梨意外到停了几秒,“......理由你自己编一个跟我爸爸说。”
陆时聿再次点头:“好。”
江棠梨被他的爽快弄懵了:“我没开玩笑,我很认真。”
“我知道。”陆时聿侧头,深邃的一双眼看向她:“这桩婚事从始至终都基于你情我愿的前提下,你不愿意,没有人会逼你。”
江棠梨茫然地眨了眨眼:“会影响我们家和你们陆氏的生意往来吗?”
“不会。”
他眼里有让人不得不信服的认真与笃定。
江棠梨不知自己怎么就这么轻信于他了,“君子一言驷马难,你可别说话不算数。”
在陆时聿的但笑不语里,车子一路朝欧菲庄园开去。
驶入大门时,江棠梨发现一件事:“物业怎么就这么放你的车进来了?”
陆时聿说:“这里是陆盛集团旗下开发的楼盘。”
江棠梨:“......”
莫名其妙的,突然就觉得矮他一截。
车在别墅门口停下,见她就要取下肩上的大衣。
“穿着吧,别真的感冒了。”
“那我怎么还你?”
陆时聿安静地望了她几秒:“以后如果还有见面的可能,再还也不迟。”
还有见面的可能吗?
如果不是因为这桩婚事,江棠梨觉得自己未来几十年可能都难得见到他一面。
当然,不见最好了。
“明天我让人把衣服还有毯子送到你公司吧。”
感觉到她的坚持,陆时聿顺着她意点了点头。
没有说今晚他就要赶回海市,近期都不会再回来。
下了车,陆时聿把她送到门口:“代我向你父亲问好,我就不进去了。”
“那婚事......”江棠梨一点都不敢掉以轻心。
“我会处理好,江小姐放心。”
披着他的大衣,裹着借来的毯子,大门一关,江棠梨踩着小碎步,风一般地穿过院子。
只是没想到,一家人都齐整地坐在客厅的沙发里。
像是在等她。
江棠梨被眼前的阵仗震慑在原地。
「心虚」在此时此刻瞬间达到了峰值。
可转念一想,她有什么好心虚的。
为了扩大商业版图,不惜牺牲掉她的自由和爱情,让她成为这一场商业合作中的牺牲品。
该心虚的是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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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这一番的心理建设,江棠梨下巴一抬,镇定自若地走过去:“开会呢?”
看着她那一身不伦不类的搭配,江祈年皱眉:“怎么穿成这样?”
江璟沐的注意力却全都在她肩膀上那件男人的大衣:“陆时聿的?”
江棠梨现在也把这个平日里最疼她宠她的二哥罗列到了敌营里。
视线瞥过去一眼,没理他。
室内室外的温度犹如寒冬和酷暑,一冷一热,直接让江棠梨打出一个直震天花板的喷嚏。
周温乔忙起身倒了一杯热红茶端过去:“上次穿裙子就冻感冒了,这才几天,又忘了?”
不知从小到大把她捧在手心里疼的妈妈 ,在这盘棋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江棠梨眼里含着探究,接过她手里的红茶。
“听你二哥说,晚上陆时聿去酒吧找你了?”
一向替她打掩护的二哥竟然也打起了小报告。
江棠梨又朝江璟沐剜去一眼。
“对,找我了。”
毯子未摘,大衣未脱,江棠梨走到沙发前坐下。
“去酒吧找你?”江祈年视线定在她脸上:“是你约的他还是他约的你?”
“当然是他约的我。”
江棠梨翘起已经逐渐回温的右腿,“至于为什么约我在酒吧......”
她停顿几秒,决定助陆时聿一臂之力。
“可能是想看看私下里的我最真实的一面?”
江祈年眉心倏地一拢。
落在江棠梨眼里,自然就成了担心这桩婚事会不会泡汤的担忧。
“然后呢?”周温乔问。
问的这么细,难道二哥没把酒吧里发生的事告诉他们,还是说,都说了,却在等她自我反省?
江棠梨视线斜到二哥脸上。
江璟沐眼中噙着悠哉的笑意,接到她眼神后,肩膀一耸,好似无辜。
江棠梨慢慢悠悠收回眼神,“然后就出去吃了个饭。”
“你没说什么不得体的话吧?”
江棠梨看向坐在沙发另一侧的大哥。
得体。
什么叫得体,什么叫不得体?
但是江棠梨猜,爸爸肯定在促成这桩婚事的过程中,说了她不少好话,不然陆时聿那样一个行事沉稳的人,怎么可能会看上她。
当然,她不是自贬。
完全是从双方的行事作风到脾气到性格得出的结论。
准确来说,他和她就是水火,这辈子都不会相融的两个极端。
想到下车时陆时聿说的那句:我会处理好。
江棠梨觉得自己应该提前给爸爸打一针强心剂,免得到时候他接到陆时聿的‘退婚’电话,会手足无措。
江棠梨看向大哥:“我今晚可是规矩守礼得很,不过......”
她把视线落到爸爸脸上:“他好像对我不太满意。”
以为爸爸会立即刨根究底问其原因,又或者露出慌乱之类,谁知却听他轻叹一口气。
“罢了,这桩婚事我也欠考虑。”江祈年看向周温乔:“这两天你准备一点礼物,我得亲自上门跟陆老道个歉。”
陆老?
陆时聿的爷爷?
江棠梨顿时想到那个一脸慈祥,拍过她手背,夸过她漂亮可爱的老人。
哦,差点忘了,昨晚她追去酒店的时候,他老人家也是在的。
所以这桩婚事已经到了双方长辈都知晓并点头的地步。
而她竟然后知后觉到这个信息。
但是江棠梨想不通的是:“是他不满意我,凭什么我们家上门道歉?”
“因为这桩婚事是陆老提出来的。”
说话的是大哥,江棠梨视线落到他脸上:“不是我们家先提出来的?”
“想什么呢,我们家能和陆家比?”
江璟烨无奈她的浅薄心思:“若不是陆老开口,谁敢贸贸然去陆家提婚事?”
江棠梨:“......”
那陆家又是看上她们江家什么了?
不等江棠梨问出心中疑惑,就听爸爸说——
“也怪我之前没有问清楚,以为陆时聿还和以前一样住在京市。”
“他不住京市?”江棠梨眉心卷着:“他不是京市人吗?”
“是京市人,”江祈年说:“不过这两年他长居海市,听陆老说,一个月也就只能回来一两趟。”
江棠梨:“......”
那她如果嫁过去,岂不是就要住到海市了?
那她大学时玩的好的那些朋友,廖廖、郑好、承允、小烨、佑佑......
江棠梨在心里掰着手指头。
天呐,这要是嫁过去,日子不要太逍遥快活。
江棠梨心里窃喜,刚要激动开口——
“你从小在我们身边长大,虽说海市不算远,可真让你嫁过去,我和你妈妈可就不能像现在这样,说见你就能立马见到了。”
说着,江祈年眼泛泪光。
周温乔轻声安抚着:“好啦,现在不是没有这一重顾虑了吗?”
“对,”江祈年深吸一口气:“不想了,回头我再重新物色,说什么也不能把女儿嫁出我们眼皮子底下。”
江棠梨:“......”
也就是说,她就算嫁人,只要人在京市,也逃不出父亲的五指山?
这对一心想飞出‘牢笼’的江棠梨来说,犹如当头棒喝。
哪还有时间在心里找一个妥帖的理由,江棠梨脱口道:“其实他哪里是对我不满意,他就是吃醋了!”
