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看我都是个优雅绅士》 1、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捉虫 2008年12月24日。 英国。 今天是平安夜,并恰到好处下了一场小雪。 在这整个英国最大的节日圣诞的前夕——整座城市各个大街小巷都或多或少的被各式各样的圣诞装饰所点缀,就连每一片雪花每一缕风都带着喜庆的味道,无声述说着这一年一度的欢乐,和那即将到来的盛典。 晚上八点二十五分。 一辆通体漆黑的宾利从道路远处驶来,并最终稳稳停在了一家酒店的门口。 车灯熄灭,车门打开,一位穿着贴身的西装三件套,还套着保暖又宽大的黑色大衣的高挑男人从中走出,随后大步走向酒店。 “平安夜快乐,先生。” 酒店接待员以绝不出错的完美礼仪迎了上去。 他一眼就看出了这辆车与这位客人身上西装的价值,当即无比热情地微微欠身,询问道: “请问您有预约吗?” “当然,三天前我曾经打电话来预约过,我订了一间为期一周的假期套房。” “请问您登记的名字是?” “尼昂·弗拉德。” 客人——身长至少有185cm的尼昂,这么和接待员一答一问。 他的嗓音低沉,像是悠扬的大提琴,而那完美的英伦腔与礼貌的用词用语,无一不让人联想到良好优越的家境。 而接待员注意到,这位尼昂先生还有一对相当少见、仿佛某一版本希腊神话描述的女神雅典娜那般如同融化白银似的眼睛。 ……那缥缈的银灰色在长且密的眼睫所投下的阴影中,看上去格外幽邃又神秘,甚至一度压住了那同样优越的五官的存在感,让人第一眼的印象只剩下了那对双眸。尤其是那微弯上翘的眼型,看上去哪怕不笑都带着一丝笑意,看上去惊人的漂亮夺目又亲切。 接待员不由恍惚了一瞬。 但他很快回过神,笑容越发真诚。 因为接待员想起了客人报的名字所对应的订单——尼昂·弗拉德先生订的是他们酒店最好也最贵的假期套房,甚至还包揽了所有他们能够提供的附加服务,如配餐、配酒、配烟、专属管家等等,并直接付了全款。 这位客人肯定不缺钱。 而没有服务人员,会不喜欢这种有钱、俊美又绅士有礼的顾客。 虽然只是初见,但接待员却已经下意识的认为对方是位讲道理的格外标准的英伦绅士。 因为对方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如此。 ——仿佛是从教科书、从电影里走出来的那般,无比的契合。 这种第一印象,强烈又鲜明。 虽然隐隐觉得这种“过分标准”太过不可思议又有点异常,但接待员还是很快就把那点困惑抛之脑后。 总之,这样的客人只要用心招待好了。 在这种特殊节日,小费一贯少不到哪里去,而什么都没有小费重要!!不然谁愿意节假日加班!? 接待员让同事赶紧帮忙把客人的车停好,然后一边帮忙提着行李,一边快步指引尼昂前往柜台。 登记完入住信息,取了套房钥匙,他还一路带这顾客进入电梯,直直抵达高层的房间。 “说起来,我有点饿了,我的晚餐现在能送过来吗?” 走进套房,尼昂环视了房间一周,然后满意的把大衣脱下,随后这么开口询问。 接待员:“现在开始准备,按照您预定的菜单,我们最快需要二十分钟……需要我们先为您送点圣诞特供的点心和红酒吗?我们的招牌树干蛋糕是全伦敦最好的,我们的点心师是正宗的法国人!” “喔,那还是二十分钟后再一块送来吧。”思索后摇了头,把大衣丢到沙发上的尼昂回答着,顺带把西装外套也脱下。 套房里已经提前开启了暖气,室温维持在25度。 于是脱完外套,只穿着衬衫与修身马甲的尼昂在解开领带的同时,把领口处的衬衫扣子也解开了两枚,露出了分明的锁骨。 歪了歪头,略长的黑发贴着脸颊,男人补充说道: “我打算睡一会,晚饭送来之前,没什么事就别打扰我。” “我明白了,那么,请问还有什么其他吩咐吗?……是,没有的话,那么我就先离开了,请好好享受您的假期,再度祝福您平安夜快乐。” “平安夜快乐。” 接待员欠身离开。 而独自留在套房内的尼昂,则是手脚麻利的打理自己。 哼着圣诞歌,他取下手套,然后走进卫生间,高挑的男人在镜子面前理了理头发,然后咬住手腕的橡皮筋扯下,抬手将自己略长的发梢绑起在脑后,束起一个小小的低马尾,并将滑落的额发捋到耳后。 “还有多久来着?” 尼昂自言自语,一边将手套重新戴回去,他看了看时间,一面离开卫生间一面沉声倒数: “三。” “二。” “一。” 噼里啪啦…… 不远处,伴随着谁也不知道的微小轰鸣,酒店监控室那边的供电突然出了点问题。 好在这家酒店供电完善,监控的供电和日常的用电是分开独立的。 而在电工检查抢救的间隙,尼昂打开了自己的房门。 银眸看了眼不远处暗下来的监控,他点点头。 “ok,workinghours。” 哒、哒、哒…… 柔软的皮鞋踩在地面,声音微不可闻。 尼昂摁下了大约十米开外的隔壁套房大门的门铃。 叮咚…… “谁啊?” “您好,诺布尔先生,客房服务。” 明明是个一米八五,有着雕塑般流畅倒三角身材和低沉声线的成年男性,但此时此刻,却直接从喉咙里发出了清脆的女音。 “我可没叫客房。”房间里面的中年人——诺布尔先生提高嗓音回答。 “有的。”女声优雅自然,“你昨天给我打的电话,让我在这个时间给你准备平安夜套餐。” “哦?我不记得了,我都叫了些什么?” “一份多汁的炸牛排,配火腿与煎蛋,和一支红葡萄酒。” 诺布尔放下戒心,都没想通过猫眼确认一下,就这么直接穿着睡袍过去开门。 咔嚓。 门锁打开。 “玛姬!你怎么这么晚——” 诺布尔略带不满的话还没说完,就猛然被人一拽捂住嘴巴,并被枪抵住了下颚。 “晚上好。” 尼昂脸上带着虚伪的笑容,用转变回来的、属于自己的低沉嗓音轻快问好。 他胁迫着人进入了室内。 随后。 ……砰! 房门又重新关上。 。 叮——咔嚓。 从口袋拿出打火机,伴随着清脆又好听的金属声,尼昂弹开盖子,用指腹滑动过火石。 幽幽的火苗随之燃起,他将嘴里叼着的烟了凑过去点燃。缓吸了一口,男人漫不经心地蹲在被捆起来、堵住嘴的目标面前,然后直接朝对方脸上吐出一口烟。 烟雾弥漫着,几乎和那特别的银灰眼眸混为一体,而在香烟的作用下,尼昂的嗓音似乎也沙哑了几分: “我很抱歉,诺布尔先生。” 他带着笑意陈述着,用词用语还是带着绝佳的教养,就仿佛他不是非法入侵非法挟持,而是在金碧辉煌的宴会大厅里进行着贵族社交: “那位和您约好会面的玛姬女士,今晚因为临时有事,来不了了。” “她很抱歉,因此拜托我来和您当面解释,不过我想,一位合格的绅士,应该不会介意一位淑女的小小违约吧?” “毕竟这也是你的错,你总不能强求一位在去年平安夜刚刚失去自己亲密胞姐的女士,在今年这个时间还能毫无芥蒂的陪你出来玩乐,要我说,这可不是一位绅士该有的作为,哦,你好像不知道这个?那你作为男伴可不太称职。” “唔……唔唔!”被绑住了手脚,也被堵住了嘴的诺布尔神情恐惧。 他不断颤抖着,反复想要说着什么话,但这个持着枪的银眸的男人,却没给他任何发言的机会。 “总而言之,玛姬小姐托付我和您说一声……”银眸的男人站起身,用枪管轻轻敲了敲对方的脸,“……平安夜快乐。” 在对方畏惧的目光下,尼昂低语着补充: “这是玛姬小姐,还有玛姬小姐替她死去的胞姐玛格丽娜小姐,为您献上的诚挚祝福。” 玛格丽娜? 玛格丽娜……! 这个名字被念出来的一瞬间,诺布尔仿佛明白了什么,猛然瞪圆了眼睛。 他拼尽全力的呜呜喊声,想要说话,最后想起了什么,眼睛不断往自己放在一旁的大衣撇去。 “嗯?什么什么?” 尼昂眨了两下眼,很是配合,他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向对方的大衣,然后拿起来,从里面找到了一个黑卡和一叠厚厚的现金。 “唔!”诺布尔眼神发亮,不断点头示意。 “我没理解错的话,你这是……贿赂?收买?策反?” 笑了几声,高挑的男人完全不为所动,他把东西原封不动的放回,甚至还一手背在后腰,一手放在胸前,然后彬彬有礼,如同欧洲文艺片般对自己的俘虏优雅鞠了一躬: “抱歉,还请你理解一下,毕竟做我们这一行,如果没有信誉的话,可就讨不到饭吃了,信誉可是很重要的,就算要违背,我也不会为了一位糟糕的男性而违背与一位淑女的约定。” 诺布尔脸色一点点再度灰白了下去。 “那么,时间不多了,我还得去享用我的晚饭。” 脚步声一点点的靠近,叼着香烟的尼昂单手就把自己的目标——估计至少有一百八十磅的诺布尔拽进了浴室。 “再见,诺布尔先生。” “请替玛姬小姐向她亲爱的姐姐玛格丽娜小姐问好。” “虽然你们可能一个在天堂,一个在地狱……但说不定能捎个信呢?” 。 次日。 12月25日。 圣诞节当日。 伴随着伦敦xxxx酒店送餐员的尖叫,苏格兰场被迫加班。 在酒店17层。 来自美国的游客诺布尔先生,被人发现惨死于浴缸。 死因是窒息。 尸体被发现时,他的脖子正缠绕着花洒的金属软管。 那脱落、松开的金属软管以一个奇妙的角度圈住并卡死在了死者的颈部,将他吊在一个高度,而死者又因为特殊原因没法及时解开。于是,他就这么一点点被自己的体重往下扯,直到力气用尽,再也支撑不住的瞬间,他就这么无比痛苦又惊恐地被自己的体重活活勒死。 虽然因为浴室持续不断的热水与其抬升的温度的干扰等种种原因,具体的死亡时间不太能确定,但大致可以确定事故发生时间在昨晚九点到十一点之间。 ——因为九点的时候,客房服务接到了死者的电话,客房部的负责人保证那的确是死者的声音,死者当时醉醺醺的说他要休息,让他们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扰他。 而他们也的确是在死者体内检测出足量的酒精成分。 因此,警方确认死亡时间在九点以后。 苏格兰场的各位第一猜想是他杀。 毕竟要让人相信这个金属软管是自己老化、脱落,甚至还以那么万分之一的概率卡在了死者脖子上,还偏偏因为死者意识不算很清醒而解不开,导致他最终被勒死……的确是相当离谱。 然而九点到十一点之间,没有任何人造访死者的套房——走廊的监控,清晰的证明了这一点。 哦,当然。 虽然其中监控因为供电问题有过那么十分钟的空白期,但那是在8点40分发生的事,8点50分监控就已经恢复正常运行。 ……没人认为那短短的十分钟时间,有人能够这样杀人,甚至还把现场收拾的干干净净。 毕竟诺布尔先生可是个足足有一百八十磅的男人,很难想象有人能够在对方清醒的时候用这种办法杀人,甚至还有空收拾好痕迹。 而且,死者房间的门锁是正常的,没有被破坏的迹象,酒店接待员说了,诺布尔先生很警惕,从来都不会随便让人进来,哪怕是送餐员都要询问许久,而这里是17楼高层,因为冬天的缘故,室内窗户都锁的严严实实,也不可能有人从窗户入侵。 死者隔壁的尼昂先生和另一边的住客倒是被照例问过话,但他们一个表示自己什么都不清楚,也没听见任何动静,另一个表示自己八点到十点之间出了门,不在房间。 在8点55的时候,送餐员曾经给尼昂先生送了晚饭,他能够证明,55分的时候尼昂先生还在自己的房里。 考虑到那格外紧迫的时间差,警方排除了有人在监控空白期潜入杀人的可能性。 “那只有十分钟!怎么可能做到?”警察们互相交流,“而且,死者九点还给客房部打了电话!他那个时候还活着!” 而九点到次日尸体被发现的这段时间,监控一切正常。 没有任何人造访。 警方最终还是判定这是一起离奇的意外事故。 或许是因为醉酒的原因,或者是单纯的发酒疯拿花洒软管玩,总之,死者在前往浴室的时候不慎滑到,最终导致脱落的软管缠绕卡住了自己的脖子,并因为慌乱而没能解开,导致自身窒息死亡。 虽然很离谱,但现场每一个痕迹都指向了这一结论。魔/蝎/小/说/m/o/x/i/e/x/s/.c/o/m【m.o.xiexs】 2、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总有些人得不到应有的正义,像是路边的老鼠一般死的默默无闻、无人关心。 但也总有些幸运的老鼠,拥有愿意哪怕向魔鬼付出灵魂、也要为其讨取公道的陪伴者。 gohell,mydeardeargod。 letsatantakemysoul。 。 玛姬穿着优雅的绒裙,画着精致的妆容,桌面放着姐姐的照片,呆在自己租赁的最廉价、肮脏、狭小的出租屋内。 她挽着姐姐生前最喜欢的盘发,带着姐姐送给她的发卡,在发黄破损的沙发上安静的等待着什么。 零点。 平安夜已过,圣诞来临。 玛姬捏在掌心的手机,准时的震了震。 是短信。 发信人显示的是境外。 玛姬手忙脚乱的紧张点开,里面只有一句短短的英文——圣诞快乐,女士,n。 这是那位先生之前和她说好的信号。 玛姬定定的看着,随后颤抖着捂住嘴,片刻,她垂下脑袋,轻声笑了起来。 笑声越来越大,笑容也越来越灿烂,但与此同时,她的眼泪却随之掉下。 玛姬拨通了某个手机号码。 嘟……嘟…… 很快就被接通,低沉的男音用标准的英伦腔询问: 【圣诞快乐,玛姬女士,还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 “圣诞快乐,尼昂先生。”漂亮的女人开口道,那清脆优雅的嗓音与语调,显然和尼昂之前伪装的声音一模一样:“我有打扰你吗?你现在……方便谈一些正事吗?” 【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有女士打扰到我,请说。】 “我只是想再仔细问问关于那个人的事。” 【请放心,一切都很顺利,多亏了您的努力以及给我提供的消息,这大概是我做过最简单的工作。】 “我不是想要质疑。”玛姬轻声道:“但我想问,你有没有按我期待的那样……留下照片?” 【当然,我从不会漏掉委托人要求的每一个细节,但您真的打算现在看吗?我不认为在美好的圣诞让一位女士看这样的照片是合适的事情,如果你只是想要确认我的工作成果,或许你可以等明天的新闻报道。】 “可我想看,就现在。” 玛姬强调,语气一点点变得激动: “我要看见他的畏惧,我要看见他的痛苦!这是我最好的圣诞礼物!也是我给我的姐姐玛格丽娜最好的贡品,自去年平安夜之后,我就一直一直在等待这一刻,没什么能吓到我。” 电话另一边的男音停顿了片刻,然后,带上了笑意: 【我喜欢你的热烈、残酷、执着与坚强,这让你越发迷人耀眼。】 【那么,如您所愿。】 玛姬收到了短信照片。 她定定看着,然后将自己姐姐的相片拿过来。 【难得的平安夜,弄得太血腥可不好。】尼昂先生漫不经心:【所以我想,一个小小的陷阱,让他如同意外一般被自己的体重拽着窒息而死,是一个合适的方法。】 玛姬:“……确实如此。” 和我那被对方害死的,同样死于窒息、被伪装成自杀的姐姐玛格丽娜,有异曲同工之妙的死法。 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尼昂先生。” 玛姬许久后用手背抹过眼角,恢复了最初的优雅。 她对着一直没有挂断通讯,耐心等待着她回答的男人小声询问: “您真的只要一千英镑的委托费就足够了吗?如果您还有其他要求,我什么都会去做。” 【当然不,我的委托价可是很高的,不过别担心,我一向是先收钱再工作。】 【既然我接了委托,就代表你的确已经付清了报酬。】 【一位举世罕见的迷人女士的贴面吻是无价之宝。】 男人温和说着甜言蜜语,态度又正经的吓人: 【这已经让我这一趟大赚特赚了。】 。 清除掉与玛姬小姐的通讯记录,再把副卡的一次性手机号码换掉。 前一秒刚对着女性甜言蜜语的男人,后一秒就彻底结束了两人的联系。 这个堂而皇之、胆大包天住在尸体隔壁的家伙,心安理得的享受着自己的美酒餐点还有柔软舒适的床,并在第二天清早,熟练的应付完苏格兰场的问话。 毫不意外的听见苏格兰场的猎犬们“意外死”的结论。 也毫不意外的看见酒店经理满脸冷汗的向他道歉。 酒店主动提议给尼昂——当然还有这一层楼另一个住客更换楼层与新的套间,并分别赠送了一套烟酒作为“补偿”。尼昂也在“犹豫”许久后,选择继续在这里度假。 “喔,1999年的葡萄酒巴罗洛,还算是有诚意,cigaronne……这个牌子的烟我可不喜欢,下次干脆丢给‘那家伙’算了。” 评价完酒店的补偿礼,真正的罪魁祸首·尼昂将东西都抛到一边。 随后他躺在躺椅上,打开一旁的音乐,打算好好享受自己的圣诞假期。 电影,桑拿,下午茶…… 明天伦敦还有拍卖会,听说里面有一套罕见纯度的蓝宝石首饰,贝尔摩德小姐或许会很喜欢。 他计划的很好。 但耐不住次日他昨天只在脑海里冒出过一秒钟的“那家伙”,带着讨厌的气势跑来打断了他的安排。 最开始是电话轰炸。 专属铃声是一连串狗叫,尼昂看都没看的摁了三遍挂断,最后在第四遍不情不愿的接通。 “你——好,我应该说过我假期时间是不工作的。” 和玛姬小姐交流时表现的无比贴心的绅士先生,此时此刻发挥出了截然不同、阴阳怪气的另一面: “你是不小心忘记了?还是英语水平突发下降,导致我当时和你说的你就没听懂?或许你需要我换成日语、俄语、法语、意语亦或者西语和你交流?” 【呵,不工作?那昨天的新闻是怎么回事?】 “什么新闻?” 【别装傻,你订的酒店就在xxx吧,那么离谱的死法,摆明就是你的恶趣味,也就那群废物条子能真的信了你那一套,用意外事故的说法来结案了。】 “……你他妈的为什么会知道我在哪?” 【那你得问问贝尔摩德。】 “哦,贝尔摩德小姐。”尼昂一秒平缓下来,“那应该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才会让贝尔摩德小姐把我的行踪告诉你。” “还有,什么叫废物条子?劳烦尊重一下苏格兰场的猎犬们,他们的职业水平还是很不错的,哪怕是让你去调查,你也绝对查不出第三方的痕迹,并只能按照现场走向认下这种离奇的‘意外’——毕竟我太过优秀,一贯行动完美。” 【一枪就能解决的事情,费那么多功夫,你脑子有病?】 “有些单子,直接一枪杀死,可达不到雇主的要求——那也太便宜了,而且,我还要住这度假呢,弄得太血腥,我还用休假吗?” 【你又私下接委托了?】打电话过来的糟心东西语气冷漠,他哼了一声:【你到底有没有自己已经加入组织的觉悟?我警告你,尼昂,一旦你因为私人委托而暴露了什么,然后被组织下令清除,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一位陷入困境、浑身燃烧着极其美丽复仇之火的优雅女士的委托,我怎么能够拒绝呢。” 【装模作样的花花公子。】 “你少污蔑我,我从不越界。” 【哦,那你收了多少钱?】 “一笔巨款。” 尼昂坦然道: “但那是一般人——尤其是你,黑泽阵,一个把金子当石头的莽夫,把钻石当玻璃的傻蛋,相当的有眼无珠,总是无法欣赏事物的可贵的家伙——所无法理解的。” 【你早晚死在女人手上。】黑泽阵心情极差,他语气刺人,半点不想再和对面的家伙谈这件事:【少废话,尼昂,你现在给我立马出来,到圣詹姆斯公园集合。】 “圣詹姆斯公园,哈,不出意外,全伦敦人都知道,最适合开黑会的地点就是这。”尼昂吐槽了一声,“所以,要干嘛?你先说,不然我不去,你又不是漂亮女士,谁要为你加班?” 【组织给我们发布的代号考核任务。】黑泽阵牙痒痒:【如果你不想要自己的代号,那随便你来不来,反正我自己也能解决,只是我会如实汇报你旷工,登记你代号考核失败,让你滚回底层。】 “……为什么代号考核非得在圣诞假期的期间发布?”尼昂不情不愿,“boss绝对不是欧洲人,真不讲人情,或者就是你这混蛋又在给我暗中作梗、找我麻烦,故意把考核时间放到现在。” 然后他拉长嗓音:“还有,别以为谁都和你这个工作狂一样想要代号,你不觉得很蠢吗?用莫名其妙的酒名来代指自己,我又不是没有自己的名字。” 【我只等你二十分钟,目标今天下午就会离开伦敦,我可不想再大老远追他去法国。】黑泽阵看了眼时间,懒得搭腔:【如果你不来,现在就直接说,少耽搁我行动。】 “啧,给我等着,我马上到——虽然很蠢,但那好歹是升职的标志,我才不要成为你这家伙的下属被你差遣……今天内解决考核,我明天还要去伦敦拍卖会抢一套饰品,要是错过了我就头疼了。” 尼昂慢吞吞的起身,把自己的外套拿起,与此同时,还用肩头夹着手机,碎碎念道: “话说回来,拿到代号后可以不用吗?我很喜欢我的名字,这可是我妈妈给我的,尼昂(neo),这可是礼物的意思——没人告诉你们要尊重一位至高的淑女给其儿子的恩赐与爱吗?退一万步来说,我能自己选酒名么?有些酒的名字太傻了,我可不想让那玩意安在我头上。” 咔嚓。 黑泽阵直接挂了他电话。魔/蝎/小/说/m/o/x/i/e/x/s/.c/o/m【m.o.xiexs】 3、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尼昂和黑泽阵之间打了大致有六年的交道。 从两人还是十五六岁的小鬼开始,一直到现在的二十一二岁。 当然。 所谓的“打交道”,并不是指彼此做搭档、做朋友的时间。 倒不如说恰恰相反,其中80%以上的时候,他们都在互相死斗。 黑泽阵是从小就呆在一个大型黑色组织里,被人专门且系统性培养,如同养蛊一般,从内部斗争中脱颖而出的职业杀手。 如果用私人圈养训练的猛兽来形容黑泽阵,那么尼昂就一定是只流浪且一度朝不保夕食不果腹的离群灰狼。 尼昂是自由雇佣兵出身。 他十来岁出头就参过战,在枪林弹雨里奔波——所谓雇佣兵,最初本来就是从战争里诞生的群体,是一群被认为要钱不要命,只要出价够高,就可以受雇于任何人,干任何脏活累活的家伙。 尼昂就是这样。 没有任何区别。 当然,对于天赋异禀的他来说,他只在早期自己尚且年幼弱小没有经验的时候,这么落魄过两三年。 他仿佛天生就适合吃这行饭,有着极强扬长避短能力与应变水平,于是靠自己出道以来一直维持在百分百的任务完成率,尼昂的委托费与名声一路水涨船高。 最后,他很快就通过自己苦心经营的人脉,从危险的战场回归到便捷的大城市,自此不再参战。 虽然不再参战,但尼昂在地下黑市与暗网接取的委托种类,倒是一如既往就那么几类——暗杀,情报窃取,人身保护,人质救援,物资护送。 显而易见。 其中有不少一部分,和黑泽阵的任务范围重叠。 而这两人初见,就是某次碰巧重叠的任务上。 那是在美利坚,他们同时被不同的雇主派去暗杀同一个人——目标是一个得寸进尺的帮派老大,大概是黑吃黑或者在生意上得罪了不少人,也损害了不少同行的利益,于是最终被人雇了杀手报复。 不幸的是,那时的黑泽阵被人当面抢了人头。 黑泽阵射出的狙击弹,被不同方向的另一发狙击弹给弹开了。 而截停了黑泽阵那一发子弹的后方,还紧跟着一枚新子弹——那枚子弹在已经清空的弹道上,精准的贯穿了目标的头颅,夺下了这场偶遇较量的胜利。 “……”黑泽阵。 自己的子弹被打中了。 如果不是巧合,就是对面的同行早就注意到了他,然后故意截停。 黑泽阵面无表情:而如果是巧合,那就不会有第三发子弹。 很明显。 ……对方是连续扣下两次扳机,一发截停,一发干掉目标。 在另一栋楼的同行,是故意的。 得出结论后,当时才十六岁,还不够沉稳的黑泽阵,顿时咬牙切齿,露出无比恐怖的懊恼神情。 虽然结果都一样,但他的自尊心遭到了打击。 那家伙是谁? 黑泽阵想要用狙击镜看清对面那家伙的脸。 但还没等他行动,一发子弹就打碎了他的狙击镜。 ……这就是十六岁的黑泽阵和十五岁的尼昂的初遇。 一次就算了。 但仿佛有看不见的孽缘将两人联系在一起似的,自那之后的半年,两人在任务里连续撞上了足足六次。 平均一个月一次。 从再度偶遇到认出彼此,黑泽阵和尼昂互相赏了对方十几枚子弹和十几发拳头和好几刀匕首,他们招招奔着杀死对方的目的去,但就是不相上下,最终不得不为了大局与工作而放弃纠缠、彼此分开。 黑泽阵一度恨这家伙恨得不行。 因为不管他们私下打得多么凶狠又不相上下,但每次重叠的任务,尼昂总是能够抢先黑泽一步。 暗杀抢先。 资料抢先。 甚至是立场敌对的任务——黑泽阵负责暗杀,尼昂恰好接了对面的保镖工作,在尼昂保镖期限内,他也从来没能成功,最终还是尼昂的傻叉雇主次次死里逃生却怀疑尼昂的业务能力,非要把人开除换个保镖,黑泽才拿下目标的脑袋。 虽然最终结果都一样,但黑泽阵的自尊心严重受损。 耻辱。 愤怒。 黑泽提到那家伙就满心杀意。 ——尼昂。 这是他的死对头的名字。 在十几岁出头的青春期,黑泽阵几乎快要把这个名字在喉咙里翻滚了千百次。 当然,谁也不知道这是不是那家伙的真名,反正尼昂在黑市里的所有假身份,用的都是“尼昂”这个名,唯一变化只有姓氏。因此所有人都不清楚尼昂的本姓,都只管他叫尼昂。 两人结下了梁子。 自此开始不断较劲。 ……不知不觉,他们足足斗了五年。 尼昂烦得不行,但他不打算和对方拼命,其中一方面的原因,是由于那家伙着实不好对付。毕竟黑泽虽然没在任务上抢过他,但他也没多么轻松,如果非得鱼死网破的话,他自己必然也会自损八百。 没钱拿,谁要自损八百? 而黑泽阵一贯是以组织利益优先。 在完成任务后——不管那个任务是不是他搞定的——他都必须要第一时间撤离,避免留下线索与痕迹。和尼昂缠斗到底,这事根本不符合黑泽阵的价值观与行动观,毕竟他们每次打起来动静都不小,时间一长就必然会引来麻烦。所以他也没能和尼昂拼命、直接把死对头一了百了的干掉。 当然。 尼昂的存在,理所当然的被忠于组织黑泽阵汇报了上去。 黑泽阵的组织一贯主张神秘主义,他们不允许自己的成员暴露在大众之下——但黑泽阵定位略有些不同,他被组织赋予了重望,大致是想要将人培养出恐惧的象征,因此黑泽不需要和其他重点培养的成员那样拥有黑白两面的双重身份,因此也不必担心明面身份的暴露后,给他们组织带来社会关注与舆论的反噬。 所以,黑泽被允许在一定程度上露面。 例如在里世界的露面,就是基本不受限制的。 而他和身为里世界成员尼昂的数年交锋,与其按照规定所上交的报告,就这么成为了他所在的组织关注、观察,并最终打算招揽尼昂这个自由雇佣兵入伙的原因。 尼昂的任务完成率是百分百。 这些年全国各地想要招揽尼昂这一雇佣兵的组织,自然少不了。 但他们谁都供不起尼昂的花销和他堪称任性的行事准则,因此都不得不知难而退——没人敢因此记恨尼昂,虽然请他实在是囊中羞涩,放走又让人寝食难安,可毕竟上一个招揽不成心生杀念的家伙现在坟头草都快有三米高了,在黑市放通缉令也没用,反而可能会被当事人发生然后“友好”找上门交流,所以不知难而退也实在不行。 总之。 ——【我拒接女士和小孩的单子,也不会放弃自己接私单的权利。】 ——【一个合格的绅士可不会放弃他的准则。】 尼昂把入职条件挂的明明白白,包括一单任务的最低工资。 绅他妈的士。 黑泽阵对此嗤之以鼻。 一个雇佣兵,打起架杀起人来比谁都狠的野狗,在那虚伪的装什么衣冠楚楚。 但不管黑泽阵情不情愿,他的上司还是联系了尼昂。 黑泽所在的组织——因为没有名字,后来被尼昂戏称为“酒厂”的隐蔽存在——最开始也不太乐意尼昂提出的条件。 他们以为尼昂好女色。 所以他们动了脑筋,派了组织的大美人和核心成员——贝尔摩德去做说客引诱对方。 但出乎意料,尼昂虽然对贝尔摩德态度极好又礼貌,却从来不越界,并仍旧不肯让步。 尼昂对着大美人说客行吻手礼,然后微笑着,用低沉的嗓音轻快的语气缓缓道:“坚守准则的男人才更有魅力,不是吗?” 贝尔摩德被逗笑了。 于是结果变成了这样:尼昂的条件不变,只是他答应贝尔摩德,不会去干涉其他人去处理、做他不乐意做的任务。 ……那个该死的花花公子。 黑泽阵格外不爽的咂舌。 让他更不爽的是——那混蛋在入伙后,被他的上司安排成了他的搭档。 上司:“尼昂不干的活,你帮忙收收尾。” 黑泽阵:…… 我收他脑壳! 。 不管黑泽阵情不情愿,他们还是被迫搭档了。 然后两人三天一小架,五天一大架的过了近乎一年,最终勉勉强强算是达成了平衡,默认互不干涉。 尼昂是个行事作风甚至是性格,都完全与黑泽阵截然相反的人。 尼昂他很任性,且相当自我。 喜欢装模作样,性格很是张扬,而且一贯喜欢在任务里做多余的事情。 像是做假身份□□的时候,从来不改“尼昂”这个名;像是总喜欢用大费周章的手段去完成工作——明明动作越多,痕迹就越多,但他就是不改这个陋□□是我行我素。 “活着不为了开心快乐,那根本没有意义。” 银眸的男人振振有词,他翘着腿,叼着烟,摊开一只手,语气满是理所当然,带着显而易见的傲慢: “反正,我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失败。” “既然不会失败,那我为什么不用我高兴的方式上班呢?我乐意,这个理由就足够了。” 黑泽阵懒得再多费口舌。 他一般不管自己的搭档,对其的要求极低——只要对方能完成分内的工作就行。 但唯独一件事除外。 …… 代号贝尔摩德的组织大美人,是个实际年龄和外表截然不符的女人。 在尼昂入伙之后,她曾经有一段时间很喜欢去撩拨这个年轻的小绅士。 毕竟成年人会有自己的生理需求。 而贝尔摩德的男伴一向不少,一夜情对象换了又换。 在里世界打工的人,讲节操的才是少数,毕竟哪天说不定就死了,及时享乐才是这边世界的真理。 贝尔摩德眼光很高,除了必要任务外,她有蛮长一段时间都没遇到单纯感兴趣想撩的男人了。 她难得对一个还没拿到代号的组织新人有点想法,却意外的被对方婉拒。 尼昂从来没有女伴。 也从未答应其他女性的示好。 “你这个小骗子。” 贝尔摩德埋怨着,倒是没多生气,毕竟对方是真的很会讨女人喜欢,出手大方不说,那罕见又漂亮的银眸也被他利用到了极点,让人被婉拒也不会觉得不快、掉面子: “说得那么好听,但你上床从来都不选女人。” 尼昂眨巴眼,“非得说的话,我男女都无所谓——只是既然无所谓,仅仅为了解决生理问题,那根本就没必要用一夜情去伤害可爱女士的真心。” “哎呀,那么男人的真心就无所谓了?” “谁在乎男人怎么想?”双标的家伙用温和的语气说出冷酷无情的话,然后歪了歪头:“您怎么认为呢?贝尔摩德小姐,对您过去的男伴?” “喔。”情场的魔女贝尔摩德弯起红唇,她笑声动听,眼眸冰冰凉凉:“你说得对,那当然无所谓。”魔/蝎/小/说/m/o/x/i/e/x/s/.c/o/m【m.o.xiexs】 4、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毋庸置疑的事实——雇佣兵出身,接触的人和环境都没什么道德可言的尼昂,的确不在乎自己的私生活问题。 他性需求很低,但既然生理功能正常,就不可能完全没有性冲动。 正如他所说的那样:活着不为了开心快乐,那根本没有意义。 所以“千金难买我乐意”的尼昂并不排斥私生活,虽然不像贝尔摩德那么有经验,但在十八岁的时候,他在美利坚也有过固定的搭档。 不是事业的搭档,只是单纯的一夜情搭档。 虽然“固定”和“一夜情”这两个词好像不太搭,但就过程而言,的确是这么一回事。 最初是闲着没事在美利坚的homosexuality酒吧找了个顺眼的家伙搭讪,然后就一眼发现自己挑中的目标是个误入其中的大学生。带着恶趣味请对方喝了一杯,挑拨了人家几下,然后耸耸肩适可而止,让不明所以的小白羊赶紧滚出去换个地方喝酒。 之后是怎么成为床伴的也不好说,缘分可能占了很大一部分因素。 毕竟他们从没换过联系方式,接触纯靠在酒吧的偶遇。他本来就是来找一夜情的,只要对方同意一切都顺理成章。而一夜情之所以叫一夜情,就单纯是为了解决生理需求,不走心。所以尼昂从不给对方自己的手机号码,也没想过再约。 但偏偏每次有这么个打算、再度去酒吧找合眼缘的家伙搭讪时,尼昂总能再度撞见对方。 微妙的缘分——或许对方有在刻意蹲他——无所谓,反正对他造不成威胁。总之,愣是将一夜情变成了固定一夜情搭档。 尼昂倒是并不排斥这一点。 首先就是体验不差,其次是对方从不死缠烂打,话不多,而且脑子还蛮好的,貌似是在名牌大学读书,知道的东西挺多,偶尔没兴趣干那事纯喝酒聊天也不会觉得扫兴。 虽然偶尔对方会想要交换联系方式、希望从一夜情变成固定交往的伴侣这件事有点烦,但对方多少还知道度,打探的行为也不算很过火,被拒绝后当天就不会再提,也很知趣的不会道德绑架……因此姑且还在尼昂的忍受范围内。 毕竟除了对方之外,想要找到第二个符合眼缘的人实在很难,他还满挑剔的。 然后? 然后约莫两年,尼昂在美利坚呆腻了。 主要是他在美利坚的委托总是会撞上另一个银发和他差不多大的倒霉同行,本来能够无伤完成的工作愣是得战损,一些子弹等物资的消耗也不得不增加,让他着实烦得不行。 正巧那时他熟悉的一个黑市中介人的业务扩展到了英国,在找着什么的尼昂在美国呆的差不多之后,便应邀换了个国家转悠。 离开时,自然没有和床伴先生打招呼,也没有告别。 毕竟就算变成了固定床伴,一夜情也终究是一夜情。 他双标又凉薄的明显,对男人怎么想毫不在意——只是消遣而已,再说,对方一个前途无限的名牌大学生,也没必要和一个危险的雇佣兵扯上太深的关系,这也是为了对方好——虽然尼昂直接消失的原因完全没有那么好心成分,基本可以说是完全没放在心上。 甚至在21岁的现在,尼昂都快忘了当时那个大学生的名字了。 对方叫什么来着——? 非得追问,尼昂也忘了,毕竟当时一周最多才见一次而已。 尼昂对其残留的印象,大致就只有那好像是个日裔混血,有着对绿眼睛,长得比他还高一点这些。 。 比起休闲时刻的消遣,那个叫黑泽阵的银发的倒霉玩意倒是让人印象深刻,甚至一度让尼昂格外讨厌银色——后来觉得不能因此讨厌自己的眼睛颜色而放弃了这种想法。 谁能知道自己当时都跑到英国了,居然还能在委托里撞上那家伙。 真是孽缘。 虽然后面通过黑泽阵这家伙而察觉到了对方身后所存在的庞大神秘组织,因此在某些目的以及对方开出的优越条件下思索着答应了对方组织的邀请,选择加入了其中—— 但尼昂可没想到自己要和斗了好几年的死对头成为工作上的搭档。 估计是过去的结下的仇,黑泽阵太爱找他的茬。 仿佛尼昂不愉快他就愉快似的——除了三天两头找架打,总是在尼昂休假的时候来给他塞工作,就是黑泽最喜欢做的事。 谁让他们是搭档。 黑泽阵接的任务,他完全有理由拖上尼昂一块去,让尼昂不得不中断假期。 虽然现在好了很多,黑泽渐渐懒得再理会对方的任性,也不再三天两头和对方打个鼻青脸肿—— 但总爱在尼昂度假的时候给对方塞工作的臭毛病,还是没变。 就比如圣诞假期的这一次。 尼昂怀疑黑泽阵是故意把组织的“代号考核”任务调到圣诞假期进行的这一猜测,绝对堪称有理有据。 ——毕竟对方有无数的前科。 。 时间倒回现在,英国。 圣詹姆斯公园。 开着自己心爱的宾利,尼昂在约定时间内准时抵达见面地点。 虽然很不爽,但尼昂还是有记得把酒店经理送他的那条烟拿过来丢给搭档。他不喜欢,但也不想浪费,那么给同为老烟枪的搭档处理,总比丢了好。 “喏,给你。” 刚见面,银眸的男人就把手里的烟砸向对面——朝着脸砸的,但被对方单手稳稳接住了。 尼昂遗憾了一秒,然后双手揣进大衣口袋,虚伪至极的弯了弯眼眸,在对方询问的目光下解释: “特地给你准备的圣诞礼物,不用谢。” 黑泽阵满脸狐疑的看了看:“cigaronne?” “嗯哼。” “你从不抽这个牌子的烟。” “哦,但我觉得你会喜欢,而且这个牌子的烟设计的很漂亮。” 尼昂语气自然,仿佛两人关系的确有那么好似的: “加长的滤嘴很适合戴手套的时候抽。” “你说特地给我准备的?”黑泽阵不评价这款烟的设计与口味,只是重复了一遍对方最开始的话,然后冷笑。 这说辞谁信谁是傻子。 他是临时联系把尼昂喊出来的,而这装模作样的虚伪家伙之前语气,那不情愿和不满的味道都快溢出来了。 不爽到这个程度,尼昂会在赶路过程中特地给性别为男的搭档带礼物的可能性——完全为零。 但尽管如此,大概是老雇佣兵习以为常的信誉坚持,已经入伙的尼昂倒也不会刻意害自己人。 就算退一万步来说,他真的打算杀黑泽阵,黑泽阵也无比确信对方肯定会用正面交锋来解决——所以烟本身不会有问题,在烟里动手脚,绝不是尼昂会选择用来对付黑泽阵的方法。 这大概是死对头那么多年的默契。 就像是如果有朝一日黑泽阵要杀死尼昂,也必然会倾向于用枪与匕首来解决一样。 他们当然不排斥用毒,“不择手段”一贯是杀手与雇佣兵这些人的代名词。 但他们毕竟斗了那么多年,而建立在这孽缘之上的,是某种执念。 ……比起毫无征兆的从背后下死手,他们如果有朝一日敌对,必然是在正面宣战后,才会开始不留余力的交锋,用尽一切办法杀死对方。 那么真相很明显了。 “这是其他人送你的?”银发的男人表情冷漠的得出了答案,“你不喜欢,但又不想浪费,于是就转送给我。” 尼昂花钱很大手大脚,完全称得上奢侈,但是他却又很微妙的不爱浪费东西。 黑泽阵知道对方的毛病,所以并不难想到这一点。 “才不是。”尼昂顿了顿,含糊否定,然后一阵嫌恶。 黑泽阵太敏锐聪明了,而且疑心极重,还神经病一样总喜欢关注一些尼昂自己本人都不怎么在意的小习惯与小细节。 和这种人相处绝不会开心,毕竟相处的越久就越容易被对方所了解,尼昂来说,不管是出于职业习惯与自我防御,还是单纯的对死对头的嫌弃,都感到相当的恶心反胃。 啧了一声,尼昂扯开话题:“喂,你这是收到礼物后该有的反应吗?我还在等呢——至少一句谢谢?” “谁给你的?” 黑泽阵盯着尼昂,眼睛眯了眯,半点没有道谢的意思。 他自言自语的分析,声线是与尼昂不一样的低沉: “是哪个女人?不……如果是女人送给你的话,你就不会转送出去了,所以,你又去酒吧钓人了?” 再进一步补充。 尼昂真的是很讨厌被男人猜测私生活,也很讨厌被男人试探行踪。 而关注别人私生活的行为,自离开野蛮落后的战场环境后,尼昂就着实没怎么遇到过了——老实说,哪怕是被粗言烂语的兵痞问到这种事,他也觉得挺有病的。 更别提因为现在的搭档经常破坏他假期生活,有事没事强行用组织的名头拽他去加班调休的关系,让他的假期娱乐包括私生活都受到了很大影响。 虽然不是不能接受加班,但黑泽阵的行为属于恶意找茬挑衅。 而被找茬挑衅,就是尊严方面的事情。 ……惹毛他的人一般都不会有好下场。 诚然,尼昂没法像是当年干掉惹人厌的雇佣兵同行那样,把现如今已是同事的黑泽阵也给干掉。 不提对方很难对付,最重要的是,尼昂还没打算和酒厂翻脸。 ——无端杀死组织重点培养的同事,对他前途没有半点好处。 尼昂在找些什么。 越发意识到酒厂的神秘和庞大,尼昂就越不打算背叛,组织的情报网是他在黑市混了那么多年来最广泛好用的,而且上司给钱也给的很干脆。 但被人挑衅后选择忍气吞声,也不符合尼昂的性格。 他真希望组织能怀疑上黑泽,最好直接派他把人弄死。 尼昂无比期盼那一天。 可惜黑泽阵作为酒厂饲养的忠犬,还真没有过让上司怀疑的点,而对方的能力不比他差多少,用栽赃嫁祸的手段清除对方的失败率太高。 尽管如此,出个气的办法——还是有的。 以牙还牙,从不忍耐。 尼昂的银眸微暗,已经把黑泽阵写上了心底的报复名单。 随后他不露半点痕迹的用优雅的英伦腔直白道:“你话那么多干什么,我怎么样关你屁事,反正我又没有耽搁工作,也没有泄露组织情报,总之,东西我送你了,所有权不在我身上,你要是疑心病犯了不想要,就自己拿去丢掉。” 尼昂不喜欢浪费。 但他有灵活的底线:他只是不喜欢浪费属于自己的东西,属于别人的,以及他送出去了的,那对方怎么浪费,他管不着。 看着对方的态度,黑泽阵顿了顿,又思索了一会。 他提出了第三个猜测:“还是酒店给你的安慰礼?” 尼昂:“喂,没完没了了是吧?” “……哼。” 确定了什么,银发的男人垂下手,倒是没有把东西扔掉的意思。 “所以,情报呢?”尼昂把话题扯回正事上,他慢吞吞走到搭档身边,一边打了个哈欠,一边兴致缺缺的不耐烦询问:“考核任务的目标是谁?具体要求又是什么?” 黑泽阵从口袋里抽出了一张照片,递给了对方。 上面是一个典型亚洲人面孔的男人。 “名字是尾上宪史,英籍日裔,一位小有名气的科学家,在英国一家药物公司担任研究部部长和首席研究员,他私下与组织签订了合作,配合开发某种药物,并研究出了最新的成果。” “但在约定上交成果的那天,这个蠢货违背了合同,宁可上交违约金,也不打算把东西交出来,他说,他要和自己的同事用这个药建立一家新的公司,开创新的医疗领域。” 黑泽阵说明着,随后缓缓露出像是野兽找到了猎物一般无比刺骨神情: “没人能够和我们合作后,又这样轻易的脱身。” “上面的要求是灭口,并回收其研发的药物资料的原卷。” “而大概一小时后,他将会抵达这所公园不远处的餐厅,与和他约好的同事碰头。”魔/蝎/小/说/m/o/x/i/e/x/s/.c/o/m【m.o.xiexs】 5、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原卷在哪?” 没有任何多余的评价,尼昂还是那副兴致缺缺的模样:“他会带出来?” “不知道。”银发的杀手低笑了两声,“但只需要把枪抵在他脑袋上,他就会像小鸟一样叽叽喳喳的把东西交代清楚。” “啊,是吗。” 尼昂打了个哈欠: “那这方面的事就交给你了,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研究员,不需要出动两匹猎犬,灭口和拷问原卷位置的事,啊,大概还有尸体处理和现场痕迹处理的事……这部分由你来负责。” 把脏活累活全部丢给搭档解决的尼昂,完全没有半点心虚感。 他甚至还很理所当然的歪头,用那似笑非笑的银眸注视着补充道: “都2008年了,不懂伪声,也不懂电脑技术的莽夫,就该多干点活,那么老规矩——我来安排?” 。 黑泽阵没意见,直接将指挥权交给了尼昂。 毕竟尼昂看似在偷懒,但绝不会真的什么都不干。 倒不如说恰恰相反——在假期加班的雇佣兵为了能够尽快下班,反而会很卖力参与。给尼昂指挥权,他就必然会主动收集情报,去制定最简便且行动效率最高的行动计划。 黑泽阵擅长实际行动。 但他最擅长做的事情,基本也是尼昂最擅长的。 两人的定位有一部分重叠,而重叠的部分完全不相上下。 而不喜欢和人重叠定位的尼昂,便很自发的改变了自己和黑泽阵搭档行动时的工作职责。 对人性的揣测,对事情发展的预判,以及行动的安排…… 总是穿得衣冠楚楚,常年一身西装衬衫马甲的尼昂,现在更喜欢这种坐在自己宝贝宾利里动动脑筋、打打电话,最重要的是,能像是指使狗一样,让讨厌的搭档到处奔波且对方还不能反抗的——这类幕后指挥工作。 黑泽阵确实不反抗尼昂的指挥。 毕竟尼昂虽然恶趣味,但一贯能够保证工作的效率。 而效率,就是组织所追求的。 身为组织忠犬的黑泽阵,从不会因为个人恩怨就去破坏组织的利益。 …… 黑泽阵从组织里带出来的关于目标的情报,还不够完善。 准确来说,是完全没有尼昂想要知道的内容。 于是尼昂返回了自己的宾利,从车里抽出笔记本,并花了不到二十分钟,额外收集补充了目标的其他信息。 堪称人肉搜索般精细到了极点的——以远胜组织情报部的工作效率,尼昂在短短时间内将目标的祖籍都翻了出来。然后从蛛丝马迹,以每分钟一万八千字的阅读速度和过目不忘的记忆力以及惊人的情报整合能力,他轻而易举的在脑海里分解出了“尾上宪史”这个人的全部人生经历以及性格特征。 于是,便有了之后的一幕—— 一小时后。 黑泽阵准时把自己的保时捷开进了餐厅停车场。 他坐在车内等待着,并在尾上宪史抵达时,没有任何犹豫,就这么无比自然的,仿佛和对方是熟人一般,迈步走了过去。 “尾上宪史。”银发的男人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的日裔,语气冷淡的喊道:“有你的电话。” “我的电话?” 刚刚从停好的车下来的尾上宪史皱起眉,他看着面前这个如同一面墙壁一般拦着路,浑身压迫感十足的银发男人,警惕的绷紧了身体: “你是谁?” 因为现在还是白天,而且周围还有行人,停车场内的监控甚至也还在正常的运转着,因此尾上宪史倒是不怎么害怕。他就这么站着,直接开口询问对方的身份。 黑泽阵叼着一根白色的cigaronne,淡淡的烟自火星燃起的地方向上弥漫着。他没有再多说,而是将一部手机递到对方面前。 手机被摁了静音。 但上面正显示有一通跨国视频来电正等待接听。 而那个跨国通讯号码——是尾上宪史无比熟悉的,属于自己在日本的家人的号码。 “!!!” 突然升起不祥的预感。 尾上宪史颤抖着按下接听键,并看着已经显示出来的视频通讯: “喂……?” 【宪史!】 手机视频里,一位年迈的老妇人被捆绑着,她神情恐惧,声音带着慌乱,但只来得及对着手机喊了一句尾上宪史的名字,便被人拖走了。 而在窸窸窣窣的声响后,对面的手机镜头似乎换了个方向,此时又对准了一个年迈的老头,和妇人一样被捆绑着的老人表情紧绷,直到被人用枪指着脑袋,他才不得不对着手机开口说些什么:【宪史,我和你妈妈现在还好。】 ……是父亲和母亲。 “爸,妈——” 尾上宪史刚刚开口,通讯就挂断了,而他手里的手机,也被银发的男人抬手抽走。 戴着漆黑手套的银发男人抬起一根手指立在唇前,并随之动了动身体,露出了其腰间被大衣掩盖着的枪。 “你想要做什么……?” 尾上宪史感觉自己大脑充血,眼前发黑,他努力保持冷静,但手脚忍不住发抖。 抬头看向面前的不速之客,尾上宪史问:“绑架?勒索?你们想要多少钱?” 银发的男人扬起了危险的笑容。 “不要做多余的事情。”黑泽阵低声道,“跟我上车,不用再等你的同事了,他已经收到来自‘你’的临时通知,换了时间以及见面地点……而我需要就你一周前违约的那起合作,和你好好谈一谈。” “……!!!” 违约的合作? 尾上宪史瞬间想起了什么,他脸色难看,但心底却松了口气。 他想:既然是为了那起合作和他的研究,那就还有商量的余地。 于是尾上配合着上了绑匪的车。 他没敢向路人发出任何求救信号,不仅是因为他被驾驶座的男人盯着,还因为他的父母在绑匪同伙的手上。 。 “所谓人类,就必然会有欲求和弱点。” “金钱,权利和美色的俘虏占据了大半江山。” “也不乏有将爱情,亲情,友情,理想信念等这种难以琢磨的事物放在至高点的人。” “当然,也有单纯对死亡无比恐惧的存在……总之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但无论如何,既然是正常的人,只要还活着,就必会有这样那样的欲望以及动容之处。” “——除非那是一无所有,内心空洞,或者脑子生来就不正常的行尸走肉,但那到底是少数。” 叮……咔嚓。 弹开火机的金属盖,指腹滑过火石,点了一支烟的尼昂翘着腿坐在一旁的杂物上,一边说,一边把玩着手里的cd,然后转动眼睛,看向不远处的搭档与他脚下的尸体。 ……尾上宪史在英国医药研究领域的名声不菲。 他是天才,并相当持才自傲。 他认定才能是一切,所有人都得看在他才能的份上对他多加包容。哪怕遇到了危机,被人敲诈勒索,只要对方是冲着他的才能来的,尾上宪史就一定会觉得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 他的自傲,必然会让他误判局面。 ——尾上宪史不会明白,对于拥有无数天才研究员的酒厂来说,他的天赋虽然出众,但还不至于不可替代。 ——而且,他的研究已经出了成果了。 取走成果,杀死违背合作、企图背叛组织的人,将组织不可冒犯的规则和恐怖政策贯彻到底…… 这才是组织会做出的决定。 除了傲慢之外,尾上宪史还有很感性的一面。 ——不管他在职场上怎么压迫人,又怎么数次言而无信、见风使舵、盗用下属成果、留下一大堆糟糕人际关系,但至少他很敬重自己的父母,甚至数次因为父母的一点身体不适,就想方设法的推延工作,以最快速度返回故土。 于是根据尾上宪史往年在学术会议上登场演讲时的影像音频,尼昂记录了声线,伪造了手机号码,联系上了目标在日本的家人。 用“尾上宪史”的身份与声音和其家人沟通,不留痕迹的套取消息,确认目标没有将自己的研究透露给他们后,尼昂便记录下尾上父母的声音、口音、语癖并挂断电话,紧接着找了个合适的电影片段,用自己编的算法将主人公的脸替换成了尾上宪史父母的脸。 是的,尾上宪史的父母什么事都没有。 那只是一个……尼昂用电脑合成的小小谎言。 尼昂的这手技术,在这个年代堪称遥遥领先,尽管还称不上天衣无缝,但加点滤镜和摇晃,已经完全够用了。 ——以手机及时视频通讯作为幌子,将伪造的视频和伪造的声音展现给目标看,加上黑泽阵那身气质的施压……在如上的因素叠加影响下,被噩耗冲击到没有思考余地的尾上宪史,必然会本能被牵着鼻子,乖乖跟着绑匪走。 之后? 之后,错过了唯一求救的机会,发现自己不仅入了狼窝虎穴,而且还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的尾上宪史,在自身性命与父母性命都被他人拿捏在手里的时刻,只能够选择老实交代一切,并苦求再给他一次机会,至少放过他的父母。 “那我答应你,只要你没有撒谎,你的父母就会平安无事。” 光鲜亮丽坐在远处,看着目标被搭档拷问的银眸男人拿着刚刚到手cd,在检查完cd的内容后,这么微笑的陈述着: “那么,晚安,尾上先生。” 与虎谋皮终遭反噬的尾上宪史,最终死于枪杀。 灭口并回收资料cd。 ——代号考核任务,历时两小时,完成。 。 “针对弱点去行动,往往能够事半功倍,又给你上了一课了,阿阵。” 尼昂只有在心情还不错的时候,会这么亲昵地喊搭档的名字。 他银色的眼眸弯起,那朦胧的瞳色和空气中弥漫的烟草味与铁锈味交错: “你也该学一点电子技术了,之后只会是信息时代,只懂打打杀杀,可是会被时代淘汰的……话又说回来,虽然这家伙人不怎么样,又愚蠢得很,不仅擅自接触他惹不起的势力,还胆大妄为的背叛,但至少是个会在最后都挂念着家人安危的人,在这一点上,我还是愿意给予他一些尊敬的。” “……哼,这些虚伪的废话给我少说,听着真刺耳,就好像你这个任务完成率百分百的雇佣兵好像真的会在意一样。” 黑泽阵带着手套,冷笑着,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小瓶液体,蹲下,缓缓将其洒在了脚边尸体的头部。 类似于浓硫酸的腐蚀性液体将死者被子弹贯穿的头部侵蚀的面目全非,最有识别性的牙齿以及五官长相被溶解破坏得干净,随后套上袋子,待会再将人绑上石头抛入河流中沉底,这样至少在三天时间内,哪怕遗体被发现、打捞出来,也都不用担心遗体身份暴露。 ——而不久后将易容成尾上宪史模样,到其公司与其住所检查药物资料是否存在备份的贝尔摩德,也能行动的更加方便自如且安全。 “我当然会在意。”尼昂看着这一幕,抽了最后一口烟,然后吐出,嗓音低哑道:“可怜又一位母亲失去了她的孩子,那位老妇人还挺关心尾上先生的。” “怎么?你要去向那个老太婆赎罪?向她掏心掏肺?你想死我可以直接送你一程。” “当然不。” 尼昂把烟熄灭,将烟头包着放进口袋,语气凉薄: “我只能深感抱歉,然后不出现在那位可怜的女士面前罢了。” “虚伪的假绅士。”黑泽阵嘲笑:“你刚刚说人都有自己的弱点,那你呢?” “我当然也不例外,难道我像是行尸走肉?” 尼昂坦率的起身走到搭档身边,然后微微歪头。他虽然嘴角带着笑,但眼底却是一片死寂淡漠: “我在乎女士和钱,只有这两项能让我心甘情愿的去赴汤蹈火、以身涉险,而其他的一切都是消遣。” “所以,我亲爱的阿阵,如果你哪天想要杀我,可以考虑一下从这两个角度入手,这是你唯一能够成功的机会。”魔/蝎/小/说/m/o/x/i/e/x/s/.c/o/m【m.o.xiexs】 6、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尼昂喊黑泽阵“阿阵”的时候,说明他心情还算不错。 但在“阿阵”的前提上加上了一个“亲爱的”——意味就截然相反了。 这代表尼昂心情重新回归谷底,并且开始想要找茬,只是现在不方便动手,所以记着仇而已。 简直像大猫一样阴晴不定、难以捉摸。 如果一个不注意,就随时可能会因此被那袭来的利爪撕碎。 ——但这种如同针刺般的迫人危险感,反而是生活在里世界的恶徒们热血沸腾的助兴剂。 “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而聪明人都会改掉自己的弱点。” 黑泽阵停顿了一秒,倒是和尼昂截然相反的愉悦了起来,他嘴角上扬,声音低沉: “太蠢了,只有蠢货会死在这种事情上。” “没品味的家伙。”尼昂挑眉,“像你一样给组织拼命,最后死在组织的任务中,被组织完全抛在脑后就很好了?” “你现在也是组织的一员。” “和给人家当狗的你不一样,我只是在这里打工而已,不得不说,这个组织是我过去当雇佣兵那么多年,给钱最大方的雇主。”尼昂耸肩,“哦,当然,还有迷人的贝尔摩德小姐的缘故,组织让贝尔摩德小姐来招揽我,真是一堆好处中最让我难以拒绝的理由。” “……哼,该走了。” 黑泽收起了脸上的笑意,不再多说。他迈步走向自己的保时捷,将话题扯回正事上: “不知道尾上宪史有没有把自己的研究告诉给他那个新合作方,为了以防万一,把那家伙也一块灭口。” 尼昂没兴趣,“尾上应该没有说谎,你不信是你的事,反正对我来说,考核任务已经结束了,你自己非得给自己加附加工作,那就由你自己去处理,我要回酒店继续度假。” “你和我一块去。” “不干,都说了你自己去。”尼昂走向自己的宾利。 “那你负责写任务报告。” “哈?”尼昂拉门的动作一顿,拔高嗓音:“凭什么?” “动脑子的活你来处理,这不是你说的吗。”黑泽阵头也不回的坐上车,然后按下车窗:“既然你不去干体力活,就把文职该做的报告写了。” “喂——” 黑泽阵头也不回的踩下油门,伴随着引擎轰鸣,保时捷顿时消失在尼昂眼前。 尼昂:“……” 尼昂面无表情的扯了扯嘴角,坐上自己的宝贝宾利,然后也踩下油门扬长而去。 而等回到了酒店后,尼昂拿出了自己的按键手机——按键手机的好处在于,可以不用摘手套就能够灵活使用——然后在某个程序跳出来之后,摁下了确认启动键。 …… 另一边。 正在驾驶着汽车的黑泽阵忽然在车内听见不和谐的声响。 他愣了半秒,接着眼睛睁大,猛然看向后排,并一眼就盯住了后排下方黏着的那已然启动了的微型定时炸弹的红光。 “……!” 黑泽阵毫不犹豫的刹车推门,以惊人的反应速度翻离了车内。 滴滴滴—— 轰!!!! 被唐突停下的保时捷,在一声震耳欲聋的动静下,葬身于火海。 周遭的行人顿时发出尖叫和惊呼。 黑泽阵翻身出不远处,只感到耳鸣不断,一股热浪扑面而来。他站起身,定定看着自己被谋害的保时捷,口袋里的手机也同一时间响起了铃声。 在满目火光中,他接通了电话: 【哟,没死啊,那看来我不用找借口和上面解释我搭档怎么没了。】 尼昂的嗓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愉悦味道: 【那么,圣诞快乐,亲爱的阿阵,这是你擅自打扰我假期甚至最后都要给我加班的回礼……祝你心情愉快。】 “……” 额头迸出了一个十字。 “嘁。” 黑泽阵表情狰狞,杀意四溅,他咬牙切齿的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 “——那个王八蛋!!” 到底是什么时候在他车上装的炸弹!? 。 尼昂一般有仇当日就报。 由于搭档之前嘴贱,而且疑似故意打断他圣诞假期的嫌疑,并在最后还给他来了一发写工作报告的暴击——天知道他最讨厌写报告了,他宁可扛着枪去战场滚一圈——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尼昂毫不犹豫地炸了黑泽阵的保时捷。 原本是打算等人下车后再炸的。 但现在尼昂决定直接炸。 不仅不管对方会不会因此受伤死亡,而且还要打电话嘲讽一下。 黑泽阵的车,是保时捷356a。 一架生产年代相当久远,并早已停产的老古董。至少在当下,堪称有价无市。 尼昂早就看搭档的车不顺眼了。 再怎么改装也是老古董,而且某个家伙为了自己爱车的安全,还曾经把他的宾利推出去挡子弹的事——尼昂对此也耿耿于怀。 虽然他的确经常换车,那个时候他也的确已经琢磨着该换车了,远没有黑泽阵那般对车的爱护——但这不代表他能随随便便看着自己正在使用的车被人随便糟蹋。 尼昂嘲笑完黑泽阵之后,就单方面挂断了对方的电话。 他此时正哼着小调坐在自己的套房,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并对手机不断响起的那针对搭档的号码专门安排的狗叫铃声置之不理。 黑泽阵打了多久的电话,狗叫铃声就汪汪汪了多久。 叫的越久,尼昂就越愉悦。 哈,他仿佛都能看见搭档那气急败坏又拿他没办法的脸了! 。 次日。 晚上十点。 尼昂在伦敦地下拍卖行,以一千多万美元拍下了一套用钻石点缀,包含耳坠,项链与戒指三件套的克什米尔蓝宝石首饰。 等拍卖会结束,签字、付完款并取货后,手头多了一个精致的盒子的尼昂,直接驾车返回了自己度假的酒店。 回去的时候,已经是零点多了。 路上基本没什么人,车也少了很多,这也导致刚刚返回的尼昂一眼就看见了在酒店路边不远处停着的保时捷。 ——那是辆保时捷356a。 和昨天本该阵亡的某辆属于黑泽阵的爱车一模一样,只是看着新了很多。 这过分的巧合与眼熟,着实让尼昂诧异了起来。 恰好此时,那辆保时捷的后排车窗滑落,露出了坐在里头的女人。 美艳的女人画着艳丽的红唇,那头灼目的金发在路灯下更是仿佛闪闪发亮,如同流淌的黄金。 尼昂一愣,不由踩下了刹车,让自己的宾利缓停在了那辆保时捷的对面。 他也滑下了车窗,和后排的金发丽人对视着。 “贝尔摩德小姐。”尼昂露出笑容,低声喊道。 贝尔摩德嘴角上扬,她抬起手,对着尼昂飞出一个暧昧的飞吻,然后一张一合的摆着口型: “跟·我·来——” 贝尔摩德话还没说完,载着她的保时捷就重新启动并向前驶去。 尼昂几乎能够看见被打断的贝尔摩德那不满挑起的精致眉梢。 尼昂跟了上去,并同时在心底坐实了自己的猜测:开车的果然是黑泽阵。 贝尔摩德在组织的地位不低,加上这标志性的车——也就黑泽阵那么胆大妄为,又不解风情了。 但是啊…… 黑泽阵那家伙的保时捷,难不成是批发的吗? 才一天功夫,这种稀罕又早已停产的老古董,他哪来的又一辆??? 他炸的都没成就感了! 要不再来一次?看看他到底有多少库存? 在心底嘀咕着,尼昂不远不近的跟在其后。 直到渐渐驶到了偏僻无人的地方,尼昂的宾利才紧跟着前方的保时捷停了下来。 后排的贝尔摩德优先下车。 穿着束腰羊绒冬裙和黑色高跟长靴的她盘着手,懒洋洋的背靠着身后的保时捷。她一动不动,也不说话,只是看着不远处刚刚停下的宾利,仿佛正等待着什么。 尼昂用左手捞起刚刚拍来的装着昂贵首饰的盒子,并将其捏住背在身后。接着用右手开门下车,他面带笑容走向贝尔摩德。 弯腰托起女人的手,有着银眸的男人虚吻了一下对方的手背: “好久不见,贝尔摩德小姐。”尼昂面带笑意,用优雅的伦敦腔说:“今天的你还是一样的光彩照人。” “你永远都不会让我冷场,小可爱。”贝尔摩德轻笑了几声,“和另一个没半点风情的家伙完全不一样。” 没风情的黑泽阵冷哼了一声,他脸色阴沉的盯着尼昂。 尼昂不慌不慌的回视了一眼,并在起身之后与对方拉开了一段距离。 ——不是因为昨天刚刚炸了黑泽阵的车,所以打算避着人,更不是因为对方眼底的杀意而退缩。 ——尼昂只是单纯不打算在女士面前,和黑泽阵这家伙站一排而已。 黑泽阵今年22岁,只比尼昂大一岁。 前几年斗得你死我活的时候,两人还差不多高,但偏偏小一岁的尼昂发育停止的更快,他身高早早就止步于185cm,而黑泽却已经在年初就突破了190cm。 185cm的身高不能说矮了,至少在英国和绝大多数欧洲地区都属于中上水平,尼昂也没什么身高包袱——但输给了死对头这件事还是让人不太爽——他无数次嘀咕黑泽这摆明也是混血的家伙基因里绝对有来自北欧那头的血统,毕竟北欧很多地区的男性身高都很惊人,一米九只能说见怪不怪。 总之…… 虽然有些事平时他并不在意,但在私人恩怨的影响下,也能无意识的较真起来。 尼昂不爱和黑泽阵并肩站,就是这个理由——五六厘米的身高差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站一块还是很明显的。 反之,不站一块就看不太出来。魔/蝎/小/说/m/o/x/i/e/x/s/.c/o/m【m.o.xiexs】 7、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贝尔摩德也在英国,只不过是在爱丁堡。 在漫长的岁月中逐渐失去殖民地后,英国剩下的国土面积并不大,坐飞机的话,从苏格兰地区的爱丁堡到英格兰的伦敦,也就仅仅一个多小时。 她是昨晚九点坐飞机抵达伦敦这边的。 ——目的是为了易容成尾上宪史模样,到其公司与其住所检查药物资料是否存在备份。 这不是她的工作,但是她被组织分配为黑泽阵与尼昂这对搭档的代号考核任务的监察员。作为监察员,需要过来验收考核成果,是必须的流程。 当然,如果确认考核结果无误,在将监察结果汇报给上面后,贝尔摩德还要作为boss的代表,转述对这两位新晋核心成员的后续安排。 ——毕竟拿到了代号,便也算是初步进入了组织核心,也该拥有自己的势力和部下了。 只是,与其说贝尔摩德是作为监察员来检验他们的任务成果,倒不如说她这个监察员是来打白工的——毕竟以黑泽阵与尼昂搭档一年来的业绩,他们成为核心成员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所谓的考核,基本上只是为了堵住一些老鸟的嘴而已——也正因为如此,黑泽阵指使贝尔摩德毫不客气:反正你都要要来检查,那他们就不去核对回收的文件是否还存在备份的事情了,重复工作没有意义。 贝尔摩德:……fine。 虽然不满黑泽阵的指使,但贝尔摩德倒也没有反对什么。 一是因为黑泽阵作为组织从小培育的忠犬,身上天然带着在组织中颇为罕见且稀有的属于高层的信赖,基于这一点,他拿到代号后地位飙升是完全可以预见的事。 贝尔摩德并不介意卖他一个人情,毕竟没什么比对方还未发迹之前进行投资要更容易建立关系。 二是因为——这说不定并不是“白工”。 毕竟尼昂那个可爱的小绅士,从来不会让她白跑一趟。 对方虽然不和女性发生关系,但却对女性,尤其是她这样自我、冷酷、无情的坏女人——总是过分的偏爱。 贝尔摩德红唇弯起,收回自己被尼昂托着虚吻的手,然后拉长嗓音,轻柔的祝贺道: “恭喜,gin,barolo。” “……哎呀?”尼昂眨了下眼,银灰的眼眸带着笑意,他挺直自己的脊背,拿着首饰盒的手依然背在身后:“我就知道见到你会有好事发生,看看,漂亮迷人的金发女神为我带来喜讯了。” “你要猜猜吗?我的小绅士。” 贝尔摩德漫不经心的轻卷着自己的长发: “猜猜这两个代号哪个是你的,如果你能猜对,我或许会给你一个贴面吻。” “这可真是让人心动。”尼昂无比捧场,他苦恼了起来:“就没有一点提示吗?” “提示是,你的代号是我帮你选的。” 尼昂沉吟了片刻,不假思索:“我猜是后者。” 贝尔摩德:“哦?为什么选后者?” 这是一个喜欢赋予事物不同“寓意”的世界。 而酒这种历史悠久又深受喜爱的产物,自然而然会在漫长的历史中被赋予不同的象征。 当然,所谓的象征,只是人为赋予的一种概念罢了。 但概念是无孔不入的。 那看似无形且微不足道,实则格外厚重——不然古代的皇帝为什么会因为他人一句无心之言而斤斤计较呢?为什么会喜欢研究各种吉号呢?不就是因为文字所带来的寓意、象征与概念富有力量吗? 同理,对于一个以“酒”为成员代号的组织,赋予代号者也或多或少会注重酒的含义。 而gin——琴酒,世界第一大类的烈酒,因为经常被用于鸡尾酒的基酒,因此有了鸡尾酒“心脏”的美誉。 “心脏”…… 这可不是一般代号成员能够担任起的责任。 除了从小在组织长大,组织对其知根知底,能够委以重任的黑泽阵之外,尼昂可不认为自己这个只有一年入职履历的新人能够担得起这样的信任。 那么,只有一个答案了。 barolo——巴罗洛。 酒体醇厚,单宁细腻,被誉为葡萄酒之王。 正如尼昂昔日战无不胜的雇佣兵生涯一样,在对应领域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当然。 对于尼昂来说,选择回答这个的更重要的理由在于—— “或许是因为我不久前刚刚喝了一瓶巴罗洛。”银眸的男人优雅从容地缓缓道:“又或许是因为,它和vermouth都是葡萄酒。” vermouth——贝尔摩德,是一种以葡萄酒为酒基,然后加入如苦艾等植物香料浸汁陈酿而成的加香型葡萄酒。(*见作话注释1) 仿佛将讨女士欢心刻进了骨子里的尼昂,哪怕不思考任何详细含义,哪怕最终会错失了一个贴面吻,也会猜那与vermouth同属葡萄酒的barolo。 贝尔摩德笑了。 她上前一步,如愿给了对方一个贴面吻,然后眉眼弯起: “真会讨人喜欢,也真聪明……你猜对了,巴罗洛(barolo),这就是你以后的代号。” “优秀的品味,我原本还很担心会拿到一个听起来很蠢的代号,现在我终于可以放心了,毕竟我还是要面子的。” 明明不久前才和黑泽阵吐槽组织用莫名其妙的酒名来代指人名的行为很傻,甚至还反问黑泽阵自己拿到代号后能不能不用的尼昂,再次双标的离谱。 他不仅在贝尔摩德面前表现的毫无怨言,甚至看上去还很荣幸的样子。 “为了表达我的感谢,这份赠礼还请你务必收下。”尼昂将左手藏着的首饰盒终于递了出来,他眼眸幽邃,语气温和:“这本来是打算补给你的圣诞礼物,现在不得不一物两用了,真是惭愧。” 你看。 贝尔摩德心情愉悦的打开盒子,看着里面天价且绝美的蓝宝石首饰,满意的点头:我就知道自己不会白跑一趟。 在听说尼昂去了伦敦,又听说伦敦最近要举办一场拍卖会,贝尔摩德就隐隐猜到了礼物的存在。 ……尼昂极度偏爱,甚至可以说是宠爱贝尔摩德。 虽然贝尔摩德才是组织的前辈,那年轻皮囊下的真实年龄也远大于尼昂许多,但就事实来说,的确是尼昂宠爱着这个魔女。 只要他有空,贝尔摩德有事喊他,尼昂几乎随叫随到,尼昂甚至还可以毫不犹豫的为贝尔摩德“倾家荡产”,将自己的卡挥之一空——虽然他赚钱也容易——然后换来一块块讨人喜欢的珠宝首饰。 诚然,尼昂对许多女性都很好说话,但唯独对贝尔摩德,他可以毫不收敛。 因为魔女不会对他动感情。 美丽的魔女残酷,强大,无情,不会被男人的小恩小惠所收买,她清醒无比,对尼昂的友好也更多是为了利益。 在无数女性中,尼昂最欣赏这样冷酷的魔女。 贝尔摩德很久之前问过他到底想要追求什么,没人会无缘无故对另一个人好却不求回报,既然不觊觎与她发展情人关系,那么尼昂对女性的态度到底是什么原因养成的,又想要从中得到些什么呢? 而银灰眼眸的男人在听到她的提问后,微笑且不假思索的给出了答案。 他说:“我有个小妹妹,虽然已经有段时间没见过了。” 他说:“你和她一样,强大又冷酷迷人。” 他说:“所以,这算是移情吧?” 贝尔摩德那时就当即大笑出声。 “你这个拙劣的小骗子,既然你不愿意说,那就算了,反正吃亏的是你。” 她显然不信。 当一个男人说你像他妹妹的时候,那九成九的概率都是骗子。 而事实上,这也的确是谎言。 贝尔摩德曾经见过尼昂对一个与她完全不是一个类型的、生活在和平社会的乖乖女说过类似的话。 “我有个小妹妹,虽然已经有段时间没见过了。” “你和我许久没见过的她一样,柔弱、纤细又美丽。” ——这仿佛是尼昂什么固定的拒绝女性求爱的公式,只是换了里头的代数。 这是一句拙劣的谎言。 尼昂有个鬼的小妹妹。 但不管对方到底为什么会有这么古怪的毛病,贝尔摩德都不在乎。 她也理所当然的偏爱起了尼昂。 ——没有任何感情因素,只是单纯功利的偏爱这个强大、有钱、又愿意哄着自己,甚至不需要任何回应的雇佣兵。 毕竟她需要一个好用的打手。 就目前来说,没有其他组织成员比尼昂更好用也更强大的打手。 无情的魔女和兴趣古怪的假绅士……尽管利益因素太多,但目前来说,没有利益冲突的他们也能算是一对表面关系不错的好友。 说到打手,贝尔摩德最初更看好的,其实是黑泽阵。 甚至她当时还难得对一个男人有了那么点和爱有关的情绪——虽然那点爱过于淡薄,基本和养一只漂亮的宠物差不多。 但最终那点小火苗没来得扩散就熄灭了,因为对方实在是过于不解风情,对她的态度也相当疏离。贝尔摩德没有热脸贴冷屁股的爱好,而在与尼昂混熟之后,黑泽阵也不再是她最心仪的选择。 如果没有爱,只在乎一时的快乐,谁都会更喜欢嘴甜且懂得哄人的男人。 尤其是在两个选择都是亡命之徒的前提下——金发魔女自然会选更大方且好相处的。 而不是一个阴森森又满脸冷漠,不仅不解风情,甚至还总是用如同什么野兽一样无比渗人的眼神盯着他们的冰块。 那个银头发的冰块冷眼看着尼昂与贝尔摩德的互动,啧了一声,用那低沉微哑的嗓音无比嫌恶道: “真恶心。” ……贝尔摩德总觉得黑泽阵的敌意更加的集中在自己身上。 她挑起自己精心绘制的眉毛,歪头用指尖点了点自己的下唇。 尼昂找一夜情从不走心,因为对男人态度堪称残酷冷漠,并从不关注男性的情感,因此在这一点上,他反而没有贝尔摩德敏锐。 很偶尔的——如果不是因为黑泽阵和尼昂过去打得你死我活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贝尔摩德绝对会怀疑尼昂是不是为了“找乐子”,从而钓到他死对头身上。 不,就算打的你死我活,也不好说没什么猫腻。 亡命之徒一贯不能按照常理来理解。 贝尔摩德在观察这对搭档的相处过程中,嗅到了一点男性最恶劣的占有欲的味道。 这让她相当感兴趣。 而提到“找乐子”的对象,贝尔摩德上个月倒还真的刚问过尼昂这件事。 可惜,尼昂当时是一副吞了苍蝇的表情。 “饶了我吧,贝尔摩德小姐。” 他表情很是僵硬,似乎在很努力的保持在她面前的体面: “我找乐子从不喜欢对身边的人下手——更别说是和死对头。”魔/蝎/小/说/m/o/x/i/e/x/s/.c/o/m【m.o.xiexs】 8、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一夜情也不能饥不择食。 哪怕当年在□□和雇佣兵的天堂——枪火麻药泛滥,聚集着来着世界各地的恶棍,甚至连当地官方都被□□控制着的“罗阿那普拉岛”*1打拼——那几乎谁都无法信任、哪怕是妓子都能够随时背后捅人一刀、陌生人十有八九都是罪犯的恶劣环境,尼昂也不会为了安全,选择去约身旁勉强可以信赖的临时同伴。 这私生活又不是非要不可。 人不□□是不会死的。 哪怕这个世界的人都死绝了,尼昂也不会选择和自己的死对头凑合。 尼昂语气中的嫌恶相当清晰。 于是贝尔摩德从记忆中回神,看着黑泽阵那张一如既往阴沉冷漠、不近人情的脸,听着对方那充满了不悦味道的话语,一时间不但不生气,反而有种看好戏的愉悦心情。 哎呀。 这家伙最好不是她猜测的那样。 不然的话——她平白无故被怼了多少臭脸,之后她就一定会以此挑衅报复回去。 捋了捋长发,贝尔摩德重新说起正事:“言归正传,拿到代号之后,以后就要用代号来互相称呼了,琴酒,巴罗洛,你们俩尽快熟悉自己的代号,然后接下来我要转述的,是boss亲自下令给你们的安排。” ……boss亲自下令。 自小在组织长大,被组织重点培养的黑泽阵顿了顿,神情稍稍凝重了起来。 尼昂也意外的挑眉,他摸了摸自己的下颚:“哎呀?那位boss本人吗?这还真稀奇。” 他们组织连个名字都没有,内部成员彼此交流时,都是直接用“组织”这个词来代指他们的势力——不然尼昂也不会闲着没事给组织取了“酒厂”这个代号,谁让它没名字。 但别的不谈,就单从这一点来看,就已经足以清晰的透露出这个组织首领的性格特点:小心谨慎,神秘隐蔽。 没名字有没名字的好。 没有具体的名字,就代表难以被人探寻。 哪怕是极其擅长调查的尼昂,当年初次发现里世界的最深处有这么一个庞然大物,也是相当的意外——如此惊人且历史悠久的犯罪帝国,却几乎没有多少人知晓其内部情报,这是在让人感到难以置信。 酒厂的存在,对于这个世界来说,简直就像是平日健健康康的人去进行身体检查,突然发现自己已经中晚期癌症了一样。 ……但或许这就是因为这个组织从上到下的严格保密制度,才能让他们在竞争对手与敌人回神之前,就发展到已经无法轻易被撼动的规模。 最完美的腐烂滋生,总是悄无声息、不引人瞩目的。 总之。 基于以上这些特质,能够得到一个来自组织boss“亲自”下令的安排,着实算得上罕见。 有些组织代号成员,可能到死都不一定能得到这么个机会。 ……可如果仅此就想要让尼昂感到“受宠若惊”,是完全不可能的。 虽然能够理解神秘主义带来的安全性,但对于尼昂而言——这个组织的boss实在是太过胆怯了。 畏畏缩缩连脸都不敢露的家伙,他绝不会不会对其升起什么尊敬心理。 一个手段了得的胆小鬼罢了。 但对黑泽阵来说,就完全不一样了。 他从小就被灌输对组织的忠心,对他而言,组织的繁荣胜于一切。 换成别的组织首领这么畏缩胆小,以黑泽阵的性格,估计一样会看不起。 但对于自己组织首领——对于那个被视为组织的具象化,那个亲手搭建出这一黑暗帝国的创始人,黑泽阵只会本能的郑重对待。 黑泽阵只在意组织本身。 而boss的安危与命令,等同于组织的安危与未来。 基于这一点,黑泽阵自然会对自己的首领付出全部耐心。 “boss有什么吩咐?”银发猎犬发出了低沉的鸣声,獠牙微露,仿佛只要主人一声令下,就会全力冲出去撕咬猎物。 贝尔摩德从包里拿出了一部新手机,然后直接丢给对方。 “拿着。”贝尔摩德说:“你被安排去负责日本那边的行动组了,这部手机本地储存着日本行动组成员的联系方式,你在一周内前往日本,以新负责人的身份和那边的成员见个面,再确认一下他们的水平与特长,毕竟你以后要带队的。” “日本?”黑泽阵,或者说琴酒——接住那部手机,没有任何犹豫的放进自己的大衣口袋,“我知道了。” “还有一件事。”贝尔摩德接着说,然后脸上扬起了不怀好意的笑容。她拉长嗓音,语气煞有其事:“boss他还允许你去训练基地挑一个新搭档……嗯哼,你还真受上头的重视啊,都让我有点嫉妒了。” “……?”琴酒下意识看了尼昂一眼,眉头皱起,然后重新盯住贝尔摩德,“什么新搭档?” 尼昂倒是眼神一亮,那幽邃的银灰眼眸都霎时间亮得像是月光下的薄雾般透着光:“等等?这个意思是……上面终于想通了,不打算再把我和黑泽这家伙放在一块互相伤害了?” “对,开心吗?”贝尔摩德笑吟吟地解释:“本来上面最初决定让你们搭档行动,除了你们强强联合效率极高之外,更重要的就是你们彼此看对方不顺眼。” “巴罗洛,你性情太过难以捉摸,又没什么把柄,上面对你不是很放心,所以哪怕你答应加入了我们,也还是需要组织所信赖的琴酒监视你。” “但现在,你已经取得了代号,这就说明你已经被上面认可,既然已经是被认可的自己人,那么自然不需要再强行让你们俩搭档。” “当然,这不代表你已经得到了完全的信赖,但至少已经不再是需要被监视观察的状态。” “而考虑到你的能力很全面,让你和琴酒搭档虽然效率高,但更多时候实际是浪费资源,所以在代号考核结束后,上面决定取消你们固定搭档的状态。” 尼昂顿时眉开眼笑,那俊美的五官都因为笑意而变得无比闪耀。 他心情愉悦至极,哪怕在开口抱怨,也依然能看出他神清气爽的解脱感: “哈,我就知道是这样——被人怀疑职业操守可真让人头疼,我可是很讲信用的,只要雇主不违背合约,我可从来都不会玩背刺那一套,毕竟无故毁约的雇佣兵可讨不到饭吃,再者,我也找不到比现在的老板更大方多金的了,这种监视真让我这一年无比难受。” “但是,谢天谢地,这种状况总算要结束了!” 尼昂用优雅的英伦腔夸张的感叹着,然后转动视线,看向马上就要变成“前任”搭档的银发男人,难得态度友善: “你也偷着乐吧,黑泽,之后不用天天看见让你心烦的我了。” “…………”琴酒面无表情,一声不吭,好半晌后才说:“分组只是便于行动,不同组的成员合作,又不是什么罕见的事。” 尼昂:“噢,那也比三天两头就见着一张惹人厌的脸强。” 贝尔摩德看着银发杀手的阴沉神情,几乎控制不住脸上的幸灾乐祸。 但她没忘记纠正巴罗洛的小小口误:“是‘琴酒’而不是黑泽——巴罗洛,你也该注意着改口了,小心被其他人听见,去打你小报告。” “喂,贝尔摩德,这家伙被分配到哪了?”琴酒忽然开口。 “嗯?这个啊……boss考虑了很久,你知道的,巴罗洛擅长的领域很多,不管是杀人灭口还是收集情报都是一把好手。” 贝尔摩德回答说: “到底怎么安排才能让巴罗洛这一利器为组织带来最大的利益,这着实是件难以决定的事,所以boss最后特别优待,把选择权交给了巴罗洛,让他在两个选择中挑一个。” “两个选择?”尼昂,或者说巴罗洛,这么重复了一遍。 “对,和其他人分配到哪就去哪工作不一样,巴罗洛你也是特殊、被上司重视的。” 贝尔摩德迈步上前,用指尖挑了挑巴罗洛的下颚,暧昧的低语: “来吧,小绅士,来挑一个,行动组和情报组,你想去哪一边?” “如果去行动组,你也可以和琴酒一样,直接带一支小队、成为某一个地区的负责人。” “而如果去情报部……你就得先当一当别人的部下。” “顺带一提,我也是情报组的。” 贝尔摩德暗示性十足,“情报工作危险性也不小,我需要一个擅长打斗且能随机应变,可以在危机时刻掩护我行动的部下。” “…………”琴酒面无表情的盯着金发女人。 “嗯?这是选择题吗?” 巴罗洛歪了歪头,这么故作不解的反问,然后一秒都没有犹豫的低声回道: “这明明就是答案已定的填空题——如果未来长官是你这样美丽迷人的女士,哪怕假期被喊出去加班,我肯定也毫无怨言。” “别担心,我可不像某个工作狂一样那么没有情调,明天能做的事情非得今天就解决。”金发的魔女故意拉踩了琴酒一把,“适当放松才能保证工作质量,对我来说,除了boss的紧急命令之外,其余时候,只要能在ddl之前把消息传上去,那就不算迟。” “那就更不需要犹豫了——我希望去情报组。”巴罗洛真情实感,然后眨了眨眼,欠了欠身:“美丽的贝尔摩德小姐,我归你了,你可千万要让我成为你的新部下,我可不想发生什么意外,去了那边后发现直属上司换成了秃顶男人。” “这点你就放心吧。”贝尔摩德轻笑了起来,“只是你确定了吗?来情报组当我的部下,可没有去行动组直接带队当负责人的地位高。” “地位?那种东西根本无所谓。”巴罗洛漫不经心,笑容温和语气尔雅的说着狂妄的话:“只要我想,升职不过轻而易举——比起那种触手可得的东西,像你这样那么赏心悦目又强大有魄力的上司才更需要珍惜。” 他把升职加薪说得格外容易。 其中的傲慢味道,几乎都要溢出来了。 而会这么毫不遮掩的展露出傲慢——除了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子外,就只有确有实力的狂徒。 巴罗洛明显是后者。 只有足够丰厚的实力,才能纵容他那么多“雇佣兵不该有的”任性坏毛病,并且让他至今都没被仇人与女恶徒弄死。 琴酒站在原地数秒,最后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 贝尔摩德:“哦呀,琴酒?你要去哪?” 琴酒语气生硬:“日本。” “这就把我丢下了?都不问问我需不需要搭个顺风车?”贝尔摩德虚伪的埋怨着:“你看看,我就说你是个不解风情的工作狂——还有一周时间呢,你那么急着报道干什么。” “你不是有新部下了吗?”琴酒冷笑,拉开自己新换的保时捷的车门:“我看有人乐得讨好你,用不着我操心。” 说完“砰”的关上车门,伴随着引擎轰鸣,保时捷直接开向了远方。