9. 第 9 章
安静的客厅,四双眼睛齐齐看向她。
江棠梨狠狠咽了咽口水:“我、我今晚在酒吧,遇到一个酒鬼,是陆时聿帮我解了围。”她手一指,“二哥当时也在,他看见了。”
加上江棠梨,四双眼睛又齐齐看向江璟沐。
和妹妹那双求救的眼神对视两秒后,江璟沐突然就懂了她的心思。
臭丫头,这是想飞到天高皇帝远的海市,好彻底做个自由人?
江璟沐气笑一声:“对,看见了,就在我眼皮子底下,把人打得躺地上爬不起来。”
此话一出,人人都惊得好似掉了下巴。
江棠梨趁势道:“之后他跟我说话就开始酸溜溜的了,这不是吃醋是什么?”
江祈年眉心不展:“那你呢,对人家是什么想法?”
这就说到点子上了。
江棠梨手指卷着身前的两缕头发,一副垂眸害羞样:“就、就还挺喜欢的呀~”
难得见她说到一个男人,露出这样的娇羞模样,江祈年夫妇俩面面相觑。
唯恐再被一家人盘问出什么来,江棠梨拢着身上的大衣起身,走前,还不忘“哼”出一声小脾气:“不跟你们说了。”
走了两步,她又突然想起来:“爸爸,你别去陆家哦,刚刚我说他对我不满意是我乱说的。”
江祈年眉心皱得紧:“乱说?”
“对呀,他如果真对我不满意,干嘛还约我下次见面。”
一家人都被她前后矛盾的话绕得云里雾里。
不过江棠梨现在没有时间去想这些,她得抓紧时间回楼上找那姓陆的反悔去。
接到江棠梨的电话,陆时聿正在回去的路上。
晚上一下飞机就去了酒吧,他要在回海市前看看爷爷,顺便再说一说这桩婚事。
只是没想到,已经做好准备再也不会再见的女孩子会再次打电话给他,甚至连一声“喂”和“你好”都没说的情况下,开口就问——
“在餐厅里,你说的那些话还算不算数?”
陆时聿微微一怔,“江小姐指的是哪些?”
原话,江棠梨已经记不清了,“就是、就是我说想要自由,你说婚后不会管我的那些。”
他说过不会管她?
好像只说她会和婚前一样自由和随心所欲吧。
可能对她来说,意思都差不多。
隔着手机,陆时聿点头:“当然。”
说完这两个字,陆时聿才反应过来,她这是又要反悔的意思?
心里的猜测在下一秒得到了验证。
“好,那这门婚事,我答应了。”
陆时聿看了眼时间,才过去二十分钟。
所以这二十分钟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就让她如此坚定地改变了主意。
可若说坚定,她拒绝的时候又何尝不坚定?
还是说,她是一个随着心情随意改变心意的性子?
婚姻可不是过家家,一切还没有着手准备前,尚有后悔反悔的机会,婚后呢,她又会不会一个不高兴,就拿出一纸离婚协议?
电话那头,江棠梨见他久久不出声,心里突然紧张起来。
这人该不会又临时变卦,不想和她结婚了吧?
“陆时聿——”
“江小姐,”陆时聿出声打断她:“对我来说,婚姻不是儿戏,哪怕我们之间毫无感情,这门婚事,一旦开始,就没有结束的可能,所以还请你想清楚。”
没有结束的可能?
是只可以结婚,不可以离婚的意思吗?
不等江棠梨开口,耳边又传来声音。
“江小姐不妨再好好想想,下周六,如果江小姐在深思熟虑后依然不改变心意,我就回来。”
这人是在拿乔吗?
她不愿意的时候,他还劝她。
她现在愿意了,他又让她考虑。
“给他三分颜色,他还想开染坊了。”
江棠梨一个电话打给了方以柠,看似诉苦,其实是控诉。
方以柠听得咯咯直笑:“可是在我看来,他是把主导权都给你了呀。”
“主导权给我?”
“不然呢?他话里的意思不就是你想好了,这个婚就结,你反悔那就不结,你那个小脑瓜子平时不是挺聪明的吗?”
江棠梨在心里品了又品。
好像是有那么点意思。
“所以呢,接下来我是不是就等下周六给他打电话了?”
“你也别干等着呀,他不是让你好好想想的吗,那你就好好想想。”
可是江棠梨一点都不想多想。
她怕自己想多了就后悔了。
这个婚,早结晚结都要结。
不和他结,也要和别人结。
如果说她有喜欢的人也就算了,偏偏周围那些人都是些不靠谱的。
不是家庭关系复杂就是拈花惹草,重点是,没有一个比他高,比他好看......
这个想法,在经过三天的深思熟虑后被江棠梨再一次下了决心。
可是她不想露出自己的迫切,于是剩下的几天,她白天补觉,晚上在二哥的各种掩护下溜去酒吧。
和以前一样,被江祈年逮到后少不了一顿数落,只不过训她的话从以前的「女孩子家,一天到晚往酒吧那种地方跑,像什么样子」,变成现在的「女孩子家,一天到晚泡在酒吧里,这要是被陆家人看见,要怎么看你?」
周五晚上九点,在接到二哥打来的电话,说爸爸今晚和老朋友吃饭会迟些回去后,早就化好妆换好衣服的江棠梨忙从楼上溜了出来,猫着腰刚一出门——
“去哪?”
吓得江棠梨双腿一软,回头,见爸爸从台阶下的一株桂花前走了出来。
天呐,这是藏着就等着逮她一个正着吗?
“爸、爸爸——”
江祈年上上下下打量着她。
“穿成这样,不冷?”
江棠梨低头看向身上的这件过膝的冰岛卷毛皮草大衣,“我这个很厚的。”
江祈年声音一抬:“腿呢?”
江棠梨:“......”
她下身穿的是一条毛绒拼接皮短裙,又配了一双波点丝袜。
三十岁的年龄差所带来的是不可跨越的品位鸿沟。
这一点,江棠梨从不试图让父亲接受,因为他这辈子都接受不了,就好像江棠梨也无法接受他衣柜里永远的黑白灰一样。
刚刚的惊吓已经翻了篇,江棠梨无辜眨眼:“不好看吗?”
好不好看是一说,重点是天这么冷,而且她这个点出去肯定是去酒吧,到了那儿,她肯定会脱外套。
江祈年深吸一口气:“鱼龙混杂的地方,你就不能多穿一点?”
同样一句话,江棠梨早就听得耳朵磨出了茧。
“爸爸,我开的是正规的酒吧,头顶全是摄像头,而且还有小飞兄弟俩在——”
“你上次不是说喜欢陆时聿?”江祈年打断她话。
江棠梨这次是真无辜了:“什、什么意思?”
“你觉得你穿成这样,他又会喜欢你几分?”
江棠梨:“......”
她管他喜不喜欢呢,再说了,她穿成这样又不是给他看的,她为悦己者容,而这个「己」就是她自己。
不过话说回来,她和那个姓陆的还没结婚呢,那人就成爸爸手里的尚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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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剑了?
行,既是这样,那就别怪她反将一军了。
“这您就有所不知了,他就喜欢我穿成这样!”
在江祈年气出的笑里——
“您不信啊,行。”江棠梨掏出手机。
昨天夜里失眠,她闲来无事就看了眼微信里的手机联系人,顺手一点,加了陆时聿的微信。
结果一直到今天傍晚的时候才通过,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现在刚好派上用场。
虽然已过九点,但陆时聿还在公司会议室开会。
肃静的会议室里,对面的LED显示屏正展示着PPD内容。
虽然视线看向正前方,但放于他面前的笔记本右上角跳出的视频邀请,还是落入了他余光里。
「大梨梨」?
这个昵称让陆时聿感到极为陌生,但是再看一眼头像——
闭着眼、噘着嘴,朝着镜头亲吻的大头照。
竟然是她。
陆时聿这才想起上一个会议后,微信里被他通过的一个好友邀请。
正在开会,陆时聿不可能接。
挂断后,陆时聿回了一条消息过去:「在忙。」
谁知,手机那端的人却不依不饶地又拨了过来。
能不管他的忙而又打来,想必是有急事。
陆时聿示意会议暂停,拿起手机走出会议室。
刚一接通,黏糊糊的两个字,犹如开了免提般从听筒里传出来。
“时聿~”
陆时聿眉心一跳。
屏幕里,那张巴掌大的鹅蛋脸正冲他甜甜地在笑。
裹在衬衫里的两条手臂凸起一层鸡皮疙瘩,一开口,陆时聿难得地结巴了,“有、有事?”
老古板!
问她「怎么了」也比「有事」强啊!
江棠梨眉眼笑痕不减:“给你看看我今天穿的衣服哈。”
说着,她把手机举高。
陆时聿:“......”
给了他四五秒的欣赏时间,江棠梨问:“怎么样,好看吗?”
陆时聿眉心锁着:“就这事?”
“你就说好不好看嘛~”
撒着娇的调子,拖着黏糊糊的尾音。
抵在领带上方的喉结不自觉地滑了一个来回。
很无奈,但这个时候除了说好看,怕是再也不会有别的答案正中她心窝了。
“好看。”
以为这就行了,结果视屏那端的人又问:“那你喜欢吗?”
陆时聿:“......”
今天周五,距离上次通话也不过六天的时间,所以这六天的时间又发生了什么,竟然让她问出如此不该问的问题。
也不是不该问,起码这样的问题不适合出现在他们的通话内容里。
暂停会议出来处理私人问题,已经破了他的例。
陆时聿只想快点结束这个让他不解、无措又茫然的视频通话。
“喜欢。”
视线从手机屏幕里一偏,江棠梨看向怔在一旁的江祈年:“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
虽然不知道她在跟谁说话,但陆时聿还是懂了。
她是把他当成工具人,正在向另一个人证明什么。
是证明她今天的穿着好看,还是证明他对她——
不等陆时聿捋清,又听她说:“好啦,没事啦,你早点休息。”
休息?
敢情他发过去的那条说自己在忙的消息,她压根就没看见。
无奈失笑间,陆时聿转身。
一只脚刚迈进会议室,没有主动挂断的手机又传来娇滴滴的一句——
“晚安,么么哒。”
10. 第 10 章
陆时聿双脚陡然停在原地。
肃静的会议室里,坐的都是集团高层。
一双双看过来的眼神里,既震惊,又不可思议。
掩去眸底一闪而过的窘色后,陆时聿抬起脚,从容不迫地走了进去。
“继续。”
所有人都垂下眼,但余光却都齐齐往他的方向瞄。
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窃窃私语,但所有人都在心里猜测刚刚听到的女声到底是何方神圣。
LED屏幕被翻滚到下一页,耳边是陈述的报告声,陆时聿却看着面前的电脑屏幕。
刚刚他‘不小心’点开了微信,位于左面聊天缩略的顶端显示两条未读消息。
「谢谢啦~」
后面是一个鞠躬的感谢表情包。
所以刚刚那个人是谁?
她的追求者?
所以拿他当挡箭牌?
不然她为什么会在挂断前说那么一句那么让人浮想联翩的话。
是挡箭牌,但更是尚方宝剑。
重点是,的确好用。
在视频通话挂断后,江棠梨带着几分耀武扬威的语气,“爸爸,我能走了吗?”
江祈年还陷在刚刚那句「晚安么么哒」对他的冲击力里。
他想不通。
“你俩也没见过几面,都这么熟了?”
“但是我们每天都会发短信打电话呀,”这些小打小闹的谎,江棠梨信手拈来。
“哦对了,他还说明天会回来看我,到时候咱们俩家吃个饭,顺便再把婚期定了。”
江祈年就这么怔怔地看着她,“你真想好了?就这么嫁过去了?”
“不然呢?”江棠梨茫然又无辜地眨了眨眼:“我可是顺了您的意。”
江祈年:“......”
长这么大,能让爸爸有过如此复杂难言的表情,几乎是一只手都不能数满。
江棠梨不敢在原地久待,也不敢多说些什么给他反应的时间。
就这么迅速转过身,挂在胳膊上的包链往肩膀上一扬,江棠梨一边往门口走一边扬起手往后挥了挥。
凄冷的夜色,最能掀起心底的情绪。
有成就感,但失落更多。
方以柠总说她不知足,说放眼周围,就数她生活在蜜罐子里,一家人都捧她为掌上明珠,受点管怎么了。
其实细细想来,从小到大,爸爸对她只有管束却无压制。
大学不想出国就留她在京市。
专业从金融改成了设计也只是生了她两天的闷气。
开酒吧不容许,可二哥真的帮她开成了,爸爸也却也没有强制性让她关掉。
或许是二十年来过于纵容她,让她对现在这一点点的管束都觉得压抑,觉得喘不过气来。
车驶出大门,璀璨的霓虹都没能压下从她心底翻涌出的负面情绪。
“就当我不知足吧!”
音响传来燥耳的DJ舞曲,盖住了她上一秒喊出的声音。
*
隔着一千多公里的海市,繁华迷乱的夜生活也刚刚破晓。
有人在灯红酒绿里醉生梦死,就有人为每日的生计争分夺秒。
但是对陆时聿来说,这两种生活都离他太过遥远。
他是陆家独子,背负了唯一继承人之名,就不得不用百分百的精力与专注力抗下这份重担。
在今天之前,他的确如此。
向来在会议时百分百专注的他,今天竟有几次失神。
他想,或许是因为今天持续的五场会议让他疲倦。
“今天先到这里。”
一阵被刻意放轻的窸窣声里,陆时聿摘掉眼镜,手捏眉心。
但是他动作又忽然一停。
明天周六。
难道她今晚的这通视频电话,是在间接暗示对这桩婚事的最终心意?
耳边再次响起那软似一滩水的声音:晚安么么哒。
看见他停顿在眉心的手指,站在他身旁的陈敬咽下嗓子眼的话,等他先开口。
只是没想到,这一等没能等来他的发话,却见他拿起电脑旁的手机。
陈敬无心多瞄,实在是他站立一旁,视线俯下,那聊天界面让他一览无遗。
凝眸看向那头像和头像后的昵称:大梨梨。
所以会议的后半段,陆总两度没有第一时间听见下属的问询声,是因为江家那位大小姐?
陈敬盯着悬在屏幕上没有动作的手指。
默了会儿,见他还是没有动作,陈敬试探着问:“陆总,已经十一点了。”
是啊,太晚了。
想必她应该已经睡下。
他不知道的是,十一点对江棠梨来说一点都不晚。
从酒吧出来已经凌晨一点。
关小飞拉开后座车门的时候,江棠梨正仰头看着酒吧门头上的蓝色招牌。
夜风很凉,她双腿只穿了丝袜,尽管外大衣很长,可却是敞开着的。
关小飞走过去。
见她漂亮的一双眼睛微微眯着,像在失神。
准确来说,她今晚一直都心不在焉,甚至还破例点了两杯烈酒。
“江小姐。”
神识回了两分,江棠梨才感觉到扑面的冷风,她缩了缩肩膀,回过头来时,关小飞在她眼里看见了薄薄一层雾气。
“走吧。”
关小飞微微一怔,忙紧跟上去。
虽然来时江棠梨是自己开车,但回去都是关小飞送她。
是江璟沐要求的。
尽管一开始江棠梨很拒绝,但经不住一句:不让人送,那酒吧就不要去了。
车开了一段,不过十多分钟,关小飞就从后视镜里发现她几度咬唇的动作。
忍了几次,关小飞终究没忍住:“江小姐,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了吗?”