魔/蝎/小/说/m/o/x/i/e/x/s/.c/o/m【m.o.xiexs】 9、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被抛下的贝尔摩德看着远去的保时捷,挑了挑眉,意味不明的“哎呀”了一声。 巴罗洛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听见声音后看去,温和的开口:“别担心,你之后要去哪,我会送你过去的。” “我可没担心这个。”贝尔摩德回道,然后红唇弯起,暗示着:“说起来,巴罗洛。” “嗯?请说。” “你不觉得琴酒在听见要换搭档后,脸色突然就差了几个度了吗?”她饶有兴致,“嗯哼,舍不得?你们之间的关系似乎也没有那么差嘛。” “他脸色当然不会好。” 巴罗洛只当贝尔摩德在开玩笑,魔女性格顽劣再正常不过了。他解释着,或者说分享着自己的胜利,语气变得相当快乐: “我昨天刚把他的保时捷炸了,现在突然解除固定搭档,一方还得调任去日本,这就意味着短期内他没机会报复回来——那个睚眦必报的家伙脸色能好才怪。” 说完他眉眼弯起,恶意不掩。 就像只坏脾气又玩心很大,明明不饿但非得逮着猎物拨弄的猫科动物似的,就喜欢看他人不爽又干他不掉的样子。 “……”贝尔摩德一顿,原本已经笃定的猜测霎时被打乱。 她满脸诧异:“你把他保时捷炸了?” “当面炸的那种。”巴罗洛微笑补充:“可惜当时手头剩下的材料不多,我只能把剩余的一点点c4组装了一下,黏在了他车后排,按照炸弹的克重预估,大概能给他剩下个焦黑的车壳子吧。” 贝尔摩德:“……” 贝尔摩德一时间无言以对,好半晌才说:“怪不得我总觉得他今天这车坐着有点不一样,我还以为他难得有了个好心情,去翻新了爱车一把,没想到是换了台一模一样的。” “说到车,那家伙到底哪来的那么多保时捷356a?”巴罗洛想起了什么,忍不住吐槽:“这车都停产多久了,他打哪备了那么多台?我昨天刚炸的,今天他就变出了一辆新的,保时捷也不是英国的汽车牌子啊?如果不是你今晚突然到来助阵,无意间帮我扳回一城,让他憋着一股闷气没法短时间内报复回来,我都要没成就感了。” “有些事情光有钱是解决不了的,但是巴罗洛,我们组织不止有钱,还有权。”贝尔摩德倒是不奇怪,“保时捷356a的确不生产了,但是我们组织有自己的汽车公司。” “所以?” “你不会以为他的保时捷真的是百分百原装的古董吧?” 贝尔摩德歪头笑了: “怎么可能,那只是外形一样的新装车,要真是来自上世纪几十年前的老古董,按照那时车的质量,再怎么改装,也经不起他在这个年代飙车、在枪林弹雨里穿行,除非把全部部件都换个干净,那也和新装车没什么区别了——所以,我们只是与保时捷公司进行了合作交易,然后按照组织成员需求在内部生产而已。” “……你们组织居然那么惯着那家伙吗?”巴罗洛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说起,“我的宾利都是自己掏钱买与改装的,没听说组织有这个服务啊!” “毕竟琴酒喜好不多,一点爱好都没有的人反而让上面不够放心。” 在发现琴酒的神情变化似乎并不是自己想象的理由,贝尔摩德顿时变得兴致缺缺。 她没有继续站着聊天的打算,便一边迈开腿走向巴罗洛的宾利,一边漫不经心的给刚入组织一年的新人解释组织核心成员的福利待遇: “事实上,代号成员是有权利向采购部申请对应物资的,上到枪械、刀子等各种各样的武器甚至是直升飞机,下到汽车,烟酒等个人行动交际需要,只要你理由充分,或者地位足够高,一定金额内的物资申请,都能够让组织给你提供。” “毕竟用钱就能换来忠心和人才,对组织来说,是相当划算的买卖。” “而琴酒——他比较特殊,毕竟是从小被培养出来的精英,所以哪怕之前还没有拿到代号,光凭他在培训期建立的功绩和上层的重视,就足以让他破例通过申请。” “你要是有什么需要,我晚点把申请表以及采购部的邮件地址发给你,而现在,我们该走了。” 刚刚晋升为巴罗洛直属上司的金发魔女,这般慢条斯理的指使道: “把我送到机场放下就行,至于你的新工作……这段时间没什么紧急任务,你度完你的圣诞假,再来美国找我吧。” “美国?”巴罗洛也走向了自己的车。 “对,最近几年我的工作重心都会在美国,我在那边也比较方便帮你做假身份……毕竟情报组不同于行动组,一个能够出行于明面上的身份可是必须的,说起来,对于假身份,你有什么想法与要求吗?还是说任由我发挥,帮你编造一个?” “如果能得到来自美丽女士的惊喜,那我再荣幸不过了。”巴罗洛坐进驾驶座,点燃引擎,拉起手刹,:“如果不会劳烦你的话,你可以自由发挥。” “不提点要求吗?万一我给你安排的假身份是你不擅长做的事情怎么办?”贝尔摩德的说着,眯起的眼眸闪过一丝不着痕迹的探究。 “不擅长的事?这我就要好好想想了。” 巴罗洛依旧语气温和,仿佛对金发魔女的套话行为没有任何不满。 事实也的确如此。 毕竟就算不提他对女性、对贝尔摩德的极度偏爱,光是换位思考,他也能理解一个黑色组织的情报员想要打探一个危险人物“弱点”的想法。 ……对于里世界的亡命之徒来说,了解一个危险人物的爱恨喜好、特长与短板,是在关键时刻说不定能救命的事 情报就是金钱、就是生命。 哪怕是他自己,过去也没少套过临时搭伙的同伴的话。 在这没有道德可言,充斥着杀与被杀的里世界——和你关系好,与探究你秘密、在下次工作中见面且互相敌对时打个你死我活,完全不冲突。 今天和你把酒言欢,明天就能因为立场对立而互相残杀。 今天打探到你的秘密,明天就能因为高额酬金的诱惑而选择把秘密卖出去。 这在巴罗洛的所见所闻里,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毕竟表面朋友总是比真心挚友多的。 甚至是在因为彼此工作互相背刺完之后,如果双方还活着,隔一天再凑在一块一边大骂一边拼酒,也不稀奇。 ……但没有不满,不代表他就会老实回答贝尔摩德的话。 “想来想去,我好像没什么特别不擅长的。” 在适当的停顿后,巴罗洛用一如既往礼貌优雅却又带着狂妄味道的态度,这般甜言蜜语地回答: “哪怕我真的遇上不会的东西,为了我亲爱的新上司,我也会以最快速度掌握基础知识、保证工作的顺利,你不就是看中我百分百的任务成功率,才会选择招揽我的吗?那我可不能让你失望,所以——请自由发挥吧。” 狡猾的家伙。 没套出任何东西的贝尔摩德翘起腿,并不在意的轻笑了一声: “既然你这么说,我就真按照我的喜好来给你安排假身份了……啊,对了,作为你选择我这边的回报,我透露一个消息给你好了。” “哦?” “刚刚保时捷的话题——我记得琴酒是有一辆没有进行太多改装的原装真货的。” 贝尔摩德想起刚刚琴酒冷冷把她抛下的背影,很干脆的身体微微前倾、将手搭在驾驶座座椅上,红唇一张一合的煽风点火: “毕竟哪怕是职业杀手,也不是天天都需要出任务、让自己的车子陷入危险状况的,而真正的爱车人,总会有一点真货情结……因此日常出行的话,他有时会开他那辆真·古董出门,当然,只局限于他那辆车刚好在附近安全屋的前提。” 巴罗洛:“哎呀?” “我记得他那辆真正的老古董,好像就是放在日本了吧?” 魔女暗示着、教唆着: “仿货到处都有,但是真货就那么一辆,下次他再得罪你,你可以去考虑一下——当然,你应该不会把我供出去吧?” “当然不会。”巴罗洛眼底弥漫起了趣味和恶意,他真诚道,“感谢你,贝尔摩德小姐,这对我真的非常有用。” 。 另一边。 美国。 纽约。 ……大多数国家大学毕业生的年龄,都在22-23周岁上下。 当然,前提是学分修够,没有留级。 圣诞过后,新年开春,09年满23周岁并顺利毕业的日裔美籍青年赤井秀一,在符合拿到绿卡成为美国合法居民、拥有驾照、合法且有效的学历等种种条件后,向纽约警局提交了入职申请。 他最终目标是加入美国联邦调查局(fbi)。 但加入fbi,在以上条件下还需要满足“至少三年以上的专业工作经验”的要求——除非是特招对象,否则一般不会有例外。 因此,他必须先当普通警察积累三年的基本经验,并留下足够出色的记录,才能够顺利进入fbi。或者说竭尽全力表现自己、提前被上面注意到,然后破例成为特招成员。 总之,他无论如何都要进入fbi。 赤井秀一就是为了这个,才会不顾母亲的反对伪造了身世资料与家庭背景,执意来美国留学,并申请入籍美国。 只有成为fbi,他才能顺理成章的、不被母亲干扰的按照自己的进度去调查那个“组织”。 那个“组织”是个神秘又庞大,如同无处不在的黑影般根深蒂固的犯罪帝国,也是和他mi6特工父亲死因息息相关,让他性格强硬、同为mi6特工的母亲都避之不及,不得不带着孩子隐姓埋名避难的存在。 父亲的死,是赤井秀一从少年时期就执着到至今的事。 他不相信他记忆中如此可靠的父亲会轻易死去,母亲的说法更像是父亲出了事、惹上了大麻烦,为了让孩子们不要太过张扬、引起仇家的注意,因此准备的借口。 也正因为不相信,所以赤井秀一反而更加执着参与其中。 不管父亲是死是活,也不管父亲惹上的麻烦到底有多么可怕,他都要追查到底。 ……当然。 现在除了少年时期延续至今的执念外,他又多了一个新的、必须追查、诞生于大学时代的目标。 除了父亲之外,他还想要找一个人。 ——那个在他大学时代和他交往了两年,却又突然失踪,最近一年半都没有任何讯息的恋人。 啊,他当然也知道对方并没有把他当成恋人过,毕竟哪有交往两年都没有交换联系方式,见面纯靠在酒吧缘分的恋人呢? 那家伙是个狡猾、危险,又冷酷无情的糟糕骗子,是只养不熟的野猫——只会定点会到地盘巡逻,见到熟人就来蹭一下,主打一个爽完就走、毫不留恋。 而赤井秀一,不幸的成为了野猫的受害者。 ——虽说他最初去接触那家伙的理由也没有多么纯粹。魔/蝎/小/说/m/o/x/i/e/x/s/.c/o/m【m.o.xiexs】 10、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想要成为fbi,就得先拿到绿卡、成为美国合法公民。 而想要申请绿卡,五年的居住时间是基本条件。 为此,赤井早早就来到美国留学,一边积攒居住时间,一边刻意的保留优越的成绩、和一些有权有势,有利于他取得合法公民身份的富家子弟接触。 他有着明确的目标,因此每一步都目光长远、稳扎稳打。 唯一在计划之外、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在2005年他19岁大一那年,在某个地下酒吧和名为“尼昂”的青年相遇。 …… 众所周知,美国不同州之间法律可以完全不一样。 但《统一饮酒年龄法》不同,它要求全国都将购买酒以及在公共场合持有酒的年龄定为21岁。 换句话来说,除了宗教、医疗、政府、教学活动,有家长陪同的私人领域场合之外,任何人都禁止给没达到法定喝酒年龄的人提供酒精。 ……但谁说法律规定了,就一定不会有人违反了呢?又有谁说大人就一定会尽职尽责了呢? 看看那些美剧和电影,十几岁的青少年聚会趴体玩得不亦乐乎时,手边的酒水也一点都不少。艺术取材于现实,这就已经足以证明在美国社会到底多么的“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了。 十几岁,或者说,就差一点点满21岁的美国青少年,是对酒精最跃跃欲试的年龄。 毕竟不同于21岁才能喝酒,美国18岁就已经算成年人了。 好不容易成了年却还不能饮酒,对自认已经是大人的他们来说,实在是难以理解的事。 就事实而言:18、9岁和21岁的人,在外表上的区别其实并没有多大,更别提有些人天生就让人觉得年长成熟,这就更难以分辨了。 不是所有店家在你买酒的时候,都会要求你出示证件的。 更有些黑心店家为了多赚点钱,只要你长得不是特别年幼,他压根不管你到底够不够年纪,只要你兜里够钱就行。 这就给了不少叛逆青年钻空子的余地。 “你知道名为longnight的那家地下酒吧(club)吗?隔壁的捷克偷偷试过了,只要打扮得老成一点,就能成功在酒保那点到酒!他没有被要求出示id卡!那个酒吧好像只在乎小费和业绩——只要你看着不是特别年幼就不管。” 赤井秀一大学四年的室友,就在他们大一下半学年、赤井19岁的时候,这么兴奋的对他说道: “我和捷克,还有你很熟的亚历克斯,说好今晚要和几个女生一块去那玩,芜湖,你能想象吗?女孩们都会打扮得很成熟性感,怎么样?赤井,一块来?热舞,喝酒,狂欢!” 赤井秀一不想去。 不到年龄买酒虽然不算什么重罪,只要没有倒霉遇上警察,也只是单纯被酒吧拒绝以及赶出来……但他不想赌个万一,给自己的履历徒增波澜。 但室友却不死心的劝个不停。 主要是他们几个家伙约女生出门,靠得就是担保赤井秀一也会一块去才成功说服她们的——赤井是混血,还是五官长相吸取了不同人种优点于一身的那类出色混血,加上那显著的身高和在健身房里露出来的流畅肌肉,荷尔蒙几乎点到了满点。以至于他大一刚入学没多久,就成为了女生那头话题的常客。 “please!please!!赤井,拜托了!如果你不去的话,女孩们肯定会扭头就走的!!” “……”赤井秀一被求得没办法,只好在思索后呼出一口气,点了点头。 他现在才大一,距离毕业还有三年多,绿卡也还没拿到,怎么想,和同学闹僵都没什么好处。 亚裔在欧洲社会很容易被歧视,尤其是美国学校的霸凌行为屡禁不止。 保证一定的朋友圈和人际关系,对赤井的平静生活有显著益处。 除此之外…… 立志成为fbi的赤井思考着美国的法律条例,在心底自语:我们大学可是在中心地区,这附近居然还会有这种不负责任的酒吧。 他打算做点什么。 比如说去完回来后悄悄匿名投诉。 当然,他可不认为这是背刺同学。他要真的打算背刺,就该在他们偷摸去玩的时候去投诉、把这群家伙一锅端。 “事先说明,我不会点酒的,顶多陪你们一块。”赤井打了个预防针。 “啊?这可太扫兴了,你都成年了,别那么胆小……好好好,不喝就不喝,反正给女孩们留下坏印象的是你,说好了啊,你不能爽约!” …… 室友说的酒吧,是在意外很偏僻、靠近贫民窟的地方。 美国是个阶级差距贫富差距分布很极端的国家。 有人看见它的自由与富饶,将其视为灯塔与天国;也有人看见它的罪恶与痛苦,将其视为灾难与地狱。 因为在光鲜亮丽、发达耀眼的大都市附近,很可能只隔了区区几条街,就看见密密麻麻布满一条路的流浪汉,亦或者是肉眼可见破旧混乱的贫民窟。 “……”赤井秀一看了看四周的环境,又看了看似乎毫无警戒心,眼底只有兴奋的同学,一时间忍不住叹气。 怪不得没被要求出示id卡,这片地区本来就是没人举报警察就不爱来的特殊地块。 赤井秀一打定主意今晚得保持清醒,注意一下几个同学、尤其是女同学的安全。 得看着他们不要随便回应陌生人的搭讪,更不要随便喝下陌生人给的酒精饮品才行。 推开酒吧的门,迎面而来的是灯红酒绿。 现在还不算是热闹的时间点,但最右侧的舞池已经有不少人在狂欢了,而最左侧的吧台以及分布的座椅,也几乎快被坐满。 赤井和同学们找了个足够大的位置坐下,没多久,赤井就隐隐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 好像很少看见男女组合的搭档。 而与他们一块来的几个女同学——她们刚坐下没多久,就被人搭讪了。 但是过来搭讪的,是几个性感漂亮的大姐姐。 刚进入大学、刚刚步入成年的小姑娘,完全抵御不足气势十足又热情的大姐姐的搭话,就着女孩子们的话题——购物,饰品,衣物,时尚风格——她们聊得不亦乐乎,完全没有给看见美人姐姐过来、兴奋想要表现什么的男孩子们发挥的余地。 年仅19的赤井一边若有所思的观察,一边独自起身走向吧台。 他坐下,浏览了下菜单,打算向酒保要杯无酒精的饮料打发时间。 但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身旁就随之坐下了一位陌生男性。 ——半长微翘的黑发,特别的银眸,身上穿着解开了领口扣子的黑衬衫,搭配着浅灰色、勾勒出劲瘦有力倒三角体型的双排扣无驳头的西装马甲,挺立的五官介于深邃和柔和之间。 “喝一杯?我请。” 来人声音低沉,带着笑意。在搭话的同时,还用手推了一杯酒过来。 晶莹剔透的玻璃杯,里面放着球状冰块。在冰冷缓缓散发的冷气与吧台灯光的衬托下,杯内金棕色的酒水看上去格外闪闪诱人。 。 银眸的男人……亦或者说青年,长得极其英俊。 很难判断年龄。 光看皮肤长相,似乎相当的年轻,大概和赤井差不多大。 但仔细看眼神和整体,又似乎年长赤井很多岁。 对方眼底深处,都有着一股游刃有余的老练气息。 ——那是没出社会、没经历过磨炼的大学生,基本不会拥有的。 “……抱歉,我不打算喝酒。”赤井秀一看着那杯递过来的酒,平静的开口婉拒,眼神有些警惕。 他注意到了对方的手。 骨节分明,很漂亮,搭在玻璃杯上时,更是与晶莹剔透的冰以及酒水相互衬托,展现出一种文艺片特写镜头般的美感。 但正因为玻璃杯透明,对方的手又移得很近,所以赤井清晰看见了上面的枪茧。 很明显的茧子。 尤其是虎口部位。 虎口那块皮肤颜色明显深于其他地方,食指关节同样如此——典型的用枪痕迹,并且是高强度、高频率,使用后坐力很强的非民用枪的痕迹。 得出这样的结论很简单。 因为从对方虎口的状况看来,那不单单是反复用枪磨损造成的茧子,还有被后坐力震裂皮肤,在流血受伤愈合后留下的疤痕增生痕迹。 就算美国枪械自由,还有专门的练习射击的场地与俱乐部,一般人也不会把自己折磨到这个程度,这个男人必然是经历过哪怕虎口刺痛淌血也浑不在意继续开枪的场景。 可这也不能说明什么——至少在这个国家是这样。 毕竟美国对外的战争长年不断,参军过的人不在少数。而且还有不少合法合规、经营得热火朝天的雇佣兵公司……当然,名义上是私人军事、安保集团,专门给人提供那种私人保镖,哪怕上战场也很理所当然的服务。 基于国情,赤井无法轻易对面前男人的身份下结论。 但他敏锐的直觉却在叫嚣:这是极其不好惹的危险人物。 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和他搭话,又请他喝酒呢? 赤井个人不曾参与过什么危险事件,就目前而言。 因此他第一反应就是和自己父亲失踪有关的那个神秘组织。 赤井记得自己不顾反对强行去美国留学时,他的母亲在无奈之际,曾经不得不告诉他一点真相以示警告。 ——那个“组织”正在搜索、试图灭口他们一家。 ——因此在拥有自保能力前,绝对不能暴露他们与他们父亲的关系,一旦暴露,那就必然会迎来灭顶之灾。 我暴露了? 婉拒后思索着,满心警惕的赤井不着痕迹的观察着身旁男人的神情变化。 而被婉拒的银眸青年倒也没生气,他“喔”了一声,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说什么。 但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就又有一个男人凑过来搭话。 新凑过来的男人看上去颇有种街头混子的感觉,他故作帅气,笑眯眯的搭话,只是对象并非赤井,而是赤井旁边的青年。 “他不喝,不如给我喝怎么样?”笑嘻嘻地强行掺和进谈话,来人目不转睛的盯着银眸青年的侧脸看,无意识舔了舔嘴唇,他讨好道:“或者我请你喝也可以,你喜欢什么,尽管点,记在我头上。” 青年闻言挑了挑眉,漫不经心看向对方,然后瞬间兴致缺缺: “一边去,别打扰我,我对你没兴趣。” 来人笑容一僵,片刻后很没有眼色、甚至带着一点强硬味道地继续说:“喂,别这样嘛,我绝对比你旁边那个小子要更加棒!你……” “我对男人可没什么耐心,尤其是完全不感兴趣的男人,而同样的话,我也不想说第二遍。” 眼睑微眯,厌烦的情绪涌上眼底。那雾蒙蒙又像是融化白银般的眼睛被细长眼睫投下的阴影覆盖,霎时间光芒褪去,看上去格外的无机质又刺骨冷漠。 “这可不是绅士该有的举动,出来玩当然要讲究你情我愿,被拒绝还死缠烂打就很难看了……还有,别把你的手搭在我肩上,想死吗?” 青年的声音听上去轻飘飘的、看似没什么威慑力。 但搭讪的男人却猛然一顿,刚想要搭在青年肩头的手也凝滞在了半空。 ……这里是靠近贫民窟的偏远地带,也是治安糟糕的地带。 污言秽语完全见怪不怪,什么去死、f**k、b**ch都是最低端的脏话,按理来说,一句平静的“想死吗”这样的威胁,大概连路边的乞丐都吓不到。 但是男人就是被吓到了。 他对上了近在咫尺的冰冷银色,感觉自己正在和一只冷血、随时会咬断他喉咙的野兽对视。 男人是附近贫民窟的本地人。 或许正因为社区环境与治安不好,他趋利避害的能力几乎满点。 他很确定:这是真的会动手的那类危险人物的眼神。 而哪怕是贫民窟街头用酒瓶敲爆他人脑壳、用刀子刺人的疯子,都没有这么让人毛骨悚然、看同类如同在看一只待宰的鸡一样的眼神。魔/蝎/小/说/m/o/x/i/e/x/s/.c/o/m【m.o.xiexs】 11、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男人嗫嚅着后退数步,最后一声不吭、眼神躲闪的溜走了。 与此同时,直觉敏锐、从未停止过对身旁人观察的赤井,也在一瞬间警觉到了极点。 ……没有经历过的话,是在很难想象那种仿佛只会在电影里出现的“气场”也能在现实中复刻的。 但生物远比想象中要更加顽强。 哪怕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五感也能从蛛丝马迹里捕捉到线索,将潜藏在四周的危机转换为“不好的预感”在心头炸响。 当然,在总体来说算是和平的发达国家里,大多数人类都不可避免的迟钝了很多,所谓的直觉,在很多时候都只是臆想。 但既然有“大多数”,就必然会有“少数”。 就像是一直被人暗中盯着,有些对视线敏感的人会觉得不舒服一样——刚刚的男人,以及身为英国特工夫妇之子,为了成为fbi而曾经浏览过许多犯罪案件,见过世界各地犯罪者照片,对他们的面部表情和身体动作都所有研究的赤井……就是属于这类“少数”。 这其实有专门的学科,大致叫做犯罪心理学和微表情行为学。 赤井虽然才大一,还没有在学校接触过这类课程,但他曾经有自学,甚至因为父母身份便利的关系,还学得很不错。 ——刚刚银眸青年那一霎那的微表情变化,就无比切合赤井印象中某些杀人犯的神情。 不。 那一定是杀过人的眼神。 驱走不讨喜的搭讪者,青年视线一转,精准的盯住了面色凝重的赤井。 赤井秀一猛然回神,他镇定的沉着脸,目光不躲不闪。 “嗯?吓到了?”青年歪了歪头观察了一会,笑了起来。他眼型本就微弯,不笑也自带笑意,因此一旦收回眼底的冷酷,危险的味道便立即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十足的优雅亲切。 这反而让赤井越发觉得不妙。 不怕看着就吓人的危险分子,最怕这种能够完美伪装的危险分子。 就像是自然界的猎手,能够与环境融为一体的——总是更为致命的。 虽然不知道面前的危险分子接触他究竟是要做什么……赤井想,但以不变应万变总不会错的。 于是他以短短一秒斟酌分析了状况,言简意赅的沉声回道:“还好。” “还好?” 银眸青年略带兴致的重复了一遍,抬手把被赤井婉拒的那杯酒拿过来,自己喝了一口。 冰凉的酒水顺着喉咙滑落,酒精在味蕾上跳跃。 呼出一口气,青年语气轻快:“话说回来,你先前在悄悄观察我的手吧?” 赤井:“……!”被注意到我在观察他了? “很好奇?还是说在担心安全?啊——不用那么紧张。” 青年敏锐捕捉到赤井脸上一闪而过的那极其不起眼紧绷感,大大方方的把手展开,并露出手心、在对方面前晃了晃。 于是,除了虎口等部位明显的枪茧,青年手掌内侧里的粗糙痕迹与细小的浅色疤痕,全部都一览无遗: “我只是以前在战场呆过而已,那时的雇主普遍都穷得很,条件与装备都很落后,所以防护不太够,手不可避免会留下点痕迹。”青年微微侧了侧脸,额间细碎的发随之滑落,贴在脸颊:“而那时总结出了经验,所以我很清楚该露出什么表情才能更加吓人,在应付一些麻烦的搭讪者和找茬的地痞时,效果还是蛮不错的。” 当然,也不是没有那种极其迟钝又没有危机感、被杀意笼罩也一无所知的蠢货。 那种吓不走的蠢货……就得松松筋骨,动点手了。 青年看上去很坦诚直白。 赤井秀一被对方的态度扰乱了思路,他沉默了一会,问:“在战场呆过……你参过军?”还是说,是雇佣兵之类的存在? “算是保镖吧。” 青年缓缓眨了下眼,嘴角笑意不减,眼睫微垂。而在眼睫投下的淡淡阴影中,他的双眸看上去格外幽邃又难以窥探: “总有些人因为各自的理由需要往危险的地方凑,而这种时候,就需要雇佣保镖来以防万一和保命了。” 赤井:“听上去似乎很惊险。” “毕竟是那种地方嘛。” “……” 赤井秀一看不出对方在撒谎。 但也不能完全肯定对方的说法是真的。 太过坦诚也有问题,但或许他能够从对方和自己搭话的理由里寻找突破口。 好奇心与正义感,让赤井不知不觉主动和青年进一步交流: “真看不出来,你看着也没多大,难以想象你去过战场。” “我已经快三十岁了哦?大概是母亲的基因太好,让我看着不显老吧?嗯——感谢母亲的馈赠。” 怎么看都不可能有三十岁的青年似真似假地说,并从兜里拿出烟盒,一副不打算再向陌生人透露隐私的态度,直接开口转移话题: “你抽烟吗?来一根?” 赤井:“不了。” “这样啊。” 于是青年自己低头咬住一根烟,并摸出打火机。 随着咔嚓火石声,火光闪烁,袅袅的白烟向上弥漫。 在享受了一阵烟草后,青年才重新开口,并同时推开吧台的椅子站起身: “唔,酒被拒绝了,烟也被拒绝了,我还是第一次在这种酒吧被拒绝的那么彻底,真是新奇的体验……不过既然如此,我也该物色下一个对象了,祝你有个愉快的夜晚,先生。” 对方说完,似乎打算直接离开,完全没有纠缠的意图。 而莫名被搭讪,又莫名被告别,还没有搞清楚状况的赤井眉头皱起。 他感觉自己被谜题包裹着,对青年的来意和身份颇为在意的他,不由开口阻拦: “等一下,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赤井低声追问: “你刚刚说的拒绝,又是什么意思?” “……”叼着烟的青年离开的背影一顿,眉头扬起,不由立即扭头看向一直不动声色、看上去很沉稳的赤井。 沉默半晌,他抬手把嘴里的烟拿开,低头发出了一声闷笑。 “噗……什么啊,居然是这样吗?” 零几年的当下,homosexuality虽然不再和过去那般见不得光,但也远没有未来那么声势浩大。 如果是单向性的gay吧或者lesbian吧,一般人在进门的一瞬间或多或少就能够察觉到不同,但偏偏这里是不限男女的homosexuality酒吧,有不少单纯朋友关系的男女结伴进来,加上时间还早、还不到火热的时候——因此如果不是提前有所了解,刚进来没多久的新人,实在是很难第一时间察觉到真相。 而赤井自进入酒吧后,就一直保持着镇定自若的模样。 原本以为是得心应手的常客,现在看来,只是完全没意识到酒吧的特殊。 本身也不过刚来美国定居没几个月、来这家酒吧只有区区□□次的青年,重新坐回了位置。 他再度将烟咬住,眼底满是笑意与戏谑。 “我还想着难得看见一个不算讨厌的对象,打算先下手为强——结果却发现这是只误入的小羔羊,我果然不太会看男人。” 青年一边说一边缓吸了一口烟,在烟雾缭绕中,他忽然单手撑着桌子,以对方反应不及的速度向侧边探身、凑上前。 几乎要吻上去一般的距离,鼻尖都快要轻触在一起。如融化白银般的眼睛与赤井那墨绿似宝石的双眸对视着,彼此的瞳色都互相交错。 被吓了一跳的赤井强制保持镇静,而在互相对视中,赤井嗅到了对方身上残留的烟草味。 “喂,这位先生。” 银眸的青年低语着,声音因为烟草而微哑,又带着一丝笑意和戏谑: “你不知道这里是homosexuality专供的酒吧吗?” “来这里的人——特别是坐在吧台这边的,基本都是为了找伴,以及找一夜情的。” 赤井:“……” 赤井:“…………” 一切都串起来了。 为什么和自己女同学搭讪的都是女人,为什么会被陌生同性无缘无故搭讪。 还有这位向自己搭讪的青年,为什么要自来熟的向他解释手上痕迹的理由,也很清晰明了——因为是奔着找乐子、一夜情来的。 既然是一夜情,提前说,好过中途被打乱兴致来得强。 虽然知道美国风气开发,但还是第一回遇到这种事的赤井,现在就很想和拽他出门的室友好好谈谈。 比如谈谈宇宙的诞生与死亡,以及谈谈对方的脑子到底有没有出问题,还是说为了能够在公共场合点酒、像个成年人一样不醉不归,其他一切因素都可以不在意。 不过在那之前…… 赤井定定看着近在咫尺的银灰眼眸,尚且年轻、未出社会的他,一时间因为错愕与青年的暧昧调侃而思绪卡壳。 那是一对看似明亮,实则幽邃又深不见底,如同旋涡般能够让人不知不觉被拽入其中的银眸。 虽然在看着他,甚至嘴角也带着笑意,但眼眸的最深处——又完全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果然还是…… 危险。 赤井喉头滚了滚,在冷静下来后,他叫嚣的神经再度给出了这个答案。 他没有任何证据。 这到底是臆想,还是生物危机感给出的预兆,赤井无法分辨。 他只是在混乱中动了动指尖,随后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无意识地仔细打量起了对方的五官。 ——发梢下的额角有一点很浅很浅类似于烧伤的痕迹。 ——右眼侧接近太阳穴的位置,有一道很细微的横向疤痕。 虽然都是些远距离看不太出来、只有这般近距离才能发现的浅淡疤痕,但这张卓越的脸的确不算完美无暇。 但以战场的标准、以保镖的标准来说,这又过于精致白皙了些。 没有太多风吹日晒的痕迹。 甚至白皙的像是什么不食烟火的上流贵族。 “……” 观察力敏锐的人,总是容易发现事物的矛盾,以及答案之下的更多秘密。 而秘密之所以是秘密,必定是有原因的。 好奇心能使人进步与发展,也能使人死亡与毁灭。 赤井明白这一点。 但成为fbi的第一素质,就是需要探究人的话语与现实之间的矛盾所指向的突破口,揭露其中的真实。 毕竟绝大多数犯人可不会老实将自己的罪行交代、并乖乖束手就擒。 因此,在调侃完、或者说调戏完“小羔羊”的银眸青年漫不经心的重新坐好,摆摆手让“没意向”的赤井赶紧离开这家酒吧之后——考虑同学安危,于是的确起身带着大家离开的赤井,因为晚上一闭眼就浮现出对方吓走搭讪者时那冰冷如同野兽一般的双眸,从而做出了决定。 ——对方给尚且只有19岁的赤井留下了太过深刻的印象。 ——如迷雾一般隐隐透露出异常气息的存在,让执着于真相的他投入了好奇的深渊。 次日,赤井再次抵达了酒吧,打听起了银眸青年的消息。 “啊……你说尼昂啊?” 酒保换了一个人当值,并不清楚昨晚发生的事,因此看见来打探消息的赤井,下意识就以为对方和其他男人一样: “又是一个看中了他的长相又被拒绝,所以来打探尼昂喜好的?他每天点的酒都不一样,我也不知道他最喜欢喝什么,说到底,尼昂本来就只是最近两个月才来我们这家店,总共光顾都没几次。” “不过,小哥。”酒吧督了赤井一眼,说:“尼昂不喜欢歪歪绕绕,你有想法直接去搭讪就完事了,只是如果你被直接且明确的拒绝过,劝你还是别再死缠烂打……那可不是什么好惹的家伙。” 赤井思索了一会,顺着对方的话说:“我确实被拒绝过一次,但我还想试试……你说的不好惹,是指什么?” “不知道。”酒保头也不抬。 赤井想了想,拿出一张钞票放在吧台。 酒保面不改色的将钞票收入怀中,压低嗓音道:“没有实质证据,但过去对他死缠烂打过、以往每天都会来光顾一次的常客,的确至今都没再来过酒吧,老板对此好像很头痛。”魔/蝎/小/说/m/o/x/i/e/x/s/.c/o/m【m.o.xiexs】 12、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一周后。 地下酒吧的木门推开所发出的“吱呀”声响,被另一旁的舞池音乐所覆盖。 迈步进来的赤井秀一目光缓缓扫过四周,最后定定看向了吧台那边。 这几天跑了好几趟,终于在放弃前再次遇见那位神秘银眸青年的赤井,主动走了过去。 “一杯圆冰威士忌。” 赤井将一张大额美钞递给酒保。 这种酒吧,要么就是先登记信用卡、将卡递给酒保,要么就是先给酒保一张大钞。在不断点酒计费后,买单时酒保会直接在卡上或者大钞上扣款,然后把卡或者找零给回顾客。 而所谓的圆冰威士忌,就是简单的威士忌酒加球状冰块。 如果圆冰充足的话,几秒钟就能够搞定。现在正是繁忙期,冰块储存充足,因此赤井就很快拿到他那杯酒。在伸手接过后,拿着酒杯的他正式坐到银眸青年身边。 ——在这种地方,与另一个同性接触、交谈的最好理由,无疑就是搭讪。 因此赤井平静开口道:“你好,先生,我能请你喝一杯吗?” 赤井秀一复刻了当初青年搭讪他的做法:点了和当时一模一样的饮品,并放在桌面,缓推到对方面前。 晶莹剔透的玻璃杯内放着球状冰块,在缓缓散发的冷气与吧台灯光的衬托下,金棕色的酒水看上去格外闪闪诱人。 这颇有一种时空重叠的味道。 ……以及一点直白、述说着“特地为你而来”的小心机。 当然。 这一策略起效的前提,是另一方还记得这件事。 “嗯?”被搭讪的银眸青年懒洋洋抬起眼,漫不经心的神情在看见赤井的模样后,转为了饶有兴致。 他抬手将对方推过来的酒水拿在手,垂眸看着晃了晃,然后语气轻快地回应:“好啊。” 冰凉的金棕色酒水顺着喉咙滚落,直到一滴不剩。 太果断了。 赤井沉思着:仿佛完全不担心我会在酒里动手脚一样。 威士忌是烈酒。 烈酒的酒精含量,哪怕是合格线的最低度数,在一口气不带停的喝完一整杯后,也足以让一个酒量中上的人感到一股淡淡的热意在血管中扩散。 青年那漂亮的银眸似乎都覆盖上了一层淡淡的薄雾,以至于更加难以洞悉。 他放下酒杯,单手撑着脸,“你叫什么?” “诸星。”赤井秀一面不改色的报上一个假名:“诸星大。” “日本人?” “是混血。” “这样啊,”青年说,“我是尼昂,尼昂·霍夫施塔特。” 自称尼昂的青年带着浮于表面的笑意,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眯起眼。 那幽邃的银眸深处,隐约闪过一丝淡淡的考量:“话说回来,你刚刚是进门就直奔我来了啊,我认识你吗?” “嗯……”说着抬手捏住赤井的下颚,尼昂一边沉吟着,一边眼睑微垂的凑上去仔细打量:“你似乎确实有些眼熟。” 但又不是仇人方面的眼熟。 奇怪。 尼昂想:如果不是仇人,也不是老雇主亦或者昔日合作过的对象,那我还会对什么类型的陌生男性觉得眼熟? 再一次猝不及防地被靠近,这次甚至被捏住了下颚、被那双银色眼睛近距离仔细打量。嗅到对方身上未散去的淡淡酒精味的赤井在听见尼昂的问话后,沉默了足足三秒。 一是诧异对方似乎对周围来往人流很是了解,甚至在旁边舞池音乐声的干扰下明确知道赤井是刚进来不久的新客人,二是诧异对方所说的话。 ……在反复确定对方是真的感到困惑,而不是在装作不认识来调侃他,赤井终于开口回答了: “我上周来过酒吧,当时……和你交流过。” “上周?” 尼昂思索了一下,勉强在自己过去几天繁忙精彩的日常中找出了这件不起眼的事,然后恍然地: “啊,当时好像是有那么回事吧,我似乎是搭讪过谁,但我记得失败了。” “所以那个人是你?”尼昂松开手,“那为什么……算了,原因也不是很重要。” 眨了下眼,目光迅速扫过赤井上下,尼昂漫不经心:只要不是死敌与仇人就无所谓。 反正也只是找乐子罢了。 一夜情之所以是一夜情,就是一夜过后就分道扬镳、互不干涉、从不走心。 既然如此,也就没有了解对方心路历程的必要。 对同性毫无怜悯之意的双标惯犯,从口袋摸出一盒烟。 是marlboro,相当常见且畅销的烟草牌子,尤其是在这种地方,常见的不得了。但赤井回想起上次被对方递烟时的那盒烟,发觉和这个完全不同。唯一的共同点,仅有都是热销榜前茅这一点。 热销有热销的道理,换成任何人抽大众品牌的烟,都是很正常的事。 但不知怎么,赤井直觉认为这反而掩盖了尼昂的个人喜好与特征。 ……没人知道他真正喜欢什么酒。 ……也没人知道他真正喜欢什么烟。 仿佛在有意模糊自己的痕迹。 “来一根吗?”尼昂发出了和上周一样的邀请。 准备好的“改变主意、重新来搭讪”的说辞没有用武之地,赤井秀一凝视着那对薄雾缥缈的银眸,这次伸出了手。 他抽出一根烟,神情平静说:“好。” 。 热情自由的美国社会,对性的观点也很开放。 就结论而言,“蜂蜜陷阱”一贯是很多特工不管男女都必备的技能之一,这是经过了数次大战、无数明里暗里的交锋以及无数岁月筛选下来的有效手段。 毕竟走感情路线来获取情报、达成目的,经常能够起到出乎意料的效果,一旦成功,性价比奇高无比不说,最重要的是——安全。 有着一对特工父母的赤井秀一,对此并不陌生也并不排斥。 但“蜂蜜陷阱”不能随随便便用。 在大局下,道德问题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代价。 更重要的因素是:如果没能选中合适的目标的话,很可能会竹篮打水一场空,甚至是适得其反,遭到反噬。 感情陷阱,本来就是谁先动感情谁就落入下风。 原本是想走正常交往路线,但却因为另一方没有谈心的意向,因此在斟酌下,不知不觉和对方形成一种畸形关系的赤井,在单方面被彻底失联后,才彻底明白自己最初就用错了手段。 不。 应该说在更早的时候…… 在隐约猜测那个自称“尼昂”的男人并非是完全的同性恋,或者说恰恰相反,那家伙极其矛盾地对同性并没有过多的好感甚至是耐心时——赤井就隐隐有了这种预感。 …… 2009年,年初。 圣诞假期彻底结束,刚刚获得代号没多久的组织成员巴罗洛,从英国飞往久违的美国,和他的新上司会面。 同年开春。 赤井秀一正式通过考核与面试,以23岁的年纪正式成为纽约警察的一员。 数月后。 以惊人的速度建立功绩和人脉,在站稳根脚后,赤井秀一托人查了纽约公民信息库。 然后……正式确认他那失踪一年多的“恋人”,是个彻头彻尾、冷酷无情的骗子。 虽然不想承认,哪怕在对方失踪前断断续续和对方打了两年的交道,赤井也仍旧对那家伙——对尼昂,完全一无所知。 对方就如同他那特别的银眸一样,整个人都笼罩在迷雾里。 看似对你温和包容,实则根本没把枕边人放在心底;哪怕是嘴角扬起的笑意,也永远是居于表面的。 消遣时所展现出来的形象,到底有几分真实几分虚假,完全无法分辨。 ……尼昂曾经倒是说过他是美国纽约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而赤井也能肯定尼昂的口音的确是十足的纽约本地音,没有任何破绽的那种。 可他信不了一点。 事实也证明赤井的判断是正确的:整个纽约公民信息记录里,完全没有尼昂这个人。 名字,身份,出身…… 全部都是假的。 或许年龄也是假的——尼昂怎么看也不像是三十岁。 那只危险、似乎只要想就能轻而易举获取他人好感的漂亮野兽,嘴里就没一句真话。 赤井偶尔怀疑,对方是不是早就看穿了他的暗中调查其身份的行为,只是因为并不在意,或者游刃有余,所以视而不见。 顺着这个思路——尼昂最后突然失踪,是否也是因为失去了耐心,或者他在最后一次见面时无意说了什么越界的话,因此被对方警觉,从而干脆利落结束了这段畸形的关系? 赤井秀一不确定。 他只知道,和对方接触的越久,他就越发意识到对方身份的神秘复杂。 赤井过去一直试图和对方建立正当的交往关系。 为了他直觉预感到的对方真实身份所能提供的情报。 为了——阻止他眼中并不算无可救药的对方。 ……尼昂并非反社会人格。 他能完全理解标准善恶观的情感,有着很正常的同理心。 但绝不是什么无害的、正规职业的普通人。 因为理解并不代表他会遵循,而尼昂身上,偶尔也会冒出新鲜的、血痂刚刚褪去还未消失的痕迹。 那是枪火灼烧和细碎割伤褪痂后弥留的浅色新肉。 在皮肤上的一小块异色,总是无比显眼的。 更别论对方手上的枪茧,也会有不同程度、预兆着近期仍旧在用枪的新变化。 人性是复杂的。 就如混黑的不一定是反社会那般同理,会毫不犹豫救人,如同骑士般将罪恶击破的存在,也不一定会是纯白无瑕的好人。 但会救人的恶徒,总比彻头彻尾的反社会要有改邪归正的希望。 ……而也只有改邪归正的好人,才能和一名警察有所未来。 可惜。 在尼昂人间蒸发前,赤井一直都没能顺利换取对方的联系方式。 。 同年,十一月。 入职不到一年,因为出色的破案率、反应能力以及神乎其乎的枪法,赤井秀一提前被美国联邦调查局注意到。 fbi内某行动小组的负责人詹姆斯·布莱克搜查官就率先对其抛出橄榄枝,邀请其成为对某跨国大型犯罪集团的搜查员之一。 赤井的能力优秀、足够破例是一回事。 但在发出招揽的fbi搜查官詹姆斯·布莱克眼里,更重要的因素是:赤井秀一能力强却资历不深。 这意味着他们极其容易抹除赤井过去的任职痕迹。 对于专门负责调查那个神秘又危险庞大“组织”的他们来说,这是最不容易被敌方情报员调查出身份,适合执行各种隐蔽行动的条件。魔/蝎/小/说/m/o/x/i/e/x/s/.c/o/m【m.o.xiexs】 13、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fbi的工作,尤其是赤井秀一所在的这种特殊行动小组的工作,比一般警察忙绿很多。 更别提身为新人的赤井为了追赶上小队的调查进度,需要以最快速度掌握现阶段的情报。 例如目标组织的规模、已确认的成员、昔日对抗记录等等……这些都是必须尽快记载脑海里的基础东西。 因为那个犯罪组织的历史悠久,针对其的遏制、讨伐行动任务报告以及情报记录的数量很多,最远甚至可以追溯到五六十年前。因此入职的头半个月,赤井秀一都是在忙这个。 ——尽管这些所谓的“情报”大部分都是些推测类的东西,实际能够保证文字准确性的内容少之又少,甚至有不少一部分已经是过期过时的了,但赤井还是耐心将这些“推测”都记载了脑中。 毕竟哪怕是推测、是过时废弃的情报,那也是fbi无数探员付出性命换回来的。 他们赔上性命传递回本部、并被一一记载起来的东西,说不定未来能够排上关键用场。 次月。 又快到一年一度的圣诞节。 圣诞是美国的国定假期,但不同企业之间的放假天数不太一样。有些企业假期长达一周,有些则是只有几天,当然,还有些根本不放假。 而对于包括政府在内的绝大多数企业职员来说,每年的12月24日下午到25日的这一天半时间,除了留守的人和少数职位外,基本都是不办公的。 不出意外的话,其中也包括fbi。 当然。 不出意外是要出意外了。 12月24日。 赤井秀一的新上司詹姆斯·布莱克手握一叠文件,召集所有成员前往会议室开会。 “抱歉啊,各位,今天下午本来该放假的,但我们突然收到了线人的最新情报,今晚需要紧急出动。” 两个结了婚有小孩的同事发出哀嚎,但因为做这行也不是第一次这样了,所以他们很快就平静下来,询问上司发生了什么。 “你们先看看这个。”詹姆斯将一张纸通过设备投影到影屏上,上面是一个人的照片与信息。 ——在大数据与云计算领域有着一定地位的爱维尔高科技公司的ceo,查利·麦科马克,男性,47岁。 詹姆斯:“根据最新消息,这位查利·麦科马克和那个组织存在一定关系,不清楚是合作者还是组织的一员,但不管如何,他身上必然有着情报,这对我们来说,是个极其难得的机会。” “那还等什么?”一位fbi探员高高举起手:“现在就将人抓回来审啊!” 现在就行动,说不定还能赶上晚上回家和家人团聚。 詹姆斯摇摇头:“没那么简单,我虽然有情报来源,也相信这个情报的准确性,但却没能同时收到给对方定罪的证据,直接抓回来,也不过是二十四小时后将人原封不动的释放。” 对方毕竟是一家有名公司的ceo,有充足阅历,也有充足资本。 而充足的资本,自然能让他结识更多的人脉,找到最优秀的律师,调动社会舆论来自保。 如果没有决定性证据,哪怕是fbi也束手无策。 “所以,今晚是有收集证据的机会么?”赤井一下子就明白了上司话语的潜在含义,如果真的没有证据,对方也不会说今晚需要紧急加班。 詹姆斯:“没错,据线人情报,查利·麦科马克今晚七点会前往纽约xx街的教堂参加盛典,而在教会活动现场,会有组织的代号成员与他接头交易。” “虽然不清楚交易物是什么,但那个东西一定会是关键。”詹姆斯神情认真,“与此同时,我们还能确定另一个组织成员的身份。” 毕竟查利·麦科马克不一定是组织成员,有可能只是组织的合作者。 但和他接头的、交易的那个人,却一定是。 如果行动顺利的话,fbi们说不定能够一箭三雕。 赤井秀一:“教会?” “没错,查利·麦科马克是个基督教信徒……至少他表现的是这样。” 詹姆斯说着,对此一言难尽。基督教是美国主流宗教还是世界有名的大教,但身为信徒的查利却反而和犯罪组织有所勾连,甚至选择在教堂这种地方进行交易。 这简直颇具讽刺感。 不,如果深入想想,有些思想角度新奇的家伙,说不定会认为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对的。 事物一向都有两面性,信仰也不例外。就如有些人能够因为信仰而让自己变得更好,而有些人却借信仰之名自我开脱、行残酷之事,或者借信仰之名来为自己作掩护那般。 上帝信徒的身份从来不能说明什么。 詹姆斯:“总之,我们需要几位探员扮演信徒与旅客参与今晚的教堂活动,并观察、追踪目标的一举一动以及与目标接触的人,当然,办公室与教堂外也要留人驻守,负责支援。” 他说着,目光扫过部下,开始点名分配工作。 赤井被分到了潜入组里。 詹姆斯交代道:“教堂是对外开放的,非信徒的游客也能去观摩,只要来访人数限额没满,不用担心进不去之类的问题,不过因为不知道目标会坐在哪里,所以需要负责潜入其中的探员随机应变……除此之外,赤井君。” 詹姆斯虽然说是美国人,但意外熟悉日语和日语中的敬语,他“赤井君”这几个字说得极其标准。 他看向了赤井,语气和神情都很是和蔼,似乎相当信赖又重视这位新人: “这是你第一次参与对组织的行动,但我希望你不要太高调,记住我之前和你说的事——如果发现了什么,率先用手机通知我们、让我们去做。” “毕竟我让你去教堂,是希望能借助你出色的眼力和判断力来辅助大家行动,我曾经听说过,你之前在纽约警局的时候就总能发现其他警员没能发现的关键细节。” 虽然还没有实际安排,但fbi内部的确是有往那个“组织”增加己方卧底的打算。 而赤井秀一就是目前的最优人选——档案记录少,痕迹少,能力优秀,而且虽是混血,但五官长相都偏于亚裔,乍一看,也没那么容易让人第一时间联想到fbi。 但打算是这么打算,最近一两年内,fbi应该都不会有实际行动。 因为往那个组织安插卧底,是个相当困难与漫长,且一不小心就会丧命的事。 这需要从长计议。 至少,得等他们现今安排在组织内的眼线传递出合适的行动信号才行。 过去一年……不,是不到一年内,那个组织在美国的势力,忽然开始密不透风了起来。 据眼线最近一次的汇报,美国这边,短期内足足有七名卧底暴露身份。 其中包括两名fbi探员,一名cia,一名来自其他国家的特工,以及三名来自组织竞争对手的眼线——所谓组织的竞争对手,即是世界各大黑手党,黑恶势力之间的竞争可比政府对他们的围剿强度大多了。 而这些暴露身份的卧底,也在暴露后的三天内被组织美国分部行动组的杀手所灭口。 无一例外。 詹姆斯没空管其他国家特工以及黑手党卧底的损失状况,他只关注自己人——fbi牺牲了两名珍贵、可敬的卧底警察,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要知道,他们与组织抗争了那么久,派去的卧底折损了无数,至今也就只剩三人成功扎根、尚在活动罢了。 ……虽然没有任何一位取得代号、进入组织核心,但这也不代表不能打探到情报。 毕竟只要是个集团,就必然需要无数的基层来处理琐事,而基层也能出精英和基层管理者。且无数的琐事,总能拼凑出大事的痕迹。 只是显而易见,组织在美势力里新出现了一只敏锐的猎犬。 那只猎犬不仅精准的找出了基层中的外来潜入者,还通风报信,将其揪出来一一咬死。 短短不到一年内,fbi花了七八年在组织内安插的眼线,便直接锐减了两人。 ……并只剩下了一个距离代号只有一步之遥,但在那一步呆了足足三年还没动静的独苗。 这也是为什么fbi需要开始想办法往组织安插新卧底的理由。 只是一年不到连续暴露了七名卧底……在这个身份不明的猎犬活跃的时间点安插新的眼线进去,风险实在是太大了。 因此,fbi不打算现在就行动,他们得等风头过了之后再做打算。 而在等待的过程中,他们也没有雪藏赤井秀一的打算。 对方资历浅是好事,但经验不足就不好了。赤井秀一如果不能在安全的等待时机里做得面面俱到,那到了组织也不过是凶多吉少。 换句话来说,现在可以算是赤井的观察期——fbi可以观察他是否能够在隐藏身份与正常工作之间做到面面俱到,是否有出类拔萃的眼力和随机应变的能力,以及是否有当卧底的潜质。如果不合格,他们也能及时打消念头,给赤井别的安排。这对双方彼此都是一种负责。 赤井秀一被招揽的第一天,就从上司那得知了这一安排。 “了解。”他点头回答着,看起来不骄不躁,很是沉稳。 詹姆斯满意的嗯了一声,“那么,我们来进一步说明目标的情况,丽娜,你帮忙把文件每人发一份……” 。 晚上。 七点。 虽然面积和体积都不大,但也用了高耸尖塔设计的市区小教堂屹立于街道上,前来参会的信徒或者旅客从正门入内,然后分坐在礼堂内两侧的长椅上。 赤井带着口罩和针织帽,安静坐在教堂长椅的某个角落。而在他前排右侧的第三个位,就是目标查利·麦科马克。 中年男人双手交握,作祷告状。他双目紧闭,看上去格外虔诚。 平安夜的教堂活动大致持续两小时,内容不外乎是耶稣降生故事的话剧表演,圣诗班的宗教曲目演唱,和神父的传教布道等。 赤井秀一环视了周围一圈,发现人虽然多,但还不到能够占满整个教堂、让教会人员限流的地步。 这也导致他们无法确定那位和目标接头的组织成员究竟会什么时候来,又会以什么身份接近。 潜伏的fbi探员们耐心的等待着,他们看似在倾听前方圣诗班的合唱,实则都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靠近目标座位的人。 查利·麦科马克目不转睛地盯着圣诗班。 和附近只是出于新奇来观看的游客们相比,查利·麦科马克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全神贯注、极其虔诚,甚至在真正的信徒们当中,他也是显得最认真用心的一批。 赤井秀一排查着目标附近坐着的人:目标正左侧间隔了两个空位的地方坐着一家三口,年幼的孩子才十岁出头,父母也都是很明显的上班族;正前方的是一位年迈的老人,根据对方和路过的神职人员的对话,可以确定对方是附近的居民,而且还是每天都会风雨无阻来祷告的虔诚基督徒;而正右侧则是一对普通的夫妻,赤井先前恰好看见丈夫带着妻子去和神父交谈,似乎是妻子怀了孕,因此丈夫正喜气洋洋地请求神父给予祝福,以及约定孩子出生后的洗礼什么的。 ……依次排查过去,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物。 赤井秀一继续耐心等待。 直到圣诗班合唱过半,他注意到目标右侧的那对夫妻似乎小声交谈了起来。 “抱歉,我想要去一趟厕所。” 妻子低声的说着,而她的丈夫看上去不太高兴。 “你出门怎么就不提前上啊?中途离席实在是太不礼貌了,你就不能忍一下吗?” 妻子沉默了一会,她脸色其实很差,不知道是孕期反应还是什么,她几乎没什么血色,但丈夫似乎完全没有发现。而妻子也没有多说什么的打算,她没有表情地直接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向了洗手间的方向。 丈夫愣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她的果断干脆,但妻子已经起身走了,又不好拦着,他只好不高兴的任由她去。 他们说得很小声,加上圣诗班歌声在教堂内回响,赤井秀一听不怎么清楚,只能从女性离开的方向判断出的对方前往的大约是洗手间的位置。 在这个特殊时刻,任何人的起身与行动,都会被潜伏在附近的探员们所注意。 【那位离席的小姐怎么回事?】 【看方向似乎是去卫生间的。】 【这个敏感的时间点?又刚好在目标位置附近?】 【以防万一,派个人跟上。】 【赤井,你继续留在原位注意目标,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异动。】 藏在针织帽下的无线耳机传来本部上司的指示,赤井神情上没有任何变化,哪怕眼皮都没有动一下。 直到圣诗班的合唱项目接近尾声,那位留下来的丈夫反复看了看时间,总觉得妻子离席太久,拿起手机发了好几次短信都未能得到回复后,最终也不得不起身、臭着脸,打算往洗手间的方向走。 与此同时。 一位穿着黑色西装大衣的男性大步流星从教堂正门穿过,一路走了进来。 ——在教会活动过半的中途才抵达的男人,无疑要比刚刚去卫生间的女性要更加显眼。 尤其是对方不仅个子高、存在感强,还穿着一身黑压压的高定西装大衣。 倒不是说对黑色西装大衣有什么偏见。 只是…… 那个组织的成员,的确绝大多数都喜欢做一身如乌鸦般漆黑的打扮。 有站在角落的fbi探员领口带着微型摄像头。 指挥部的詹姆斯通过微型摄像头同步传输回来的画面,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对方。紧接着他眼神一亮,快速拿起耳麦,对在场的所有探员做出预警。 【入口那边有新的人进来了。】 于是若有若无的视线转向了入口。 潜伏的探员们看着新进来的男人面不改色的大步向前,对方向四周转动的目光似乎在寻找着什么,而很快,他目光就定在了目标所在的方向,前进方向变得有目的性了起来。 而伴随着男人又快又急的步子,他那长长的衣摆在他身后翻滚、晃动。 像是扑面而来的乌鸦的羽毛。 【他去目标那边了,赤井,注意观察。】 赤井秀一以适当的时机看向从过道路过的男性。 就像一个在观赏节目中途被人打扰,因此本能看过去的一般游客似的。 这举动并不显眼。 坐在后排的其他很多不知情的旅客,也在听到动静后下意识地看向了对方。 赤井完美的混入其中。 而在那看似无意的短短一眼,赤井就以惊人的速度记下了来人的外貌特征。 ——身高185上下,黑发,蓝色的眼睛,五官深邃,鼻梁高挺,很典型美国白人长相。 对方直直走向目标所在的排数。 fbi的便衣探员们,几乎都要直接确定这个人就是目标要接触交易的那位“组织成员”了。 恰好此时,圣诗班的合唱正式结束。 而在合唱结束的刹那,一位女性的尖叫猛然响起,掐着结束时的寂静,彻底惊扰了这场神圣的盛会。魔/蝎/小/说/m/o/x/i/e/x/s/.c/o/m【m.o.xiexs】 14、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怎么了? 经验十足的探员们顿时神情微凝,仿佛从那声包含惊恐的尖叫声中察觉到了什么。 但他们没忘记自己的主要任务,注意力还是没有从黑衣男人身上移开。 可让他们意外的是——那位快步朝他们监视的目标查利·麦科马克所在方向走去的疑似与其接头的“组织成员”,步伐也因为那声尖叫顿住了。 黑衣男人的眉头肉眼可见地紧皱。 片刻他重新迈开脚步,并目标明确的抬手,直接拽住了…… 从查利·麦科马克那排位置刚刚走到过道上,另一个刚起身没多久、正打算去卫生间寻找自己离席许久的妻子的男性的领口。 丈夫一方被拽得一懵,看向黑衣男人的神情很是诧异:“你是谁?” “安娜小姐呢?”黑衣男人没有回答,只是直截了当、开门见山地低声询问。 黑衣男人的声音不高不低,是很有特色、很容易让人第一印象感受到如沐春风般的温柔的声线,而那张脸的长相,也是偏向于这一类。 但再怎么温柔的声线与长相,在面无表情压低语气以及拽人衣领的不客气动作下,都能体现出一股沉重的压迫感。 赤井耳朵一动,记下了这个声音。 这是陌生的声线。 但是…… 赤井秀一看着黑衣男人陌生的侧脸,心头一跳,敏锐的直觉在作响。 他若有所思:……刚刚对方那一瞬间的语气与神情,有点熟悉。 黑衣男人口中的安娜小姐,正是被拽住的男性方才离席去洗手间的妻子的名字。被拽着领口的当事人看着面前的陌生人,脸上的诧异过度到警惕,他不悦至极,直接拔高嗓音重复了一遍先前的提问: “你到底是谁啊?我不记得我见过你!” “你是安娜·希金森小姐的丈夫,约翰先生没错吧?” “没错,但是安娜现在的名字是安娜·霍格思!不是希金森,我们三个月前就结了婚。” 约翰·霍格思说着,用力拍开黑衣男人拽着自己衣领的手,他身高没有对方高,因此出于防御本能,约翰第一时间后退了两步拉开了距离,然后粗声粗气问: “你找她有什么事?” 说完顿了顿,约翰挑剔的打量着对方,本能开口强调:“我从没听安娜的父母提过你,安娜也没说过,你应该不是她的什么亲戚,或者她重要的人吧?” 黑衣男人看着似乎什么都没发觉的约翰,眼神毫无波澜。 他不再看向对方,反而将目光转向刚刚那声尖叫传来的方向——凭借优秀的视力,五官俊朗的黑衣男人注意到了角落不起眼的洗手间标志。 “她是去洗手间了吗?” “你……” 从约翰变化的表情里得到了答案,黑衣男人不等回复,直接掉头迈步往洗手间那头走去。 “喂!”约翰感觉神经一突一突的,他看着陌生男人的背影,回想起之前的尖叫,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于是约翰迈步追了上去,气势汹汹,似乎想要追问那个男人和自己妻子的关系。 旁观了这一幕的fbi探员们满脸困惑。 他们的上司詹姆斯在耳机里诧异地嘀咕,和指挥室的同事们交流: 【那个黑衣男人,不是来找查利·麦科马克的吗?】 【看着好像不是,像是情感纠纷?】 【查利·麦科马克也没什么反应……如果不算他听见动静抬眼看过去的动作的话,但说真的,好好的盛会突发发生这件事,谁都会看一眼吧。】 【别那么早下结论,说不定只是障眼法,或者用奇特的方法传递情报。】 【可按照那个“组织”的一贯作风,应该不会用这么高调的障眼法吧?他们过去每一次进行交易,不都是能怎么隐蔽就怎么隐蔽的么?】 【总之先观察,别轻举妄动,不是有同步监控吗?让乔娜去识别一下那三人的长相,查一查他们的公民信息。】 【说起来,刚刚那声尖叫是怎么回事?】 。 12月24日。 晚上七点45分。 在平安夜当天,在街区小教堂内的女洗手间内,一位旅客发现了尸体。 起因是这位旅客在洗手时取下的装饰戒指不慎掉落在地面、滑进了某个上锁的隔间,她不好意思地敲门说明情况,但又得不到里面人的回应,而在等待许久也没人出来后,她误以为里面没人、只是意外反锁,所以出门向一位修女求助。 然后,在修女的帮忙下打开了锁。 ……门打开的瞬间,两位女士当即看见蜷缩在厕所隔间角落,嘴角和衣领全都是吐出的大片血液,脸上甚至还残留着痛苦神色的女性遗体。 修女反应很快,她不想要把事情闹大,但另一名旅客被吓得惨叫出声。 于是死了人的消息,到底还是流传到了礼拜堂那边。 在不确定死因的情况下,教堂内的所有人都暂时不能离开,于是在纽约警察抵达之前,细碎的讨论声越涌越烈。 死者的丈夫约翰·霍格思刚抵达现场,就再也顾不上那个神秘的黑衣男人,反而惨叫一声,猛地扑到妻子遗体跟前。 他颤抖着摸了摸妻子的脉搏,不断呼唤着妻子的名字,最后眼眶发红,无比愤怒地大喊:“这是谋杀!谋杀!我一定要凶手好看,警察呢?警察人呢?喂,我要看监控,一定是有人在安娜进洗手间的时候袭击了她!” 修女:“我想,应该没人会在洗手间里装监控。” 约翰:“那总能知道有什么人去过洗手间吧!?走廊入口,拐角,总能知道这一点吧?” 神父犹豫了一会,很担心情绪不稳定的死者家属在看了监控后擅自冲动做出什么事。 毕竟洗手间内部是没有摄像头的,他们最多只能知道在死者进入卫生间之后有谁路过,如果家属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直接把路过的人列入怀疑名单,到时候很可能会发生额外冲突。 于是他委婉建议:“还是等警察到了之后再调出监控吧,反正门口已经封锁了,不会有人员进出……” 情绪失控的家属显然听不进去。 在被神父拒绝后,他直接暴跳如雷,不仅粗言烂语,还将妻子的死推脱在了教堂的安保问题上,甚至不分状况的怀疑起了教堂内部神职人员,怀疑他们的犹豫是另有隐情。 赤井秀一没有前往犯罪现场。 他被要求留在原位,负责继续监视他们此行的目标查利·麦科马克,但这并不妨碍他了解另一边洗手间的状况:他们小队的负责人詹姆斯先生仍旧觉得那个忽然抵达这里的黑衣男人很可疑,加上这里发生了命案,平安夜的警力本就有限,身为fbi,詹姆斯实在无法视而不见。 反正已经打草惊蛇了,因此在思考后,詹姆斯让在教堂外待命的一位探员带上安装在纽扣的微型摄像头与窃听器,假装路过被教堂的动静吸引,并主动与门口的神职人员搭话,然后用fbi证件参与其中。 【那个黑衣男人是案件的相关者,你记得拖延一下时间,在调查案件的过程中找找机会去盘问一下他的身份。】 詹姆斯这么吩咐着,而奉命前往的探员也不留痕迹的开始了双线工作。 他一边检查遗体状况、处理这起突发案件,一边询问着案件相关人物的各种信息,并同时将这边的状况通过微型设备转播给自己的上司与同事。 这其中也包括赤井秀一。 虽然看不见视频,但赤井秀一针织帽下的耳机正同步转述着那头的谈话,他平静的倾听着案件的原委: 死者名字是安娜·霍格思,25岁,怀有两个月的身孕,甚至三个月前才刚刚结婚。 “……也就是说,死者安娜小姐是在圣诗班合唱节目过半的时候前往的洗手间,也就是在刚开始演唱第三曲目、大约十五分钟前,然后直到刚刚才被人发现遗体。” “偶然路过”的fbi探员根据流程,率先向家属与遗体第一发现人询问事情经过、总结着案件的状况,然后一边复述一边蹲在遗体旁边,拍下原始照片记录后,开始戴上手套进行初步尸检。 检查了一下遗体痕迹,又翻开眼皮看了看对方的眼球。 “这就奇怪了。”探员皱眉说:“而具死者丈夫所说,死者不久前刚刚做过身体检查,她很健康,没有任何疾病,既然排除了疾病,又没有在遗体上发现任何外伤,那么就意味着不是外伤、病痛至死。” “而吐了血……”稍稍将死者嘴部打开,凑上前嗅了嗅,并不太确定的重复了数次,点点头道:“虽然很淡,但嘴部的确有些许刺鼻气味,所以,果然是中毒吗?” “你是说有人给我的妻子投毒?”眼眶满是血丝的丈夫急匆匆地追问,然后从包里拿出了妻子的水杯,“但是她出门只喝了这个杯子里的水啊!” 探员接过那个杯子,没闻到什么。 “应该不是这个水杯的问题。”探员说,“虽然世界上有很多无色无味的毒药,但很明显,根据安娜小姐喉咙弥留的气息,她饮下的毒一定是具有刺激性气味的。” 约翰呆住了,随即气愤的嘴唇发抖:“……所以,是有人逼迫她吞下了剧毒!?” “上帝啊!”他脸色发青地喃喃:“我的妻子还怀着孕,到底是什么丧尽天良的家伙能做出这种事?等一下……对了!我们来的时候和神父交谈过,他给了我的妻子一颗糖,安娜当时直接吃下去了!” 神父:“诶?” 被提及的神父一愣,顿时慌忙摇头,他紧张的解释: “我是看你的妻子脸色不太好,担心她是不是因为孕期反应太大而不适,所以才给她的糖,毕竟糖分能让人神经舒缓一些,而且那个糖我口袋里有很多,是我低血糖备着的,我自己也吃啊!” “但她除了喝水,出门后没再吃任何东西,除了你还有谁!?我就说你刚刚不让我看监控的行为怪怪的!” “我只是想要等警方到了再去调监控,你现在要看我绝不拦你——而且,糖是有包装的啊,我要怎么隔着包装袋下毒?再者,这位探员也说了,安娜小姐吞下的毒是有刺激性气味的,如果在糖里混进难闻的东西,安娜小姐当时就该发现不对劲了。” “安娜怀孕之后味觉就一直在发苦、失调,谁知道是不是她没尝出来啊,而且包装也不是不能拆了重包啊!” 约翰越说越觉得自己的推理没问题,因此认定了神父,完全不听解释地在那纠缠不停,几乎就要面目狰狞地扑过去动手打人了。 第一个顺着尖叫声快步赶过去的黑衣男人,此时反而一言不发的站在一旁,目光平静地看着死者丈夫失控吵闹。 “……”fbi探员悄悄调整了一下姿势与角度,让自己身上的微型摄像头对准黑衣男人,并同时再次检查了一遍遗体。 反复观察了数遍,尤其着重分析安娜的死亡姿势与领口的血迹,回忆着案件第一发现者的陈述,探员有些欲言又止。 而在小心且用力抽出死者怀里的手机后,看着锁屏界面顶端的手动静音标志与无数的未接电话,探员差不多已经有了答案。 安娜喉咙里残留着的刺激性气味,其实让探员觉得很是熟悉,只是他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而在某个猜测浮现之后,一切思绪都被连通,探员也当即想起了那个气味的来源。 那是一种很常见的东西。 至少对于农场出身的探员来说是如此。 ……而这其实也是很显而易见的案子。 但尽管已经内心有所猜测,fbi探员还是没有直接说出来。 案子已经有了答案,但他另一个任务:探查黑衣男人身份的工作还没有结束。 “那么……这位先生你呢?” 探员神态自然地将话题转到对方身上: “我听说你是不久前才抵达这里,但一进来就向约翰先生询问安娜小姐的位置。” “而看起来,你似乎并不意外这个结果。” fbi探员一副公事公办的神情:“我需要了解所有相关消息、以避免误判,毕竟投毒这种事情是可以远距离做到的,所以还请你配合我调查。” 探员的话语无疑替神父分担了一点压力。 约翰顿时就将注意力转回到了这个古怪的、和自己妻子似乎有所关联的男人身上。 一身高定黑色西装大衣的男人抬眼看向探员。 他挑了挑眉,说:“原来还需要问我吗?我还以为探员先生你已经破解了这起案件了。” “毕竟——”男人语气拖长,深蓝的眼眸仿佛能够洞穿内心。他看似不经意的扫过探员上下,一瞬间仿佛和微型监视器对面的詹姆斯他们对上了视线。 然后他缓缓说出后半句:“——你方才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探员一惊,片刻冷静下来,皱起眉冷硬道:“我只是想要排除所有的可能性,我不能因为有所猜测就偏向于那个答案,这样很容易会造成冤假错案。” “原来如此。” 靠墙而站的男人闻言歪歪头,随后眉眼弯起地站直身体。 他欠了欠身,语气真诚:“着实对不起,是我失礼了,确实,像你这样的做法,才能更好的保证公平与准确。” “诶?”探员一愣,似乎有些意外对方的好说话,他结巴了一下,才继续道:“啊……总之,先自述一下你的身份,还有来意吧?” “说的也是,但要从哪里说好呢?” 男人点点头,然后思索了一会,然后冷不丁地抛下重雷,引来所有人的瞩目: “果然还是从结论开始说好了,约翰先生,请你放过可怜的神父吧,他是完完全全的无关者——毕竟这是一起自杀事件。” 探员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毕竟他先前脑内涌浮现出的答案,也是这个。 反而是死者的家属——约翰先生猛地转过头。 “……哈?” 约翰发出诧异的声音,就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度冒犯的话似的。他猛地冲上去,反过来一把揪住了黑衣男人的衣领,想要将黑衣男人狠狠推撞到身后的墙壁上。 ……然而黑衣男人的身体却纹丝不动, 甚至平静地垂着眼眸,居高临下看着约翰那近在咫尺的愤怒神情。 “你开什么玩笑,安娜怎么可能自杀!”推不动,约翰只好愤怒地破口大骂:“她是在传统基督信仰的家庭里长大的,怎么可能在怀孕的时候寻死路,不提她怀着的孩子,光是自杀行为在传统教义中就是不得上天堂的罪行,她绝不可能这么做,更别说还是在教堂这种地方!” 黑衣男人凝视片刻,然后缓缓抬手,抓住了约翰揪着自己衣领的手腕。 “之前因为太过着急,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行为,也没能和你好好自我介绍。” 他神情温和、语气礼貌地说着,然后以不容拒绝的力道,无比轻松且稳稳地将约翰揪着他领口的手移开。 约翰震惊地看向自己的手腕,只觉得自己的手在颤抖。 ——这是因为力气上抗争处于劣势而产生的颤抖。 他一个成年的一百七十磅的大男人,却被黑衣男人像是移开一个婴孩的手一样轻易地制服住了。 约翰:“你……” “我很早之前就和安娜小姐提过,希望能见见她的家人,只可惜最后都没能实现。” 穿着高定黑色西装大衣的男人一边说一边垂下眼睑,他那细长的眼睫投下的阴影模糊了他那对深蓝眼睛内的情绪。 他低声继续开口,语气遗憾,用词用语都很有教养,和因愤怒而情绪失控的约翰产生鲜明对比: “总之,很高兴能见到你,约翰先生,虽然状况有点迟。”他说,“我是尼昂。” “尼昂·欧文。” “是一位普通的心理医生。”魔/蝎/小/说/m/o/x/i/e/x/s/.c/o/m【m.o.xiexs】 15、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尼昂。 熟悉的名字,让另一头借助窃听器同步听着现场状况的赤井秀一骤然睁大眼睛。 但紧接着他便听见了对方的全名: “尼昂·欧文。” ……尼昂·欧文。 不是尼昂·霍夫施塔特。 所以,只是恰好同名吗? 陌生的姓氏,以及两人完全不同的长相,让赤井回归了平静。 但也正因为回归平静,赤井秀一那敏锐的大脑才能够正常的运转。 他眯起翠色的眼,隐约想起了一点事。 比如说方才初见时,他对那个陌生黑衣男人在语气与神情上一闪而过的细节产生的微妙熟悉感。 虽然长相、声音都完全不一样,但赤井秀一所认识的那个“尼昂”,的确就是这般会对女性尽心包容到了极点,完全不像是有同性取向偏好的家伙。 曾经为了接近对方、为了探查对方的身份,从而暗中极其认真观察过对方神情举动细节习惯的赤井,确信自己不会认错这一点。 的确是——像极了。 不是两个观念相同的人单纯在某件事上表现出来的相似反应。 而是几乎连挑眉的细节、幅度及习惯都一模一样的重叠程度。 ……正常来说,不管是警察还是侦探,都是做事做判断需要证据的职业。 然而“证据”这一说法,本身就更多是用来说服他人的事物。 那是用来说服不知情者,用来对外取得公信的依据。 而对于自身来说,这意外的并没有那么必要。 因为人这种生物,是很容易被自我认知以及先入为主等等的感性情绪所影响,然后直接得出结论的存在。 就如同约翰那般,自己心底认定了某一逻辑,就先入为主地将神父认为是杀害自己妻子的犯人,并理直气壮到了极点。 对于大多数个体来说,“我认为”的东西,总是要更加具备存在感。 这并非全然是坏事。 至少这种“我认为”,这种无实际证据的个人判断——也是特工最需要拥有的素质之一。 毕竟地下工作如果事事都讲究证据,是很难有所进度的。心生怀疑便行动,在取得成果后再寻找能说服大众的证据,对于需要隐蔽行动完成工作的特工来说,是很稀松平常的事。 当然,这么做的前提是拥有优秀的基础知识,而不是明显异常痕迹与反驳痕迹都摆在脸上,却还是什么都不懂、完全没察觉到的盲目进行判断。 赤井秀一不是百分百的“证据派”。 他偶尔——准确来说,是“很经常”地干过仅凭直觉与怀疑,就进行调查行动的事。 例如在纽约警局当职的时候。 又比如……最初选择去试探及接近满身谜团的尼昂的时候。 赤井秀一不会在没有证据的时候去给某些人定罪——主要是做不到——但他完全可以没有证据的将某些让他怀疑的事物及人,列入自己的调查名单。 基于这一点,赤井秀一便有了个很明显的性格特征:他从不相信所谓的“巧合”。 哪怕真的是巧合,他也是那种必须有明确证据证明这的确是巧合,才会完全移开注意力的那类人。 因此。 赤井秀一清晰明确地将思绪集中在了这名看似陌生的“尼昂”身上。 那短短一瞬间的熟悉感,又加上了“尼昂”这个并不算很大众的名字——这二者已经组成了赤井绝对不会忽视的局面。 严格来说,尼昂这个发音实际并不罕见,只是很少会成为正式名。 这本身更像是某个单词缩写或者昵称与爱称,虽说不是完全没有前例,但作为“正式名”的确不是很常见。 。 “我是尼昂,尼昂·欧文,是一位普通的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 听完黑衣男人的自我介绍,约翰脑袋卡壳了半晌,数秒才回过神。他抽出自己的手,然后后退了几步,拉开了距离,看着面前自称尼昂的男人满脸怀疑: “心理医生?” “对,有正规的行医资格证,通过了考试,有自己事务所的那种心理医生。” “……安娜怎么会认识你?我不记得她和她父母认识的圈子里有什么医生。” “那答案不是很明显了吗?” 尼昂凝视着面前的男人,凝视着一个完全不了解自己新婚妻子状况的丈夫,深蓝的眼眸像是风暴季将临的大海。 他语气平静,一字一句地陈述着: “既然不是熟人或朋友,那最大的可能,也就只有一方是另一方的患者了。” 约翰不由瞪圆了眼睛。 尼昂继续道: “四个月前,安娜小姐曾经来到我的诊所就诊,并确诊患有中度抑郁症,她想要自救,而她来的时候心理状况也不算太过糟糕,加上她很配合,这本应该能够治疗、调整过来。” “可惜,治疗却没能跟得上恶化,毕竟最主要的病灶并不在她身上。” “而我会匆匆来到这里的原因也很明确,安娜小姐濒死前给我发了遗言,我想要救她,然而太迟了。” “不可能!!”约翰大声打断了尼昂的陈述,心底再度燃起的愤怒又一次吞没了理性,也同时将心底那一丝对尼昂产生的微妙畏惧感给踢到了脑后。 约翰大约就是那种神经迟钝、没有危机感的人,他反驳着:“安娜绝对不可能自杀!她——” “因为她怀有身孕,不可能杀死自己的孩子?还是说她在基督信仰环境里长大,不可能犯下自杀这种不得上天堂的大罪?” 尼昂将约翰之前抛出的理由重复了一遍,随后他扯了扯嘴角,眼神失望。 他迈开步子,越过约翰、神父与探员,直直走到了遗体面前。 尼昂看着女性的遗体,语气毫无波澜: “冷静地看看吧,安娜小姐是蜷缩在角落里停止了呼吸,隔间的门是从内部反锁,上方用于透气的空缺甚至不足让个孩子通过,而外部也没有破坏的痕迹。” “从吐出的血液分布的痕迹来看,可以确认她并非是死后被人移动摆成这个模样,而从姿势分析,她在死亡之前身体就应该相当不适,所以她才会用这种蜷缩的姿态来减缓痛处。” “她不是即死的,可就算如此,她也没有想过向任何人求助。” “最关键的证据在于——她的手机就在她怀里。” “刚刚那位fbi探员将其抽出的时候,屏幕亮起了光对吧?那么显而易见,电量绝对是充足的。” “明明她想要自救的话,随时都可以通过手机喊来不远处的丈夫,也就是约翰先生你,可她最后却什么都没做。” 约翰猛然看向那位fbi探员。 探员愣了愣,沉默地将死者的手机举起,他点亮了屏幕,手机电量的确在70%以上。 “但手机调成静音了。”探员说。 约翰嘴唇动了动,嗓音干涩:“安娜从来都不会静音手机,哪怕是睡觉,哪怕是凌晨两三点,她都会第一时间回消息。” “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对休息可不好,你就没有劝阻过吗?”探员问。 约翰:“因为她说是重要的事,她已经习惯了……” 约翰结结巴巴地说着,半晌顿了顿,沉默了好一会。 最后他梗着脖子,重新看向尼昂:“不要转移话题,就算你说得振振有词,谁知道你说的对不对?我看过很多小说与电影,这样的密室加中毒、看似自杀的案件,最后都是人为的,而且,安娜到底有什么理由自杀啊!抑郁症?哪有这种东西,人不都有情绪低落的时候,把这种事当成病,也就是你这种人想要骗钱!” 标准的顽固与愚昧。 哪怕是心理学发达、对应行业已经排入世界前列的美国社会,也仍旧有像“坚定地平说,将地圆说视为国家谎言”、“喝消毒液能够杀死病毒”、“疫苗是毒害孩子、让孩子变坏的罪魁祸首”这种反智理念的支持者那般,坚定不移地认为“心理疾病”的存在都是骗人的。 和美国贫富差距一样巨大的,是人与人之间的常识认知。 而愚昧,是能够杀死人的。 尼昂不再看他,反倒是对着探员手里的手机示意了一下:“她给我发过短信,手机里应该会有记录,约翰先生或许知道密码。” 探员看了一眼尼昂,如果正如他所说的话,他的手机里应该也会有短信。 是不希望被人检查自己的手机吗? “考虑到约翰先生的疑心,不让他亲眼看看安娜小姐手机里的记录,恐怕不会相信我的说辞。” 仿佛知道探员在想什么,尼昂开口解释,又或者说在用“敬佩”的语气优雅复杂的用词反讽着某人: “毕竟约翰先生看过那么多的小说与电影,怕是会‘聪明绝顶’地怀疑我收到的短信是伪造出来的。” 约翰听出了对方的讽刺味道,不由脸色发黑,却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 而彬彬有礼的心理医生继续说: “除此之外,依据我对安娜小姐性格的了解……她选择赴死这条路,一定会留下自己的遗书。” “她太温柔了,总是会无意识提别人着想。”深蓝眼眸的医生语气低沉了些许,其中的遗憾不似作假:“但也正因为这种将自己放在后置位的过度温柔,才会把她逼到绝路。” 探员看了他一眼,然后走到约翰面前举起手机。 “那么,你知道她的手机密码吗?” 这个年代的手机,上锁方式普遍还只有密码锁,密码数也基本是四位或六位。 约翰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将不可置信压在心底,开口说:“……0712。”魔/蝎/小/说/m/o/x/i/e/x/s/.c/o/m【m.o.xiexs】 16、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手机被解锁。 点进短信界面,发送记录里的最新信息,就是给一个无备注的号码发送的。 号码的主人就在现场——尼昂·欧文认下了这个号码,并在看都没看的前提下,直接对拿着手机的探员复述出短信内容。 那是道歉,说明与请求。 安娜最终选择了绝路,因此对曾经帮助过她的医生感到愧疚。 【对不起,医生。】 【但只有在喝下剧毒的时候……我才觉得,懦弱又无用的我终于掌握了一次自己的人生。】 【我最后想要拜托您一件事,虽然很不好意思,明明已经不在您这边就医,却还在给您添麻烦,但是我已经找不到第二个这种时候能够求助的人。】 【我想要逃离一切。】 …… “安娜小姐没有在就医了吗?”fbi探员问。 “两个多月前,本该在约定时间来会诊的她突然打电话和我说她搬家了。” 尼昂医生回答道: “说是因为新家和我的工作室距离比较远,来往不方便,所以她打算换附近的医院就医。” “涉及到这种现实状况,我也没办法阻止什么,只是定期给安娜小姐进行电话访谈了解情况……不过现在看来,真正结束心理治疗的原因或许并非是搬家,而是怀孕。” “老实说,我并不建议在有心理疾病的情况下备孕,毕竟孕期激素不稳定,本就对孕妇的情绪影响很大,而据我所知,安娜小姐也说过近几年都不会考虑要孩子。” 他说着,目光扫了约翰一眼。 两个多月前,安娜不再进行心理诊断。 也同样是两个多月前,安娜发现自己怀孕。 ……这或许才是安娜没有再来进行心理疏导的原因。 【我想要逃离一切。】 【您能将我的骨灰撒进大海吗?】 