关小飞不止只在酒吧里保护她的安全,平日里江棠梨逛街出去玩,他和弟弟关小羽也会跟着。
江棠梨叹了口气看向窗外:“我快结婚了。”
车速明显一顿,江棠梨没有系安全带,身体惯性地往前扑了一下。
“抱、抱歉,江小姐。”
江棠梨重新坐好,一边系着安全带,一边往他后耳根瞥去一眼:“吓到你了?”
的确。
关小飞脸上羞愧难挡,抿了抿唇说:“是有些意外。”
对别人是意外,但对她这个当事人来说,却像一场梦摆在面前。
关小飞又看了眼后视镜:“那您结婚了,酒吧还继续营业吗?”
江棠梨眼皮一掀:“当然了!”
既然爸爸想用她的婚姻来巩固和扩大自己的商业版图,那她也要充分利用这桩婚事打下自己的江山。
所以,酒吧不仅要继续营业,她还要开分店,从京市开到海市。
总之,她一定要把「偷得浮生半日闲」这七个字打造成她江棠梨的招牌。
郁闷难挡,江棠梨就和关小飞闲聊了起来。
“跟我哥以前,你是不是也在酒吧做过?”
“对,金枪酒吧,后来那老板犯事了想拿我作挡箭牌,是沐总出面帮了我。”
江棠梨只听二哥提过两句,但细节她并不清楚。
“也是做的保镖?”
“不是,是副经理。”
“副经理?”江棠梨被意外到了,“你还当过副经理呢?”
江棠梨开的这两间酒吧也请了经理,但没有副职。
“那你平时都做什么?”
关小飞说:“就是负责酒吧的运营,协调各部门工作,跟咱们王经理平时做的差不多。”
“那你怎么是个副职?”
关小飞解释:“后来老板的一个表弟过来,老板就把这个经理的位置给他了,不过他只是挂个名,不干事。”
两年前,金枪酒吧风头可劲了。
江棠梨又问:“那你在那边做了多久?”
“也就两年多不到三年,在那之前,我在幻城也做了三年。”
幻城酒吧是个老酒吧,最火的时候,江棠梨还在上高中,也因为太火,被好几个酒吧联合起来打压,近两年几乎算是苟延残喘。
江棠梨在心里算了算时间:“那你从幻城走的时候,他们家应该风头正盛啊。”
关小飞听出她的疑惑,坦言:“当时正赶上金枪四处招人,给的钱是幻城的两倍,我就过去了。”
江棠梨“唏”他一声:“你可真是哪儿钱多往哪儿跑!”
正好遇到红灯,车平稳停下,关小飞回头:“江小姐,如果不是沐总,我这会儿就在牢里了,就这份恩情,别人就是给我再多钱,我都不会走的。”
江棠梨抱着胳膊坐了回去:“那行,既然你有管理酒吧的经验,那等我走了,酒吧这边,你多帮我看着点。”
“走?”关小飞不禁皱眉:“您是要去哪?”
说到这,江棠梨扁了扁嘴:“海市,我嫁的那个人他现在住在海市,所以以后我就只能抽空回来了。”
关小飞脑海里浮现出一张脸:“是上次来酒吧找您的那个男人?”
江棠梨点了点头,刚“嗯”出一声,又忍不住打趣道:“怎么样,长得还行吧?”
关小飞点头:“和您站一块,很般配。”
是比另外几个候选人要强,不说家世,就那张脸就挺能打。
都说女人是男人的面子,江棠梨觉得,找男人也得找能拿得出手,不然以后她在这圈子里怎么抬得起头。
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
江棠梨说:“下周我会去海市一趟,到时候你跟我一块儿。”
关小飞应得很干脆:“好。”
家里的客厅里没有人,但灯亮着。
以前不觉得有什么,今天却格外觉得暖。
江棠梨在二楼停住脚,呆呆站了会儿,最后走到卧室门口停下。
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想进去抱一抱把她捧在心尖上疼了整整二十四年的爸爸妈妈。
可是时间真的太晚了。
江棠梨背身在门旁的地板上屈膝坐下来。
脑袋里满满的,心里藏了很多话。
可是脑袋里又好像空空的,因为不知要怎么表达。
她擅长撒娇,擅长无理取闹,可是却不擅长吐露内心。
拿在手里的手机屏幕被她摁亮。
周六,01:52。
已经到了那个人说的最后期限。
点开微信,再点开以单字「陆」为昵称的微信头像后,江棠梨没有犹豫地打出一行字:「这个婚,我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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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时聿是在第二天早上六点看见这条短信的。
他习惯早起,习惯起床后看一眼手机。
短信内容没有让他很意外,只是没想到她会再用短信的方式和他确认一遍。
他甚至从那个小小的句号里看出了她的决心。
只是看见发送的时间,陆时聿蹙了下眉。
是半夜醒来给他发的,还是那个点她压根没有睡?
不过陆时聿没有立即回复,直到八点,他坐上私人飞机,陆时聿才回了短信过去:「好,那我今天回京市。」
但是这条短信在三个小时之后,直到陆时聿出了机舱都没能等来回复。
坐上车,陆时聿拨了电话过去。
听筒里传来很久的等待音,就在陆时聿准备拿下手机后,电话接通了。
“谁啊!”
很是不耐烦的两个字,混着浓重的惺忪睡意。
陆时聿眉心微蹙:“是我,陆时聿。”
江棠梨的起床气可不管对方是谁。
“你烦不烦?”
不等陆时聿反应过来,电话就被挂断了。
史无前例。
从未有人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过话,更是从未有人如此不客气地挂断他电话。
陆时聿看着手机屏幕,怔了怔,抬头时,刚好对上后视镜里望过来的眼神。
陈敬目光慌了一瞬,忙说:“今天周六,江小姐可能在睡懒觉。”
说完,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多嘴拆穿了陆时聿眼里的窘意。
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这时候,他除了闭嘴只能闭嘴。
不过陆时聿倒没有在这个时候去在意自己的脸面,他只是大概确定了一件事:昨晚九点她应该是拿他作家人的挡箭牌去酒吧,而凌晨两点发来那条短信的时候,应该是她离开酒吧的时间。
总之,她是一个黑白颠倒的人。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对这桩婚姻从抗拒到接受......
「我是一个很向往自由的人,想必陆总也不想被婚姻束缚。」
这是她一周前与他晚餐时说的话。
因向往自由而拒绝和他结婚,如今又想通过和他结婚获得自由。
好一招金蝉脱壳。
陆时聿垂眸失笑。
真不知该说她聪明,还是说她聪明反被聪明误。
难不成她以为,他口中的给她自由,是放任她深夜不归流连酒吧?
看来真的有必要写一份婚前协议了。
只是没想到,一通被无情挂断的电话,在五分钟后被主动拨了回来。
陆时聿看着手机屏幕,在指掌感受到三次震动后,他才接通:“喂。”
“我刚刚睡迷糊里,没反应过来是你。”
声音明显比刚刚清醒了很多。
“不要紧。”
他语气淡淡,听不出有丝毫的情绪。
倒不是装,而是他觉得,为这点小事,不至于。
不过对江棠梨来说,刚刚挂他电话完全是起床气后的条件反射,不过回他电话倒不是因为抱歉。
没什么可抱歉的,扰她美觉,她没对他发更大的脾气已经不错了。
所以江棠梨的声音里只有礼貌没有歉意。
“刚刚找我是有事?”
从她的话里,陆时聿有些拿不准她是明知故问还是说压根就没看见早上给她回的那条短信。
“我已经到京市了。”他说。
江棠梨吃惊地“啊”出一声:“这么快?”
陆时聿一向很重时间,所以没有跟她兜圈子:“江小姐要不要和我见一面?”
见面?