祈求着唯一会倾听她想法的人处理她死后的一切,那么多的选择中只有一位相识不久的医生能够信任与求助,其中不起眼的绝望味道是如此的强烈。 而赶到了现场的医生本人,似乎也并没有辜负她的期待。 “这不可能,她怎么会——”约翰喃喃自语,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探员翻了翻手机,发现相册里还有一个录自昨天的视频。 点开视频,画面是死者自身。 她呆在自己的小房间里,然后端坐在镜头前,定定沉默了好几秒后,才张了张口,于是声音从手机响起: “我——” “我不喜欢裙子,特别是白色的裙子。” 她唐突的说着,声音结结巴巴。 “不喜欢鱼,不喜欢别人动我的东西,也对宗教不感兴趣,哪怕我的爸爸妈妈都有礼拜的习惯。” “我的水晶球被人摔碎了其实很生气,约翰先生虽然不坏,但我真的对他没有爱情。” 视频继续播放着,女人结结巴巴的声音也终于一点点流畅: “我喜欢流行音乐,喜欢天马行空的幻想故事,喜欢画画,虽然爸爸妈妈都不喜欢这些。” “我很遗憾当年大学的专业没有选择我喜欢的宠物医学,我其实很想要从事这一行。” 视频内的女人说着,然后顿了顿,拿起手机对着周围转了一圈。 “没人逼迫我说这个,我是认真的,一直以来,一直以来都是这么想的。” “而现在,我才终于能够不被打断地——对你们说出我的心里话。” 。 我的人生不是我的人生。 总把他人的期待放在自己之前,总是被他人的情绪牵着走。 ……那么最终的下场,也只有失去自我,或者被绝望压垮。 。 安娜从小就乖巧,懂事,听话。 ——这是伴随她一生的,如同诅咒般驱之不散的可怕评价。 人类是多种多样的。 有安于现状的,也有乐于变化的,有喜欢从众的,也有喜欢特立独行,勇于奔波的。 不管是什么性格,活得开心的关键都是:内心与现实的匹配。 安娜是个标准的乖孩子。 唯一的“缺点”就是,她的内心并不如现实那般顺从。 安娜原名是安娜·希金森,结婚后改姓,成为了安娜·霍格思。 她是独生女,从小就被父母细心照养,只是这种面面俱到的细心在披上“过度”的形容词之后,往往可以简称为:控制欲。 安娜的父母想要养成一个完美无瑕的小孩。 而安娜天生就比较感性,也和绝大多数生物那般,对自己的父母存在本能的亲近感。 诚然,她的父母从不会直接了当的将不满说出口,他们看似尊重自己的孩子,却并不会遮掩眼中的失望与恼怒,在一些事情上,他们也喜欢用委婉的规劝和冷暴力来表示不赞同,试图达到纠正的目的。 要宽容大量,所以在学校遭到堪称欺凌的恶作剧后依然保持着微笑。 要善于接受年长者的建议,因为他们是爱你、不希望你受伤,所以不能叛逆又不知好歹。 画画很费钱,也很难有出路,所以在母亲委婉的劝说下放弃了爱好。 天马行空的幻想故事和躁动的现代音乐只会让人变得不切实际和浮躁,所以不能阅读,不能倾听。 父母双亲有信奉宗教的习惯,所以哪怕对此并不感兴趣,她这一只诞生在错误家庭的黑羊,也要披上白羊的皮努力融入其中。 ……安娜很懂事。 懂事的孩子为了获取父母的爱与认可,往往会越发敏感。 因为懂事这一点,本身就是建立在察言观色的基础上。 懂事的孩子仿佛天生就是洞察大师,总能敏锐察觉到他人脸上的神情变化,而他们读出的讯息越多,就越会忽视自己的真实想法。 喜欢的衣服,因为母亲并不满意而被她主动提出放弃。 真正感兴趣的东西,因为父亲的嫌弃,而被她小声给予同样不欣赏的评价。 明明是别人弄坏了她心爱的珍藏,却被要求自己不要太小气,要学会原谅。 活成父母期待的乖巧纯粹的样子,在无数懂事的夸奖中,安娜要露出微笑。 无数不起眼的小事,无限积累的“懂事”,最终酿造出了一个温顺、听话、不记仇,顾家又完全不会拒绝他人的乖孩子。 那就像是一棵树。 一棵在幼年种下的树苗,一棵在无数点滴的“懂事”中长大的,根系遍布四肢百骸,已然不再能轻易拔出来的,名为“听话乖巧”的巨树。 事事都懂事、听话、温顺的孩子,就不该有自己的想法。 就像是笼中鸟不该向往天空一样,老老实实地听从他人的安排,彻底的放弃自我,就不会痛苦了。 拥有自己的想法却无法诉说出口,只能够微笑着将心底涌出的自我与失落埋进深处,这种内心与现实的反差,只会带来无穷无尽的压抑。 倒霉到了像安娜这般的:活了二十多年,都从没人问过、尊重过她的意见。 她的意见也从来都不重要。 ——而不知怎么反抗的她,也温顺到了让人恨铁不成钢的地步。 这是不对的。 安娜最大的“过错”,就是没能彻底杀死自我。 她还在不解地想:为什么不能让我决定一次自己的人生呢? 我不喜欢裙子,尤其是白色的裙子。 我没有那么大度,不想要原谅随便弄坏我珍藏宝贝,哪怕只是一个廉价玩偶的家伙。 我也不喜欢经济学,更对宗教没有兴趣。 我想要就读我感兴趣的专业,想要去我喜欢的职业里打拼,哪怕过程会非常辛苦。 我不想要吃鱼,只是单纯的不喜欢。 我不喜欢约翰,哪怕他家和自己家的关系再怎么好,彼此再怎么知根知底,几乎称得上是青梅竹马。 我也不打算那么早结婚,短期更不打算要一个孩子,哪怕婚姻与子嗣都被宗教视为神圣的礼物。 可我为什么—— 总是不能说出自己的想法呢? “安娜穿裙子真好看,尤其是白色的裙子,看上去像个圣洁的小天使。” “宠物医学?这有什么前途呢?大学学费不便宜,我和你妈妈比你更清楚纽约的状况,这座城市的竞争力很大,想要找到好工作,你的专业就得选得慎重一些,听我们的,去学经济。” “约翰很适合你,知根知底的,你也该谈个恋爱了,我和你爸对他就很满意,你内向不爱说话,他有主见又外向,你们两人在一块刚好互补。” “安娜,我们两个月后结婚吧,我已经约到了一个很抢手的教堂和牧师。” “这件婚纱不适合你,换这个吧,对!这件我最喜欢,你穿着好看!店员,就要这个了!” “你怎么不吃这个鱼啊?试试啊,你试试就知道很好吃了!” “安娜的工作真体面啊,这辈子算是稳啦。” “只是弄碎了一个水晶球而已,安娜很大方的,肯定不会介意。” “你已经很幸福啦!还能有什么苦恼呢?” …… ………… 不,不是的。 我不喜欢,我不想要。 但是—— 真羡慕啊。 周围的大家都能够那么轻易的表述真实的自己。 这个国家明明倡导着畅所欲言,为什么我会这么的懦弱? 为什么说不出口? 明明想要拒绝的。 为什么刚刚一张口,看见对方皱眉,就发不出声音了呢? 半推半就订了婚,在莫名的恐惧中浑浑噩噩、如同游魂般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的安娜,在上班时偶然听见了同事谈到心理医生。 “我老丈人过世了,我家孩子哭得厉害,情绪都压抑了,我带他看了一下心理医生,这段时间终于好转了不少……医生让我们多陪陪孩子,你说带他去哪里散散心比较好呢?” 安娜知道人的心是会生病的。 所以确定自己心理出现问题的她,犹犹豫豫去看了医生。 名为尼昂·欧文的心理医生,就这样与她相识。 这是位体贴又耐心的医生,不仅极其擅长洞察细节,还懂得牵引他人诉说。 甚至能够仅凭安娜一个小小的举动,看出她对绘画的喜爱。 “安娜小姐喜欢这幅画吗?” “诶?嗯……那个,我只是觉得……很漂亮,那个……” 结结巴巴,声音很小,话语也不连续,还前言不搭后语地,很是难以理解。 但是,医生先生却能够听得一清二楚,甚至完美理解安娜的意思,然后赞叹的说:“小姐对绘画很了解啊。” 在这里,她第一次可以说出自己的想法与观点。 医生在引导她说话,而不管她说什么都能够接上话。 她第一次感受到被尊重以及畅所欲言的快乐。 安娜在学习,学习着这本该在她小时候就由父母教授的——怎么拒绝别人、坚定自我这件事。 她需要的,只是拒绝的经验与说出想法的勇气,以及适应那完全不需要存在的拒绝他人后的“内疚感”。 但是啊。 从小积累出来的根深蒂固的认知,是最难在短时间内拔除的。 爱能让人痊愈。 但也能够让伤口持续溃烂。 一个疗程的治疗过后,安娜终于第一次尝试和父母说出心里话。 “我……并不喜欢约翰先生。” “我也没有打算那么快结婚。” “还有,那个,我的工作的事情,我想要——” 她想要和父母沟通,和约翰先生交流,想要拿回自己人生的决策权。 虽然因为紧张而结结巴巴,但她的确在述说着。 她很清楚应该不会顺利,但只要能够完整说出一次自己的心里话,她就算是成功了。 但是,一个一直以来都无比温顺乖巧、一直以来都未曾反对过他人的人——说出的话,是很难被已经习惯替你做决定、自认为了解你,带着习以为常控制欲的人所接受的。 当你开始反抗,掌控你的人不会认为自己做错了。 人总是不喜欢承认自己做错了。 “哎呀,你只是婚前恐惧症而已,这种事情很多人都会有。” 他们很“了解”你,比你自己还要“了解”你。 所以,一定会替你反常的行为找理由。 而那铺天盖地的不赞同,以及在安娜试图说话时打断她、密集到不给她发言机会的规劝,让安娜刚刚拥有的勇气再度被扑灭。 ……她说不出来。 安娜并不恨自己的家人,恰恰相反,她爱着他们。 虽然他们并不完美,但给她的爱与抚养,以及一个已经在平均水平线的生活物资环境,都是真实存在的。 安娜也并不讨厌相识已久的约翰,只是单纯无法对其有爱情成分。 而也正因为如此,她才更加痛苦。 无法憎恨他人,那么就会憎恨自己。 ——或许敏感、无法适应这一切,如同混在白羊群中黑羊的我,才是真正错的那一个。 安娜想着。 然后又一次妥协了。 而她的妥协,在家人眼里是理所当然的,她从来都是这样。 不久后,她按期披上婚纱,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 约翰是个很自我、迟钝、不会看人脸色的男人,就像会把妻子的沉默当做害羞与默认一样,总是擅自定义他人的想法。 他喜欢替妻子做决定,还偏见又顽固。 在这一点上,约翰又很经常自顾自地将自己的观念说出口,并不高兴任何人唱反调。 是安娜最不擅长相处的类型。 尼昂医生数次提出希望能够和安娜的家人见一面,就是猜到对方的生活环境可能有问题。不会反驳与拒绝他人,敏感又过分脆弱,总是会把别人一句话反复思索无数遍的孩子,大抵上是童年家庭教育上的缺陷。 安娜这种类型的患者,如果不能鼓起勇气直接离开旧环境,到新的地方重新开始的话,那就很需要身边人的配合与支持——而父母往往就是这一角色的承担者。 只是安娜每一次都说会考虑,却从来都没有下文。 ——她在害怕。 大概是听过丈夫对心理疾病的看法,害怕顽固的对方知道她去看心理医生后的反应,更害怕总是妥协的自己,会被“劝说”放弃继续就医。 尼昂医生的诊室,是安娜唯一能感到放松的地方。 没关系的。 我已经在好转了。 只是我看医生的时间太短了。 再积累一点勇气,一定能够—— 婚后一个月,总是感到疲倦和低沉,胃口也大大降低的安娜,被丈夫满怀期待地递出了一根验孕棒。 “你这个月没来月事吧?” 于是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 安娜婚前说过,她不想要那么早怀孕。 不是说讨厌孩子,曾经她也幻想过和所爱之人拥有爱情结晶的画面,但在婚姻不受期待的前提下,她还没有做好准备。 或许是因为安娜不久前的“婚前恐惧症”,约翰为了婚事的顺利,当时开口说了一句“好”,就这么敷衍了过去。 但安娜却怀孕了。 在她明明有做防护措施的前提下。 以为自己和丈夫达成共识的她茫然地询问原因,她的丈夫不但早已将婚前的承诺放在心上,还喜气洋洋的公布答案:“哎呀,我把你的避孕药换成了维生素。” 他是那么的得意,一副理所当然,神采飞扬的样子: “看吧,怀孕没那么可怕,你也觉得高兴吧?孕育生命可是神圣的大事,说起来,既然已经怀孕了,你也要多注意一点,要记得……” “……” 之后的话,安娜什么都听不见了。 只记得那时剧烈涌起的反胃与恶心感是那么浓郁。 而自那之后,她刚刚好转的情绪问题再度跌落谷底,一时间甚至陷入了更极端的自我厌恶。 没有规定孕妇必须爱自己的孩子——尤其是一个不在她期待中出现,如同□□产物般的孩子。 感觉像是一个寄生物在身体里生长。 那个寄生物的存在感无比强烈,她清晰的感受到在漫长的孕期中,自己的人格在进一步的被剥夺。 自此她更加不是她自己,而是一个孕育子嗣的容器。 必须吃自己不喜欢的、但对孩子好的东西。 必须放弃他人认为劳累的、影响孩子发育的行为。 被要求在孩子出世后要怎么怎么做,那已然被安排的密密麻麻的未来,让她畏惧又透不过气。 怀孕本身就容易导致孕妇焦虑以及情绪不稳定。 所以怀孕后的安娜隐隐快要崩溃的情绪导致她做出的不符合她“听话乖巧又温顺”标签的行为,都被视为孕期反应。 丈夫没有为自己的行为道歉。 于是又一个强行被施加于身上,信奉宗教的父母也绝不可能赞同她除去的事物,深深扎根在了她的血肉中。 所有人都在恭喜她。 她觉得自己站在了孤立无援的悬崖边。 ——安娜在每夜都会降临的噩梦中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腹中的子嗣。 而这违反天性与母性的真实想法,再一次成为了格格不入的黑羊无法说出口的罪恶。 或许已经陷入了偏执,或许是情绪恶化导致的结果。 她想:这样永远无法自己决定的人生,到底有什么意义? 我的人生,不是我的人生。 不是别人的错。 这是不会开口拒绝又总是懦弱妥协,还可笑的抱有不甘心想法的我,最终该有的下场。 。 安娜留下了视频,并说明了亲笔遗书放置的位置。 她安排好了一切后事,也侧面说明了她在饮下毒药时的义无反顾。 约翰无法理解。 他无法理解安娜选择赴死的理由,在他看来,安娜为之痛苦的事情,都是些不起眼的鸡皮蒜毛。 他大概也还有点不太接受新婚妻子并不爱自己的事实。 “就这点小事!” 约翰脱口而出: “大家不都要经历一些不情愿的事情吗?别人都能够忍耐下来,她怎么就不行啊,都已经二十多岁的人了……” 尼昂挑眉看着他,然后干脆开口打断了对方的话语,语气温和地指出简单的事实: “并不是突然的行为,她很早就有了行为预兆,只是你们看不见。” “人类就是这样神奇的生物,他们可以平静的接受一些无比痛苦的事情,然后因为自己打翻了一杯水,而陷入彻底的绝望当中。” “但如果你因此认为她是因为那杯水而绝望,那就大错特错了。” 打翻的水,只是最后一根稻草。 “还有,抑郁并不是单纯的心情不好,那是真正会在大脑,在认知,在身体激素方面产生病理性转变的疾病。” “虽然可以勉强理解你并不清楚妻子疾病的事,毕竟安娜的确没有告诉你们任何人,但擅自食言违约,还将人的避孕药换成维生素的行为,也是极其糟糕的举动。” “这或许也算是一种幸存者偏差吧,因为忍耐过来了,所以才能被人看见,选择赴死的,都已经消失在了岁月长河里。” “如果安娜小姐最后没有留下遗言说出自己的真实,你们大概永远都不会明白她自杀的理由,而不是所有自杀者都会说出自己的痛苦的。” 没有再和死者丈夫交流的打算。 深蓝眼眸的心理医生转头看向探员。 “至于安娜小姐喝下的是什么毒,探员先生应该已经有想法了吧?” “……”探员顿了顿,回答道,“不出意外应该是一种农场常见的除草剂,能够轻易买到,不算剧毒,但大量饮用又不及时治疗,一小时内也是会死亡的。” 换句话来说,安娜至少在一小时前就已经吞下了毒药,并以惊人的耐力平静的忍受着喉管与胃部被毒药腐蚀的痛苦以及开始恍惚抽搐的神经,最后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像是寒冬的流浪猫一样地死去。 她的丈夫却自始至终都没有发现。 约翰顿时哑口无言。 他想起了一件事。 在他要求安娜和他一块去教堂的时候,安娜曾经小声说过她更希望去某个小餐馆吃一份她曾经很喜欢的苹果派。 而习惯要求妻子配合他计划的自己当时怎么说来着? “那种东西什么时候都能吃吧?别任性了,快点上车坐着,我们早点到教会去和神父要个祝福,再看看能不能约一下教会最有名的那位神父的洗礼名额。” “但是——” 约翰直接大步流星坐进了车里,像过去所有的选择那样,很理所当然地等待安娜的妥协。 所以安娜最后都没吃到自己喜欢的苹果派。魔/蝎/小/说/m/o/x/i/e/x/s/.c/o/m【m.o.xiexs】 17、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约翰低着头,脸色发白地一动不动。 他从不知道妻子内心有那么多的压抑绝望,也从不知道自己能够迟钝到这种地步。 男人恍惚想起妻子婚前以及怀孕后好几次鼓起勇气小声想要和他们交流的画面。 但他们从未重视过,还自认为“了解”地给其冠上了“婚前恐惧症”与“怀孕综合症”的名号。 就仿佛是网络调侃的段子一样:正常人要怎么在精神病院证明自己没有病呢? 约翰最后想起了探员先生所说的——安娜至少在一小时前就已经吞下了毒药的这一事实。 男人猛然扇了自己一巴掌。 在响亮的巴掌声中,四周陷入了一片沉默。 最后还是深蓝眼眸的心理医生率先开口打破死寂: “我想,现在差不多应该可以结案了。” “线索与痕迹指向都很清晰,如果还有疑问,尸检以及安娜小姐在家中留下的遗书与残留的毒药,也能进一步证实这个结论。” “话说回来,警察还没到吗?我说的是专门负责这部分的刑警。” 尼昂一边走向死者的遗体,一边将自己身上宽大暖和的高档西装大衣脱下,然后开口询问道: “就算今天是平安夜,警力会比以往少一点,但这也未免有点太慢了。” 屈身半跪,深蓝眼眸的男人以与冷静陈述事实截然不同的轻柔动作,将大衣轻轻覆盖在了死者的遗体上。 “而这位……fbi的探员先生。”重新站起身的医生目光转向了不远处的fbi,挑了挑眉:“你倒是完全不介意自己加班呢。” 探员自然开口道:“我也不想加班,但介意也没办法,我总不能视而不见。” “原来如此。”尼昂弯起眼眉,“这年头像你这样积极尽责的警察还真是少见啊。” “像你这样尽职尽责的心理医生也很少见。”探员说着,把问题抛了回去,“这位小姐已经不在你这里就医,也不算是你的病人了吧?但你还是义无反顾的亲自过来,尤其今天还是平安夜……说起来,你来得可真快啊。” 探员看似闲聊般不经意地提及道:“从安娜小姐手机的记录来看,她给你发短信,到你赶到教堂之间,也就过了五六分钟吧?你是原本就在附近吗?” “啊,因为我正好受邀与某位雇主一家到附近用餐,位置就在几条街之外。” 尼昂神情自然: “如果我离这里很远的话,大概只能报警喊救护车了,但就隔了几条街,我亲自驾车过来送安娜小姐去医院反而会更快,我对我的驾驶技术还蛮自信的——唯独我没想到安娜小姐早已吞下了剧毒,给我发短信的时候就已经无力回天。” 说着抿了抿嘴,深蓝眼眸的心理医生叹了口气,语气沉重,看似很真情实感: “如果我当初能够坚持劝她继续在我这里就医,或者坚持去联系她的家人、与其好好谈一谈就好了。” 不远处的神父闻言,满心触动地闭上眼。 他先前见过活着的安娜小姐,甚至也意识到对方苍白明显不太对,可他却也没能重视,只是也认为对方是孕期综合症,仅仅给了对方糖果,说了一句要好好休息。 愧疚心蔓延到了心头,如果我能更敏锐一点,然后坚定请教会的医疗人员来看看的话…… 神父低头比了个阿门。 “可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变成这样。”fbi探员说着客套的安抚话。 逝去的生命固然让人沉痛,但对于这位见过无数命案的fbi探员来说,他会更加重视自己的本职。 案子已经结束,得以全身心关注这位“组织嫌疑人”医生的他,在交流之际反复观察后,到底还是不由在心底产生疑问: ——这位尼昂先生,真的是那个组织的人吗? 就目前来看,对方哪哪都像是一个普通的来抢救自己昔日患者的好心医生而已。 微型监视器对面的詹姆斯看完了全程,原本心底的怀疑也不太确定了起来。 果然,这压根就不像是那个组织成员的作风。 退一万步来说,这位医生真的是组织的一员,真的是那位负责和目标查利·麦科马克进行交易的接头对象,那在收到安娜小姐的短信,发现交易现场即将会因为这场命案而受到影响后,该做的举动,也不能是急急忙忙在数分钟内就赶到现场并存在感十足的唐突入镜。 正常的组织成员,第一反应不该是通知自己的交易人做好应对准备,然后更换交易日期吗? 而他自身也不该再到现场参合其中——哪怕死者生前给医生发了短信,就算尼昂本人不来现场,之后也会因为短信而被警察找上门了解情况,但安娜早已不是尼昂的患者,而在平安夜这样的特殊日子,在夜晚这样的休息时间,尼昂也有十足合理的借口假装自己没有第一时间看见短信。 以这群fbi对组织的了解,尼昂·欧文的行事风格实在过于格格不入。 他的行为,完全不符合“那个组织”利益及安全最大化的原则。 从对方就是组织接头人的角度来思考,矛盾冲突的地方太多了。 “詹姆斯先生!” “嗯?” 指挥室,一众加班的fbi里,作为长官的詹姆斯顺着声音看向了一旁。 他们行动小队中的黑客说道:“我按照你的吩咐,去查了这位尼昂·欧文的资料,他的确是一位心理医生,有大概三年的行医记录。” “我看看。” 詹姆斯上前,低头浏览起了电脑里头呈现出来的资料: 尼昂·欧文,28岁,出生于美国巴尔的摩。六岁那年跟着父母搬去了英国,他本人也自然地在那边读书长大。 五年前,尼昂毕业于埃克塞特大学的心理学专业,正当他打算回国深入发展的时候,年轻的尼昂因为一起交通事故而失去了双亲,自身也昏迷了很长一段时间。 等苏醒过后,他消沉了许久才重新开始生活,因为没有其他亲属,为了偿还巨额医疗费,他迫于生活压力,放弃了继续读书深研的打算,转而选择复习、凭借自己过去的学识考取了行医资格证,然后于三年前开始经营自己的心理会所。 原本只是个普通的心理医生,虽然在患者口中的评价很好,但比起业内已经有了根基的名牌医生,他只能算是中等偏上的水平。 但在大约半年前,美国知名人物莎朗·温亚德在一起采访节目中,自爆了自己在最新电影拍摄完成后因入戏太深而陷入焦虑、昼夜难安,她说自己看了好几位医生都没能有所缓解,直到在接头偶遇了一位年轻的心理医生。 “虽然是个年轻人,但意外擅长洞察内心,牵引我走出情绪的牢笼。” 莎朗这么陈述,在媒体面前真诚的夸赞着对方: “我非常感谢他,事实证明,年龄并不是关键因素,就如同我当年刚满二十岁就扬名全美一样,欧文医生同样是这样的人才。” 莎朗·温亚德是什么人? 那是金发碧眼的美国瑰宝,一位在演艺圈举足轻重的影星。 不仅所有参演的作品都是口碑一流的佳作,还曾经两次获得过奥斯卡金像奖的最佳女主角。她是名副其实的影后,粉丝无数,哪怕今年已经有四十多岁,全球各地每年也依然有无数年轻人因为她的影视角色而陷入狂热。 不要小看影后的影响力,粉丝一贯是最容易被自己的偶像所灌输理念的。 至少到了莎朗这个地位,不少上流社会的大人物都愿意给她几分面子。 虽然莎朗当初的采访只提过了欧文这一姓氏,在大多数普通人圈子里,这位医生也并没有因此而爆红,但尼昂·欧文之后大抵是因此攀上了莎朗的线、得到了莎朗的介绍,因此开始受雇于上流圈子的知名家庭。 尼昂那也的确是个人才。 一旦得到了机会,就开始展露羽翼。 对方近期就受雇于知名电脑科技公司stars的ceo家,成为他们家因绑架事故而患上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双生子的专属心理医生。 于是他的收入便有了质的飞跃,从资料中早期照片一身商场买的成品衣,到如今一身名牌高定西装,就足以看出这一点。 “这位尼昂·欧文说的是事实,因为那对双生子对他很信赖,病情也基本康复,他们家出于感激,才邀请这位无亲无故的心理医生去参加他们家的平安夜聚餐。” 黑客说道,并给出证据:她查了附近的所有餐厅,然后靠入侵餐厅的系统确认了真实性——对方在收到短信前,的的确确正在和雇主一家聚餐。 身份履历堪称天衣无缝,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所以,对方只是无关者吗? 我想太多了? 詹姆斯思索过后,拿起麦克风问:“赤井君,你那边呢?查利·麦科马克有什么举动吗?” 比如有没有在他们监视范围内看手机,或者拿手机输入信息什么的。 还在礼拜堂监视着目标的赤井低咳了两声。 那是信号,代表着否定含义。 查利·麦科马克没有任何反应啊…… 这种状况,交易怎么看也无法继续下去了。 查利·麦科马克如果没有收到“行动取消”的消息,也该主动传递情报,提醒交易人这边的情况才对。 ——除非他的交易人也在现场,已然知道现场所发生的事。 “……” 光是礼拜堂就起码有小一百人,如果组织接头人不是那个一身黑衣突然闯入的尼昂·欧文,最有可能的就是现场的其他人。 但是……他们完全没有依次搜身的理由。 而且,组织成员在社会上的伪装身份总是相当完善的,那些在经济,政治,工业,科学等各个领域打拼了数十年,看似毫无嫌疑的大人物,都有可能是组织内部的心腹。 ——毕竟那个组织,是会花费十几二十年的时间,花费数百万甚至千万过亿的金钱在社会明面上培养己方势力的存在。 基于这一点,这些组织成员如果不主动暴露,或者说警方卧底没能从组织内部打听到对应消息,那么想要直接在茫茫人海里锁定这些在社会明面上行动的组织成员,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每一次能够抓住他们的机会都无比珍贵且重要。 所以一旦失败,是让人很惋惜的。 可现在已经打草惊蛇了,今日的行动不出意外肯定会失败,如果他们fbi继续行动下去,最大可能也就是逼得组织察觉到异常,将查利·麦科马克视为弃子所灭口。 ——灭口的事,那个组织也没少干,他们虽然会花费大量资源去培养那些能够在“社会明面”上行动的成员,但在他们暴露身份、引来警方的探查时,也会如同壁虎般干脆利落的自断后尾,将其彻底灭口。 要耐心才行。 现在及时收手,让查利·麦科马克和他背后的接头人认为这场事故只是个意外,才是最优的选择。 不然要是进一步惊动他们,不仅可能会导致查利·麦科马克这条线断掉,还很可能——让传递这个情报回来的,他们fbi在组织仅剩不多的卧底受到影响甚至是丧命。 不能冒险。 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詹姆斯在片刻后拿起通讯,对所有行动的探员们命令道:“没有办法了,今日行动到此为止,不要再去接触查利·麦科马克,也不要再探查任何人。” “不过,带有微型摄像头的人记得在散场时找机会将周围人的面孔都记录一遍,我会让人依次去核查一下他们的身份。” 虽然很大概率什么都查不出来,但还是要记录一遍。 于是。 被詹姆斯暗中阻拦着的救护车和纽约刑警,终于姗姗来迟。 在核实死者的确是自杀无误后,安娜小姐的遗体被盖上白布带走,原本因为死亡事件而禁止任何人通行的教会,也重新开放了大门。 礼拜堂的大部分游客都当即起身,陆陆续续的离开了这里。fbi小队此行监视的目标查利·麦科马克也皱着眉,一副被人扫兴的神情,也跟着离开了教会。 赤井秀一听从针织帽下耳机的指示,是最早起身离开的那批游客中的一员。 在走出教会大门之后,他的目光和不少游客一样,都以“好奇”的名义自然而然地看向了不远处尚未离开的救护车与警车——死者的丈夫自打了自己一巴掌后就再也没有出声,直到刑警到了向他核实内容,他才如同挤牙膏一般,别人问一句自己就说一句。 年轻的心理医生尼昂·欧文作为相关者,也在配合着警方的调查。他到最后一秒都表现得不像是个组织成员,在笔录结束后,尼昂甚至主动走向死者的丈夫身边,提出想要和对方一块处理安娜小姐后事。 “虽然对你没什么期待,但你应该不会再阻拦安娜小姐的遗愿了吧?” 尼昂平静说着,凝视着对方的满是血丝的眼睛: “迟来的反省没有任何意义,我不是安娜小姐,你不用对我露出这种表情。” 约翰嘴唇嗫嚅,没了先前的理直气壮,他好半晌道:“你想说什么?” “【您能将我的骨灰撒进大海吗?】——安娜小姐给我的短信里,这么请求着。”尼昂回答:“她在最后时刻选择将信赖托付给我了,我既然赶来了,就意味着我答应了这一请求,既然如此,作为一名绅士,我无论如何也不能食言。” “……”约翰说,“你可以把手机号码给我,安娜火化后,我会取一部分骨灰通知你来拿,但全部取走就……安娜的父母一定会难以接受。” “那么,请让我和她的父母谈一谈。”尼昂看着他,弯起眼眉,礼貌又强硬,带着不容拒绝语气地提出了自己更倾向于命令的要求:“你应该能帮我引荐的,对吧?” 不远处混在人群里的赤井秀一注视着两人,或者说,仅仅是注视着那个陌生高挑的蓝眸青年。 还是浑然陌生的长相,浑然陌生的眼睛。 身高倒是有所变化,看着比印象中高了不少。 赤井久久都没有吭声,直到有同事通过耳机提醒他,他才眨了下眼,迈开步子继续远离了这边。 直到撤退到安全地方,墨绿眼眸的年轻fbi才半垂着眼睑取下耳机,又将口罩拉下,露出那微微上扬的嘴角。 他低笑了一声。 片刻后。 赤井拿出了手机,拨通了上司的号码。 “詹姆斯先生。” 【啊,赤井君吗?今天辛苦你了,你现在在哪?位置告诉我,等其他人全部撤离后,我派人依次去接应你们……】 “詹姆斯先生。”有着沉稳声线的绿眸青年一字一顿打断道:“我想请你批准一件事。” 【嗯?什么事情?】 “我希望部门现在就能安排我去卧底。” 赤井秀一毫无征兆地提出要求,语气是十足的认真: “请务必给予我这个权限。”魔/蝎/小/说/m/o/x/i/e/x/s/.c/o/m【m.o.xiexs】 18-20 第18章 /捉虫 无声的交锋…… 另一头的詹姆斯愣住了。 他当即把手上所有工作都交给副手, 然后急急忙忙独自跑到一旁的空会议室。在把门关上后,詹姆斯压低声音凝重地询问: 【等一下,赤井君, 你是认真的吗?为什么那么突然的提出这样的请求?】 【我应该告诉过你, 最近一年, 组织在美势力的排查力度相当大, 而我们FBI目前只有从美国本地安插卧底的路径。】 【如果没有外国渠道的话,我不建议你现在行动,毕竟现在情形太危险,成功往组织安插新卧底的概率甚至没有一半,现实不是游戏,失败往往就意味着死亡, 你有看我们历代的行动报告吧?失败的卧底会有什么下场……你应该很清楚才对。】 【更何况,今天才是你第一次正式参与对组织事件的行动,不,准确来说, 你参与工作的经历都没有多久, 特工培训都还——】 詹姆斯越说越觉得不妥, 他忧心地碎碎念,语气就像是个操心的老爷子一样,处处关护着自己小组内的每一个成员。 尤其是目前队伍里年纪最小,资历也最浅的赤井。 “正因为我是新人, 所以才适合现在就行动,如果我已经有了数年的工作经验,我反而不会提出这个请求。” 赤井秀一低声道: “不用部门替我安排卧底渠道,也不用任何人接应,我只需要一个假身份, 之后的潜入行动,我会自己想办法。” 【诶?】 詹姆斯愣住了,他后知后觉明白了什么,不由微微睁大眼睛: 【赤井君你……难道是在任务里发现了什么,而那件事,你认为能够帮助你潜入组织?】 “算是吧。” 赤井顿了顿,含糊地低声回应。与此同时,他脑海里再度浮现那位“尼昂欧文”的脸。 虽然同样是“尼昂”——但前者那近乎浓墨的深蓝眼眸,远没有记忆中那对透着光般的银眸如此灼目又特殊。 他果然还是更喜欢那如同融化白银般的原色。 【你发现什么了?】 詹姆斯难以置信,虽然已经从履历里知道赤井秀一的观察力好,但这也太唐突了。在任务中找到线索,与在任务中找到卧底途径,可是完全不一样、堪称天差地别的概念。 这简直就像是计划出门买面包,结果买了个西瓜回来一样。 为什么会从一次监视任务里找到卧底的新渠道啊? 赤井只是听了部分窃听器的转播,而我可是在全程语音的情况下,还外加了全程多角度的监控画面啊! 我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詹姆斯忍不住怀疑自我,随即开口询问。 而赤井在沉吟片刻后,缓缓开口道: “只是一些没有证据,仅仅是直觉指向的猜测而已。” “而我也正是因为那个猜测,才会做出现在就该执行‘卧底行动’的判断。” 詹姆斯:【你知道你不说清楚,我是不会批准你的卧底申请的吧?】 “……” “尼昂欧文。” 【嗯?那位心理医生?他怎么了?不是已经排除他的嫌疑了吗?】 “我曾经认识一个同样叫尼昂的人。” 赤井秀一没有接话,只是继续一边回忆一边陈述: “虽然和这位欧文先生长相完全不同,甚至是语气、声音、眸色都完全不一样,但我认为他们就是同一个人。” 【……!】詹姆斯愣了愣,半晌明白了过来,他瞪圆眼睛:【你确定吗?】 “不,我没有任何证据。” 年轻FBI嗓音平静: “但我认识的那个尼昂,为人自我、任性又傲慢,还有微妙执着的原则,如果他是那个组织的一员的话,行事作风会和组织过去所展露的格格不入,我一点都不奇怪。” “而如果是他的话,就算做了伪装,我也绝不会看错哪怕他在短短一瞬间露出来的破绽。” “毕竟在那家伙突然失踪前……我一直都在观察他。” 如果不想让冷酷无情的野猫感到无趣而溜走,就得努力观察对方的情绪变化及喜好才行。 那可是相当高难度的事情,毕竟猫科动物普遍都是阴晴不定、难以揣测的。 现在想想,赤井都为自己能够与对方维持着那么长一段时间的关系而感到惊讶。 ——虽然最后猫还是头也不回地消失了。 被抛弃赤井秀一面不改色:“我知道直觉性的东西很难说服他人,但我还是坚定我的想法。” 詹姆斯纠结了起来。 这个判断的个人倾向味道的确是太重了,基本没有半点对外说服力。 尤其赤井还是新人,今天还是第一次参与对组织的实际行动,想要靠过往功绩说服他人也比较困难。 但…… 詹姆斯犹豫了许久,回忆起了当初看赤井秀一履历时的心情。 赤井也不是没有功绩,不如说,他当初就是靠在纽约警局以小见大破了好几起凶杀案,才最终被FBI注意到的。 只是换了部门后,过去的功绩和现在的功绩总是不免被区别开来。毕竟詹姆斯所带领的这个小组,在FBI内部里也是比较特殊的一个。 最终,詹姆斯还是咬咬牙,将赤井的判断纳入了自己的思考范围。 【虽然确实难以相信,但如果你真的肯定那位医生是你曾经认识的某人……那就意味着对方身份有问题。】 假定赤井的判断是正确的,这无疑是个极其重要的情报。 詹姆斯沉思着自言自语: 【这样的话,就不能轻易排除他的嫌疑了,长相和你记忆中完全不同……是易容了?还是说整容?但我让拉贝(FBI的黑客)查了那位尼昂欧文的个人资料,公民资料库里的确是能配对得上的,而尼昂欧文也的确有自己的心理诊疗所,他童年的长相和现在很接近。】 【赤井君,你确定你认识他的时候,他那张脸是真的吗?】 “我确定。”赤井果断地说:“我和他相处了两年,可以保证那时候的他并没有对自己的长相进行任何伪装——我有触碰过他的脸,如果是易容和整容过的话,我不会摸不出来。” 但什么都没有。 银眸青年那张绮丽的脸,无疑是他的本貌。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尼昂欧文”在公民库里的资料又到底是……啊,说起来,他身份资料上写的是“巴尔的摩”出身。】 美国一街区之隔,便是天差地别。巴尔的摩市虽然也不是没有和平美丽的街区,但从整体角度来说,治安的确在全美里属于较差的一类。 尤其是暴力毒|品犯罪等现象很严重,受贿的现象也屡禁不止,如果只是想要安插一个新公民的资料,倒也并不算难,那边的本地**就有对应的业务。 只是—— 詹姆斯:【……但真的会有人在做假身份的时候,都不带改自己名字的吗?】 赤井秀一沉默了一会。 尼昂欧文。 尼昂霍夫施塔特。 真就只改了姓。 “谁知道呢?”赤井想起一件事,“但尼昂确实非常执着又喜欢着自己的名字,别人用姓氏称呼他的时候,他都会纠正过来。” 【这完全不是一个概念的事情吧?喜欢到不愿意改这完全说不通啊,简直是小孩子才会做的事。】 【等等……他难道是想要打反心理?正是因为谁都不会认为在做假身份的时候会取同名,所以他才会堂而皇之这么做?】 不,我感觉他应该就只是单纯的任性又傲慢。 赤井秀一在心底思索了一会,这么想着,但还是没说出口。 【算了,这点先放着不谈,现在更重要的是——赤井君,你为什么会认识一个疑似组织成员的人?】 詹姆斯深吸一口气,无比凝重地分析: 【你现在才向我汇报这条消息,加上你突然提出的希望我批准你进行“卧底行动”……我可以理解为,你是在认出尼昂欧文的身份后,想要借助这一点潜入组织,所以才没有打草惊蛇吗?】 “嗯,确实如此,我认为比起只抓住两个已经知道身份的人,安插卧底进去的优先级更高。” 【我不否认优先级这一判断,但是……你认识的那位尼昂究竟是什么人?你和他又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你认为他会帮助你潜入组织?我需要一个理由。】 “我先纠正一点,他绝对不会帮助我潜入的。” 赤井秀一毫不犹豫: “尼昂实际是个相当冷漠的人,如果想要用过去的交情请他帮忙,成功率只有0,没有第二种可能。” 【啊?】赤井出乎意料的话,让詹姆斯呆住了。 “所以,我并没有打算靠他介绍加入组织,我只需要想办法和尼昂接触,让他不会怀疑我的身份就可以了。” 赤井秀一在意识到尼昂欧文的身份后,就紧接着联想到了一件事。 尼昂以心理医生的身份在美国建立心理诊所的时间可以在手机谷歌上搜索到,而那个时间点,恰好和詹姆斯所说的“最近一年,组织在美分部的排查力度突然大了起来,短时间内足足有七名来自各个势力的卧底暴露身份”这件事相差不远。 FBI最近不敢往里头安插新眼线的原因,就是因为忌惮着这个。 他们判断是组织派了新的猎犬到这头巡查。 现在看来,那很有可能并不是一只“猎犬”,而是一只悄无声息又狡诈危险的“豹猫”。 “我可以通过接触尼昂身边的人寻找加入组织的机会。”赤井将这两件事的巧合指出来,然后低声说:“而只要能过了尼昂那关,我的卧底路线就是安全的。” “至于尼昂的身份,我为什么会认识他,以及与他的关系……这些问题说起来就有点复杂了。” 深绿眼眸的FBI苦恼地沉吟了一会: “简单来说,我也不清楚他究竟是什么身份。” “他满嘴谎言,又独来独往,但并非是个无药可救的人,在那家伙人间蒸发前,我原本是倾向于他是职业雇佣兵之类的存在,虽然现在来看答案并非如此。” 在美国,军事部队与军火是可以私人化的,就像是美国最著名的雇佣兵及保安公司黑水国际一样,现在甚至已经发展到和政府合作了。 对于在欧洲社会长大,对美国这边的状况见怪不怪的赤井来说,哪怕是雇佣兵,受雇佣于美国合法安保公司的雇佣兵,也好过是那种与杀手基本没什么区别的自由雇佣兵。 现在看来,好消息是——尼昂不是自由雇佣兵。 坏消息是——尼昂的雇主不是合法企业,甚至远与合法扯不上关系。 雇主是黑衣组织。 这反而比“自由雇佣兵”这一选项更加糟糕。 不过,尼昂应该并非一早就是组织的成员。 赤井想:至少在我和尼昂接触的那段时间,他应该还没有加入任何组织。 照这个思路……尼昂当初突然不见,是否和黑衣组织有一定关系呢? 赤井秀一将又一个猜测按在心底,随后继续和上司汇报道: “而我是大学时期在酒吧里遇见他的,后来算是……成为了比较特殊的恋人吧。” 詹姆斯:【……嗯……嗯?恋人?】 “对。” 赤井秀一面不改色,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翠色的眼眸却渐渐变得深邃: “是曾经一声招呼都不打就消失的恋人。” 。 有关尼昂欧文的猜测,全部都没有证据。 以此为起点的一切讨论,也都充满了不稳定以及个人臆想的味道。 赤井秀一可以因为对尼昂的了解,而相信自己判断,然后下定决心铤而走险。 但詹姆斯作为上司,却不能那么轻率。 仅凭一个新人部下的猜测,就批准在这个敏感时间再度往组织里安插己方眼线,其中的风险是完全不可估的。 ——如果赤井秀一感觉错了呢? 詹姆斯无法避开这个可能。 在有更稳妥安全的方法、只是耗时更长的前提下,会相信一个没有任何论证的猜想就去试险的新人探员的一己之词,甚至真正下令批准这一高风险行动的上司——脑袋里一定是有什么问题。 詹姆斯不想答应。 但是,赤井秀一给了他无法拒绝的理由。 “过去十年,FBI派往组织的眼线都没能进入组织核心,虽然也有带回来一些情报,但却几乎没有涉及组织高级成员与根本产业的消息。” “这已经足够说明老一套的卧底途径的效率问题了,往组织底层里安插卧底固然更加安全,但在底层的卧底想要一路爬进组织核心却很困难。” “詹姆斯先生,如果我的猜测是正确的话,尼昂欧文必然是组织里有代号的核心成员之一。” “如果我能成功的话,通过代号成员进入组织的我,拥有的晋升机会也会更大。” “退一万步来说,如果我的猜测是错误的,尼昂欧文真的是不相关的第三方……那我也不会有什么损失与危险,顶多是白费功夫而已。” 詹姆斯:“……” 有问题的探员和有问题的上司都凑在一块了。 也只有同时凑齐这两种人,才会最终通过这样冒险又离谱的申请。 【你还记得FBI的信条吧?身为探员,不要让个人情感影响你的决策与行动。】 “我自始至终都谨记着,绝不会忘记FBI该有的忠诚、勇敢和正直。” 【哪怕敌人是你曾经的恋人——】 “我也不会忘记自身的立场,会毫不留情选择将人抓捕归案。” 赤井一字一顿的承诺,与先前的回报,换来了詹姆斯的最终决定。 。 2009年,年末。 新人探员赤井秀一的资料被清除、封锁。 根据其本人的要求,一个名为“诸星大”的日裔美籍年轻人的资料,录入到了美国的公民资料库。 。 安娜自杀事件,三天后。 纽约冬季多雪,气候湿润,又常有风,因此体感温度往往要比实际温度低许多。 作为第一大都市,纽约深夜依旧灯火通明。深夜偏僻的临海人行道,遥遥就能看见海水在各色霓虹灯以及皓月中倒映着粼粼波光,朝着海面站立,更是有冬季寒冷的夜风从后背吹来,仿佛要将人吹向那无边无际的洋流。 咔嚓……咔嚓…… 火石滑动溅起的火星在四周昏暗的环境里格外显眼。 伴随着一小串窜起的火苗,香烟被点燃,于是,袅袅的烟雾开始向上蔓延,并也一同被风吹向大海。 “喔,抱歉,安娜小姐。” 叼着烟的男人眨了下眼,他看着自己手里用精致纸袋装着的骨灰盒,低声自语道: “太冷了,我其实还蛮怕冷的,所以想要点热乎气暖暖,我记得你说过你不排斥烟味,虽然一般来说出于健康与礼节的原因,我不会让女士孩子嗅到二手烟,但现在……还请恕我失礼。” 将骨灰盒连同纸袋放在了行道的栏杆上。 有一定重量的精巧盒子在风中屹立不倒,正前方就是大海的景色。 “我还有点事要处理,刚好这边的风景不错,我猜在等待过程中你可能会想看看自己未来自由遨游的世界。” “当然,如果我猜错了,还请原谅我,让你陪我一起等真是抱歉。” 男人一边对着骨灰盒说话,一边看着远方的大海。 直到嘴里的烟燃烧过半。 不远处。 皮鞋踩在地面发出的规律声响伴随着海浪传递了过来。 声响越近,身影也越发清晰,最终在月光下,一张熟悉的脸露了出来。 ——查利麦科马克,爱维尔高科技公司的CEO,三天前在教会礼拜堂被FBI盯上的目标。 这位中年男人理了理领带,毕恭毕敬的对着前方的年轻男人欠了欠身: “巴罗洛大人,非常抱歉,我来迟了。” 一对如同融化的白银一般在月光下覆盖着淡淡迷雾的眼眸抬起,并顺着声音转向查利。 尼昂欧文……或者说卸下了伪装的组织成员巴罗洛,闻言弯起了眼眉。 “那倒没有,你不还提前了十分钟到吗?是我来得更早罢了,毕竟取骨灰的过程比想象中顺利,多预留的时间都没配上用场。” 查利麦科马克这才注意到对方触手可及的栏杆上,放着一个严严实实的袋子。 袋子不大,里头似乎还垫着柔软的围巾,大小看上去正好是能够装进一个骨灰盒的程度。 查利看了一眼,自以为明白了什么,于是低头说了一句“节哀”。 “嗯?什么节哀?” “预定交易的那天,教会那边不是出现了点意外吗?我后来才听说是有个女人在里面自杀了……”查利麦科马克说得相当委婉。 显然在他看来,那位女性至少应该是巴罗洛大人非常喜爱的情人。 否则一位组织代号成员,怎么会那么尽心尽力地帮忙处理后事呢? 正当他想说些安慰话语的时候,巴罗洛神情冷淡了下来。 “你在想什么?”银眸的男人仿佛看穿了一般盯着他,嘴里叼着的烟也取了下来,“我没兴趣追问,但擅自非议一位女性可不是什么绅士的行为,她只是我的病人而已,毕竟再怎么说,我现在都顶着一个心理医生的身份。” “诶?” “心理疾病患者多少会对医生有所依赖,但我很清楚她也对我没有额外的想法,你最好也不要擅自乱想。” 绮丽的银眸微微眯起,虽然嘴角还挂着笑,语气甚至也像是开玩笑一样轻快: “她虽然不能也不会做什么……但我会生气的哦?” 查利麦科马克猛然一个激灵,感觉后背瞬间溢出冷汗。 他绷紧了身体,结结巴巴:“是,非常抱歉!” “闲话少说,东西呢?” 重新把烟叼在嘴里,银眸的男人兴致缺缺的伸出手勾了勾,含糊自语: “嘶,海边风太大了,真冷,我待会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东西给我你就可以走了。” “是,在这里。” 一张小小的CD被递了过来。 “巴罗洛大人,您需要检查内容吗?我带了电脑。” 查利麦科马克看对方浑身上下似乎就没有装得下一台笔记本电脑的地方,便主动将包举起,露出里面的笔记本。 但巴罗洛却毫不在意,看都不看便直接把那张CD放进了大衣内部夹层。 “不需要,反正这要是假货的话,改日你的脑袋就要多一个洞了。” 巴罗洛似笑非笑: “这段时间我过得实在是有点无聊,好好的平安夜又出了点让人不太高兴的事,所以,我现在急需一点调节生活的乐子,比如猫抓老鼠的游戏就很不错……你最好能够保证CD是正常的。” 这下反而是查利麦科马克开始慌忙了。 他有点想要把CD拿回来,自己再确认一遍。 我没拿错吧? 应该没有才对。 但程序会不会在拷贝转移的过程中出问题? 不不不,我拷贝完核对过三次的。 查利麦科马克完全没有小觑巴罗洛那如同随口说说般的要挟,甚至非常见效的感到焦躁不安。 毕竟巴罗洛在组织美国地区的威望不小,“巴罗洛”这一代号甚至已然成为了美国地区组织成员头上的阴影。 而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堪称崭新的任职时间。 ……刚上位任职一年的新代号成员,之所以能够那么快建立起威信,除了贝尔摩德亲信的身份外,还有实打实的业绩。 例如短短一年内连续揪出了七名来自各地的特工以及**同行的卧底,并锁定了他们的撤退与逃亡路线,让行动组把功绩接了个满怀。 又例如一年时间内,把美国地区得罪他的成员与重要交易对象的把柄都查了出来,有效推进了各项交易,堵住了不满他的人的手脚。 作为组织赫赫有名的贝尔摩德的亲信,巴罗洛颇得金发魔女的信任,不仅被对方亲自传授了一手出神入化的易容术,还得到了最大程度上调取情报组内信息的权利。 加上巴罗洛本身就具备的绝佳黑客技术与身体素质……这些条件加起来,便构成了一个不逊色贝尔摩德的顶尖情报员。 谁都不希望在毫无察觉的时候被人抓住要害。 尤其巴罗洛还与美国地区做事风格最暴力的行动组维持着良好合作关系。 ——作为情报组一员,情报探查是主要工作,巴罗洛就经常把完好,精准,因为过于详细就仿佛攻略一般把难度降低到直接照办就能解决掉工作的超详细情报资料,交予看得顺眼的行动组同事。 不少行动组成员受惠于此,实打实的赚了比以往多得多的酬金,得到以往数年才能积累起来的业绩。 于是,他们自然也就格外给巴罗洛的面子。 更何况,巴罗洛本身也是行动刺杀的一把好手。 他曾经亲自包揽了一起对美国黑手党同行首领的暗杀工作,主要是因为对方派来的卧底踩到了他的底线,拉满了恶感,因此银眸的雇佣兵沉着脸,不有余力地对其进行了打击报复。 “我啊,某种意义来说可最擅长黑吃黑了,毕竟是从小就开始这么做。” 在政府力量动荡、罪恶遍布的土地上长大。 在最没有伦理道德可言的战场上翻滚。 说着这样话的巴罗洛微笑着提起黑手党卧底的首级,孤身一人潜入敌方本营。 他很自然地把卧底得罪他的事,迁怒到了对方的首领身上。 一夜之间,黑手党的根基被震碎。 ——包括首领在内的核心成员无一幸免。 ——连同黑手党仓库的军火,与账户上一大部分足以抵组织在美地区一季度收入的资金都消失不见。 没有任何痕迹指向犯人。 但组织内部不少“代号成员”却都多少听说过这件事。 毕竟巴罗洛打着杀鸡儆猴一次性解决的想法,没有隐瞒这一行动。 于是美国行动组的成员深刻领悟了真理:巴罗洛完全有能力抢他们工作,只是单纯不想做,或者是作为新人想要建立人脉,才选择白送他们业绩。 而美国所有听说过这件事的组织成员也都明白了:巴罗洛性情不定,难以捉摸,大方的时候归大方,钱与权都不怎么在乎,但要真的忽视他的警告,肆意干涉他什么,那在报复的时候,他也绝对不会手软与犹豫。 并且还很不讲理的有连坐倾向。 不过就算如此,与组织内部一群更加凶恶又不讲理,动不动就是动枪动刀的罪犯相比,“爱装模作样、讲究礼节”的巴罗洛,算是相当好相处的了。 只要不违逆他,一次越界被警告后及时道歉并闭嘴,也没有做可疑的事情被上面怀疑而派遣巴罗洛来调查,那就基本不会被对方太过关注,也不会刁难。 就像是现在,在确认巴罗洛脸上的不悦平息,冷静下来的查利麦科马克还能鼓起勇气去套近乎: “巴罗洛大人,你没有开车来吗?” “和你有什么关系?” “不是的,我没有打探的意思,就是想问下您需不需要搭个顺风车?司机也是我们组织的人,绝对安全。” “当然安全了。”巴罗洛打量了他许久,一时间有些好笑地弯起眼睛:“我以为你自己有点自觉所以避而不谈,结果是完全没意识到吗?” “……什么意思?” “你的司机,被我换掉了。” “……!” “那不是你原来的那位司机了,我请了一位行动组的代号成员去接替这个工作,把你‘干净’地带到这边,当然,仅限今晚,说人话就是用来确保你车后没有人尾随,车上没有可疑东西的。” 巴罗洛挑眉道: “不过取代你司机的家伙,易容水平顶多是一般人化妆的程度,你居然完全没意识到换了人吗?这个警惕心可真是失败,你这样的人居然也快要取得代号了。” 真不得不让人感叹:这个组织真的有前途吗? “啊……?”查利麦科马克呆呆愣愣,半晌才瞪大眼睛,“为、为什么要换掉我的司机?是在怀疑我吗?巴罗洛大人!我保证我绝无二心!我对组织忠心耿耿,没有和任何外人合作,CD的程序也绝对没有流传——” “我知道,司机不是用来监视你的。” 头痛了起来,银眸的青年眼底闪过一丝嫌弃: “算了,既然你完全没发觉,那就勉强提醒你一句,如果不想因为身份暴露、惹上麻烦而被组织清除掉的话,半个月内把工作与公司转交给另一个人,然后立即假死去换个身份,当然,记得和组织报备状况。” “为什么??” “还用问吗?当然是因为你已经暴露身份了啊!” 巴罗洛漫不经心,语气随意地就像是在聊今日的天气:“只不过条子想着钓大鱼,暂时还没有行动罢了。” “暴露了?什么时候?”查利麦科马克不可置信,“可我没有对任何人——等等,是有人出卖我了!?” “三天前在教会的时候,以你为中心的各个方向无死角的分布了五个FBI,想必他们身上都各自带着窃听器和微型摄像头吧,那密密麻麻的监控视线和自以为是的隐蔽目光可真让人讨厌,我走过去的时候,光是站在你位置那排的走道,就感觉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巴罗洛说着耸耸肩: “至于你怎么暴露、被FBI盯上的事,这种事让其他人去调查——反正我不干,我现在正在休假,休假中。接手这个交易还是看在贝尔摩德的面子上,说好吃完饭顺路拿个东西就走,没想到能扯出那么多意外,我已经耐心耗尽,其他工作,至少也得等年后再说。” “可是,巴罗洛大人,我要怎么办?” 查利麦科马克六神无主,慌不择路的求助。 他太清楚暴露身份的下场了。诚然,暴露身份不一定会死,但在暴露的前提下引来条子的视线,那麻烦上身、死兆将临,不过是迟早的事。 和不介意暴露身份、只用负责各种刺杀灭口工作的行动组成员不同,甚至和贝尔摩德与巴罗洛这种随时能够用易容改变身份的情报组不同,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司CEO角色最重要的,就只有这个“明面”身份。 “什么怎么办?这不显而易见吗?” 巴罗洛把烟熄灭放进口袋。随后动作温和平缓的将放在栏杆上的骨灰盒袋子重新拿起: “不知从哪收到消息的条子应该是想要趁这次交易将你与身为接头人的我一网打尽,但因为安娜小姐的意外事件导致打草惊蛇,让当时的交易取消……我应该摆脱了嫌疑,不然最后不会走得那么顺利,而那群条子没能找到接头人,估计是不甘愿空手而归,于是打算放长线钓大鱼,想等身份明确的你放松警惕后再重新对你进行监视、以你为突破口接触组织内部成员。” “他们大概和你一样,以为自己还没有被发现吧。” “FBI再度行动的时间大概会在半个月后。” “所以,在此期间想办法假死换身份——” 马上就要拿到代号,无论如何都不想在此结束的查利麦科马克终于在冷静后明白了一切,于是非常郑重的点头: “我会照做的,巴罗洛大人,这样我就没事了吧?” “谁知道呢?这不得看条子那边的行动,以及你的应对手段吗?” 银眸的青年没给明确答复,只是敷衍地含糊着,打了个哈欠迈步就走。 带着骨灰盒的男人拒绝了接送,只是平静穿过大街小巷,然后目标明确地走进了一条没有监控的区域。 不久后,有着绮丽张扬长相的组织成员巴罗洛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位有着如海渊般深蓝眼眸,虽然俊秀但远没有原貌那般具备攻击性的温和青年。 他如同无数加班的打工人一样,神情自然的走在道路上。然后打了辆的士,返回了自己的事务所,抵达后还与事务所楼下的面包店老板打了个招呼。 尼昂的心理事务所也是他目前的住所。 除了前方的候诊室与诊断室外,内部最里面的门通向的就是房间。 用钥匙打开锁,目光在室内扫过,接着重新关上门。 放着骨灰盒的袋子被轻轻放在了卧室的桌面上。 以此同时,与钥匙一起被塞进抽屉的,是一张豪华邮轮的船票。 心理医生尼昂欧文将于明早前往港口,去乘坐豪华邮轮,从纽约前往巴哈马群岛。 并于途中的广阔海域完成对安娜小姐海葬的承诺。 本来昨天就可以出发的,只是安娜小姐的父母相当难说话,他们的悲痛不似作假,但控制欲却依旧不减分毫。直到如今,两人都仍旧执着于让女儿埋入宗教墓地。 哪怕看了女儿的遗书,与尼昂手中有的短信,也依旧不同意海葬。 安娜父母:“别的事情我们都会反省,但只有这个,只有这个……” 在很多宗教信仰中,人的遗体都是神圣的、不容亵渎的。 尤其是基督教与天主教那边,甚至有信徒的遗体迟早会随着耶稣的复活而一同苏醒的说法。 因此哪怕在火葬的趋势不容阻挡来临的现代,信徒接受的极限,至少也得是将骨灰放在骨灰瓷里安葬。 ——绝对不能将其洒在海里、抛在空中。 因为没有骨灰瓷保护的骨灰,会被生物吞噬,会被吹得四散。 很容易想到挫骨扬灰、魂飞魄散这类词。 可在基督与天主这类大差不差的宗教中,很多都有“自杀者不允许埋入教园墓地”的规定。 在纽约地区,死于自杀的安娜身份记录会清晰标注这一点,因此哪怕再怎么同情这年轻早逝的生命,在入葬方面,教会也不会有所通融。 就算如此,不死心的安娜家属也仍不松口,反而连夜打了无数电话,打算将女儿的骨灰带到偏远落后又消息不灵通的小镇里,以事故的名义说服小镇的牧师,将女儿埋进小镇的教园墓地当中接受赐福。 哪怕安娜的遗书里明白写了自己是家里的黑羊,自己对宗教信仰并无兴趣。 ……难怪安娜小姐死后只能将自己的身后事委托给一个心理医生。 ……明明有自己的家人,最后也只能依赖一个连真面容都没有对她露出过的心理医生。 “你可真倒霉啊,最后竟把后事托付给了一个黑色地界的人。” 抬手碰了碰骨灰盒,垂着眼睑的男人低声自语: “不过,虽然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我从不违背自己真心认可承诺的约定。” 就像他在反复碰壁、失去耐心之后,直接选择暗中潜入安娜父母家,将死者的骨灰偷了出来,转而把影视道具所用高仿人骨骨灰替换了进去那般。 邮轮是明早十点发船。 收拾一下行李,洗个澡,睡一觉就能直接出发。 这不是什么复杂事,美国公民前往巴哈马旅游是免签的,因此只要带基本证件与几身替换衣服就够了。邮轮基本就是个小型**市,什么功能都有,有钱就堪称万事俱备。 几分钟就将需要的东西放进小行李箱,中途看了眼手机短信,尼昂挑挑眉,拎着睡衣进了浴室。 尼昂格外讨厌不透气盖在脸上的人皮面具,以及那磨眼睛的美瞳。 但为了这个还不到抛弃时候的假身份,为了在回来时不被附近邻居所注意,他不得不在海边难得透气过后重新把假皮戴上,然后在回家后重新费劲地卸除。 ……真难想象贝尔摩德是怎么把伪装当日常,甚至可以一天24小时都不把假皮从脸上取下的。 换洗衣物放在一旁,随后打开花洒。温热的热水从头浇下,将身体与头发的每一寸都打湿。 于是冬季带来的寒意也好,辛苦了一天的神经也罢,温热的水让一切都舒缓了开来。 说起来……查利麦科马克暴露身份被盯上的事情,还是有点说不出的古怪。 低头垂着细长的眼睫,不在意连续滴落的水珠,漆黑半长微翘的发贴在肩头,银眸的男人若有所思 当然,不是查利身份怎么暴露、怎么被FBI盯上的问题。 那件事的答案太过简单:无非是查利麦科马克自己露出马脚,以及组织内部还有他没发现的残留的属于FBI的卧底在通风报信。 真希望不是后者。 不然这组织的卧底数量未免太多了,一年抓出七个……这还单是美国地区这边的。不仅有各地的特工,还有各大同行黑手党的眼线。 虽然能够理解以组织根须蔓延至大半世界的规模,这些卧底数量是完全合理的,但扎堆出现,还是不免会让为此加班的员工产生奇妙的错觉。 不过总体而言,比起这些合该上面头疼的小事,稍稍努力巩固了地位后便直接开始日渐摸鱼、对发展与保护组织兴致缺缺的尼昂来说,他现在更在意另一件事。 ——比如说那个FBI在教会事件后的反应。 虽然有料到FBI可能会撤退,但这太过顺利也不对。 毕竟要确认查利麦科马克是否已经安下心,也是需要观察的。 洗澡前尼昂收到的短信,是他安排负责接送查利麦科马克的行动组成员发的。 对方的能力还算是看得过去,所以尼昂也能信他的报告: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人物与车辆。 查利麦科马克出门到返回过程,四周都完全正常。 那位行动组甚至还多转了几圈,完全没有任何痕迹。 ……看着虽然是好事,但尼昂总有种不对的预感。 没错,尼昂先前对查利麦科马克所说的推测,依据基础是“交易因意外结束,FBI没有找到接头人,也以为自己的监视没有暴露,因而想要放长线钓大鱼”这一点。 从查利麦科马克今日顺利抵达交易现场,四周也的确没有奇怪眼线的情况来看,似乎的确可以证实这个猜测。 毕竟巴罗洛不认为自己的伪装会被陌生人识破——毕竟他当时在收到短信后,的确是优先选择了处理安娜小姐的事,并在进入教会的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四周的视线,并第一时间做出了放弃交易的决定。 可以说,从迈步进入教会到离开的全过程,尼昂自始至终都没有露出半点破绽。 但为什么呢? 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就好像自己要遇到什么麻烦事一样。 他上一次隐隐有这种感觉,还是没加入组织、自己当自由雇佣兵接任务,隐约觉得要撞上碍事又烦人的黑泽阵的时候——顺带一提,这个预感基本90%都会灵验。 “吱呀”的把热水开关拧上,扯下浴巾盖在头上。 在浴巾投下的阴影里,一对覆盖着水汽也难以软化的冰冷银眸,像极了无情冷漠的野兽。 第19章 /修文 你是谁…… 2010年。 一月。 新泽西州东北部, 泽西市。 深夜。 伴随着咚咚作响的心跳,沉默的亚裔男人手里握着枪,站在了一栋别墅的花园里。 布满血丝的棕色眼球是浑浊的意念, 愤怒与杀意等量的交织在心头。男人张了张嘴, 呼出一口气, 在冰冷的空气中, 他无声地一步步靠近。 抬起手,摸向口袋,拿出工具翘开了上锁的后门。 于是沾满了淤泥的鞋子,踩在了室内奢华的地砖上。 。 数日后。 中午。 【早上好,各位先生,女士, 欢迎来到午间新闻。】 某个平常的美国家庭,一对老夫妇正一边吃午饭一边听着电视播报新闻。新闻节目上,衣着工整的主持人嗓音平静,语气严肃: 【现汇报一起刑事案件, 前日, 晚上九点, 泽西市XXX街发生一起入户灭门惨案,凶手于深夜潜入枪杀了一家五口,受害者包括一名65岁的男性,一对45岁与46岁的夫妇, 和两名分别为20岁、18岁的青年。犯人第一时间驾驶受害者一家的汽车逃亡,而警方在邻居听见动静报警后,于凌晨锁定了嫌疑人位置,并对其进行追捕。】 【次日凌晨四点,在警方的追捕下, 犯人逃亡过程中汽车爆胎,并不幸车翻,连人带车坠入纽约湾,并至今下落不明。】 【而不久前,警方公开了调查包括,他们表示已经打捞起了汽车的残骸,发现内部有受害人一家放着的潜水套装与小型氧气瓶的包装,因为沿水流一路搜索都没有发现嫌疑人的遗体,因此他们认为嫌疑人并未身亡。】 【现公布嫌疑人的照片与信息,性别男,日裔美籍,24岁,名字是诸星大。】 【希望有线索的公众能够第一时间拨打警方热线,热线号码为……】 电视上,有着一对黑眼圈浓郁的深邃绿眸,半长头发,胡子浓密,还带着针织帽的男性照片霸占着大半屏幕。 五官特征不是很清楚,虽然是亚裔的脸,但仿佛欧美人那般浓密又绕着下颚一圈的胡子与乱发以及帽子遮挡了大量细节特征,不提绝大多数白人都有点亚裔脸盲,哪怕是其他亚裔也很难记住这张照片的细节。 “哦,难以想象。” 老妇人看着电视,不由惊叹捂嘴,然后摇摇头感叹: “现在的年轻人都怎么了,为什么非得走上违法犯罪的路。” “比起这个,真希望他没有从新西泽州来到这边。” 老妇人同样年迈的丈夫反而板着脸破口大骂: “没用的警察!一群税金小偷,这都能让人逃走,这可是杀了一家五口的穷凶极恶的杀人犯!我们每年交那么多税,就养了这么一群废物,看看这照片,他们就只能找到这种程度的照片吗?这能抓得住谁?” 老妇人:“别这样,警察肯定已经尽力了,这照片里的孩子像个流浪汉似的,警方恐怕也很难找到更清晰的照片……说起来,新闻好像从没说过这位年轻人入户杀人的理由?似乎也没发现有金钱或贵重品的丢失,难道对方入户就只为了杀人?” “这种事我不在乎,我只知道他杀了人,受害者里甚至还包括一个刚满18岁的孩子。” 冷哼了一声,老人嘟嘟囔囔: “不行,我得去把我的猎枪再上一遍护油,放心吧亲爱的,如果有人晚上闯进我们家,我就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做美国城堡法与不退让法。” …… 这样类似的谈话,发生在新泽西州东北部与一湾之隔的纽约州附近的许多家庭里。 。 尼昂在豪华游轮里什么都不想的玩乐了一周。 他是在船上跨年的,新年当日,在船上的庆祝活动结束后,他在宁静的深夜独自走到船尾,并将随身携带的骨灰洒在了不断翻滚的浪花里。 这里已经是深海了,骨灰不会被轻易冲到遥远的岸边。鱼群、漂浮物、水波、流风……那个早逝的亡魂现在可以跟随任何东西去世界的各个角落,不再被任何事物拘束。 不多时,邮轮七日旅途结束。 在抵达目的地后,尼昂很自然的又在巴哈马群岛休假了三日。 冬日不是去海边的良好季节,但巴哈马四季如春,冬季最冷也有十七八度,因此全年都不缺乏游客。但不管是夏天还是冬天,尼昂都不打算下水,他单纯喜欢到不那么冷的地方看风景。 直到第三天晚上,直系上司贝尔摩德打了个电话过来,正式宣布他的假期结束。 【巴罗洛,该工作了。】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新的工作还是心理医生这一假身份的活。这次的工作,是替某位美国有一定影响力的参议员服务,服务对象是议员那内向胆怯的小儿子。说是小儿子,也有十八九岁了,具体是什么毛病还没说,估计得等到了那边才能知道。 【当然,你真正的工作不会是这个】贝尔摩德的嗓音轻快,说话明白了当:【我需要你从这位议员家中找到一份最新人事任命相关的法案文件,拍下来就行,不要闹出动静,时间截止于下个月。】 “愿意为你效劳,女士。” 尼昂当天就坐了飞机返回纽约。 等抵达的时候,是下午五点。 又得再度把人皮面具戴在脸上,尼昂心情不见得多好,考虑到去议员家会诊的时间在明日,他打算先回一趟自己的事务所,至于要不要开业,就到时候再考虑。 只是还没来得及出机场,尼昂便敏锐听见了远处传来的吵闹动静。 “站住!!” “散开!全部乘客散开!——” “蠢货,别开枪,这里那么多人呢!” “那个王八蛋净往人群跑……” 一群穿着蓝制服的机场安保人员追赶着什么人。 他们的前方,一个带着鸭舌帽,一身黑夹克,身高出众约莫有一米九以上的大男人迅疾轻巧的撑在座椅上跃起又落下。 他只背了一个小小的包。 帽檐的阴影遮挡了他大半张脸,从时不时侧头的动作来看,应该是有在一边奔跑一边确定追兵的位置。 男人奔跑的速度极快,像一只矫健的猎豹,并且格外有技巧。尼昂饶有兴趣地发现,对方每一次疾跑的目的地都能恰到好处阻挡身后追兵的枪口,障碍物有时候是机场建筑的支撑柱,有时候是来往还没反应过来的人群,有些路过的男性被他轻易绊到或推向后方,沿路的行李的也能被他拎起又丢出。 总之用尽了一切手段阻拦自己陷入枪战,过程也的确砸懵了两个不太灵活的机场保安。 但这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 距离机场出口虽然已经不远,但那边必然会有新的追兵赶来。如果男人只是这样挣扎,被抓住不过是迟早的事。 虽然不知道对方犯了什么事,不过现在最好的脱身办法无异于—— 尼昂伪装后的深蓝眼睛,忽然与鸭舌帽男人的阴沉绿眸对上。 ……? 尼昂当即顺势低下头,紧随四周慌乱分散的乘客的步子,一副不想被牵扯进去的模样让出道路。 与此同时,他心底略感困惑地“嗯?”了一声。 奇怪,总觉得—— 思绪还没冒出。 下一秒,鸭舌帽的男人快速扫过周围一圈,然后目光徒然定在了尼昂身上。 帽子压得极低、不知为何被追赶的男人,直接朝尼昂冲来,并从夹克里摸出一支显然为了过安检而有所处理的枪。 ……尼昂当然不会束手就擒。 他并不意外这个发展,这个鸭舌帽男人想要从这个状况顺利脱身,挟持人质是最好的破局办法。 但人质目标选择了一个并不比他矮多少的成年男性,这就有点太奇怪了。 不管什么生物,在挑选猎物时,都会选择更弱小的对象,这是生物本能。 理所当然,力气体型在生理层次都平均要更弱的女性与孩子,往往就是歹徒挟持人质时的优先选择。 虽说西装显瘦,因为肌肉并不夸张、腰线极其明显的原因,尼昂乍一眼的确不怎么强壮。但在四周有更好选择的前提下,自己被优先盯上,怎么想都不合理。 ……所以,是故意针对我来的? 尼昂漫不经心,眼眸微敛,他深蓝的美瞳深处透着一丝刺骨的银辉。 ——对方想要挟持自己,就必然需要近身。 ——而拿枪近身,就别怪他夺械。 但是。 尼昂反应快,动手狠厉,只愣了不到半秒的歹徒本身也并不逊色。 歹徒快速将枪后移,并横臂硬吃了尼昂的一击。 被力道所震惊,闷哼了一声的歹徒本人抿着嘴,很是干脆的转换了目标。 他先是连续反击数拳拉开距离,帽檐下紧皱的眼眉转向身旁。似乎有点歉意,但他还是拽住了另一旁未能及时逃离的女性的手臂 “……”于是尼昂也皱起了眉。 尽管对方那一瞬的反击,让他意识到这名歹徒也有着不凡身手,但如果对方和他缠斗到底,只要有足够时间,尼昂有百分百的自信能够牵制甚至制服他。 可偏偏歹徒直接选择换目标,没有半点缠斗的打算。 这次对方的选择倒是合理了起来。 女人的尖叫,和歹徒身上渐渐透露出来的那种绝对会开枪杀人示威的“孤注一掷”味道,让尼昂毫不犹豫上前救援。 并无比配合地因救援而反过来“被挟持”——只有当事两人知道,是尼昂把自己送进了对方的手臂中。 对视了一眼,隐约意识到什么的歹徒眉头紧皱着。但他沉着脸,并没有把这个只是看着单薄、实则无比危险的“人质”甩开,而用崩得紧紧得如同钢筋般的手臂勒住这位主动的人质的脖子,将枪抵在他的太阳穴处。 “别动,我只是想要离开。”鸭舌帽的男人微抵着头,抵在青年耳际说道。 尼昂并不慌忙,一是因为这种简单的锁喉他有好几种办法可以挣脱开,二是他在短短瞬间看明白了,只要不把这个歹徒逼到绝路,他就不会开枪。 ——优先选择看上去纤细的男性而不是女性与小孩。 ——在意识到第一目标并不好惹之后,才为了自身安全咬牙去挟持女性。 ——在失败后第一时间意识到尼昂的配合,并没有拒绝。 好似一切都说通了。 诚然,不管什么生物,在狩猎时都会选择更弱小的对象,但生物很特殊,在足够大的基数下,总会有一两个因为奇妙的因素,而选择次一级的不那么优越的选项。 对人而言,可能就是道德、原则、同理心等等之类的原因。 虽然不知道这个绿眼睛的家伙为什么被追捕,但他显然不是个合格的歹徒。 那么……现在要怎么做好呢? 无视了总算追上来的机场安保人员对人质(完全没有这个自觉的尼昂)的紧张安抚以及对歹徒的警告,尼昂陷入了自己的思绪。 这家伙身手不错,虽然能挣脱,但他不一定能抢到枪。 把人逼急了开始无差别袭击就麻烦了,这里的女士与孩子还蛮多的,他躲得开,普通人可不一定躲得开。 这时,脖子上稍稍收紧的力道拽回了尼昂的注意力。深蓝眼眸的心理医生稍稍抬眼看向歹徒。 歹徒:“跟我走。” “……”尼昂配合的后退。 算了,不管对方目的是什么,跟着对方到人少的地方再说吧。 远离了人群,他才能没有顾及的动手。 话说回来—— 尼昂再度观察起挟持者。 从刚刚就觉得了,这家伙的长相与眼睛,还有声音,似乎有点…… 熟悉? 。 机场门口已经被安保人员封锁了。 等警察收到消息过来后,这里便越发的牢不可破 没有办法,不想腹背受敌的歹徒只好拉着人质进入洗手间。在将洗手间的全部人赶出去后,歹徒将门反锁,似乎想要直接隔着门与人谈判。 可在门反锁的刹那—— 原本乖乖呆着的人质,以惊人的力气挣脱了束缚。 双方反应都很快,彼此变动的下一秒就缠斗了起来,而他们彼此都没有任何一个人说话,歹徒应该是害怕自己人质失控的事暴露而抿着嘴不吭声,尼昂则是有自己需要确认的事。 “你再快也不会快过子弹,我对我的枪法很有自信。”僵滞无果的前提,歹徒低声要挟:“你最好老实一点,我可以保证,只要我离开这里,就一定放你走。” “哇哦,真吓人。” 尼昂抬起手,变魔术似的,手腕一转就同样变出了一把枪,他半秒不到地拉下保险扣将枪口的对准面前的男人,声音很是轻快: “惊喜——那么,现在你又要怎么要挟我呢?” “……” 按照常理来说,刚下飞机的乘客身上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有枪。 “没有预料到”的歹徒沉下脸,一时间神情绷得紧紧的。 双方僵滞了数秒。 最后,尼昂率先开口打破沉默,他眉眼弯弯,语气轻快无害: “不如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等你回答完之后,我再考虑要不要配合你。” “……你要问什么?” “我说——你是什么人?” 歪歪头,尼昂真心实意地发问,脸上的表情在下一秒骤然消失,神情是毫不遮掩的猜疑与敌意: “我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但又怎么都想不起来,你对此有什么想法吗?” 说起自己感觉熟悉却又记不起来,且身手还那么优秀的人…… 大多都是曾经的仇人。 虽然对方可能只是因为道德原因不想要挟持女性与孩子,但那么巧就刚好选中自己,也不能完全不怀疑。 毕竟刚刚和他条件差不多的男性,也有起码四五个,有一两位的位置还更加优异、方便挟持。 尼昂的怀疑意味溢于言表。 歹徒则是陷入了沉默。 歹徒:“……” 歹徒:“…………” 歹徒:“大概,是在新闻里见过吧。” 比起通缉令上那乱糟糟又胡子浓密、几乎看不出五官的照片,此时面容干净,五官清晰的歹徒——今日新闻里赫赫有名的通缉犯先生本人——在窒息般的停顿后,如此缓缓开口回答: “虽然我没看见新闻,不过既然我登机失败,机场的安保第一时间对我进行了追捕,那就说明警方那边应该已经把我的通缉令放出来了,并把通缉信息同步到了各个海关……可能就是今天,或者说数小时前的事情。” 第20章 前情人 不久前。 FBI对黑衣组织行动小队。 队伍里最年轻, 年仅24岁的FBI特工赤井秀一,在得到上司批准的卧底行动许可后,便被直接安排到某个老前辈手下, 进行了相当严格的紧急培训与专业能力考核。 上司詹姆斯则是忙碌奔波, 负责处理最重要的事情:把“赤井秀一”的身份履历彻彻底底、完完全全的删除。 是的, 删除。 当事人这么要求, 哪怕自此之后只有詹姆斯这一线人能够证明赤井秀一的身份。 如同一场豪赌。 而在编造“诸星大”这一假身份的各种细节时,赤井提出了许多负面要求。 其中第一条就是:诸星大得是一个正在被追捕、走投无路的犯罪者。 具体犯了什么罪,需要细细考虑。 反社会人格,无差别杀人等等罪名是不行的,毕竟“诸星大”过去和尼昂相处过,性格与过去差距太大的罪行, 会很容易产生矛盾反差而被看穿。 意外杀人等这类罪名,以“诸星大”的性格不会逃避,所以也被推至往后。 太轻与太极端的罪都不合适。 最后根据对尼昂性格的预估,赤井将大致类别锁定在了“复仇杀人”这一项上。 可就在詹姆斯根据这一点开始编造不存在的案件时——赤井却又皱眉提出, “诸星大”这一身份被通缉毕竟是近期的事情, 这意味着他是要在近期内逃亡, 把不存在的虚假案件的发生时间定到近期,如果是有丰富渠道,又十足多疑的人,想要查出破绽并非不可能。 “那把案子放在美国比较偏远的地区就行了。”詹姆斯思考道:“例如一些乡下小镇的杀人案件, 通缉令传播的比较晚也不奇怪。” “但小地方有这样的特点:内部消息流传很迅速,如果是足以被全国通缉的大案,还是近期发生的事情,那小镇内的居民不会不知道,换句话来说, 这种事只要到小镇那一查就一定会暴露。” “可谁会去查呢?” 詹姆斯被他的追根究底给说梗住了,他摇摇头,从这个死循环里挣脱,然后安抚道: “不用那么紧张,赤井君,所有的特工都是这么做假身份的,没人会查到那种地步,你要相信我们美国政府对情报的封锁力度。” 这倒是事实。 只有制定假身份的人才知道破绽在哪里,FBI的封锁能力都不是吃白饭的,外人想要一路突破各种干扰查到这个破绽,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至少,他们过去派到组织卧底的特工,暴露身份的原因也从来不是因为假身份漏洞的缘故。更多还是因为在收集罪证、传递情报时被发现,或者说在消息传递出去给卧底机构带来巨大损失与麻烦后,被犯罪组织一路排查锁定。 这一点,赤井也很明白。 但是尼昂不一样。 前情人的身份能够让他更好的攀上尼昂,也同样会有巨大可能引得尼昂对他进一步调查。 只是这种程度的假身份的话,赤井怎么想都觉得不够完善。 ——直到一起发生的恰到好处的杀人案件,完美填补了这一空缺。 “……比起伪造的案件,毫无疑问直接将现实中的案子挪用过来要更加真实。” 新泽西州入户杀人案发生的时间与犯人的状况,都完美的提供了挪用的条件。 这起案子发生的很快,破案也很快: 犯人也是亚裔,但却是没有身份证明的偷渡者,本身就是无亲无故、没有任何联系的社会边缘人物。而他杀人的理由也很难出乎意料——他是为了自己的狗而杀人的。 一无所有的流浪汉与自己捡回来的流浪狗相依为命,直到他那陪伴了自己七年的老狗在他不注意的时候,被野营的某一家五口所套走、以玩乐为名所折磨虐杀。 于是流浪汉用乞讨攒下来的所有的家当,在混乱的街区里向混混们买了一把最次的早已不再生产的枪。 然后,他摸到了那一家人的门口,将他们一个个送入地狱。 或许是枪声迎来了邻居的警惕,邻居很快就报了警,回过神的流浪汉本能的害怕了起来,他拿走了死者一家的车钥匙,开着他们的车逃亡。 ——最后在警方的追捕下翻车坠入纽约湾,死于溺亡。 极其巧合的是,经检查,那被流浪汉杀死的一家五口,本身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他们一家都是瘾君子,年迈的祖父,中年的夫妇,一个十八岁的少年与一个二十岁的青年,遗体内都检测出大量的毒品成分。 而他们的地下室,更是堆满了各种违禁药品。 更可怕的在于,地下室的地面,还检测出了大面积的不属于犯人与死者当中任意一人的陈旧血迹。 鲁米诺试剂的荧光几乎沾满地下室的每一寸,那远超出一人份的血量,仿佛在无声说着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可怖的事。 这一潜藏至深,邻居都完全没有察觉到异常的瘾君子一家,最后因为弄死一只狗,而被一个流浪汉用一把落后的手枪全部杀害……这荒唐的就像是什么笑话。 总而言之。 犯人已经死于事故的事情,目前只有极少数人知道。 而这一事件在传到FBI对组织行动小队后,赤井秀一当机立断的做出了选择,对上司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隐瞒真正犯人的身份与动机,以及受害者一家地下室的内幕。 ——然后,被杜撰出来的“诸星大”将会成为新的犯人被挂在通缉令上。 ——也理所当然会拥有新的“动机”。 新的动机,一个只要能够死无对证,就可以根据需要自由发挥的东西。 “虽然这样确实会更加真实,因为这起案件的特殊性,我们FBI也的确能够做得更加天衣无缝。” 反正栽赃嫁祸多少也算是传统艺能、有足够的经验了,比起这点不算难做的事,詹姆斯万分担心另一个问题: “但这样安排的话,你回来之后的洗白工作可能会更加困难。” 虚假案件的犯人,与真实案件的犯人,可是截然不同的。 赤井顶着个犯人名号,又不能真的被抓住,他们FBI就必然要同时顶着一个“久久都没抓住犯人”的糟糕名声,FBI那头的压力詹姆斯能抗下,但他却干涉不了媒体的报道。 这种一家五口一夜间灭门惨案级别的事,毫无疑问会是新闻媒体的宠儿,警方久久没能给出一个交代的消息,除了给警方带来压力外,还会反复引起社会的注意。 这样一来,可能会导致哪怕十年后都还有不少人记着这件事。 “而那时候,洗白与辟谣会需要很长时间,我是指对公众的声明,FBI内部与各地警察虽然大多都能理解,但普通人那头想要彻底把认知转变可不容易。” “没关系,我有心理准备。” 赤井说着,看向了一旁的黑板,上面贴着好几张通缉令。说实话,赤井并不怎么担心那么遥远的事: “卧底的时间上不封顶,或许我洗白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十几二十年后了,这并不罕见不是吗?到那个时候,公众就算还对这个案子有印象,也不一定能记得许久之前的通缉犯照片——更别提还是这么模糊不清晰、几乎完全看不出五官特征的照片。” 人类的记忆并没有那么牢不可破,甚至远没有那么可靠。 对无关自身利益的事情,更多人的关注都仅限于吃瓜水平,而足够的时间能够冲刷当时的新奇感与共情感,能够模糊、甚至能够安插不存在的细节。 “行吧。”