江棠梨想起上周六他说的那句:「如果江小姐在深思熟虑后依然不改变心意,我就回来。」
所以他这趟回来是专程来见她...一面的?
江棠梨皱了皱眉。
除去正月里的那场宴会,他们目前也不过只见了两面而已。
才两面,他就开始对她上心了?
又或者说,蠢蠢欲动?
江棠梨嘴角一撇。
果然传言可听不可信。
“行啊,在哪?”
正值晌午,这时候约见,自然不能失礼。
陆时聿说:“一个小时后,沧澜会,可以吗?”
现在是十一点四十,从她们家到沧澜会大约四十分钟,也就是说,他还留了二十分钟给她洗漱。
真不知该说他细心,还是低估了女孩子出门所需的时间。
不过凭什么他说中午见她就得答应?
她才不要这么被动。
“我一会儿还有其他的事,”江棠梨直接把时间推到了晚上:“七点吧。”
隔着手机,江棠梨看不见他深拧的眉心,只知话筒里静了几秒——
“好,那就依江小姐所说,七点,沧澜会见。”
虽然见面被推迟到晚上,打乱了陆时聿一早安排的计划,但她说有事,陆时聿也不好强人所难,所以在那通电话挂断后不久,他发了条短信过去。
「既然江小姐对这桩婚事下了决心,那我们就各自拿出彼此的诚意。晚上见面,我会给到江小姐一份婚前协议,江小姐有什么要求也可以提,如果方便,提供纸质更好。」
11. 第 11 章
陆时聿发来的那条短信,江棠梨没有第一时间看见。
距离晚上还早,肚子饿得咕咕叫,那通电话后,她就去了卫生间,洗漱后下楼,见一家人都齐齐整整地坐在客厅里。
爸妈在家不稀奇,稀奇的是大哥二哥竟然也在。
要知道,这两个哥哥可是从来都没有休息日的,这也是江棠梨无论如何都不愿进自家公司上班的原因。
瞧见那一双双眼睛都定在自己脸上,显然,自己又成了矛盾中心。
她故作镇定地走过去:“干嘛都这么看着我?”
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安,她从茶几的水晶果盘里捏了颗鸡蛋大的菠萝莓。
刚咬一口,就听爸爸说——
“昨晚几点回来的?”
又开始秋后算账。
江棠梨往沙发里一坐:“十二点不到。”
江祈年冷哼一声:“凌晨一点,我给你妈妈出来倒水,怎么没看见你鞋?”
江棠梨没有把换下来的鞋收起的习惯。
这个亏,屡吃屡忘。
不过她也不是一点经验都没有。
“我回来了,只不过没进门。”
“没进门?”
头一次听到这个谎话,江祈年稀奇又想笑:“你一出酒吧就恨不得一秒飞回家,能争分夺秒地回来,还能舍得门口呆一个多小时不进来?”
“为什么不能?”
江棠梨拿出昨晚的尚方宝剑,“我刚到家门口,陆时聿的电话就打来了,我总不能以不想吵到你们挂断他电话吧,结果一不小心就打了快两个小时,把我手机都打没电了。”
说到最后,她还一副委屈状地努起了嘴。
在‘坑蒙拐骗’这件事上,江祈年知她一向游刃有余,眼下,她说的字字不可信,却又因为昨晚那通视频通话,让人不得不信。
原本是想找个可靠的人管着女儿的,现在看来,这管束好像逐渐往纵容上偏了道。
但是这一想法终究还是被江祈年狠狠在心里否了。
他看人看了几十年,不可能看错。
沉稳克制的人,一向都有极强的行为准则,既会约束自己,也会要求身边的人。
那么昨晚的纵容,许是因为俩人现下的关系,还不到约束的时候。
江棠梨坐他斜对面,一双眼细细观察着父亲的表情。
实在吃不准他心里所想,江棠梨心一横,加了一记猛料:“你要是不信可以给他打电话,正好他人在京市。”
江祈年目光沉静,但出口的声音还是能听出几分讶异:“他真回来了?”
江棠梨咬文嚼字地品出了他心底八分的犹疑。
“对呀,早上八点飞机回来的。”
这是事实,江棠梨说得脸部红心不跳,说完,她突然想起来:“我昨晚不是跟你说过吗,你以为我在开玩笑呀?”
是,她不仅说陆时聿会今天回来,还说会约两家一同吃饭商讨婚事。
江祈年愣了两秒钟,蓦地,他突然低头看一眼时间。
江棠梨猜出他下面要说的话,不等他抬头开口,主动招供:“他飞机一落地就给我打电话约我吃饭了。”
江璟烨看向她一身的睡衣打扮:“那你还在这坐着?”
“但是被我推到晚上了。”
见一双双不解的眼神落过来,江棠梨下巴抬出傲娇:“难不成他想见我,我就立马让他见到呀!”
江璟沐笑得肩膀一抖:“你别告诉我,你还想跟他玩欲擒故纵的把戏。”
“我,”江棠梨手指自己,“跟他,”又手指外面,“玩欲擒故纵?”
她笑得匪夷所思:“别开玩笑了好吗?”
可是当她吃完午饭回到楼上,看见陆时聿一个小时前发来的短信时,江棠梨是真的笑了。
气笑的。
二哥还说她在欲擒故纵。
他们就是合作的关系,她至于跟这样的人玩欲擒故纵?
其实对于任何一个有点情场经验的人来说,江棠梨在电话里说的话都会让人误会,又或者说,引人遐想。
这在陆时聿的好友楼昭身上得到了验证。
“她怕是故意钓你的吧?”
陆时聿皱眉:“你想哪里去了,她只是临时有其他的事情。”
楼昭叹气:“你那双眼啊,也就看男人准点,看女人,你道行还是太浅了。”
一个恋爱经验为零的人,怎么可能识破女孩家的小心思。
别说欲擒故纵了,就那他无情无欲的,怕是脱光了站他面前,他也能做到君子淡如水。
“正好我这两天没什么事,下午我找你去。”
陆时聿不了解女人,但了解他。
“你如果是想见她,那就不用来了。”
“怎么,”楼昭笑得焉坏:“以后我可是要喊她一声嫂子的,我见我嫂子还不行?”
“正经点,”陆时聿语气严肃了几分:“她就一小姑娘,别吓着他。”
楼昭被他的话意外到了:“这还没怎么样呢,就护上了?”
倒不是他护着。
陆时聿实话实说:“爷爷很喜欢她。”
又拿老爷子说事。
楼昭心里憋了好几天了:“以前没发现你这么愚孝,怎么回事?”
他孝,但从不愚。
只是对陆时聿来说,他没有时间去认识女孩子,也没有时间去谈情说爱。如果这个婚一定要结,那不如就找一个能让家人喜欢和满意的。
尽管他也不知道爷爷究竟喜欢她什么。
“好了这事以后再说。”
电话挂断,陆时聿看向窗外。
父亲去年圣诞前夕动了手术,之后就一直在国外疗养,夫妻恩爱,陆时聿的母亲就一直陪着。
这两年陆时聿常住海市,所以雍锦一号公馆里,就只有老爷子陆之远一个人住。
两栋三层高的别墅,中间隔着一个大花园,半人高的白色篱笆墙上爬满了紫藤。
从初夏到盛暑,从紫穗悬垂到浓叶满架。
接到他电话后,老爷子就等在了院子里。
午后阳光暖意烘人,清凉的风里吹来阵阵玉兰花香。
在院子里溜达了一会儿后,老爷子坐到了池塘边的躺椅上。
服侍他的宋管家将搭在胳膊上的绒毯抖开,轻盖在他身上。
陆时聿到的时候,老爷子已经睡着了。
陆时聿朝宋管家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后,轻推开篱笆门,走了进来。
正好一阵风吹来,老爷子睁眼,看见他蹲在身旁,铺满皱眉的眼角褶出意外的惊喜。
“看我,刚坐没一会儿就打起盹来了,什么时候到的?”
“刚到您就醒了。”
躺椅旁就有一个竹凳,每次陆时聿回来,只要天好,他就会坐在竹凳上陪老爷子晒晒太阳聊聊天。
宋管家将竹凳搬过来:“少爷,您坐。”
刚一坐下,老爷子就迫不及待地问起他来:“你不是说上次和梨梨一块儿吃了饭,感觉怎么样?”
上周六回来得有些迟,老爷子已经睡下,这事便拖到了现在才问起。
“挺好的。”
陆时聿没有把自己的真实感受说出来,一来不想扫老爷子的兴,二来......
他也不想争取和改变什么,所以,他的感受也并非那么重要。
老爷子看着他长大,小时候还能看得透摸得准的性子,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需要一点点抽丝剥茧了。
可惜他人老了,岁数大了,已经瞧不出他游刃有余的应对下,到底几分本心,几分伪装。
老爷子看着他:“在我们陆家,婚姻是一辈子的,有始无终,可不能有一点点的将就。”
“没有将就,”陆时聿说:“能得您的喜欢,自然有她的闪光点。只是我和她相处时间不多,一时还没有太多的发现。”
“那如果让你用两个词来形容她呢?”
在老爷子那双紧盯的视线里,陆时聿不算违心地总结:“恣意、率真。”
当然,也可以说是骄纵、任性。
老爷子在心里品了品他的两个形容词后,笑了:“是有些小任性。”
被一语道出他的本心,陆时聿垂了垂眸,又说了一个词:“也很真诚。”
这两个字,是从她拒绝这桩婚事的初心得来的。
陆时聿到现在还记得,她说自己向往自由时,眼里仿佛燃了焰火一般。
老爷子回忆道:“正月里,她爸爸带她来给我拜年,当时正好孟医生给我打完胰岛素,并叮嘱我饮食上的忌口,那天除了他们父女俩,还有不少登门的客人,都在推荐糖分低的粗粮时,就只有那姑娘在撇嘴,我问她原因,她说,我要是您,我就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什么都不让吃,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说完啊,她爸爸斥了她一声,她委屈的哟,跟我道歉,你知她说了什么?”
既是道歉......
陆时聿笑了笑:“对不起?”
“哪有那么俗气,”想到当时的场景,老爷子笑出声来:“她说,陆爷爷,我刚刚说的是我老了以后,您可别学我。”
老爷子笑得合不拢嘴:“很是天真可爱啊!”
难道不该说她说话没轻没重,面对长辈没大没小吗?
陆时聿在心里无奈,眼角却含笑地点了点头:“是挺天真的。”
老爷子掌心在他手背上拍了拍:“虽然我很喜欢那姑娘,但还要看你的态度,你若是不喜欢,爷爷不会强求。婚姻大事,不能违了本心。”
本心。
若论他的本心,自然是无心情爱。
可作为陆家独子,这份本心未免太过自私。
所幸,情爱和婚姻并不相冲。
她向往自由,以这婚姻金蝉脱壳,他也既能遂她的愿,又圆长辈的意。
做不到父母那般的相知相爱,能相敬如宾,也未尝不可。
*
夕阳斜落后,风里的寒和稀薄的月光一同跑了出来。
方以柠挽着江棠梨的胳膊,和她从商场里出来。
平日里江棠梨逛街,关小飞跟她进商场给她拎东西护她安全,弟弟关小羽则在车里候着。
车就停在商场门口,关小飞把满手的购物袋放进后备箱的时候,方以柠正晃着江棠梨的手。
“你就带我一块儿去呗,我到现在还只闻其声未见其人呢!”
这话,从江棠梨跟她说起晚上要和陆时聿吃饭后,她已经央了好几个来回。
江棠梨还是那句:“两只眼睛一个鼻子的,有什么好看的。”
处得久了,两人都学到了彼此脾气里的精髓。
方以柠脚一跺,嘴一噘:“小气鬼,都还没结婚呢,就开始把人藏得这么严实了!”
江棠梨白眼一翻,随她说去。
“你到底带不带我去?”
若不是今晚会谈及婚前协议,江棠梨其实也无所谓她去不去。
可是她要面子,万一没谈拢,那岂不是丢人丢大发了。
“下周行不行?下周我正好去海市,那是他的地盘,到时候让他请你吃大餐。”
方以柠眼睛一眯:“没骗我?”
“骗你不是人!”
这句比骗你是小狗的含金量高一点。
方以柠信了:“周几?”
“还没确定。”
主要得看今晚谈得怎么样,而且还要和她的老父亲报备。
想到这,江棠梨真恨不得现在就嫁出去。
约的是七点,江棠梨早到了二十分钟,但她没有下车。
“六点五十八分喊我,我眯一会儿。”
“好的。”说完,关小飞把车窗隙了一条缝,和关小羽相继下车。
江棠梨每辆车里都会备一条毯子,一个抱枕。
穿着高跟鞋逛了一下午的街,两只脚早就酸累得不成样子。
鞋子一脱,整个人都松散舒适了下来。
再枕着抱枕,盖上毯子,惬意的让她摸出了手机。
江棠梨的微信里,群聊多的都被她折叠了起来。
平时嫌吵,她都把群聊信息设置成只接受不提醒,两三天才会去翻一次。
所谓不翻不知道,一翻吓一跳。
好几个群里竟然都在聊她。
她这个当事人在,言辞自然也都有收敛,可那字字句句里还是透着股阴阳怪气。
「昨晚我弟去酒吧,刚好梨梨也在,回来一个劲地问我,她有没有男朋友。」
接着,后面像是接龙似的,一个又一个地@她。
江棠梨看着那条消息的发送时间,是三天前。
想了好一会儿,那天手机是一个劲地震,当时怎么就没注意呢,不然她铁定要回一个过去:不仅有,还要结婚了呢,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不知是不是因为她这个当事人没回,没一会儿的功夫,群里开始顺着这个话题聊了起来。
「肯定没有啊,听说江叔正在物色女婿人选呢!」
「咱们梨梨这么漂亮,咱们周围可真没几个能配得上的!」
「那你们可错了,咱们梨梨可是个搞事业的,名下两间酒吧开得正红火呢!」
「真羡慕,我上次跟我爸说想开个会所都被他笑话了,说一年挣的钱怕是都不够我一个星期花的。」
看到这儿,江棠梨彻底被气笑了。
开酒吧怎么了?
群里的这一个个哪个不是在酒吧里醉生梦死的?
现在可好,她一个开酒吧的倒成了群嘲的对象了。
再往下看,更气。
「你们也不怕咱们梨梨突然冒个泡,噎死你们。」
「哎哟,梨梨一天到晚不是忙着挣钱,就是忙着相亲,哪有时间理咱们。」
「相亲?和谁?」
「正月里啊,我爸去给陆老拜年,回来的时候,说梨梨也在,当时好多人都在毛遂自荐呢,咱们梨梨可受欢迎了!」
「哪个陆老,陆盛集团的老爷子吗?」
「不然呢,每年的惯例啊,你不会不知道吧,不过也不是谁都能去。」
江棠梨实在没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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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住这条信息回复:难怪我在陆爷爷家没看见你呢!