詹姆斯叹了口气,“但我最后还得提醒你一句,组织招人的标准是不同的,身份干净的新人,或许有机会能少触碰那些违背内心正义的……在卧底过程中不得不做的糟糕工作,反之,以杀人犯身份被招揽进组织的人就不一定了。” “但身份干净地仿佛好像可以轻易洗白的人,与弄脏手不为正常社会所包容的人,永远是后者的第一印象更容易被接纳。” 赤井平静语气中带着一丝足够果断的狠辣: “那个组织的卧底注定不可能干净,与其束手束脚、心慈手软在组织里不上不下,不如不顾一切干脆利落爬到高层,从根本解决掉这一毒瘤。” 赤井秀一早就做好了觉悟。 只是。 ………… …… 人类的记忆是不可靠的,赤井明白。 但不靠谱到这个地步,是不是哪里有问题? 锁定了“尼昂欧文”的行程,策划了机场逃亡这么一出好戏的赤井秀一做了ABCDE无数个备案,脑内演习过无数次有关尼昂认出自己后会升起的疑心与质问,以及自己该做出的反应……但却怎么都没想到,事情会卡在这件事上。 老实说,因为欺骗的目标是尼昂,因此所有的追捕大戏全部都是动了真格的。 没有任何自己人打招呼与接应,赤井的确是冒着被机场安保枪击的风险在独自逃亡,中途他甚至半催眠了自己,在理所当然挟持人质(尼昂)失败的时候,真的有为了逃离而打算无差别开枪示威的意图——他知道只要骗过尼昂对方就绝对不会视而不见,所以赤井最初就决定要立下足以说服对方的人设。 本以为这一阶段是最困难的过程。 没想到真正的困难才刚刚开始。 ……尼昂不会轻易和可疑的人(男性)交易。 所以被对方认出是必要条件——哪怕对方完全不念旧情也无所谓,那至少会有谈话的余地,有洗除自己身上可疑之处的机会。 而按道理来说,正常人,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忘记曾经维持一夜情关系足足两年(实际上并没那么足)的对象的脸吧? 但事实就这么发生了。 在无言以对的歹徒先生干巴巴的说出自己上了通缉令的事情后,得到答案的尼昂本人却是挑挑眉,态度不仅不见半点软化,反倒是变得更加危险了起来: “不,我最近可不在纽约,也没怎么关注新闻,我不可能是在新闻里看见你,不然我绝对不会忘记。” 尼昂会关注和自己同样的罪犯,这是战略知识。 而在尼昂看来,一个通缉犯,一个他觉得眼熟的通缉犯,是仇人的概率开始大大增加了。 歹徒:“……” 你绝对不会忘记新闻里看见的通缉令,却能够轻易忘记曾经和你认识两年的无数夜情的对象。 你那温暖胸膛内部跳动的难道是石头吗? 歹徒先生神情没有任何变化,他手上举着的枪稳稳不动,并随之开口低声回答: “如果不是新闻,那我就不知道了,我也不记得我见过你。” 诸星大的确没见过尼昂欧文。 他认识的是有着如熔化白银一般双眸的危险情人,尼昂霍夫施塔特。 “喔……是这样吗?算了,是实话还是谎言,也不是很重要。” 深蓝眼眸的心理医生眼底最后一丝耐心消散。 他并未开枪,反而是在做了一个开枪假动作、逼迫歹徒朝自己想要的方向躲避后,就在把枪收回的瞬间弓起腰背骤然冲上前。 下一秒,脸上扬起笑容的年轻医生,精准一个横劈,将歹徒手中的枪械击飞。 ——果然,赤井想:尼昂性格傲慢又讨厌麻烦,这种状况下,会想要缴械武斗的概率是最大的。 毕竟是刚刚从飞机下来的,美国虽然有持枪自由,但不代表一个刚下飞机的乘客持枪都是正常的。 开枪后,尼昂自己也会被卷入到麻烦的走私问题,顾及着这一点,如果没有必要的话,他肯定不会轻易动用武器。 而就地形而言,怎么都称不上宽敞的洗手间内部,枪也远没有想象中的好用。 对于练家子来说,七步之内拳比枪快的说法,并非完全不可能。 赤井秀一并未提前防备,他顺着身体本能躲避,然后理所当然中了尼昂的圈套,被击飞了手里的枪。 ——果然,尼昂想:这个身份不明但身手了得的通缉犯,虽然目的不明,不清楚是否针对我而来,但至少的确没有杀意。否则一开始就不会废那么多功夫。 而只要没有杀意,在注意力被谈话移开的前提被我击飞武器,是必然的事情。 不管这个古怪的男人在盘算什么,他现在深陷麻烦是真的。 而没了我这个人质,他就彻底没了从警察包围中脱身的可能,因此比起一枪杀了我,制服反而会是他更必要的选择。 两人各有思量。 而如今双方手上都没了枪,局面便很自然地变成了纯粹的体术武斗。 这正是赤井想要的。 在被“你是谁”这么一问打乱脚步后,他在错愕下很快就重新平静下来,然后想好了应对办法。 尼昂认不出他,没关系。 ——我会认出你的。 只要一方主动揭开把隔阂撕开,局面总会回到预测的道路上。 于是赤井的目标并非获胜,而是……对方那张虚假难看的人皮面具。 他摆起起手式,动作迅疾如雷,格挡与攻击并具,进攻性极强。 是截拳道,而且是将其练到出神入化的大师水平。 尼昂眯起眼,认了出来。 但深蓝眼眸的青年没有任何畏惧,不如说难得能松松筋骨,还有些期待。说到底,武学的根本就是速度、拳力和眼力。躲避该躲避的,攻击该攻击的,站到最后的就是胜者。 尼昂没有师承。 非得说他的老师是谁,那便是无声死神的凝视,与那混乱的战场。 他不会输。 只不过可能没法无伤而归罢了。 唰—— 咔—— 连续交锋的尾声,是深绿眼眸的歹徒重重一手刀擦着对手的脸颊而过,炸响的破空声足以证明力道的强度,而下一秒,他被控制住了手臂,在一声脆响下,手臂被人扭转,从肘部开始失去了控制。 与此同时,他腹部也遭到了重拳,整个身体骤然后倒,砰的摔倒在了地面上。 大脑因碰撞而眩晕,诸星大视线模糊,直到脖颈处传来渐渐收紧的力道,他才艰难回神。 “好了。” 最终的胜者笑容优雅,并用修长的手如同鹰爪般死死掐在面前男人脖子。那可怖的力道仿佛要将人的脖颈就此弄断似的: “再给你一次机会——回答我,你是谁?” “……”歹徒神情紧绷又莫名其妙,似乎想要破口大骂对方神经病,但下一秒,他表情忽然顿住了。 即刻的,歹徒脸上的愤怒不仅消失不见,那幽邃冰冷的绿眸也在刹那间睁大,一动不动地死死凝视着正上方的男人。 诸星大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露出“震惊”的神情,并一点点地放弃了挣扎与抵抗。 他张了张嘴,用被掐着的颈部发出了不确定又满是意外地低哑呼喊: “尼昂?” “嗯?不是不认识我吗?” 尼昂的手进一步收紧,语气虽然仍旧轻快,但阴暗的蓝眸却带上了杀意: “不装了?” 歹徒俊朗的脸都开始因为缺氧而发红,但他还是努力开口,低沉的嗓音越发确定: “不、等等,你是尼昂——尼昂霍夫施塔特?对吧?” “……” 尼昂顿了一下,眉头挑起,并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脸上的人皮假面掉了一大半。 嗯?什么时候? 是最后那一手刀,带走了一部分脆弱的假面吗? 哎呀哎呀,上头之后一不小心就忘了自己脸上还有一层假皮。 话说回来。 ……霍夫施塔特? 虽然不记得诸星大,但尼昂显然还记得自己曾经用过的假名。 而在假名被喊出来的瞬间,仿佛有什么稀薄的记忆随之苏醒。 眨了眨眼睛,尼昂低头看向下方男人的脸,并反复观察了数次。 “……啊。” 尼昂不由松手,脱口而出: “你是前几年在布鲁克林区的酒吧里的那个——” “——那个谁?” 尼昂恍然大悟的声音不到一秒就再度卡住。 卡了半晌。 最终也没能回想起昔日情人名字的他,干脆低头看着对方的绿眼睛,并完全没有心虚味道地坦然询问: “喂,你的名字是什么来着?”魔/蝎/小/说/m/o/x/i/e/x/s/.c/o/m【m.o.xiexs】 20-30 第21章 交易 没有心的渣猫不会为自己没有认出曾经蹭过的短期饲主而感到尴尬, 更不会认为这是自己的问题。 ——没被认出来,一定是你变化太大的缘故。 ——反正一定不是我的错。 有着深邃绿眸的狼狈前情人似乎被问得呆住了。 半晌后,他张张嘴, 又闭上, 如此反复数次, 最后还是没有因为愕然与难以置信而发出质问, 他只是神情僵硬,语调更是僵硬地回答了问题——对面前那冷酷无情的危险男人重新报上了自己的大名: “诸星,诸星大。” 时间仿佛回到了两人初见那年。 尼昂在听到这个绕口的名字,随口问出了当时一模一样的问题: “日本人?” 诸星大:“……” 诸星大:“是混血。” 这一模一样的对话,完全不会给人一种怀念的温馨感觉。 只会让被遗忘的一方越发挫败无言,心想你是真的忘得一干二净。 诸星大动了动身体, 想要坐起来。尼昂已经把掐着他脖子的手移开了,人也重新站起后退了两步,没了漂亮但冷酷的猫科动物的压迫,哪怕右手肘以下无法动弹, 脑袋也嗡嗡得厉害, 诸星大也能很快的撑起身体。 盘腿坐在地上, 深绿眼眸的男人率先用完好的手摸了摸自己的右手肘,应该不是骨折,更像是脱臼,于是抿抿嘴, 一个用力,又是“咔”的一声,诸星大哼都没哼一声,眉头也没跳一下,便直接将手接了回去。 “精确的诊断和漂亮的接骨。”尼昂评价, 语气漫不经心:“没断掉真是太好了,对吧?我原来是打算直接弄折的,只是脱了臼真幸运啊。” “……”诸星大听见声音,抬眼看向尼昂。 对方却完全没有在看他,似乎只是单纯听骨头声音听出了这件事。 明白自己那莫名其妙的熟悉感究竟从何而来的尼昂,现在的注意力正集中在自己脸上——他正摸索着把脸上那已经破损,失去伪装作用的人皮面具完整撕下来。 老实说,这个画面还挺渗人的,一张极其逼真的皮从面部剥落,如果不是没有血迹,那基本就是恐怖片的镜头了。 “呼,舒服多了。” 剩下的伪装人皮被完整的撕落,边角也没有碎屑被忽视,把没用的人造皮团吧团吧的塞进口袋,露出原貌的尼昂呼出一口气。 虽然人皮面具坏掉是意外,没了面具也稍稍有点麻烦,但尼昂的第一反应到底还是神清气爽。 ——不用在脸上糊一层东西可舒服自在太多了。 诸星大目光眨也不眨地盯着尼昂的脸。 没了陌生的伪装,对方那绮丽张扬的熟悉面容便露了出来,几乎还是诸星大记忆里的模样,除了更加成熟了些,基本没有其他变化。 他深绿眼眸深处不由闪过一丝迷茫与怀念,但更多的,到底还是浓郁至极的复杂,以及被命运打压的萎靡。 满满一副物是人非的浑浊阴郁。 “你忘得还真彻底啊,你当年突然一声不吭消失,我还等了你很久。”诸星大看着尼昂半晌,最后自嘲般沉声道:“我的长相应该没有那么大的变化才对吧,你完全没有认出我吗?” “不,准确来说,我还是有点熟悉感的,不然我也不会因此警惕你。” 虽然大致想起有这么个人,但的确已经忘记旧情人长相的尼昂歪歪头。 他重新上前,在诸星大面前蹲下,并似笑非笑地凑近,兴致勃勃地仔细打量着对方,尤其凝视着那对绿眼睛。 “没办法,你的画风变得有点大,我一时半会没能联想起来也很正常……我现在不是已经把你对上号了吗?” 面前狼狈的绿眼睛男人,早不再如当年初见时那般,有着一对未出社会大学生那般清澈明亮的双眼了。 “一副丧家犬的模样呢。” 尼昂观察半晌后,低笑了两声,语气无比轻快,没有半点同情: “虽然剩的印象不深,但如果是情人的话,我肯定不爱找同行,也更不可能找你这种没什么精神的丧家犬,基于这一点考虑……哈,命运还真是反复无常啊,短短几年,就可以把一个人变得那么狼狈。” “让我努力想想,当年在布鲁克林区那件地下酒吧整天蹲我的那个青年,我隐约记得是个前途无限的大学生吧?” 一夜情的对象,自然得足够无害,也得足够顺眼称心才行。 而现在诸星大,完全不符合这两个标准。 “……”落魄至极的诸星大面无表情的回视着,像是被戳中了内心的伤疤,不由抿了抿嘴。 “你遇上什么事了?” 稍稍有点好奇,尼昂毫不委婉地进一步询问,但他却并没有打算听对方说明的意思。尼昂直接当着面从兜里掏出手机,搜了搜最近的新闻。 然后果不其然看见了诸星大所说的通缉令。 只是…… 尼昂挑眉,没看文字,直接把手机搜索出来的通缉令放大,并无比嫌弃地把那胡子浓密、头发凌乱、黑眼圈阴沉,几乎看不出五官细节且平白无故老了十几岁的颓丧脸放到诸星大旁边对比。 虽然仔细看还是能够看出相似之处的,比如说那如出一撤的阴沉眼神。 ……但乍一看,怎么都觉得像是两个人。 返回搜索页面,扫过上面的新闻报道,“新泽西州一家五口灭门惨案?”尼昂缓声念出了标题,并一目十行的扫过整篇报道。 诸星大无疑是杀手中的新人,虽然身手不错,但暴露得太快。而一个杀人犯,还是穷凶极恶的灭门惨案的杀人犯,在千钧一发逃脱追捕后,惊魂未定之际自然会想要对自己进行一点伪装。 这是不想要被人发现的基础常识。 诸星大不懂易容,但他显然很清楚自己沧桑落魄邋遢的模样与收拾整齐后的区别有多么的巨大。 不需要多少技巧,通缉犯为了躲避追击,在犯罪后把自己打扮得与过去风格截然不同是很自然的:长发改成短发,蓄须改成无须,充分利用自己亚裔的优势等等。 这是谁都能想到的最基础的伪装手段,或许瞒不过专业的机器与一定水平的警察,但糊弄一般人完全足够了。 这些点在尼昂心底过了一遍。 他无意点评一个新人杀手的行动漏洞,在明白状况、看完新闻报道与通缉令后的第一时间,他脱口而出的是: “这通缉令可真丑。” 诸星大:“……” 然后第二句话是: “你要是顶着通缉令上的模样认出我,我宁可杀了你,也绝不会承认我以前挑情人的眼光那么差劲。” 诸星大再度沉默,片刻后,已经直到面前这人完全没有半点旧情的他,缓慢说道:“你不会杀我的,因为这里就我们俩,谁死了,另一个人就是凶手。” “不好意思。”同样的恶人尼昂说得理所当然:“比起你这个正在被通缉的罪犯,我只是个被挟持的可怜人质,哪怕最终‘侥幸靠着矫健的身体夺枪自救,并一时应激杀了人’,也有正当防卫法判我无罪。” “……” 诸星大没再吭声。 尼昂满意地将其评价为识趣。 “你和我认识的时候,绝对不是通缉令的样子吧?” 尼昂再度在诸星大面前蹲下,歪头看着对方那阴沉沉的双眸,并不体贴地微笑刺激着: “短短几年,你怎么混到这种地步?我隐约记得,我印象里的那个家伙,貌似还是个道德标准在平均线上的正常人,但现在……灭门惨案的元凶?嗯?说着说着,我想起来了,当年是不是你委婉劝我换个稳定工作来着?” “与你无关。”诸星大停顿了许久后,这么低声冷硬道。 他神情更阴郁了一点,仿佛被说得回想起了什么,一丝丝淡淡的无法压制的愤怒与憎恨从眉眼中透出。那不是朝着尼昂袭来的负面情绪,而是对着遥远的其他事物——哪怕那一事物已经毁灭,也依旧磅礴未曾熄灭的——对自己所作所为绝无愧疚之心的漆黑意志。 那是多么熟悉又眼熟的东西。 在混乱不太平的地界,人与人之间的联系,从来都少不了仇恨的影子。 尼昂眨了下眼,思索后询问:“复仇?” “……与你无关!” 诸星大一僵,虽然表情还是没有变化,但呼吸却急促了一瞬。他稍稍提高了嗓音,这么沉声重复。 于是尼昂若有所思的微笑了起来,他那伪装中的深蓝眼睛如同猫一般眯起。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呢?”他说着,拉长嗓音,语气像是引诱人堕落的魔鬼一样:“复仇是最具备人性的象征,而也是在我看来最为美丽的情感,你现在的样子,可比刚刚的丧家犬模样看着顺眼多了。” “……” 诸星大无言以对,他不欲再多说,只是冷着脸,扭头看了一眼洗手间出入口处被他反锁的门。 机场洗手间出入口的门质量很好,但一定挡不住闯入的特警,更何况,哪怕上了锁,机场工作人员也一定会有能够从外边开门的钥匙。 他已经浪费了足够多的时间,现在随时都可能被人发现他这个通缉犯绑架的人质已经失控。 抿住嘴,诸星大摸向了自己的口袋。 “尼昂。” “嗯?” “你以前对我说你是做保镖一类的工作,但实际上,你应该是在干雇佣兵一类的活吧?”诸星大凝视着前情人的眼睛,沉厚的嗓音是一派笃定:“而且,还不是正规安保公司那类雇佣兵。” “有何指教?”尼昂完全不记得当时自己说了什么,但如果是一夜情的话,他大致的确会用这类借口来说明自己身上不可避免留下的伤疤。 “我想要雇佣你,不用你做什么,只需要配合我脱离就可以。” 诸星大从钱包里递出了一叠纸币。 数量并不多,有零有整,大概只有两百美元出头,但那已经是他所有家当,空空如也的破旧钱包能清晰证明这一点。 尼昂看了一眼钱的数额,高高挑眉,然后扬起下颚,想都没想:“哈?我拒绝,你以为我的雇佣费起价是多少?” “我明白这不够。”诸星大咬咬牙,并未慌忙:“但是,你也需要出去吧?”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易容,但你的伪装面具现在已经坏掉了,虽说当时状况紧急突然,他们可能不记得你长什么样子,但监控一定能拍到这个问题。” “说不定现在,机场的安保已经在确认人质的身份了。” 诸星大凝视着尼昂: “你应该没有第二张能够替代的假面了吧?” 尼昂眯起眼,细长的眼睫往他眼底里投下了不善的阴影,他嘁了一声,语气危险: “我说你……该不会早就知道我易了容吧?” “那我最初就不会挟持你这个可疑人物,白白浪费那么多时间,还把自己逼到这个地步。” 两人互不退让的对峙了数秒。 最终尼昂抬手,抽走了那几张钞票。 “不好意思,我完全可以直接废弃现在的假身份独自离开,不过养一个身份不容易,为了不让我那美丽的上司失望,我只好勉强看在她面上,给你这个前情人一点特权。” 钞票被抽走了,却没有被尼昂放进自己口袋,他微笑着踹开一间厕所的隔间,把钱丢进去,并直接冲进下水道。 硬是把人全副身家都丢掉,也绝不肯给前情人一次免费服务的无情雇佣兵神清气爽。 然后转身,踢了还坐在地面的诸星大一脚,尼昂不耐地催促: “好了,还坐着干嘛?继续吧,绑匪先生,你可是我入行以来第一个能这么挟持我的家伙。” 。 重新规划了路线,目前的计划大致可以简单总结为挟持人质离开机场,然后坐上车逃亡。 最重要的车源有点麻烦。 诸星大一个囊中羞涩的落魄通缉犯,自然没有车。 但是尼昂有。 早在定好机票后,他就打了电话让部下把车提前开过来放在附近。 于是理所当然。 尼昂的车需要被“借用”一下。 尼昂:“……” 哈。 他开始思考在脱身后要不要直接一枪毙了诸星大的脑袋了。 总之。 因为尼昂易容掉了的缘故,赤井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盖在了对方头上——至于安保人员会不会感到诧异,迷茫犯人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一点,压根就无所谓,他们还能否认这么个人质存在不成? “有股衣服没晾干的馊味。”不挑剔的时候腐烂的尸体都可以无视,而不爽的时候一点点瑕疵都能被拎出来说道的尼昂挑了挑头上的外套,并低声骂了句粗口:“**的,你不会是在水里打滚后至今都没换衣服吧?” “你也知道我是什么状况,所以忍忍吧,大少爷。”把人拽过来,手再度勒住对方的脖子,重新捡起的枪也再度抵在人质的额头。 诸星大呼出一口气,做好出门的准备。 “说起来,诸星。”无所事事,没有半点紧张感的人质忽然再度开口:“我还有一件事没问你。” “什么?” “你为什么会选择挟持我当人质?比我更加好控制的人质对象,明明就有的是吧?” “嗯?你问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你一身高档定制西装,无论气质还是模样,在一群人眼里看上去都是最像地位不菲的上流阶级。我对自己力气与能力有信心,如果没有必要,我不想伤害与我生理差距与我较大的女性、孩子与老人,于是依次排除,你便是我当时视野里最合适的选择。” 诸星大低声回复,然后顿了顿,冷哼一声继续道: “美国的条子承受能力太差,一旦犯人掏枪,便很容易会因为‘惊吓’而把人质与犯人一起击毙,这里可是美国,资本就等同于权利,而一个看上去有钱、不好惹的人质,比较容易让他们冷静,比如说冷静地想想,如果把人质击毙,人质家属可能会找上门的麻烦。” “哈。”头被外套遮挡住,长相绮丽的男人似乎被这个地狱笑话逗乐了,不管信没信,至少他都愿意语调轻快地接话:“勉强可以称赞你一句有绅士风度。” 第22章 谎言与冷酷无情…… 雇佣兵的基本职业操守之一, 是不能无故背刺雇主。 其中包括完成任务后不会当场反水这一点。 哪怕被其他人委托去杀死现任雇主,至少也得等现在这单任务结束、雇主平安离开后,才能对其进行追击。 当然。 这是尼昂过去当自由雇佣兵时所坚持的个人规则。 对于更多没有道德可言的自由雇佣兵来说, 谁给的钱多就帮谁干活, 是很习以为常的事。将要被杀死的人用巨款从雇佣兵手中买回自己的命, 这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说到底, 自由雇佣兵这一行业本身就是鱼龙混杂的,并不是谁都能抵挡得住眼下的诱惑。 尼昂一贯特立独行。 他喜欢给自己立下原则并坚持下去,且完全不在乎任何其他声音。 而尼昂之所以会十几年如一日的遵守这么个职业操守,也是深知没有任何后盾、仅仅只是一匹孤狼的自己必须这么做,才能名正言顺的维续自己那在对应圈子里显得颇为可笑的绅士准则,才能在复杂混乱的局势中保持平衡、在肆意挑剔工作种类的前提下还能长远的走下去。 谁都不会想要委托一个可能会被策反、会背刺自己的不可靠的雇佣兵。 简单来说, 这是口碑问题。 想要保持任性的前提,就得拥有更突出的足以在与同行对比下能够抵消这一缺陷的其他长处。 因此哪怕在最弱小的时候—— 「等、等一下,你收了多少钱,我双倍, 不, 十倍……百倍付给你!」 在动荡、罪恶滋生的国度, 昔日那个因为营养不良而纤细瘦弱,衣物也邋遢破旧,眼神冷漠凶狠像一只野兽似的流浪少年,没有半点迟疑地扣下扳机。 砰。 鲜血迸射。 ——收入仅仅只有20美元。 最艰难的时刻都过去了。 到了现在, 早已看不出过往半点落魄,仿佛生来就是个上流阶级的尼昂,就更没有无端反水的理由了。 没有任何实际事物拘束,仅靠自身自制力去维护的意志,是不能越界的。 一旦越界, 就会不断的越界并不断的宽恕自己。 就像是下定决心要减肥的人一次偷懒、嘴馋,就会次次偷懒嘴馋;就像下定决心要早睡早起的人一次熬夜赖床,就会次次熬夜赖床。 小事是这样,大事也是这样。 一样的道理。 所以…… 所以。 “……” “咔。” 在高速逃亡的车终于到无监控的安全地点停下来的瞬间,副驾驶的尼昂抬起眼眸,直接把枪口抵在了诸星大的头部,并推开了保险栓。 。 不久前。 通缉犯诸星大于今日下午五点企图登机离开美国时,被机器扫描识别出身份。犯人在逃亡之际挟持了一名人质,并在开枪示威后成功挟人质驾车从机场逃脱。 警方抵达现场的时候,犯人已经逃离约有三分钟。 机场安保人员第一时间对抵达机场前来调查的探员描述了状况,并把人质的基础资料交予到了警察手中。 “犯人哪来的车?” “应该是人质的,我们打电话查了监控里的车牌号,那辆车登记在人质名下,从监控来看,应该是他回程前联系人帮忙把车开过来放着,预备他下飞机后能直接驾车离开。” “为什么没人把人拦住?你们就算解决不了问题,至少把门堵着,不能让他们逃出去啊。” “我,我们也没办法,犯人用外套盖住了人质的头,我们猜他可能是不想让人质和我们配合,这种状况下,人质看不见,身体挡着犯人的要害,而犯人身上还有第二把枪,我们不让开,他就一枪抵着人质下颚,一枪指着我们。” 机场安保很无奈: “我们已经尽力了,那个犯人为了示威,还打中了我们以为同事的胳膊。” 事到如今,再追究也没什么用。 留在机场进行笔录的探员叹了口气,姑且先把事情与人质信息汇报给上面。 与此同时,另一队警车早早就根据交通部的指示,追捕那辆车的离开路线而去。 可尼昂的新宾利,是顶尖的配置。 车速惊人,三分多钟的优势,已经足够诸星大拉开近七八公里的距离。 扮演人质的尼昂上了车没多久,就抬手把副驾驶的遮阳板拉下,并同时取下了自己头上的外套。 他毫不客气的朝身旁伸手,把他自己那被借走的爱枪给重新摸了回来。 打开弹夹看了下子弹,又重新装上、上膛。尼昂扭头看着窗外景色迅速转变,及时抬手抓住上方的车顶前扶手稳住急转弯时的身体偏移。 稍稍挑了挑眉,尼昂意外发现诸星大的开车技术相当优秀。急归急,惊险归惊险,但的确没出什么大问题。 “难以想象你在新闻里会翻车坠河。”尼昂冷不丁的说,“技术倒还不错。” “靠身体反应能力就能做的事,我一贯都很有天赋。”诸星大低声回道:“我那天也不是因为失误才翻车坠的河,是车突然爆了胎的缘故,如果当时的车有你这辆的条件,我肯定不会那么狼狈。” 尼昂不置可否,只是提醒:“前面右拐,那段路没有监控。” 诸星大没有怀疑就开了过去。片刻,他在某段通往郊区的直径道路上被指示停下。 挂上空档,拉上手刹,诸星大通过后视镜看了看后方,“暂时还没有人追上来,姑且算是安全吧。” 他说着,忽然听见“咔”的一声动静,仿佛察觉到了什么杀意,他身体一顿,缓缓将双手抬起。 诸星大一点点将头移动回来,无比谨慎地念出身旁人的名字: “……尼昂?” 枪口近在咫尺,似乎可以直接夺械自保。 但不久前刚刚和尼昂打过一架的诸星大,完全没有这个把握。 ——是我夺械更快,还是尼昂在我动的一瞬间扣下扳机更快? 诸星大神情平静,唯独喉结滚了滚,不由从脸上冒出的点滴冷汗透露出了些许紧张。 尼昂没有吭声。 他只是眯起眼,深蓝的美瞳暗不透光。他一动不动,像是在思索。 场景一时间陷入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宁静。 一只阴晴不定的猫科动物,正在思索要不要打击报复。 真不爽。 无缘无故地卷入麻烦,回去还得应付警察的询问。 虽然披上了委托工作的外壳,但实际这次外快并没有收入——冲进下水道的美金现在大概已经踏上前往大西洋的旅途了——因此严格来说,他和诸星大现在其实更算是意外之下遇上各自不得不解决的麻烦,因此出于自身利益,从而凑合在一块一起解决问题罢了。 而尼昂的麻烦,是诸星大带来的。 虽然从现状来看,诸星大与他的相遇纯属偶然。 但这和尼昂因为不爽而想要打击报复没有任何关系。 ……多数人都讨厌被惹上麻烦。 只有给你添麻烦的那个人是你爱着的、在乎的、喜欢的、不介意的人,或者被添麻烦的人有一颗温柔又乐于助人的心灵,才会不计较得失的愿意帮助你。 但诸星大不符合前者。 尼昂也绝不符合后者。 一个都快不记得的一夜情对象,居然能够在那么久之后惹出这么多事。 尼昂漫不经心:……以后挑床伴是不是得更慎重一些好呢? 不。 果然还是杜绝所谓的“固定一夜情搭档”比较好吧? 说到底,一夜情这个词,本来就与“固定”和“搭档”完全不搭边。 当时,我到底是为什么会和这家伙发展成固定组合呢? 想不起来了,不过大概能猜到原因:周围或许没有其他更好的人选了。 自己到底有多挑剔,尼昂多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本就挑剔,一个难得符合标准的家伙还反复主动凑上前,那么发展为固定搭档也变得理所当然。 不过那都是题外话。 那些不记得的事情完全不会影响现在的结论:不管是不是意外,是不是巧合,给他带来麻烦的诸星大本人,都让人不爽。 最让人不爽的点在于,尼昂视他为陌生人,而这家伙反倒是很了解他。 比如说,诸星大今天做的最聪明的一个决定,就是在认出尼昂的身份之后,选择拿出全身家当来“雇佣”对方。 是“雇佣”在前,而不是用“对方假身份”这一个理由来要挟尼昂。 ——尽管是非常短暂的一瞬间,但尼昂的确因此察觉到自己的性格和行为模式被剖析了的感觉。 莫名像是看见了黑泽阵。 那个出现就基本等同于麻烦,每次都总是能精准给他添堵的家伙。 讨人厌的死敌不需要第二个。 【干脆杀掉好了。】 这一念头异常清晰。 这也不算是违背职业操守吧? 现在毕竟已经加入组织了。 尽管谈不上忠诚,但现任雇主给钱给的爽快,合作还算顺利,并且最重要的是——对方有目前他所能接触到的,对里世界范围内最全面的情报网。 ……想要在里世界找人的话,在组织会轻松一点。 至少不需要再像过去那样,在满世界各个国家的漂泊。 这么一来,主动做一点雇员该做的事情或许是有必要的。 毕竟现在的老板神经比蛛丝还纤细,敏感多疑还胆小,偶尔干点其他同事会干的事向上面表表态,也不是不行。 面无表情的尼昂,搭在扳机上的手稍稍收紧。 他凝视着诸星大的眼神越发冷漠,诸星大甚至快要忍不住反击自保的冲动。 尼昂:“……” ——对面的家伙不知道他组织成员的身份,但却清楚看见了他假身份的脸。 ——在“尼昂欧文”还有存在必要的当下,直接灭口,似乎是正常组织代号成员会做的选择。 理由是足够的。 尼昂扬起笑容,搭在扳机上的手指骤然用力。 “砰——” 一声枪响。 这枚子弹,没有如愿击穿诸星大的头颅,而是擦着耳廓和他那紧绷的脸,直直打穿了他身后的车窗玻璃。 克制着自己行动的诸星大猛然松了口气,心道:……猜中了! 阴晴不定的野兽重新变回原本漫不经心的模样。尼昂歪歪头,冷哼一声,把枪口抬起。 过去年幼的尼昂,可以为了20美元所代表的原则以及对应的未来,而在饥寒的状态下无视千百美元的引诱。 如今成年的他,也自然会记着对方递过来的有零有整的两百多美元,在不悦中将枪口偏移了几分。 “你好像很了解我的样子。”尼昂低语:“这种感觉真让人讨厌。” “毕竟我是有个正常感情的人。”诸星大将耳际流下的血抹掉,知道自己心机被看破的他,这么缓缓说:“想要讨你欢心可太难了,不努力观察的话,想必会更早被你抛下吧。” 到了这种时候,哪怕是对男性的感情不太在意的尼昂,也能听出其言下之意。 尼昂笑了起来,冷淡的,不信任的,语气很是不解的反问:“什么样的蠢货,会在一夜情里走心?” “不止一夜。”有着深绿眼眸的男人平静纠正:“是两年。” 尼昂:“哈,这两年到底有多少水分?” 指一个月只能见到一两次甚至可能一次都见不到,没有联系方式,不知道住址,甚至连对方真名与人生经历都不知道,相遇纯靠偶遇的两年吗? 这可真久啊。 尼昂内心毫无波澜。 他印象不深,但唯独一件事他很清楚——他绝对不可能对谁有感情上的承诺。 不提没有真正悸动的对象。 就算有,一个注定不得好死的雇佣兵,也没有理由把自己珍视的人一同拖下水。 “废话到此为止,你的委托已经结束了。” 尼昂扬扬下巴,对这个话题不再有半分兴趣。只是在他示意旁边的男人滚下车之前,他抬起手,抓着对方的衣领把人拉了过来。 “不过在你滚之前,我最后给你一个警告。” 两人脸靠得很近,鼻尖几乎都要靠在一起,就仿佛瞬间回归到了昔日还是床伴的时候一样,只是尼昂灼目的银眸被暗沉的深色美瞳覆盖,里头盛着的不是轻快,而是危险的预兆: “我是不在乎我那张假脸还能不能用的问题,亲爱的大君。” 反正我和那些除了明面身份价值以外就别无长处的消耗品不一样。 一个假身份报废了,大不了就换一个。 “但我会在乎额外的麻烦,和因此而产生的加班问题。” “我懒得理你犯了什么事,也不关心你之后的行程,我只需要你闭上嘴,不该说的事别说。” “否则下次枪口就不一定会偏移了。” 诸星大凝视着那对眼睛,没有任何犹豫:“我知道了。” 尼昂眼睫垂下:“答应的真快啊。” 诸星大:“毕竟我早就猜出来你应该在做一些不合法的工作,既然我以前从来都没说出去,那么现在也不会。” 早已站在对立面的骗子,策划了一起把自己的命也赌上桌的惊天谎言的骗子,说出了虚假的语句。 深绿眼眸的男人甚至顺着这个距离直接向前,堂而皇之的吻上对方淡薄的唇,并毫不意外对方完全不躲不闪,甚至眼神都没有波动一丝。 “和你不一样,尼昂,我的心可不是石头做的。”绿眸的男人低语道:“更何况,我现在也是通缉犯,还是个自身难保的通缉犯,我没有傻到在自身难保的时候去招惹更多的危险。” 第23章 罗马尼亚 在里世界当中, 为了掩人耳目,亲吻往往并非单纯意味着喜爱与祝福。 或者说,正因为吻在世人眼里更具备暧昧味道, 天生就具备强烈的遮掩效果, 所以过去常常被用来作为暗号。 很有趣的知识:在黑手党起源的意大利, 亲吻不同的部位, 往往有着不同的含义。 落在脸颊上的吻代表“平等”。 落在手背上的吻意味着“忠诚”。 而落在嘴唇上的吻——则意味着谴责和死亡。 当然,具体什么含义,往往取决于当时的情形和对应集团内部约好的信号。亲吻嘴唇的行为,也有被用来代表其他意思。 例如约定与警告。 曾经有黑手党的成员被逮捕后,同组织的兄弟在其被警察带走前无声亲吻对方的嘴唇。 这是在承诺他会保护与照顾对方的家人。 作为交换,被带走的对方必须保证不会出卖兄弟、必须维持缄默。 ——否则, 这个吻就会变为“死亡之吻”。 但这些习惯,似乎和一个新人美籍亚裔的通缉犯没什么关系。 不过无所谓。 尼昂愿意把诸星大离开前的吻当做一个缄默的承诺,而不是什么不切实际的其他东西。 用一句“滚”把人赶下车,尼昂弓身跳到驾驶座, 然后头也不回的把车开往了相反的位置。 片刻, 预估着四周的状况, 他再度把车停下,并从车内手套箱拿出的易容的道具。 仿佛是魔术一样,一张脸转眼间就变成了另一张脸。将易容剩余的瓶瓶罐罐处理好,尼昂将东西放回了手套箱。 点了一根烟叼着, 重新把车启动,尼昂一边转动着方向盘,一边摸索出电话。 单手灵活调出短信界面,尼昂给自己在情报组的同事发了条讯息并把记录删除。 内容是让人把最近美国那起“新泽西州灭门惨案”的事件调查详细发给他。 诸星大看上去再没有嫌疑,也需要做最后的确认。 没什么理由。 单纯是直觉。 ——毕竟还没有完全消失呢。 ——那种被麻烦缠身的不祥预感。 。 尼昂是完美又尽责的雇佣兵。 百分百的任务完成率不仅是他对外的惊人业绩, 也是他自己心底当之无愧、对业内态度傲慢的资本之一。 掩饰雇主的去向也是默认的工作范围。在警察终于顺着路线找到这辆被挟持的车后,车上就只剩下了年轻的人质,和一件属于犯人的外套。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那个犯人去哪了。” 变会温和无害心理医生的尼昂平静接受着警察的询问,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我被要求闭上眼,老实待着,他手上有枪,我不认为我反抗会是个好的选择,加上外套挡住了我的视线,因此我什么都没看见。” “对方离开的方向我也不知道,毕竟对方在下车离开后还特地绕到我这边,把手搭在我肩头警告过我,要求我十分钟内都不许把外套拿下来,如果我有任何异动,他就直接开枪杀了我,并的的确确开了一枪作为警告,喏,车窗玻璃上的枪口就是这么来的。” “反之,如果我配合,我在十分钟后就能够平安无事的离开。” 警察问不出任何有用东西。 人质什么都没看见,车内的行车记录仪也没有记录,显然犯人并不粗心,在上车的第一时间就直接把记录仪的开关给关闭了,因此警方也无法靠这个查出犯人下车后的逃离方向。 “他就不能大胆点,偷偷瞄一眼吗?”一个警员不满自己扑了个空,他压低嗓音,自言自语的嘟囔抱怨:“一个大男人,长那么高的个子,怎么就胆子那么小呢?” 尼昂第一时间就抬眸看了过去。 警员立即闭上嘴,但显然已经听见这句话的受害者,并没有因此而选择息事宁人。 他挑挑眉,微笑起来:“怎么?这位警官先生难道觉得,我要冒着被枪毙的风险去激怒一个危险的凶犯吗?那还真是抱歉,我只是个普通人,和钢筋铁骨,无畏枪击的您不同,我还是很珍惜生命的。” “而我虽然不是什么行内大师,但多少也是个有一定知识储备的心理医生,我猜测,那个犯人既然会把外套盖在我头上,不让我看见需要灭口的东西,就意味着他没想要取我的性命,事实证明我是对的。” “如果你有意见,认为我有罪,那就欢迎你起诉我,比如在报告上写,就说你们没能抓住犯人,是因为人质胆小怯弱,没能看见犯人逃往哪个方向,而不是因为你们废物无能,姗姗来迟。” 心理医生说着漫不经心地拍了拍自己的西装,整了整自己的袖口,然后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或许你会希望由我联系你们警局,替你说明这件事。” 警员被说得满脸发青,但还是没敢再吭声。 不仅是因为他清楚人质自保优先的行为完全没错,更是因为他注意到尼昂身上的高定与他所驾驶的这辆顶配宾利。 ……都是些肉眼看去就知道价格不菲的贵重玩意。 如果对方想要因此投诉他,足够的资本可以把投诉的等级提高好几个度。 好在另一位警员赶紧过来打圆场,在询问完大致情况后,尼昂直接移开注意力,疲倦地表示他受惊过度,现在需要直接回家休息。 。 警方最终也没能抓住犯人。 诸星大再度逃亡,而身为人质的尼昂欧文,也在事件结束后回归自己的心理诊所。 次日。 新闻播报了这件事,其中甚至夹杂了一小段机场内的监控录像。 【犯罪嫌疑人在发现难以逃亡后,试图在机场人挟持人质,率先被袭击的先生身手不凡,躲开了一劫,直到嫌疑人失败后转而盯上不远处的女性,最开始的那位先生为了救人,冲过去将女士推开后,不幸代替对方被嫌疑人用枪控制。】 【好在,最终人质平安无事,只是犯罪嫌疑人也因此逃脱……】 “……嘁。” 在新闻看见自己模样的尼昂皱起眉,极其不适的啧了一声。 该死的新闻媒体。 还有那能够轻易被媒体取到录像的该死机场。 …… 第三天,深夜。 “新泽西州灭门惨案”的事件情报,由组织美国情报组的成员整理好,发送给了尼昂。 并同时该成员还打了电话,有些犹豫的说明状况: “巴罗洛大人,被灭门的梅特兰一家与我们组织交易的时间点,已经是在十多年前了,经过我们推测,现在这家人出了事,也不会查出与我们的关系。” “而当初的买卖交易,本身也是以我们采购员个人身份与对方接触的,当时的采购员已经在四年前死亡,因此我们商量判断后,认为没有掺和这起案件的必要,那里没有对我们不利的痕迹。” “巴罗洛大人您突然让我们调查梅特兰一家的事件,是认为里面还有什么问题吗?需不需要我们更进一步重新调查?” ……当初的买卖? 或许是“巴罗洛”这一身份曾经立下的威望,美国情报组的成员脑补过度,一时间不免过分谨慎。 他们的一通电话,不等尼昂询问,就已经自行暴露了消息。 尼昂不知道什么梅特兰一家和组织有过接触。 当然的,他加入组织不过一年出头。 但不妨碍他听闻后歪歪头,淡定自若的表示:“我先看看资料,有事会再联系你们。” 尼昂挂断电话,用平板打开邮件,然后将文件下载。 组织的情报网很全面。 尤其是对里世界里各类变动的情报源相当丰富。 除了网络就能查询到的新闻报道外,他们还能查到警方没有对外公布的那起灭门案的内幕。 凶手诸星大的身份资料在文件的第一页。 人生履历很简单。 亚裔,24岁,单亲家庭,17岁那年独自来美国留学,并考入大学。但大学三年级刚开学没多久,他主动辍学,并直接人间蒸发、杳无音信。没有出境记录,说明大概率还在美国领域内。直到最近新泽西州事件发生,他在媒体曝光下活跃到了明面。 杀人动机不明,但疑似私仇。 翘着腿,点了根烟,只开了台灯的昏暗室内,烟头的火星若隐若现。 尼昂用手下滑动平板,视线从诸星大的身份信息扫过,然后开始浏览被灭门的受害者——梅特兰一家的消息。 能与组织扯上关系的人,显然也并非良善。 “毒X走私的中间商。” “还有。” 尼昂低声念着,随后声音一顿,表情消失了。 甚至连高光都从眼底彻底消散,卸去了伪装的银眸霎时间阴沉的像是幕布下的金属刀尖。 还有—— 人口贩卖。 “……利用美国H-2A工作签证项目,通过诱骗从墨西哥,危地马拉,乌克兰,罗马尼亚等各个国家偷运公民,一部分被以雇佣的名义卖给得克萨斯州和佛罗里达州等农场进行强迫劳动。” “另一部分包括儿童、女性在内,则是通过暗网与熟客链被贩卖给各个集团或个人。” “哈,美国的条子到底有没有查出这个消息呢?” “如果知道却仍旧隐瞒、在新闻里只字不提,那就真是有趣了。” 尼昂对此没什么惊奇。 对于活在里世界的人来说,他们谁都清楚——那个世界的灯塔,阿美莉卡在合法与非法行业内,都存在许多贩卖人口现象。 这里是世界第一的发达国家。 同时,也是各类人口贩卖的来源国、中转国和目的地国,是性剥削或家庭奴役最严重的地方之一。 尼昂过去还是自由雇佣兵的时候,他之所以会数次来到美国,会在美国待上漫长的时间,并不是没有理由的。 富饶的美利坚,自由的美利坚。 不管是追梦的人还是投机取巧的人,不管是善人还是恶人,都最喜欢聚集到这里。 从二十世纪初到现在,美利坚就像个旋涡一样,不断吸收着各种好的坏的事物聚集。 不管情不情愿,事实就是如此:灯塔越明亮,对应的黑暗就越浓郁。 尼昂内心没有波澜。 愤怒?难过?咬牙切齿? 如果是十多年前,还有精力恨屋及乌的自己或许会有这样的情绪吧。 但早已对各种事情习空见惯,自己双手也染满鲜血的当下,再罄竹难书的记录,对尼昂来说也没有任何影响。 太多了。 多到数不胜数。 他没有那么多情绪与精力,为每一件事都给予反应。 与其把情绪浪费在这里,不如等事情出现在眼前后摸出枪来得有用。 尼昂低声自语完,目光垂下,依然盯着资料上的某段文字。 他嘴里的烟移动到手上。 许久之后,随着火星一点点后退,被忽视的滚烫烟灰啪嗒掉落,砸在了桌面。 尼昂眨了下眼,将文件彻底删除。 关上平板后,他把烟拧灭在烟灰缸,随后大大伸了个懒腰,身体后仰靠在了柔软的真皮椅背上。 原本想要核实诸星大的事情的。 而现在,那个男人的事已经完全被抛到了脑后。 ——罗马尼亚。 尼昂回忆着资料里梅特兰一家生前所涉及的人口贩卖链所途径的国家,里面赫然写着的“罗马尼亚”这个单词。 罗马尼亚。 美丽的东欧巴黎。 也是尼昂出生的国家。 。 那孩子……现在会在哪里呢? 今年是2010年。 从那孩子被那个人渣卖掉的1998年算起,距离现在是十二年左右。 梅特兰一家起码是十多年前就开始做这行,至今没被抓住,对方手中起码有一条稳定的地下链。 “有调查的价值。”尼昂垂眸低语,片刻,他念道:“不过诸星大……灭门案凶手,嘁。” 那个混蛋,要是有留下个活口就好了。 不……等一下。 诸星大那家伙,会不会知道些什么呢? 在杀了梅特兰一家,到他驾车被警方追捕逃亡之间,他有没有拿走或者发现什么? 以及这个酒厂组织—— 酒厂和梅特兰一家的交易,是毒X?人口?亦或者都有? 尼昂闭上眼,面无表情地思索着。 最后,在凌晨两点的时钟里,靠着柔软的椅背,短暂地陷入梦乡。 第24章 银眸的幼兽 80年代后期, 罗马罗尼政权动荡,在社会严重失序的情况下,大量犯罪事件钻了漏子、不断在地底下滋生。甚至是一些原本就潜藏着的罪犯, 也越发张牙舞爪, 地下的违法产业链一时间如日中天。*1 直到九十年代后期甚至是二十世纪初, 因那次动荡而滋生出来的各种罪恶与违法产业, 都没能被完全平息消失。 …… 1997年。 罗马尼亚,偏远的城镇。 某一户自建民宅的地下室内,拘束着这么一位女性。 有着阳光般浅金色的凌乱长卷发。 有着一对无比特别,如同融化白银般的眼睛。 只是她手脚都套着连有长长的铁链的镣铐。 那铁链的另一端固定在墙面上,链子很长,没有卡住的话, 大概足以让这位囚徒在这个房间内自由行动。女人身上套着一件白色的无袖连衣裙,而裸露出来的手脚,那除了脸之外能看见的每一寸皮肤,都布满了大面积的伤疤, 烧伤, 刀伤, 鞭打伤……甚至右手腕和左脚腕都看上去有不同程的变形——是那种打断后骨头畸形愈合导致的痕迹。 尽管身旁就是床铺,但女人只是背靠着冰冷的墙,垂着头坐在中央的地面。 在昏暗的房间内,她一声未吭, 也没有任何反应。 直到咔咔的细碎声响悄然响起,她面前坚不可摧的铁门,被人从外推开。 一大一小的两道身影在门外探头探脑,小心翼翼又犹豫不决。 女人冷漠的抬起眼。 那对眼睛里没有半点高光,但也没有半点脆弱。 里面盛满的, 只有刀锋般刺骨的排斥与残酷,像是只永不会被驯服、随时会噬人的野兽。 铁门外,一个有着漆黑长卷发,银色眼睛,同样消瘦,脸上还带有淤青的女孩,拿着一块干瘪的面包和一杯水,率先蹑手蹑脚地走向了她。 她一路靠近,直到女人用仿佛硫酸淌过般刺耳的嘶哑嗓音吐出一个字: “滚。” 女孩身体一抖,停下脚步。 她动了动唇,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男孩。 男孩同样黑发银眼,身形消瘦。 他看上去比女孩大个几岁,身上的伤痕也要更多:嘴角有着未愈合的血痂,一只眼睛红肿睁不开,裸露的手臂也是斑斑点点像是被什么抽出来的淤青与血痂。 他同样犹豫不决,但看见女孩的求助目光,还是鼓起勇气走到对方身边,结结巴巴地替她开口:“这是,我们偷偷拿来的。” 女孩顺势颤抖着把手里的东西递上前,用稚嫩又不流畅的嗓音害怕又担心地说: “爸爸刚刚出门了……要快点吃掉喝掉。” “……”女人没有动弹,只是沉默的凝视着面前的两人。 一个五岁的女孩。 一个十岁的男孩。 显而易见的兄妹。 并都有着与她如出一撤的银眸。 女人眼里没有任何情绪,哪怕是一丝一毫的触动。 里面永远都是纯粹的冷漠。 但她还是伸出了手,把东西拿了过来。 三两口吞下面包,再把那杯水喝下。 空下的杯子被抛回女孩怀里。 “你们该走了。” 女人闭上眼,再度用嘶哑地嗓音冷淡的说着,之后不再做任何反应。 五岁的女孩拿着那个杯子,和男孩一块恋恋不舍的离开了牢笼。 兄妹两人从可怕的地下室回到上面的住宅,可刚刚出来的一瞬间,两个孩子的步子一顿,神情涌上惊恐,有些猝不及防的撞见了凶神恶煞又眼神愤怒的男人。 女孩手里的杯子咔嚓的掉落地面,摔碎了。 “你们又偷偷给那个婊子送东西了?我是不是说了要饿她三天!?” 雷霆般的声响伴随着唾沫喊出,男人快步走来,迎面就是对女孩的一个响亮巴掌: “不知服从不知感恩的白眼狼,我那么多小崽子里就你们最听不懂人话,谁给你们吃喝的不记得了吗?就知道违背我的命令!混蛋,混蛋!” “这个不听话的小婊子就算了,██你也和她一起违背我,给你好东西也不珍惜,两个混账玩意。” 男人抽出了皮带,于是拳脚与粗言烂语的谩骂,如同雨点般掉落在两个孩子身上。 年长一些的男孩没有半点犹豫的将女孩藏在怀里,可尽管如此,也依然无法完全将女孩护住。 他一声不吭,面无表情,眼泪也没有掉一滴。 但只有五岁的女孩因为疼痛控制不住红了眼眶,但也没有吭声。 他们都低着头,不反抗,也绝不和这个生理意义上的父亲对视。 因为他们很清楚,他们现在没有这个能力,而一旦被对方看见他们那对银眸中藏不住的憎恨,就一定会迎来变本加厉的暴力。 不久后又有两人进了屋。 两人看了一眼这个状况,就视若无睹的移开了目光。 兄妹两人还有两个兄长,同父异母,只不过与叛逆的他们不一样,这两位兄长是父亲的帮凶。他们不仅脑袋里装的东西和他们爹一样,而且不管对外怎么嚣张,回到家都仍旧以他们父亲的话为首。 10岁的银眸男孩,本来也能成为他兄长里的一员。 顺应主流,可比逆着走要舒服多了。 可惜他继承了无比叛逆的血液,生来就一身逆骨,不爱当一条摇尾乞怜的家犬。 迟早有一天…… 伤痕累累的年幼野兽牙齿发出微不可闻的声响。 迟早有一天,我要把妈妈的耻辱,妹妹的耻辱,我的耻辱,全部都一一奉还回去。 我要他们死无全尸。 腐败滋生的土壤,长不出纯白的花。 仇恨之火在胸口燃烧的男孩,也无意成为无瑕的花朵。 他要成为剧毒又致命的荆棘。 可是。 【迟早有一天……】 他没有那么多时间。 1998年。 “不是金发啊。” “没办法,不过眼睛颜色足够稀奇,也算是好货吧。” “脸还可以,但是太瘦了。” “随便养养就能好起来,这个年纪的小鬼半年一个大变样。” “行吧,我要了,不过说好的价格得减一减。” “啊?你不是答应了我那个价了吗?” “那是昨天的价,你也知道,现在这行没十年前的时候好做了,每一天都在赔钱。” “你陪个屁,就你买卖渠道多。” 随着生父与另一个人讨价还价,不久后,刚满六岁的女孩被拽着头发拖出了家门。 女孩挣扎,唾骂,甚至一口咬在大人手臂上,但终究没能逃过被拖上车的命运。 “去死,去死,去死啊,王八蛋,人渣,我要杀了你们!”声嘶力竭的女孩太明白自己遇到了什么。她眼底满是绝望和憎恨,在被揍了一拳,头晕目眩之际,拼了命的对着父亲身后倒在地上的男孩伸出手。 “哥——” 男孩听见了声音,动了动,脑袋抬起了一点。 磕破了的额角淌下的血糊满了他半张脸,他挪动着手臂,也努力朝前方伸出。 然后。 ……手被他父亲一脚踩在了鞋底下。 咔嚓。 男孩听见自己的手腕传来一声刺响,与此同时,是连绵不断的巨痛。 他听见他父亲又在和人对话: “喂,这小子你要不要?他脸也长得蛮漂亮的。” “怎么?你不是一贯留儿子帮你处理生意的吗?” “这玩意养不熟,仿佛脑子有问题一样……我有两个听话的儿子了,现在也不缺这个。” “这样啊,那你找别人问问,我不要,我只收五六岁的,你这个超龄了,性格还差。” 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撕碎你的脸,剖开你的胸膛,刺穿你的脏器,将你分割成无数段——! 可不管杀意如何强烈,两只稚嫩的银眸幼兽,也依旧只能目眦欲裂地看着彼此消失在视野中。 而他们这样的孩子,只不过是万千太阳无法照射到的黑暗角落里,平平无奇的其中一个。 。 2010年。 纽约。 凌晨两点十五分。 踏、踏、踏、踏—— 伴随着清脆的高跟鞋脆响,一手转着钥匙的贝尔摩德步伐优雅的停在了心理事务所的大门。 钥匙打开了锁,进来后直接关上门,她熟门熟路的越过前面的候诊室与诊疗室,一路沿着走廊走到事务所的内部私人领域。 “咚咚。” 抬手敲了敲某一间房门,然后不等回复,她直接拧下门把。 吱呀一声。 房门打开,中央靠着椅背闭目养神的尼昂,骤然睁开了锐利又杀意四溢的银眸。 “咔嚓——” 以惊人的速度抽出手枪、松开保险,扣在扳机上的手指仿佛即刻就要摁下。 只是抬眼刹那在眼中晃过的一缕浅淡金色,让尼昂的手一顿。 ……漂亮的、像是阳光一样的金发。 “巴罗洛!” 贝尔摩德脸上的笑意一僵,毛骨悚然的感觉从脊背窜上大脑,她当即厉声喊道,不仅迅速侧身躲到墙后,脸上的轻松自在也彻底消失。 直到危险的枪口垂下,银眸的男人不确定的喊了一声“贝尔摩德?”,她才缓缓松了口气。 “当然是我。”贝尔摩德挑眉,谨慎的上前,目光打量,随后才恢复了原本轻松的语调,半开玩笑般:“要捏捏我的脸,看看我是不是易容吗?” “不用。”尼昂观察了一下对方,把枪放回原位,然后顿了顿,“抱歉。” “道歉就不必了,看在你好像不是故意吓我的份上。”贝尔摩德风情万种的翘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不过你怎么了,看着迷迷糊糊的,我一路可都没收敛脚步,你居然完全没听见?这可真难得——睡着了?做梦了?” “只是打了个盹。” 尼昂说着眼神微沉,片刻后将立即微笑着将眼眉弯起,于是,银眸里的情绪就这么被藏了起来。 他语气自然平静,像是在闲聊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 “在梦里梦到了以前得罪过我的不可回收垃圾,真是晦气。” “得罪你的人?能被你记到做梦都忘不掉,难道还没死?” “不,已经死了,死的透透的,尸体大概被分成了起码十份——” “诶,看来确实有很大的恩怨嘛。”贝尔摩德撑着脸,饶有兴致:“死了都还能被你记着。” “毕竟那家伙不是我杀的嘛,我只是帮了点小忙。”尼昂耸耸肩,“仇人不是自己弄死的,多少会有点遗憾。” “不是你弄死的,但你帮了忙?难以置信,你居然会把报仇的机会让出去。” “因为那是个遭人恨的究极人渣嘛,恨他的人两只手都数不过来,有的是人比我更加想要动手——想要抓住那美妙复仇机会的,是位美丽尊贵到惊人的女士,所以我就让步了。” 尼昂仿佛想起了什么,情绪开始上扬: “不过,虽然没能亲手手刃对方,但我却看见了世界最为美丽炽烈,足以让我铭记一生的画面,也得到了更加重要的东西,所以,我也不算亏。” “哦?什么画面和东西?” “那就是仅属于我的秘密了。” 竖起一根手指,银眸的男人微笑着中断话题: “好了,那是些对外人来说很无聊的事,我们换个话题吧——贝尔摩德小姐,欢迎来到我的事务所,你今天还是一如既往的美丽到耀眼。” “说起来,你深夜亲自来拜访,是有什么事吗?是有什么吩咐?还是想问工作的进展?如果是想问你要的那份资料的进度,我大概下周就能给到你。” 贝尔摩德:“啊,我没担心你的工作进度,我只是恰好路过,所以顺路过来看看你罢了。” “只是路过来看看我?”尼昂歪头:“虽然这是我的荣幸……不过,我们之间就没必要说客套的话了吧?” “嗯哼,虽然不是什么重要的大事,但我确实有点好奇又不解的东西想要问问你。” 贝尔摩德笑容渐渐变得促狭,她眼眉微弯,嗓音带着点探究: “我在昨天看见了一起相当有趣的新闻——你度假回来、下飞机的那天,似乎在机场被个美国通缉犯给挟持了?我想我应该不会看错新闻里的那张脸,好歹是我亲自设计出来的人皮假面呢。” “……”尼昂顿了顿,嘴角的笑容差一点都要垮下去。 倒也不是顾忌什么,这事并不需要隐瞒,他只是单纯觉得丢面子。 ……到底还是被上司给看到了。 尼昂心底再度记了诸星大一笔账。 “什么通缉犯,能把我那么可靠又强大的巴罗洛给挟持,甚至还让你把车让出去,配合他一块逃亡?”贝尔摩德意味深长:“这着实让我不得不感到好奇。” 第25章 来自鸦群的邀请函…… 被人挟持、用枪抵在脑门这种事情, 贝尔摩德怎么都无法将其和巴罗洛联系在一起。 退一万步来说,新闻里巴罗洛第一次被挟持的时候,贝尔摩德还能理解对方是老毛病犯了, 不想牵连到四周的无辜女人, 所以才配合着被机场安保两面夹击的通缉犯一同后退至洗手间。 但之后洗手间闭门后没多久, 巴罗洛非但没有在独处又隐蔽的空间内直接动手将人制服, 反而在不久后被犯人用外套盖着脑袋,一路毫无挣扎地配合对方逃离——就怎么都不对劲了。 制服对方,或者干脆夺枪杀了对方,对巴罗洛而言,应该并不是什么难事。 甚至后续对警方的说辞也都完全不用担心。毕竟这里可是美国,因为特殊国情, 美国有着完整的一套正当防卫法,其中包括但不局限于平民当街将罪犯击毙。 但尼昂却选择了配合犯人离开。 甚至把自己的宾利都借用了出去。 ……不正常。 贝尔摩德昨天刚刚看完新闻就眯起了眼。 于是,便有了今晚这一幕:因一些工作上的事,从曼哈顿受约来到皇后区参加宴会的美国著名影后莎朗温亚德在交际工作结束后, 于深夜摇身撕下人皮假面, 变回了组织赫赫有名的魔女贝尔摩德, 亲自来到了直系部下的家中拜访。 路过是真的路过。 但来拜访,就不是顺路了。 尼昂被这个问题问得头疼了起来。 他不是很情愿地叹了口气,苦恼的嘟囔: “这么丢人的事情,最终闹到被你注意的地步, 这还真让我惭愧,早知道当时就该把诸星大的肋骨打断几根再说。” “听起来,你好像和那位通缉犯很熟悉的样子。”贝尔摩德看似调笑,“诸星大?日裔?” “是美籍日裔,说熟悉也谈不上。”尼昂耸耸肩, 的确不怎么隐瞒,他漫不经心陈述:“只是前情人而已。” 贝尔摩德眉眼一扬,兴致顿时雀跃了起来: “……前情人?” “准确来说,是曾经维持过一段时间的一夜情对象,不是什么很重要的家伙,把他当空气处理就好。” “介意详细说来听听吗?” 贝尔摩德一顿,立即就起身走了过来,她把手搭在了尼昂椅背上,然后探下腰,笑容美艳又诱惑: “我以为,你一向是把这些一夜情对象当做乐子而已,没想到,居然也会有让你破例手下留情甚至出手相助的心上人啊,他对你很特殊?” 金发魔女循循善诱,眼神闪烁,眼眸眨也不眨的看着对方的脸。 她当即就决定一定要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都问出来。 不仅是想要抓住尼昂的一个把柄,更多的是想要打听一件让她感兴趣的八卦。 啊哈,感觉下次去日本,需要借用一下日本行动组的力量时,有足够的东西可以引那边的行动组负责人配合了。 琴酒想必一定会很乐意为了这个情报而付出点人手与力气。 “心上人?”尼昂眉头一挑,嗤笑了一声,“我第一眼都没认出来,要不是他反过来认出了我,他现在要么被某个‘正当防卫的心理医生’一枪命中脑袋死了,要么就已经被警方抓走蹲大牢了。” “……他认出了你?”贝尔摩德皱起眉。 “啊。” 尼昂呼出一口气,言简意赅地把具体情况对恶趣味又警觉的上司解释了一遍。 包括他为什么配合诸星大逃亡的原因。 心上人? 尼昂眼神凉凉:都没被他认出来的前情人如果也能称得上是心上人,那对心上人的定义未免也太宽泛又敷衍了。 贝尔摩德听完了前因后果,对尼昂感情史的好奇心顿时消失了一半——什么嘛,原来只是这样吗?还以为能得到什么不得了的有趣消息呢。 而她剩下那一半未曾消失的好奇,则是聚集在了诸星大本人的身上。 贝尔摩德若有所思:“按照你的说法,那个通缉犯的能力与反应力倒还不错,脑子也很好。” “格斗的水平可以,上次能和我打得不相上下的家伙还是黑……琴酒那家伙,我可能也是最近过得太和平了些,一不小心就打上头了。”伸了个懒腰,尼昂漫不经心:“不过诸星他脑子聪明倒是真的,或者说,求生欲强烈?” 但凡走错一步,或者搞错了一点说话的先后顺序,那么撕下了尼昂的人皮面具的诸星大,现在就该是一具尸体。 贝尔摩德:“对方能和你打得不相上下?” “不,最终还是我赢了。”巴罗洛歪着头,一字一顿,颇为在意地纠正这一点:“只是稍稍需要多费点时间而已。” 那也已经算是优上水平了,按照尼昂的说法,那个叫诸星大的男人拳脚功夫都带着现代“观赏性武学”的影子,换句话来说,并没那么“致命”,毕竟对方过去只是普普通通的大学生而已。 是一个……完全没有经历过黑暗面的普通人。 贝尔摩德沉吟了片刻。 她忽地弯起自己的红唇,好像升起了一点额外的小心思。 “说起来,那个通缉犯现在去哪了?” “谁知道呢。”尼昂打了个哈欠,垂着眼眸,看似不在意地:“我把他赶到XXX通往郊区的那段路了,至于现在是死是活,我也不清楚。” 电话也没有。 哪怕想要打过去问问对方有关梅特兰一家的消息,一时半会也没办法。 尼昂心底啧了一声:……这还真是失策。 贝尔摩德看不出尼昂的实际想法,她只是拿出手机查了下新闻,用指尖点了点唇: “我看看,一家五口灭门惨案的凶手,啊哈,那还真是冷酷无情的狠人,最终从警察的追捕下顺利逃生,这不是很有天赋吗?只是你挑情人的眼光是不是新奇了些?这通缉令上的长相也未免太邋遢了,虽然看得出底子还不错。” “我认识他的时候当然不是这张脸,我可没有这么荤素不忌。”尼昂嫌弃地说道,然后隐隐好像察觉到什么,不由挑眉,将目光对准女人的双眸:“等等,贝尔摩德?你该不会——” “嗯?该不会什么?” 金发的魔女笑容妩媚,她眨眨眼,开口打断,然后重新站直身体: “好了,亲爱的,我拜托你的工作记得快点搞点,现在时候也不早了,我也该回去敷个面膜休息。” 来得突然,离开的也突然的女人盘着手,直接迈步离开了房门。 高跟鞋敲出的声音清脆,伴随着门锁开关的声响,妖冶的魔女大步流星的离开。 只剩下尼昂依旧坐在自己的座椅上,半晌后重新闭上眼睛。 。 美利坚酒吧文化相当丰富,不少不法据点都喜欢用酒吧来做遮掩。一些前科不断的罪犯和雇佣兵,在聚集的时候也都喜欢往这种地方靠。 毕竟枪和酒,一贯是暴徒永恒不变的挚爱。 诸星大和尼昂分离后,没有再安排任何接触计划——过犹不及,巧合的相遇发生太多,不管理由处理得再怎么自然,都必然会被怀疑——因此他现在要做的,只是单纯的以通缉犯的身份生活下去。 等待。 这就是诸星大,或者说赤井秀一如今需要做的事情。 不出意外的话,那起机场劫持的事件,必然会被新闻汇报。 虽然不知道新闻能不能发挥到预想的用处……但诸星大在等待过程,还是有条不紊的做着卧底前的身份铺垫。 他最近在地下黑市工作。 想要找到黑市入口着实不容易,但大抵还是有一定渠道的——贫民窟,红灯区,各种混乱的地方,总会有一定消息。 而只要找到一个黑市中介人,他就能以新晋雇佣兵的身份受雇佣于一些美国**。 诸星大耐心潜伏了两个多月。 他本就是通缉犯出身的恶徒,融入黑市的速度也还算快。在试探了身手后,原本还警惕他身份的中介人便也开始陆陆续续给诸星大安排些打手、走私方面的工作。诸星大天赋异禀,不管什么任务一贯都是完美完成,而完成任务的数量一多,名气便也在小圈子内扩散。 一些小型**注意到他,陆续给他发出了邀请函。 只不过诸星大一直都没有接受而已。 他表现的像是因为命运作祟后而心灰意冷,并三观颠倒对世界彻底失望的自由雇佣兵,即不乐意被他看不上的条子逮捕然后坐大牢,也不乐意就此躲起来偷偷摸摸生活。如同新生的亡命之徒,平日除了工作赚钱,诸星大就是把钱用在酒和枪上。 不在乎未来,只享受当下,赚多少就花多少是常有的事。 加入什么小型**也觉得没有意思,事多钱少还容易被当做消耗品卖掉,不够自由。 ——他人设立得很稳。 而在双手越染越黑,破绽越来越少之际,诸星大的耐心也渐渐濒临耗尽。 就在他思索着是否该安排新的计划去接触尼昂时,他终于等到了他一直以来在等候的东西—— 深夜。 来地下酒吧喝酒的诸星大被黑市中介人喊到了幕后,并给他介绍了一位新老板。 雇主是个外表平平无奇的中年男人。 他微笑着将一叠大额美钞放在桌面,开门见山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雇佣任务: “我需要你杀一个人,这是订金。” 中年男人语气自然: “我可以给你提供武器与情报,而完成任务后,报酬是这里的五倍。” 诸星大神情平静地抬起手,将美钞接过,然后询问:“目标是谁?” 微笑的中年男人给了他一张照片。 诸星大什么都没问,一如完美优秀、从不多嘴、只认金钱的雇佣兵那般: “情报什么时候给我?有时限要求吗?” “一周内完成,情报的话,我现在会发到你手机上——那么,号码?” 诸星大凝视着雇主,报上了一串数字。 而在收到资料后,他便直接起身打算离开。 “对了对了,你——” 刚刚走了两步的诸星大,冷不丁听见了身后响起的又一道话语: “一直这样一边躲闪警察的追捕,一边靠地下黑市流动的单子生活……不辛苦吗?” 诸星大扭头看向后方。 平平无奇的雇主此时正双手交叠在桌面,这么一边低声陈述,一边用那看不出深浅、带着打量与趣味的眼珠子观察着他。 打量能理解。 但那丝莫名的趣味是来源于……? 诸星大若有所思:“你想说什么?” 雇主:“我想问,你就不打算找个稳定的雇主么?” 诸星大没有表情,只是嗓音低沉的反问:“你又是哪个帮派派来的说客?” “哪个帮派都不是,我们只是个名不经传的小组织。”雇主缓缓陈述说:“虽然名不经传,但我们给钱还算给的大方,每个月的薪酬起码是你刚刚拿到手的十倍,武器也能全额承包,我想,对于一个新生的亡命之徒而言,这应该算是相当吸引人的条件了吧?” 诸星大:“我可没打算被当成一次性的消耗品。” “是不是一次性消耗品,难道不是该看你的表现吗?” 雇主反问,然后低笑了两声: “我很中意你,不管是两度从条子手中逃脱的经历,还是这段时间以来你在地下创出的业绩,看得出来,你有做这行的天赋。” “如果你有兴趣,可以在完成这个任务后考虑看看,这就当做是考核了。” “我可以承诺,你日后的工作与现在在黑市里接触到的,不会相差太多,只要你能继续完成工作,继续保持你在黑市里的战绩,并学会最重要的——谨言慎行,那我们这里,就是全世界待遇最优越的集团:钱多,休息时间长,且无限提供枪械资源。” 诸星大一动不动的凝视着对方。 他大脑迅速收集着信息,无数的线索细节拼凑在一起,最后得出了一个让他几乎想要笑出来的结论。 ——没错了,就是这个。 来自鸦群的……邀请函。 每一根神经都在述说着这一答案,等待许久后终于等到大鱼而引起的兴奋感,不知不觉传遍了四肢百骸的每一处。 诸星大神情不变,他只是应了一声:“如果你说的待遇是真的,那我会考虑的。” 第26章 新搭档 琴酒取得代号, 按照BOSS的指令来到日本接手这边的行动组后,以雷霆手段站稳了根脚。 时间并不比巴罗洛晚多少。 满打满算,这对前搭档在散伙后, 都在抵达新岗位的短短一年间就建立起了威信。 甚至因为组别不同的缘故, 位于行动组的琴酒, 某种意义上比在美国情报组的巴罗洛还要更加让人畏惧。 无他。 只是因为琴酒手里有实打实的“处决权”。 ——所谓处决权, 即指对高级干部以下的绝大多数代号成员来说,琴酒拥有无需上报请示,就直接处死他们的权利。 当然,也不是说随随便便就能够杀死同事的。 琴酒所负责的工作,有维护组织安全,铲除叛徒, 以及灭口那些暴露身份、失去作用、给组织带来大麻烦的成员这一部分。 考虑到叛徒会跑,暴露身份、失去作用的组织成员为了求生,也有可能主动自首以出卖组织来换取警方庇护,为了以防万一, 作为这方面事项负责人的琴酒, 便自然而然的拥有了“先抹杀再上报”的职能。 因此只有在确定目标是叛徒或会给组织带来大麻烦的前提下, 琴酒才可以将人抹杀。 可做出这一判断的“依据”,却只靠琴酒的个人判断。 琴酒是组织的忠犬。 他没见过BOSS,没见过二把手,没见过组织地位最顶尖的那群高层。从实际地位上来说, 他并非是最核心的那一批,甚至还不到干部的级别。 而这样年轻的他之所以能拥有这般“特权”的原因,忠诚与能力便是唯一的理由。 能力可以考核。 但忠诚,却看不见也摸不着。 给予琴酒这一特权的BOSS到底是怎么判定琴酒能够胜任这一职位的,谁也说不清楚。 ——不能去揣测首领的想法。 因此所有的异议, 都在“这是BOSS命令”的理由中消失了。 琴酒执着于“组织”这个庞然大物。 自有意识起他就在组织,被组织培训大的他,理所当然将组织的繁荣视为自身的一切。 就目前来说,他从未因为个人喜好,就随意处死自己不喜欢的人。 警告归警告,不爽归不爽。 但在真正动手的时候,琴酒只会对那些被判定为“叛徒”与“无价值”的存在真正扣下扳机。 琴酒不会滥用职权。 可其他人却不会这么想。 对于日本地区的组织成员而言,琴酒因为这一特权,变成了最不能得罪的可怕存在。 毕竟推己及人,如果他们拥有了这样的特权,绝对不会“公正无私”。 于是,琴酒就这样变成了令人敬畏忌惮的琴酒。 再没心没肺又肆意妄为的癫狂疯子,为了避免自己脑袋多一个枪孔,在他面前都要收敛几分。 琴酒不近人情,总是独来独往。 ……但如果有任何人想要和他套近乎,得到的估计只有怀疑大礼包。 这个冷酷无情的多疑病患者,仿佛就没有“感性与共情”这根神经。 他是个独行侠。 自从与前搭档散伙后,琴酒就没再找新搭档,也相当排斥其他人靠近。 虽然和当年的贝尔摩德所说的那样,在调岗到日本后,BOSS特别给了他一个重新选择搭档的机会——说是新搭档,用直属部下来形容或许会更加合适。毕竟再全能的人,也总有腾不出手的时候,何况是负责一整个日本行动组的琴酒。 不过现在一年过去了。 琴酒虽然去过训练基地几次,但仍旧没有看中的人选,后来甚至干脆不去了。 ——他看哪一个都觉得不行。 毕竟前搭档的能力太高,拔高了琴酒的眼界与标准,以至于想要挑一个能比得上对方的,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那么大一个训练基地,一眼扫去,资质都参差不齐。 枪法比不上巴罗洛。 反应力比不上巴罗洛。 脑子比不上巴罗洛。 格斗比不上巴罗洛。 这个就没有什么地方能上的了台面的,偏偏傲慢自大的脾气和巴罗洛一个鬼样。 ……真碍眼。 琴酒仿佛忘记了,全能的人本就万里挑一,不然天才也不会引人注目。 组织基地一贯是因材制宜,选择单向培养的。哪怕是他自己,幼年在基地里培训时,也是以暗杀单方面的人才为主。 但事实就是,一年后的现在,日本地区赫赫有名的琴酒,现在身边没有任何直属部下。 他不觉得自己忙不过来,也不觉得自己需要谁帮忙。 反正巴罗洛没加入组织的时候,琴酒也是这样独来独往的——真到了要人手去执行大任务的时候,就该去调用行动组的成员了,他现在行动组负责人的头衔又不止是个空职。 倒不如说,如果现在多了个需要一同出行的新搭档或者说新部下,琴酒那根多疑敏感的神经,或许反而会因此紧绷。 他可不喜欢身边有一双时时盯着自己的陌生眼睛。 有一个因为上头命令,不得不搭档那么长一段时间的巴罗洛就已经足够受罪了。 他犯不着在好不容易回复平静独行生活的当下……再给自己找一个更碍眼愚笨的亲信在眼前瞎晃。 ——只是因为这样罢了。 琴酒这么想着,也理所当然不觉得哪里奇怪。 但时不时来日本,备受BOSS宠爱的金发魔女却总是会在看见他的时候,露出意味深长的神情。 “哎呀,好久不见了,琴酒,还没有挑到新搭档吗?” 魔女暧昧地调笑着,像是看着一件很新奇又有意思的事。 琴酒莫名其妙,但本能看见她就皱眉。 贝尔摩德每次来日本,基本都是有任务与工作的。 这个在组织地位格外特殊,虽然称不上是高层,但却让不少核心干部都必须尊敬几分的女人,做事总是这样随心所欲。 琴酒虽然烦躁,但也拿她没办法,毕竟贝尔摩德身后直接站着BOSS本人。 贝尔摩德经常需要借用行动组的人手。 ——但那大多都只是为了自己能快点搞定工作,自作主张的借用人手而已,根本不存在必要性。 没人不想要轻松又迅速的解决工作。 只要你能说服得了别人帮忙,那也算是你的本事。 贝尔摩德深谙此道,因此为了行方便,早期她没少频繁接触作为负责人的琴酒。 然而琴酒性格冷漠,极其难讲,半点面子都不给。 久而久之,嫌麻烦的贝尔摩德,就自己去物色好用的狙击手来协助自己——卡尔瓦多斯,日本行动组的一位刚满二十,很是擅长各种枪械用法的代号成员,因为迷恋着美丽的金发魔女,从而自愿成为她的行动助手。 哪怕是琴酒,也不能干涉他人在假期里的自由生活。 既然卡尔瓦多斯乐意在自己休息时间无偿跟着贝尔摩德跑,他也不能阻止什么。 对于搞情报的魔女而言,美人计不过是信手捏来的事。 琴酒对卡尔瓦多斯嗤之以鼻。 ——被感情蒙蔽的人,就像是被套上了嘴套与项圈的狗,愚不可及。 得到了自己想要人手的贝尔摩德,并未因此结束对琴酒的拜访。 或者说,正因为对方的不讲情面,恶趣味的魔女反而越发爱拿对方找乐子。 组织内部成员,一贯奉行互不打扰的原则。 哪怕是同一个日本地区的代号成员,都有半数以上互不相识,不知道彼此存在。 因此,远在日本的某人,就更别想知道遥远美国那边的组织成员的状况了。 贝尔摩德爱蹭琴酒的保时捷,让人送她一程。 用不着担心琴酒乐不乐意。 反正贝尔摩德有在蹭车的时候,说起自己如今的亲信——某位银发杀手前搭档的近况。 不多,只是一两句。 但足以让魔女不会被赶下车。 最近,贝尔摩德再度从美国来到日本。 久违见到琴酒的女人在蹭车之际,用相当意味不明的轻快嗓音提起了巴罗洛的近期变动: “说起来,你知道吗?” “巴罗洛最近有了一个新搭档。” “是个相当俊秀的年轻人,天赋出众,是行动组的好苗子,假以时日,我认为他不会逊色于你多少,虽然还没有代号,但那只是时间的问题。” 琴酒停顿了不到一秒。 随后他眼眸一抬,透过车内的后视镜看着后排女人似笑非笑的脸,冷笑了一声: “是你给他安排的吧?” 否则,以巴罗洛那家伙的性格,怎么想都不可能会再接受一个所谓的“搭档”。 对方比琴酒还要更加的独行侠。 难得恢复自由才一年多,身边就又多了一个碍事的家伙,除了被无法拒绝的美人上司要求外,琴酒想不到那个虚伪的假绅士会答应这一要求的第二种可能。 然而贝尔摩德却否定了这一点: “怎么会呢?我一向是个温柔体贴的好上司,我只是问过巴罗洛要不要留下那个新人,如果对方否决的话,我自然会把人送到美国的训练基地。” “是他愿意点头的,我可没强行要求什么——巴罗洛会答应我也挺意外的。” “或许,那位新人曾经是他前情人这件事,对巴罗洛来说,多少还是有点影响?” 魔女意味深长。 琴酒一顿,握着方向盘的手无意识收紧了一些。 前……情人? 他面无表情,眼神没有任何变化,只是舌尖用力抵住了牙齿,没有回答。 他不接话,偏偏今日贝尔摩德的话特别多:“看来,你们之后要是再打起来,就不是1V1的局面了。” “……”琴酒终于暗了暗眼眸,嗓音刺骨地开口:“和巴罗洛有关系的新人?这么巧?你确定对方背景足够干净?” “你在怀疑我的调查能力?” 贝尔摩德挑眉反问,她并不生气,依旧笑吟吟地: “当然,我不否认我可能出错,但那样不也挺好的吗?正好让巴罗洛监视那家伙,就像你当年被上头安排去监视巴罗洛一样。” 琴酒:“巴罗洛?他对组织可没有什么忠诚可言。” “但他是个雇佣兵,一个职业操守非常优秀的雇佣兵,不忠诚有什么关系?不会背叛,会拿了钱好好干活就足够了,你认为里世界还有比我们更好的雇主么?” 琴酒这次是彻底不再和贝尔摩德搭话。 前情人。 新搭档。 如果是因为这种可笑理由而没有拒绝这无聊的安排,巴罗洛那家伙也算是走了愚蠢的下坡路。 琴酒这么嘲讽想着,浅绿的眼眸深处却是一派阴沉冷漠,就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一般。 数日后。 贝尔摩德飞回美国。 而琴酒则是再度来到了训练基地。 这一回,无比挑剔的琴酒大人,总算是领了一个成员当直系下属。 那是个尤为平平无奇的男人:方形脸,体型健硕,外表看上去很不好惹。 但实际上,他所有评测都非常一般,在基地里算不上优秀。 唯一算得上出彩的地方,大概就只有听话与忠心,以及任劳任怨这一点。 ——听话与忠心,任劳任怨。 只有这几项东西,和巴罗洛八竿子打不着,完全没有对比的余地。 至于琴酒突然想要找个新搭档的理由……? 琴酒想:他需要一个人帮忙打理他的爱车。 他那辆真正诞生于上世纪六十年代的老古董保时捷,日常的维护工作必不可少。 于是这位好运被行动组负责人挑走,负责一些细碎琐事的成员,不久后也取得了代号。 代号伏特加。 。 尼昂不想要搭档。 有一个因为上头命令,不得不搭档那么长一段时间的琴酒就已经足够受罪了。 他犯不着在好不容易回复平静独行生活的当下,再给自己找一个碍眼麻烦的家伙在眼前瞎晃。 但是。 在贝尔摩德打电话过来,询问他想不想带新人,并把诸星大的照片与名字通过邮件发过来的瞬间,尼昂就叹了口气。 果然变成这样了。 真没办法,他美丽的上司总是那么恶趣味,尽管这一点肆意妄为也格外迷人。 尼昂没有拒绝。 不是因为贝尔摩德,他听得出来,对方并没有强行要求的意思。这只是因为他与诸星大曾经的情人关系而提出的单纯询问。如果不乐意,贝尔摩德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但尼昂没有拒绝。 因为他也有事想要询问诸星大——关于对方所灭门的梅特兰一家的事。 既然对方被邀请加入了组织,又被送上了门,也就省得他在调查无果后暗地找人。 尼昂并不打算让组织知道他在寻找着什么——在组织那边,巴罗洛就该是见钱眼开的完美雇佣兵。 当然,他也不打算让诸星大察觉到这一点。 至于如何在不被察觉的情况下套话……贝尔摩德不是让自己监视这位新人吗? 尼昂沉吟着思索:以监视与核实的名义去开口探究,这一理由应该足够用了。 第27章 我归你了 赤井秀一的潜入, 没有借助FBI的半点力量,也没有靠前辈的引荐。 正如他和上司所承诺的那般——只要能拿到完美的假身份,之后的所有事情, 都由他自己想办法。 诸星大成功了。 来自组织的主动邀请, 让他以所有特工最梦寐以求的安全方式成为了组织的一员。 加入的第一天, 接应他报道的, 是个不认识的黑衣男人。 对方带他前往了某个地下枪械俱乐部,各式各样的枪械供他选择。四周没有第三个人,一眼就明白这是能力考核的诸星大,就近拿起了一把手枪。 观察了型号,看了子弹与口径,一边斟酌着“天才”边界一边将枪械抬起的诸星大, 并没有选择隐瞒能力。 他一路贯彻着自己的设定,极其胆大包天、不走寻常路的选择了对于卧底而言最“引人注目”的方式:在测试射击能力的时候,炫技般来了个十连十环。 10m距离射击,满分。 50m距离射击, 满分。 只有模拟狙击100-200m, 因为“不曾接触”过这方面, 哪怕是天赋异禀的诸星大,在最开头也不免“失误”了几发,最终只拿了一个50分的成绩。 他皱起眉,很是不满。 甚至神情平静眼神执拗地提出是否可以重来一次的请求。 测试官:“……不, 不用了。” 测试官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当然是个怪物。 狙击测试虽然只拿了五十分,但对方的命中过程却格外惊人:第一发偏移很大,如同一个没用过狙击枪的新手,但第二到第五发之间,每一发子弹都是肉眼可见的在一点点熟练。 接下来的六到十发, 他亲眼见证了从外环到九环的迁移。 没有一次重蹈覆辙。 仿佛每一枪失误,都给面前这位新成员带来充足的经验。 测试官原本还带有的一丝漫不经心,顿时烟消云散。 不愧是被贝尔摩德大人关注的新人。 这样可怕的成长性,只要对方能够在组织里活下去,未来地位肯定不会差到哪里去。 如果再好运得到某位代号成员的青睐…… 想必取得代号,也是指日可待的事吧? 测试结束,这位潜力惊人的新人得到“等待安排”的答复。诸星大放下了手里的枪械,迈步离开了这所地下俱乐部。 不久后。 他接到了组织内的调令。 点了一根烟,戴着针织帽、垂着深绿眼眸的组织新人拿起手机,点开屏幕。 发来的邮件没有署名,一如组织的神秘作风。 哪怕已经加入了其中,诸星大现在依旧徘徊在底层边缘,甚至除了当初招揽自己的人以及测试官以外,没见过第二个“同事”。 这是可以预料到的事。 但…… 也是可以避免的事。 诸星大无意从基层开始往上爬,所以他才会一路以来,都选择了胆大包天又引人注目的行为。 ——并为了不引起嫌疑,从而付出了良心,以及双手沾满鲜血的代价。 这是属于诸星大,不,是属于名为赤井秀一的男人的漆黑正义。 就如同医学的转变离不开旧时代无数荒诞亵渎的内幕,想要抵达光辉的黎明,就必须要熬过黎明前最浓郁的那段黑暗。 不需要荣誉,鲜花与掌声,也不需要任何人认同。 为了目的不择一切手段的突进,换来的,就是远胜于其他卧底前辈的战果。 这封没有署名的邮件,通知诸星大去报道。 里面是一个地址与时间,以及一句言简意赅的说明。 【你以后就跟着巴罗洛。】 【邮件阅后即删。】 作为一个新人,诸星大在刚加入的第一天,就被分配到了拥有代号的高等成员的手下。 。 报道的目的地,是一家私人心理诊所。 心理诊所。 熟悉的既视感,让诸星大眼神一闪,隐隐意识到了什么。 ——巴罗洛。 这个本就被他深深记在脑海里的陌生代号,此时再度深刻了几分。 心理诊所在三楼。 迈步沿着楼梯走上去,带着口罩的绿眸男人掐在心理医生下班的时间点,敲响了诊所的大门。 “今天的会诊时间已经结束了。” 里面传来温润有礼的嗓音,很符合心理医生的印象,听起来让人觉得如沐春风的: “很抱歉,如果有需要的话,请明天再来。” ……尼昂大多数时候说话都很温柔礼貌。 当然,真诚的温柔礼貌,一般是女士的专属待遇。 对待其他大多数男性的话,应该是礼貌有余,真诚不足,脾气不好的时候,甚至像是在阴阳怪气。 如果不是见过“尼昂欧文”,听过对方在这一身份下的声音与说话习惯,诸星大一时半会,大概也不会将这个声音和自己记忆中的尼昂联系到一起。 诸星大抬手,二度敲响了门,并用沉厚的嗓音平和地说道: “我有提前预约过,非常抱歉来迟了,请问是否能通融一下呢?” 里面安静了数秒。 隐隐间,赤井听见了细碎的动静。 门锁被打开了。 随着被拉开的门,诸星大对上了一双深蓝的眼眸。 ——脱了外套,穿着衬衣与灰色西装马甲的尼昂医生歪着脑袋,似笑非笑。 他打量了诸星大一会,随后才侧开身体,让出了道路。 诸星大因为“惊讶”而睁大了眼睛,步伐也因此顿了顿。 片刻,才沉默地走了进去。 室内很安静,并暗沉一片:因为窗户都拉上了窗帘,密闭的窗户隔音优秀,街头来往的车与行人的噪音并不明显。 在走进来的下一刻,诸星大听见自己身后的门“碰”的一声关上。 并被上了锁。 他转身,在昏暗的光线下看见盘着手靠在门上的高挑男人。 ——自己未来的上司兼搭档。 ——以及,几个月前刚刚分别的前情人。 在寂静昏暗的室内,诸星大自语般缓缓念道: “巴罗洛……?” “尼昂。” 