发完,江棠梨直接锁屏下车。
刚一到门口,里面的侍应生就先行拉开门,“江小姐。”
京市有四大顶奢会所,沧澜会就是其一。
面积九千平方米,会员制,不过入会资格极其严格,不仅要求个人身家过亿,还必须得是社会贤达人士。
而父亲江祈年是沧澜会的个人会员,入会后,其配偶及其所有子女不仅可享用沧澜会内的一切设施,且信息每年都会更新。
所以能被一眼认出,江棠梨丝毫不觉惊讶。
虽然江棠梨今天是第一次来,但她知道,这是陆家的产业。
之前总听说这里不能单单只用富丽堂皇来形容。
今日一见,果然。
没有丝毫会所会有的俗气,每一眼看到的都是文化和艺术的交汇。
走进一条三米宽的长廊,尽头的端墙上挂着的一幅画作,让江棠梨轻吸一口气。
是去年他跟父亲还有大哥去参加的一场慈善晚宴上的藏品,被陆家以一亿六千万拍了去。
竟然挂在了这里。
“江小姐。”侍应生的声音让江棠梨收回视线。
随着对方以手指引的方向,江棠梨往右侧敞开的拱形门看去。
西装革履、衣冠楚楚的男人正在迎面朝她走来。
“江小姐,”陆时聿走到她身前一米远,侧过身,右手稍稍一抬:“请进。”
天花板是无主灯设计,隐藏的光源很特别,发散而下的白光里带着点莫测的蓝。
让那张原本就深邃的轮廓更加深邃,不单单是好看。
还有让人心脏“咚”的一声,后知后觉的危险。
江棠梨不知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感觉,只是下意识的,垂在身侧的两只手悄悄攥紧了。
她在想她心里默写成书的婚前协议,虽然只有两个条件,可每一个字像是在质疑面前这个男人的身份和威严。
尽管此时此刻的他,嘴角微微上扬,可若细看,那笑分明是不达眼底的。就像父亲在面对生意伙伴时的客气和礼貌,仅此而已。
随着他转身往里步入,江棠梨视线落在他宽阔的肩膀,然后她看见最里面的半合围沙发前还站着两个男人。
“江小姐。”
“江小姐。”
在连续两声的礼貌下,陆时聿给她介绍:“这位是蒋律师,这位是方律师。”
连律师都带来了。
江棠梨视线落到一侧长几上。
除了两个笔记本,还有一份白纸黑字的婚前协议书。
这是拟好了?
“江小姐请坐。”
江棠梨在他以手示意的单人沙发前坐下。
“短信里的内容,江小姐有看到吗?”陆时聿开门见山地问。
“看见了。”
“今天两位律师在场,有什么要求,江小姐尽管提。
江棠梨当然不会跟他客气,可是现在她比较想先看一看他拟好的。
随着她目光的定格,陆时聿很快便懂了她的眼中意。
“江小姐也可以先看看这一份。”
视线从他手上抬到他脸上,江棠梨默了两秒才伸手接过。
翻开首页,映入眼底的便是第一大项:婚前财产范围。
一目三行地扫过,一页两页三页四页五页......
看得江棠梨眉心渐紧。
这罗列得也太细了吧,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炫富呢!
陆时聿当然也察觉到她表情的变化。
“江小姐,是哪里有问题?”
江棠梨没有立即回答,直到翻到第十一页,“怎么没有财产归属?”
正常来说,每一类的财产后都会写明归属方。
当然,婚前财产肯定不涉及分割,但也要注明吧。
“因为不知道江小姐喜欢什么。”
什么意思?
是列出这些让她选?
江棠梨抬眼看他。
从他看似温和的笑意里,江棠梨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不得不说,他很大方。
可是拿人手短,再说了,他们之间又没有感情基础,要一个外人的钱财,江棠梨觉得别扭,而且接受了,会不利于后续与他谈条件。
“不需要。”她话语坚定。
陆时聿略有些意外:“不喜欢?”
喜欢啊!
没人会不喜欢钱,但江棠梨更喜欢自己挣钱自己花,虽然酒吧的盈利远远不够她的日常开支,但她还有江腾实业的年终分红,爷爷留给她的信托基金,每年也可以获得千万的稳定收入。
“这跟喜不喜欢没关系。”江棠梨说:“各自名义所持的动产不动产归各人所有,所欠债务也归各自承担。”
一句话,表明了她对资产以及负债的态度。
陆时聿垂眸笑了笑,“既然江小姐这么说了,那我就照我想给的给了。”
硬送的意思?
江棠梨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
陆时聿伸手示意她继续往下看:“除了财产之外,协议里还有其他内容。”
第二大项便是婚后财产制度。
生产经营、知识产权、继承或赠与,以及其他所有动产不动产所获得的收益,都将在婚后作为夫妻共同财产进行分割。
看到这些,江棠梨心脏开始噗噗直跳。
再往下,她直接愣住了。
简单来说就是,婚后他名下取获得的一切收益,她江棠梨都有权享有一半,而她获得的收益却只属于她自己。
一句话概括:他的有她的,她的还是她的。
这简直是霸王条款。
重点是,她是获益的那一方。
这男人是傻了还是疯了?
他就不怕她离婚?
江棠梨整个人怔怔的,抬头的动作都像是被慢放了。
“为什么?”
和他对视了好一会儿,江棠梨才呆呆地问了这三个字。
“因为对我来说,这门婚事不是儿戏,所以也请江小姐认真对待。”
他唇边浮着淡淡的笑,却丝毫不减他话里的认真和严肃。
江棠梨把他的话在心里反复琢磨了几遍后,不太确定地问:“是不可以离婚的意思吗?”
“当然可以。”
不等江棠梨轻松一口气,又听他说:“如果江小姐一定要离婚,我当然也不会强人所难,但是江家的未来,想必江小姐也要有所顾虑。”
江棠梨只觉心口被一块千斤重的巨石压住。
原来在这等着她呢!
原来他的温和都只现于嘴角,看似温润的外表下,却有着不容任何人越矩、试探,甚至忤逆的强势。
许久,江棠梨嗤出一声笑来:“所以即便你婚内出轨,我也要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
“不会有那种可能发生,”陆时聿几乎撵着她的尾音回答:“无论是基于我的道德底线,还是整个陆盛集团的未来,我都会忠于这段婚姻,到老,到死。”
12. 第 12 章
江棠梨被他语气里的郑重与笃定震慑住了。
“关于这一点,协议里也注明了,”在她的怔愣里,陆时聿熟练地翻到承诺与说明的那一页,“从这里开始。”
男方不得与其他异性发生不正当婚外情行为(出轨行为),包括:
1、与其他异性在非正常场合存在明显超出正常交际的亲密、暧昧行为;
2、与其他异性存在任何的网聊、通话、亲密合照、共同旅游等,且无法给出合理解释的;
3、与其他异性以情侣、夫妻的称谓互称或以情侣、夫妻的名义参与社交活动;
4、出现女方所不知晓的血缘关系子女;
5、......
江棠梨一行一行地看着,一页一页地翻着,那些从未在她脑海里出现过的画面都被他详细列举了出来。
整整三页纸。
最后是一句总结:男方如有违反本协议第四项中行为之一的,即婚内出轨或存在过错行为,应作为过错方应给与女方补偿——
不是具体金额,而是一项又一项的动产不动产之类的。
江棠梨往后翻了翻:“这么多?”
“因为净身出户没有法律效力,所以这里重复了第一项里的资产范围,只有海市一处房产没有写上。”
江棠梨整个人怔住了。
这人就这么有把握自己的后半生不会出轨?
真的抱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态度对待这份婚姻?
一辈子啊......
她心里的那份婚前协议里可是写明了:一方不允许以夫妻名义强行与另一方发生性行为。
他若不出轨,而她又不给他碰,这不是逼着他当和尚吗?
他才三十岁,正值壮年,他有这么强的自制力吗?