把两个名字在喉咙里细细斟酌了一番,没有在现场发现第二人的诸星大,眼眉舒缓了起来。 他身上紧绷的气息甚至都因此消散,嘴角也上扬了些许。 走前了几步,诸星大停在了尼昂面前,接着垂眸,细细打量着面前男人的脸。 一时间,诸星大的语气都带了点意味不明: “真巧,尼昂。”他说,“又见面了。” 诸星大会为自己和尼昂在同一个组织感到惊讶,甚至是在回神后感到惊喜。 但赤井秀一不会。 尼昂是组织成员、并且拥有代号的事,他早有预感。 不然他也不会以对方为目标,制定了那么复杂的卧底计划。 说到底,尼昂也不像是会居人篱下的性格。如果非要加入什么组织,肯定不会喜欢待在底层被所谓的“高级成员”所差遣。 一切都在意料内。 只是诸星大不该知道这些。 所以,他要表现出与前情人相遇于同一组织,甚至是成为亲密搭档关系时的态度。 此时要给出什么反应,对“诸星大”来说非常重要。 这关系到他未来的卧底方向,以及和尼昂的相处方式。 诸星大并不意外——这个虚假的人设下属于赤井秀一的冷静理性,不到一秒就给出了答案与行动指示。 “确实很巧。”尼昂看着面前这位未来新搭档,语气挑剔地回答:“原本以为你会过得很狼狈,现在看来,你似乎适应的相当不错,如何?报告上被批注为‘天赋异禀’的优秀新人,做好被我肆意差遣的心理准备了吗?” “我不喜欢被人差遣,如果可以的话,如果能遵守单纯的雇佣模式会更好。 按照招揽我的那家伙所说的那样,给我安排工作,完成后打钱,其余时间让我自由活动……我原本是想要这样的日常。” 诸星大墨绿的眼眸眨也不眨,他盯着尼昂,这么平静的陈述着,末了却话语一转: “不过现在的话,我改变主意了。” “如果对象是尼昂你的话,被随意差遣也没什么关系。” 尼昂“哈”地轻笑了一声,半点不为自己“特殊待遇”感到荣幸。 “你也没有拒绝的余地,新人。” 尼昂眉眼弯弯,却从手心翻转变出一把枪,并猝不及防用枪口抵住了对方下颚: “HR招人时的甜言蜜语,与入职后的待遇截然不同,这不是理所当然的情况吗? 尤其是我们这样的组织……你以为进来之后,还有自主选择的余地吗?” 笑容优雅的尼昂虽然还顶着一张陌生的假脸,但性格和声音却已经回归到了真实模样。 他这么恶趣味的说着,手里的枪也从抵着诸星大的下颚的姿态,缓缓滑过对方的喉结,最后停留在对方胸口的心脏处。 像是致命的威胁,又像是在调情。 尼昂漫不经心地道: “事实是,你现在的命在我手里,换句话来说,你只要惹我不高兴,我随时都可以送你归西。 反正潜力归潜力,没有展露出来、也没有拿到代号的底层人士,死掉一两个也不会让我受罚。” 诸星大并不躲闪,也不畏惧。 他只是轻笑一声,很坦然地接受事实: “那看来我得和过去一样,努力地讨你欢心了。” 诸星大不但不因此感到紧张畏惧,甚至眼神还越发深邃。 ——要表现出什么态度,要怎么和尼昂相处。 属于“赤井秀一”的那部分理性给出的答案与指令,相当迅速明确。 “情人”的剧本,或许可以继续下去。 甚至在一秒不到的时间里,他就迅速给新剧本理清楚了逻辑与设定。 ——复仇之后一无所有,只能在地下世界自暴自弃当个行尸走肉的“诸星大”,不会放过送上门来的,那曾经他所爱过、甚至为其人间蒸发而萎靡过的前情人。 ——正因为一无所有了。 ——所以这一次,曾经被抛弃过的他,要转而成为猎手,去牢牢抓住仅剩的主动回到自己身边的一切。 搭档? 那真是求之不得。 ……私心? ……公心? 没有深思。 反正目前来说,毫不冲突。 “说起来,尼昂,我其实不爱相信什么巧合。” 先下手为强、倒打一耙的诸星大垂着眼眸,一边凝视着上司的脸,一边缓缓抬手,握住了抵在自己胸口的枪管: “一次算了,两次难免让人多想。” “我没想过在加入了一个奇怪但给钱大方的组织后,能再度遇到你,甚至现在还落到了你手中。” “或者说,我收到这个奇怪组织的邀请,也与你有关?” 这句话半真半假。 没想到自己会被分配到尼昂手里,是真的。 但组织邀请函来自尼昂这一点,就纯粹是胡扯。 诸星大当然知道自己加入组织的事,绝不是尼昂授意。 正因为知道自己这个前情人毫无地位,尼昂绝不可能为他这么做,所以赤井最初才会想都没想,就直接开始制定“利用机场挟持尼昂酿造的新闻,以此引起尼昂身边人的注意力”的计划。 事情相当顺利,以至于备用安排都没怎么派上用场。 这个计划的效果,与尼昂在组织里的地位息息相关,事情进展顺利所对应答案是:尼昂身上必然有涉及到组织深处的“线”。 之所以是“线”而不是直白的“情报”,还是考虑到尼昂加入组织时间一定不长这一点。 但这些都是FBI搜查官赤井秀一才能得知的事情。 如果纯粹以诸星大的设定来看,他的视角所看到的事物,截然不同。 从诸星大的角度:为了复仇而犯下灭门惨案被通缉的他,在机场被发现身份追捕时,偶遇了前情人。在一番纠缠后,他们认出彼此身份,自己也在(花钱雇佣)前情人的帮助后顺利逃离警察追捕。 不久后,再度孤身一人的他被前情人的身份启发,于黑市行尸走肉般过着沉迷烟酒、金钱和血腥的新晋雇佣兵生活。 ……然后就被前情人所在的组织邀请入伙。 现在,他甚至还成为了前情人的手下。 这一连串的逻辑,前情人尼昂的成分与存在感,未免太高了。 很容易就让诸星大产生“对方在帮助自己”的错觉——只要赤井秀一能够先倒打一耙,稳稳立下新人设。 尼昂闻言,听出言下之意,不由莫名其妙地挑眉。 这位脸上还带着伪装的冷酷雇佣兵一副你在说什么鬼话的模样,并直接开口对诸星大说出“你的妄想与脑补能力真是让人叹为观止”的无情话语。 我会帮你? 如果贝尔摩德没注意到你,我或许会在有空的时候找找你的行踪,然后就梅特兰一家的事情花钱与你谈个话,但是——帮? 我可不知道我是那么无私、善良、又念旧情的人。 尼昂眼底毫无波澜。 如果没戴美瞳的话,他那双灼目的银眸一定冷得刺骨。 但这都不妨碍诸星大偏执入脑。 偏执是种可怕的情绪。 至少只要诸星大认定尼昂在帮助自己,那不管尼昂怎么说,他也不会在意。 被否认了猜测的诸星大神情毫无变化。 他仍旧用深邃到阴暗的眼眸死死凝视着尼昂,像是一只抓住了所剩的珍宝就绝不松手的野兽: “不是这样吗?那如果你什么都没做,这一切都只是巧合,那这样都能相遇、重逢的我们,或许也能称得上是命中注定。” 尼昂不吃这一命定论,他兴致缺缺: “事先说明,想要靠爬床来升职、获取代号的话,是没用的。” “晋升?那种东西无所谓。” 诸星大声音沉稳,并用手将自己胸口抵着的枪缓缓移到自己的额头: “钱,烟酒——我原本我只剩下这些,但现在,我有了更想要的事物。” 举着枪的尼昂并未抵触,他仍由诸星大移动自己手里握着的枪。 而尼昂的目光,也随着枪口移动,一路停留在对方头部。 他与诸星大对视着。 冷酷无情的老牌雇佣兵看见了诸星大眼底异常清晰的执着。 就像是重燃火星的灰烬般,从死寂转为了生。 “我归你了。” 神情平静,语气平静,唯独目光深邃迫人的组织新人这么沉声说道,那含糊低哑的嗓音像极了情话: “身体,大脑,甚至是性命。” “不会有比我更加贴心与忠诚的人了,我的巴罗洛大人。” 第28章 调令 迷失于感情的人, 就像是被套上了嘴套与项圈的狗。 而尼昂讨厌“狗”。 拉帮结派的狗。 仗势欺人的狗。 助纣为孽的狗。 摇尾乞怜的狗。 忠诚到愚昧,被人卸磨杀驴还不可置信,甚至苦苦哀求回心转意的—— 可怜又可恨的狗。 “那么, 不如先老实和我交代吧?” 内心毫无波澜, 就像是死人的心电图一般平静。 转手把枪收回的尼昂歪了歪脑袋, 细碎的黑发顺势贴在他脸颊。尼昂缓缓抬起双手, 修长有力的上半身微微前倾,然后用不容拒绝的力气捧住面前对他誓忠的男人的脸,将人拉往自己这边。 对方所说的究竟是真话还是假话,对尼昂来说根本无关紧要。 真心喜欢也好,另有谋算也罢。 至少对方这么开了口了,尼昂也自然可以名正言顺的张嘴, 顺着话题提出要求: “在宣誓忠诚之前,把你自己的过去交出来,不是最基本的操作吗?” 我的过去。 诸星大神情不变,心底迅速思索着这个词的深意。 是……组织的监视吗? 果然不会那么轻易过关啊。 这也不奇怪, 既然用“最引人注目”的方式宣告了自身的天赋与特别, 那么为了确保自己这个“好苗子”的确毫无问题、值得培养, 组织对他的观察期绝不会放松到哪里去。 那么,尼昂就是观察期内负责监视审核我的人? 回忆着假身份的背景,与此同时并未忘记自己新人设的诸星大毫不犹豫:“如果你愿意知道我那并不有趣的无聊故事的话。” 诸星大当然不会抗拒他所挚爱的情人试图了解自己过去的行为。 这只会反过来取悦他,毕竟了解彼此的伤痛——这不就是恋人之间会做的事情吗? 怎么想, 都要比过去一夜情时期尼昂对他的漠不关心要好得多。 “不过在那之前,尼昂。” 深绿眼眸的男人握住尼昂搭在他脸颊两侧的手,低声缓缓补充: “可以把你脸上那张难看的假皮与眼睛里的美瞳取下来了吗?” “我不想要对着一张陌生的脸——你也觉得不舒服,对吧?” 。 梅特兰一家死有余辜的事情,FBI并未对外宣传。 目的主要是为了不打草惊蛇。 虽然灭门惨案的凶手被认定为“诸星大”, 但这家人地下室所呈现出来的种种犯罪痕迹,也证明他们并非纯然无辜。 就通缉犯诸星大FBI探员赤井秀一卧底前所知的:梅特兰一家起码有涉及吸食毒X,毒X销售,与人口绑架虐待以及杀害的嫌疑。 尤其是人口那条。 因为怎么都没能找到尸体,加上那么大量属于不同人的血液样本,已经有探员开始往梅特兰一家人口贩卖的角度思考了。 这一信息之所以对外隐瞒,不仅是因为赤井秀一的上司周旋的结果,还是因为负责这起事件的探员认为,他们需要对此进行深入且漫长的调查——尚在调查的案子,尤其是这么敏感的案子,他们的判断结果是不该透露给媒体、公布给大众。 倒也不是想要隐瞒,只是暂时不能公布罢了。 毕竟过去有因为媒体的原因导致尚在调查的事件进度暴露,简介让犯人做出应对措施的先例。或者说,这种先例已经屡见不鲜了。 就像是一些绑架案还没破,媒体就在那大张旗鼓的报道,导致FBI的救援行动失败……恶人也是会看新闻的啊! 基于这一点,詹姆斯之所以能够那么顺利帮赤井秀一安排好假身份,与这件事也脱不开干系。 毕竟有诸星大这么个逃犯在,媒体的目光都移向了对方。 虽然没能抓住逃犯也会带来舆论压力,但总比被梅特兰一家的内幕暴露所带来的舆论压力小:放走了一个通缉犯,与对一整个可怕的黑暗地下产业链束手无策,可是两种概念的事情。 至于现在那个案子进度如何,赤井不知道。 毕竟这些事并不归赤井秀一所在的部门处理,而且他还在卧底。 所以,赤井只需要记住他假身份背景设定的复仇理由就足够了—— 诸星大是日裔,因为赴美留学数年,他在日本的家人曾经因为想念而结伴来美国探望他,顺带到附近旅游。 但相当不幸,刚刚探望完儿子,从纽约州前往隔壁新泽西州游玩的他们,意外撞见了正在贩卖毒X的梅特兰一家。 不管美国风气怎么样,至少日本对毒x的态度并不友好,见到这一幕,报警几乎是第一选择。 只是不等他们行动,他们就被梅特兰一家所发现。 之后,便是理所当然的灭口。 家人死亡的时候,诸星大正在和他们通话。 未挂断通讯的手机,似乎在被枪杀的时候被其中一位家人藏进了衣服最内部。于是迟迟没被发现的手机,将那边的动静陆陆续续传了过来。 诸星大捂住嘴,听见了一切,并死死记下了每一个关键词。 “新泽西很大,之后也没见到对应的新闻,我父母的遗体并未被警方发现,似乎是已经被处理掉了。” “我当时脑袋空空,回神后想到的第一件事是——报警已经没用了。” “已经晚了,而我手里也没有任何证据。” 诸星大惯用的手机,是APPLE发售的,而这个牌子的手机,在这个年代尚且不具备通话录音功能。准确来说,在美国地区,很多手机都不具备这个功能,除非私改或者下载第三方插件。 毕竟这是个相当讲究隐私权的国家——能不能做到姑且不论,但民众需求相当热烈——美国有大部分地区都对通话录音做了严格的限制,不仅要求通话录音必须得到双方同意后才可以进行,还对私自录音的行为制定了相关的处罚条例,并有不少州的法律有明确说明:私自录音的通话内容不得作为证据使用。 因为这种种因素,一些美国本土的手机公司也就干脆没有制作这个功能。 换句话来说。 当时被噩耗笼罩,除了呆呆捂住嘴无法发出声音之外,脑袋空空的诸星大所听到的一切,没能取得音频拷贝。 “最重要的是,就算我报了警,警察真的将犯人抓捕归案——” “我也绝对得不到我想要的结果。” 诸星大眼底翻滚着仇恨,平静的声音陈述着他内心渴求与现实的矛盾: “我想要他们死。” “但新泽西是无死刑州。” 无死刑州。 这短短四个字意味着:那些罪大恶极,活该千刀万剐的罪犯,只会被判处几百上千年这一数字大到毫无意义可言的刑期,一生呆在牢笼里。 要是真能确保让他们一生都呆在牢笼里,诸星大或许勉强还能接受。 可梅特兰一家当时动手的主力,声音听起来像个未成年。 这就导致他们哪怕被抓捕、判刑,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最好的结果,也只是让他们把主力推出来,然后然后以未成年保护的名义坐个短短的牢就再度逍遥法外。 “所以我大学退了学。”诸星大垂眸说道,“我要亲手复仇,为此,我一直在寻找着他们。” “直到不久前……” “我终于成功了。” 顺利复仇之后,失去目标,又失去身边一切,再也回不到原本生活的诸星大,因此陷入了空虚与迷茫当中。 他自暴自弃,又憎恨着命运。 最终不愿自首也不愿就此苟且偷生的他,阴差阳错被招揽到了这个组织里……见到了他曾经为之着迷的情人。 这种宿命味道,来的太过及时。 像是干旱的大陆迎来一场大雨,回不到过往生活的诸星大所空洞的世界,也再度拥有了光芒。 哪怕是—— 漆黑又残酷,给不出半点温度的冷光。 。 脸上已经卸去伪装的绮丽男人翘着腿坐在沙发上,漫不经心的倾听着这个故事。 用干巴巴的语气收尾,陈述完毕的诸星大抬眼看向尼昂。 尼昂表情没什么波澜,也没有看向诸星大。他正银眸微敛的盯着不远处小型仙人掌盆栽,神情略略放空。 看上去,像是因为无聊而走神了一样。 “抱歉,不是什么有趣的故事吧。” 诸星大并不在乎对方的冷淡反应,他态度相当纵容: “让你感到无聊了,但我很高兴你能坐到我说完。” ——甘愿被你了解,甚至为之欣喜,哪怕你中途就转移了注意力。 潜台词如此明显。 可惜尼昂兴致缺缺到了极点,现在都不想再思考诸星大话语里的深意。 “确实。”尼昂含糊回答:“是个没什么新意的无聊故事。” 什么嘛。 原来不是和人口贩卖渠道有关,只是单纯的复仇吗? 那诸星大就不可能在动手前特地和梅特兰一家谈话了。 这种类型的复仇,而且动手的时候还是个没入行的新人……为了以防万一,根本就不会废半句话语。 尼昂现在脑子里第一个想法是:想要找贝尔摩德退货。 出乎意料老实交代的诸星大,给不出半点有用的情报。 那我收留这家伙,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自我反问着,尼昂几乎想要叹气。一时间,他就像只收到货不对板臭鱼干的猫,暴躁的拍打着尾巴。 虽说想要退货,但这到底也只是想想而已。 明明是自己点头同意接受新部下的审察工作,结果对方来报道的当天就想要将人遣返——这种阴晴不定又不可靠,很容易给上司留下不好印象的行为,尼昂并不怎么想做。 好吧。 说到做到也该是绅士的美好品格。 放弃了退货的想法,尼昂终于把目光转回来,挑剔观察着新搭档的神情。 “看不到呢。” 尼昂忽然说。 诸星大顿了顿,“什么看不到……?” “还能是什么?当然是快乐啊,快乐。” 尼昂轻笑了起来: “如果是我的话,在复仇之后,一定会感到无穷无尽的快乐和解脱。” “为什么会空虚呢?复仇完成前满脑子只有仇敌与恩怨,唯独在复仇结束后,才能够重新为自己而活。” “你果然是从和平的家庭里长大的男人……真脆弱。” 被评价为脆弱的诸星大目光闪了闪。 他并不生气。 只是觉得,尼昂这段话听起来,就仿佛是—— 诸星大:“你曾经也对某个人复仇过吗?” 尼昂顿了顿,一瞬间想起了什么,眼神阴暗了刹那,但很快他又再度漫不经心了起来: “当然了,我以前得罪的人和得罪我的人都蛮多的。” 不,不是这种程度的恩怨。 诸星大想。 他看着绮丽的银眸男人,迈步走到对方面前,冷不丁地询问: “如果你会认为我脆弱,那给出这样评价的你,又诞生在什么样的地方?” 尼昂笑了:“你在打听我的事情吗?” 诸星大并不避讳的直白点头,“我想知道你的事,或者说,想要知道你的一切,。” “你还真敢说,也真敢想啊。”尼昂眉眼都笑得弯起:“我诞生的地方?哈……让我想想,那是个相当美丽的国家。” 他回答着,给出了极其短暂又敷衍的话。 唯独尼昂很清楚自己话语中的真诚:他的故乡虽然在世界里并不起眼,但那的确是个相当美丽的国家。 只是,那种美丽从来都与他无关罢了。 。 无论如何,诸星大到底留在了尼昂身边,以对方的搭档和部下的名义为其办事。 在组织内部,想要取得代号,一般有三种方式。 第一种,是内部推荐。 有足够地位的组织代号成员,是有权利推举他人参与代号考核的。 如果说被推举的人出身于组织培训基地,身份与履历清晰明了,甚至有可能直接跳过考核直接获得一个代号。 不过尼昂是绝对不会给诸星大内部推荐的。 毕竟内推在某种意义上,或多或少都有一丝与对方绑定,让人产生两人是同一立场的感觉。 ……谁要和一个男人绑定啊。 第二种,是继承制。 如果某人的父母是组织成员,并且为了组织利益而死,那么在长大之后,这个某人就有可能继承到父方或母方的代号。 这条路也不适用于诸星大。 那么就剩下最后一种了。 第三种,业绩达标。 这是大多数新人取得代号的办法。尼昂是这样,琴酒是这样,靠连续不断的优秀任务成果崭露头角、引起上头的注意力,在过了审查期,并积累足够的任职经验后,便能自然而然地获得代号考核资格。 两年后。 2013年。 一封没有署名的邮件,在清晨发送到了诸星大的手机上。 正在洗漱的绿眸男人眼神一凌,那是—— ……代号考核通知。 终于等到了这一天,诸星大想。 但古怪的是,考核地点并不在美国,而在遥远日本。 与此同时,另一个房间。 同样收到短信,但还没有起床的尼昂,好半晌后才从被窝里伸手,在床头摸索了许久。 打开手机,点入短信。 特殊的邮件地址,让睡意惺忪的银眸男人清醒了起来。 他收到的是来自组织BOSS的短信。 对方久违的联系了尼昂,并亲自发来了任务安排与职位调动。 【一周后,下午14:10,前往XX大学门口左侧第三棵树位置,护送13岁的少女宫野志保返回日本。】 【同时处理好未完事项,下周护送任务结束后,你直接留在日本就职,等待新的工作安排。】 附件是护送目标宫野志保的照片。 第29章 反向蜂蜜陷阱…… 空气中弥漫着咖啡的香味。 尼昂打着哈欠站在厨房, 把锅里的煎蛋翻了个面。 ……美式家庭早餐一般都具备简单快捷的特点,不过稍微讲究点的话,也不是没有工序复杂的种类。要选哪种, 基本是看个人有没有这个闲情去折腾。 尼昂是有这个闲情的。 他一贯对自己的生活质量颇为讲究, 在没有必要的情况下, 从来都不委屈自己:及时享乐才是他这种人的人生真谛。 穿要穿的好。 吃也要吃的好。 大量的金钱落入他手中又从他指尖滑落, 和绝大多数没有储蓄习惯的欧美人一样,尼昂只会注视触手可及的当下。 尼昂会做饭。 当然,不能指望有多么出色。 那只是靠着各种新鲜食材的天然原味或已经调味好的半成品食材撑着而已,这种材料的话,只要不瞎折腾,简简单单弄熟后, 也能抵达一般人认知中的好吃标准。 例如——三明治的入门门槛就相当低。 把弄熟的食物用(买来的)新鲜柔软方包拼在一起,再挤上(买来的)现成给类调味酱,然后就能直接上手拿着吃了。 最复杂的工序都已经用金钱解决,剩下的步骤只要懂得基础烹饪, 就怎么都不会弄得无法下口。 而在不难吃与超级好吃之间, 尼昂其实不太在乎。 都自己做饭了, 对个人料理水平相当有数的他,从不会自取其辱的去追求五星酒店大厨的标准。 与此同理,尼昂也不在乎自制咖啡味道的好坏。 速溶也好,用昂贵的咖啡豆磨粉再用摩卡壶萃取浓缩液也罢, 反正尼昂的最终选择也只会是—— 往里面加牛奶,鲜奶油,与甜滋滋的巧克力酱。 ……就这么把苦涩的咖啡液,变成一杯在女士圈子里更受欢迎的摩卡。 虽然能喝酒,但尼昂属实是不喜欢苦咖啡。爱好甜食也不是什么说不出口的事情, 反正热衷甜食的欧美人不论男女都有着相当庞大的数字。糖分永远是人体能量来源的主力,在没空进食的情况下,一块糖可是相当好的提供能量的应急物品。 不过事实证明,用摩卡壶萃取的浓缩咖啡所制作成的摩卡,比速溶咖啡粉冲泡的摩卡要香醇浓厚得多。 尼昂的现搭档诸星大虽然也不怎么会做饭——准确来说,能做,但和尼昂的水平不相上下,属于平平无奇只是能下口的地步——不过泡咖啡的水平倒是颇为优秀。 那是尼昂为数不多称赞过的东西。 所以每天起床之后,洗漱完去找尼昂的诸星大,总会自发去把咖啡豆拿出来磨粉,然后开始萃取咖啡。 而尼昂则是打着哈欠,给自己弄个吃的。 偏好意式浓缩纯黑咖的诸星大给自己倒了一小杯,然后当面喝了一口,接着才将整个咖啡壶递给了尼昂。 尼昂扫了他一眼后顺手接过,并回头拿了个杯子,开始往里头一层层勾兑各种东西。 诸星大则是去冰箱里拿了块方包当早餐——尼昂虽然在弄三明治,但从来都不会预他那一份,因此诸星大想要吃早饭的话,要么待会自己做,要么就去吃现场的冷面包。 而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会有非常讲究美感的尼昂精心给食物摆盘后剩的边角料。 “说起来,尼昂。” 诸星大还是喜欢直接称呼尼昂的名字——而尼昂也确实更喜欢别人称呼他的本名,这也算是一种拉近距离的办法——当然,有外人在的时候,诸星大也会及时改口喊代号。 “什么?”勾兑好一杯摩卡放在桌面,尼昂眼睛抬也不抬,开始给三明治摆盘。 “我今天收到了代号考核的通知。”把冰凉凉的方包吞下,诸星大一边吃一边缓缓说着。 尼昂不太在意,他随口回应:“哦,那不好吗?难道还要我恭喜你?别想……啊,干脆这个给你做贺礼好了。” 明明能把匕首甩出花来,但在厨艺上却把“迪拜刀法”发扬光大的尼昂,今天的边角料剩下的有些多。 把多出来的面包边与各类蔬菜、火腿丁等等边角料堆在小盘子,尼昂将东西作为“贺礼”,很理直气壮的递给了搭档。 看着那一盘子边角料,咬着冰方包的边角料处理机诸星大眼皮都没动一下就抬手接了过来。 他很自然的找了个叉子,然后坐在开放式厨房往往会标配的吧台边上,就这么凑合着用餐。 诸星大继续道:“能取得代号,意味着我未来的基本工资会多一点,也同时意味着——尼昂你不能总是因为不高兴就随随便便试图把我干掉,基于这两项好处,我当然会想得到代号。” 被控诉“因为不高兴就试图随随便便把搭档干掉”的绮丽银眸男人完全不心虚。 他甚至堪称无动于衷的咬了一口三明治,并慢吞吞喝了一口摩卡。 尼昂从不对身边人下手,哪怕对方是前情人。 但麻烦的同行却总爱干涉他的夜生活。 ……烦到想要把人弄死,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我看上去像是脾气很好的人吗? 尼昂只会建议对方好好反省。 “只是,我的代号考核任务的执行地址位于在日本。”诸星大说出他最介意的地方,并抬眼看向尼昂,“这让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比如说……我还能回美国吗?还有取得代号后,我的上司又会有所改变吗?” “谁知道呢?”尼昂兴致缺缺,因为咬着三明治,他声音含糊地不留情面:“我会如实和上面陈述,说你完全有独当一面的能力,继续和我绑定只会浪费资源,而我也不想再养狗了。” 诸星大心头一堵,他抿抿嘴,深绿的眼眸凝视着尼昂不放。 尼昂才不会在意一点目光上的谴责。 “说起来,你的代号考核在什么时候?”尼昂终于勉强关心了一下,准确来说,冷血的家伙只是因为听见诸星大的任务地点在日本,因此联想到了他同样在今早收到的工作调令。 诸星大:“下周。” “下周?”尼昂抬起眼,终于正眼看向了对方,并语气有些意外地问:“那负责你考核的监察员是谁?” “讯息里写的是琴酒。”诸星大不着痕迹:“没听过的代号,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 “……等等,你说琴酒?” “嗯。”诸星大注意到了银眸青年古怪的神情,这么顺势询问:“怎么,你认识吗?” “……”尼昂没有回答。 他只是在愣神后半晌用手背捂住嘴,并微微垂下脑袋,片刻,他肩头都因为闷笑而微颤了起来。 “噗,哈哈哈……有趣,那家伙居然成为了你的监察员——成为了我的搭档的监察员。” 银眸青年从闷笑变成的畅快的大笑,他漂亮的眉眼弯成了月牙。 仿佛想到了什么,原本并不打算和诸星大一块行动的尼昂,终于开口说出了自己这边收到的调令: “既然这样,诸星,你下周跟我一块去日本好了。” 诸星大愣了愣,“你要和我一起去日本?” “是我‘本来’就要去日本。” 放下了杯子,用手指撑着下颚的尼昂语气愉快: “我接到了一个来自上面的护送任务,目的地是日本,护送结束后我也要顺带留在日本工作了,算是岗位调职吧,出发时间也在下周。” “……”诸星大一顿,警觉地眯起眼,“你刚刚没有告诉我。” “是啊,本来是打算等你考核结束,你主动申请回美国之后再说的。”尼昂坦率的回答,并不遮掩自己的心思。 毕竟按照诸星大这两年的表现与执着,他取得代号后大概会主动申请返回美国。只要在一个国家,哪怕结束了搭档关系,也不会缺乏打交道的机会。 而如果诸星大真的申请成功,那返回美国的对方,便会自然与被调职到日本的自己分开,而原本的搭档关系,也会因为两地的遥远距离而结束。 尼昂也算是甩掉了顽固麻烦又黏人还爱多管闲事的追求者。 “不过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银眸的男人笑容灿烂,并饶有兴致地凝视着诸星大,像是才想到一个有趣到足以让他暂时忍耐搭档存在的好主意。 诸星大沉默了许久,最后叹了口气,像是已经对爱慕对象的冷酷无情习以为常: “我想,让你改变主意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对我感到心软吧?” “当然不是,我只是突然发现了你的新用途——在美国你很多余,但在日本或许就不一样了。” 这么轻快的说着,尼昂起身走到诸星大身旁,并嘴角上扬的抬手按在了诸星大的肩头,自己附身上前,于是—— 一个带着摩卡特有的咖啡、奶油与巧克力混合而成甜味的吻,主动覆盖到另一方的唇上。 诸星大微微睁大眼睛,心脏仿佛停跳了一瞬。 尽管转瞬即逝,像是被猫舔了一下一般。 ……但这的确差不多是尼昂两年来为数不多能称得上“回应”的举止。 虽然眼见的目的不纯,满眼都是恶趣味。 尼昂:“你会帮我的,哪怕有一定危险……对吧?” 银眸的漂亮野兽这么缓缓说道,仿佛是引人堕落的恶魔。 ——反向蜂蜜陷阱。 诸星大脑海里闪过这个词。 他定定的呆了一会,回神后遵守人设,丝毫不放过机会的回吻了过去。 诸星大低声回答:“如果我能帮上忙的话,那么当然——毕竟我向你宣誓过。” ……真是糟糕。 诸星大凝视着面前的璀璨银眸,现在反而希望尼昂能够继续冷酷下去了。 毕竟“诸星大”百分百会中这个陷阱。 不管是当年在酒吧与对方初遇时的那位“诸星大”,还是如今身为组织成员的“诸星大”。 里面到底有没有属于赤井秀一的成分,是不允许思考的事情。 得到承诺的尼昂当即撒手起身,变脸变得飞快。 诸星大看着对方的背影:“你去哪?” “当然是收拾东西。”银眸的男人兴致勃勃,“一周时间有点紧张,为了在处理这边事务的同时给某个久违的故人准备一个盛大又印象深刻见面礼,我得快点动起来才行。” “啊,对了——” 尼昂侧过身,歪歪头补充: “你定了下周的机票了吗?我待会把护照发给你,你记得定三张机票,有头等舱的话要头等舱。” 第30章 归国的天才 宫野志保, 硕士,近期正在准备考博,但年仅13岁。 这种情况一般可以简称为:天才少女。 她是组织培养的医药学天才, 小学年纪就被送到了美国, 并一路跳级, 最后就读名牌大学并以优秀成绩毕业。 组织在她身上投入了大量资源, 并给了她无数的特殊待遇。 ……而这也同时意味着,他们对她有着同等程度的期待。 如今,大学毕业季,再度结束一轮学业的她,正是返回日本,为组织做出贡献的时候。 是否能给出足够出色的研究成果来证明自身价值, 将决定宫野志保未来的地位和待遇。 毕业典礼结束后,宫野志保和几个曾经关照过她的教授礼貌告别。 之后她平静的转身返回宿舍,把身上租来的宽大硕士服脱掉,并带上自己提前收拾好的行李独自迈步下楼。 在把硕士服还回去后, 直接离开校门的宫野志保走向组织邮件所提及的地点, 在那安静等待护送自己前往日本的组织成员——代号巴罗洛的男人到来。 说是护送, 或许更像是押送吧。 年幼的少女眼眸微垂,这么想着。 但她虽然低落,却并没有什么异议,更没有什么不满。 毕竟她虽然聪明, 又因为坎坷孤独被排斥的童年而早熟,却终究还是太过年幼。她至今为止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在学校里苦学,因此哪怕有所猜测,也只能看见组织表层的黑暗。 基于这一点, 她的早熟仅仅局限于在本该无忧无虑的年龄明白“世间没有白来的午餐”,“万事都有代价”的道理而已。 还未触过组织内部实验项目,并不知道组织的黑暗到底已经浓郁到何种地步的宫野志保,目前对组织的看法,还只有“父母曾经工作的地方”,以及“看在我的天赋上,出资将我和姐姐养育长大的投资者”这两项。 宫野志保和她姐姐是孤儿。 父母因故死去后,组织养大了她们,为此,志保需要用自己的学识回报组织。 ……并同时换来没有什么研究天赋的姐姐能够继续过上平凡生活的承诺。 那么,她就没有任何不满与异议的理由。 志保耐心等着接送自己的人。 她出来的比较早,差不多比约定时间提早了半小时。说实话,志保本身已经做好在这站半小时的心理准备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来接送自己的人,也提前了二十多分钟抵达。 ……一辆崭新漂亮的宾利,缓缓停在了少女的面前。 后排车门被打开,一位身着西装的银眸男性刚一下车,目光就精准锁定的志保,并迈步走向了她。 “真是抱歉,让你久等了,宫野小小姐,我是巴罗洛。” 长相绮丽到近乎张扬的男人用意外温和礼貌的语气这么说道。 因为身高差的缘故,他走近之后就半弯下了腰,避免让身高还不到一米五的少女过度抬高脑袋。而也正因为如此,早熟又敏感的宫野志保,对上了一对没有任何负面痕迹的清澈银眸。 漂亮干净的颜色。 就像是融化的白银一样耀眼瞩目。 而更加难为可贵的,是里面流淌的的温和、包容与体贴。 ——和宫野志保记忆里曾经见过的几位组织成员差距大的惊人,如果不是对方说出了对应的代号,她完全无法想象对方也是那个组织的一员。 面前的这位先生,仿佛是从文艺片里面走出来的英伦绅士。 不管是打扮,说话,还有对待他人,哪怕对方只是个一个小女孩的态度,都与组织的画风格格不入。 伪装? 不。 志保拘谨地想:我也是组织的一员,对方根本没有在她面前伪装的必要,而我也没什么地位,甚至都没有取得代号,也没有被讨好的价值。 对方根本不需要和她多费口舌。 但……事实就是如此。 对恶劣与厌恶以及轻蔑态度承受良好,反倒是不擅长应对他人善意的宫野志保,有点不适应地紧张了起来。 她盯着那对态度端正又包容的眼睛,小声回答:“不,没等多久,我也是刚到,是我出来的太早了。” “……”银眸的男人歪歪头。 他眨了下眼,看向了另一边的校门:与孤身一人的宫野志保不同,同为毕业生,其他学生要么有家长来接送庆祝,要么就与即将分别的亲朋结伴玩闹。 毕业典礼刚结束就离开学校的学生着实不多。 志保目前是唯一能见到的一个。 银眸的男人重新看向面前的少女,有些不解地温和询问: “你就一个人吗?” 宫野志保点点头,有点疑惑。 除了我一个人之外,还能有谁呢? 对方接到的任务,应该也只是护送我一个人吧? 银眸的男人很快就给出了他感到不解的理由:“别的朋友或者家人呢?我听说你有一个姐姐。” 宫野志保顿了顿,神情冷淡了一些。 她心情骤然低沉,片刻才低声回答:“姐姐不在美国,我就一个人。” 准确来说,她的姐姐被留在日本作为人质了——为了确保赴美留学的宫野志保能认真学习,并老老实实听从命令。 她的姐姐甚至都不知道妹妹就读哪所学校。 “原来如此。”银眸的男人若有所思,似乎明白了什么。 宫野志保抿着嘴移开目光。 她不想再多说什么,扭头就打算把自己行李拎起来上车。但还没碰到行李,她就转头又听见男人继续道: “对不起,小小姐,我对这方面的事情不太了解,毕竟我也没参加过什么毕业典礼。” “不过好在,附近的花店足够尽职尽责。” “感谢他们大张旗鼓的宣传,让我不至于完全一头雾水,什么也没准备。” 说着莫名其妙的话,一直背着手的银眸男人忽然露出笑容。 下一秒,他一直背着的手动了动,然后……将藏在身后的花束递了出来。 那是一束向日葵。 金黄的花朵绚烂夺目,搭配着漂亮的小雏菊,点缀着几枝绿叶。 ——是毕业季最受欢迎,寓意着“希望和梦想”的祝福花束。 宫野志保缓缓睁大了眼睛。 她去拎行李的手顿住了,在花束递上前之后,她本能的抬起双手,于是,花束落在了她怀里。 似乎能够闻到植物的生机味道,年幼的少女低头甚至看见了里面夹杂着的卡片。 ——卡片写着“给宫野志保,祝你毕业快乐”的英文。 给宫野志保。 ……是给我的? 脑袋因为这一意外而宕机。 ……是属于我的毕业花束? 心跳因此而不由加速。 人和人之间的命运是不一样的。 赴美留学那么多年,她从小到大的所有毕业典礼,都不会有任何人来参加。 虽然并非不是不羡慕其他能够收到祝福花束的同学,但对自己处境心知肚明的志保,从未期待过不可能发生也不可能拥有的事情。 ——她只要在之后和姐姐打电话的时候,听见姐姐的声音就足够了。 ——更多的渴求,只会徒增失落。 志保早已经习以为常。 但是。 但是……为什么呢? 都不再抱有期待,为什么会有陌生人记得这件事,甚至会给她送花,并给予祝福呢? 明明只是个听命行事,与她毫无关系的陌生组织成员。 根本不需要—— “毕业快乐,宫野小小姐。” 绮丽张扬的男人眼眉弯弯,这么低声说道。 哪怕是天才,但也只是个年仅十三岁小孩子的少女身体一颤,抱着花束的手收紧。 她脑袋因为突然发酸的眼眶而埋得低低的。 宫野志保原本并没有多么喜欢花,也不怎么在意所谓的祝福。 但人或多或少都是从众的。 站在人群里,四周的大家都有祝福,大家都有亲朋欢庆,我却什么都没有——这种心灵上的孤独和羡慕,是与爱好没有直接关系,也不是仅靠懂事就能轻易抹去的。 不断跳级的天才的我,与同学格格不入的孤独的我,永远都是异类。 但现在。 只有一次也好,她好像得到了大多数被爱着的孩子毕业后该有的祝福——虽然来的有点点晚,但又比过去及时得多。 银眸的男人看着把脑袋垂下的女孩,体贴的没再说话。 他只是站直起身体,优先抬手把少女的行李放进车尾箱。 等转身回来后,打开后车门邀请少女先上车的他,才终于重新开口: “总而言之,请先上车吧。” “飞机的登记时间在三小时后,我想,我们或许还有机会去你喜欢的餐厅吃个饭——就当做是你毕业的庆祝。” 巴罗洛手搭在车门上,脸上带着笑意,这么理所当然的说道: “毕竟飞机餐可不怎么美味,不适合作为毕业当天该享用的美食,当然,如果你不想吃东西,想去别的什么地方,时间允许的话,我们也并不介意绕个路。” 只有十三岁的小姑娘顿时抬起头,甚至忘了掩饰自己微红的眼眶。 她神情紧绷着,下唇也死死抿住,似乎很想说什么,但又在犹豫不决。 宫野志保不知道该不该去触碰这来之突然的善意。 但是…… 或许是意料之外的向日葵花束提高了她对巴罗洛的好感,又或者是那对没有任何偏见的包容银眸与温和态度给了她些许勇气。 对方也是组织成员。 和对方接触的话,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而既然对方愿意展露善意,不管目的是为了什么—— “可以吗……?”宫野志保低声问,目光忍不住移动到车内驾驶座的另一个男人身上。 与巴罗洛不一样,那位有着深绿眼眸的男人投过来的目光,是十足冷淡的。 像是在观察着什么,眼神理智到没有半点亲切感。 “当然可以。” 巴罗洛果断的回答,然后顺着小姑娘的目光看向驾驶座: “啊,开车那个家伙叫做诸星大,是和你一样是日裔混血,不用管他,他隶属于我名下,没有干涉我决定的权利,我说没问题那当然就没问题。” 宫野志保的确还有想要做的事情。 不过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她只是,只是想要在回国的时候,给最重要的姐姐买一个伴手礼。 组织要求她回国的调令太过突然。 没能提前准备礼物的志保,也只有抓住现在的机会了。 。 成为驾驶员的诸星大,时不时看向后排。 银眸的男人和年幼的少女保持着一定的礼仪距离,但与此同时,他们却非常愉快的聊了起来。 尼昂不带半点架子,态度温和体贴的像是少女的亲属一样。 或许是为了扮演心理医生所以特地在这方面有所钻研,亦或者是他本能就知道该怎么做——总之,诸星大几乎是看着那个原本还带着警惕神色的年幼女孩被一点点软化,被牵引着交流。 尤其是在知道宫野志保的打算后,尼昂还会认认真真思索,主动给少女提供伴手礼的建议。 ……果然。 每次见到这一幕,都觉得太古怪了。 尼昂对待男性与女性的态度,双标的格外严重。 一个人的三观与认知,往往能够透露出他的过往。 尼昂这样的人,到底是为什么会养成这般习惯呢? 他对男性的冷酷无情与对女性的体贴包容,简直像是两个极端。 尼昂可以无所忌惮的亲吻诸星大。 但那个吻里包含的真情实感,大概还没有如今他对一位初见少女百分之一的真诚。 诸星大眼眸微垂,陷入了沉思。 而宫野志保也不明白对方为什么对自己那么好。 看着也不像是恋X癖,为了不引起这方面的误会,尼昂自始至终都保持着一定距离,行事作风以及说话用语都很直白,比起另有所图,他更像是—— 更像是单纯以正常道德观角度,对年幼的孩子提供一定庇护。 亦或者是…… 敏锐的宫野志保,隐隐感受到了一丝微妙的移情。 就仿佛对方正透过自己看着另一个人。 这是很浅很浅的感觉。 如果不是因为宫野志保曾经因为思念自己的姐姐,而同样对相似并照顾过她的大学前辈有过短短一瞬的移情感的话,也不会抓住这短短一瞬的异常。 “巴罗洛先生。” 年幼少女的眼眸清澈又理性,大概是先前的友好对话让她放下心,她张了张口,迟疑着提出疑问: “虽然可能是我的错觉,但是你……是在透过看着谁吗?” 银眸的男人似乎愣了一下。 但很快,他就笑了起来,并很自然的顺势点头:“哎呀,被你发现了吗?真敏锐啊……是让你觉得被冒犯了吗?真抱歉,但我没有恶意,只是——其实我也有一个妹妹哦。” 银眸的男人压低嗓音,眼眉也弯起,他用很怀念的语气说着,并抬手比划了一下: “和你差不多年纪,个头差不多,甚至性格也很像,是和你一样,很坚强又懂事,还很聪明的孩子。” “诶?”13岁的少女稍稍睁大眼睛,有点意外对方就这么告诉了自己事实。 但银眸的男人的确这么开口解释了,甚至还像模像样的竖起一根手指,笑吟吟地继续道: “不过,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了,她如今生活在平凡幸福的家庭里,而身为组织成员,几乎无恶不作的我,总不好去打扰她。” “所以,嘘……帮我保密好吗?” 志保一时半会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实话,但对方的神情的确真诚到难以怀疑的地步,尤其是对方提及“妹妹”时从眼底里弥漫上来的疼爱,让宫野志保恍惚间想起了自己的姐姐。 这是虚假的吗? ——如果这是虚假的,那这个人的演技也太过惊人了。 但无论如何。 “我知道了,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年幼的少女认真的点点头,她这么承诺着。 不管是真是假,至少得到了对方的好意与帮助,目前完全没有任何损失的宫野志保,愿意帮忙保守秘密。 答应保守秘密,可能不是个好决定。 毕竟这一行为——不管自己有没有意识到——分享秘密与保守秘密,总会拉近彼此的关系。 而哪怕是天才,这个稚嫩年幼孩子的心机也很难与狡猾的雇佣兵对抗。 这一点,在宫野志保带上给姐姐的伴手礼,坐着飞机抵达遥远的故乡日本后,体现的淋漓尽致。 “辛苦你了,巴罗洛大人,那么请把宫野小姐交给我们,接下来,将由我们送她前往研究所。” 出了机场,早早就在附近等候的日本地区组织成员第一时间迎了上来。 仿佛交接物品般向巴罗洛讨要宫野志保的行为,让年幼的少女下意识就躲在了银眸男人的身后,并抬手抓住了对方的衣角。 这种本能的依赖,是只有在建立起一定信任后才会出现的行为。 ——可他们才认识不到一天。 宫野志保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她回神后当即松开手,并最后看了巴罗洛一眼,接着她拖着行李,故作冷静地主动走向对面。 而年幼的少女在靠近的过程中,从对面黑衣男人身上,感受到了熟悉的冷漠与忽视。 哪怕是天才少女,在没有建立起足够的成果、没有取得代号的情况下,也不过是组织的底层。 温柔体贴到不像是组织成员的巴罗洛,几乎让少女忘记了组织的模样。 梦该醒了。 宫野志保想。 这种冰冷疏离的危险气息,才该是我未来要熟悉的日常。魔/蝎/小/说/m/o/x/i/e/x/s/.c/o/m【m.o.xiexs】 30-40 第31章 针对 尼昂并未阻止或干涉。 他只是微笑着挥挥手, 轻声说了句“再见”,就这么目送年幼的少女离开。 “我还以为你会做些什么。”诸星大走到他身边,看了一眼尼昂的侧脸:“毕竟那孩子在害怕吧, 而且似乎无意识的在依赖你。” “但是, 她最后都没有开口求助啊?” 尼昂脸上的温和随着少女的离开而消失, 他目光转向了诸星大, 表情也变得似笑非笑了起来: “真是个聪明的孩子,知道适可而止,也知道什么该开口、什么不该开口。” 尼昂语气轻快说着,隐隐带着欣赏: “比起提出让我苦恼的要求,就这样保留我的好感是更好的选择……这样聪明的孩子,是能够在这边的世界活下去的。” 诸星大声音低沉:“哪怕她并不愿意留在这边的世界?” “哪怕她并不愿意。”尼昂用肯定语气轻飘飘地重复了一遍。 于是诸星大闭上了嘴。 他抬眼注视着尼昂, 目光深处似乎有些波动。 尼昂歪歪头,笑容依旧: “为什么这么看着我?啊哈,我确实愿意帮助受困的女性和孩子,但是, 亲爱的大君, 对于里世界的人来说, 拯救是另一个层面的事。” “如果做不到,最开始就不要承诺也不要给予希望,这反而才是正确的。” “毕竟不存在的希望,是一种剧毒。” “而错把一时的温柔和友善当做救赎的话, 会在这边的世界摔得痛不欲生的——那孩子自始至终都很清醒,比在这边呆了两年还那么天真的你要清醒,你怎么会觉得我会干涉这种事呢?果然是成长环境的不同导致的认知差异吗?” 温柔友善的巴罗洛,也是组织的代号成员,一个本身绝对与干净光明扯不上关系的危险存在。 他不会为了一个初见的小女孩而放弃自己所拥有一切与所企图的事物, 更不会为了一个初见的小女孩而轻易把自己拖入被追杀的境地。 尼昂会很乐意帮助对方在黑暗的世界站稳根脚,也很乐意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允许对方躲藏在他身后。 但也仅此而已了。 他无意前往太阳照得到的地方,也并不渴望所谓的“正常”。 因此与他观念截然相反又远超他能力范围的请求,尼昂不会接受。 ——这个世界能够改变他想法,让他完全亏本也愿意出手的人,仅仅只有两个。 除此之外的所有人,哪怕是他愿意偏心对待的女人和孩子所提出的请求,尼昂也不会有所动容。 ——毕竟尊敬和爱护,从来都不等同于无条件的接受与服从。 诸星大沉默了片刻,才应了一句:“原来如此。” 不存在的希望,是一种剧毒……吗? “说起来。”尼昂话题一转,“你今晚的考核任务是几点来着?” “晚上九点集合。”诸星大下意识回答,“不过在那之前,我先要去组织给我发放的安全屋拿一些东西。” 小型手枪虽然能够通过特殊处理从美国偷渡过来,但一些大型枪械就没办法了。 在组织表现出来的天赋基本都点在狙击方面的诸星大,每次执行任务都离不开足够的武器。 尼昂点点头,“那我们就在这里分开好了。” 他这么说着,却转身迈步走向诸星大,并与此同时抬手搭在对方肩上。 “任务顺利。”眉眼弯弯的银眸男人凑上前,这么压低嗓音说:“记得好好表现,我会去接你。” 诸星大看了看自己的领口,很确定尼昂上面黏了一个定位器和窃听器。 。 对于出身日本公安,24岁的诸伏景光来说,今晚的任务尤为重要。 ——他作为眼线潜入了这个组织近两年。 ——而如今,他终于抓住了获取代号的机会。 只有代号成员,才能接触到这个组织的核心。这种情报日本公安早就知道了,但想要取得代号却并不容易,至少过去十年来,也就只有诸伏景光以及另一人走到了这一步。 晚上八点四十七分,东京。 踏入约定会面的废弃工厂,诸伏景光背着装满枪械的贝斯包,沉默无声地扫过室内一圈。 靠着从破碎窗户缝隙流落的月光照明,他第一眼就看见了组织赫赫有名的银发杀手琴酒与他的搭档伏特加,以及另一位……站在角落有着金发深肤的男人。 金发深肤,穿着仿佛待会就得去上班的浅色西装,疑似外籍。 但诸伏景光无比清楚:对方不仅不是外籍,还是个从小在日本长大,从未出过国,彻头彻尾的日本人。 之所以那么了解,是因为对方也同样出自日本公安。 不仅如此,他们彼此还是同期,更是从小一块长大的幼驯染。 按理来说,幼驯染并不适合同时卧底到同一个组织,毕竟这样很容易导致一方暴露被追杀,另一方因一时冲动去救人而同样露出破绽,导致两个卧底都连萝卜带泥的一同葬送。 个人情感是很难控制的事情,亲朋好友总归是多数人的弱点。 只是阴差阳错,他们两人一个位于警察厅公安部,一个位于警视厅公安部。 这是他们管理层的失误,而等上面察觉到问题的时候,这对幼驯染都已经走上了卧底道路,并已经深入到无法轻易脱身的地步。 并且如今,还在同一个时间段内同时取得了代号考核的资格,成为了代号考核的队友。 这或许也不算糟糕。 彼此熟悉的朋友在同一个代号考核任务里相遇,哪怕必须要装作互相相识,也至少可以安下心。 ——不用太过担忧自己后背的问题。 诸伏景光没有和自己发小对视或者打招呼,他只是顶着冷漠神情,沉默地巡视完四周后,优先迈步走向了琴酒。 琴酒。 诸伏景光在心底重复了一遍,内心冒出与对方相关的情报。 ——组织赫赫有名的猎犬,拥有直接处刑权的刽子手,所有卧底必须谨慎对待的人物。 ——想要混入核心,就必须要经过的一关。 ——绝对不能在对方面前展露出任何破绽,因为那不仅意味着失败,还意味着……死亡。 琴酒嘴里叼着一根烟,背靠着墙。 他一只手放在了大衣的口袋,较长的刘海与帽子的帽檐投下的阴影遮挡了他的眼睛。 看不清琴酒的神情,对方的面部朝向也不在自己这边,但诸伏景光却能肯定:在踏入工厂门口的一瞬间,对方就已经锁定了自己。 而随着距离靠近,他能够越发清晰感受到那以琴酒为中心蔓延开来的的沉甸甸气息。 ……浓郁到让人不适,仿佛铁锈味已经深入骨髓般让人毛骨悚然的气息。 “琴酒大人,我是绿川光。”诸伏景光低声报上了自己的假名,“狙击手,射程五百码。” 诸伏景光感受到一股视线扫过自己。 冰冷的,打量的。 像是野兽的目光,让人不自觉就神经紧绷。 直到琴酒的视线移开,伏特加见状开了口,诸伏景光才缓缓松了口气。 伏特加:“先一边等等吧,还有最后一个人没到。” 最后一个人。 诸伏景光的确知道这次的考核是三人参加,不过最后一人究竟是谁,他就不清楚了。 他用余光微不可察的扫向另一边的金发发小——名为降谷零的公安卧底在组织的身份是情报员。收到任务考核通知的时候,暗中与诸伏景光交换情报的对方,倒是有透露一点自己打听到的讯息出来。 说考核任务的第三人也是个狙击手,是从美国那头调过来的超级新人。 【那个超级新人貌似是美国某个地位同样很高的代号成员的搭档,并且被那位代号成员评价说——能力完全不逊色于琴酒,甚至有超越他的潜能。】 【能把琴酒拿来当比较对象,甚至还轻易说服了上层,那个新人与他背后的上司一定相当危险,要小心。】 降谷零的态度相当凝重。 这也不奇怪,一个琴酒已经足够让卧底觉得举步维艰了,如果多了一个能力和琴酒不相上下的危险分子在日本地区行动,那他们的卧底工作只会越发艰辛。 诸伏景光不由将注意力分了很大一部分到废弃工厂外。 他想要仔细打量那个所谓美国来的“超级新人”。 九点钟整。 戴着针织帽,背着吉他包,一身黑衣的诸星大,终于抵达了现场。 他踏入门口的一瞬间,不管是诸伏景光还是降谷零都抬眼看了过去。 完全不在意投到自己身上的打量目光,诸星大垂着深色的绿眸,步伐平缓。 他视线缓缓扫过室内,并最终停留在了最引人注目的银发男人身上。 ——银色的长发,相当罕见,也相当好识别。 那头银发……和尼昂的眼睛颜色很像。 他就是琴酒吗? 诸星大神情阴晦不明:“看来我是最后一个。” 诸星大刚刚开口。 砰—— 一发子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诸星大的耳际擦过。 有些许头发烧焦的味道。 耳廓慢半拍传来的火辣辣的刺痛感,也能说明那里出现了一个小小的伤口。 步伐顿了顿,黑发绿眸的男人神情没有任何变化。他并不慌乱,只是眯起眼,看向琴酒的目光带上了点凝重。 “这位……琴酒大人。”诸星大用沉厚的嗓音冷淡询问:“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 诸星大视线的正对面,原本靠墙站着的琴酒,不知何时已经举起了枪口。 刚刚那枪毫无疑问就是琴酒扣下的扳机。 诸伏景光敏锐的注意到:琴酒握枪的手,正是刚才一直放在口袋的那只手。 那毫无征兆的一枪速度太快了。 快的让观察力敏锐的诸伏景光产生了点奇妙的猜测。 琴酒他…… 是不是早早就做好了开枪的准备? 只不过瞄准目标并非我和Zero,而是这位来自美国的超级新人。 ——是有什么过节吗? ——还是说,Zero打听到的那个情报,那个所谓的“能力完全不逊色于琴酒,甚至有超越他的潜能”的评价,被琴酒本人听到了? 不……琴酒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按照这位组织忠犬所展现出来的性格,很难想象对方会因为这种事而敌视一个新人。 但事实似乎的确如此。 虽然原因不明,这位来自美国的超级新人……疑似被针对了。 缓缓抬起眼眸,琴酒那隐藏在帽檐阴影下,与诸星大相比要显得更加浅淡的绿色眼睛,带着比平时更加浓郁的冰冷与锋锐味道。 “你迟到了。”银发的杀手,这般冷笑地说着。 诸星大平静指出:“毕竟我才从美国回来,以前也没来过东京,去取装备以及熟悉道路不免需要点时间,不过就算如此……琴酒大人,我进来的时候,是刚好的九点整才对吧?” 并不为此有所动摇,银发杀手将手里的枪收回,字里行间都带着针对的味道:“是九点零三秒……这里不是美国,我也不是某个没有时间观念的混账玩意,不会为了凑整给你抹零。” “不管你什么理由,下次要是再浪费我的时间,我就打穿你的脑袋。”银发的猎犬阴森森地说道:“反正记不住教训的大脑,也没有存在的必要。” 第32章 暗涌 诸星大:“你和那位琴酒……是有仇吗?” “嗯?还好吧?” 被提问的银眸男人挑挑眉, 用没什么大不了的语气回答: “只是互相想杀死对方,但是因为各种原因彼此都没能成功,最终意外成为了同事, 于是碍于老板的面子不能再下死手, 只能互相背后找麻烦的关系。” 停顿了一下, 尼昂眨巴眼补充:“虽然没能干掉他, 但我跟他的对峙一贯是我占上风,我没加入组织的时候,琴酒以前出任务撞见我,要么被我抢人头,要么被我压着打。” 说着,尼昂眉眼弯起, 仗着新搭档喜欢自己,故意笑得特别灿烂。显然,作为里世界的老油条,哪怕是男性, 他也多少知道怎么用更简单的办法来达成目的。 他一副教唆的口气: “所以, 你不用担心那么多, 琴酒虽然可能会针对你,但肯定不会弄死你——只要你不傻乎乎的犯蠢把任务搞砸——被针对也没关系,你忍忍,帮我送完我精心准备的见面礼, 我立即帮你找回场子。” 他虽然这么说,但语气听上去,到是乐得诸星大被找麻烦,因为这样他找场子也找的光明正大。 诸星大:“……” 好笼统的形容,好复杂的故事。 总而言之, 就是仇敌的意思吧? 诸星大想着,好像看见了一只不怀好意的漂亮野猫在暗戳戳的准备搞事,并且为了搞一发大的,在那用软绵绵的尾巴勾人小腿,以便拉帮结派,让人帮他冲锋陷阵。 而色令智昏的“诸星大”还偏偏吃这一套。 …… 虽然来集合之前有在尼昂笑眯眯的预警下做好被针对的心理准备,但刚一见面还没说话就被人抬手一枪的程度,还是有点出乎诸星大的意料。 诸星大背着沉甸甸的吉他包,抬手将耳廓滑落的血迹抹掉。刺痛感连绵不绝的,但让他脑子无比清醒。 老实说,刚刚那一瞬间,他差点以为自己要死在这里了。 诸星大会踩点到目的地,倒也不是完全因为人生地不熟。罪魁祸首还是尼昂,那只可恶的野猫让他别那么早去,理由也给的很简单: “你早点去和晚点去结果都是一样的,琴酒绝对会不同程度的找你麻烦,既然如此,干嘛要准时到?要是我,我就直接迟到——掐着他不耐烦直接走的底线,让讨厌鬼在原地多罚站一会不好吗?” 对方当时这么说着,目光倒是直勾勾的盯着诸星大,那对银灰色的眼睛也眯起,看上去有点威胁的意思。 仿佛他要是遵循什么礼仪提早个十来分钟去,尼昂就要先把人的腿打断。 你可是我的新搭档。 我的搭档就得跟我站在统一战线——那么给我死对头面子,这像话吗? 诸星大确定自己读出了这个意思。 诸星大:“……”你是讨厌什么人就得拉着朋友一块孤立他的小孩子吗? 综上所述,诸星大能踩着点来,已经算是他据理力争的结果了。要是真的什么都听尼昂讲、不反驳,他起码还得迟到五分钟。 他领口贴着尼昂放的窃听器与定位器,诸星大琢磨着刚刚那一枪以及琴酒说的话应该已经被另一头的尼昂听了个清楚,因此对于琴酒的警告,诸星大不反驳也不答应。 他面上也没什么表情,哪怕刚刚和死亡擦肩而过,诸星大也仍旧看上去十分镇定。 但只有他本人自己清楚,他现在的心情到底有多么凝重。 琴酒无疑给他留下了相当糟糕的印象:琴酒和尼昂之间的矛盾是一回事,他朝自己的耳边开一枪是另外一回事。 这是一个在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恶人的家伙,比起还有一定原则底线,说是黑色更像是游走在灰色地界满是亦正亦邪味道的尼昂,琴酒就是另一种极端。 ……纯粹的反社会。 说起来,琴酒以前是想要杀死尼昂的吧? 完全双标的把“尼昂同样试图杀对方未遂”的事实暂时抛到脑海,诸星大眼神暗沉了些。 但不管如何,在现场除了自己外有足足四个组织成员的情况下,诸星大只能当个听话的新人。 他冷静又平淡的扯开话题,询问起正事:“我们的考核任务是什么?” 一边说,诸星大一边转动眼眸看向了另外两边。 琴酒是代号成员,敢和他站在一块的无疑是他的部下,所以邮件里写着的与他一同参与考核的人…… 肯定就是不远处一直默不作声冷漠看着事情发展的两人了。 被针对了的诸星大没有丝毫无措。他大大方方的观察着他们:一个金发深肤,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一个黑发蓝眼,看着很冷淡。 不出意外,那两人也在观察诸星大。不管是组织盖章的“美国超级新人”,还是对方疑似被赫赫有名的琴酒针对的疑点,都足以让这两个公安卧底严肃对待。 尤其是他们位于同一场考核。 同一场考核,说明顺利通过后,他们三人都会取得代号。 组织代号成员之间不一定见过彼此,每一个代号成员的模样及身份都相当重要。 对于诸星大来说,他这次考核大丰收,一次性见到了四个代号成员。 虽然还有两个是准成员,但他可没打算任务失败,他早早做好了哪怕那两人是废物,自己也要一个人解决工作的心理准备,所以也就干脆将两人也默认成了代号成员。 而巧的是,公安卧底降谷零与诸伏景光也同样这么想着。 人已经到齐了,简单交换完名字与彼此擅长的领域后,三位新人也从一身不爽低气压的琴酒那得知了他们这次的任务。 金发的公安卧底降谷零,假名清水凉,擅长收集情报与潜入工作。 而这次的考核任务,就是以他目前手里的调查潜入工作为主:降谷零目前正在负责一起日本当地黑手党香砂会的打压工作,主要是为了结束他们在某地影响了组织下属势力发展的地盘的统治,为此成为了双面间谍……或者说三面间谍。 简单来说,这是一次狙杀工作。 比尼昂与琴酒那回考核还要简单明了,只要把人灭口就行了,都不用在回收什么资料。 目标总共有五人。 包括香砂会的总代,以及二把手,和三个在总代死亡后有继承权的干部。 ——这是降谷零前段时间确认的消息,只要将这五人灭口,香砂会就会因为群龙无首而陷入内乱,失去竞争的力量,并在最终不攻自破。 可以说,降谷零的考核任务已经完成了80%,现在他只需要最后把需要击杀的目标引到特定区域,让潜伏在远处的狙击手处理,并在最后顺利脱身,就算正式完成了任务。 因为狙杀目标有足足五人,因此将两个狙击手安排到了一起考核里。 诸星大是狙击手。 而假名为绿川光的公安卧底诸伏景光,在组织里的定位也同样是狙击手。 只不过两人的射程里数不同,诸星大的射程要更加远一些,所以最关键负责狙击头目与二把手的一号狙击位,被琴酒故意安排给了他。 换做一般情况,琴酒大概才懒得管他们内部的任务分配,更别说这次的狙击距离没有那么远,某种程度来说,不管诸星大和绿川光谁当一号狙击位,都是必中的精准结果。 但这次不一样。 或许是因为这次任务对组织的近期计划很重要,又或许是因为比起绿川光,诸星大的“名气”要更大一点——哈,超级新人。 琴酒回想起诸星大资料室上来自某个混蛋的评价:能力完全不逊色于琴酒,甚至有超越他的潜能。 ……尼昂肯定是故意这么写的。 那个虚伪做作的假绅士是彻头彻尾的利己主义者,比起组织利益更在乎个人的快乐。 拿琴酒来作为比较单位,意思到底有多明显,别人或许不清楚,但琴酒绝对能够一秒心领神会。 既然如此,就如那家伙所愿,把关键的狙击任务丢给诸星大。 “组织不养废物,失手的后果自负。”银发的杀手语气森然,他这句话是对三人说的,唯独冰冷刺骨的眼睛盯着诸星大。 诸星大有预感,如果自己失败的话,对方可能会直接抓住机会名正言顺的清理门户。 从尼昂的话语来看,这个可能性也很大。不然尼昂在说琴酒肯定不会弄死他的时候,就不会补上“只要你不傻乎乎的犯蠢把任务搞砸”这种前提。 不过诸星大仍旧不为所动。 他不躲不闪的回视着,压抑至极的氛围里仿佛有不明的利刃在不断铿锵交错。诸星大语气不卑不亢,看似沉稳有礼,实则带着显而易见的攻击性。毕竟在明知领口有尼昂装的窃听器的情况下,诸星大只有二选一的选择,而这完全不是什么需要考虑的事。 如果在琴酒和巴罗洛两个代号成员之间只能选一边来潜伏,诸星大会选后者是必然的。 “安心吧,只要目标在狙击镜瞄准范围内——”诸星大语气缓缓又清晰,“我想要击中的时候,就绝不会失手。” 黑色绿眸、身高惊人的混血儿的语气,倒是有几分尼昂那狂妄傲慢时的影子。 傲慢是当然的。 毕竟诸星大显然也知道自己被尼昂故意拿来与琴酒做对比的事情了。 为此,就算仅仅是为了给尼昂幼稚挑衅死敌的行为兜底,以及继续锲而不舍的拉尼昂的好感,诸星大也得在琴酒面前表现出对自身能力的足够自信与傲慢。 琴酒的脸色霎时间的更黑了。 霎那间流露出来的杀意,甚至让琴酒身旁的伏特加打了个冷颤。 伏特加迷茫不解:大哥这是怎么了,有能力的新人有自信担保任务的成功率,这对我们来说不是好事吗?那么热爱组织的大哥这个反应……这个诸星大是过去哪里得罪了大哥吗? 第33章 /捉虫 米花市与见…… 尼昂是第一次来日本。 他在日本没有据点, 但别说他现在已经加入了组织,就算没加,他也不会因此担心什么。毕竟不同于过去, 尼昂早已不是一穷二白需要把一分钱掰开两份花的孤儿。 钱总能解决大部分问题。 尤其是在资本国家, 只要钱给的够多, 大多数的需求与苦恼都能够迎刃而解。 住所, 汽车,日用品,衣物,香烟,奢侈品—— 只要开口,将钞票放在面前, 总会有人前仆后继为你分担忧愁。 唯独一些枪械在日本这边比较难以获取。 日本也是基本禁枪的国家,倒也不是说民众不能持枪,只是他们的持枪考核相当难,通过后也只有猎枪与**可供选择, 并且还需要被警方严格监视, 定期审察, 每开出一枪都要汇报并上交空弹壳,所以导致枪械并不常见。这点就和美国截然不同了。 刀具倒是比较容易得到,虽然也不是不能用,但对于现代雇佣兵来说, 身上没有足够的枪火,总归是不太安心。 好在,这点组织能够给尼昂处理好。 只要到指定的组织活动基地报道,武器便能够随意拿取,哪怕是车, 也能自己去挑一辆凑合开。 尼昂在和诸星大分开后,就第一时间去日本基地报道,并补充了一下自己浑身上下的枪火库存。与此同时,他得到了一间属于他的安全屋的钥匙,开走了组织车库停着的一辆崭新黑灰色的马自达。 不得不说,组织给资源是真的大方,尤其是对有价值的部下。 虽然还是更喜欢宾利,但在没有宾利,在日本订购一辆也需要起码数月等候时间的情况下,尼昂也并不挑剔。偶尔试试其他款式的车也不错。 尼昂没有去看安全屋,只确定了地址就结束。 组织的安全屋一贯兼具实用性,是长期居住也能保证舒适性的类型。但是组织的安全屋,也是属于组织监视范围内屋子。 ……谁要时时刻刻被组织观察动向啊? 尼昂扭头带上了国际银行卡,去光顾了房地产。 说到日本的房地产,也的确有一定特色——他们多数房产的交付标准都很高,很少见到所谓的毛坯房,基本是交付后就可以做到拎包入住的状态。 有完善水电装修、只需要补充家具的空屋,也有连家具都一并帮你准备好,真真切切直接入住的类型。 以上还全部都是没人住过的一手房标准。 美金兑日元就很快乐了,本身就身价不菲,现在购买率还直线飙升的尼昂在确定自己要在日本逗留的时间不断后,享受主义的他就很干脆的在中介安排下敲定了一栋别墅。 位置在东京米花市米花町的别墅区,两层带小阁楼,还有一个院子。当然,这就不是一手房了,东京寸土寸金,市区的土地还有大面积空闲的并不多,而没人住过的一手别墅除非推翻重建,否则一般都是比较罕见的。 那是一栋大正风洋馆。 日式与西式结合的别墅,对尼昂来说还算是新奇,院子被打理的很好,看得出来屋子的前主的生活情趣还不错。 尼昂没问前屋主为什么会卖房,只是确定买断干净就下了手。至于院子的问题,很遗憾,他没有这个情趣,不管现在再怎么漂亮,这些可怜花草的未来也只有野生野长、听天由命的结局了。 虽然无意打听前房主的状况,但看完房子的尼昂刚出门,倒是被隔了八家外的本地住户搭话了。 那是个小孩,亚洲人普遍不显年龄,按照对应平均身高来看,估计十一二岁左右。 “咦?这栋房子终于卖出去了吗?”的确才刚满12岁的工藤新一好奇的探望着,在看见走出来的尼昂后,他稍稍睁圆眼睛,仰起头脱口而出:“外国人?” 因为用的是尼昂欧文的身份来的日本,并且买房也同样用了这个名头的他,脸在不久前覆盖了一层伪装。 比起长相绮丽、五官深邃又兼备柔和疑似混血的原貌,尼昂伪装的假脸,是实打实的白种人长相。 自来熟的小孩在一时愣神后,便直接自然友好地和新住户搭话:“这位先生,你是要住在这里了吗?” “嗯,对哦,你是附近的住户吗?”虽然是个男孩,但尼昂对孩子的耐心也不低。他弯起眼眉,用无害温和的模样,开口就是标准的日语。 “我就住在前面的21番地!”新一说,“话说回来,你的日语真好啊,完全没有口音!” 尼昂:“真的吗?谢谢,因为对这边的文化感兴趣,所以就稍稍练了一下。” “说起来,你是要在日本定居,还是来旅游啊?”新人忍不住频频看向对方身后的房子,嘀嘀咕咕:“我还以为这房子一年里先后逝世了两人,起码要挂个一两年才能卖出去呢。” 工藤新一口直心快,尼昂身边的房屋中介差点没因此把眼睛瞪出来。 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前房主是对老夫妇,妻子大半年前老死在屋内,而上个月丈夫也寿终正寝了。于是他们定居在异国的孩子回来处理完后事后,因为无心打理,便干脆转手把这栋洋馆挂到中介那拍卖。 而能买得起这么大一个洋馆的人,大多都不缺钱,而既然都不缺钱了,一般都不会喜欢买短时间内连续死了两人的洋馆住——听说价格都没怎么打折,也称不上价格优势。 不过如果买家是外国人,也不好说。有些国家的人就并不怎么在意这些事,毕竟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寿寝正终在某些地方还算是喜丧呢。 尼昂的确不在乎,他难道还会怕死人吗?中介原本想要和他说前房主的问题,他也是干脆的打断说不重要——中介乐得不说,说是职业操守,但这可是顾客自己打断说无所谓的! 这样的洋馆,这样的地带,卖出去的抽成,简直能抵他两三年的工资。 中介心里苦成一团,想:这下好了,合同还没签呢,希望这位顾客别反悔,这买卖千万别吹。 好在尼昂听了之后眼睛也没眨一下,只是随口顺着小孩的疑惑问了一句:“那你觉得我是在日本定居,还是度假的?” “不好说。”新一沉吟着仔细看了看面前的男人,随后不甘地摇头,尼昂身上干干净净,完全没有任何线索倾向,他有心想要思考推测,但却给不出结果,“我看着两头都像,非得推测一个……应该是工作期间定居吧?” 日本是土地私有制,无论是否有日本的在留资格,都可以在日本买房或买地,只要有钱,哪怕不在日本生活,也可以轻易买下一栋属于自己的房子。这就导致还蛮多有钱的外国人来日本买房子度假的,哪怕一年只有一段时间来这边住也不稀奇。 尼昂外表看上去蛮像这种类型的有钱人。但是目的是度假的话……少有人会选东京市区这样的地方。 东京作为世界经济中心之一,来这边买房的外国人大多都是和生意、投资、贸易有关,如果是以度假为主,把放在选择风景宜人例如有温泉之类的地方会更好吧?思索着两边的比重,工藤新一便给出了这样的答案。 但是尼昂没给回答,他只是笑吟吟的摆摆手,“嗯……有没有猜对呢?”说着他就迈步离开。 所以到底是不是啊? 工藤新一纳闷着,但眼见着来人已经离开,便也不再多想。反正这离他家也就隔了八栋房,以后放学回家总会路过,答案到时候就知道了。 。 签完合同,再雇人把房子打扫,沙发床具换了一遍,满足完自己挑剔的生活需求后,已经是天黑了。 尼昂哼着小调,提着一个手提箱坐上新到手的马自达,耳边挂着无线耳机。 他听着诸星大那边的动静,把车开到了偏僻的暗处,随后手脚麻利的打开手提箱,开始组装起武器,并将一个小小的定时启动装置放在了副驾驶。 诸星大的考核,尼昂就没想过对方会失败。 简单的狙杀工作,以诸星大的射击水平,基本就等同于走个过场。 的确和诸星大所预料的那样,尼昂把琴酒那一枪和阴森森满是要挟的话语听在了耳中,他眉眼顿时弯成月牙,哈,这下次他报复黑泽阵,上头那里就有借口好说了。虽然没借口他也不会收手,但世界各地的历史,自古都爱讲究师出有名。 把枪插进后腰,一把匕首收到袖口,尼昂看着手机上的定位,预估着诸星大考核的进度。 …… C4塑性炸药,各大射击系列游戏的常客,也是世界范围最好用的炸药之一。它外表看着像是黏土,像口香糖一样具备粘性,可塑形,且相当安全稳定,除非用**引燃,否则哪怕枪击或者高温火烧都不会炸,且威力惊人,一个手掌大小,就足以将一辆车炸翻,给人剩下个支离破碎的焦黑车壳。 诸星大身上就揣着这么个炸药。 心知起爆按钮就在尼昂手中,一旦误触,以这个炸药的分量和特殊爆炸性质,他估计会当场支离破碎,变得无比难看,但沉稳冷静的狙击手没有半点担忧。 任务进展尤为顺利,大概目标是个日本黑手党,他们在黑吃黑的缘故,诸星大发挥的甚至比过去还好,而同理,另外两人的进度也要正常许多。 五个目标,诸星大解决了三个,诸伏景光解决了两个,顺带负责掩护化名清水的发小与公安同僚离开。 在一片动乱之中,诸伏景光故意空了几枪,扰乱在场黑手党成员的判断,而降谷零趁机假装落水,顺利脱身消失。诸星大和诸伏景光看着情况,及时起身离开——香砂会的残党在失去头目后,必然会第一时间反过来抓捕凶手,开了那么多枪,有点经验的黑|道成员,多少都能从狙击的方向判断出狙击点,所以任务完成后脱身也是相当重要的。 凌晨十二点三十,任务完全结束。 负责监视任务进度,确保新人一旦失败就及时进行弥补,确保组织根本利益不会受到影响的琴酒“啧”了一声。 撤退路线是提前商量好了的,由诸伏景光开车,依次去接应诸星大和降谷零,并顺利抵达安全场所,等候监察官的判断与新吩咐。 琴酒在确认完任务进展,收了尾后也抵达了撤退点。他面无表情的扫过三人,冷淡说了声考核完成,便看了眼自己汇报完后得到回应的手机短信,将他们的未来代号转述了出去。 三人都是威士忌酒。 诸星大是黑麦(莱伊),绿川光是苏格兰,清水凉是波本。 接着,琴酒便沉声点名,让莱伊与苏格兰跟着他离开。 “苏格兰,你把车给清水。”琴酒看着金发的波本,“你知道该去哪里报道吧?” 不同于未来要归属于行动组的两位狙击手,身为情报人员的波本,未来上司另有其人。 波本耸耸肩:“了解。” 于是苏格兰把车钥匙丢给波本,自己则打算迈步走向琴酒那边的车。 唯独莱伊纹丝不动,他皱起眉:“抱歉,问一下,我之后要去哪里?听你的语气,我以后要调岗?” “你的安排会有人决定。”琴酒冷漠脸,“你有意见?” “有。”莱伊回答的干脆,“我要求继续留在巴罗洛大人身边。” 巴罗洛……? 还没离开的波本与苏格兰,第一时间竖起了耳朵。 琴酒冷笑了一声:“你还没有自主选择的权利,上车。” 莱伊还是没动,他只是歪了歪头,抬起一只手,然后缓缓将自己外套内侧放着的条形盒子拿了出来。 外表是个礼物盒。 “说起来,这位琴酒大人。”黑发绿眼的狙击手沉声说道:“巴罗洛大人有交代我给你转送点东西。” 琴酒眉头一扬,顿时警觉了起来。 “什么?”他刚开了个口,就看见诸星大以猝不及防的迅疾速度将手里的东西抛了过来。 琴酒眼皮一跳,本能反应极快,他一把将身旁的伏特加推开,自己也翻身躲避。 小小的礼物盒,精准落在了琴酒保时捷的车顶。 而在琴酒翻身落地,神情阴郁抽出枪瞄准诸星大的刹那。 远处,角落。 银眸的绮丽男人露出张扬肆意的笑容,一把摁下了手中的引爆键。 于是在现场所有人都听见了的滴滴声。 除诸星大外的几人神情骤变。 三秒后。 轰—— 剧烈的爆炸掀起火光,在震耳欲聋的声响里,那辆可怜的老古董车重蹈了琴酒在英国开的那辆高仿的覆辙。 转瞬间就剩了个漆黑还带着火星的车壳子。 并且凶器也是同一种类,充满了让琴酒觉得无比熟悉的作风与恶意。 第34章 冤家路窄 “……什么?” “奇袭——?” 近距离爆炸的冲击, 让几人的脑袋都空白了一瞬。 耳鸣还没消散,皮肤仿佛还能感受到那近在咫尺的灼烧感。两位公安卧底神情隐晦不定,看向诸星大的目光尤为惊疑不定。 什么状况? 他们艰难回想起诸星大之前所说的“转送巴罗洛大人的东西”这句话, 优秀的大脑思维顺从逻辑, 直接给出了第一答案—— 内讧吗? 但在以一敌四的状况下突然做出这种事, 诸星大怎么敢的? 他们俩不约而同摸出枪对准了诸星大, 但没有扣下扳机。 不仅是因为抛出炸弹的罪魁祸首在一分钟前已经成为了代号成员,且现在已经满脸平静又无辜的举起双手示意自己的无害,让没有处决权的他们无法轻易动手,更是因为作为卧底的两位公安,有想要搞清楚状况并且尽可能收集情报的意图。 巴罗洛。 越了解琴酒在组织的特殊性,就越不免越警惕这个代号的所有者。 诸星大背后的人, 到底是什么来头? 两位公安卧底不能动手,不代表琴酒不能动手。 几乎是事发的瞬间就明白是怎么回事,琴酒额头迸起青筋,咬着牙, 在心底把某个混蛋的名字在喉咙里含糊辗转了一遍。 然后当场就想要直接击毙莱伊。 琴酒也的确是这么做了, 他抽出随身携带的**, 这回直接瞄准要害,显而易见打算下死手。是迁怒,但也名正言顺,毕竟不管理由是什么, 诸星大的确用炸弹袭击了一个代号成员。 换句话来说,对方已经属于可以被琴酒直接处刑的范畴了。 ——哈,前……情人?新搭档? 琴酒那浅绿如同冰湖,刺骨似豺狼般的目光纠盯着诸星大那张脸,心底感到一阵嘲讽。 到底也不过是巴罗洛抛出来的弃子。 不过巴罗洛那个混蛋果然和贝尔摩德呆太久了, 也学会用这套恶心的感情套路来达成目的了。 嘁。 这么想着,虽然暴躁与愤怒的情绪没减少多少,但心头堵着的微妙不爽倒是舒缓了开来。 直到他打算扣下扳机的刹那。 一发子弹直接猝不及防地从远处飞来!精准击中了他手中的枪械。 “……!” 琴酒手腕一震,**支离破碎。他眯起眼,骤然扭头,看向子弹飞来的方向。 狙击……? 东京是日本第一经济大都市,市区高楼四起,因此想要找到附近完全没有可以充当狙击点的位置不多。 安全撤离点,只能往尽可能远离高楼地区的地方选,比如说如今这个位置,距离最近的高处就足足有六七百米,也恰好就是子弹袭来的方向。 能够在这么远的直线距离命中目标的可不多。 而第一浮现在琴酒脑海里的名字…… 一片寂静里,忽然想起了手机铃声。 从诸星大身上传出来的。 黑发绿眼的混血男人歪了歪头,缓缓动了动手,从身上拿出手机。 看了眼屏幕,他按下接听,并点下免提与扩音。 于是,优雅的嗓音响起,语气恶意满满,带着十足的挑衅味道,他用日语这么张扬的打招呼: 【呀!亲爱的阵/Gin。】 日语的阵与Gin的发音很像,含糊一下,几乎一模一样。 银眸的绮丽男人用狙击镜观察着琴酒的脸色,嗓音无比快乐: 【好久不见,有想我吗?喜欢我给你准备的烟火惊喜吗?】 【哎呀哎呀,没想到你那么多年了,还在开这种老古董款式的车……说起来,这次你的车是真货吗?啊哈,脸色真差,不要生气嘛。】 “……”琴酒顿了顿,他转了转手腕,脸色黑得厉害,“巴罗洛!” 他咬牙切齿,问出的第一句话却是:“你在保护这个家伙?” 【谁?你说我那听话可爱的大君?】 “……” 虽然知道尼昂每次用黏糊的前缀还称呼某个人的时候,都是带着恶意或者杀意,但琴酒仍旧感觉到了刺耳。 尤其是尼昂对新人的关注—— 【是你先恐吓我的搭档的哦?见面就是对我搭档一枪,真是太不给我面子了,我帮忙找场子怎么了?】 【我已经很收敛了,不然现在的话,你身旁那个壮汉脑壳早就多了一个洞了,话说回来,那家伙可真迟钝,那么可疑的东西都抛到眼前了,还得你推开才反应过来,没被爆炸的碎片扎成刺猬真走运。】 【琴酒,你新挑选的搭档真不行,比我的差劲多了,许久不见,你的眼光下降的不少,脾气却好了起来,嗯哼,这算是我连赢两次了吗?】 无辜躺枪伏特加:“……???” 伏特加:“大哥,这个巴罗洛到底是?” 手机里带着明显的杂音,像是信号被近距离干涉了一般。 琴酒没回答,只是阴鸷地扫过诸星大,不等他开口,手机又传来了尼昂的嗓音: 【喂,诸星,啊……现在是莱伊?真烦,又得改口了,总之,你先把你身上的窃听器弄碎吧,噪音大的厉害,窃听器的转播还会延迟,滋滋啦啦的听着我头疼。】 诸星大顺从的把领口的东西取下来,并且捏碎。 琴酒冷哼了一声,并不意外:“私自窃听其他成员的状况,可是违反规定的。” 尼昂不以为意,【我可是情报员,收集收集内部成员的情报怎么了,你以为我在美国这么做的时候,为什么没人能成功投诉我?】 不能私自打听其他成员消息……那只是表面规则,实际执行的时候才没有那么苛刻。 以组织现在的规模,想要靠外部力量强行铲除,是几乎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那就像是真菌的根系,不管怎么拔除上部的实体,所寄生的物体的每一寸角落都布满的菌根,根本无法清除干净。 因此想要彻底弄死,就只有想办法让根系自行腐烂瓦解,或者不顾损失,将被寄生的物体彻底抹掉。 如果将组织形容为菌根,那么被它寄生的东西,就是世界的各个国家的核心根基了。 抹去后者的代价太重,只能够从前者入手。 而同样知道这一点的组织,自然会预备很多人手来抵御外界卧底。 基于这一点,有琴酒这般拥有直接处刑权的猎犬,也有尼昂这种可以无视代号成员彼此保密原则的核心情报人员。 反正有业绩在,尼昂便可以继续无所忌惮的特殊下去。 尼昂不慌不忙的继续道: 【而且,我只是担心我可爱的搭档被你找茬而已,毕竟你那么多前科,而事实证明,他的确是被你找茬了,真可怜,才飞了那么久的飞机,还没怎么休息就来参加考核,然后还被性格糟糕的监察官针对。】 【我还蛮喜欢他的,虽然有些时候过分黏人也很烦,但他至少比你听话多了。】 【而作为一个优秀又值得信任的前辈,我总要对我的人给予一点庇护。】 琴酒听得眼神越发冷漠,“少在那说的那么伟大,那个窃听还有定位功能吧,不然你也不会提前知道我们的位置,而莱伊这家伙身上一早就备了炸药——哪怕我什么都没做,你也有主动找我茬的想法。” 于是尼昂低笑了起来。 琴酒不再做什么动作,他很确定尼昂的狙击枪现在肯定在瞄准自己,杀是杀诸星大不掉的了。 片刻他冷不丁地又问:“你什么时候来日本的?今日?” 以尼昂的性格,不着痕迹来日本,抽出空的第一行动,肯定是给死对头打个措手不及。 莱伊的考核提供了行动条件,既然莱伊是今天才来日本的,尼昂抵达日本的时间也不会相差多远。 考虑他们的现搭档关系,一块来的概率最大。 琴酒额头的青筋微微突起。 尼昂如果来日本,会主动找自己茬是可以遇见的事。 现在的问题是—— 尼昂是为什么来日本的? 归属于行动组,情报源并没有那么丰富,并未收到尼昂调职日本通知的琴酒,一时间冒出了猜测。 ……那家伙,不会是预料到莱伊会被针对,所以特地陪莱伊来考核的吧? ……就因为是情人关系? 这种猜测一旦冒出来,强烈的杀意与不愉就不由自主的翻滚涌出,且直直刺向目前在场的诸星大。 诸星大肌肉绷紧,眼神微敛。 被杀意笼罩的他,很艰难的忍住摸枪自保的冲动。 【和你没关系吧?】尼昂漫不经心,他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差不多可以收手了,【话说回来,莱伊——】 莱伊:“是?” 【干得好,你现在直接离开吧,到之前说好的地方去,我顺路接你。】 莱伊:“了解。” 琴酒:“既然你一直在窃听,你应该听见我刚刚说的话了吧?” 【你要带两个行动组的苗子去行动基地报道吧?但你的车都炸了,你那边就剩一辆车,我才不要搭你。你们剩下四人自己凑合,四人已经坐满了四人座,我估计你们大概不会想要坐后排中央位子,挤不挤?】 【再者——】 【谁规定我的搭档非得去行动组了?】 “……” 于是诸星大感受到了更加浓郁的杀意。 。 说是这么说,但那不过是用新搭档来讽刺前搭档的手段而已,这就和诸星大的评价上有“超越琴酒的潜能”这条评语一样的效果。 尼昂肯定会把诸星大踹到行动组去。 他才不想身边留一个碍事的家伙。 黑灰色充满了炫酷风的马自达在路口停下,早早在边上等候的诸星大坐上了副驾驶。 前往行动基地只花了半个钟。 而车停在基地车库,尼昂推开门下车的瞬间,他并不意外的在车库出口那看见叼着烟等候的银发杀手。 久违会面的两人对视了一眼。 琴酒把烟碾灭放在口袋。 尼昂脸上挂着非常虚伪的笑容,并无辜地歪头。 