想着想着,江棠梨的视线不自觉就往他腹下瞄。
陆时聿一连两声“江小姐”才让江棠梨恍然回神。
看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视线一落进他眼睛里,江棠梨顿时脸红到了耳尖。
她忙错开视线,慌乱的一双眼,左瞄右瞥的。
陆时聿见她脸红得不太正常:“江小姐要不要把外套脱掉?”
江棠梨低头看了眼,误打误撞的给自己找到了理由:“我、我说我怎么这么热呢......”
她身上穿的是一件黑色长毛呢大衣,脱去后就只剩一条一字肩的黑色修身连衣裙。
修长的天鹅颈,流畅的锁骨,一并露着,任谁都不禁想多看两眼。
但陆时聿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越矩眼神,绅士且主动地接过她脱下的外套,挂到了隐于墙壁的衣柜里。
待她坐下后,陆时聿再次步入主题:“不知江小姐这边有什么要求。”
明明一分钱好处都还没拿到,可江棠梨已经有点难以启齿了。
看出她的欲言又止,陆时聿语带安抚:“没事,江小姐尽管可以提,只要我能做到的。”
他能做到吗?
除非他不是男人。
江棠梨深吸一口气,“我要求也不多,就两点。”
“江小姐请说。”
心里所想,自然做不到像协议里那般的措辞严谨。
“就是我之前说的自由,婚后你不能像我爸那样管着我。”
如陆时聿所料,只是他不清楚的是:“江总平时都是怎么管着你的?”
说到这儿,江棠梨顿时一肚子的小怨气:“总想让我把酒吧关了,而且不让我晚上出门。”
难怪之前问他婚后会不会给她设门禁呢。
陆时聿嘴角滑出笑:“那你一般从酒吧回来都是几点?”
“两三点吧。”
眼看他眉心蹙起,江棠梨囊起鼻子:“酒吧不都这样吗?”
这一点,陆时聿无法反驳。
但是他问:“那你平日去酒吧会喝酒吗?”
“偶尔,兴起了会喝一点,但你放心,我有分寸,而且我随行都有保镖。”
陆时聿想起来时,等在她车外的两个男人。
“今天江小姐出来有带保镖吗?”
江棠梨不知他话里深意,点头:“当然。”
陆时聿心里了然。
原来那晚在酒吧,那两个男人面对醉酒惹事的客人按兵不动,是她授意的。
陆时聿压下心头的笃定,“既是这样,那婚后江小姐可以留在京市。”
“留在京市?”江棠梨嘴角不由一僵。
她目光定在陆时聿的脸上,试图深究他刚刚那句话的真假,见他点头,并且说:“留在京市的话,更方便江小姐打理酒吧生意。”
从这句话里不难听出他在满足她想要的自由。
可江棠梨现在一心想逃离父亲的管控。
再说了,他们的婚礼肯定隆重且盛大,到时候圈子里的人都知道她结了婚,却和老公两地分居,不知背地里要怎么笑她呢!
“不用,”江棠梨表其话藏其意:“哪有婚后分居两地的道理,我可不想外人对陆总指手画脚。”
“所以江小姐是准备婚后跟我回海市?”
“当然。”
她答得理所应当,陆时聿也应得不做迟疑:“好,一切随江小姐喜欢。到时候我会给江小姐配备私人飞机,供你来回方便。”
一声“谢谢”后,江棠梨说回正题:“总之我想做的事,你都不能说不。”
陆时聿不是一个轻易允诺的人。
“江小姐说的这条太过模糊,具体你想做哪些事,而我又有哪些不能说不,还希望江小姐能细列出具体。”
真不知该说他老古板,还是行事太过谨慎。
江棠梨索性敞开天窗说亮话:“婚后我会在海市再开几间酒吧,所以在时间上,你不能约束我,家我会回,但是几点回,你不能管。”
陆时聿沉默片刻,“经营前期,势必是要多费一些精力,但生意上了轨道,我觉得江小姐大可不必所有事都亲力亲为。”
江棠梨听出来了:“所以你不能答应?”
陆时聿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有一句话叫,‘英雄老板‘’只能成就小企业,‘英雄团队‘’才能成就大企业,不知江小姐有没有听过。”
这是准备给她说教了?
江棠梨脸一偏:“没听过。”
看得出她不爱听,也不想听。
陆时聿笑了笑:“以一己之力,或许可以以一当十、以一当百,但不可能以一当千。”
他点到为止,重入正题:“江总愿意相信我,把你嫁给我成为陆家的一员,那自然就是把你的人生安全交到了我手上,我可以允诺不会干涉你的事业,但像江小姐刚刚说的,几点回家我都不能过问,那很抱歉,我做不到。”
就知道他不会这么爽快地答应。
江棠梨“嘁”了声:“你做不到不代表别人也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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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
“那是自然,在我们身边从来都不缺开放式婚姻,”他语气不疾不徐:“如果江小姐是想要这种,那我没什么好说的。”
他表情认真,可说的话却不乏讽刺的意味。
江棠梨一双眼瞪在他脸上:“你骂谁呢?”
陆时聿却淡定且从容。
“这不是骂,而是陈述事实,江小姐也是个聪明人,应该能想到,作为丈夫能答应你彻夜不归,那他的私生活——”
“什么丈夫,”江棠梨红着脸打断他:“我和你还没结婚呢!”
他只是打个比方而已,却没想竟惹她红了脸。
目光停留她脸上,陆时聿一时分不清这红是羞的还是恼的。
“抱歉,是我失言,江小姐莫怪。”
连道歉都说得这么古板,可想而知这人平时得无趣成什么样。
江棠梨懒得和他计较:“所以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来之前,陆时聿就想过她会提的条件,也做好了准备,只要是他力所能及,就尽可能全部满足她,只是没想到会这么苛刻。
沉默片刻后,陆时聿说:“酒吧的运作并非只能晚上,我不给江小姐设门禁,但我希望晚上十一点之前,江小姐能够回家。”
江棠梨:“......”
十一点,十一点正是酒吧最热闹的时候。
这人管得可真是比她的老父亲还要宽还要紧。
“我如果不答应呢?”
陆时聿后靠进沙发:“那江小姐就只能保持现状,或者像之前你拿我做你父亲的挡箭牌一样,另寻一个可以答应你彻夜不归的合适人选。”
被他一语击中要害,江棠梨只觉得嗓子眼被噎住。
这还没嫁给他呢,就要被他拿捏,真嫁过去,岂不是日日落于下风?
在她不愿屈服的倔强眼神里,陆时聿适时转移话题:“江小姐可以再说说你的第二个要求。”
第一个都不能答应,第二个怕是更加难上加难,但是刚刚被他激了一将,江棠梨心有不甘。
“婚后我要分房睡!”
余光瞥过去,见他望过来的一双眼,眸色渐沉。
是自己提的这要求伤他男人自尊了?
也是,任一个正常男人怕是都不能答应。
江棠梨换了个说法:“我的意思是,我一个人睡习惯了,会不习惯旁边有人。”
说完,她又一秒懊恼,下巴一抬,“咱俩又没感情基础,我提这个要求也不算过分。”
他都能拿话激她,她也能。
“还是说,陆总找人结婚,只是想解决生理需要?”
旁边还有两名律师在,这话无疑让人难堪。
陆时聿也猜出她是有心扳回一局。
他收起刚刚一时的讶异之色,唇角掀起很淡一缕笑。
只是不等笑痕完全散去,他就说了声:“好。”
江棠梨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答应了?”
“若不答应,那我岂不成了江小姐口中的——”
他像是丝毫不介意旁边还有旁人,一字一顿:“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江棠梨瞥了眼那两名律师,两人都面无表情地垂首坐着,像是完全没听到似的。
“不过,”安静一阵的包厢被打破,陆时聿直白又坦荡地给出转折:“我只是答应分房,但江小姐若是想要一个无性的婚姻,那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