一句话没吭声,他们相当默契地的微微一动,以果断且惊人的速度冲上前,并以狠厉的力道,朝对方的脸与要害挥舞出了锋锐的匕首。 ——就和十五六岁开始持续近六年恨不得杀死彼此的死斗,以及加入组织彼此搭档后三天两头就发生的斗殴一样。 重聚就找茬。 见面就因为新仇旧恨而打起来。 对两人来说,简直是太正常不过了。 第35章 苏格兰 匕首迎面而来, 目标直指眼球。 刺耳碰撞声,刀锋交错,仿佛迸射出了火星, 不相上下的力道让对峙僵持着。倒是都没抽枪, 一是这个距离枪远不如刀子好用, 二是因为在基地对同事无故动枪, 收尾的工作也很麻烦。 刀子就恰到好处。 能造成伤害,也好收尾。 波本和苏格兰早就在回到基地后被安排到该去的地方,因此这里只剩下莱伊与伏特加。他们愣了一瞬,不由也想帮忙,但他们还没动手,就被死斗的两人异口同声骂了一句“别碍事”。 于是两人步子一顿, 同一时间停下。 莱伊皱了皱眉,似乎想要说什么,但缠斗的两人完全没有给第三方插手的余地。 近距离交战的话,外人随意开枪支援很容易误伤友方, 如果想要靠近……打上头的友方会不会因为嫌人碍事就把人一块戳几刀, 那就不好说了。 尼昂可能真的会做出这种事。 毕竟他已经给予警告了。 冷酷无情的雇佣兵可没有不要误伤旁人的好心肠, 尤其是在场一群犯罪分子没一个无辜的,还全都是让尼昂心硬如铁的成年雄性。 于是莱伊只好帮忙警惕伏特加。 伏特加就没想那么多了。 大哥让他别插手,他就完全没有插手的想法。伏特加能力或许不太起眼,但至少的确能完美遵从命令。 琴酒像低吼的猎犬, 他冷冷盯着近在咫尺的银眸与绮丽面貌,倒是半点不手软: “在美国懈怠久了,真难为你骨头还没锈掉。” 尼昂挑挑眉,下一秒猛然一个刺击,愣是将琴酒的几根长发割断, 在人的手臂割出了一道口子: “能被一个懈怠久了的人刺伤,你好像也没努力到哪里去啊?” 冷嘲热讽你来我往,最后以尼昂被割伤了肩膀,琴酒被割伤了手臂与侧脸而告终。 尼昂眉眼弯弯,笑得格外开心。 哈,他当然开心,打人就得打脸。哪怕是他肩膀的刀伤比较深,但他给了两道回去,而且一道还在脸上。能伤到脸就算他赢。 毕竟伤在肩膀或手臂,换件衣服一盖就没事了,但脸可不一样。 想想未来几天某人要顶着脸上的割伤行动,尼昂就想要和人合个影。 琴酒把右脸颊上浅浅但很长的割伤流下的血抹掉,但一时半会止不住,最终也没再管。 他嘁了一声,拉开距离,然后面无表情打量着久违的死对头的浑身上下。 不久前,在返回基地的半小时路程里,琴酒把考核任务汇报了上去,并且在沉默片刻后,补充发了讯息询问香砂会的资产要安排谁去处理。 被狙杀掉了头目与干部,香砂会现在群龙无首。为了能尽快接受他们空出来的地盘与内部资产,组织的干涉行动不容刻缓。 而这也是尼昂为什么会被调回来的原因。尼昂很擅长黑吃黑,大约是曾经因为个人恩怨打击报复过某个得罪他的美国黑手党,并且抄了他们家上交给组织(以便让他们不要追究自己任性行动)的事,给组织留下了足够的印象,所以这事便落在了他身上。 而香砂会的事情之所以拖不得,与日本黑手党的一贯模式有关:日本的黑手党,大多是一根大树无数分叉的结构,例如香砂会的下属,就有五六个附属,附属之下,又还有各种组的存在。 而这么声势浩大的香砂会,上面却还有老大——它是关东地区和平会的分支。 香砂会是一串结构中的第二阶级,算是相当大的规模了。但到底不是顶头老大,还有三四个平级,一朝失去头目和关键干部,内部动乱,同级的其他会很可能会趁机吞并它。为了确保不会功亏一篑,趁它上级与平级没反应过来之前将其吸收,是最好最方便的。 日本黑手党别树一帜,是合法存在的,只要没有明显的犯罪证据,哪怕是政府也对他们束手无策,这也导致日本黑手党的势力在本国内相当丰富且根深,不仅包括赌场,演艺圈公司,房地产公司,金融证券,甚至还有名正言顺的参加政治活动,插手桥梁工程、城市建设等国家大型项目等等。 其中就有不少相关营业活动与组织冲突。 而显然,比起近些年越发束手束脚,试图明面洗白的日本黑手党,并不在意动用一些残酷的手段,势力遍布全球的酒厂,要显得更加危险可怖。 然后琴酒也总算知道了尼昂来日本的原因。 ……是调岗。 那就不是刻意为了诸星大回来的,这小子只是巴罗洛为了找自己茬的工具,一切都只是巧合。 不过。 回想起诸星大加入组织的原因,琴酒脸色仍旧不见得多好。 贝尔摩德为了搞事,有告诉他诸星大的来历:对方是因为私事在美国犯下灭门案成为通缉犯的,他在逃亡被追捕之际挟持了前情人巴罗洛明面上的伪装身份,因为闹出了动静上了新闻,才被贝尔摩德关注到,并被好事的她特地易容后去招揽。 “听说是唯一一个和尼昂保持过两年关系的情人。”金发魔女眉眼弯弯,“这可真不容易,尼昂可相当的喜新厌旧。” 听完这个原因,琴酒第一反应就是巴罗洛当时是不是直接认出了旧情人,念着过去关系没下死手,因此才协助对方逃亡,第二反应才觉得以巴罗洛的傲慢性格绝对不可能随意让步,他要么是在美国散漫太久导致身手水平下降,要么就又是因为周边的女人孩子犯了假绅士的老毛病。 不管哪个理由,听着都让他不爽。 银发的杀手阴森的扫过巴罗洛身后的莱伊,在心底不屑的冷哼了一声,随后目光怀疑。 和巴罗洛是前情人,犯罪成为通缉犯后,又恰好通过巴罗洛加入组织。 ——如果莱伊抱有其他异心,里面可操作的地方可太多了。 哪怕贝尔摩德说她已经核对过诸星大的履历,确认没有问题,琴酒也依然将人列为了怀疑名单。 至于是敏锐的猎犬直觉,还是别有意图的公报私仇,这就不好说了。 不管怎么样。 琴酒:“莱伊要去行动组,你根本不需要这么个狙击手吧。” 他语气冰冰凉凉,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 贝尔摩德还能说要个擅长打斗的部下,但尼昂要什么?他自己就能一个打十个,天性就不爱群聚。 大概是今天已经玩够了,接连两次争夺上风,让尼昂心满意足,于是他很爽快: “哦,那就安排他去。” 莱伊猝不及防:“……巴罗洛?” “没关系吧?” 尼昂形状姣好仿佛带着笑的漂亮银眸,里头全是薄凉与无谓: “反正都在日本,不同组之间的区别也没多么大,人手不够的时候,情报组也得当半个行动组用,你也用不着把琴酒当上司,就当是去执行我安排的卧底任务好了,给我去里头打听打听有用的消息,当然,你要是能直接篡位把某人踩下去就更好了。” 莱伊:“……” 卧底这个词太敏感。 虽然莱伊表情没有半点破绽,但还是不由心头一紧,但紧接着就是一阵无言。 当着人面这么说啊? 尼昂来这一趟,仿佛就是为了向死对头宣告自己的回归并给一个下马威。在玩够之后,扭头就把搭档丢掉。 “加油啊,大君,我可对你的期望可是相当高。” 离开之前,长相绮丽张扬的男人和莱伊擦肩而过的时候,还笑吟吟的用指尖滑过对方的下颚。 这动作轻飘飘的,但却一点点钻进心底,让人眼睫微颤。就像被漂亮但骄傲的猫用尾巴不经意扫过一样: “如果能带来有趣的消息,我倒是并不介意给你当个后台。” 这算是给人撑场子的意思了。 对于新成员来说,背后有人与背后没人是完全不同的状况。例如伏特加,比他能力出众的成员不少,但他背靠琴酒,那话语权就截然不同了。 尽管巴罗洛的名号在美国如雷贯耳,在日本地区不算很出名,但那不过是对中下层人员而言的事。 对于高层来说,他们在各个国家分部里的顶尖部下,每一个都是需要拉拢的,换句话而言,哪怕被调岗了,巴罗洛也不会重头开始,他完全有给人当靠山的资本。 而在日本地区的威慑力的问题…… 那不过是迟早的事。 如果琴酒的威名大于巴罗洛,尼昂是死都不会甘心的。 调岗过来之后,他必然会少见的打起精神努力搞搞工作,直到重新把威慑力在新地区刷起来—— 那就可以再摸鱼了。 尼昂走的相当干脆,那遵循极简主义,外观充满现代金属美学的马自达转瞬就从地下车库消失,以至于一时间留在车库的三人面面相觑。 ……总觉得杀意更重了。 莱伊看着尼昂毫不留恋离去的背影,扭头和琴酒对视时,目光不由稍稍凝起。 他若有所思。 真奇怪。 如果说琴酒和尼昂是死敌……但从始至终,哪怕尼昂在现场,莱伊也总觉得对方的恶意与敌意是朝着自己来的。 我哪里暴露了吗? 这个琴酒,难不成比尼昂还要敏锐? 这应该不可能才对—— “组织一旦加入,就没有离开与背叛的可能。”琴酒阴沉的盯着他,像是嘶嘶鸣响的冷血白蛇:“你最好不要被我发现什么马脚,要是你别有用心,就算巴罗洛瞎了眼,脑子进了水的愿意放过你,我也会把你脑袋撕下来。” “……”莱伊心底越发严肃,琴酒居然真的怀疑他的身份。 这家伙不好对付。 莱伊不由这么想。 就是语气听上去怎么有点不太对……? 。 尼昂的确被安排去处理香砂会的事情了。 能打,能查,能潜入,几乎无所不能的百分百业绩的雇佣兵总是能够找到最好的办法完成自己的工作。 虽然日本这边的黑手党情况他不太熟悉,不过世界上混黑的都大差不差。如果实在很急,找个本地成员当向导也不是不行。尼昂打算速战速决,为此他直接向上提出申请,并在许可下来之后溜到行动组的基地,打算随机抓一个顺眼的幸运儿来帮忙。 莱伊一个中途出道,还对东京不怎么熟的混血美籍,尼昂一开始就没指望。 他到了训练场,缓缓扫过四周一圈,最后根据正在训练的几位代号成员的成绩,一眼盯中了一个熟悉的蓝眼睛。 “喂,你——代号是苏格兰,对吧?” 有着一双海蓝猫眼的诸伏景光放下手里的狙击枪,对上的尼昂那耀眼的银眸。 他没见过尼昂。 但是…… 却听见过这个声音。 这个声音——不就是莱伊背后的靠山,那个在代号考核炸了琴酒的车还对琴酒开枪,并打电话过来嘲讽的那个人吗? 诸伏景光表情凝重了一些,他思考:我记得代号是……巴罗洛? 第36章 /捉虫 移祸江东…… 日本的黑手党, 或者说极道组织,喜欢讲究所谓的“仁义”。 这是他们对外营造的印象。 或许不排除的确有这种侠义之人存在,但如果以为这是主流, 是极道都会遵守的原则——那不是脑子愚笨, 就是被电影动画新闻所洗脑了。 日本黑手党能够合法存在的根本, 是因为钻了日本法律结社自由的漏子, 而和一般秘密结社截然不同,黑手党之所以能被称之为黑手党,正式因为其存在暴力性。在日本,他们一般是管这叫暴力团组织。 尤其是被日本警方评定为“特定危险指定暴力团”的,就更是危险中的危险,手中的人命只多不少。 近些年为了洗白, 有部分极道组织的确会在基层做点公益活动,例如万圣节给孩子们发糖,流感地震时赈灾,过年给孩子发压岁钱等等, 甚至还有出资拍摄对应的电影来强调警方的无能、极道的仁义……这一套深入人心的思想传播, 仿佛真的把曾经让人闻风丧胆的极道变成了国民的保护伞。 但只要去看看日本警察记载的每年因为暴力团而丧命的人数, 就知道极道成员的完整面目,知道他们到底有多么的摇摆不定、灵活可变,杀人的理由到底有多么的离谱。 攻击不肯乖乖上交保护费,与他们合作的店主。 报复与他们作对的警察。 刺杀主张取缔极道的政治人员与号召的社区居民代表。 枪杀有利益冲突的公司负责人及其亲人。 …… 尼昂很清楚他们这种人的本质。 失去了头目、干部的香砂会——会在追捕凶手未果后的第一时间发生什么? 毫无疑问。 是内乱。 没有了上层的制约, 下层那数量庞大、素质参差不齐的组员,便会心生不该有的妄想。 不同于过去日本所谓武士道忠义等等理念,近现代的下克上思想越发明显。如果有机会,谁都会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谁都想要从一个基层小混混一朝变成手握无数财产的新干部与新总代。 而这种贪婪, 加上他们能够接触到危险的枪械武器,彼此间也能拉帮结派的组队……便会演变得越发汹涌。 尼昂在接手了这个任务后,很自然的就做好对上香砂会残党的准备。 【我去你们行动组抓了个熟悉本地的幸运儿帮我处理点事~】 尼昂带着收拾好东西的苏格兰离开。他走在最前面,大步流星,并同时低头给琴酒发了短信。 另一边,收到短信的琴酒眉头一跳,生硬地回复:【我没有同意。】 尼昂:【用不着你同意,我有更上层的许可。】 【那你还和我报告什么?】 琴酒冷下脸,半晌想起什么,有点咬牙切齿,按着屏幕的动作都不自觉用力: 【又是莱伊?】 这才分开几天?就又要把人喊过去了? 银发杀手阴郁晦涩的眼眸,在看见下一条回复后一顿,重新变得平静无波。 尼昂:【莱伊?他是日裔但又不是东京本地的,喊他来有什么用?】 琴酒:【不关我事,反正你也不会听,随你,别烦我。】 尼昂歪头,有点意外:啊呀——这么好说话? 不过也对。 琴酒又不是傻子,知道自己管不着了,那就不会再继续争执。毕竟继续争执下去,除了让在他脑神经上左右横跳的尼昂越发神清气爽、洋洋得意之外,没有任何作用。 而且尼昂是直接向上提出申请,才越过琴酒这一负责人去行动组找人手的。 如果是有上头的命令,作为组织忠犬的琴酒一贯对尼昂的特立独行忍耐度很高——不爽归不爽,但不会有什么异议。 尽管尼昂说的“有上层许可”纯粹是口头所说,他完全没看见实际的证据……但不管是真是假,是真有这么回事还是尼昂随口胡言乱语的借口,琴酒也没有去核对的打算。 反正尼昂没理由背叛组织。 确实,野猫没有多少忠诚可言,但他们却有地盘意识。而琴酒不认为世界上还有哪个组织能够比他们更加的大方自由且阔绰,更别说他直属上司是贝尔摩德。 哼……贝尔摩德。 想起那个恶趣味的女人,琴酒就忍不住冷哼。 虽然很不屑于尼昂可笑虚伪的行事风格,但作为贝尔摩德的直属,尼昂的背叛或多或少都会牵连到那个女人。 而从尼昂对贝尔摩德近乎宠爱的态度以及那包容到不可思议的耐心来看,只要组织没有得罪他,他会被收买然后背叛的组织的可能性无限趋近于零。 十五六岁至今的交情,足以让琴酒确定——尼昂与光辉正义这些词完全扯不上半点关系。 那个极端自我主义者行事作风充满了中立邪恶的味道,这样的人绝不会被他人感化而跳反。 而尼昂的这种性格特征,他自身没有半点遮掩。 于是随着时间,很自然的被组织高层分析透彻,让组织对他有了足够的信赖:只要不违背最初与尼昂的约定,尼昂就会是组织最好用的武器。虽说任性是任性了一点,但起码尼昂的任性是建立在百分百的任务完成率上的。 幸运被点名的苏格兰跟着尼昂,他看着前方的身影,犹豫再三,不由开口询问: “那个……巴罗洛大人?” “……” “巴罗洛大人!” “嗯?” 尼昂步伐一顿,微微歪头,看向后方的男人。 那对眼睛颜色过于特殊。 看似清澈见底,实则完全洞悉不出什么,而相反,代号苏格兰的诸伏景光,一位来自公安的卧底的身影,却完整的倒映在了那对银眸之中。 有种被观察的感觉。 苏格兰不由越发谨慎,他保持着绝对不会出错的平静神情,这么开口询问:“你还没有说任务的事,你找我是要做什么呢?” “喔,这个啊。”尼昂言简意赅:“我对日本地区不是很熟悉,你说你是本地人对吧?” “嗯。” “那就行了,你负责开车,帮我带个路,可能会要你到附近架个狙掩护一下,对你应该是很简单的事情。” “您这是要……” “今天不出意外可能要通宵,你要咖啡吗?要的话自己去买。”尼昂没有回答,他漫不经心道:“安心吧,不需要你做什么麻烦事,只是大概需要忙个一两周。” 。 组织要香砂会的财产与地盘,但又不希望作为分支的香砂会的上头——关东本部黑手党和平会调查到组织的存在,并对其进行报复。 这是组织给尼昂提出的要求。 而要处理这种事,胆大妄为又作风嚣张的尼昂所选择的办法是…… 把事情弄大弄乱。 最后—— 移祸江东。 。 深夜。 香砂会内乱,想要从中牟利的不再少数。 就比如一些规模没那么大的其他黑手党,就一直虎视眈眈着。 香砂会不少前中层人员都想要分一杯羹,一部分试图取而代之,成为香砂会的新统帅,但其中也不乏明智的:在意识到自己保不住手里的资产,便直接带着一部分势力去投靠另外的组,希望以此换取一定地位。 于是不少隶属于各大极道的赌场,变得大受欢迎。 “跟一百万。” “加倍。” 在昏黄灯光,四周都是赌徒的狂欢吵闹声响中,一位约莫三四十岁,已经连输了五六盘的中年人身后站着一群满身纹身的部下,平静地将名下公司股份抵押了出去。 他在把香砂会的资产“合理”输出去,清清白白地转移给另一个势力。 与此同时,也有一部分人听从新领导人的命令,在暗中用金钱去交换“名画古董”,换取所谓的“金银珠宝”。 目的都是为了洗|钱。 于是香砂会庞大的资金链被分割的七零八落,越来越多的资产在被不断蚕食。 当然,更有一部分试图自立门户。这部分香砂会残党不愿意投靠其他黑手党,更不希望他们被总部回收。因此只是商量着与其他组合作,在总部插手前尽快站稳根脚。 香砂会的财产就这么被分割的越来越散,但却隐隐间被限定在一定范围内。 尼昂身边总是带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上面是复杂的各种数据流。 终于在某一天,香砂会的投靠派在与其他组商谈时,出现了第一起卸磨杀驴,以及两败俱伤状况—— “砰——!” 在暗中注视着一切,观察着一切的绮丽男人,脸上带着虚假的笑容,悄无声息的潜入了某个和室,举枪击毙了另一个组的头目,以及来投靠他的香砂会中层人员。 小小的和室,血迹染透了榻榻米。 尸体七零八落的躺在地面,他们目眦欲裂,遗容还残留着意外和震惊。 带着手套的银眸男人将自己的枪放在了香砂会一侧的成员手里,然后拍了拍身上干净整洁的西装,很自然而然的避开一切眼线与监视,平静离开了原地。 之后,他如同鬼影般避开一切探查的抵达多处,连同苏格兰一块不断架狙,击毙了所有与香砂会残党有所关联的极道组织核心成员。 甚至牵连了好几个完全与这起事件无关的第三方极|道的干部。 这群死去的人里,有一部分留下的遗物当中,不知不觉多出了一些“资料”。 ——用化名来交流,的确是死者本人字迹的各类信件。 ——的确是死者“本人”声音的电话录音。 ——还有无数含糊不清的接触记录。 香砂会某位遵循仁义而艰难镇压内乱的效忠派领袖,“意外”的看见了这些细碎的“证据”。 【我有按照约定把总代与干部局面的时间地点告诉你们,你也该把说好的钱打我账户上了吧?】 【X月X日,大江戸温泉物语,晚上八点。】 【X月X日,和XX组会面。】 …… 最好且最能取信于人的伪造资料,是含糊不清,却又能与过去某些节点的事情完全契合的。 给人留下思考的空间,人的大脑便会自行编造出合理的因果。 于是。 这些天衣无缝的“证据”,把这场内乱牵引到了另一个方向。 ——香砂会内部出现了叛徒。 这条消息,异常迅速的传播到了每一个香砂会效忠派的残党耳中。 ——我们内部有其他敌对组的卧底。 ——其他敌对组早就已经将手深入到了我们当中! ——总代和各位干部的死,都是卧底害的! 在香砂会越发濒临破碎之际,效忠派的人思想就越发极端。 而类似的事情,发生在了被牵连进去的其他极|道组织当中。 ——我们的干部死掉了?为什么。 ——搜查出来的干部的遗物里,有一些奇怪的东西。 ——香砂会总代的死,似乎和我们干部有关? 香砂会认定自己的内乱,是其他组干的好事。 其他组也怀疑香砂会的事,是他们被谋杀的干部擅自做了什么举动而被报复。 而证据就是那些“遗物”,以及最为石锤的,那自香砂会内乱以来,不断流入他们账户与旗下的资产。 钱就是证据。 死者已经不能开口说话,真相也不再重要。 【人已经死了,对方生前到底做了什么已经没有探究的必要了。】 【现在最为要紧的是——】 【已经吞下的东西,绝对不能吐出去!/被夺走的东西,一定要抢回来!】 。 如果指望日本的极|道组织都会讲究“仁义”,那一定是笨蛋。 但“仁义”不“仁义”,与战争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对于这种暴力团来说,面子与自尊,是相当重要的东西。 尤其是干部在与香砂会残党接触、却被对方“害死”了的那部分组。 以及明明和这场动乱完全不相关,但被逼入绝境的香砂会残党牵连,被无端报复、杀害了自己重要成员的那些组。 那些极|道干部的追随者,那位干部所代表的组内颜面,都因此受到了冲击。 于是理所当然。 日本里世界,因为某个谁也没察觉到的银眸幽灵的缘故,彻底展开了一场已然分不清对错的大混乱。 腥风血雨随着仇恨锁链的交错,而越演越烈。 。 跟在了巴罗洛身边一周的苏格兰从一开始的迷茫不解,到最后感到手脚冰凉彻骨。 他曾经问过巴罗洛到底想要做什么。 对方当时没有回到。 直到收尾的这一天——银眸的绮丽男人才用愉快的嗓音轻飘飘的给出了答案: “仇恨这种东西,是最为难以清除,又会蒙蔽人的眼睛的。” “苏格兰,你觉得处理一个仇恨的最好办法是什么?” 僵硬的公安卧底脑海里冒出很多想法,但他却选择摇头。 于是尼昂低声给出了答案: “处理一个仇恨的最好办法,当然是制造更多的仇恨,抛出更多的利益诱饵。” 银眸的男人陈述着,眼神冰冷刺骨地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 “当仇恨越卷越多,利益越来越诱人。” “那么对和错之间,就不再重要了。” 仇恨与利益。 ——这就是战争的构成。 尼昂是雇佣兵出身。 而什么是雇佣兵呢? 雇佣兵就是——“战争动物”的代名词。 于是诸伏景光明白了。 这个长相绮丽张扬的男人,无疑有着最可怕的灵魂,和激进的思想与行动力,与最危险的、能够让这般可怖的计划毫无破绽完成的……大脑与能力。 第37章 危险人物 最好发财的渠道, 都写在血腥的历史与各国的刑法里。 一场战争,能千千万万人痛不欲生。 而同样是一场战争,能让极少数的一部分人喜笑颜开, 跃跃欲试。 什么样的人会期待战争的发生? 疯子, 魔鬼, 以及——企图发战争财的资本家。 战争, 是大量的财富在少数人手里快速流通的渠道之一。 而战争,也因为具有混乱与不确定性,有无限的左右空间。 尼昂做的事情很简单。 不过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而已。 准确来说,鹬(日本极道)与蚌(香砂会)之间的斗争,算是他这个渔翁(幕后黑手)暗中牵引出来的结果, 目的一是为了把香砂会的财产在混乱中分散,一点点洗干净,再不被怀疑的转移到组织势力的名下;二是为了用仇恨来做挡箭牌,把组织在香砂会总代干部被狙杀的事件中完全摘出去。 当香砂会认为自己的头目是被某个组杀死的, 而某个组也以为香砂会头目之死以及他们如今的动乱与他们内部某些人擅自行动有关…… 在早已分不清头尾的仇恨锁链的影响下, 逻辑堪称完美闭环, 无懈可击。 哪怕最后他们一个个全部都铩羽而归,没一个人从这场动乱中得利——他们也只会把小亏当不亏,将他组的大亏当自己的胜利。 因为这已经渐渐演变成复仇战了。 差不多来说,奉命去处理香砂会后续的尼昂, 用了极其张扬不像是组织作风的手段,在这场他亲手掀起的席卷日本地下极道的战争当中,短暂代表组织当了一把发战争财的资本家。 不到半个月。 组织得到了远超香砂会规模的资产回报。 尼昂在把香砂会掏干净的同时,顺带在日本里世界战争中把其他极道组织也挨个薅了一遍羊毛,以此来填充自己调岗后第一单任务的业绩含金量。 他并不手软。 只有“黑吃黑”这种事情, 对尼昂来说是最不需要收敛,他最为擅长且最能肆意妄为出手去摆弄的东西。 而也正如尼昂所愿,在这起任务结束后,他会毫无疑问地成为组织日本地区的精英,以及…… 日本公安系统里的头号危险分子。 对于温柔又公正无私的好人来说,他们并不愿意见到过多的伤亡,也并不愿意因为一己私欲而擅自夺取他人性命,将自己凌驾于法律之上。 诸伏景光是这样的人。 甚至是其中少数称得上闪闪发光的好人。 就像是当年他抓住了杀害自己父母的凶手后,在仇恨与法律之间,他咬牙选择了后者,让犯人依法判刑。 对他而言,正因为知道人的私欲与冲动能导致什么恶果,一度越界将会对人造成多大的影响,所以才更需要理性的事物来限制与控制。 如果所有人都选择了私仇,那么社会就会崩坏,所有的人伦道德都会化为乌有。 只有保证法律的稳定,社会才会因此稳定。 身为公安的他,进入警察学校的第一课,被教导的就是这个道理。 因此。 对尼昂来说,这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内,他完美甚至超额的完成了组织的任务。 而对身为公安的诸伏景光来说,这不到半个月内,他看见的,是涉及到整整十一个日本极|道组织,相关成员死伤超过五百人的可怕事件。 这个惊人的数字,在和平的现代社会,是相当可怕的规模。 上一次牵扯到那么多人,还是上世纪九十年代期间,日本著名**奥姆真理教的数次恐怖袭击。 而论事件单次死亡人数,这次的极道战争甚至比那**的恐怖袭击还要多一些。 诚然。 这场极道战争,也同时让日本警察得到了不少逮捕他们的机会——日本黑手党在日本发展的如火如荼,最大的那一个甚至有百年以上历史了,但警方却一贯拿他们没办法。 这不仅是因为他们深谙洗白、顶罪和嫁祸的套路,也更是明白法律系统的漏洞。 哪怕谁都知道他们是群暴力分子,但没有足够的证据,警方也无法对罪魁祸首进行逮捕。说是极道,但那些人一个个都老练狡猾的像是政治层的老油条。 这次不一样了。 这一次,打上头的日本黑手党,露出了足够多的马脚。 虽然并不代表尼昂的所作所为是正确的,但诸伏景光在暗中和上线汇报时,公安机构的确在一边监视状况的同时,一边着手准备起了对日本极道势力的打压行动。 日本警方着实苦“极道”久已。 每每极道组织的暴力袭击被投诉,无能为力,只能把极道推出来的“替罪羊”关押带走的他们,不仅自己痛彻心扉,还得无言面对来自民众的指责。 ——无能警察。 ——税金小偷。 只有公安他们自己知道,他们绝不会放过每一个能够逮捕罪犯的机会。 。 “你好,我要一份拉面。” “是,请问要哪一种呢?” “我是第一次来,有推荐的吗?” “当然,您喜欢口味重一些的,还是淡一些的拉面呢?我们这里的招牌是豚骨拉面,汤头是用猪骨熬制了二十多个小时炖出来的,非常浓稠,不过如果是吃不了重口味的人,这个汤底或许对您就太过了,如果喜欢清淡口味,我推荐盐味拉面,这也是我们店卖的特别好的种类,折中一点的话,还有特色酱油拉面可以选……” 东京,新宿。 一家拉面店。 下午六点,正好是下班饭点时间,店内生意还不错。西装革履,身高优秀的尼昂带着苏格兰进来的时候,已经有不少独居但懒得做饭的客人在解决自己的晚餐了。 日本的服务业世界闻名,不过是刚进门,穿着统一着装的店员小姐就第一时间迎了上来。 大概是位于东京的热门地带,平日外国人并不罕见。店员不但擅长一口流利的英语,还会很耐心且贴心的介绍每种拉面的口味差异,争取给不同国度的客人选择最符合他们喜好的菜品。 尼昂最终还是点了招牌的豚骨。浓稠不是什么问题,倒不如说,西方很多地区的汤都是偏浓稠,就如同用淀粉勾芡了一般。 直到面端上桌,尼昂拿起勺子筷子,学着对面苏格兰的动作先喝汤,再卷着配菜一块吃面…… 他表情一点点顿住,筷子也不动了。 一时间,尼昂神情充满了纠结的味道。 比起汤头的浓厚口感——咸可能才是让他接受度受到挑战的主要问题。 好像忽然理解刚刚的店员问他要不要再配一碗米饭的问题了。 拉面陪米饭,日本人的奇妙习惯,原来都是有原因的。 咸香的面与清淡的饭,可能也是一种被当地人普遍认可的搭配。 “怎么了,巴罗洛大人。”诸伏景光看着停下动作的对方,开口询问:“是不合口味吗?” 手头工作暂时告一段落,就差最后一点无关紧要但以防万一还是要做的收尾。在到行动时间前,估摸着时间,大约已经在半个月来熟悉苏格兰行事作风的尼昂心血来潮,直接点名让对方给他介绍一家好吃的店来解决晚饭。 而苏格兰就给他推荐了这一家。 尼昂摇头,“不,总体来说还是好吃的,就是——有点咸舌头。” 他说着,喝了口茶,然后继续开始解决自己那份面。 尼昂不爱浪费。 虽然不是很满意,但只要是还能入口,他就会耐心吃完。 这个习惯着实和对方给人的印象不太一样。诸伏景光本以为对方会是那种很任性又挑剔,不愿屈就的性格。 不过人总归是不能貌相的。 如果不知道对方半个月来的行动,任谁也看不出这个绮丽又衣冠楚楚的男人,会是一手策划了震惊日本全国的“极道战争”事件的源头。 诸伏景光视线移动到对方的筷子上。 ……虽然是欧洲人,但尼昂的筷子使得意外流畅。 尼昂敏锐抬起银眸,对上对面的蓝色猫眼:“看着我干什么?” “不……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筷子用的真好。” “喔,这个啊。”尼昂动了动手里的筷子,漫不经心:“以前有认识不少亚裔嘛,我也偶尔会遇到需要应酬的时候,而且筷子这种东西很好用,在没有刀叉的场景,随便找两根棍子打理一下就能当做餐具,嗯哼,绝佳的发明。” 诸伏景光:“……没有刀叉的场景?” “很多啊,比如战场,需要临时进行野外求生的时候。” 战场? 诸伏景光眼神微闪,不着痕迹的在心底捉摸,一时间不免对巴罗洛的身份有所猜测。 尼昂快速的解决完最后一口面,然后再一口把茶水喝完。 他打了个哈欠,撑着脸歪头看着对面,银眸兴致不高地催促: “快点吃,差不多该出发了,今天的工作结束后,这单任务就彻底完成,东京的路我也差不多已经记下来了,你之后直接回行动组吧,啊——功劳我会帮你报上去的用不着提醒。” 诸伏景光这半个月来,一直跟着尼昂。 主要任务是带路。 其次是……帮忙狙击掩护或者支援,合作让一些位置比较刁钻的目标沿着预定路线“逃亡”,然后扎进尼昂的陷阱里。 不是什么轻松愉快的活。 只会越发让他对“巴罗洛”的存在感到提心吊胆。 而尼昂口中说的“今天的工作”——是他们最后一场灭口任务。 目标也是极道成员。 一个第三方极道组织的二把手。 具尼昂的消息渠道,对方是为数不多在这半月纷争中一直保持冷静,并且疑惑这场战争起因,甚至开始着手调查,且差点就隐隐摸到边的人。 是个聪明的头脑派。 所以尼昂要为了以防万一将人灭口。 任务时间是晚上八点四十,目的地是港口。 为了弥补这场战争中内部的亏损,那位极道二把手似乎要去处理一个很重要的通向海外的交易。 据说是完成后就能立即入账百万美元。 ……诸伏景光至今不知道尼昂的情报源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为此他不得不束手束脚,每天都警惕自己身上的状况,排除被窃听的可能。 晚饭结束后,尼昂拎着手提箱,步伐轻快的前往目的地。 “说不定还能再给酒厂添点额外成果。”银眸的男人盘算着:“这次的额外收入,应该够我之后休假几个月了吧?或者——” 够我暗中套琴酒麻袋把人揍一顿,然后不被上头追究了吧? 诸伏景光不吭声,他看向尼昂身影的目光是疏离又克制的,甚至在对方移开视线的时候,会偶尔飘过一丝忌惮和棘手。 直到他们提前抵达了任务目的地。 提前了大约半小时抵达的尼昂,本想直接就位狙击点,但大约是想起目标的交易货物就放在附近的集装箱,因此便打算趁对方没来之前去看一看。 如果是军火一类有用的东西,战略方向可能要变一变——那些东西是可以充当业绩运回去的。 但尼昂没有预料到。 在找到目标集装箱,打开后看见的第一眼是…… 一集装箱的人。 总数十二个,都是女性与孩子,手脚被麻绳捆着,统统昏迷不醒。 那位被列为目标的极道二把手所谓的百万美元交易,是一场包含人口买卖在内的非法贸易。 第38章 /捉虫 **…… 部分人类会有一种无意识又奇怪的行为。 ——童年越糟糕, 越缺乏、失去什么重要东西,长大之后就会越执、追求于什么。 谁都会有渴望。 而这样的渴望如果在整个漫长的成长期都没能得到过哪怕一次的满足的话,很有概率会导致成年后出现极端的偿还反应。 执着的事情一般不会太多。 但能被记下来、遗留下来的每一件事, 都是堪称刻骨铭心, 又顽固难改的。 幼年是学习能力最强的时间, 这段时间形成的三观与认知, 将会影响自我的一生。 这些执着,不一定会是好事。 而且根据整个成长轨迹的不同,弥补的导向也会出现很极端的差异。 像是一些连环杀人犯或者后天精神疾病患者,可能会因为童年过度渴求父亲或母亲的认可,从而在崩溃走上不法道路后优先选择了于自己父母相似的目标。 威胁他们说爱自己,威胁他们称赞自己, 从中摄取那贫瘠又虚伪的安慰。 然后因为心知肚明这一切的虚假,而无论如何都无法满足。 这是严重恶变的偿还反应。 轻一点的话,大概在性格和喜好上呈现。 总是在幼年被留不住属于自己的东西,可能会出现囤积癖。 总是在幼年被无视自尊的, 可能就会越在乎面子。 总是在幼年被管教到发丝里的, 可能就会越在乎自由。 尼昂的偿还反应, 大概是在恶变与平常的二者之间—— 。 诸伏景光跟在巴罗洛身后,瞳孔紧缩,他盯着集装箱里面的人看,嘴唇都不自觉的颤抖。 属于公安的灵魂与正义之心被深深刺痛, 磅礴的怒火几乎要席卷五脏六腑。 只要是有半点同理心和道德感的人,都绝不会对这样的场景无动于衷。 人类,居然被同胞当做了货物这般捆绑买卖。 指节动了动,但诸伏景光仍旧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反应。他在疯狂思考着怎么救援这些无辜的平民,但仅存的理智让他将自己的冲动与行动都冷却了下来。 不……不行。 要冷静。 我现在是组织的苏格兰, 一个组织成员,不该有这么动摇的反应。 而且这里只有我一个人。 如果我冲动的话,除了暴露身份导致自身难保外,这些无辜的平民也再度失去被救援的希望。 快想想,一定会有办法的…… “涉及百万美元的交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巴罗洛停顿片刻后,缓缓歪歪头,忽然这么开口,打破了空气的沉寂。 他的声音听上去很平静。 没有半点诧异,也没有半点波澜,仿佛早已习空见惯: “这种事情,果然在哪个国家的里世界都有呢。” 诸伏景光:“……” 他不确定巴罗洛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不管是指经常看见类似状况,还是巴罗洛曾经也负责过相关的交易,都不是什么有趣的故事。 “喂,苏格兰。”巴罗洛稍稍看向自己后侧方的景光,他额前细碎微翘的黑发遮挡了那对银眸,让人看不清他神色。 苏格兰:“是。” “你的近战水平怎么样?会害怕团战吗?”巴罗洛冷不丁的问。 “诶?”苏格兰,“您是指……” “我改变主意了,每一次都用远程狙击的方式来搞定目标,真是无聊透了。” 长相绮丽的男人缓缓转过身体,于是景光终于看见了那对不管多少次都会被吸引入内的银色眼睛。 这一次,银眸沉寂了下来。 仿佛裹挟着极北的寒风,像极了凝霜的钢铁。 锋锐的仿佛没有任何感情的银灰眼眸,静静燃烧着漆黑无光的冷火。 “久违的动一动筋骨或许也不错,你要来吗?” 银眸的男人语气随意,仿佛只是随口询问,他脸上没什么神情,只是同时抬手,把自己领口的领带扯了下来、塞进了口袋。 “不来的话,你现在可以直接走了,别碍我的事,如果要留下来帮忙——嗯,事先说明,我不保证你能活着,毕竟我并不擅长保护别人,死活我不负责。” “您这是要……?” “你玩过无双类的游戏吗?”尼昂低低笑了一下,随后眉眼弯起,“我很喜欢哦?因为帅气又强大精彩,能够爽快地、利落地干掉一大群敌人,尤其是讨人厌的敌人。” 。 尼昂是独行侠。 什么叫做独行侠? 所谓的独行侠,就是指哪怕目标身边围绕着一群护卫,他也要以一己之身潜入靠近、完成自己的工作。 尼昂也是人。 既然是人,就不可能真的做到以一敌百。游戏是游戏,现实是现实,混淆二者的话,尼昂早就死了。 人类,总要根据自己的能力,灵活运用自己的智慧去潜行和背刺。 次日早上就是运输船靠港的时间,因此这边的集装箱成百上千。目标把自己的违法“货物”藏在其中,是很聪明的选择:能够简简单单做到藏木于林的效果。 尼昂今晚需要抹杀的目标,名字是池谷忠利。 极道日下组的二把手,不久后将带领五名持枪下属与交易方见面,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买卖双方人数总共十二,两边对等各六名。 交易过程,双方都会派出两人在入口守着,中段守着,以及留一个贴身保镖。 尼昂说是喜欢无双游戏,但在现实内,他用的是刺客信条的作风。 【优秀的刺客要无声潜入,不引起任何人注意的直取目标首级。】 【但只要把所有人都杀光了,也能达成要求,而只要达成要求,我就是完美潜入,完美暗杀。】 消音器不能完全消音,只能把如雷霆般的轰鸣压缩成小小的闷响。但那一点点闷响,在安静的环境下也颇为引人注目,对于有经验的极道来说,他们不会认不出消音器处理后的枪声。 所以尼昂选择用匕首,以及冰锥般的短刺。 人的颈部有气管和颈动脉血管,而声音得靠气流经过声带发出。 换句话来说,如果割断了气管,人就发不出声音了。 而如果同时刺穿了喉咙,将颈椎的某处彻底破坏…… 人自脖子以下的身体四肢会瞬间麻木、失去控制。 无法发出声音,又无法控制身体。如果能因为这一击当场毙命或许还算幸福,否则浑浑噩噩的感受颈部大动脉血液涌出,感受自己一点点赴死,保留思考能力反而是可怕的折磨。 尼昂将脸上溅到的血迹抹掉,身上的西装哪怕再注意,也不可避免的沾染了丁点血滴。 用冷兵器最麻烦的一点,就是容易溅到血。 不过好在,他今天穿的西装是深色的。 今天是特殊情况,稍稍沾点血也没什么大不了。 倒不如说。 如果是这种人的血——能沾染在手上,还蛮让他想笑的。 银眸的鬼影眼皮都没眨一下,纤长眼睫下的双眸刻写着冷漠与晦涩。 他脚步轻盈,猫一般没有半点声音。尼昂悄然靠近着一个又一个目标,像是死神般转瞬就带走一个又一个生命。 没有给猎物丝毫发出动静的机会,像只经验老道的漂亮野兽,张嘴就是果断的碎喉。 ……只是十二个人,又没有扎堆。 对方或许完全不需要我帮忙。 不知道尼昂又心血来潮想要做什么的诸伏景光,近乎木然地想。 他手有点僵硬,只能咬牙稳住。 哪怕知道对方是罄竹难书的恶徒,但杀人这种事,尤其是用刀杀人这种事,对诸伏景光来说,仍旧是难以逾越的沟壑。 景光选择打晕这些极道成员。 但尼昂几乎是瞬间就发现了,他歪头挑眉,覆盖着阴影的眼眸看不出什么情绪。他自顾自的绕道上来,将匕首刺进被打晕的极道成员的心脏,又果断的抽出。 血迹顺着刃尖滑落,溅起血花。 没给对方任何苟活的机会。 【你没了枪,是不敢,还是说不会用刀?】 诸伏景光看着银眸男人无声用唇语这么缓慢询问,表情带着一丝探究与考量。 一时间满背的冷汗。 抿了抿唇,蓝色猫眼的公安卧底艰难的摇头。 他想说,他会做到的。 但尼昂没再给他机会。 【算了,别碍事。】 面无表情的雇佣兵神情冷漠,果断将原本还算欣赏的部下视为了累赘与空气。 他自己处理了后半断,在最后买卖双方各自带着一名保镖会面,即将去集装箱内部“验货”的瞬间——将剩余的所有人都灭了口的雇佣兵,终于扬起了堪称灿烂的笑容,并抬手抽出了双枪。 左右同时扣下扳机,将两人的保镖给爆头毙命。 砰! 消音器的闷响,让二把手池谷忠利与白人买家顿时警觉了起来。 集装箱内没有遮挡物。 不过,有满地的“货物”。 池谷忠利摸向自己的腰间,刚想要抓一个“货物”当做挡箭牌—— 可惜太晚了。 双手手肘,膝盖,大腿。 预判了走位,双枪没有任何一发子弹落空。一时间,池谷忠利与买家表情扭曲,惨叫声骤响。 集装箱内一个某个年幼的男孩眼睫颤了颤。 他似乎体质比较好,迷药的作用早早褪去,并在惨叫声中不安的惊醒。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身体没什么力气,只是好一会后,一点点重新开始运转的大脑,让他想起了自己的遭遇。 聪明地一动都不敢动。 尤其是在嗅到空气中弥漫的铁锈味,在听见那断断续续的惨叫,和另一个有着低沉嗓音的男人语气轻飘地威胁: “嘘,太吵了,我不喜欢这么吵闹,好歹是个极道二把手,忍耐疼痛的意志,多少还是有的吧?” 枪在手里转了一个花,反插回腰间。 拍了拍身上的西装,银眸的绮丽男人缓步上前,柔软的皮鞋踩着地面的血迹,然后—— “啊——!!” 咚的一下,尼昂居高临下地踩在了池谷忠利膝盖的枪伤上,用缓缓用力碾了碾,导致后者发出凄厉的惨叫。 “货物”堆里,听见这一动静的年**孩身体无意识一抖,漫天的恐惧涌上心头。应激般浑身僵硬,第一时间选择重新闭上眼,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你是什么人!?哪个势力的?” 池谷忠利眼眶充血,他抬眼看向了猝不及防的袭击者。 对方那深邃挺立又绮丽至极,与亚裔有着明显区别的五官,让池谷忠利下意识就看向了交易的买方。 如果不是身为白人的买方也被枪洗礼了一遍,池谷忠利甚至要以为面前的不速之客是对方的人了。 “初次见面,池谷先生。” 尼昂微笑着,并头也不回的摸出匕首,一把飞向旁边。 匕首直直刺穿暗中试图爬走的买家的手,在对方又一声惨叫下,西装革履的雇佣兵蹲了下来,歪歪头,阴郁地与池谷忠利对视。 “贸然打扰真的抱歉,只是有点好奇的事情想要问问你,所以出面来和你交流了。” 尼昂的敬语无可挑剔。 只可惜在这种场景,敬语反而呈现出一种强烈的反差,只会让人觉得阴森可怖。 “有事要问我……?”池谷忠利嗓音嘶哑,脑子转得飞快,“这可不像是有事询问我的态度!” 如果对方有事想要询问……池谷忠利想,那我要把握住这个求生机会。 仿佛看穿了对方的想法,尼昂嘴角顿时越发上扬。 “毕竟有点私人恩怨在,我脾气不太好,让我和你面对面平等坐着的话,我会觉得很不爽,而且你也不会老实开口。 所以,我只能这样来拜访了,还请你多多谅解,反正……这里有两个人。” 尼昂猫一样弯起的眼睛,隐隐流露的银色毫无波澜。 他这么陈述着,轻快的语气骤然变得低哑似野兽嘶鸣: “不管是你,还是旁边那个快要尿裤子的白人,应该都知道我想问的事,只要你们有一个愿意说就好了。 当然,如果你们都很默契不开口,我也还有一点时间能再想办法‘请求’你们。” 尼昂说着,动作极其缓慢地从袖子里滑出一把细长如同冰锥,还带着残留血迹的短刺。 他那纤长灵活的五指搭在短刺上,灵活的翻转了一圈,稳稳握住了柄部。 下一秒。 短刺以仅差厘米的距离,停留在了池谷忠利的眼球上。 “……!”池谷忠利。 “人类的生命力,其实很顽强的哦?” 微笑的银眸怪物说着: “我很明白哦,因为曾经看过别人这么做,而我学习能力还蛮强的——怎么让人痛苦,却又不让人死去。” “或许你会愿意给我展示一下……你们所谓宁死不屈的极道精神?” 尼昂侧了侧头,用似笑非笑的神情转眸看向另一边脸色灰白的白人买家。 池谷忠利嘴唇嗫嚅。 他明白了尼昂的意思。 这是……高明的拷问。 留下了两个人,说明他们两个人都知道消息,或许也有可能是那个白人知道消息,所以拿他杀鸡儆猴。 哪怕他自己愿意为了尊严抗住拷问,那个白人却不一定能够顶得住精神刺激。 古代的刽子手行刑,让罪犯跪成一排,第一个死的和最后一个死的,恐惧截然不同。 第一个死的干脆。 最后一个死的折磨又崩溃。 因为眼睁睁看着死亡漫步朝自己走来的那种精神压力,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 池谷忠利很识时务:“……你想要问什么?” “唉,这就配合起来了吗?” 尼昂很失望,但他也只是随口这么一说。在池谷忠利愿意配合后,他话语落下的刹那就露出了磅礴杀意。抬手拽住了对方偏长的头发,将人的脑袋往上拽起,尼昂冷冷凑上前,双眼近距离对视着: “那么告诉我吧,池谷先生,这些可爱的孩子和漂亮的小姐,你们要卖到哪里?” 池谷忠利做了很多心理准备,他猜测着对方想要知道的消息可能是和自己所在的日下组有关,也努力思考了怎么隐瞒自己组的机密。 但却唯独没想过,面前这个一看就知道是自己同行,一看就知道是自己里世界**的男人,想要问的是这件事。 “我要知道你们历代的人口渠道,还有被你绑回来的这些人的身份记录。” 雇佣兵一字一顿,他银眸锋锐,眼底的漆黑之火越发汹涌。 第39章 /捉虫 半黑半白…… 11岁的最初, 到26岁的现在。 虽然不是每一年都能得到有效的情报,但是在地底里行走过那么多年,无时无刻都谨记着自己“使命”的尼昂, 对漆黑世界的行情了如指掌。 他很确定黑市人口买卖的平均价格。 一个很让人痛心的事实是——“人”并没有那么贵。 十几个人, 上百万美元。 按照这个年代日元与美元的汇率, 按照尼昂这些年的探查, 哪怕年幼的孩子在地下市场的价格会偏高,他也可以完全肯定,这一数量与这一价格完全不相等。 除非那是……“高端”商品。 很有趣吧。 人也是可以成为“高端商品”的。 同样的材料,水平差不多的设计,品牌与非品牌之间的价格天差地别。 就像是将一件普普通通、一模一样的T恤拿去卖,在小摊贩上的卖价可能远不到在富丽堂皇专门店里价格的零头。 定制, 拍卖,品牌效应。 这是最容易炒到高价的。 显而易见。 有人把这一套也用到了地下人口买卖上。 想买一个人,在地下世界里并不难。 均价没有想象的贵。 但一个符合自己喜好,从外貌, 长相, 三观, 性格,知识储备都一一符合要求的人……就值钱了。 是的。 尼昂很清楚这件事。 这些人的嘴脸,这些人的套路…… 他见过无数次。 【80年代后期罗马尼亚政权动荡,大量孤儿、流离失所的平民被卖到地下色|情电影界拍摄变态、虐杀电影。负责杀人的以及被杀的, 全部都是货真价实的人。】(*注释1) 【尼昂血缘上的生父,曾经就是参与买卖,提供买卖,甚至是光顾买卖的一员。】 。 “货物”的身份记录,池谷忠利交代的很干脆。 成绩优秀擅长唱歌的女子高中生。 被精心照养宠爱到大的富家小少爷。 内向乖巧但在这个年纪就擅长三味线的小女孩 还有奇特的, 罕见血型的年轻白领。 …… 确实是定制。 所以单子上的身份记录很详细,为了取信于顾客,记录里还包括每一个“货物”所拥有的技能的证明:一些属于他们过往的照片,像是女子高中生作为年纪第一上台演讲画面,小少爷天真无邪的笑容,小女孩三味线比赛上的获胜的证书,年轻白领的体检记录等等。 换句话来说,每一个如今被绑架拐走的人,昔日都被暗中尾随观察很久。 被尼昂嫌弃碍事的诸伏景光站在集装箱的门口,垂眸挣扎许久后,他鼓起勇气以帮忙看管另一人的名义,迈步走进了内部。 他用枪抵着不敢动的白人买家,注意力却从没离开过中央的巴罗洛与池谷忠利。 因此理所当然。 蓝色猫眼的公安卧底定定的听见了所有对话。 轻飘飘的字眼里,透露着无数的残酷过往。 尤其是—— 这一定不会是池谷忠利所在的日下组进行的第一次人口买卖。 日本每年公布的被拐卖的人数很少。 但……这只是“相对”很少。 日本每年还有大量的“行踪不明者”。 10岁-30岁,忽然失去下落的人每年几乎有三万左右(*注释2),很多都是被判定为离家出走——因为他们在失踪前有抹去自己的痕迹。 这给了不法分子操作的空间。 和尸检率极低,以至于每年日本庞大的“自杀”人数里存在“被自杀”的猫腻一样(*注释3),“行踪不明”也成为了某些人进行诈骗诱拐的突破渠道。 通过诈骗手段骗目标自行离家,趁虚而入骗他们付出信赖跟着自己走,然后一举将其绑架蒙晕,输送国外。 你永远不知道人心究竟能可怕到什么地步。 诸伏景光痛恨罪犯。 温柔又正直,共情能力也要远强一般水平线的他,几乎要控制不住眼底的痛苦,和数次试图扣下扳机的怒意。 【杀掉他们好了。】 【反正,必须杀人的卧底,双手早就不再干净。】 【再多一个也没关系……】 【仅仅只是一个死不足惜的恶人……】 这样的想法,在已然突破底线的卧底脑海中,一次又一次的冒出。 可恶。 咬着牙,神情紧绷的卧底公安眼眸深处是不见光的幽邃,他青筋突起的手在隐隐颤抖。 直到旁边传来一击重拳的闷响,与池谷忠利控制不住发出的哀嚎。 诸伏景光骤然从思绪中回神,然后看向身旁。 “那么,销售渠道呢?”尼昂没什么反应,只是继续询问。而原本还愿意配合的池谷忠利,这回却怎么都不想再开口了。 于是,他被重拳打断了牙。 “……” 销售渠道这种涉及核心机密以及日下组直接利益的事情,身为组内二把手的池谷忠利,自然没法轻易开口。 他大概以为自己这样的“忠诚”是一种荣耀。 而尼昂只想嗤之以鼻。 他起身,居高临下的一脚踹在对方脑袋,在对方晕头目眩之际,将其头颅踩在脚底。 敬酒不吃吃罚酒。 将手中的冰锥在手中转了一圈,神情冷酷的尼昂思索着要先戳对方哪里,紧接着—— 敏锐的听觉捕捉到了一声再也抑制不住恐惧的短促抽泣。 身体一顿,尼昂眯起眼,锋锐的银眸看向了另一边昏迷着的“货物”们。 诸伏景光显然也听见了,他意识到什么,一时间脸色发白,不由嘴唇嗫嚅地想要说些什么,但又担心已经被嫌弃为碍事的自己会适得其反而无法开口。 怎么办? 要咬牙直接去拼一波吗? 池谷忠利的一众部下都已经被灭口了,仅剩下的他本人与买家也已经失去了反抗能力,换句话来说,现在的状况,再度变回了他与巴罗洛一对一的场景。 如果直接将巴罗洛直接击毙的话,对组织谎称对方死于混战,那这些被绑架的平民…… 喉头滚了滚。 诸伏景光迟迟没有动弹。 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他并没有自信能够偷袭成功。 亲眼看着巴罗洛一路来表现的他,对其的危险性再清楚不过了。 而且,按照巴罗洛的能力,组织一定相当重视他。 这样一个被重视的精英死了,自己一个刚刚取得代号的新人,绝对逃不开怀疑与审察。 “……” 艰难的决策,让诸伏景光陷入了两难境地。 但没有给他过多的思考余地。 尼昂弯腰拽起了池谷忠利的衣领,将人拖出了集装箱外。 “喂,你——”尼昂冷淡的看向苏格兰,“把那家伙也拖出来。” “……是!” 苏格兰一愣,当即回应。 但与此同时,他不免又看了看身后的“货物”。 “百万美元的交易,这些人可真值钱。”尼昂冷不丁的说,“虽然BOSS可能瞧不上,但或许能当我们个人加班的额外收入,哪怕是五五分,一人五十多万美金也算是个不菲收入……嗯哼,所以我才喜欢黑吃黑。” 说完这样的话,西装革履的男人拖着半死不活的池谷忠利离开了。 “货物”堆里装睡的小孩眼泪鼻涕完全控制不住:“……” 苏格兰:“……”这个意思是,巴罗洛还是会用这些人,去换取金钱吗? 对方打听交易渠道,果然是他自己也在做人口买卖这行? 猜疑不定着,苏格兰动作僵硬地拖着鬼哭狼嚎的白人买家离开了集装箱。 然后在巴罗洛的命令与注视下,缓缓地、亲手地将关押着“货物”的集装箱门给反锁上。 金属门发出吱呀动静,月光缓缓消失,最后上锁的“咔”声尤为刺耳。 诸伏景光的内心还在挣扎。 但尼昂出来后的下一秒,就拖着池谷忠利进了另一个集装箱内部。在捂住嘴也控制不住的凄厉惨叫声中,短短两分钟,池谷忠利就选择将日下组的机密——完整的拐卖人口方式与交易网站地址及顾客号码都给交代了出去。 于是“砰——!”的一声枪响,尼昂甩掉手中短刺的血迹,直接将池谷忠利给毙了。 一步一个血脚印,白人买家看着微笑着走向自己的死神,鬼哭狼嚎地更加刺耳了。 几乎还没等尼昂靠近,对方就疯狂的表示自己什么都会配合。 承受能力并不算多好的买家,将自己过去的买卖交易、账号、记录、渠道以及用处都说了出来。 尼昂与诸伏景光都暗中记忆了下来,随后…… “谢谢你的配合,池谷先生早早认清楚状况就好了,毕竟我的时间也很宝贵。” 尼昂微笑又礼貌,然后同样毫不犹豫一枪将人送往了地狱。 于是,现在就只剩下了巴罗洛与苏格兰。 苏格兰紧张的看着巴罗洛。 “巴罗洛大人。”他张张口,“那些被绑架的平民,要让人运走吗……?” 如果巴罗洛有意将二度贩卖这些“人”,就必然要将其运走。 毕竟这个港口死的人太多了,尽管现在大概被日下组的势力提前封锁、疏散了人群,导致没有任何外人靠近,一时半会还算安全,但在巡逻守门的极道成员统统死亡的当下,难保不会有意外发生,比如说路人的介入。 苏格兰个人是希望有谁能察觉到这边的动静,然后尽快报警。 但他的运气却显然不太好。 心情无比沉重,苏格兰显然要做出最后的抉择了:是为了卧底生涯与大局而继续忍耐,还是为了平民而拼死一搏——失败即死,成功也要面对被组织怀疑核查的危险。 但不等他想通,尼昂就做出了远超苏格兰想象,让满心挣扎的年轻卧底骤然睁大眼睛的事。 “嗯?这个啊。” 一身都沾染了血迹,看上去危险至极的尼昂漫不经心地敷衍,然后从其中一具尸体的身上摸出了手机,按下了报警电话。 低咳了一声理了理嗓子,尼昂没有借助任何工具,就直接用天衣无缝的“女性”嗓音,“惊慌失措”的报了案。 “是,我是入江真绪,我被绑架了……” 脸上还沾染着血迹的银眸男人,用冷淡无波的神情绘声绘色的演绎着受害者。 古怪的画面,冲击感极强。 但比起场景的冲击,诸伏景光大概更为对方的所作所为而感到呆滞迷茫。 尼昂报了警,让警察来救援那群平民。 打完电话后,手机被他抛掷身后,然后将已经被血液浸透的手套脱掉,塞进口袋。 “好,工作也完成了,我们该撤退了。”巴罗洛说着,把皮鞋在地面碾了碾,磨干净血迹后,他率先迈步离开了原地。 诸伏景光呆呆愣愣地站着。 哪怕听到尼昂的撤退指令,他的脑袋也仍旧有点转不过弯。 ……危险残酷又杀人如麻的野兽,最后却收起了爪子? “喂?苏格兰,你还在发什么呆?” 没听见身后跟上来的脚步声,尼昂挑眉歪头,看向仍旧呆站在原地的男人。 尼昂语气随意,多少带了点调侃: “如果你还在惦记着我刚刚说的那五五分的五十多万美金,还是放弃吧,我对人口买卖没有兴趣,就算是恶人,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区分,我可没有和下三滥同流合污的打算。” “不过……你应该不是想着这件事吧?” 巴罗洛缓缓眯起眼,大概是得到了想要的消息,又大概是已经发泄了情绪,总之他如今心情不错。 已经走开了一段距离,尼昂却又掉头走到了苏格兰跟前。 随后微歪着脑袋,身高相仿的他猝不及防将脸凑上前,并近距离与苏格兰那上挑的蓝色眼睛对视。 苏格兰瞳孔一缩,不可避免的绷紧身体。 他听见那近在咫尺的绮丽男人弯起眉眼,低声笑了起来: “从最开始就很清晰了——你眼底的愤怒以及于心不忍,简直是扑面而来的程度。” “在为那群平民担忧吗?” 尼昂眯起的银眸深处仿佛能够洞穿人心,所说的话也一字一句的直戳心脏。 苏格兰内心被危机感所覆盖,冷汗甚至都已经微微浸透了他的衬衫。 “你一贯面无表情,是因为知道自己并不擅长隐藏情绪吧?” 尼昂半点不收敛,反而大大方方地继续观察,直白说道: “用冷漠来掩盖情绪,算是个聪明的选择,不过我还是很意外——毕竟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像你这么擅长共情的感性杀手,你这样的家伙会出现在我们组织里甚至还成为狙击手,真是让我无比费解,你应该不是组织二代,出生就没有选择权的类型吧?” 第40章 天真 “……” 心脏因为这直击核心的问话而剧烈跳动。 仿佛有一股凉意重头蹿到脚, 连带着指尖都微微发僵。 但仅慌乱了数秒,年轻但能力出众的诸伏景光就恢复了冷静,并快速找到了应对方式。 绝对不能跟着对方的节奏走。 不要想着怎么回答。 现在最佳的做法是……平静地把同样的问题抛回给对面。 诸伏景光紧张的思绪火速闪过一道灵光:说到可疑与令人费解, 比自己还显眼的, 难道不是选择“报警”的巴罗洛吗? 这么想着, 诸伏景光也这么开了口: “……比起我的话。”他缓慢地, 平静地抛出反击:“难道不是巴罗洛大人你更让人费解吗?” 这不是强行找的疑点,而是诸伏景光快速思考后发自内心这么认为的。 巴罗洛说,他还是第一次在组织里见到这么擅长共情的狙击手。 那诸伏景光又何尝不是第一次在组织发现这么胆大妄为又任性的成员? 不管是卧底以来的亲眼观察,还是以前在公安看的数十年来的对组织评定记录,这个地方从上到下的每个成员,都将谨慎写入了骨子里。 因为组织高层多疑, 擅自接触警方、做出可疑行为的成员或多或少都会被监视甚至被盯上而铲除。尤其是自琴酒接手日本行动组后,简直是将巡逻与排查可疑人物当做日常课题的他,盯着四周每一个人的目光都带着或多或少的探究。 所以,日本地区的成员不免变得越发小心翼翼。 哪怕是为了自身安危, 也极少会有人主动和警方扯上关系——不如说, 这算是最不能被组织接受的雷点。 但巴罗洛刚一登场, 就以截然不同的张扬风格打破了他们对组织代号成员的刻板印象。 不管是刚回来的第一时间就和组织头号危险人物之一的琴酒敌对,还是突然点名让诸伏景光参与工作,并在短短一周掀起了席卷整个东京甚至是关东地带极道组织的战争…… 都和隐蔽以及组织的一贯作风扯不上半毛钱关系。 当然,一路协助过来的诸伏景光大概也能理解巴罗洛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特权”:哪怕是重头看巴罗洛操作到尾的自己, 诸伏景光也抓不到对方留下来的,能够指认他这一周来所作所为的证据。 疯狂,冷酷,高危,看似破绽百出又滴水不漏…… 这是诸伏景光给尼昂打上的标签。 但在最后一天, 最后一个收尾任务里——诸伏景光却发现了对方性格的矛盾之处。 巴罗洛极其讨厌麻烦。 他讲究效率,从不愿意加班,因此每次行动的时候,他都不会做额外的事。 比如说想要杀掉A,就只是单单杀掉A,不会顺手将其他的BCD也一起灭口;又比如要解决掉一个小队,那么这个小队的团灭,就必然会起到重要的作用。 换句话来说,在巴罗洛的计划表当中,每一个他确定要狙杀的人,都是有死亡意义的。 ——除了最后一场收尾工作。 突然改变了行动方式,将本来的单一狙击计划,变成了复杂的团灭行动。 然而这场收尾工作里,只有目标“池谷忠利”是有死亡必要的,其他的人——买家与其部下,以及池谷忠利身边的部下,都是不处理也没关系的额外人员。 换做过去一周的巴罗洛,这些人一定会被他归在“不用理会”的行列。 但事实就是——巴罗洛猝不及防地选择了破例。 简直阴晴不定,难以捉摸到了让人感觉棘手的地步。 “……” 嗯? 说起来,巴罗洛真的是“突发奇想”吗? 巴罗洛突然改变主意的起因……似乎就是在打开集装箱,看见那些被绑架的平民们的瞬间。 因为过去的印象,对巴罗洛十足警惕且排斥的诸伏景光,潜意识地认为会为了自己的目的而掀起战争的巴罗洛,是个彻头彻尾和组织一伙的纯黑罪犯。 ——巴罗洛对剥夺他人性命这种事没有半点心理负担。 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但是…… 为了遮掩自身的破绽,试图以疑问回应疑问的诸伏景光,在为了自救而脱口而出、并顺着这个思路快速思考的过程中,渐渐意识到了极其让人诧异的矛盾。 不由缓缓睁大眼睛。 【我对人口买卖没有兴趣,就算是恶人,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区分,我可没有和下三滥同流合污的打算。】 巴罗洛刚刚这么说过。 这点倒是没什么奇怪的,犯罪者的世界也是有歧视链存在的。 就像是重心在赌场的极道会鄙视靠毒X发家的同行,近身潜入的刺客会轻蔑只敢远程狙击的杀手,高智商连环杀手会鄙夷无差别杀人的莽夫那样。 如果歧视着另一种行为,将其视为低等职业,不愿意与其混为一谈,是可以理解的事情。 但是,对方在集装箱内部的时候,却不是这么开口的。 【百万美元的交易……虽然BOSS可能瞧不上,但或许能当我们个人加班的额外收入,哪怕是五五分,一人五十多万美金也算是个不菲收入,所以我才喜欢黑吃黑。】 一副要把这些可怜的平民自己转手卖掉,以此赚外快的语气。 这个先后顺序,就让巴罗洛的行为充满了矛盾的味道。 如果没有参与人口买卖的打算,那为什么要在集装箱里说出这样的话呢? 这就好像…… 诸伏景光呆呆地想: 好像不打算让集装箱内那个醒来,因为恐惧而聪明的继续装睡,却也因为恐惧不慎露出一丝动静的孩子——把身为组织成员的“巴罗洛”当做救命恩人一样。 巴罗洛杀了买卖双方所有人。 然后把救援的工作,让给了警察。 “……” 这个思考结论,简直让诸伏景光怀疑起了自己的脑子。 杀人如麻的巴罗洛,微笑看着他人互相残杀的巴罗洛,半点不在意这场极道战争会在社会闹出多大动静酿出多少风险,让公安毛骨悚然到直接将人列为头号危险分子的巴罗洛。 ……我居然会认为,对方在保护那个孩子。 但是这个结论一旦冒出,就像是源源不断的泉水一样填满了思维的沟壑。 讨厌沾上血迹灰尘,对个人形象讲究到甚至有点偏执的巴罗洛,在这突发奇想的团灭行动里,少见的用了最容易弄脏自己一身西装的杀人手段。 也是最折磨人的手段。 就仿佛是故意这么做一般,带着一股淡淡的“愤怒”味道。 这些痕迹,仔细思考的话,矛盾之处相当清晰。 但诸伏景光却直到现在,才猛然察觉到异常。 ——是因为巴罗洛太过任性,觉得他做什么事情都不奇怪?还是因为我过分警戒着面前的危险人物,并不相信这样的人也会对这种事有所不忍? 诸伏景光想,可能都有一点原因吧。 而被反过来的提问的尼昂,就没有半点心理障碍了。 他本身也只是随口一问而已,苏格兰性格怎么样,和他没有半毛钱关系,而这种性格可能造成的安全隐患什么问题……反正日本地区也不归他管,那是琴酒需要做的事。 因此尼昂回答的相当干脆。 他直接挑挑眉,很坦然地回答: “你说我?哈,那不是当然的吗?我一直都是特别的,与毫无美感而言的绝大多数同行相比,我一直都是个优雅完美的绅士。” “而一名绅士,不该对受困的无辜小姐与孩子们视而不见。我又不缺钱,有什么必要非得自降身份的去和低等罪犯混在一起?我说过了吧,就算是恶人,我也是有格调和脸面的。” “而我和你在本质上也并不一样。” 银眸的绮丽男人眯起眼,语气也低了一些: “我不是‘共情’,更不会感到‘不忍’,这是你脸上浮现的东西,并非我。” “我们当中,只有你的脸上,清晰透露着一股像极了正常人那般出于伦理心和同理心而产生的情绪。” 尼昂在看见一集装箱的“货物”的瞬间,内心深处有且只有愤怒。 出手不是出于什么道德原因,只是单纯迁怒、原则要求、以及出于个人目的,为了打听相关情报而顺手进行了拷问调查而已。 因此,如果将尼昂的迁怒行为与个人原则喜好视为他所拥有的道德水平的证据——那一定是个极其天真的笨蛋。 只有天真的笨蛋,会期待一个雇佣兵,一个彻头彻尾战争动物的瘠薄道德。 尼昂的话,再度让诸伏景光心头迸起。 飞快思索着回答的话语,但说完话的巴罗洛,却转瞬就失去了兴致。 他像极了阴晴不定的猫,前一秒还在观察人,下一秒就移开了注意力。 “该回去了,我可不想中途撞见那群废物条子、大晚上还得来场飙车逃亡,而且我也想要快点洗个澡。” 动刀的时候心底畅快,倒是觉得能沾染上这点血让他想笑,但现在,在情绪平息后,尼昂就只想要快点把自己弄干净。 ……真臭。 比一般的血还要臭。 这套西装不能要了。 像是闹腾完后开始嫌弃皮毛被淤泥弄得打结的猫,这回迈步离开的巴罗洛嘀咕着,没再管苏格兰有没有跟上来。 莫名就逃过一劫的苏格兰一愣,赶紧追上去。他心头不上不下,一直梗着这件事。 诸伏景光不知道巴罗洛是在试探他,还是因为不想加班而选择回去后将他举报,让琴酒来调查他。 亦或者真的像巴罗洛明面表现的那样——只是因为新奇而随口一提,完全没再当回事。 诸伏景光捉摸不透,想不出答案。 老实说,们这些卧底,最不想打交道的,就是巴罗洛这种难以捉摸又敏锐的人物。 。 任务结束后,诸伏景光便回到了过往的日常。 唯一不同的是:他提心吊胆了数日,近期甚至都没敢和好友降谷零碰面。 诸伏景光其实可以先发制人的。 比起巴罗洛没有实际证据的一家之言,对方报警的行为,算是板上钉钉。 要是巴罗洛真的打算做些什么,诸伏景光也能以此把天平调整回去。毕竟比起巴罗洛,他起码没有“实际行动”——没有被发现的,能成为证据的“实际行动”。 但诸伏景光最后什么都没有做。 他在巴罗洛没有开口要求的情况下,自发地选择了替对方保密,对那天晚上的事情闭口不谈。 一是认为巴罗洛之所以能够这么有恃无恐,估计也是有组织不会追究他的把握。 二是觉得……组织就算不会追究立下大功的巴罗洛,但为了以防万一,很可能会派人调查那群被救援走的可怜无辜平民。 尤其是那个醒的过早的男孩,一定会和警察说出自己当时听到所有东西。 不知道他有没有偷偷看见巴罗洛的长相特征,记没记住对方的声音。 诸伏景光不想要让好不容易逃过一劫的年幼孩子,再度陷入新的危机。 可他的闭口不谈,无疑也存在风险。 这很可能会让巴罗洛确信他的确存在“感性”与“不忍”的一面。 存在这种……不该属于组织狙击手的一面。 像是被人抓住了把柄。 但诸伏景光在回忆着那天晚上的事情以及巴罗洛的任性行为,自己也无法想象的选择了孤注一掷。 而结果是…… 什么都没有发生。 巴罗洛自那后再也没在意过苏格兰,在提交了任务,照常汇报了苏格兰的业绩,让组织给他批了一笔奖金后,就一直平风浪静。 直到一个月后。 为了以防万一近期都没有和上线联系的诸伏景光,在渐渐安下心,难得答应与同为卧底的发小降谷零会面时,从对方口中听到了让人诧异的消息。 三天前,公安受到了一封匿名邮件,查不出IP,但的的确确出现在了公安内部的电脑里。 ——里面记载着极道组织“日下组”过去十年来进行人口买卖的各种罪证,以及对应渠道的暗网地址和登录方式。 “虽然不知道是谁突破防火墙发过来的。”降谷零低声道:“但这份罪证,已经足以让我们派出部队,去逮捕日下组的首领与干部,将起码半数以上的成员捉拿归案。” 日本无法将极道彻底铲除,就是因为难以收集到能够处理掉头目的证据。 而现在,他们难得得到了这样的物证。 诸伏景光睁大了眼睛。 他张了张口,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眼底满是复杂与迷茫。魔/蝎/小/说/m/o/x/i/e/x/s/.c/o/m【m.o.xiexs】 40-50 第41章 阴魂不散 比起提心吊胆的苏格兰, 尼昂就轻松自主,想的简单多了。 准确来说,他根本就没想什么, 单纯是花了一个月把新到手的情报核对一遍, 确认只卖不卖、并只对本国人下手的极道日下组与自己在意的事情无关, 就直接兴致缺缺地将已经没用的资料随便整理整理, 丢给了警察处理。 借助警察的力量办事……对尼昂来说,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没心情自己搞定,又更不想要简单将人放过,那么交给会愿意无偿接手的人来做,不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嘛。 日本的警察虽然无能,但的确有在做实事。 至少比起被恶徒与雇佣兵占据的犯罪城市罗阿那普拉里那些长年受贿, 对当地犯罪现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与统治当地的四大黑手党都有一定关系的警察,日本这边的警方势力,已经算得上是相当兢兢业业了。 当然, 不排除有概率会被搁置——日本政治家、公务人员甚至是首相有和极|道接触、交易的丑闻, 也不是什么很新奇的丑闻。 但尼昂这一回并不怎么担心。 他有九成以上的把握可以肯定, 日本政府的警察机构会彻查日下组。 ……毕竟前段时间,关东地区才刚刚发生一起大型极道战争。 动静闹得太大,各大媒体早就嗅到一点半点的真相,事发的一周期间甚至在那之后的大半个月, 电视新闻里几乎天天都能看到相关的“最新消息”。 什么交战场地,什么专家评定,什么接头采访……每天的花样都各不相同。而网络上各大论坛的热度,与这起极道战争相关的讨论,至今还处于热搜第一的位置。 【难以置信, 我们国家居然有那么多暴徒,甚至还敢在当街械斗。】 【我他妈的刚刚下班,本来就心情不好,结果倒霉的撞见了一群人堵路打架,我被殃及鱼池,被他们弄坏的东西刚好砸中脑袋,我现在还因为脑震荡在住院——别的不说什么了,谢天谢地,我没噶在那,还能住院。】 【只是脑震荡真幸运,我这边有人意外卷入后,被误会身份而被混混捅了一刀。】 【总感觉那些极道动乱起来后,一些小偷小摸的事情也多了不少,都不知道是那些地痞流氓在浑水摸鱼,还是在干嘛……】 【我们国家的政府到底在搞什么?我从不知道我们这边的极道组织居然有这么多!】 【这真的还是文明社会吗!?为什么政府还没有给我们交代!】 【哈哈,我早就说过我们国家极道合法存在的现象简直无比可笑,这不过是政府无能让极道滋生后迟早会爆发的事情。】 网友们议论纷纷,民意一时间无比统一。 不仅出现了要求政府“整治极道现象”、“出新律法制裁暴力结社”、“更改结社自由的法律,从根本改变极道合法存在原因”的各类诉求,还有人号召聚集,在大道上进行示威游行。 一场极道战争,彻底将被极道相关的吉祥物新闻,什么极道成员卖奶茶,送糖果,发压岁钱等等的有趣消息洗脑的一般民众恍然醒悟,重新意识到这些暴力组织的危险性与可怕性。 首相很重视。 毕竟这关乎到各党派对他的支持率的问题。 考虑到现在的民心,打压极道刻不容缓,因此——日本政府不可能轻易放过日下组。 这可是确凿的证据,是完全能够直接下达拘捕令拷压犯人,并几乎百分百能够在法庭上治其罪的事。 白送的功绩,公布后甚至能够白拿一波民心来重建政府威望,他们自然不可能不抓住这个机会。 就算他们脑子有问题,或者日下组有他们的把柄,让最高负责人不是很想处理——那也得掂量掂量这份资料是怎么出现在公安内部的事。 总不会天真到认为这份资料没有备份。 如果没能处理好……将这份资料发送给公安的神秘人,或许会把这份罪证全网公开也说不定。 到时候白送的功绩与民心,说不定就会直接转变成进一步压垮他们的刀锋。 基于这一点,公安部队手脚麻利,几乎是拿到资料,核实完资料真实性的瞬间,就直接连夜安排部队去抓人,甚至法庭审判也是前所未有的迅速。 很快新闻就有了相关采访:因为涉及包括儿童在内的人口买卖,并同时查出大批军火的缘故,在被救援出来的受害者家属的联名上诉下,日下组的首领、干部和主要成员,依次被判处10~25年的刑罚。 此为日本政府在极道战争后,对民众公开的最有力的一个打击成果。 并理所当然的含糊了“匿名举报者”提供关键线索的事,虽然并没有直接说完全是警方自己的功劳,却明里暗里都在用诱导的语句,让民众们下意识认为这是政府本身的主要功绩,认为是他们的抗争呼吁的结果。 这下子,不仅日本政府能够稳住民心,民众自身也能感到心满意足。 。 这是政治手段。 政治不讲道德,只讲结果,不顾一切维护社会的稳定,才是政治的原本面貌。 尼昂发了资料后就没怎么关注了,甚至在早间新闻里偶然看见日下组的相关报道,都是毫无心理波动的慢吞吞吃着早饭,好一会后才勉强想起这好像是我干的事。 总而言之。 初来日本就干了一起大事的尼昂,顺理成章的一发站稳根脚。 虽然手段动静大了点,让高层不是特别满意,但看在尼昂顺利吞没了香砂会的财产与地盘,甚至还额外从其他极道组织那薅了不少羊毛的份上,这点小瑕疵就完全无关紧要了。 组织也只讲结果。 尼昂功大于过,加之一贯以来让高层都差不多麻木习惯的任性作风,组织也学会了让步。 夜晚。 工作完就得休假的尼昂,步伐轻快的找了一家纯酒吧。 日式纯酒吧,来饮酒的大多是上班族。大概是因为文化的缘故,内里并不算吵闹,普遍还挺安静的。 尼昂扫了周围一圈,找了个安静的角落位置坐下,等服务员拿着餐牌过来后,他便弯起眼眉,点了一杯龙舌兰日出。 龙舌兰日出,红橙渐变的鸡尾酒,通过冰块,龙舌兰酒,橙汁,石榴糖浆调配,通过混合酒精与糖浆密度不同的来形成渐变效果。 据说直接从上往下喝的话,能品尝到混合了橙汁微微刺舌的龙舌兰,以及越来越甜,沉在底部的甜蜜的石榴糖浆,由此感受到日出那漆黑到黎明的奇妙感觉。 当然,这只是很小众的说法,龙舌兰日出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更多是因为红橙渐变的外表像极了日出时那一瞬的天空变化。 尼昂是这种小众说法的爱好者。 因为——从上往下喝是日出黎明的感觉,那换一个角度,通过吸管从下往上喝的话,就是从甜蜜的糖浆到酒精越浓的,落日般的味道。 龙舌兰日出一般都比较大杯——毕竟果汁成分比较多一点,仔细说起来更像是饮料,所以整体分量要比纯酒精的类型多得多。 那是用直筒玻璃杯装的,本来就搭配着吸管。 尼昂银眸倒影着酒水的热烈色彩,漫不经心的将吸管放进鸡尾酒,自己搅拌了一下,叼着喝了一口。 冰凉凉的酒顺着喉咙落肚,尼昂眯起眼保持着这个动作,半晌松开,低头看起了手机。 他在休假。 来酒吧本来是想蹲一下有没有感兴趣的能够搭讪的对象,但只是扫了一眼,尼昂就放弃了这个打算。 东亚人不愧是工作压力全球闻名的存在。 一个个死气沉沉的社畜,像是机器人一样半点活力都没有,仿佛已经半只脚踏入棺材一样,浑浑噩噩的让人看着就忍不住摇头,看着就体虚无力,像一条条落水的狗。 果然还是喝杯酒就回去好了。 思索着,银眸的绮丽男人放下手机,一边撑着脸,一边用吸管戳杯子里的冰块。直到门口被新的顾客推开,两三人结伴的身影先后进来,尼昂才因为感受到一股熟悉的视线,而挑眉看了过去。 一头银色的长发,总是无比引人注目的。 尼昂对上了一双浅绿似狼一般冰冷冷的眼睛。 尼昂半月眼,在短暂的呆愣后,面露嫌弃:“……Gin?” 啊,好几年没经历过了,都快忘记了。 黑泽阵这家伙,也是个酒吧爱好者。 以前在欧洲那头搭档行动的时候,自己就经常在休假或者下班去酒吧找乐子的时候,撞见同样来喝酒的对方。 然后因为相性差,总是会吵起来,还因为黑泽阵这人长得就很凶,所以尼昂没少被对方碍了事。 跟旁边趴了一头教养极差的恶犬一样,堪称方圆五米如鸟兽散的驱逐效果。 琴酒进门就停下了脚步,他显然也注意到了尼昂,面无表情的回视了过去,半晌后重新迈步,并调转方向,直直走向了对方。 “劳驾。”尼昂眼睛眯起,像只开始炸毛甩尾巴的猫,语气也变得不善了起来:“这里空位一大把,换个位置坐谢谢。” “呵。” 显然。 把尼昂的警告当屁放的某个银发杀手,选择直接坐在对方旁边的空桌。 “……” 尼昂捏着吸管的手无意识用力,吸管都因此凹折了下来。 琴酒身后还跟着两个人。 伏特加就不说了,另一个人尼昂也见过。 黑发蓝眼的苏格兰顿了顿,优先向尼昂欠了欠身:“巴罗洛大人,晚上好。” “嗯?” 尼昂思考了一会,想起了他。毕竟不同于莱伊那回,这过了才一个多月而已,虽然没怎么把人放在心上,但一个月前组队过一周的代号成员的脸,尼昂还不至于完全忘掉。他又不是记忆障碍或者脸盲。 从结论来说,尼昂并不讨厌苏格兰。 虽然在最后的收尾工作里意外露出了天真又感性的一面,但同样对拐卖犯存在恶意的尼昂,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太大问题。 身为极其自我的个人主义者,尼昂自己有的毛病,他就不会觉得有问题,同理,也就不会觉得别人做出相似反应有什么不对。 当然。 更多的原因是——苏格兰怎么样,反正和我没关系。 对方又不归我管。 但现在不同了。 眯起眼打量着跟在琴酒身后的苏格兰,尼昂表情冷漠了起来,语气也变得疏离挑剔: “Gin,这是你的新部下?我怎么不记得你有鸡妈妈的爱好,这么喜欢在身边带人?说起来,这家伙稍微有点眼熟啊……是谁来着?” 第42章 修罗场 提心吊胆了那么长时间, 却在久违的见面后得到了这么一句问话。 苏格兰张张嘴,懵了一瞬,但他很快就意识到这是挑衅。巴罗洛并非不记得他, 只是因为他是跟着琴酒一块进来的, 所以才被一并找了茬。 ——巴罗洛和琴酒。 苏格兰目光扫过两人, 不免又想起考核那天巴罗洛初登场时那猝不及防的远程狙击, 以及协同搭档莱伊一块炸了琴酒爱车的事。 当时他和波本大为震撼。 不仅是在震撼居然有组织成员敢这么挑衅琴酒,更是震撼一身杀意的琴酒之后并没有发作。 堂堂组织头号猎犬,却在被人生生炸了爱车、毫不留面的挑衅之后,仅仅只是浑身压抑,神情阴沉地地咬牙切齿,连一个刚刚拿到代号的莱伊都没有弄死——当然, 当时或许有巴罗洛在远距离端着狙击枪监视这边的理由,琴酒想要直接杀了莱伊估计也不太可能。 可……莱伊至今不还活着吗? 莱伊在行动组任职,作为行动组老大的琴酒要是想要公报私仇、暗中将人解决,那机会多得是。 但事实是, 莱伊仍旧在活蹦乱跳。 当时苏格兰与波本就猜测巴罗洛或许是地位不逊色琴酒的存在。毕竟莱伊背靠巴罗洛, 哪怕不被琴酒待见, 也仍旧能够安然在组织里生存,这一点就是最好的证据。 他们可不信琴酒是那么宽容大量的人——在巴罗洛闹出那么大动静,却又片叶不沾身的顺利脱身,带着大批业绩输送组织, 一招就在日本建立起了威信后,两位公安卧底就越发确定巴罗洛在组织地位特殊这一点。 当然。 对方和琴酒关系不好,也基本是公认的事实。 苏格兰不由苦笑。 他一点都不打算和巴罗洛交恶,毕竟对方任性脾气又阴晴不定,和他相处过一次就足够胆战心惊了。 以巴罗洛过去展露的能力, 尤其是情报收集能力来看,苏格兰不得不警惕他。 ……关于公安内部系统突然出现了“日下组犯罪证据”资料这种事,苏格兰当时在听波本说完的第一时间,就确定了这份资料的来源。 一定是巴罗洛做的。 没有任何证据。 但不管是直觉,还是曾经亲眼所见的线索指向,都让苏格兰肯定了这个答案。 那个男人着实无比复杂,若非亲眼所见,他实在很难想象为什么会有人在上一秒还毫无负担杀人作恶的同时,却又能在下一秒毫无负担的做出些正义感十足的事。 仿佛完全不在乎他人的评价,混沌的没有任何正邪的立场。 随心所欲……对,只有这个词能形容对方。 公安卧底降谷零,或者说情报组的波本,曾经从苏格兰口中得知巴罗洛的事情后,颇为严肃的对自己的发小叮嘱了些话。 ——巴罗洛突破防火墙,入侵了公安的系统。 不管巴罗洛到底打什么主意,至少对方绝对不是日本立场的人,并且还有一手极其可怕的黑客技术。 他们很忧心,因为不知道对方入侵公安系统究竟真的只是为了送那份罪证,还是另有谋算——比如说……对诸伏景光升起疑心,所以入侵公安系统寻找卧底名单什么的。 其中的可能性,让人不得不警惕多疑。 只是紧张了那么久,巴罗洛都没有后续行动,两位公安卧底也依然好好的潜伏着。 两人姑且是认为巴罗洛没有查到诸伏景光与降谷零的真实身份,或者是…… “巴罗洛他的话,可能真的只是单纯为了送那份罪证。”苏格兰迟疑地给出自己的看法,“如果是他的话,确实做得出这种事。” 波本:“……你不是才和他相处过一周吗?你有多少把握?” “哪怕只是一周,也足够印象深刻了。”苏格兰思索后,有点无奈地点头,“他的确是做得出这种事的人,我差不多可以直接打包票。” 波本陷入了沉思。 他虽然不太能理解巴罗洛的行动,但却相信自己发小的判断。 有一瞬间,波本甚至怀疑巴罗洛是不是也是卧底——对方来自美国的话,说不定是美国那边的特工。 但他很快就打消了这个想法,如果是卧底的话,对方堂而皇之去救被拐平民的行为也太过冒险了,而且对方的行事手段也着实太过超出底线,那熟练的掀起战争的手段,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但美国特工擅长掀起战争…… 细想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啊。 毕竟美国是公认的最好战的国家之一,建国两百多年,发动及参与的战争行动高达两百多次,其中没有参战的年限,甚至不足二十年。 某个世界灯塔打着人权民主的幌子去掠夺石油,甚至都快成为世界有名的梗了。 波本有着强烈的爱国主义精神,因此并不喜欢美国——毕竟日本长年被美国掌控,美军甚至堂而皇之的驻扎在日本的国土上。他对自己国家政府感到不满,一边怒其不争,却又毫无办法。 总而言之。 不管巴罗洛究竟是真的组织成员,还是不择手段但仍旧保留一点良心的美国特工,波本都决定在站稳根脚、抓住一定权利之前,和对方保持一定距离,并尤其叮嘱苏格兰要多加小心。 “你已经暴露出了点问题,如果对方没关注,那无疑是最好不过。”波本尤为担心自己的发小,“但万一对方只是秘而不宣……不管他是特立独行的真组织成员,还是美国那边派来的卧底,你都很可能会成为某个必要时刻的牺牲品。” 苏格兰回想起巴罗洛那带着冷酷笑意看着极道战争的枪林弹雨的冰凉双眸,又想起对方在看见那一集装箱的被拐平民时仿佛在燃烧着黑火的压抑气息,在犹豫中点了点头。 ——而不引起对方的兴趣与恶感,是最好的躲避办法。 巴罗洛看着就不是琴酒那种多疑又多事的性格,只要不碍着他,就不会让对方萌生出调查底细的心思。 可就算苏格兰不打算与对方交恶,但现在这个局面……好像有点控制不住。 看着巴罗洛那冰凉凉的银眸,酒吧内昏黄的灯光都照不暖里头的寒意,再听听那毫无波澜问他是谁的语气,想明白了的苏格兰,在呆滞后完全不知道怎么接话。 天知道他根本没有站边的打算。 之所以和琴酒结伴,只是因为刚刚被对方点名去执行了一场任务,回来后还没有得到对方的解散指令,只好一路跟着,并在琴酒突然要求停车,大步流星的走进这家酒吧后,也下意识的跟在走了进来。 谁知道会那么巧,就这么撞见了巴罗洛呢? 苏格兰不好接话。 但伏特加反倒是脱口而出。 不知道其中的歪绕的伏特加诧异开口:“苏格兰不久前不是刚和你一块执行任务的吗?那还是你调到日本后的第一个任务。” “啊,是吗?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吧,当时不熟悉日本地区,我确实是找了个向导。”巴罗洛兴致缺缺,“但不好意思,能力一般般的人我一贯记不太住脸,话说,你又是谁来着?” 伏特加:“???” “少和他废话。”琴酒冷漠的让搭档闭嘴,然后也不理会身旁的巴罗洛,自顾自的压低帽檐,靠在椅背上抽烟。 服务员在远处徘徊片刻,估计是弩张剑拔的气氛太强烈,加之琴酒一群人一个个凶神恶煞一身黑衣,看着就不好惹,他反复给自己打气,才终于拿着餐牌走过来问他们要喝点什么。 琴酒督了一眼巴罗洛面前色彩艳丽的龙舌兰日出,似乎嗤笑了一声。 龙舌兰酒虽然是烈酒,但“龙舌兰日出”这款鸡尾酒就不好说了。 勾兑了大量果汁,还加了糖浆,虽然各个酒吧配方会有所变化,但普遍度数都不会高,一般在八到十五度之间。因此在琴酒眼里,这基本可以等同于酒精果汁。 他神情平静地向服务员点了一杯加冰龙舌兰。 不含半点果汁。 巴罗洛:“……” 呵呵。 巴罗洛面无表情,扭头就加了一杯加冰威士忌。 两人一声不吭,就是各自喝酒。 巴罗洛完全没有离开的打算。 ——琴酒故意挑衅在先,如果他现在直接走,岂不是像他在躲避对方、怕了对方一样? 开什么玩笑。 巴罗洛面无表情把酒水一口闷,然后在满舌满喉咙火辣辣的刺痛下,仿佛覆盖上了迷雾的银眸满是锋锐。 而在事情僵滞了十几二十分钟,在事情即将发展为某两个死敌不经意间开始拼酒之前。 酒吧大门再度被推开。 肩宽腰窄,身高惊人的黑发绿眼男人,目光缓缓扫过酒吧一圈。 然后,精准的盯住了角落的两桌人。 他眨了下眼,毫不犹豫地迈开步子,并完全不在意自己靠近的瞬间就凝聚在身上的各种或好奇或敌意或嫌弃的目光,直接堂而皇之的坐在了巴罗洛的正对面。 ——在同一桌。 巴罗洛面无表情,大概是喝的酒有点多,他白皙的肤色有点泛红。但脸色发红与醉酒其实没有太过直接的关系,这更多取决于基因问题。就像是有的人醉了外表也完全正常那般,也有的人千杯不醉但一口酒就能把自己变成煮熟的小龙虾。 差不多就是后者水平的巴罗洛盯着面前的绿眼睛家伙,毫不遮掩自己的排斥:“嘁。” 又来一个更碍事的。 如果说琴酒只是偶遇,那这个不死心的前情人,绝对是故意找来的——对方自打在美国,就成天打着追求的名号,频繁且默不作声的威吓他难得感兴趣搭讪的人。 巴罗洛语气不耐:“你他妈又是怎么找来的?” 琴酒语气冰冷:“你们约好见面了?” 两人堪称异口同声。 黑发绿眼的男人真的只是路过的莱伊看着巴罗洛,又用余光扫了一眼琴酒,平淡的开口: “不,我只是在路边看到了眼熟的车……在日本的话,宾利这个牌子其实并不算很常见,尤其是高配版的宾利。” 第43章 情敌 虽然开了一段时间的马自达, 对现代极简风的豪车也很满意,但巴罗洛到底还是更加偏爱宾利,主要是偏爱它代代一来都保留了的的设计。 这种喜好问题, 就像是琴酒喜欢老古董保时捷一样, 是优于一切选择条件的根本——当然, 和只钟情于保时捷356A这一款车的琴酒不同, 巴罗洛就很经常被新款吸引。虽然审美稳定,只钟情这一个品牌,但每每品牌出新,该淘汰旧车、更换新车的时候,巴罗洛从来不会犹豫。 所以趁调岗,巴罗洛直接通过组织物资部渠道, 向上申请了一台新车。公费报销,公费改装的那种。 那是一台最新款的顶配宾利。 大概是想要尝试新风格,巴罗洛舍弃了一贯漆黑车身的选择,这回换成了亮面白色。而白色的宾利依然保留着这一品牌特有的宽大方形散热器格栅和对称椭圆的四车灯, 只是底盘比以往的低了些。 而亮面白色的宾利…… 至少在夜晚还是很惹眼的。 车是今天才拿到手的, 巴罗洛当即开着它在东京逛了一圈, 直到熟悉了新车手感,才就近停在不远处路边的临时停车位,去酒吧打发时间。 所以按理来说,不管是莱伊还是琴酒, 都不可能见过巴罗洛这辆新车。 但这里是日本。 日产车在世界还是很有名的,这里的国民也更偏向于买自己的国产牌子,至少当地热销前十的排行榜里,都是本土品牌遥遥领先。宾利是冷门中的冷门,不仅是因为人气在这边不足的缘故, 动不动就几千万日元起步的价格也是一道门槛。 所以一台宾利,只要被认了出来,就难免引人好奇。 不巧。 不管是莱伊还是琴酒,都相当熟悉宾利这一牌子的车标与特有的设计点。 哪怕是一辆陌生的新宾利,但恰恰停在酒吧不远处…… 想都没想偶然路过撞见这辆宾利,从而进入酒吧的莱伊,若有所思的看向琴酒。 想都没想任务结束,正好顺路打这条街离开,同样注意到这辆宾利的琴酒神情冷漠。 ——真神奇。 ——仿佛经历次数太多而形成了巴普洛夫效应般的本能,脑子都想都没想就做出“在酒吧附近看见宾利=去酒吧内逛一圈”的决定。 当事人巴罗洛喉咙里含混着什么骂人的英文。 莱伊当做没听见,并直接决定无视旁桌的琴酒一行人,自顾自的点了一杯解酒水,将其推到巴罗洛面前,同时把对方没喝完的那小半杯烈酒移到自己这边。 “你要是想要拼酒,不妨让我替你。” 莱伊脑子极好,他快速根据现场状况与尼昂和琴酒的恩怨而猜测出了大致状况,因此这么平静说道,语气间甚至带上了点纵容与无奈,像极了十佳好男友那般: “我对我的酒量还蛮有信心的。” 琴酒再度冷笑一声,原本在酒精和其他微妙因素下渐渐舒缓开来的气息,因为某个不速之客而再度掉落谷底,沉甸甸的像是暴雨前的积云。 ——尽管他完全没有自己也是不速之客的自知之明。 伏特加不明所以,但不妨碍他看出自家大哥和组织最近赫赫有名的巴罗洛之间的不对盘。虽然觉得和巴罗洛闹太僵不好,但作为十佳好小弟,他下意识就脱口而出:“什么啊,都已经喝了一半了,中途换人算什么?” “那你也可以替你大哥拼酒。”莱伊平静回答,“或者我先自罚三杯也无妨。” 他是对着伏特加说,墨绿的眼睛却是盯着琴酒。 说起来,莱伊和琴酒的确有点相似。 冷静自若的性格,同色调但一深一浅的眼睛,相似的长发,还同样是行动组的顶尖人才。 只不过一个黑发,一个银发罢了。 苏格兰左看看右看看,总觉得气氛有点古怪,一时间越发噤声,静观其变。 巴罗洛盯着眼前那杯解酒水,倒也没拒绝。 烈酒伤胃,哪怕仗着年轻对自己身体有自信,也不免会因此而不舒服。 他一口把解酒水喝完。 而在与琴酒较劲的过程中被突然闯入的莱伊打断,兴趣来得快变得也快的巴罗洛,也对拼酒失去了兴趣,他甚至都不想在这继续喝酒了——来酒吧是为了玩乐,而现在有两尊凶神恶煞的门神在,除了给自己添堵,还能找什么乐子? 把自己当乐子吗? 巴罗洛把钞票拍在桌面,起身就打算走。 偏偏琴酒冷不丁地忽然开口: “喂,巴罗洛,你是不是又做了什么多余的事。” 巴罗洛停下脚步,神情懒洋洋,丝毫不慌:“什么?” “你之前那个任务,我看了你收尾工作报告。”琴酒言简意赅,嗓音如蛇般嘶嘶作响,低沉不善:“然后发现了很有趣的事情。” 苏格兰眼神闪了闪,呼吸微微屏住,在紧张的同时,无意识的为巴罗洛感到担忧。 巴罗洛的任务报告,一贯相当简单。 他不爱写东西,所谓报告一向颇为简短,比如一个复杂的暗杀任务,他可以缩写成“前往XX处,确认目标位置,顺利击杀”这短短三句,并还有胆子就这么上交。 基于这一点,有搭档这件事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的,至少巴罗洛可以把任务报告丢给对方写,然后自己看一眼就行。 但就这“看一眼”的审核,巴罗洛也很挑剔,并给出命令:字太多不想看,给我缩短在五百字内。 最早和琴酒搭档,报告两人轮流写,或者谁动手脚找机会把这个工作强塞给对方——琴酒也不爱报告。 之后和莱伊搭档……那就全部都是莱伊解决。 那么理所当然。 来到日本的第一个工作,巴罗洛点名让苏格兰全程跟随,除了让对方当向导以及支援外,还有让对方最后把报告写完这件事。 琴酒看的任务报告,就是苏格兰写的。 当然,收尾工作怎么写这件事,苏格兰倒是有在犹豫之际询问过,巴罗洛给了简单一句话:有什么好烦恼的?和前面一样,写“在XX港口处击杀最后目标池谷忠利”就可以了。 真的可以吗……? 前面都是在XX时XX地击杀XX的描述啊! 苏格兰从没写过这么敷衍的报告。 倒不如说,他小学作文大约都要比这个更加详细。 但忐忑不安把报告交上去之后,组织没驳下来。 时间一长,苏格兰便也多少明白——应该是巴罗洛一贯作风,组织大约是习惯了。 换个角度来看,组织意外信任巴罗洛的职业水平,真就不追究具体过程,巴罗洛处理这种任务,应该不是一次两次了。 但组织习惯了,琴酒却不一样。 作为最早的前搭档,琴酒显然有结合新闻从巴罗洛风格的简短报告中抓出些许疑点。 ——收尾目标池谷忠利与其部下死于港口。 ——而池谷忠利死亡之后,警方在十五分钟内抵达现场,救出了集装箱内的人口绑架贩卖案的受害者。 ——不久后,日下组又被公安部队围剿,为了挽回在极道战争中损失的政府威信力,国家新闻大肆报道了这件事。 全程关注的琴酒冷漠脸。 在看见受害者都是女性与孩子的时候,他当即就知道巴罗洛又犯了什么臭毛病。 当然因为巴罗洛自身没暴露,所以也没什么好追究的——在几分钟之前他是这么想的。 琴酒:“又做了毫无意义的额外举动了吧?” “你这么闲?”巴罗洛挑挑眉,知道他指什么:“所以,有何指教?” “任务之外你那些无聊爱好就算了,任务过程中还做这么多额外动作……你确认那群被你放过的‘货物’里,没谁看见你的脸,听见你的声音吗?” 苏格兰指尖微颤:“……” 他想:是有的。 那个中途醒来的孩子,虽然没看到人,但听见了声音。 但也仅此而已,提供不了太多的情报,公安也不会要那孩子提供情报,苏格兰作为在场的另一个当事人,知道的事情比那孩子多得多。 可如果是琴酒的话—— 对方是真的会为了以防万一而将每一个目击者灭口。 “看见了怎样?没看见又怎样?” 巴罗洛对此并不感兴趣,但他还是停在琴酒面前,片刻弯腰撑在对方桌面,这般近距离眯眼和对方对视,并用轻快的语气继续道: “我喜欢怎么做就怎么做,别对我指手画脚。” “要么拿出我行为导致组织利益受损的证据,要么就闭嘴——还有,别多管闲事打着为我处理尾巴的名义去做什么,不然我真的会宰了你哦?” 巴罗洛是认真的。 从他过去当自由雇佣兵的岁月里就能明白,他根本不在乎暴露长相,也不在乎被人得知真名而追杀,组织的保密原则和行动宗旨与他无关,在他眼里,在组织的日子不过是一场长期雇佣。 而在加入组织的时候,巴罗洛也说的很明白了:他有不接的任务种类,有不会退让的原则。 同理。 既然已经救下了那群被绑架的无辜平民,巴罗洛就不会允许某些人用替他收尾的名义去帮忙灭口。私心也好,一时兴起也罢,他就喜欢看被拐卖的受害者们能逃过一劫,回归日常的故事。 就像是当年在英国喜欢去看基督山伯爵的戏剧一样,觉得看得开心,他就愿意捧场。 所以,谁要你帮忙?我又不是瞎。 只有我不关心和不打算做的事。 没有我不能处理的事。 因此—— 别给我插手。 我可一点都不喜欢心仪的故事以悲剧收尾。 那群受害者之后会不会遇上什么天灾人祸,巴罗洛不管也不在乎。 但至少,巴罗洛不会允许有谁用“为他安全”的名义,去剥夺那群拐卖受害者好不容易得到的希望。 像是慵懒的猫变成了危险的豹,巴罗洛用刺骨目光死死盯着琴酒。 他那对灼目又冰冷的银眸清晰如镜,不带半点动摇,而这对眼睛,如今也倒影且仅倒影着琴酒的脸。 随后冷漠的重新直起身体,巴罗洛迈步就走。 酒吧的大门被推开又关闭。 莱伊看着一连串变化,又看着巴罗洛的背影,若有所思。 半晌他抬手,就着对方喝剩下的那半杯烈酒,直接对着杯口一口干完。 火辣辣的刺痛感,随着冰凉的酒水,一路从舌头沿着喉管落到胃里。 并不意外的感受到骤然加深的敌意。 莱伊神情平静地看向敌意传来的方向,仿佛从中品出了什么真相。 不是错觉啊。 这位组织赫赫有名的危险猎犬,果然是—— 将后半句话在喉咙里含混吞下,莱伊眯起眼,心底涌出一股不快与地盘被人入侵的强烈排斥感。 “既然巴罗洛已经走了。” 黑发绿眼的美籍男人站起身,也将一张钞票放在桌面上,并语气平静: “那么,各位请便。” 莱伊跟随着巴罗洛的步子,也离开了酒吧。 不管身后。 莱伊出了酒吧门,下意识看了看自己披着的长发。 他现在有点想要将头发给剪短了。 比起被巴罗洛敌视和嫌弃的琴酒,巴罗洛——或者说尼昂,对方必然是更喜欢自己。 尼昂虽外热内冷,对感情淡薄得厉害,但审美意外稳定。 所以这种长发绿眼,甚至日常的性格都与某人有些重合设定…… 还是不要为妙。 毕竟到时候都不知道是自己被某个银发杀手的坏形象所拖累,还是对方被自己的形象所提携。 莱伊哪个都不是很想接受。 。 东京。 米花市,米花町。 最近,一间心理诊疗所悄然开业。 据说是一个外国来定居的医生,操着一口相当流利地道的日语,并且心理学水平相当出色。刚开业没多久,就有情绪压抑的顾客犹豫着登门,然后渐渐变成固定顾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打响了名声。 名为铃木园子的少女,兴致勃勃地和闺蜜毛利兰说了这件事。 “诶?心理医生?”毛利兰眨巴眼,有点担心,“园子是去看心理医生了吗?怎么了?” “不是我啦,我是陪我姐姐去的,啊,别担心,我姐姐也没事,她是陪她的朋友去的。” 在一旁听着的工藤新一顿时半月眼:“喂喂喂,这是什么复杂的因果关系,你姐姐的朋友看心理医生,你跟着去是什么毛病,又不是什么好玩的。” “啰嗦,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见到了那个医生哦!”园子满脸通红,眼神闪亮亮的捧脸:“小兰,那个医生超级帅气的,人还非常温柔,个子好高好高哦,据说才26岁!如果他不说自己是美国人,我要以为他是英国文艺片里走出来的绅士了呢!” 第44章 医生 尼昂欧文的私人心理诊所, 开在米花大道的边上。 店面是租用的,位置是大楼的第一层。他每周一到每周五开业,营业时间在上午十点到十二点, 以及下午一点半到四点半, 周末双休。 比起其他同行, 尼昂的工作时间算得上是相当轻松, 日均工作时常只有五小时。 考虑到一次心理咨询通常需要花费45分钟~1小时,所以尼昂一天能够接诊的患者,封顶只有五人。 心理治疗往往需要较长的周期。 哪怕是最基础的日常烦恼的咨询,大多也是要持续进行六次会诊才会有比较明显的成效。而一般精神病症的咨询,与重度精神障碍和人格障碍的治疗,需要的周期就更长了。 但就现实状况来说,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坚持治疗完一周期的。 因为工作原因,家庭原因,经济原因,甚至是对医生的信任度关系……中途放弃咨询的患者, 在这行业内永远是占据多数。 但尼昂的收费不高, 如果他想, 他总是很擅长引起他人好感、取得他人信任。而这对心理医生来说,是保证客源的最重要因素之一。 因此尼昂的患者流失率很少。 按照一周一次或者一周两三次的频率,基本上能保证每天给固定的老患者预留复查的位置,并腾出一两个名额给新患者。 大概直到轮流表完全填满, 尼昂才会关闭新患者的名额——贪多嚼不烂,尼昂总要考虑每个患者的治疗周期才行。如果老患者已经占满了安排表,再强行增加新患者进去,只会导致所有患者的治疗进度缓慢,间接导致个人能力风评下降。 这反倒不如直接推荐他们去找其他心理医生, 反正东京又不只有他一个咨询师。 毕竟难预约——对于医生来说,也差不多是等同于“名声”的一种。 尼昂现在就需要“名声”,为了完成上司贝尔摩德的某个提议。 。 日本中小学放学时间很早,不参加社团活动的话,3点半就算放学了。 国中一年级的铃木园子,就在放学的第一时间兴致勃勃地拉着闺蜜毛利兰,步伐匆匆赶向尼昂医生的心理诊所。 “快点快点!尼昂医生的会诊名额超级火爆,但凡晚一点都约不到了!”园子神情紧张。 在好友的期待下向社团请了假,陪同对方一块离开的毛利兰语气迷茫:“不是,为什么我们要去心理诊所啊?” 园子义正辞严:“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够和那位超帅气的医生坐下来,足足聊天一小时啊!” 毛利兰豆豆眼,“……这样不算是耽误医生的会诊名额吗?说不定会有人更需要就诊哦?” “如果真的有很紧急的患者需要医生疏导情绪,我当然会让出名额了!但又不是每天都有这样的人的,如果没有,那我抓住机会去就诊怎么啦!” 园子嘿嘿一笑: “而且我也的确有事要咨询啊,心理医生不就是为了开导他人烦恼的工作嘛,我也有烦恼的事情,比如说我们班上那个总是喜欢恶作剧的西川,上次考试我不小心考砸了……” “我看你完全没有心理障碍,西川没脸色说了不好听的话,直接被你当场骂了回去;考试考砸,你也只是痛苦了五分钟,就被路过的帅哥学长吸引,然后把刚刚的沮丧忘了个精光。” 并不是很想去什么心理诊所,但还是跟在了两人身后过来的工藤新一半月眼吐槽: “你这个池面控给我收敛一点啊,话说你口中的那位医生,不是已经26岁了吗?都快差一辈了,而且哪有带着朋友一块去做心理咨询的,又不是开小组讨论会!” “只差了14岁而已!不,不到14岁,准确来说,只有13岁多一点。” 园子睁圆眼睛,脸不改心不跳,颇为理直气壮又坦坦荡荡地反驳: “你懂什么叫年长系男子吗!岁数差才是最美妙的地方!而且,我只是单纯喜欢和帅哥聊天而已,温柔帅气的绅士谁不喜欢!万一等我十六岁了,对方还单身呢?提前认识打好关系,这不就有机会了吗!” 工藤新一扯了扯嘴角,心想:不,你绝对是那种在混熟之后,反而会把人踢出择偶标准的性格。 不打算再继续还嘴,毕竟在这种事上,他绝对说不过园子,因此工藤新一只能睁着半月眼,呵呵移开目光。 三人一路抵达目的地。 推开门,走进心理会所,在干净温馨的诊所玄关处,园子拉长嗓音喊着“医生在吗?”,然后探头探脑的在室内看了一圈。 正巧,穿着白衬衫与西装马甲的医生本人拿着一杯水走过。 黑发蓝眼的异国医生五官深邃俊美,的确像极了文艺片里的优雅主角,明明只是站着,光是气质就脱颖而出。 他看向大门处的几位还穿着制服的国中生,视线停留在了最前方的园子身上:“哎呀,我记得你是……上次陪同患者一块来的铃木园子小姐,对吗?” “是的!”园子惊喜地回答,“医生你还记得我啊?” “因为像你这么活泼开朗的漂亮孩子,本身就很让人印象深刻。”医生神情温和,眉眼仿佛日常中就带着不断的笑意,“和我妹妹性子一样,所以不免就记住了。” 说着看向园子身后的两人,“你这次过来,是有什么事吗?是陪其他朋友来做心理咨询的?” 不等园子积极地回答“是自己想要做咨询”,她身后的工藤新一就在看见尼昂医生长相微愣后的瞬间,颇为诧异的张大嘴巴,下一秒抬起手指直指对方,重重地“啊”了一声。 工藤新一打断了园子,自己跳了起来:“等一下!你不是30番地的那个新住户吗?叫什么——啊,当时你没告诉我名字,因为是外国人,门口也没有贴表札。” “你认识我?”医生看向他,细密地眼睫微垂,其下深蓝的眼眸带着思索,“你是……?” “我是2丁目21番地的工藤新一,和你住在同一条街,当初你搬家过来的时候,我和你搭过话。”工藤新一说,神情变得有些雀跃,“当时我还问你是来日本定居还是旅游的呢!” 当时尼昂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笑吟吟地反问,让好奇搭话的工藤新一猜他是定居还是旅游。国中一年级的狂热推理迷工藤当即沉思了起来,而在反复观察后,犹豫不定地给出“工作期间定居”的推测。 然后……当事人完全没有揭晓答案的意思,直接笑了一声就摆摆手走了。 不知道自己推测对不对的工藤新一,当即就感觉不上不下被一口气梗着,原本他还没觉得怎样,心想两家都在同一条街上,以后放学回家路过,总能知道答案。 结果那栋刚刚卖出去、迎来外籍住户的洋馆,平日总是安安静静的。 一个多月,工藤新一每次放学路过,里头都安静到仿佛没有住人。 工藤新一还以为是自己推理错了:对方并不是为了工作而来日本定居,只是单纯财大气粗,为了旅游而专门买了洋馆而已。 ——结果这不就是“工作期间定居”嘛! 看看!这位外籍先生直接在米花市开心理诊所了!这还能是旅游!? 没什么比推理正确更让一个年少的推理迷感到振奋。 在毛利兰好奇询问时,工藤新一相当自豪地说明着状况,并把当时自己推理这位“尼昂先生”是来东京定居的推理线索也一一说了出来。 虽然逻辑略显稚嫩,但答案倒是正确的。 尼昂思索了许久,才勉强从记忆力找到了这个小孩的身影:确实,当时买洋馆的时候,的确有个男孩和他搭话来着。 工藤新一:“话说回来,为什么我总是没在那栋洋馆见过你啊?我放学回家总是会路过,但却从来都没见你出来过,甚至连你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都枯死了不少,完全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子。” “你们放学时间是几点?”尼昂问。 “诶?我有部活,差不多是五六点……” “那就不奇怪了。” 黑发蓝眼的外籍医生露出笑容: “我虽然在这开了间心理咨询室,但主要目的,是为了来日本这边进修心理学的,之所以会营业,更多也只是为了积累经验。所以假期或者下班后,我一般都会留在诊所,或者出门拜访一些朋友以便研究我的最新课题,总体在家待的时间并不算多,至于院子里的花草……真抱歉啊,我对植物没什么兴趣,也不懂得怎么照顾,以后可能会请人清除干净,改铺石砖吧。” “怪不得你一天才上班五小时,我还想说这么不积极工作要怎么谋生……”新一扫过不远处墙面贴着的营业时间声明,这么嘀咕,然后稍稍一愣,后知后觉注意到了什么。 他敏锐提出疑问:“你说你是来日本进修心理学的?但是日本的心理学研究,在世界上算不得很出众吧?英美那头可比日本先进多了。” “事实上,心理学这种东西,并不是完全通用的。”长相俊美的医生不慌不忙:“不同国情、不同大陆的平民因为生活环境、文化、三观、认知的不同,产生的情绪问题也会有所差异,甚至随着时代的发展,一些旧理论也会出现与现实不符的状况。” “如果执着于所谓的‘最先进’,只会毫无长进的陷入偏门当中哦?”看上去温文尔雅的医生这般耐心道:“而理论也只有经过多处实践,才能真正成为自己的东西。” “这倒也是。”工藤新一点点头,将这一套带入了自己的推理理念,深以为然,然后又顺口问了下去:“医生最近在研究什么课题呢?” 第45章 洞穿人心…… 工藤新一最大的特点在于:他遇事是真的敢开口问。 旺盛的好奇心配上勇于开口寻求答案、寻求知识的行动力, 让他以惊人的速度成长为一名优秀的侦探——毕竟侦探这种职业,是最需要好奇心,观察力, 和大量知识储备的工作。 “虽然也不是不能回答……但那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完的事情, 而且, 既然是正在研究中的课题, 就意味着我也还没完成一番理论,擅自把未完成的课题说出来,不免有种误导他人的意思。” 西装革履的高挑医生缓缓眨了下眼,神情依旧,仿佛完全不为好奇心旺盛的陌生少年再三追问而感到不满。 他只是温和地回应,然后将目光移向园子和小兰: “比起这个, 距离我下班时间只有不到一个小时了,原本的顾客因为个人原因取消了会诊,现在我刚好有空——你们似乎还没说明你们的来意,不过既然是来心理咨询室, 想必是有咨询的打算吧?我看看, 嗯……” 稍稍停顿了一下, 医生在观察了两人一会后,无奈轻笑: “当然,园子小小姐如果只是单纯想要找我聊天的话,也没关系。” “咦?”工藤新一再度睁圆眼睛, 似乎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什么,“你怎么知道园子的目的不是来看病,而是单纯想要过来聊天啊?刚刚你不还在问她是不是陪其他朋友来做心理咨询吗?” “这个嘛……” 年轻俊美的医生歪歪头,刚刚开口,忽然就猛地顿住。 嗖—— “砰!” 门外, 随着破空声响,传来了一重物落地的动静,并在那一瞬间,有人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尼昂骤然转眸看向门外。 心理咨询室就在一楼,根据隔音效果来看,尖叫声传来的位置与重物落地的动静都有些过分清晰了,听上去堪称近在咫尺。 他反应迅速,快步走出门外,而工藤新一紧随其后。 有人坠楼了。 尸体就停留在诊所外的人行道上,距离诊所大门甚至不到一米,遗体前方还有一张似乎被顺下来的、原本正在晾晒的棉被,右边是差点被砸中的路人。对方显然吓得不清,刚刚的尖叫就是他发出的。 工藤新一当即头也不回的喊小兰报警。他看见尼昂医生去试探了坠楼者的脉搏,于是自己便跑远了一点,抬头看向高处。 这是一栋五层办公楼。 一楼店面租借给了医生,二楼是个仅有七人的小型互联网会社,三楼是房东的住所,四五楼则是给会社包下,分成了六间,成了员工寝室。 而最顶层有一个天台。 尸体正对着的天台上方,看不到任何第三方。 新一看向尼昂:“医生,怎么样?” “头部落地,当场死亡。”尼昂低声说道,与此同时,他将自己双手的手套摘下,轻声道了句失礼,然后用力摸了摸消瘦的死者那断裂扭曲明显的骨头,从手臂到肋骨以此探去。 大致确定了骨头状况,尼昂眼眸稍暗,接着直接起身,步伐果断的沿着大楼楼梯跑上了天台。 ……天台门被反锁了。 同样跟上来的工藤新一看了门锁一眼,摸了摸身上的东西,正好找到了一个社团部长送他的足球纪念品胸针。他当场就打算把胸针的别针扭出来,打算用它来开锁。 但是尼昂医生直接推了推门,猝不及防的一脚踹上去,将门给踹开了。 “……??” 工藤新一愣住,目瞪口呆:喂喂喂,这可是铁门啊!? 天台。 空无一人。 遗体正对的天台边沿,工整的放着一对鞋子。 坠楼的女性没有穿鞋。 不出意外,这应该就是对方的鞋。 而鞋子内还有一封信。 信上只有短短的“对不起”三个字,落尾是死者的签名——小西夏枝。 。 不多时,警方抵达。 毛利兰和铃木园子在一楼楼梯口守着,确定没有任何人离开。 而工藤新一主动访问了这栋楼的上下,在警方到达之前,他已经极其有效率的确定在案发时刻没有不在场证明的嫌疑人,只有仅仅三位。 “但是,这不是自杀事件吗?” 东京搜查一课的日暮警部总结着案件状况,这么疑惑地询问: “天台被反锁了,唯一有钥匙的大楼房东当时正在和客人聊天,有绝对的不在场证明,因此毫无疑问,那是一间密室,加上鞋子里有遗书,死者小西夏枝是三楼会社的员工,从对方工位留下的字迹来看,可以确定遗书的确是死者本人写的。” 怎么看,都只能是自杀案啊。 眼见着警方似乎打算就这么收尾,尼昂不由挑眉。 虽然对日本非自然死亡的尸检率低下有所耳闻,对他们自杀案的频发与自杀案的轻易结案也略知一二,但亲眼所见的时候,还是不免觉得意外。 毕竟这严格来说,并不算是尸检率的问题了。 是单纯观察力都不足。 明明异常之处,是如此明显—— 年轻的医生歪头,平静道:“就这么下结论,是否太轻率了一些?” “目暮警官,这无疑是一起杀人案。”工藤新一同时开口,语气带着年轻的急切:“请务必让鉴定科的人进行详细调查!” 被两人一同反驳的目暮警官一愣,“为什么这么说。” “死者的死因的确是坠楼,但坠楼的时候,她正处于无意识状况。” 尼昂有条不紊: “清醒状态下坠楼与无意识状态下坠楼,骨头的断裂痕迹是截然不同的,而死者体型消瘦,触摸几处明显的骨头,就能确定这一点——因为坠楼时没有意识,肌肉处于放松状态,导致落地后骨头呈现无规则断裂的趋向,我建议你们采血进行检验,她血液存在迷药一类成分的可能性很高。” 工藤接过话题:“而且,对方落地姿势不对,位置也距离墙体太近了!” 目暮警官:“姿势不对?还有太近了?” 目暮警官闻言冥思苦想,随后恍然:“如果是按照鞋子的方向,她应该是面部朝下落地才对!但现在看来,对方是后仰着落地的!” “最关键的是位置问题。”尼昂补充:“如果是自发跳楼,按照最基本的抛物线原理,落地距离一定不会在这,这个落地点……对方是近乎贴着墙壁垂直着落的。” “还有那张一同落下来的棉被也很奇怪!”顺着思路分析,工藤新一看向那张随着死者坠落一并掉下来的,尚在晾晒的被子,一时间不由摸着下巴沉思:“被子是房东的,他有每周晒一次被子的习惯,如果是这栋大楼的常客,知道这件事也不意外,如果死者坠楼前就失去了意识,这个棉被很可能就是工具之一。” 目暮警官睁大眼睛,被说的一愣一愣,随后恍然大悟,直接让鉴定科的人过来调查。 。 鉴定科的确在死者的血液里查出了迷药成分,浓度可以保证对方昏睡一小时都无法醒来。 事件直接从自杀案变成了他杀案,警方当即开始进行现场痕迹搜索,而在那之前,工藤新一就已经帮忙锁定了三位嫌疑犯。 两人是死者的同事,一人是死者今天来拜访的顾客,他们虽然没有不在场证明,但各自都有各自的理由:一人说自己降压药忘了吃,因此独自回四楼寝室拿自己的药;一人说自己家人出了点事,他奔向去天台打电话的,但天台锁了门,因此只好在五楼楼梯口坐着聊天,案发的时候,他刚刚打完电话,走到二楼会社的楼梯。 最后一人说自己也回了寝室,因为一份资料找不着了,他翻了好久才回去。 工藤新一还是第一次独自接触到杀人案,当即颇有责任感地认真搜查,四处寻找线索和破绽。 可惜他才国中年纪,比起还是个孩子的他,目暮警官在一头雾水之际,更想要联系工藤的父亲——是的,比起工藤新一,他目前和对方父亲工藤优作更熟。对方是位世界有名的推理小说家,虽然是小说家,但却有着绝佳的推理能力,过去目暮警部就没少在一些复杂的案子里得到对方的帮助。 尼昂医生站在一旁,他沉吟思索着,目光不着痕迹地停留在其中一位的脸上。 微不可闻的低笑了一声,对待园子她们总是温和的神情,此时变得无比虚伪。 而那深蓝的眼眸深处,更是带着刺骨的冷漠。 “这位先生,你就是犯人吧?” 年轻俊美的医生,猝不及防的对着其中一位嫌疑犯,这么平静的开口。 这话刚说出口,四周顿时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了这位外籍医生身上。 而被指认的嫌疑犯——姓大仓的男人顿时一愣,表情很是诧异。 “你在开什么玩笑,凭什么说是我啊!你个外人明明就不在场。” “确实,我并不在场。”医生语气平缓,视线不偏不倚,“但这和我确认你是凶手并不冲突。” “最简单的证据——鉴定科既然已经确认死者血液里有迷药成分,那么现在最简单的事情,就是寻找迷药的来源,差不多等同于只要找到对应种类的迷药,就能确定犯人的程度。” “是放在哪里了呢?” 医生说着,忽然迈开步子,一步一步靠近了大仓。 与此同时,他放缓了声音,将每个字都说得清清楚楚,带着一丝微妙的压迫味道: “那位姓工藤的少年雷厉风行,抓嫌疑人的速度很快,这么迫切的时间,应该不足以你处理干净罪证。” “是藏在会社了?还是寝室?亦或者扔在垃圾桶了?药物的话,大抵是要用药瓶装的,马桶冲不下去,至于随身携带,哎呀——” 俊美的医生微微眨眼,顿时扬起灿烂的笑容: “是随身携带着吗?” 他这么说着让大仓瞬间如坠寒川的话语,前后根本让人无法寻找逻辑: “那还真是证据确凿,都不带辩驳的。” 大仓呆呆站在原地,下一秒,他色厉内荏:“你简直是在胡说八道,哪有这样的东西……” 医生:“是与不是,劳烦警方去搜查一下,不就足够了吗?” 大仓:“凭什么搜我身!你们没有证据——” “喔?这我就不清楚了,毕竟我不是日本人,美国那边,对嫌疑犯的搜身可没有那么多顾虑。” 西装革履的医生依旧语气平淡,完美的敬语挑不出半点毛病,却又不覆先前对待自己客人的亲和,此时带着明显的距离感: “但我以为,本身就是嫌疑人的你,应该没有理由不配合警方调查、撇除嫌疑吧?” 这么一句话,将大仓推到了风火浪尖上。 是啊。 如果问心无愧的话,那为什么会不配合,以便撇除自己的嫌疑呢? 警方看他的目光都怀疑了起来。 “请你配合我们工作。”一位警官直接迈步上前,大仓舌头死死抵着牙,半晌被人从西装内衬里找到了一个小瓶子。 鉴定科的人取了样,确定这和死者体内的迷药属于同一种。 这下子,轮到还没发挥作用的工藤新一愣住了。 他难以置信,表情呆滞,像是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打个比方就是——像一个好好的侦探剧,结果来了个神展开,就这么自行烂尾了。 当然,案子能侦破,犯人能被逮捕归案,是绝对的好事。 工藤并不否认这一点,只是他有点挫败——立志想要当侦探的他,很难接受自己完全跟不上医生的节奏。 怎么就突然知晓真凶了呢?我到底错过什么了? 少年不由追问原因,以及犯人的犯罪手法。但做出这神来一举的医生本人,却歪歪头说: “犯罪手法?这个我还不确定,大概得现场仔细看看才知道,嗯?你这是什么表情?” “你怎么会不知道!?”工藤新一不由拔高嗓音:“你不知道,那是怎么确认犯人的啊!” “我不是侦探,但却是一位心理医生。” 名为尼昂的年轻医生闻言弯起眼眉,随后他将右手搭在左胸口,彬彬有礼地欠了一身: “虽然算不上什么大师和专家,但多少也有点货真价实的能力,恰好,我最近正在研究的课题,就是微表情分析及行为学。” “这位大仓先生并不是什么善于隐藏的人,因此在他被指认为嫌疑人的第一时间,我就确定了犯人就是他。” 微表情是心理学的一种,分析内容包括且不仅限于表情,还有声音与肢体动作。 微表情的持续时间,大致在1/25~1/2 秒之间。 那是短到难以捕捉的时间,除了千锤百炼的特工,一般人基本无法自主控制。 而无意识的反应,往往会暴露出真实。 在工藤将他们列为嫌疑人时。 在警方鉴定科确定死者血液里的确存在迷药时。 在尼昂开口,指认大仓为犯人时 在尼昂不着痕迹依次点名迷药可能潜藏的地点,最后提及“藏在身上”这句话的时候。 ……初次杀人的前平民,完全不擅长掩盖自己的本能反应。 他或许以为自己已经表现的足够冷静和无辜,却浑然不知自己在听见关键词的潜意识反应,已经暴露了一切。 在尼昂眼里,堪称破绽百出。 。 微表情的判断,需要建立在足够的经验上。 你要见过别人愤怒时的模样,才知道愤怒的表情会有什么变化。 同理。 你也要见过杀人犯的神情,才能知道他们在杀了人后脸上会闪现什么变化趋势。 正巧,那些广义上比较常见的关于愤怒、开心、愉悦之类的表情与肢体反应,还在学习的尼昂经验不算多,他虽然对他人情绪敏感,擅长洞察人心,但也不能完全对此打包票。 唯独杀人犯与犯罪事件例外。 毕竟这对他而言,是最为熟悉的日常般伴随他长大至今的东西。 ——哪怕没有因为假身份的需求而特地去补充这方面知识,他也能根据自己的经验锁定大仓。 谁让对方的表现实在是太过稚嫩又无谋了。 大仓在警察面前的一举一动,在尼昂看来,都写满了谎言与遮掩的痕迹。 第46章 互相伤害…… “我——我不知道这是哪来的!” 大仓忽然大声开口: “说不定是有谁放我口袋的, 而且,天台不是密室吗!?你倒是说说我怎么反锁的啊,凭什么说是我做的!” 这一驳论苍白无力。 毕竟药瓶是玻璃制的, 经验不足、显而易见没带手套的他, 无法解释药瓶上有他指纹的原因。至于犯罪手段, 这按照常理来说, 是警方将人关押后,由他们审讯员负责的事。 但…… “非得分析手法的话,也不是完全一头雾水。”年轻的医生不慌不忙的抬手抵着下颚,这么沉吟着继续道:“最为迷惑人的密室,看一看天台的锁就大致能明白了,我还有印象, 那个锁的结构很简单,反锁不需要钥匙,只要拧动旋钮,就可以简单做到这一效果。” ——虽然那扇门现在已经被他一脚给踹崩了, 不过崩的只是门框, 锁的样式还是完好的。 视线扫过死者长裤上几处, 高挑的医生敏锐地在上面找到两个近乎透明的钓鱼线线圈。线圈对称分布,线头穿过了裤子的布料,而线尾由粗到细的结构,看得出来是绷断的。 这样纤细的线, 尼昂对其的第一想法就是:用来勒人脖子挺好用的。 不过鱼线承重与粗细材料有关,眼前这根鱼线,大致最多承受1-2kg的重量,远不如钢丝。至少钢丝的话不会那么容易绷断,在十几年前的落后战场上, 除了能在一些特殊时刻充当自保的武器,还能在日常当中的很多地方派上用场。 尼昂大多数时候都不用那么麻烦的方式杀人,但这不代表他没用过、不会用。 他也有年幼的时候。 在尚未发育的时期,想要和不怀好意的成年人对抗,动用智慧是不可避免的。 扫过死者坠楼的位置,掉落的棉被,和承重只有1-2kg的钓鱼线,再回忆起天台处门锁的状况,结合对方想要伪装成“自杀案”来以此逃罪的目的—— 大致手段,便轻而易举的在脑海中拼凑了起来。 死者被约到天台会面,被迷药迷晕过后,犯人当即开始布置现场:将钓鱼线的一端暂时绑在反锁的天台大门,另一端连接着两根钓鱼线,并将那两根线对称绑在了死者的裤子上,形成较为稳定的三角,接着将人以双膝弯曲、微勾着栏杆,上半身悬空在外顺着重力贴墙垂直向下的姿态将人倒置着,靠小腿与栏杆的一点点摩擦以及最为关键的鱼线的拉扯力将人摇摇欲坠的稳定住,再加以晾晒的棉被覆盖、遮掩他人目光,以此形成了最关键的机关。 放好对方的鞋子和来历不明写着“对不起”三字的遗书,伪造出自杀的假象,最后便将另一端绑在门上暂时固定的线小心翼翼解开拽在手上,然后打开门,一点点将线拉长,带着其走出到天台大门外。 最后,要怎么在离开天台、关上门后,将内里的门反锁呢? “我听说日本的5元与50元的硬币,中间是有孔洞的,对吧?” 陈述着真相,忽然看向大仓的尼昂缓慢眨了下眼: “介意让我们再看一看你的钱包吗?我想,如果你真的是被陷害的,那里面一定不会靠孔洞来固定钓鱼线,用其来将旋钮掰动,再通过门缝抽出来回收的硬币,以及在反锁后稍稍松手让死者平衡打破、坠落,并被你同样从门缝拉回回收——被死者体重扯断后对应残留下来的线吧?” “……” 大仓面如土色,最后一丝底气也烟消云散。 。 嫌疑人供认不讳,并在暴露之后满眼血丝的控诉都是小西夏枝不好,然后跪地控诉他杀人的原因。 简单而言就是——大仓和小西夏枝在三个月就暗中交往了,但一周前小西突然向大仓提出分手,大仓接受不能,以为是对方出了轨,便升起了杀人报复的冲动,那封写着“对不起”三个字的遗书也是小西提议分手无果又不想改变主意时,所留给大仓的东西,这也解释了遗书为什么是小西的字迹。 年少冲动的工藤新一当即愤怒的大喊不管什么原因杀人都是不对的,但比他更冲动的,是小西同事里的好友。 听闻大仓的杀人理由后,她怒不可遏的扇了对方一巴掌,然后破口大骂: “出你奶奶个腿的轨,小西明明就是受不了你的控制欲才和你分手的,你个傻叉直男癌连她穿什么衣服画什么妆和谁出去玩都要说三道四,还要让她辞职和你结婚在家当全职主妇,小西交往前就和你说过自己不会放弃工作,你不也是答应了这件事吗?现在出尔反尔,被分手纯属你活该!小西倒了八辈子霉才会撞见你这种家伙!” 嫌疑人被拷走了。 目暮警部笑容满面的感谢这位外籍医生的帮助,并主动上来握手询问对方名字。 “尼昂欧文,很高兴见到你。” “Ne?Nya……Nya先生吗?”舌头不太能打卷,英文显然不算太好的目暮警部,重复了好几遍才念了出来,然后体型圆滚的他弯起眼眉,像只无害友善的胖胖蜂蜜熊:“真的非常感谢你,Nya先生,你破案的速度太惊人了,简直让我叹为观止。” 然后他好奇地压低嗓音道:“那个啊……Nya先生,原来心理学真的有那么惊人吗?原来前几年出的那个美剧,那个叫《Lie to me》的,里面主人公那种一眼就能靠微表情知道他人情绪的事,在现实中也能复刻啊?” 原本因为突发事故而心情沉重的园子她们,在闻言瞬间面面相觑,下意识闷笑出声。 尼昂(Neo)先生读自己的名字是英式发音。 但众所周知,日本人因为语言习惯问题,英文在语调上总是有点把握不住。 只是把Neo读成Nya的,园子和小兰还是第一次见。 Nya是——日语猫叫的拟声词。 所谓的“Nya先生”,差不多就等同于“喵先生”了。 看着高挑俊美的医生被称为喵先生,两位少女都忍俊不禁,哪怕是工藤新一,慢半拍的反应过来后,也不免有点想笑。 但想笑归想笑,工藤新一也对此很好奇。 微表情这种东西的确是有可行性的,心理学的确有这一分类,但他还第一次见到能那么坚定用这种办法来判断凶手的人。 毕竟这种判断的主观性太强了,而且因为人与人的个体差异,也导致这种判断的依据存在波动的可能。 “嗯……谁知道呢?说不定我只是在装模作样,然后这次凑巧赌中了而已。” 尼昂微笑着,余光却是一直看着被拷走的犯人远离的背影。 日本的法律规定,杀人罪会根据犯罪具体情况,判处五年以上的有期徒刑,或者无期及死刑。 虽然有死刑判决,但就过去十几二十年来看,只杀了一人的初犯,判刑一般都只会在13-20年左右,基本不会有死刑。所以经常会有初犯的凶手不服,而阴沉沉地说“等我出来之后怎么怎么样”的话。 那位大仓先生,才二十多岁吧。 判20年已经算是重罪,哪怕按重罪的标准去思考,大仓出来后也不过四十多。在平均寿命占据世界第一的日本,他还有大把时间可以挥霍。 真有趣。 在这样的发达国家,杀人者反而会被以人道的名义给予重来一次的机会。 并且似乎大多数国民都接受了这一状况。 名为工藤新一的少年在犯人被顺利逮捕后就安心了下来,在他看来,依法判决,让法律制裁罪人就是最好的结果。 嗯……正常人都会认为这是对的吧。 身为异类的尼昂心无波澜,在和目暮警官寒暄完后摆摆手,以事件发生后影响太大的原因回到自己的诊所提前下了班。 工藤新一和小兰园子也只能选择道别回家,回去的路途,除了园子在眼神闪闪发亮的回忆着医生那帅气的破案姿态,就只有不满的新一在碎碎念: “什么嘛,那家伙又给我这种敷衍的回答,上次让我猜定居还是旅客的时候,尼昂医生就是这样敷衍我的。” 而这次,新一显然不再相信对方的敷衍,也不信对方所谓的“自己在装模作样,然后凑巧赌中了”这样的说辞。 毕竟那位医生的确是以第三方视角中,以警察抵达现场盘问完基本信息后的瞬间,就直接还原了案子的本貌。 速度。 那个还原真相的速度—— 新一步上了园子的后尘,他同样眼神闪闪发亮,只不过里面弥漫的不是园子那般的憧憬,而是单纯的斗志。 如果还有机会的话…… 下次我绝对要比他更快的破案! 。 这一事件过后,和医生住在同一条街的新一便时不时会去和对方接触,虽然基本上十次能扑空个九次,但难得中的一次,也足够少年和对方聊的欢快尽兴。 不久,2014年,新年。 独在异乡的尼昂,受邀前往工藤宅一块过年。 那是尼昂第一次见到那位有名的小说家工藤优作,以及19岁就囊括了各大影视奖项,曾经一度风靡全球,但在二十岁就闪婚的前女影星工藤有希子。 一番寒暄,主客相处和睦。有希子在从儿子口中得知医生擅长根据表情洞穿情绪后,还一度兴致勃勃的想要检验自己的演技。 顺理成章得到演技惊人的评价,有希子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真心话,至少她看着对方很像是认真的,于是一时间就笑得更加雀跃,对面前这位俊美又绅士的青年更加热情。 “是个温柔体贴的好男人吧?”在新年聚餐后对方起身告别,将人送到玄关返回的有希子看见了自己神情严肃,一副沉吟般神色的丈夫,一时间好笑的凑过去戳了戳对方的脸,“怎么啦,优作,吃醋了?” “不,只是觉得那位叫尼昂的先生,给我的感觉有点奇妙。” “奇妙?” “嗯……” 工藤优作回想起了对方的双手。 带着枪茧的手,加上美国人的身份,似乎并不算太过奇特,毕竟美国枪支自由是众所周知的事,甚至还有不少枪械俱乐部——在试探的时候,对方也的确明确回应了自己是华盛顿某个俱乐部的会员。 但还是觉得有些奇特。 没有明确的证据,更像是一种直感,那位先生似乎有些不简单,尤其是在谈及一些实事和一些案子时,对方无意间透露出来的价值观稍稍有点另类。 不过也没有超过异常的程度,而且总归是没有恶意。 思索着,工藤优作拿出纸笔,记录下了尼昂一些特质。 “你在记录什么?”有希子好奇的看着。 “那位心理医生身上的一些痕迹。”工藤优作说,“他或许能给我写出新作的灵感。” “哎呀?”有希子挑眉,“虽然我也觉得对方很特别,足以当主人公的模板,但……你又要开新书了?你已经在同时连载三本小说了吧?没问题吗?” “嘛……稿子总会有办法的。”DDL拯救一切的某著名小说家这么说着,心虚的移开视线。 。 因为之前的案子,尼昂的诊所客流量受到了一定影响——毕竟人就死在了他店门口,这着实有点不太吉利。 但尼昂不在意,店就这么开着,有客人就来,没客人的话就自己自娱自乐,看书也好,看电影也好,心血来潮点个外卖吃个下午茶也没有问题。 生活堪称精致惬意。 14年新年假过去后,他照常开业。而随着时间消逝,人们也渐渐淡忘了那起案子——东京地区,尤其是米花市地区,非自然死亡案子在逐步攀升,不久前另一边又一起凶杀案,便顺利夺走了民众的关注力。 于是尼昂的诊所再度热闹了起来。 又一日下午。 四点半,结束会诊。刚刚伸了个懒腰,想要出门逛逛打发时间的他,还没起身,门口就再度传来了推门的动静。 “抱歉,今天已经闭门了,如果有需要,请明天再来。” 尼昂头也没抬的穿戴着手套,直到没听见回复,他才抬起眼眸,看见站在不远处冷冷站着,像只大乌鸦似的人影。 “喔——” 扬起嘴角,脸上带着假面的尼昂露出了不属于医生的张扬挑衅的笑容,他坐回了自己的椅子,翘着腿,带着手套的手交握在大腿,看着很是有距离感。 “这不是亲爱的阿阵嘛,来找我做心理咨询吗?” 不等回答,他又自顾自的说下去: “按理来说我是不加班的,不过今天就勉强破个例吧,毕竟你的暴躁症,疑心病和反社会已经步入晚期,是相当严重的人格问题了,视而不见实在是有愧我的职业操守。” “治疗方案的话,就开小刀一把好了。” 手摸到桌面的水果刀,轻巧的转动,笑吟吟的医生以惊人的力道将其直直飞向来人的脑门。 却被对方精准的握住刀柄,冷淡的抛至一旁。 “有新的任务,我只给你五分钟出来,别浪费时间。” 一身黑衣的琴酒言简意赅的说道,随后他眯起眼,打量着尼昂那张陌生的脸,啧了一声: “还有,快点把你那张丑得要死的假脸撕掉,真碍眼。” “恕我问一句。”尼昂挑眉,“这次工作和你一块?” “有意见?” “有。” 尼昂一秒冷漠,他斩钉截铁:“我要申请换人,莱伊就行,反正他能力也不逊色于你,或者让我一个人去做——我和你组队只会互相残杀,你什么毛病,有那么多部下可以挑,非得拉我一块?” 琴酒顿时冷笑,他眼神阴沉地刺道:“没有莱伊,不爽也忍着,没得商量,这是在上面报过你名的任务。” 尼昂扯了下嘴角,顿时垮下脸。 第47章 贤者之酒 人类的寿命极限, 目前公认的数字,大约是120-130年之间。 当然,考虑到时代的问题, 一百多年前那科技尚未发展的环境, 新生儿的出生登记并不完全, 甚至那时候很多小镇村落的人口统计, 都仅靠当事人的回忆来确认,精准性的确不高。 因此世界各地,其实还有不少人说谁谁谁活过了一百五十岁甚至两百岁,但过于遥远的时间点没法确定真实性,所以不被列入人类寿命统计的范围内——能证明对方出生在两百年前的事物早就烟消云散了,口说无凭的东西, 当然不适合被用于计算,更何况,为了博眼球就夸大其词的人永远占据多数。 卡尔比彻姆,希腊人。 上世纪希腊航海运输业的顶尖企业家之一, 一度被人认为成为希腊首富的潜力, 但却在某一年内突然退出了竞争。如今还知道对方存在的人不多了, 毕竟这位老人着实不怎么活跃,不仅平平无奇地守着自己的财富悠闲度日,也不投资,不开公司, 不接待任何商业访问,仿佛就只是在坐吃山空。 因此他会渐渐淡出视野,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卡尔比彻姆出生于1905年, 现在仍旧康健,不久前刚满109周岁。 “所以, 那个长寿有钱的老头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不记得我和他有过接触。” 坐在某人新到手的保时捷的后排,把脸上的假面撕掉,又把隐形眼镜取出来的尼昂垂着鸦色的羽睫,兴致不高地问。 他这么问完话,之后又没有等待琴酒回答的耐心,反而把假面美瞳团吧团吧塞进车门储物格之后,转而又抱怨起了其他事。 仿佛比起什么有名的长寿老头,他更在乎这个: “话说回来,你下次有事,能直接打电话,别来我的诊所了吗?你这张恶人脸太引人注目了,我可不想因为被人目击到疑似与可疑人物有所接触,导致我至今为止辛辛苦苦的铺垫都功亏一篑。” 因为任务特殊,伏特加没来,自己坐在驾驶座上的银发杀手神情冷淡:“打电话?给你这个没有自知之明又没有时间观念的家伙吗?呵,但凡你稍稍自觉一点,我也懒得特地过来。” “还有——” 浅淡似狼一般的绿眸通过车内镜看向后排的人,看着那张已经卸掉伪装的脸,银发的杀手未完的话语一顿,沉默数秒心想:比起属于心理医生的温润无害的脸与双眸,雇佣兵那绮丽张扬又危险慵懒的本貌,要顺眼多了。 温润无害? 这个词放在尼昂身上,简直像是把野性十足的花豹当做家猫一样可笑又违和。 原本冷漠疏离的眉眼稍稍平缓,语气倒是没变,一如既往的刺耳,琴酒继续道: “——还有,我怎么不知道你对伪装的工作那么感兴趣,当心理医生当上瘾了?” “没办法,毕竟钱给到位了,哪怕是麻烦的工作,该做的也得做。”尼昂耸肩,“而且,真狡猾啊,你们家发布工作的二把手,居然是通过贝尔摩德的渠道提的要求,我就更没有拒绝的理由了。” 东京近些年的犯罪率越来越高,破案率却并不怎么出色。 而其中已经侦破的那些案子,犯罪理由也越来越奇怪,什么因情杀人,因上司压迫杀人,因人际关系误会杀人,因同事恶性竞争杀人……仿佛只要一有不顺心的事情,一方就会萌生起谋杀的冲动,让人不由震惊日本的教育与大环境是不是出现了什么毛病。 而更重要的是,现在的杀人案手法越来越刁钻,自杀掩盖,嫁祸处理,装神弄鬼等等,手法越来越复杂,都不是简单冲动杀人,靠指纹血迹目击证人和监控就能轻易破案的程度。 因此导致的低破案率和缓慢效率,无疑是近些年的警方最需要头疼的问题。 在这一基础上,本身就深受美国影响的日本,内部突然有人提出了一个建议。 ——日本侦探风气繁荣,虽然大多数都是调查些丢失物和出轨证据等等的事情,但还是有不少名侦探在破案方面天赋异禀。 ——过去也的确有不少侦探给警方提供了显著的帮助,但是,这不是警察想要的结果。 毕竟,总是依靠侦探破案,不免就会导致“废物警察”的称号在民众口中愈演愈烈,让警方的信誉度不断下降,让民众在遇事的第一时间不是想着报警,而是想着找侦探。 那可就真是颜面扫地了。 都不敢相信如果有朝一日因为警方的无能,导致侦探被冠上“警察救世主”的头衔…… 对于无能到需要救世主的警方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在任首相和各大议员的口碑,想必都会因此受到影响吧。而最高老大不满意,警视总监也会受到压力,以此往下,各个都不会好过。 所以有人提出,不如雇佣一位特别咨询顾问。 这就是个骚操作了:既然现编制内的警察破案能力效率不高,不如就将一位效率高、善于破案的人物纳入警方势力的一员,主要工作是向警方提交关键线索,“援助”警方破案。 这个“援助”,差不多就可以等同于寻找“外置大脑”的意思。线索是顾问找的,功劳是归警方的。 不过这有一个问题。 因为日本制度原因,特别咨询顾问就算要启用,也是不纳入编制的。 既然不纳入编制,就不一定要限制国籍——这也不算罕见,各大县厅内部还有专门的国际交流科,里面有着相当多的外籍人士。这些人不算公务员,但仍旧做着类似公务员的工作,类似于临时工。 基于这一点…… 顾问的工资,很难开。 这一提议提出的第一时间,警方想的就是雇佣名侦探常驻。 但人家名侦探,一单委托就能赚个几十上百万日元,有甚者更是上千万日元委托,谁会看得上区区一个工资低廉的特别咨询顾问的职位呢? 没钱又没权,功劳还得让出去,连名气都积累不了,应聘这个是图什么? 所以这个在去年初刚提议提出来,就很快夭折了。 因为无人问津。 但消息灵通的组织二把手倒是盯上了这个空缺,并向BOSS提议,将巴罗洛从美国调回日本。 ……一个不缺钱,不在意工资,也不在意名声,只想深研以及积累经验,擅长犯罪心理学和行为侧写等等,脑子优秀的心理医生。 应聘这一职位,理所当然。 要知道,组织秘密行动的成员占据了绝大多数。这些成员平日接触最多、对他们要挟最大的,并不是所谓的日本公安,而是一般刑警。 如果自己人能成为刑警的外置大脑,并站稳根脚……那么暗中误导也好,透露相关事件情报也罢,都能发挥极其关键的作用。 初步计划是两年内完成。 现在尼昂还处于站稳根脚的阶段——虽然已经因为意外在警方那露了一回脸了,不过因为表现完美,问题也不大。 “哼。”琴酒对这一回复毫不意外。 虽然看不惯对方那越发装模作样的习惯,更嫌弃对方伪装中人畜无害的温和假面,但琴酒倒也没有干涉的意思。 毕竟尼昂就是因为二把手的这一安排,才会从美国被调回到——日本。 “继续刚刚的话题,关于卡尔比彻姆——”琴酒语气平平:“我和你说的那位老人,就是这次任务的核心。” “要干掉他?组织又盯上人家财产了?”尼昂问,“怎么跟土匪似的。” “财产只是其中一部分。”琴酒说,然后一手搭着方向盘,一手从口袋里抽出了一张卡片,将其丢到了后排。 垂着银眸的绮丽男人两只手指精准夹住,然后转过来看了一眼那张通体漆黑的卡片,扫过上面的问题。 “至乌鸦:2014年1月11日,我等邮轮将于凌晨两点停留在海域以下位置,诚邀你派出两人组队,以各种方式抵达该地,参与数以亿计的庞大财产与贤者之酒的继承权之争。” 缓声读出上面的文字,再看向卡片最下方的海域坐标,尼昂挑挑眉,踢了踢驾驶座的椅背,问: “至乌鸦……这个乌鸦是指我们组织吗?他和我们组织有接触?” “据说是年轻时和BOSS有过一点交情。”琴酒低声道:“卡片是二把手给我的,命令是通过卡尔比彻姆举办的继承权之争,最好是名正言顺的取得财产和最重要的贤者之酒,哪怕最终失败,钱怎么样无所谓,但最低也得带回贤者之酒。” “贤者之酒?这什么玩意?”尼昂手肘搭在窗沿,撑着脸,另一只手挥了挥那张黑色卡片,“听着怎么那么像是幻想小说电影里会出现的炼金术产物?” “那是卡尔比彻姆前两年对里世界小范围公布的东西,说是在他隐退之前的最后一次航海,他曾经意外从深海里打捞上来一瓶密封的酒水,他将这瓶酒称为贤者之酒,拥有延寿长生和治疗百病的功能,并声称这就是他活到109岁,依然康健自在,无病无痛的原因。” 尼昂:“……” 琴酒:“……” 久久没有等到下一句,发现这真的不是黑泽阵脑袋坏掉在和他开玩笑的尼昂,发出了难以言喻的诧异声: “哈——?你说上面的命令是钱无所谓,但无论如何都要带回这么个玩意?” 琴酒:“……” 尼昂:“……你还不如直接说我们是为了去争夺财产算了,这起码还是正常人会做的选择,你追随的BOSS还是小孩子吗?亦或者说老年痴呆了?脑子到底有多么不好使,才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谈。” “那也是你的BOSS。”琴酒面无表情的纠正,“而且,获得卡尔比彻姆的财产,也的确也在获取的命令内。” 尼昂同样面无表情,“你确定那个什么卡尔比彻姆真的会把自己的财产交给一个陌生人吗?” “二把手是这么认为的,他声称卡尔比彻姆的确是这种说做就做的家伙,过去也曾经数次拿大额的奖金来举办各种竞争项目,通过邀请函邀请特定的人物,并在最终货真价实的将奖金给了最后的获胜者。” 尼昂:“我可完全没听过这种便利的活动。” “今天之前我也没有听说过,因为每个参与者都是一对一邀请,并要求秘密前去目的地。”银发的杀手垂眸说道:“这应该也不是我们组织第1回 收到邀请函。” “这种活动,巨额奖金,没有半点新闻,半点情报,据说举办了多次,但没有任何一个参赛者透露出消息。”尼昂缓慢的重复,眯起眼,再度看了看手中漆黑的卡片。 这一回,银眸的绮丽男人扬起了嘴角:“欸,听上去似乎不是很妙,姑且问一句,所有参赛者,都是和我们差不多的存在吗?” 向乌鸦给出邀请,让阴沉可怖的鸦羽前来参赛。 那么其他竞争者,常理的角度去思考的话——至少也得要势均力敌才合理。 而这就这意味着……这或许是一场属于黑暗的狂欢。 第48章 /捉虫 邮轮 集合的目的地在太平洋的公海, 四面看去都看不到尽头,一片汪洋,手机也不存在信号, 只能靠自身的交通工具携带的卫星信号接收来辅助联系外界。 那是一艘中大型邮轮。 十层出头, 设有上千间客房, 单人间与多人间床位相加, 最大能够容纳三千余名顾客居住且自由活动,若算上员工室一千余名的船员位置,整艘游轮的最大的人容量在五千多。 而从深夜凌晨一点开始,就一直陆陆续续有人通过各种手段抵达这艘邮轮。 基本都是通过直升机或游艇抵达的——毕竟是在大海深处,也只有走空路和海路两种方式才能上船。考虑到大多数一般直升机的续航能力,除非他们的机形具备空中加油的技术支持他们远距离来回, 或者附近有临时停靠点例如船只一路尾随,否则一般都是选择后者的人要更多些。 凌晨两点。 一如既往喜欢姗姗来迟、踩点抵达的尼昂拽着直升机放下的绳梯,拎着装有基本行李的手提包,在降落到一定距离后, 轻巧的松手跳下。 他如猫科动物般轻巧有力的踩在了邮轮的甲板上, 修身的西装勾勒出他劲瘦有力的身躯。眯起眼, 纤长的眼睫挡了挡迎面的海风,尼昂稍稍呼出一口白雾。 “哎呀,真冷。” 一月的太平洋,夜晚冷得厉害, 海风与上方尚未离开的直升机吹起的气流,让尼昂略长的头发乱七八糟。他抬手压着自己的额发,低声自言自语,随之目光也缓缓扫过四周。 因为是踩点到的,比起其他同样受到邀请, 或多或少都选择了提前抵达的竞争者,他算是比较晚到的一批了。 但尽管如此,也仍旧有一些竞争者比他还晚——坐着私人游艇抵达的两位受邀者警惕的督了一眼甲板上的尼昂,随后移开视线,在船员的引导下出示邀请函,接过一把钥匙,沿着楼梯前往下方的起居甲板。 “你好,请出示你们的邀请函。”这个时候,也有一位船员走到了尼昂面前,向他行了礼。 尼昂头也不回的指了指身后,“找他要。” 紧随他身后落下的琴酒压着自己的帽子,把漆黑的卡片丢给了船员。在琴酒抬手示意上方直升机离开时,船员核对完邀请函无误后,给了尼昂一把钥匙。 “这什么?”尼昂挑眉捏着那把钥匙。 “是你们的住所,由于现在时间已经晚了,卡尔先生体谅你们路途劳累,便决定优先安排你们休息,等到白天上午十点后,再到大厅进行会面。” 没问为什么白天才开始会面,深夜凌晨就得抵达,尼昂看着仅此一把的钥匙,缓缓挑眉: “我知道是房间钥匙,但是为什么只有一把?” 船员被问的一愣,“因为这次的竞赛是两人一组,虽说是一间,但房间都是双床房……” 尼昂:“不能一人一间?” 船员看着面前的尼昂,又看了看对方身后神情冰冷眼神刺骨的银发男人,一时间不知道这位西装革履仿佛是什么上流社会大少爷的绮丽先生,究竟明不明白卡尔先生举办的活动的真面目。 ……奇怪,我听说这次邀请的人,要么是知情的往届胜者,要么是那边世界的势力代表才对。 船员委婉地回答:“这次的活动有硬性规定,必须两人一组、彼此同时达标要求,才能继续竞争卡尔先生放出的巨额财产继承权,请相信我们,将小队两人都安排在同一间房,是为了你们好。” 尼昂显然还是不太乐意。 无视了船员看他仿佛在看一个“过于任性,保不准会第一时间被淘汰的大少爷”的眼神,尼昂油盐不进,执意要求两个房间。 船员只好保持微笑,反复复读“对不起,但是上面的命令是这样,我不能擅自做决定”这句话。 琴酒冷笑了一声,抬手把尼昂手中的钥匙拿走,然后不管讲究多事的对方,自己率先走向了楼梯,前往了下方居住层。 宽阔的船体,哪哪都有船员。 敏锐的发现他们每个人都穿着防弹衣,身上携带着武器。而在居住层的楼梯口,还有人特地负责搜查危险物品。 “请将自身携带的枪械、子弹、刀具等危险物品暂时上交给我们保管。” “……” “当然,如果拒绝配合的话,您可以现在就选择放弃参赛资格离开。” 将枪械交出去,对于亡命之徒来说,无异于拔掉了他们的爪子与獠牙。 但会来到这艘船的亡命之徒,基本早就猜到了这件事、做好了心理准备——既然举办方有胆子邀请他们,就必然会做好对应措施,不让他们随身携带危险品。 尼昂耸耸肩,将腰间的两把枪,十几个弹夹,袖口的两把匕首老实交出来,并摊手接受着探测仪检查。 居住区很空旷。 安排给他们的房间,左右都安安静静,听不见任何动静。准确来说,这条长长的走廊,除了定点站着的船员以外,就不存在除尼昂两人外的第二个受邀者。 每一个受邀者被安排的位置,似乎都与彼此距离很远。 以这个角度来思考,受邀者应该不会很多。 尼昂走进房间后扫了周围一圈,满是挑剔的眼神在看见狭窄基本等同于酒店标准间的面积后,变得越发挑剔嫌弃。 “真是不幸。”尼昂并不遮掩的直白咒骂,“这谁睡得着啊,希望那个老不死别整那么多事,要是让我在这浪费三天以上的时间,我不如直接去把人弄死去,再抢走他手里的酒。” “你爱睡不睡。” 琴酒浑不在意地把自己的帽子脱下放在一旁,然后着手开始调查起房间的基本状况,主要目的是排除监控窃听等重重可能。 有人已经在排查了,尼昂便毫无心理障碍又兴致缺缺地翘腿坐在了一旁的小沙发上。 虽然是标准间,但房间面积不算拥挤,非得说也是五星级酒店那种程度的标准间,小角落甚至还放得下一套沙发,电视,冰箱,酒水也一应俱全。 尼昂还在茶几上看见了两副全新的扑克,骰子与骰盅。 船员说是现在让人休息,以便恢复精力应对白天的正事,但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今晚绝对不会有多少人真正睡着。 凌晨三点四十分。 邮轮上通过卫星接收装置给顾客供网的设备,骤然全部关闭。 完全把搭档当空气,直接拿出手机,打算通宵打游戏的尼昂,下一秒就“啊”了一声。 网断了。 游戏直接退出了登录,在显示网络异常后,游戏界面跳出了询问是否要脱机游戏的提示。 而背靠着窗台那边,自从半小时前就一直注视着海面状况的琴酒也稍稍眯起眼,随后冷笑了一声。 尼昂啧了一声关掉游戏,“喂,开始了吗?” “啊。”琴酒声音低哑,仿佛知道对方在问什么,他目光凝视着海面,回答着:“有一批武装后的船队过来了,开始处理邮轮后面的尾巴。” 受邀抵达邮轮的人,绝大多数身份不凡——指的是在地下世界的身份非凡。 他们当然不会那么听话,说两人独自组队前来就照做。 那些送他们过来的船只,不一定有乖乖撤离。不如说,大部分都没走、在暗中尾随着邮轮伺机待动才是真相。 ——什么叫“体谅路途劳累,优先安排休息”,真要是体谅,就不会选择凌晨集合,白天才正式开始会面了。 ——想必是早就料到这次的参赛者不会那么老实,因此才会做出这种决定,以便在正式的会面前确保一个足够封闭的环境。 黎明前的这段时间,的确是黑暗最浓郁的一段时间。 没了手机可玩,尼昂只好开始寻找其他乐子。房间倒是有扑克,但室内仅剩的另一个人死板又无趣,除了观察海面的变动外,没有陪人玩的半点打算。 脱掉了西装外套和领带,扯开拘束的衬衫领口的扣子,尼昂赤着脚盘腿,坐在一张床上,漫不经心翻阅着从床头柜子里找出来的几本杂志。 《卡尔比彻姆的传奇》 《娱乐至死》 ……都是些什么玩意? 扫了几眼杂志,瞬间失去兴趣。彻底没了打发时间乐子的尼昂呼出一口气,后仰躺在床上。 他盯着天花板好一会,开口: “我饿了,毕竟通宵也是需要消耗能量的。” “……” “你说船上有没有深夜送餐服务?”说着转身伸手去按床头的座机,断了线。 “啧。”嫌弃的眯起眼,对生活条件极其挑剔又事多的猫坏脾气把话筒丢了回去,“服务真差。” 一直看向窗外海面的琴酒终于无语地把视线移过来。他看向在床上闲来无事平坦着发呆的某人,面无表情,视线无意识扫过对方骨骼分明的脚踝和锁骨。 尼昂的肤色一向偏白。 不是病态的白,而是偏冷色调的正常肤色。冷色一贯容易衬托暖色,让一些痕迹更加显眼。比如典型的血色,较明显的伤疤,以及—— 忽然想起了什么,神情骤然变得乌云密布,无比冷漠。 银发的杀手语气不耐,声音带着一丝烦躁,像是低吼的狼:“吵死了。” “忍着,谁让你没事拖我下水参与这种无聊的活动。”撑起身体重新,重新盘腿坐在床上,尼昂垂着眼眸,头也不抬,“由奢入俭难,我可不是什么擅长忆苦,知足常乐的人,还不给我抱怨了?” “说起来。”尼昂想起了什么,转眸看向室内的小冰箱,“我记得冰箱好像有水果和饮料,水果没兴趣,拿饮料凑合好了——喂?劳驾顺个手?” “……” “别装作听不见,你离得冰箱比较近,拿瓶喝的给我。” 阴晴不定又骄纵任性的猫指使人指使得理所当然,薄情的银眸空有惊艳的外表,内里毫无真诚。 僵滞了数秒,最终是另一方不耐烦地踹开了冰箱,往后用力丢了一瓶汽水。 尼昂稳稳接住,看了汽水牌子,倒也不挑,只是打开易拉罐的时候,大量的汽因为先前的晃动而涌了上来,连带着汽水也滴在了床上。 尼昂:“……” 好,这张床给琴酒,我去隔壁躺。 。 数小时后。 太阳终于从东面的海平线升起。 而在天明后的不久,很轻微的脚步声从门口传来。 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轻轻的放下了。 随着脚步声渐渐远去,一夜未睡的尼昂一跃起身,无声走向门口。 把门缝打开,确定外面安全后,才继续拉开门。 尼昂在门口发现了一个金属手提箱。 眯起眼观察了一会,弯腰拿起,关门回到室内打开一看,里头是装满了的美钞。 “应该是刚好一百万美元。”估算着,尼昂沉吟思索,“我不觉得什么都不干,在这睡一觉就能提前拿到这么大一笔钱。” “要么是之后用得到。”琴酒平静接话:“要么是为了证明他的财产的确深不见底。” 在里世界混的人,在意的是什么? ——钱,钱,钱。 亡命之徒逐利是根本,足够的利益能让他们付出性命,更能让他们耐心配合一个恶劣老人所举办的游戏。 “亦或者是两个可能都兼备。”尼昂歪头说,他在手提箱底看见了一张贴着的卡片,上面写着于10点携带这箱美金抵达负一层活动区域。 回忆着房间内找到的种种暗示倾向,加上这箱子钱,银眸的绮丽男人挑眉,大致猜到了那个老不死想要搞什么东西。 “哎呀,这就让我头疼了。”尼昂低语:“我的运气一项都不怎么好。” 第49章 金钱游戏 上午十点。 一身武装的船员引导各位应邀者前往指定船舱。 刚刚踏入大门, 迎面而来的就是宽敞又富丽堂皇的大厅,两侧的厚厚垂地帘将窗外的光线挡得严严实实,给了室内灯光发挥的机会, 并同时模糊了时间的流逝感。 中央被分割为了三部分: 左端是酒吧区, 吧台有穿着招待服的酒保安静站着, 布满了墙面的酒柜放着各式各样的美酒, 而剩余的空地则以让人安心的距离以此摆放着供人休息的张张桌椅。 右端是自助餐区,长台桌面摆放着来自世界各地的食物,甚至每种菜色都有专门的保暖设备或冷藏设备。 至于被镂空隔断独立出来中间部分……那是习惯今朝有酒今朝醉,将当下享乐视为人间真理的绝大多数亡命徒都相当熟悉的事物。 ——赌场。 初步看去,绝大多数主流项目都在:**,Baccarat, 二十一点,掷色子。 当然,也还有些不主流,哪怕是在那些将**业列为合法产业, 甚至发展为世界知名**胜地的国家城市, 都绝对不可能允许其合法存在的…… 俄罗斯轮盘赌。 这个游戏的规则只有一个, 就是在把子弹装入弹槽后转动左轮,然后参赛双方轮流用枪朝自己脑袋扣下扳机,幸运活下来的那一个,就是最终胜者。 而那张桌台的中央, 也的确放着六弹槽的左轮。 没看到子弹,可能已经装进去了,更有可能是在确定参赛后才会有荷官给予子弹这一重要道具。 毕竟这是现场唯一存在的可以给参赛者们触碰到的武器。 考虑到参赛者里有相当一批人都不是良善之辈,为了确保安全,以防万一, 自然要做足防范措施。 最后一个推门进来的尼昂,再次发挥了不管做什么都要踩点抵达,绝对不要做等人那一方的赴约习惯——除非和他有约的是女士与小朋友。 踩点抵达的人,不可避免会在进门的那一刻迎来其余所有人的打量目光。 但尼昂就不是会在意他人目光的人,西装革履、高高在上绮丽男人似笑非笑,转动的银眸扫过四周,不躲不闪的对上一双双探究的视线。 人数和预想的一样少。 从大厅门口的船员招待他们进去的时候,尼昂敏锐听到他对着耳机说了一句“最后第五十组到位”的话。 按照两人一组来算,收到邀请前来参赛的人数,总共只有一百名。 我看看……哦呀,倒也不完全都是些里世界的亡命徒。 还有几个眼熟的在新闻里出现过的破产企业家,暴发户,以及一些气质格格不入的陌生路人脸。 依次盘点着,尼昂微垂眼眸,饶有兴致。 直到他的视线滑过酒吧区那头,与某张酒桌旁披着异国军服大衣,叼着雪茄,几乎半张右脸都是大面积烧疤的女性对上目光。 浅色的金发微卷,束成高马尾,在灯光下耀眼夺目,仿佛笼罩着阳光。 深沉的蓝眸像是西伯利亚雪原上的头狼。 “……”尼昂步伐一顿,银眸睁大。 几乎想都没想,就直接迈腿往对方那边走。 下一刻。 就被跟在后方的琴酒抬手,狠狠一把扯住了后衣领。 “喂。” 阴冷的神情扫过不远处的烧疤脸女人,尤其是那头和贝尔摩德相似的金发,额头青筋迸起: “你知道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吧?现在可不是给你犯老毛病的时候。” 尼昂当机立断的拍开了对方的手,并不悦地理了理自己被扯乱的领口。 但还没等他开口说些什么,大厅的最前方,忽然垂下了一张投影幕布。 不久。 幕布上出现了一位老人。 卡尔比彻姆有着一个瞩目的鹰钩鼻,他说是已经109岁了,但要比一些六七十岁的老人看着更加精神,那浑浊的眼睛哪怕隔着幕布,也能看出里头的平静与清醒。 老人缓缓开口,吐字清晰,毫不含糊: 【早上好,各位。】 【想必在场的大家只关注一件事,那么我便开门见山,不再多说废话。】 【我是卡尔比彻姆,正如你们所知,我想要通过一场游戏,寻找继承我财富的继承人。】 【你们关注的重点,应该是我财富的多少——我现在可以直接回答,那是总价值为三百亿美元的财产,其中并不包括我个人收集的一些无法估价的珍品。我想要以此作为奖励,举办一场我所期待的游戏,然后将我一生积累的所有财富,都赠予最终的胜者。】 300亿美金。 “……” 显而易见的。 在这个庞大的数字从老人口中说出的刹那,整个大厅的氛围都变了。 贪婪。 兴奋。 野望。 与对四周其余人的敌意。 2014年的三百亿美金,是一笔足以让人——尤其是为钱而生的亡命徒疯狂的数字。 这笔金钱,足以让一个人飞入龙门,在福布斯富豪榜上取得一席之地,也自然足以让一个大规模黑手党扩大数倍,让小规模的黑手党成为新一任的庞然大物。 “你要怎么证明你出得起这笔钱!” 有人心头急躁迫切,大声提问。 屏幕上的老人不解释,只是抬手摁下了一旁的按钮。 即刻,幕布的正下方,用牢固防弹玻璃打造的展示箱缓缓升起。 里面是堆叠成山的大量美钞,出现在了中央。 【这里是五亿的现金,除此之外,你们每一个小组,应该都在今早收到了一百万美金的现钞。】 【想要检验真假的话,你们可以向就近的船员提出申请,我们会临时打开通道,允许有疑问的人依次进入内部核查。】 【而这笔钱作为定金……应该有足够的诚意了吧?】 老人语气无波无澜: 【就当做是接受一个委托,陪我这个老头子游玩的委托。】 【我想对你们而言,五亿的定金,应该已经胜过你们过去任何一单工作的报酬,或许你们会愿意赌一把在那之后我会如实交出剩余财产的可能性。】 。 昨晚凌晨三点,卡尔比彻姆派出自己的部下,将所有尾随在邮轮后的势力统统驱逐了出去。 不配合的,以大量军火击落船只。 配合的,现已经安全撤退。 如今,邮轮位于无信号的公海上,并开启了数个加起来足以覆盖整艘邮轮的屏蔽器,让人无法向外求助、通风报信,也难以被人发现。 这就意味着,至少在未来一周时间内,这里都是个无法逃离的海中孤岛。 与此同时,因为无法连接上信号,现邮轮的所有电子设备,包括这个投影幕在内,都是通过船上的数据线连接而成。 换句话来说。 卡尔比彻姆不可能在远处通过监视器监视这边的状况,他本人也必然在船内的某个位置。 这一点认知,无疑加强了现在所有人对这个游戏的信任度。 因此在卡尔比彻姆说出这艘船的状况,和昨晚凌晨发生的事情时,没有任何一个人产生退缩和慌张的心理,更没有人因此而不满爆发。 钱。 超出想象的钱。 能让亡命徒拥有前所未有的耐心、宽容与狠劲。 【如你们所见,我想要玩的游戏很简单。】 【那是你们每个人都接触过的金钱游戏……通过我陈列在你们面前的所有游戏项目,用我给予你们的一百万美元作为本金,去从他人手中赚钱。】 【我要求遵守的规则,有且仅有如下。】 【第一,小组两人本金共享,一旦财产归零——那么两人均会被处死。】 【第二,同一小组的两人,不得参与同一桌游戏。】 【第三,每人每天最低需要下注五次,每次最低自主下注金额为5万,本金低于五万的组直接淘汰死亡。】 【第四,可以质疑他人出千,但要证明对方在出千,如果无法给出证据,质疑方就要付出十分之一筹码给予被质疑者,而若质疑成功,那么出千的一方的财产归另一方所有,并直接而淘汰死亡。】 【第五,游戏持续七天,要么七日内决出最终胜者,要么第七日默认以本金最高的一方获胜,其他组淘汰。】 【第六,游戏规则以荷官介绍为主。】 【以上。】 规则阵列出来之后,倒是没人对财产归零就会被处死有任何意见,反倒是无一例外的关注起了第四条。 ——可以质疑他人出千,但要证明对方在出千。 换句话而言,这就是在鼓励出千。 。 赌徒不会有好下场。 双方不出千的情况下,下注的次数越多,按照正常的概率学累计,最终会抵达的结局——只有倾家荡产这一条路。 无一例外。 但尽管如此,还是有无数人前仆后继。 尤其是四周全是些不折手段的恶徒的状况下……事态就更加糟糕了。 “我还想要问一件事!” 在规则阐述完的第一时间,有人举起手,用狂热的目光大声道: “游戏里赢下来的钱,最终归谁所有?” 老人的声音传出:【归胜者一方自己。】 !!! 五十组,每组一百万美金。 那么加起来就是……五千万。 如果说卡尔比彻姆承诺的那笔巨额到难以置信的遗产,像是美妙的水中倒影,那么这五千万以及那大厅展示柜内的五亿,就是近在咫尺触手可及的实物。 “兴趣变态的老不死。”尼昂嘁了一声,低语着,目光环视起四周。 毫不意外,大厅内的船员有点过于多了,尤其是二层,几乎站了整整一圈,确保一层每一个角落都在监视以及可触及到的范围内。 ——是狙击手啊。 已经有人开始往自身最擅长的游戏桌聚集。 尼昂站在原地没动,琴酒也没动。 两人都在观察着状况。 如果是推理游戏的话,脑子与观察力好的占据优势;如果是纯粹的生存游戏,反应、体能和狠厉的一方占据优势。 而这种金钱游戏——是最难把握,哪怕是老油条都容易翻车的东西。 “这次的任务,奖金有抽成吗?”尼昂看向中央的钞票山,向旁边侧了侧头,这么低声问。 “不知道,但如果钱能带走,给你的报酬自然不会少。” “我现在越来越觉得,会说出优先带走一瓶酒,钱怎么样都无所谓的组织管理层,脑子越发不好。” “少废话。” 尼昂从口袋摸出烟,“你出千会吗?” 琴酒反问:“你觉得我会?” “那你跟过来有什么用?纯气氛组?” 尼昂叼着烟,用打火机点燃,凝视着琴酒的幽邃银眸里满是嫌弃。 虽然这么问着,但尼昂对组织这么安排的原因心知肚明:想必是早就知道卡尔比彻姆的遗产之大,兴趣之恶劣,游戏之风险,因此组织必须要派出两个绝对忠诚又有足够能力的部下,来稳定在游戏中取胜。 ——说起来,什么时候我也被列为“足够忠诚”的行列了? ——我可不想和琴酒一样,成为其他人眼里的组织番犬。 琴酒冷笑了一声,对尼昂口中气氛组的讽刺不置可否:“那可不一定。” 按照变态老头的规则,这里的百人,最终只有一组能活下去。 那么问题来了。 除非是傻子,才会在输了即死的规则,自己本金见底的情况下乖乖认命。 第一天或许还能勉强维持平衡,但越到后头……这群亡命徒就越不会老实束手就擒。 讨厌狗的尼昂漫不经心,还在嘀咕着“组织番犬”的事。 他心想:或许我上次太积极工作了,为了一朝在日本和琴酒平起平坐,给组织带来了太多额外收益,才会让组织给他安排这种过分麻烦的事。 七天? 谁要在这艘破船上呆七天。 ……而且,是组织自己说,优先要酒不要钱的。 尼昂目光再度转向了酒吧那侧。 半个右脸连同眼睛都是可怖烧伤的烧疤女同样看了过来。 对方一动不动,也没有第一时期前往赌桌。她身后笔直站着的强壮男人,也毫无异议的继续站在原地。 尼昂重新迈步走向对方,这一回他敏锐的避开了琴酒的阻碍。 “巴拉莱卡大姐头,好久不见,能够在这种地方相遇,还真是让人意外。” 西装革履的绮丽男人笑容灿烂,站在距离女人近两米开外的位置欠身,直到被点头允许才再度上前。 “确实让人挺意外的。”俄罗斯黑手党支部头目,出身军队的巴拉莱卡看向面前熟悉的脸,低笑了两声:“长大了不少嘛,尼昂,最近两三年没怎么听到你的消息,我还以为你死在哪里了呢,怎么样——你要找的人,有线索了吗?” “没呢。”耸耸肩,尼昂语气平静的回复。 巴拉莱卡倒是并不奇怪。 或者说,要是真的能被尼昂找得到,她或许才会感到惊奇。 不再追问这件敏感的事,金发烧疤脸的女人看向尼昂的身后:一手放在兜里,一手拿着手提箱的琴酒目光阴郁冷漠。他站在尼昂后侧方不远处,站位有意思极了。 ——和这位黑手党支部头目身后的部下,几乎完全一致。 那是一旦谈话有什么异变,随时都可以出手保护的位置。 琴酒对此浑然不觉。 他正回忆着那个似乎和少年时期的尼昂有过交情的女人之前的话语。 「要找的人,有线索了吗?」 尼昂……正在找人? 银发的杀手心下若有所思。 这还是他认识尼昂那么久,头一回听说这种事。 目光不由集中在巴拉莱卡那几乎和贝尔摩德一模一样色泽的金发。成年人还能拥有浅色又纯粹到这种地步的金发,其实并不怎么常见,一般而言,大多数都会随着年龄增长而发色加深。 想起尼昂对待贝尔摩德近乎宠爱纵容的态度,挑起眉的琴酒,注意到了这种奇妙的共性。 不,倒也不完全相同。 尼昂对贝尔摩德是纵容。 但在面对这个如同雪原头狼般危险的女人,尼昂的神情动作却有种更加……更加…… 乖巧? 对,更加乖巧的感觉。 这一发现,让银发的杀手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 哈?乖巧的尼昂? 这是什么国际笑话吗? “那是你的同伴?”没错过琴酒的打量又诧异的目光,黑手党的女头目露出饶有兴致的神情。 她开口询问:“还是说,是为了满足老不死的恶趣味游戏要求,特地拉来凑数组队的新床伴?” “都不是。”尼昂往后方看了一眼,“只是一个不得不暂时搭档的碍事家伙而已。” “喔……”眯起眼,“我说尼昂,你是加入了其他黑手党了吧?” “差不多,毕竟老板给钱给的特别大方,我就当做是长期雇佣了。” “是么。”吸了一口雪茄,巴拉莱卡遗憾道:“那就头疼了,如果你不是独身收到邀请前来这艘船参赛的,我似乎没法通过雇佣委托你干活了。” “这倒也不一定。”尼昂眉眼弯弯,嗓音拉长:“大姐头你的目的是钱对吧?而我的目的只是酒。” 尼昂:“所以,我们还是有商量的余地的。” 第50章 真实目的 : 杀伐果决, 手段残忍。 因为出身军队的缘故,有着强烈的尊严感与荣誉感,以及宁折不弯的凶狠。 比同为金发碧眼的贝尔摩德, 黑手党“莫斯科旅馆”支部的女头目巴拉莱卡, 要更加的—— 更加的…… 与尼昂的母亲相像。 不管是性格, 还是那身伤疤。 以至于年少时期初次遇见对方时, 尼昂曾经无比疯狂地憧憬过对方,为了得到对方的一句称赞,而想尽了一切办法。 他在追寻对方身上的幻影。 哪怕是成年后清醒的当下,他也仍旧被那一丝幻影所吸引。 。 银眸的绮丽男人,坐在Baccarat的游戏桌上,他面前是庄家代表的身份牌。 这是个下注游戏。 八副牌混合发牌, 庄、闲两个玩家将会各自拿到两张牌。 卡牌10,J,K,Q视为0点, A视为1点, 其他数字按照牌面数字计算, 两张卡牌数字加起来去末尾数,总数在五点以下补牌,五点以上,最接近9点即为胜方, 点数相同则判为和局。 所有人都可以下注:庄赢,闲嬴,和局,亦或者更进一步去赌对子。 可以说,负责翻牌的庄家与闲家的代表, 只不过是个翻牌工具人。 下注是需要在发牌前下的。 点数完全随机,看上去似乎彻头彻尾是个运气使然的游戏。 ——可惜,这是个不正规的支持出千的赌场。 因为下注是需要在发牌前下的。 因为闲家要比庄家先一步翻牌。 所以,银眸的男人垂眸观察着下注区的筹码数量,翻开了自己手里的牌。 “闲家七点,庄家七点,和局。”荷官宣布,周围是渐渐已经上头的赌徒暴怒的喊声。 “妈的,又没压中——和局!?买和局的几个人?操,就三个,他们直接一局赚到了三十万!” “那个空有一张脸的小白脸什么手气!?” 他们骂骂咧咧,但又没有让尼昂滚下去。 ——因为对方也在输。 Baccarat这一游戏,负责庄家翻牌的位置很重要。 放个老千上去,很容易被动手脚。尼昂也在输,也处于劣势,这反而让人相信他没有出千。 ——就算是个暗中倡导出千的非法赌场,也不是所有人都有出千的技巧的。 尤其是在最开始的半小时内,因为自以为自己水平了得,却被揭穿技巧而淘汰枪毙的,尸体都已经快要堆成小山了。 对于这群人来说,在还没到决赛圈的时候,优先选择更公平的赌桌,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 不过是游戏刚刚开始的第一天。 仿佛被按下了快捷键,赶时间的尼昂几乎转遍了除俄罗斯转盘外的所有游戏,以自己一方本金仅剩下15w的惨烈结局,靠操控胜率和揭穿他人出千手段,接连将足足43组人淘汰,又反复的输光。 最后只剩下7组,十四人。 而其中,明明什么都没做,本身也不擅这方面事情的巴拉莱卡,资金占据断层第一,4800万。 剩下的七组资产加起来还不到对方零头,尤其是最末尾的尼昂,15w的本金甚至不足以让他在第二天完成最低下注五次的条件。 但尼昂并不为此担心着什么。 他在琴酒漆黑如墨的阴暗脸色下,如猫一般伸了伸筋骨,然后就着大厅内挥散不去的血腥味,优雅的在另一旁的自助餐区域用完餐,不慌不忙的返回自己的住所。 。 “那只稚嫩又无家可归,明明凶到不行,却总喜欢在我面前装乖卖巧的幼猫,最后也到底变成了能够独当一面,可以在残酷雪原上生存的漂亮的豹子。” 钞票多到两只手都扛不住,不得不拜托船员将其送回他们房间。跟随着自己首领离开的副官,在听到巴拉莱卡的这一感叹时,不由低声询问: “大尉阁下,你是在惋惜当初没有批准那孩子加入我们吗?” 成为黑手党之前,军阶为大尉的烧疤女低笑了起来: “怎么会呢,军曹。” 她也用以往的军阶来称呼她的副官。 ——出身前苏联特种部队的巴拉莱卡,她所率领的部下,几乎全部都是她以往部队的士兵。 所以巴拉莱卡的势力,是黑手党中的异类。 纪律与等级严明,每一个都是精英。 那不是一群混混,而是一支效率强到惊人的军队。 “当年那个死皮赖脸想要加入我们的小鬼,只不过是还在冲动的年纪,试图找个理由来接触我罢了,哪怕我最终批准他留下,他反而会婉拒离开。” 巴拉莱卡低语着: “毕竟遗言总是令人深刻的,只要没完成遗言,那小子就永远不会停下脚步。” “……”副官沉默后说,“他现在状况也不差,或许找不到他妹妹反而会更好,毕竟找到之后,可能会是更糟糕的消息。” “这种事哪个更好,只有尼昂本人知道。”巴拉莱卡摇摇头,移开话题:“算了,那小子的事和我们无关,现在更重要的是处理当下的事——既然决定和尼昂合作,那就把原本计划提前。” 眼眸阴沉无光,嘴角扬起嗜血笑意的女人压低嗓音,发出了命令:“军曹,等尼昂把碍事的人处理干净,你就把东西丢到海里,给海底待命的潜艇打个信号。” “今晚要辛苦一点了,等优先把钱转移走后,这艘邮轮就可以炸毁了,至于卡尔那个疯子,那个不自量力想要拉我们下水的老头——尼昂答应过我,说会在找酒的过程中顺手将人处理掉。” “是。” “话说回来,还真有人是为了那瓶酒来的啊,尼昂的新雇主,脑子没问题吗?” “大概也是个年纪不小的老人了吧,有钱有权的老年人,为了一点延长寿命的可能性,什么都会愿意尝试的。” “这话到也对,但这也必然意味着,尼昂背后的雇主完全不清楚卡尔比彻姆的状况,延年益寿,百病无忧的贤者之酒……哈,真好笑。” 巴拉莱卡弯起红唇,神情嘲讽,然后她伸了个懒腰: “不过——真好,原本还以为要在这无聊的船上忍耐待个好几天,这下,似乎明天就能回罗阿那普拉了。” “大尉阁下,你已经在怀念那座城市了吗?” “是啊,毕竟只有那座罪恶之都,才是我们的容身之所。” 。 琴酒面色漆黑如墨。 他只拿走了供五次下注的25w美金,然后把剩下的钱全部交给了尼昂处理。 然而拿走了25w美金琴酒,剩下了10w本金。 带走了75w美金的尼昂,却一路增增减减,输到只剩下5w。 琴酒仿佛看见了一个赌徒的一生。 拿着75w入场的尼昂,最高峰成绩曾经高达两千多万,但却又在最后输得一败涂地。 ……而这本不应该。 的确本不应该。 不管是换牌的手法,还是对赌徒的心理把控,尼昂都不该会输掉才对。 可在尼昂和烧疤女单独到角落商谈所谓的合作,留下烧疤女的副官和自己面面相觑、互相戒备的时候,琴酒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种不好预感,在看见输得惨不忍睹的尼昂与赚得盆满钵满的巴拉莱卡后,化为了现实。 刚刚回到房间,关上门,银发杀手就猛然拽住自己身旁男人的领口,如同潜伏多时突然袭击的野兽般,把紧盯许久的猎物就近扑到在了床上,并用锋锐的爪子摁住对方的脖子。 大概是因为后背是柔软床铺,而不是硬邦邦会把他脑袋撞出一个包的硬墙的原因,尼昂倒是没有躲。 他心情极好,哪怕被笼罩在体型高大的男人的阴影下,眉眼的笑意也没有减少丝毫。 “尼昂!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你指什么?” 尼昂漫不经心回答,同时转动眼眸,看向自己脸颊旁来自琴酒的银发——琴酒的头发实在是太长了,顺着重力垂落到下来,恰好在他脸庞,直接把仅剩不多光线遮挡得更加严实。 也更加地有压迫感。 尼昂半点不慌。 甚至还想要拽一把脸颊旁的银发:因为弄得他脸和耳朵痒痒的。 “别装傻!” 眼神危险,嗓音像是低吼的猎犬,琴酒咬牙切齿咆哮: “这不是你能拿来讨女人欢心的场合,你是想直接死在船上,还是任务失败侥幸逃脱后,选择死在组织审讯室里?” “都不想,所以我会把上面要的酒带回去。” 尼昂歪歪头: “你该庆幸我认识大姐头,并果断选择与对方搭话合作,不然,哪怕我们真的赢到最后——估计也得竹篮打水一场空,落到荒海求生的地步。” 琴酒摁着尼昂纤长脖颈的手一松,皱起眉:“……什么意思?” 。 巴拉莱卡是头目,是她所率领的部下的灵魂支柱。 在看见对方的身影,且发现她对凌晨卡尔比彻姆派遣部队驱逐邮轮后尾巴的行为毫无反应的时候,尼昂就敏锐意识到,这场游戏存在猫腻。 ——巴拉莱卡永远与她的军队同在。 她不会被利益蒙蔽双眼,轻易做出仅仅带着一名部下远离据点,把自己和部下推入到危险当中的事。 深海。 俄罗斯黑手党收购的军用潜艇,从巴拉莱卡登上这艘邮轮的那一刻,就一直跟随在其后。 。 “那个变态老不死……过去似乎的确是言出必行,未曾违背自身的任何诺言。” “但这一次,他却绝对不会守诺。” 尼昂最后还是抬起手,用力拽住了那近在咫尺的银发。 头皮一痛,绿眸的杀手脑袋不自觉的低下,下一秒,他就被一对修长冰冷的手用力捧住了脸颊两侧。 尼昂用了很重的力气。 琴酒没法转动脑袋。 于是这条组织培育出来的凶狠恶犬,只能抬起那冷酷的浅绿眼眸,与那如同融化白银般灼目的眼睛对视。 ……太近了。 作为一个亡命徒,他们甚至能够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在胸膛燃烧的愤怒似乎被另一种情绪所覆盖,银发的杀手瞳孔紧缩,身体后知后觉地绷紧。 但他却没有就此动手全力挣脱。 甚至反过来一动不动,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视着面前那得意张扬的脸。 ……尼昂似乎很喜欢在死对头面前更胜一筹的感觉。 ——满心不快与排斥,又不得不浑身紧绷忍耐着臭脾气的对方。 ——聪慧敏锐又人缘广泛,把状况完美把握在手中的自己。 这种对照让人心情明朗,一向是傲慢的绮丽男人最喜欢的剧本之一。 “这艘船的所有现金,是老不死仅剩下的所有财产了。” 尼昂一字一顿,将自己从巴拉莱卡那得到的情报轻快地说了出来。 五亿五千万美金现钞,这艘船,以及船上的所有物资。 虽然也是惊人地足以让人争夺的财富,但却远没有三百亿那么震撼。 从某种程度而言,老人也的确是把自己的全部财产拿了出来,可惜老人这次的目的,并不是为了选什么继承人。 “卡尔比彻姆看着健康,但不久前早就被确诊为癌症晚期。” “只是他临死前似乎想要玩一笔大的,所以把自己所有的固定财产都换成了现钞,带到了这艘船上。” “而一个癌症晚期的病人把自己所有的财产都带到船上,甚至费尽心思创造了孤岛般的封闭条件——他的目的会是什么?只是为了满足恶趣味后乖乖把钱交出去,然后自己因为没钱治病,甚至是没钱吃饭,就这么直接死掉吗?” 尼昂笑眯眯地提问,然后看着原先神情紧绷的杀手神情骤然大变。 看不见的猫尾巴愉悦的弯起。 哈。 他等的就是这个。 琴酒没有怀疑尼昂的情报,因此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对组织提供的错误判断的烦躁,对自身性命被盯上的愤怒,对一个老不死的妄想感到作呕的嫌恶。 世界上有没有这种傻子,琴酒不知道。 但他很清楚,一个会举办这种活动的老不死,绝对不可能做出把钱送出去然后自己等死这种事。 琴酒低声说出答案: “卡尔比彻姆要在狂欢后,拉着一整条邮轮的财产与人,一同给他陪葬。”魔/蝎/小/说/m/o/x/i/e/x/s/.c/o/m【m.o.xiexs】 50-60 第51章 极限一分钟…… 在切切实实出现了死者, 在参赛者降低到一定人数,在筹码开始出现不平等的偏移之后—— 被利益蒙蔽大脑的亡命之徒们,也终于感受到那抵在喉咙的刀锋, 感受到生命受到极端要挟现状。 他们骤然清醒了起来。 但只清醒了一点点。 顶多是让他们发觉:顺着规则走这一行为, 实在过于愚蠢, 又希望渺茫。 三百亿美金的吸引力仍旧无法摆脱, 在不确定那笔巨额遗产的位置之前,亡命之徒们不会对举办方卡尔比彻姆动手。 但在头一天就几乎见底的本金的压迫下,他们也理所当然会在强烈的危机感中想办法自救。 比如说…… 手动把棘手的竞争者解决。 亡命徒擅长什么呢? ——杀戮。 将恶性竞争发挥到最大,只要没有了对手,宝物就自然而然是自己的。 于是,手握四千八百万美金的巴拉莱卡, 毫无疑问会在今夜被不速之客们盯上。 毕竟在彼此手里都没有枪械的情况下,身为女性的巴拉莱卡,本身也更容易被小瞧。 而资金垫底的尼昂? ……大概是最容易被忽视的小透明。 。 “给你。” 尼昂在黄昏时刻拎着装有本金的手提箱,又出了一趟门。 回来之后, 他两手空空, 直到把门关上, 才从怀里抽出了一个东西。 他直接把东西抛给了琴酒。 琴酒稳稳接住,随后眉头扬起:“柯尔特M2000,这不是你的枪?” 一边说一边拆开弹夹,看了一眼, 十五发子弹,满的。 “你怎么拿回来的?”银发杀手开口询问。 “哦,用剩下的15w美金本钱,委托一位站在偏僻角落,看着就很想让人搭话、贿赂的‘船员’偷渡出来的。” 尼昂语气埋怨: “真是狮子大开口啊, 大概是老不死向自己的部下提前下过命令吧?想要拿回自己的武器,可以,但是要把自己所有的资产交出去,只有完全‘零资产’,才能拿回自己的枪。” “所以船员先生还很‘友善’的提醒我,如果天亮之前我手中还是0资产,我们俩就要被淘汰了。” “啊——害怕了吗?组织敏锐危险的猎犬先生?我们现在是0资金了,天一亮就要被处决了哦?” 银眸的绮丽男人语气轻快的询问,着重将“敏锐”这两个字加重语气。 ……已然知道卡尔比彻姆那个老不死究竟在打什么主意的琴酒冷哼一声,并不接这个话头。 尼昂这个家伙,明明也是靠着人脉好运从熟人口中得知这个消息的,却说的好像全是他自己发现的一样。 如果是统一起跑线,他们谁先察觉到异常还不一定呢。 琴酒:“你和那个烧疤女交易了什么?” “帮忙赶走那些惹人厌的苍蝇,再弄死一只活太久的老鼠。” 尼昂笑吟吟的抬起比划成手枪的手,指尖直指对面,缓缓说明: “而你负责的那部分工作,是在今晚去保护巴拉莱卡大姐头,指标是把其他参赛者杀掉,最好多拉扯一点时间,别下手太快。” “当然,你表面上要伪装成‘因为本金见底,所以孤注一掷,打算通过杀掉其他竞争者夺取他们本金’的亡命徒,也就是苍蝇们的一员。” “但你要更加贪婪,你是打算直接杀死‘全部人’,直接获取最终胜利,因此你会优先把碍事的其他苍蝇干掉,并将大鱼巴拉莱卡留在最后。” “注意,没让你真的对巴拉莱卡大姐头下死手,否则对方藏在水下一路尾随着邮轮的军用潜艇,会把你和这艘船一块轰沉的哦?不想和邮轮一块死掉,或者侥幸逃生后在公海地区游泳游回最近的大陆的话,就别自作主张。” “至于今晚负责邮轮居住区安保的船员们……他们会神奇的‘消失’,所以完全不用担心。” 尼昂没对船员动手。 也完全不需要做什么。 毕竟一个会把生命当做游戏的疯子老头,一个会在赌场中安排俄罗斯转盘这种游戏的家伙,肯定早就预料到这种状况。 而既然尼昂能用全部本金换回自己的枪——那就表示,这种夜间自相残杀行为,也是被老人暗中允许的。 尼昂几乎可以肯定:老不死今夜一定会兴致勃勃的把居住区的所有船员调走,为这提前太多的血色混战创造环境条件,并同时将调走的船员安排到自己所在区域附近,以此加强安保。 毕竟,用本金换枪的尼昂,肯定不是特例。 把枪还给了亡命徒,只要老东西不想被枪杀,就必然会为了自身安全而安排一点防护措施。 琴酒挑眉:“那你要去做什么?” 尼昂:“我?我当然是趁你那边尸横遍野的时候,去找卡尔比彻姆的藏身之所了。” 琴酒:“去拿酒?” 尼昂:“算是去拿酒吧,当然,主要目的还是把人弄死,毕竟是巴拉莱卡大姐头亲自列入死亡名单的家伙。” 尼昂说着歪歪脑袋: “如果老东西在死前不老实交出那瓶酒……那随便拿一瓶回去敷衍一下,应该也能过关吧——嗯?为什么这么看着我?这有什么区别?” “你不会真的傻乎乎相信贤者之酒的存在,认为那种玩意真的有延年益寿,百病无忧的功能吧?在卡尔比彻姆本人都已经癌症晚期的前提下?” 琴酒当然不相信。 准确来说,在接到任务的时候,他就对此嗤之以鼻。 只不过上头完全不这么想,甚至做出了“哪怕放弃大额财富也坚持要得到这瓶酒”的命令。 琴酒再对此不感兴趣,也仍旧选择照做了。 ——忠心耿耿的猎犬,之所以年纪轻轻就被组织委以重任的最核心原因,就是哪怕他再怎么觉得荒谬,也从不违背上面的愚蠢命令。 “你负责去找卡尔比彻姆?独自一人?那你的武器呢?”琴酒敏锐注意到问题所在,不由皱起眉。 “很遗憾,那位收走了我们15w美金的船员只答应给我们拿回一把枪。”尼昂耸耸肩,然后掏出了自己的武器:“作为补偿,他给了我这个。” 两把匕首。 “……你打算用两把匕首独身在重重安保中找那个老头?” “不。”尼昂微笑,从口袋拿出了一枚戒指,“还有巴拉莱卡小姐友情提供的帮助。” 巴拉莱卡的戒指,带着一个拉扣。 拉扣扯出来,里面是坚韧纤细的钢丝。 琴酒面无表情:“有什么区别?” “区别在于,我可以把七成把握提升到十成了。”尼昂语气悠扬,“和从小就被组织用大量资源培育的某人不一样,我刚出道的时候,手头可没有那么多资源,对于怎么用冷兵器突破重兵把手的禁区直取目标性命,我的经验可比你要丰富得多。” 尼昂说着,弯起的眉眼里是显而易见的傲慢。 琴酒凝视着对方,姑且点了头。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你怎么废话那么多?” “如果你只能拿回一把枪,并且最终打算交给我用,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把我的**M92F换回来?” “哈?那还用说吗?”尼昂理所当然,“自然是因为我更喜欢我的柯尔特M2000,看不起你的**啊,只能拿回来一把枪,那我怎么可能放弃我的爱枪?” 。 在夜幕降临之后,琴酒压低帽檐出了门。 而五分钟后。 尼昂也步伐轻巧的离开了房间。 “唉,只有这种时候,我才觉得我的个子有点太高了。” 避开监控,无声从高处落下,近乎透明的钢丝骤然套住了巡逻船员的脖子,随后惊人的力气猛然割破对方的气管与喉管,让人近乎被直接枭首。 “感觉小时候潜入要更加容易,可以藏身的选择也更多。” 一脚将地上无声挣扎的濒死船员踹入大海的尼昂一边在心底嘀咕,一边再度藏进阴影,开始垂眸思索着方位。 但长大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 虽然藏身的地方少了,但体重与力气上来了。 ——幼年为了击杀目标而需要想方设法的事情,如今轻易就能做到瞬间毙命的效果。 琴酒行动后的二十分钟。 尼昂锁定了目标卡尔比彻姆的所在位置。 。 卡尔比彻姆今年109岁。 从三十年前开始,他就举办过这种游戏足足10次。 这次是十一次。 每次的比赛,最终胜者都只有一个。 明明死了那么多人,但却从来没人举报他,也没有人来抓捕他。 因为所有的参赛者,都是他精心挑选过的人物。 要么是无人关心的社会边缘人物。 要么是本身就属于里世界一员的亡命之徒。 他们手拿着赃款,背负着人命,和自己也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那么自然不会把卡尔供出去。 “我倒是还挺希望有人能把我供出去的。” 坐在监控面前,看着居住区一场又一场杀戮的老人撑着拐杖一动不动。或许人老了都有这样的毛病,他低声自言自语: “真遗憾啊,从没有一个从我船上离开的胜利者会选择自首,甚至没有一个把钱用在正途上。” “烂人到底就是烂人。” “与其继续在正常人的世界为非作歹,倒不如给我这个老人家带来点乐趣,就这么死在自己的贪婪里。” 他浑浊的目光无波无澜。 只是看向监控屏幕上的枪火血腥,一旁的心率监测器显然出现了兴奋情绪该有的波动。 “哎呀,你把自己当做制裁者了吗?” 安静的室内,猝不及防响起了低沉的第三方的声音。 老人蓦然睁大眼睛,正想要回头,却感到脖颈一凉。 一把匕首抵在了他后颈。 “我觉得承认自己的邪恶也是一种本事。”拿到嗓音优雅至极,带着完美的敬语,仿佛在闲聊一般,他发表了与老人截然不同的意见:“彻头彻尾的恶,比打着大义凛然的名号去做截然相反的恶行,要更加坦荡一点。” “……”卡尔僵硬的身体,半晌舒缓开来。 “我和你的观念倒是不同。”老人说,“再趣味邪恶,沉迷血腥的人,要是一生至死都没杀过无辜者,只是铲除掉一些害虫,又有什么大罪呢?” “害虫之间自相残杀,也不能把赢到最后的害虫称之为无辜。”银眸的绮丽男人露出不感兴趣的假笑。 “你有何贵干?” 老人不再就着这个话题闲聊,而是开门见山:“你能找过来,还真是让我意外,看来比起真正的黑手党,我招揽的船员还是太青涩了一些,但是……如果你打算通过要挟我直接得到我遗产的继承权,我还是劝你放弃吧。” 老人缓缓扭头,看向不速之客的面容——绮丽的银眸男人年轻又耀眼。而在认出来人后,老人心底有了数。 “我已经109岁了,活也活够了,现在既然已经把遗产拿出来当游戏的奖品,就意味着我已经不怕死,拷问也不用想,我这把老骨头,受不了多少拷问就会死,到时候你就更找不到我遗产的所在位置。” 卡尔比彻姆说: “我记得你,你们带来的邀请函,是我发给那个组织的,来自那个组织……你的主要目的,应该是贤者之酒吧?” “但酒我是不可能带过来的,和我三百亿资产一样,它被放在了另外的地方。” “我过去从未食言,好好争夺游戏的第一名位置,比跑来要挟我要更加有用——按照那个组织的作风,你也不希望没带回东西,被那个组织所处罚吧?” 尼昂歪歪头,“是么?酒不在船上啊。” 他说着,语气遗憾:“那你好像也没什么用了。” “……!”老人顿了顿,“你——” “这个世界,其实有很多有趣的东西哦?传说能将水变为灵药的圣杯,说有起死回生功效的人鱼之箭,还有你的贤者之酒。” “但这些东西收集回来之后,无一例外都是骗人的假货。” 尼昂漫不经心:“你死了,我随便拿瓶酒回去,组织又能拿我怎么样呢?” 老人:“那钱呢?” “钱?” “三百亿,哪怕是那个组织,也绝对不会轻易放过。” “哦,那个啊。”尼昂说,“上面的命令是——如果情况紧急,比起钱优先选择酒,唉,虽然我不太理解,但我觉得我偶尔或许能够尊重一下雇主的奇妙脑回路。” “……” 老人的手在不起眼的地方缓缓移动。 他试图摸向一旁的操作台。 但手不过刚刚移动了几厘米,一把刀子就猛然刺穿了他的手掌。 卡尔比彻姆瞬间眼球充血,一旁的心率监测器开始因为剧痛而产生强烈波动。 “最后时刻,我其实还是想要再问一句——你拿来当做幌子的贤者之酒,真的不在身边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刀子刺下去的银眸雇佣兵微笑低语:“如果可以,我还是更想要把原装货带回去。” 剧痛让老人脑子不太清晰,他下意识看了自己一旁的保险箱。 贤者之酒是假的。 但是,卡尔比彻姆年轻时从深海里打捞上了一瓶古酒,这件事倒是真的。 而他也的确是把这瓶罕见未曾坏掉的酒当做珍宝——并一直随身带着,打算死了也要带入坟墓。 “啊,谢谢。” 从对方无意识的行为得知了答案,尼昂礼貌道谢,然后毫不犹豫挥下了第二把匕首。 老人的太阳穴被刺穿,锋利的匕首直接破坏了头骨,绞碎了内部的大脑。 本能“嗬嗬”地喘息了两声,年迈的老者很快就彻底失去了呼吸。 而对方胸口贴着的探测线所连接的心率监测器,也渐渐化为直线。 尼昂走向保险箱,打算开始撬锁。 只是他刚刚蹲下来研究,下一秒,有什么“滴滴”声在暗处小声响起。 同一时间。 监视屏幕全部黑屏。 紧接着,跳出了一分钟的倒计时。 “……” 尼昂不到半秒回过神,意识到了什么,紧接着脸色骤变。 怎么会—— 啊。 不由看向了心率监测器。 尼昂一时间忍不住咂舌。 ……卡尔比彻姆的真实目的,是打算在游戏结束后拉一整条邮轮的财产与人给他陪葬。 尼昂早就猜到邮轮上很大概率安装着大量炸弹——毕竟想要在大海中破坏一条巨轮的最好办法,就是用足够强烈的冲击破坏核心。 所以先前在老人的手悄然移动到身旁的操作台时,他的反应才会如此迅速。 从老人行为来看,炸弹的启动装置,应该就在对方手边。 尼昂不打算启动它。 虽然不久后的巴拉莱卡也打算把船轰沉,但她毕竟还需要时间将那五千万美金和大厅那头透明展示柜内的五亿美钞给转移走。 只是万万没想到——这个老不死,准备了备用方案。 他把自己的心率,和定时炸弹的启动器连在一起了。 第52章 /捉虫 沉船…… 一分钟。 尼昂心底瞬间多了一个同步的倒计时。 下一秒, 他火速赶到保险柜旁,蹲下来,冷静把戒指里的纤细钢丝抽出一段。 反复对折扭转, 加强硬度, 然后开始撬保险柜的锁。 谢天谢地, 这是老式保险柜。 不是陌生的类型, 尼昂只用了数秒就顺利将其打开。 所谓的“贤者之酒”,只不过是一瓶巴掌大的精巧瓷器装的液体。 不重,拿起来晃晃,可以听见里头大概只剩下三分之一的量。 没有对此冷嘲热讽的时间,尼昂直接将东西塞进自己的西装马甲的内夹层,然后从卡尔比彻姆的遗体内找到一把枪。 对方当然会带枪。 只不过先前尼昂并没给他掏出枪的机会。 现在枪归他了。 看了眼子弹数量, 将枪拿在手中。时间还剩下43秒。 尼昂快步离开这间船内密室,沿着走廊快速奔跑。他这次并不收敛脚步,直接将听到动静而赶过来的船员以此击毙。 这艘邮轮相当庞大,一分钟的时间根本走不了多远。 但尼昂并不慌, 在拉开了一段距离后, 他扭头看了看邮轮的大致结构, 稍稍松了口气。 ……想要将这么庞大的金属邮轮整个炸上天,其中需要的炸药量相当惊人。 而在船内携带这么大量的炸药,等同于很容易被发现。 卡尔比彻姆想死。 但他的船员肯定——至少绝大部分都不会想死。 船员们之所以会依旧老实工作,最大可能性, 是前者对后者隐瞒了自己的真实意图。 ——通过类似于用高额遗产引诱他们这群亡命之徒上钩那样,高额的报酬,同样可以让船员兢兢业业。 反正再怎么高额的报酬都只是随便说说,不需要真正兑现。别人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但卡尔比彻姆却是选择在赴死时刻,把自己一生积累的信誉挥之一空。 基于这一点,基本可以完全排除卡尔比彻姆在船内堆积大体积炸药的可能。 毕竟那么庞大的炸药要是真的放在船舱内,难保不会有船员在维护日常运转时发现异常。 而且也没有必要这么做。 这里是公海,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比起一发爆炸把全员炸死,不如用不起眼的小型炸弹在船轴各个核心定点爆破来得简单。 邮轮很坚硬牢固。 但也同样很脆弱。 重达数万吨的金属巨物,只要浮力平衡出现问题,那沉没就是板上钉钉的。 而一个喜欢看人自相残杀的疯老头,怎么想,都会更希望看见人在逐渐沉没的邮轮中绝望挣扎的模样。 一分钟倒计时结束。 尼昂精准的就近抓住楼梯把手,将自己身体重心压低。 “轰——!!” “轰、轰、轰隆——” 爆炸在船头,船中,船底舱和船尾等多处炸响。 卡尔比彻姆藏身的密室是第一个爆炸的地点。 而放着五亿美金现钞的赌场大厅,则是紧随而来的第二个爆破点。 ——为了确保自己的遗产能够随着自己和邮轮一块沉没,这的确是卡尔比彻姆干得出来的事。 “哎呀。” 在剧烈晃动的船身和远处传来的恐惧惊呼中,早有准备的尼昂自言自语: “完蛋,大姐头会不会气疯了?” 巴拉莱卡的计划,是等清空船上的竞争者以及大部分船员后再去撬五亿美金展示柜里的钞票。现在这个时间点还不到她行动的时候,尼昂倒是不担心对方在大厅内被炸弹波及。 但在察觉到这场爆炸的方位,意识到那五亿美金在爆炸中灰飞烟灭后,尼昂几乎是完全可预见对方的诧异和惊怒。 ……而负责处理卡尔比彻姆的自己,绝对要因此被迁怒。 巴拉莱卡的脾气可不算好。 唉,到底还是对那个老不死的了解程度不太够,要是再多一点情报,再了解一下对方的性格,他就能更精准的预判老不死的行动了。 “尼昂——!?” 尼昂对巴拉莱卡的判断倒是很准确。 在爆炸波动平息,船因为大量且不均衡的进水开始产生倾斜,快步赶回中段位置的尼昂,迎面就被沉着脸的巴拉莱卡叱喝点名。 “大姐头,真高兴看见你没事。”尼昂乖巧的举起手,“我这边一切顺利……就是稍稍出了点小问题。” “给我简单明了解释现状。”军人出身的黑手党女头目声音严厉。 于是半句废话也没有,尼昂乖乖把事情总结成三句话,说明得清楚。 巴拉莱卡手头还有赌场赚回来的四千八百万美元。 ……虽然说这一趟也不亏,可一旦想想自己与五亿美元擦肩而过,就让人心情格外不快了。而且,那四千八百万现在还没运输出去呢,最后能不能带走还是一个问题。 但是没有懊恼的余地。 巴拉莱卡雷厉风行看向副官:“立即做好逃生准备,给我们的潜艇打信号!” 副官:“大尉,船上没有救生设备。” “猜得到,会做出这种事的老家伙当然不可能安排救生设备。”烧疤脸的金发女人冷哼一声:“只能赌一赌了,只要能安全下水并浮上水面,等到潜艇支援,我们就能逃过这一劫,至于钱……拿绳索将钱箱绑在一起,再绑个信号灯,我们下水的时候一块丢下去,到时候直接打捞上来。” 反正钞票打湿了,晒干后也不影响使用,哪怕外观有碍,也能去银行换新。 时间不多了。 尼昂感受了一下船现在的倾斜角度,预测大概还有两三分钟整个邮轮就会彻底沉没。 毕竟,沉船速度只会越沉越快。 尼昂开始做求生准备:封闭的能用于紧急储存氧气的袋子或者矿泉水瓶,有浮力的木头制品等等。 他没去找琴酒。 船那么大,时间那么紧迫,鬼知道对方现在在哪。 自求多福吧。 薄凉的想着,甚至吝啬于在心底给一个祝福。尼昂琢磨着最后的沉船点,快速往最顶层的甲板移动。 只不过刚刚从楼梯冲上去抓住就近的栏杆,尼昂还未站稳,一只手就直接拽住了他的手腕。 尼昂当即就想要挣脱将身后人踹下海。 但从后方垂落的银色长发,让他眉头一挑,舒缓了紧绷的肌肉。 尼昂:“呀,阿阵,真巧啊” 身上还带着硝烟与铁锈味的琴酒嗓音低沉,他开门见山:“……爆炸是怎么回事?” “老不死的后招,看来我们到底还是得在这天寒地冻的时候去游一趟泳。”尼昂耸耸肩,“具体情况没时间解释了,自求多福吧。” 虽然语气轻快,但尼昂心知这不是简单的事。 巨型邮轮沉船事故,之所以鲜少有人生还的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在于——沉船旋涡现象。 船在快速下沉的过程,以船为中心的水会形成旋涡一般的效果,如果不等船快要沉没时入水,中途就慌不择路的跳下去,重新被水流拽入海底的概率相当高。 准确来说,在船快要沉没的时刻入水,也同样存在风险,如果不及时全力远离,或者游泳技术不不佳,也存在一定浮不上来的概率。 更何况,他们还没有救生衣。 不是谁都像泰坦尼克号的男主角一样,落水后能够凭借自己的力量游上来。 尼昂抓着栏杆做好准备,中途还有心思闲聊:“话说回来,你的憋气能力怎么样?最好别指望我帮忙,我不会中途救你的。” “用不着你担心。”冷眼看向尼昂,“反倒是你,小心冻僵后游不上来,我也不会救你的。” 尼昂一贯比较怕冷。 。 落水的瞬间,不出意外的沉入了水中,感受到了一股将人向下扯的力道。 这个时间点,绝对不能想着垂直往上浮,朝斜上方全力游去,在上浮过程努力与船拉开距离,才是最优的选择。 游泳技术也好,力道也好,尼昂都有自信。 只是再好的自信,也抵不过厄运。 ——水中,沉没的邮轮各种障碍物,自然而然的被流水卷了下来。 一些甲板的休息椅,爆炸炸毁的金属碎片……这些危险的物品,是落水后求生的第二大障碍。 尼昂一直以来运气都不算好, 是抽奖总会空,闭眼二选一总会选到最麻烦一个的十足寡运之人。 活到那么大,他被运气眷顾的机会屈指可数。 所以他才会用实力来弥补运气上的劣势,避免纯靠运气决定的场面。就像是赌博出千,以及过去所有疑似尼昂“运气好”的场景——其中都不乏有他暗中操作的手笔。 如果说赌场还能靠出千来把握胜率、强行将命运抓在自己手中,那落水这种事,就完全没有技术操作的范畴了。 落水后感知本就受限。 而再怎么聪慧的人,也根本不可能计算到会有什么东西砸到自己。 一些钝物就算了。 但被锋锐的金属碎片猛然刺中腹部,又被重物骤然砸重、刚游上来一点就被砸回了原位,这只能用举世罕见的倒霉蛋来形容了吧? 倒霉蛋尼昂感觉自己眼前有点发黑。 鲜血在水中蔓延,刚刚感觉拽自己下水的引力减少,正打算全力上浮的尼昂,因为那一发重物的打击而直接让肺部的氧气流失了大半,呛了一大口水。 加之受伤导致的耗氧量增加,意识几乎难以维持。 而在因为缺氧而大脑昏厥之前—— 隐隐间有个人火速的朝他赶来。 手臂被拽住。 尼昂毫不犹豫地反拽过那只手,整个人朝对方那边探去。 摁住来人的脑袋,他无比果断的吻了上去。 ——从抓住的人口中夺氧。 人吸入的空气,经过人体呼吸和肺部利用之后,还存在一部分氧未被利用。所以一些电影内的水下靠嘴对嘴传氧的行为,是存在一定的可实施性。原理大致和人工呼吸类似。 当然,因为混杂着较浓二氧化碳的缘故,感到不适是难免的。这种办法,只能够在极端情况下用来救命。毕竟哪怕是1%的氧,只能够缓解数秒的缺氧症状,那在极端情况下,也是能够起到决定性作用的。 第53章 /捉虫 杀意,恶意…… 邮轮渐渐消失在海面, 掀起的波浪仍旧未曾平息。 夜晚深沉,明月皎洁。 在漂浮着大量杂物的不息波浪中,巴拉莱卡猛然浮出水面, 并第一时间眼神锐利地四处张望, 寻找自己的副官。 “军曹?” “军曹——” 高声大喊, 没有回应。 巴拉莱卡眉头紧皱。 就在她打算再度潜入水去搜寻自己的副官时, 五十米开外的水面发出“哗啦”的破水声。 巴拉莱卡当即扭头看去,但入目的却并非是自己副官干练的寸头,而是那罕见又显眼的银发长发。 皎洁的月光为海面提供了光源。 视力优秀的烧疤脸女人,对上了一双同样在钻出水面的瞬间就四处张望搜寻,隐隐流露出些许焦躁味道、如雪原狼般的浅绿眼眸。 黑手党的头狼与被驯养的独狼,有着相似的危险阴沉目光。 初见的时候, 巴拉莱卡就凭借优秀的经验与嗅觉判断:对方血管里流淌着漆黑如墨的肮脏血液,是十足彻头彻尾的冷血恶徒,堪称教科书般的杀手。 判断本不该出错。 但让巴拉莱卡感到意外的是,这个被尼昂称呼为“琴酒”的男人——听上去绝对是代号的名字——却微妙的对尼昂的态度有些微妙。 就像自祖国解体、曾经被剥夺军职的巴拉莱卡会因为昔日部下的落魄死亡而毅然决然带领他们加入黑手党, 并哪怕成为支部头目, 也依然将她部下的尊严荣誉放在总部地位之上一样。 这个银发的杀手, 似乎并不完全将自己的感情全部交予驯养他的组织。 “哗啦——” 不远处又传来一道水声。 巴拉莱卡眼看着浅绿眼眸的雪原狼猛然扭头看向那一边,眉眼间是和她先前听见动静时所展现出来的,无比相似的期待。 可惜。 “大尉阁下! ”干练寸头,脸上有着刀疤的男人咳嗽了两声, 大声呼喊着。 是巴拉莱卡的副官。 金发烧疤脸女人当即移开了注意力,选择朝副官那边游去。 她并不意外的听见身后传来钻入水内的动静。 。 在干净的海水里睁开眼,要比在游泳池里的刺激小得多。 但对于不专业的人来说,这仍旧是件很辛苦的事。流动的水流会磨眼睛,更别提这附近满是异物——可在足够焦急, 没有选择的情况下,舒不舒服,已经是不需要考虑的东西了。 人眼在水下的可见度很差,更别提现在是晚上。 哪怕高挂于夜空的月亮足够明亮,也依旧不足以给海内提供太多的光源。 在水下约五六米的位置,抬手拽住一个人影胳膊的琴酒,最初并不能百分百确定对方的身份。 只是不等他确认,那道人影就猛地转身,并揪住他的衣领。 ……当下颚被人无比熟练用力摁开,略带铁锈味的唇伴随着海水咸腥味覆盖而上,那模糊但熟悉的长相,便也极近距离而变得无比清晰。 脑袋平生第一次体验到了什么叫做宕机。 来不及反应这是什么意思,更来不及回过神,有着细长羽睫的绮丽男人在夺取了一瞬的氧气后,便直接按着好心救他的倒霉蛋的肩膀,用力往后一推,十分干脆利落,动作迅疾的全力以赴向上游去。 水里有淡淡的,虽然看不太清,但的确是不同于水色的液体,从尼昂所在的位置顺着水流飘来。 回想起口舌传递过来的铁锈味道,银发的男人后知后觉。 受伤了……? 因为方才的宕机回过神,银发的男人紧追而上。 而完好无损的银发杀手,显然要比腹部倒霉受了伤的雇佣兵游得快。 他推着人浮上水面。 尼昂并不挣扎,而是在察觉到被他夺氧的倒霉蛋的意图后,果断选择配合,并在脑袋钻出去的瞬间猛地大口喘息,并咳嗽了几声,且“嘶”的倒吸一口气。 腹部的伤口在流动的海水中不断且反复的被刺激,哪怕如今痛觉已经麻木,也很难完全不受影响。 ……真倒霉。 不过应该没有扎中器官才对。 缺氧的脑袋渐渐回神,尼昂眨了几下眼睛,让水滴从羽睫上滑落。然后才后知后觉看向身后救了自己的人。 “……哎呀?”尼昂挑眉,“是你啊。” 方才眼前已经有点发黑了,加上水中视觉不好,尼昂并没认出人来。顶多是从那拽着自己手臂的粗糙且骨骼分明的手掌以及那高大的轮廓判断出对方是个男性。 而现在看清楚了,他也没什么想法。 道歉?感谢? 不存在的。 “……你没认出我?” 银发的杀手嗓音古怪。 “乌漆嘛黑的,我头晕得厉害,谁有功夫认?” “……” 琴酒面无表情,半晌冷笑: “呵,差点被淹死的废物。” “只不过是你运气好而已。”尼昂就知道对方会拿这件事说他,不太高兴的嘁了一声,“让你被金属碎片扎中腹部,再被顺着水流冲过来的不知道什么玩意撞一下脑袋试试?看你能比我好到哪里去。” 说着,尼昂额头原本被海水冲走的血,再度顺着脸颊滑落。 琴酒才发现对方额头上也有伤口。 口子不算短,本该很显眼,只是被湿漉漉的头发所遮掩住了,以至于第一时间没能注意到。 “……” 一向西装革履,衣冠楚楚的绮丽男人,难得那么狼狈一次。 而或许正因为受伤,尼昂一贯死死贴在脸上的虚假伪装,终于揭开了一点。 ……彬彬有礼的英伦绅士? ……温柔体贴的心理医生? 不。 这不过是一只善于伪装的漂亮野兽而已。 鲜血,獠牙,利爪,以及挥之不去的属于弱肉强食的原始残酷,才是他的本貌。 哪怕受了伤,也仍旧不会摇尾乞怜。 漂亮的野兽不爽的龇牙。 他推开了冷嘲热讽但帮他浮在水面的琴酒,自己拽住了附近飘过的一扇破旧木门。 因为失血的缘故,尼昂本就白皙的肤色如今更显苍白,在皎洁的月光下,整个人都笼罩着一层荧光。 暗红的鲜血顺着脸颊滑落,因为腾不出手抹掉的缘故,左侧的眼睛不得不因为血液而微微眯起。 腥红与银灰,色彩冲突强烈。 琴酒:“……” 另一头。 海面远处响起的轰隆隆动静,吸引了两人的目光。 一艘军用潜艇从深海里缓缓浮到水面。侥幸从沉没邮轮逃脱的幸存者并不止他们几个,在看见潜艇的一瞬间,几个分散在水面各处的船员也立即眼神一亮,拼命朝这边游来。 ——然后死在了潜艇顶端仓口出来的几位士兵的枪口下。 巴拉莱卡与她的副官被拉了上来。金发的烧疤脸女人站在潜艇顶部,把沉重的外套脱下,然后捋了捋发梢,目光扫过四处。 尼昂当即抬起手,不是很精神,甚至有点可怜的挥了挥。 “喔,尼昂,你还活着啊。” 巴拉莱卡挑挑眉,示意部下把枪口移开,然后默许对方与他的同伴过来。 “我还以为你死掉了呢,看来你的同伴有及时救到你。” 尼昂捂着腹部的伤口,盘腿坐在潜艇顶上。他眉头快要打结,似乎实在是不想要承认被对方救了。 但就事实而言,的确是琴酒推他上了水面。 ……虽然尼昂觉得自己也能游上去,但也无法否认有人帮忙会更好。 “只是为了贤者之酒而已。” 出乎意料的是,反倒是琴酒冷漠地否决了救人这件事。 他似乎同样不想要承担起救了死对头的名声,语气冰冷冷地: “这家伙对组织还有价值,死在这里,我可没办法对上面交代。” 确实。 日本极道战争那一出,让尼昂进一步加重了在组织眼中的价值。 尼昂歪歪头,心下恍然。 他嘲讽:“忠心的家犬。” 换我,现在就该笑眯眯的看人沉没海底,然后扭头回去开个香槟庆祝了。 但自己是被救的那一个,尼昂勉强忍耐下满心的嘲讽。而既然知道对方是为了组织而救得他,尼昂便立即坦然了起来,他耸耸肩: “虽然很不情愿,但姑且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好了——啊,大姐头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救了你的哦?这算抵消了吧?” “我之前在船上和其他人纠缠、帮你引开注意力,被你忘得精光了吗?” “嘁,斤斤计较。” 琴酒显然不打算放过这个人情。 别的不提,看尼昂吃瘪的样子就挺好的——喜欢看人不爽又拿人没办法的,从来都不止尼昂一个。 巴拉莱卡眉头挑起。 她的目光更多停留在了那个银发绿眼的男人身上。 ……只是为了贤者之酒而已? 为了一瓶但凡有点脑子,都知道完全只是个噱头的酒? 她回想起琴酒之前在水面张望的神情。 又想起尼昂那肆意妄为的私生活做风。 已经四十近五十的头狼眼神狐疑。 。 潜艇不算小。 有好几个隔间,以及十几个身着武装的俄罗斯黑手党“莫斯科旅馆”的成员。 因为都是巴拉莱卡的部下,因此都是尼昂熟悉的面孔。 而知道巴拉莱卡对部下的重视,一贯对男性态度一般般的尼昂,唯独少见地与这群老兵关系亲近。 “噢,这不是小尼昂吗?我说怎么这么眼熟。” “长高了啊。” “怎么了?大尉阁下终于同意你加入我们了?” 几个黑手党成员在得到首领的示意后上前观察,在认出尼昂的瞬间,他们立即露出了默契的笑容。 显然,他们还记得对方。 当年那个在他们面前不断蹦跶,反复说希望加入他们的小鬼,给这些老兵留下了鲜明的印象。 尼昂苦着脸:“没有啊,现在还在其他地方打长工——以后有机会的话,你们愿意帮我说说好话,收留我吗?” “这我们可帮不了你。”老兵们笑了起来,“你受伤了?来吧,到里头去,找瓦列里帮你处理下伤口。” 尼昂起身自己去了。 琴酒作为现场唯一的外人,是绝对无法自由行动的。他自己也能感受到有人在隐隐戒备他,因此只能呆在潜艇的角落,就这么盘着手,背靠着墙,面无表情的环视四周。 而在听见某个家伙所说的“大尉阁下终于同意你加入我们了”这句问话时,浅绿眼眸的杀手神情骤然变得极其戒备与危险。 ……唯独尼昂背叛组织这件事,是将组织视为自身一切的琴酒,绝对无法接受的。 而尼昂的回复,充满了随时可能跳槽的味道。 他脸色顿时变得难看,很想要说什么,但在他人的地盘里不得不忍耐下来。 巴拉莱卡点了一支烟。 她目光若有若无的扫过银发的高大男人,在尼昂离开去处理伤口后,饶有兴趣的扬起笑容。 “说起来,你——是叫琴酒吗?” “……”琴酒冷漠看了过去。 他观察着这个女人,目光是前所未有的戒备。 甚至比对待莱伊还要更加深沉凝重。 巴拉莱卡不以为意,她顺从自己的好奇,直接询问:“你喜欢那个小鬼?” “……” 琴酒脸色毫无波澜,连带着眼皮也没有动一下。 “说起来,尼昂的性取向确实是同性,虽然很矛盾的又在排斥同性。”巴拉莱卡弯起眼眉,“你这种类型的话……很完全的被讨厌了啊。” 银发男人:“不劳你关心。” “是吗。”巴拉莱卡说,眼眸眯起,上下观察。 随后,隐隐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爽朗的笑了起来,自言自语:“你这种方式,或许反而会有点奇效也说不定,反正对我们这种人来说,道德与体贴是最没用的东西。” 金发的女人在副官的跟随下离开。 留下琴酒自己在原地,在四周几名士兵的关注下闭上眼小憩。 。 喜欢? 讨厌? 选择哪个,根本不需要思考。 人类本性是卑劣的。 总是更容易记住肮脏丑陋的东西,总是更容易被那些东西吸引目光。 ——所以爱这种感情,远不如恨与敌意来的稳定牢固。 爱不爱又能怎样? 薄情如同尼昂,他的喜欢淡薄的像是反复烹煮到最后还没加盐的汤,寡淡的哪怕倒掉也不会可惜,在对方心头留下什么颜色。 就像是莱伊那家伙。 现在尼昂有再看他一眼吗? 或许有那么几眼,但轻飘毫无重量。 显而易见,比起喜欢,厌恶与互相残杀,反而更容易被那对如融化白银般的眼眸所注视。 一个随时可能死在明日的亡命徒,追求什么常规的感情? ——只要自己在对方眼底最为惹眼。 哪怕是杀意,恶意,敌意。 ……仔细想来,也没什么区别。 第54章 你在找什么人?…… “嘶嘶嘶——好痛。” “好好忍着, 别乱动。” 医务室。 两鬓斑白,大约四五十岁的老医护兵哼笑一声,然后用力拉紧止血带, 将尼昂清创后仍旧在流血的狭长腹部伤口手动闭合起来。 医护兵看着龇牙咧嘴的年轻人, 低头拿起消毒用的碘酒, 并看也不看的就粗暴摁住尼昂想要躲闪的脑袋, 把人额角的口子也仔仔细细处理了一遍。 “都说了别乱动,不然我就找大尉阁下告状了。” 医护兵显然很清楚尼昂的弱点,他一张嘴就扎心,一击瞄准要害: “虽然大尉不会关注这点无聊的小事,但你估计不会想要给她留下自己怕痛多事的印象吧?” “……那么久不见,你还是心那么黑啊!!”尼昂震声, 却顿时像被捏住了后脖颈的大猫一样,整个人都定住了。 直到额角也被很粗暴的清了创,撒上了刺痛但简单有效的药粉,他才不情不愿的虚虚拿手碰了碰——被医生一把拍开了手, 骂了句别手贱——然后压低嗓音嘀咕: “暴力庸医, 我说, 你不会在故意公报私仇吧?气我当年偷偷拿走了你药箱里的一打止血药和应急绷带?” 医护兵慢条斯理把自己的医疗箱收拾好,闻言动作一顿: “我刚刚只是在确定你腹部的伤口有没有波及到器官,我是个战场医师,别指望我会多么温柔, 能暂时保下人命才是我的工作,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而且,你以前也不是没上过战场,比这更严重的伤, 你明明也受过吧?别那么大惊小怪。” “话说回来,当年我药箱里突然消失的大批东西,是你干的啊!?” 尼昂虚情假意地为自己的失口感到错愕:“……啊。” “臭小鬼。” 两鬓斑白的老医护兵嘴角一扯,看似很不高兴,眼底到没多少真正的不满。他嗓音含糊,夹杂着几句俄语,独特的翘舌发音颇有特色: “行了,伤口已经处理好了,赶紧给我滚,在我亲自把你踹出去之前。” “好嘛……说起来,我再问一件事。” 为了处理腹部的伤,尼昂把上半身的衣服都脱了下来,露出了劲瘦的腰肢与修长不夸张的肌肉,而他胸膛与后背的各处皮肤,都细碎分布着大小旧伤。 他原本的高档西装早就已经被海水打湿,在气温极低的一月份,尼昂不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哪怕潜艇内有暖气,也没能让他暖和多少。 然而比起衣物,尼昂更在乎其他事。 他指了指自己的额角,语气非常认真: “我脸上应该不会留疤吧?” “谁知道?只要别手贱,可能不会吧,毕竟你现在还年轻。” 医生回答着,然后看着银眸男人的身影,想了想,把自己放在一旁的外套拿起来丢给对方。 “干嘛?” “你要是想继续冷着,就还给我。”医生说,“到时候要是发热了,就自己难受去。” “我才没那么脆弱。” “细菌与病毒可不是靠意志就能抵抗的。” 医生哼笑一声,他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然后继续道: “尼昂,别仗着年轻就肆意妄为,自己的身体还是要自己注意。”目光扫过对方上半身的伤疤,同样在战场里奔波过的老医疗兵,几乎每一个伤的来源都能认出个七八。 他沉默了数秒,低语着补充:“……别到了我们这把年纪,才为一系列积累起来的后遗症而懊悔。” “嗯嗯嗯,好好好。” “我是认真的,别敷衍,哪怕不为别的,单纯为了你妹妹——你也不想在找到人之后,自己因为身体缘故垮掉吧?” “……”尼昂看向医生,眼底到并没有什么就此悔改、被劝说动的意思。 这种眼神医生很熟悉。 今朝有酒今朝醉。 平均寿命短暂,从不期待明天的亡命徒,根本不会想那么久远的事情。 “说起来,你要找的人,还是毫无线索吗?”医生问。 “没哦。”尼昂眨巴眼,他歪歪头,“毕竟已经太久远了嘛,那个年代本身就没有现在那么方便,一些记录也很难找。” “多少年了?” “十五年……差不多十六年了吧?老实说,我都已经记不清她长什么样子了。” “这就是时间。”医生感同身受的惆怅道,“以为自己一定不会忘记,但事实上,人的记忆力并没有那么牢不可破。” “或许吧。” 尼昂笑了一下,然后把医生丢给他的外套穿上。 “但当时的愤怒和执着倒是现在都还很清晰,可能是我很擅长记仇吧?”他低声说着,“所以哪怕已经记不清她们的长相,也完全不碍事。” 只要心底的火焰与脑海里的声音不曾熄灭就足够了。 “随你吧。”医生叹了口气,摆摆手,重新下驱逐令,“好了,快滚,别在这碍事,你个外人,给我有点自知之明,别瞎逛。” 尼昂耸耸肩,起身,大步流星的离开了医疗室。 。 巴拉莱卡他们在沉船附近逗留了约大半个小时才正式启程,从公海返回最近的陆地。 ——这半个钟,主要是为了打捞那笔在沉船落水时被一并丢下来的那装着近五千万美金钞票的箱子。因为箱子绑着信号灯的缘故,确定位置与打捞还算顺利。 五千万。 虽然这笔钱拿回来也算是赚的,但和五亿擦肩而过的事,到底还是让人快乐不起来。 尼昂没敢在巴拉莱卡面前溜达。 毕竟五亿美钞葬身火海的事,多少也和他直接干掉了老不死有关。尽管事出有因,在那种状况下谁也预料不到,但尼昂不是很想在巴拉莱卡眼里看见懊恼的神色。 巴拉莱卡对他总是特殊的。 【……太像了。】 因此在东凑西凑的凑齐一套衣物后,换上干爽衣服的尼昂直接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琴酒呆着的位置。 银眸的绮丽男人一路和其他人打招呼,然后眉眼弯弯走向琴酒。 和被友善对待的他不一样,琴酒现在还是一身海水,黏在他后背上的漂亮长发此时乱七八糟,每一根都透露着浓郁的海腥味。 “干的衣服,要吗?” 穿着不伦不类装扮的尼昂双手插兜,他歪歪头,笑眯眯建议: “抵消刚刚的人情,我就去帮你要一套干净的衣服。” “不要。”琴酒想都没想,冷漠拒绝。 “湿的衣服穿着会很冷哦?没那么快到陆地,小心冻得发热了。”尼昂把先前医生叮嘱他的话语照搬了过来,“别仗着年轻就肆意妄为,自己的身体还是要自己注意。” 他说的好像是真的在担心一样。 只是但凡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尼昂只是想要赶紧把人情还回去而已。 用一套干衣服还一个人情,也就只有尼昂有脸提出来。 琴酒不搭腔,只是冷哼了一声。 片刻他浅绿的眼眸转动,视线缓慢滑过尼昂的脸,最后停留在对方淡色又薄薄的的唇上。 似乎已经处理好伤口了,对方精神如今看着还不错,现在都还有力气来和琴酒搭话,只是因为一度失血的缘故,对方唇色仍旧有些偏白。 舌尖抵着牙根,眼神稍暗。 片刻,移开目光,银发的杀手再次环视四周若有若无的监视,且冷不丁地开口: “俄罗斯黑手党「莫斯科旅馆」……你和他们关系还真好啊,巴罗洛。” “嗯?啊,毕竟和家养的你不同,我一贯人脉广泛。” “你对那个烧疤女的态度真让人作呕,没见过你对我们BOSS那么乖顺听话。” “哈?实话实说,比起那个藏头藏尾的BOSS,巴拉莱卡大姐头这样有魄力的领袖,才更容易被人尊敬与追随吧?” 琴酒顿时站直了身体。 他沉着脸,目光阴森森的凝视着对面。 接着他迈步走到尼昂跟前,压低嗓音,有些咬牙切齿般低语: “喂,组织不允许任何人背叛。” 这句话的语气颇具要挟感。 隐隐间甚至还带着一丝浓郁且危险的锋锐感: “组织的叛徒,哪怕逃到天涯海角,也会被不断追杀直至死亡——你知道这一点吧?” 尼昂:“所以?” “不要冒出什么不该有的想法。”琴酒冷冷道,他显然还记得尼昂与莫斯科旅馆的人交流时透露出来的些许情报。 ——尼昂在少年时期,曾经铆足劲想要成为巴拉莱卡部下的一员。 ——虽然最终没有成功,但这一情报,仍旧像是一根刺一样,梗在组织驯养的银毛猎犬的心头。 其他事情无所谓。 尼昂任性,自我,傲慢,还私生活混乱,浑身上下的性格缺陷,简直数都数不过来。 但这些毛病都无关紧要。 唯独尼昂背叛组织这种可能性…… 无法认真去思考,也无法设想着去接受。 “喔?”尼昂拉长嗓音,语气凉凉:“讲道理,我的职业操守比你们要可靠多了,比起你们三天两头把结束交易的对象灭口,我一向对雇主与合作方的态度良好,从未主动背叛过好吧。” “最好是这样。”琴酒态度冷冷。 “话说回来,我的柯尔特M2000呢?”尼昂想起了什么,伸出一只手,去讨要自己的爱枪,“还我。” “没了。” “没了?” “子弹用完了,没了用处的东西谁会注意,大概被水冲走了吧。” “……” 尼昂眯起眼,半信半疑。 他觉得是自己没把琴酒的**拿回来,所以对方就把他的柯尔特也丢了,让他们各自的爱枪在冰冷海水里同归于尽。 但也只是一把枪而已。 总之。 既然琴酒不愿意用刚刚的“人情”还一套干爽的衣服,尼昂便不打算继续和对方站一块。 海腥味太重了,熏得他鼻子不舒服。 而在尼昂打算转身走掉,去和潜艇内的熟人讨要一个休息场所时,身后再度传来了琴酒冷不丁的提问: “说起来,巴罗洛,你在找什么人?” “……”尼昂停下脚步。 他侧身看去,倒并不为此感到不快,只是似笑非笑:“哎呀?亲爱的阿阵,我可不知道你是那么喜欢多管闲事的性格。” “你在找谁?” 银发杀手不为所动的重复了一遍,说着似乎也想通了一件事: “当初你答应贝尔摩德加入情报组,也是为了利用组织的情报渠道以便去找对方?” “噢,当然不。”尼昂半真半假:“我只是想要一个美丽强大的上司而已,贝尔摩德小姐是最好的选择。” 琴酒打量着他,似乎在判断真假。 “你找的人,和你什么关系?”他率先眯起眼,第一时间确认道:“情人?” 尼昂挑眉。 很好,看来不是恶心的白月光剧本。 仇人也不可能,对待仇人,哪怕只是提及,尼昂也绝不会收敛自己的杀意。 “那么就是亲朋。”银发杀手扯出虚伪的笑容:“如果只是想要寻找亲朋,直接请求组织,以你的价值,组织大概会很乐意帮忙。” 组织对有价值的员工家属福利很好。 毕竟这反过来也算是人质的一种。 ——只要愿意付出忠诚,组织便能保证给成员家属提供优越的生活。 琴酒说着,眼神眯起。 他觉得这是一个办法。 一个…… 让过于不安分的尼昂,切切实实安心留在组织内的办法。 如果尼昂的确对他正在寻找的人拥有强烈的执念的话。 第55章 /捉虫 小狗崽…… 尼昂对此并没有什么想法, 也并不因此感到意外。 怎么说好呢? ……是琴酒在知道这件事后,毫无疑问会说出来的话吧。 世界的规则就是这样的。 想要拉拢一个人,要么用金银财宝、美酒美色去讨好, 要么用甜言蜜语去画大饼, 要么就去拉拢对方的亲朋。 情理、野心、贪欲等等。 只要你是个人才, 那么自然就会有人为了拉拢你而对你万般观察、想方设法寻找突破口。 这是很自然的逻辑。 不只是里世界, 哪怕是在正常的社会当中,也是这么个规则。 ——被称之为“人情世故”。 而从古至今,通过拉拢亲朋来影响一个人的判断和决策,都是在世界各地的历史上都经得起验证的手段。 下到吹枕头风,上到吸引人跳槽,都是有所先例的。 而琴酒是组织驯养的猎犬。 忠诚一向是狗最显著的优点。 讨厌狗的尼昂对琴酒的提议兴致缺缺, 虽然也没有直接拒绝,但态度显然不怎么热衷: “你们要是能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找到人,我也不是不能记组织这个人情。” 他并不介意这种“人情世故”的小手段,例如因为尼昂偏宠着贝尔摩德, 组织就总喜欢借贝尔摩德的口给他下达任务, 也是相同的道理。 尼昂每一次都中招, 只是因为他乐意这么做。 从来都没有什么太过复杂的缘由。 找人的事,已经过了十五六年了。 哪怕是尼昂仍旧没有放弃,但也不免感到了挫败。 因此…… 如果组织真的做得到的话,他倒并不排斥接受这个恩情。 虽然不至于对组织死心塌地, 但会偏向组织立场是理所当然的——哪怕他再怎么看不上这个组织的神秘作风,对胆小怯弱的领袖也没什么兴趣,但与那孩子有关的情报,的确是对他来说相当重要。 琴酒:“只要你给出名字、年龄、大致长相与出身地点……组织最多一年就能够给你列出详细名单。” “名字与长相我也不知道,年龄这种东西本就不是和外表完全一致的, 有人娃娃脸,有人老得快,我只能说对方比我小五岁,至于出身——我不方便讲。” 尼昂歪歪头,似笑非笑: “我刚刚不是说了么?如果你们能在‘一无所知’的状况下找到人,那我甘拜下风,欠组织一个天大人情。” 琴酒皱起眉。 正因为他知道尼昂对这些人情世故和歪绕心知肚明,所以他才很直接开口。同样对神秘主义以及歪歪绕绕不感兴趣的行动派,非必要时刻从不多费口舌。 而尼昂的回答在他看来,就像是直白的拒绝。 毕竟哪有寻人却一点情报都不给的呢? 难不成过去尼昂一直在大海捞针吗? “我记得你说过,组织的待遇是最好最大方的,自由,金钱,地位——在同行里,你绝对找不到替代品了。” 琴酒冷冷道: “你应该不是那种还抱着‘回归正常社会’想法的蠢货吧?” “回归正常社会?喔,如果我有一天我脑子想不开,想要去蹲大牢或者感受一下死刑了,说不定就会这么做吧?” 低笑了起来,对自己是什么人相当清楚的尼昂,并不期待这种事。 他的三观与人生早已定型,偶尔混入平凡中或许还不会有问题,但长时间的这么做,迟早会与之产生无法融合的矛盾。 最基本的一点:法律与个人暴力,他总是会更倾向于后者。 仅此这一矛盾,就注定尼昂永远无法融入平常。 “既然如此,请求组织帮忙,又有什么不好?”银发的杀手挑眉询问。 他们这种人,成家的并不算很多,但也决不能说没有。 仔细算起来,组织内部带家属的人并不算少——毕竟不是所有成员都是亡命徒的。还有不少研究派,经营派,外交派等等的文员,这些人本就不需要奔波在生死间,结婚生子是很正常的事,再不济也会有父母亲人。 对于本就没有跳槽想法的人来说,正因为知道组织的庞大强力,因此将家属带过来,反而是一种好事。 因为福利确实给的很足。 组织对待叛徒如此残酷,甚至多疑到令人咋舌的地步,却还是有无数人愿意继续为它效命,除了恐惧作用之外,绝无替代的高超福利是必不可少的东西。因此只要不是三观相反,还抱着自己或子孙后代脱离黑暗的想法,几乎不会有组织成员觉得这是什么坏事。 逐利是多数人的本性。 正因为这种人占据多数,不折手段逐利的人更是数不胜数。 ……所以,无私纯善的灵魂才会显得可贵。 尼昂弯起眼眉。 他嗓音轻快地回答,语气很是自然:“我知道哦,所以我是很认真地考虑并且在回答的。” 微垂着银眸,他漫不经心,仿佛在开玩笑,又仿佛在说着一个荒谬的事实: “但那孩子的确不知道自己的名字,而我也的确不记得对方的长相了,至于出身,其实也没什么意义,我已经可以确定,她早就不在故乡。” 【她】。 果然是位女性。 想想尼昂的性格,琴酒并不意外,只是对这套说辞相当怀疑。 毕竟这实在古怪。 如果说尼昂太久没见过人了,不记得长相还能理解,但是——怎么会有人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呢? 而事实就是如此。 那孩子直到六岁被卖掉那年,都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固定名字。 银眸的兄妹都不是乖顺的孩子。 血液里流淌的叛逆是如此顽固,以至于各式各样的蔑称伴随她长大。 而在他们态度冰冷如同西伯利亚寒风的母亲终于愿意接受他们存在,在复仇临终的最后,重新给他们命名时—— 尼昂的小妹妹早已经无缘得知她迟来的、饱含祝福的名字。 来自他们所憧憬的母亲给予的名字。 。 琴酒和尼昂不欢而散。 前者对尼昂的说辞半信半疑,更多还是认为尼昂不想被人抓住把柄、在敷衍着自己。 而后者完全兴致缺缺,不想再这种事情与死对头多加废话,因此懒得再和人争论。 游艇返程速度很快。 巴拉莱卡在深夜将尼昂他们送到了日本一个偏僻海域的边上。 借了手机给他们联系本部来接人,随后金发烧疤脸的女人干脆利落的带队离开。 尼昂自己那套被海水打湿的旧西装早就丢掉了。 不过他还记得把这趟任务的目标——那小瓶贤者之酒拿回来。 只剩下三分之一容量的小瓶子被猝不及防地丢给了琴酒,银发杀手原本就臭着脸不想看身旁家伙,因此这点没抓住这个东西。 “哎呀哎呀,小心一点。”尼昂虚情假意地担心,“这可是珍贵的传说之酒呢,要是没接住弄碎了,到时候我们可就麻烦了。” “……既然如此,你就不要突然丢过来。” “谁知道我们大名鼎鼎的琴酒大人会走神呢。” 尼昂哼笑了几声,随后困倦地打了个哈气,想要拉伸一下,松一松筋骨。 随后他就因为腹部传来的痛感而僵住。 缓缓放弃拉伸到一半的动作,尼昂不悦的用舌尖抵了抵压根。 他腹部的伤虽然没有波及器官,但口子确实有点大,回去之后还得缝合,现在如果肆意拉伸,很容易重新导致伤口裂开。 还是算了。 我先前流得血已经够多了。 想到这一点,银眸的绮丽男人不爽的看向了隔壁。 虽然外表要狼狈的多——毕竟谁让琴酒非得留一头碍事的长发,去海里游了一通,变得乱七八糟理所当然——但琴酒的确身上没有半点伤口。 ……不仅没有半点伤口,自己还倒欠了讨厌的死对头一个人情。 尼昂垮着脸:嘁。 。 前往邮轮的那两天,刚好是周末。 尼昂的假身份在周末向来不上班,因此他的消失也不需要做什么掩护。虽然因为摸不准回程,因此已经提前在诊所门口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但如果他想,提前回来照常营业上班也不是不行。 但周一这一天——虽然天亮之前就回到了东京,但尼昂还是选择继续休业。 那个暴力医生说得对。 唯独细菌和病毒这种东西,不是靠意志就能熬过去的。 都说盐水能杀菌,而海水里的确有盐分,但这两者完全不能划上等号,用海水消毒纯属无稽之谈。 消毒清创的东西,最重要的是无菌。 而海水虽然有盐分,但也同时具备能伤害人类的各类细菌和微生物。 海洋动物或许能够在海水中自然愈合伤势,但人类却不行,根本原因就是人类对海洋细菌及微生物的抵抗力较差。 在人类科技高速发展的当下,大海可远没有看着那么干净。 于是失血,还在寒冷的冬季于冰冷的海里走了一遭,这么折腾下来,小发个热完全情有可原。 以自己受伤需要休养为借口,直接把汇报工作和书写报告的事全部丢给琴酒,连夜缝合完伤口的尼昂,于凌晨四点回到他在米花市购买的别墅。 只可惜他刚躺了没几个钟,就觉得脑袋有点沉。 自己摸脑袋摸不出温度,慢吞吞在医疗箱里翻出了体温计,这才发现自己在发热。 不是很高温。 刚刚到38度,离高热还有段距离。 但尼昂还是不由半月眼,颇为震惊的嘟囔,“我这是老了吗?不是吧,我还不到三十岁啊!什么时候我那么脆弱了?” 他翻出了一盒退烧药。 想了想,最终还是没吃。 退烧药一般要在抵达38度5或者39度后才能吃,理由大致是这样对身体更好。 尼昂还记得自己少年时期也难得因为伤口感染发烧,想要直接吃药降温,结果被那位医疗兵哄孩子似阻止并劝说道: “发烧等同于你的免疫系统正在开战,难得一次大战给它们练练兵,能锻炼杀伤力,以后你就没那么容易再病,而等它们杀红眼,开始不分青红皂白误杀友军,再来发天降神兵(吃药)安抚它们也不迟。” 那时的尼昂太过稚嫩,很多基础常识都不懂。 因此这个解释简直言简意赅,极其好被一个雇佣兵理解,哪怕现在他都记得一清二楚:毕竟尼昂自己也是越战越勇,越战越强的。 他笑了起来,把药丢回药箱,然后自己喝了杯水,重新回去睡觉。 等到再度醒过来,已经是下午近五点了。 爆睡那么久也不奇怪,毕竟生病,生病之前又连续两天没休息。 好就好在爆睡一通后再量了一**温,体温已经渐渐恢复到正常阶段,虽然还有三十七度多,但四舍五入完全可以等同于没事。 我就知道我身体素质完全没问题。 之所以会发热,纯粹就是劳累加上受伤又加上海水刺激和受冷。 肚子饿了起来。 伤口愈合期与劳累之后,难免需要大量能量,捉摸着冰箱剩下的食材,尼昂在自己煮,出去吃或者打包以及喊外卖上门之间,选择了中间。 自己煮没精力,而日本的外卖行业又并不发达。 这样一来,也就只有自己出去吃或打包回来了。 好在日本超市与便利店都很出名,卖便当是基础中的基础。 微波炉转两圈就能直接吃,应急已经完全够用了。 慢吞吞做了个易容,在拿上钱包。尼昂刚刚走向玄关,还没开门,就恰好听见了门铃声。 “尼昂医生——你在家吗?” 熟悉的声线遥遥传来。 尼昂稍稍挑眉,上去开门,果然是毛利兰和工藤新一。 两个还穿着制服,摆明是放学刚回家的学生默契的仰头看着面前的温和男人,眼底带着一丝不好意思与期待。 而毛利兰怀里还抱了个中等大小的纸箱。 “你们怎么来了?”一秒进入状态,尼昂露出当心理医生时的温和笑容,这么耐心的询问。 工藤新一:“医生你今天休业了欸,没事吧?” “没事,只是有点小小发热,所以就休息了,现在已经基本退烧了。” “这样啊,那就好。”俊朗的少年挠了挠脸,和身旁的青梅面面相觑了一眼,随后双手合十:“说起来啊……医生你是一个人住吧?” “对啊,怎么了吗?” “就是……那什么。”支支吾吾着,两个才十来岁的小孩犹豫半晌,最终还是尼昂察觉到毛利兰手里抱着的小纸箱,才挑挑眉意识到了什么。 纸箱动了动。 里头传来柔软的嘤嘤声。 接着啪的一下,一个毛茸茸的脑袋顶开了纸箱的盖子,一个差不多就只有成年人巴掌大的毛绒脑袋露了出来。 那是…… 一只丑丑的小狗崽子。 银灰夹黑的皮毛,塌塌的耳朵,狐狸一样的尖嘴筒子。 丑的原因更多是因为瘦不拉几的,实在很难符合人类普遍对毛茸茸的审美标准。 而在对狗有偏见的尼昂眼里,这个小东西就更不好看了。 “其实我们是想要问问,医生你有养狗的打算吗?” 小狗崽子自己蹦跶出来了,新一也只好直接开口询问: “我们带它去宠物医院洗过澡,也体过检了,很健康,现在也很干净,医生说看不出是什么品种,只是从爪子分量和牙齿与骨龄上看,它体型虽然不大,但估摸是大型犬品种,而且才不到三个月。” “我虽然很喜欢狗,但照顾就有点照顾不来了,而且我爸妈多少都对动物毛发过敏,小兰家的话……她爸完全拒绝养动物,园子家虽然大,但他们不爱请管家,再者园子妈妈是猫派,也不怎么喜欢狗,专门照顾也挺为难。” 新一和小兰都还是学生,平日大多都要在学校。 随随便便就捡动物回家,自己却照顾不过来,反而只会给自己父母添麻烦。所以父母婉拒,他们也不会强求。 日本养宠法律很严格,加上地窄人多,人均居住面积狭小,能够提供饲养宠物条件——尤其是饲养大型犬环境的人很少。 所以意外捡了一只小狗崽的两人,在将其送往收容所与帮忙找领养家庭之间,选择了后者。 毕竟日本对流浪狗的处理很严格。 相比野猫能够直接绝育放生,流浪狗则是一旦被发现就会诱捕送去收容所。 依据各个收容所的具体状况,假如在一定时限内——大多是一周到两周——没有原主人来认领或是他人领养的话,这些被关在收容所里的狗,就会被处以安乐死。 人类的城市终究要以人类的生活质量为准。 成群的流浪狗的确要比猫更具杀伤力,这一政策看似残酷,也的确是以市民安危为主要考虑点。 但想到这只亲人的小狗崽可能会被安乐,两个还年轻的小孩就有点不忍心。 可惜。 一路拜访了好多人,没有一个愿意收留这只小狗。这倒也不是能被指责的事,毕竟养育宠物是非常严肃的问题,对方也是生命,与其因为一时心软而接纳,导致后续相处时的一系列问题,仔细考虑自己的接受程度婉拒,反而是一种负责。 当然。 小东西看着的确很其貌不扬,大约也是一个原因。 可爱的宠物与其貌不扬的宠物,总是前者更受欢迎的。 加上日本这个国家,一般家庭不会优先考虑养大型犬,而有条件的家庭养狗又很多喜欢看血统与品种……找领养人的事就不免更加困难了。收容所内的狗收养率也并不高。 无奈之下,新一和小兰才会来这里碰碰运气。 ……听说美国人很多都还挺喜欢各式各样的狗的。 ……尼昂医生这说不定会有门路。 温文尔雅的心理医生盯着这只狗崽子,目光停留在对方银灰夹黑的皮毛上。 莫名想到了银毛的死对头。 “……我,不是很喜欢狗呢。” 一时间,脸上伪装出来的温和笑容,都变得有点古怪。 “这样啊。”毛利兰失落的垂下脑袋,“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我们再去找找其他人。” 小姑娘很努力克制自己的神情,不想让人为难。 但对于善于观察的雇佣兵来说,这点遮掩基本可以等同于无。 “…………”叹了口气,“不过你们要是实在找不到接手的人,我暂时收留一下,也不碍什么事。” 毕竟日本流浪狗收容所的事,他曾经一位在收容所工作,担任兽医一职病人恰好和他提及过。据说条件的确不怎么好,医护人员都很容易产生心理创伤。 工藤新一这小子知识与各消息门路奇广,俩小孩会于心不忍,也在情理之中。 第56章 /捉虫 小毛球…… “真的吗!” 工藤新一顿时亮起眼睛, 语气显而易见带着喜悦。 他其实相当喜欢狗。 这附近的住户就有一家人饲养了一条名为“约翰”的德牧,那只德牧有一定岁数了,是新一小学时期开始亲眼看着对方从毛茸茸的小狗崽长大变成如今威风凛凛的姿态, 并因为每次上学路过都会和约翰打招呼, 以至于他和那只德牧的关系特别好。 就这么爱屋及乌, 工藤新一对狗有着相当好的印象, 哪怕尼昂加重语气强调了一遍“暂时”这个关键词,也不曾改变自己眼底的喜悦。 尼昂:“只是暂时收留而已,最多半个月……算了,这小东西的模样长相估计也不太好找领养,那么,最多是收留一个月、两个月内的程度。” 这单任务下来, 自己怎么说也能争取到一个月两个月的休息时间吧? 伪装中的心理医生心底嘀咕。 “那也很好了!这个时间足够宽裕,我们一定能找到新饲主。”新一眉开眼笑。 一两个月,他有足够的信心能找到领养人了,这可比把瘦了吧唧的小狗送往收容所拥有的生存几率大。 小兰也兴奋地点点头:“我会把我的零用钱拿出来给这孩子买狗粮的, 尼昂医生你最近要是身体不舒服的话, 我每天放学也都会过来帮忙带它散步。” 新一却摇头:“不行啦, 兰,才几个月大的小狗,最好是打完疫苗再带出来散步。” 小兰:“但是,近三个月的小狗, 已经是社会化训练的黄金时期吧?现在开始补疫苗,等打完之后,这孩子可能都要错过这个时间段了哦?” 新一:“唔……那我们改天再专门带它查一查抗体?如果没什么大问题,就在人少的地方带它走走?我们还有园子一块过来多陪它玩?” 毛利兰觉得可以:“然后散完步,我们就带着小狗的照片去帮忙找领养人。” 两个小孩嘀嘀咕咕, 一拍即合。 小兰甚至当场就打算掏出零花钱去买狗粮回来。 毛利兰的零花钱不多,但全拿出来,也能够支撑得了一只小狗崽中等偏上水平的口粮。 毕竟她那开侦探事务所的老爹虽然业绩平平……准确来说,是堪称落魄,几乎只有调查出轨之类的小生意,并且还好酒好赌乱花钱,但至少人家在东京米花的热闹地带有一栋三层小楼。 这个地带,小楼一层租借出去的年租金,完全足够他们衣食无忧了。以至于毛利兰的老爹虽然不太争气,但起码在物质上还是不曾亏待女儿。 工藤新一则是十足的富二代了,父母都堪称是业界顶流组合,作为毛利兰的青梅竹马,而且是主张捡走小狗的倡导者之一,他自然不会让小兰自己出全部钱。 要不是小兰坚定要一人一半,说不想要养成理所当然花朋友钱的习惯,他大概会更想要自己一个人给,毕竟这对新一来说完全绰绰有余。 尼昂有点哭笑不得:“……不用了,这点开销对我算不上什么。” “不可以,尼昂医生已经很好心的愿意暂时收留小狗了。”毛利兰神情认真,“我们得做更多的事情才行,因为是我们执意要把小狗捡回来的。” “那这样吧。”尼昂想了想,说:“钱就不用给我了,毕竟你们想要帮忙,也得帮到点子上,对不对?钱我不缺,这不是我难处,但我并不擅长养狗,我真正苦恼的是照顾问题,所以——等你们有空之后,轮流过来带它散步,体检,呃,还有上厕所等各种训练?可以吗?” 尼昂笑容温和,内心却没有半点波动,简直无比冷漠。 他真诚地想,自己顶多只能给这个瘦巴巴的小毛团一个饿不死、渴不死的基本生活条件。 更多的就再也没有了。 而这套说辞果然说服了两小孩。 帮忙得帮到点子上,这才是对的。尼昂看上去的确不确定,而一个不怎么喜欢狗的人,肯定反而对照顾狗这件事比较棘手。 新一越想,越觉得尼昂医生太过温柔。 不喜欢是真的不喜欢,脸上的纠结和答应时的无奈简直溢于言表了。 但这反而意味着:对方也是真的善良。 医生太温柔了。 这反而让他们都不好意思了。 新一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认真严肃的保证:“好,我们会尽快帮忙找到领养人的。” 小兰跟着保证:“也会每天都过来帮忙照顾小狗的。” 。 于是。 刚刚从邮轮结束一遭麻烦事,尼昂转头又接手了一件麻烦事。 一个零报酬,自己主动接手的麻烦。 装着银灰皮毛小狗的箱子,被毛利兰放在了尼昂别墅的玄关内。 或许是因为觉得箱子有自己气味、有安全感,小狗一直趴着不肯出来。 直到毛利兰和工藤新一挥手离开,玄关大门关上,尼昂才抓了抓头发,表情一秒消失,眼神无比嫌弃地盯着不远处的毛团。 而呆呆傻傻的小狗也才后知后觉意识到,那两个会喂它吃东西的人也和其他好心人类一样,喂完就走了。 啊,也不是完全一样。 至少他们还带着它的宝贝箱子走了一段路。 当然最终结果还是一样的。 动物或多或少都会对环境的更变感到不安。 虽然小纸箱还在,但是周围变了,空气甚至有着陌生的淡淡血腥味——不奇怪,尼昂腹部的伤当然不会在一个晚上之后就愈合,而睡姿不算太安稳的某人,睁眼醒来导致伤口有点再度流血、重新爆炸,也是不算稀奇的事。 最重要的是…… 尼昂的身高体型,比新一与毛利兰高挑多了。 对于小动物来说,会直立行走的人类,简直像是巨人一样可怕。 还没长大的小狗崽,凭借刻在基因里的天性警惕了起来。 它当即就夹着尾巴,色厉内荏地龇牙: “……呜汪!” 小狗崽凶巴巴。 明明在害怕,却还是对着面前的高大男人示威地叫了好几声。 某些动物的敏锐度真了不得。 能够认出什么人是无害的,而什么人—— 是危险的。 尼昂蹲下来,对小狗的威胁完全不屑一顾。 他只是挑挑眉,抬手,用手指快速戳了戳小家伙的脑袋,把狗戳了个后仰,然后吐槽: “……说好的很乖呢?” 这不是凶得很嘛。 “话说回来,我还真不喜欢你那身银灰的皮毛的。” 有种说不出来的既视感。 有点像…… ……但皮毛夹杂的些许黑色又不太像。 话说到底像什么? 手指一下一下避开小狗还没长齐的乳牙,每次都精准戳在对方的脑袋上,尼昂把狗子逗弄地晕晕乎乎,还一边歪头,最后自言自语继续道: “但也实在没办法了,优秀的绅士不该无端违背自己认真给予的承诺。” 手一把捏着小狗崽的后脖颈。 显而易见。 不管是猫还是狗,弱点都在后脖颈上,捏着后脖颈悬空提起来,大多都会停止挣扎——不同于多数猫咪,狗仅限于幼崽期这么做,它们后脖颈的表皮更脆弱,而且长大后,后脖颈的那点力道完全支撑不了它的体重,直接拎起来往往会弄痛、弄伤它们。 当然,小型犬就另当别论了。 应该庆幸这只落到没有半点养狗常识的某位残酷雇佣兵手中的小家伙,体型还不大,体重也足够轻。 被拎起来的小毛球乖乖夹着尾巴,一声不吭。 尼昂凝视着对方的眼睛。 带着蓝色美瞳的眼睛眨也不眨,小毛球则是完全不敢对视。 毕竟在狗眼里,对视是挑衅,被紧盯的危机感,和尼昂身上隐隐散发出来的不喜气息,让小毛球不由无意识的示弱。 “喂,狗。” 晃了晃手里的小家伙,显然连个临时名字都不打算起的尼昂低声道: “一个月,最多两个月,当然,如果明天能滚蛋就最好,别给我添麻烦。” 放下了手里的小狗,没有养狗常识的某人不再理会,并直接拿起钥匙,换好鞋,打算出门。 他得先去填报自己咕咕作响的肚子。 顺带给某个毛茸茸的不速之客准备未来的生活用品。 。 尼昂讨厌狗。 愚忠的狗。 盲目的狗。 助纣为虐的狗。 …… 但对于饲养狗狗的人来说,被狗狗无条件偏爱与信任的感觉,一定特别好。 因为不管你是贫困还是富有,善良还是邪恶,年轻还是衰老,健康还是疾病。 只要得到过一点爱,将你认定位主人,那么狗总是会爱着你。 ——狗最大的幸福,永远都是你。 。 狼是群居生物。 而喜欢群体生活的动物,就不可避免会产生阶级。鲜明的阶级意识,是狼群的一大特征。 狗是狼的亚种之一。 作为在漫长历史已经被人类驯化的亚种,狗在天性方面已经与狼产生了很大的分歧。 具体表现为—— 多数未被伤害的狗,总是对人类过分亲近。 但也并非完全没有狼的一面。 例如等到熟悉环境,胆怯过去,在认为一个人比它更加强大,且没有伤害它的意图后,它们就会迸发出十足的亲昵,并仿佛天生就知道怎么在群体中讨好领袖,像是野外孤狼请求加入一个狼群般,小心翼翼地示好,给自己找一个容身之地。 。 工藤新一说得没说。 这的确是只很乖很亲人的狗。 而且或许是因为流浪过的缘故,仿佛天生就知道不能随便大吼大叫、吸引天敌,因此很少会发出太多的噪音。 房子里都是尼昂的气味。 不管走到哪里,空气都或多或少有那么丝痕迹。 在小毛球感知中,尼昂格外危险强大,而自己正在对方的地盘里并未被赶走与攻击,甚至对方还会定期给它投喂美味到震惊舌头的食物(因为不缺钱所以售货员推荐什么就买什么)——这让小毛球的胆子渐渐大了起来,对尼昂的恐惧也日渐下降。 它很聪明。 坐下与握手几乎是两三次就学会了。 曾经咬坏了拖鞋,不小心尿在了客厅里,被尼昂神情危险的拎到“犯罪现场”,用手指敲了脑袋——力气不算大,但足以让狗觉得有点痛——于是小毛球就知道自己不该这么做。 它后来还有了自己的窝。 温暖的窝,柔软的窝。 在阳光温暖的小房间里,简直再舒服不过。 “汪!” 渐渐地,狗从害怕尼昂,变为开始小心接近讨好对方。因为飞扑会推开甚至敲很痛的脑壳,所以它很乖很沉稳的坐在男人脚边,只是偶尔会试探着把脑袋搭在对方脚面上。 并且开始会等尼昂回家了。 还不太爱和工藤新一他们出门玩了。 毛茸茸的小毛球每次都是草草出去上个厕所,就赶紧扭头,咬着牵引绳要回去。或者顶多在院子里跑几圈,在早就被尼昂放弃的花园里匆匆解决生理问题,然后就撒欢着扒门要回去。 。 “我讨厌狗。” 收留狗的第一周,尼昂几乎是嫌弃的给对方添饭添水,然后面无表情、杀气腾腾的去处理小毛球弄坏、弄脏的东西。 大概杀意太重,小毛球僵硬得不行。 当然,因为毛利兰他们会来看,尼昂自然不会把狗丢掉或弄伤,只是敲头之刑绝不可免。 。 收留狗的第二周。 渐渐习惯了添饭添水的日常。 不知道是聪明,还是工藤新一教得好,光速进步的毛茸茸的确很少再弄出什么大问题。 卫生也不用太过担心,那么大的房子,尼昂当然不会自己搞卫生,他每隔一段时间都会雇人定期上门打扫。 “虽然讨厌,但最多还剩下六、七周,只要识趣地不给我添麻烦,也不算无法忍受。” 。 收留狗的第三周。 “果然还是讨厌狗。” “摇尾乞怜,毫无自尊,愚蠢盲目。” “还黏糊得烦人。” “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小东西?” 看着窗外碎碎念,随后面无表情低头,看向了自己脚面。 ——趴在自己脚面的毛茸茸脑袋,此时睡得正香,偶尔还发出柔软的如同梦话般的嘤嘤声。 “……” “…………” 或许应该抽出自己的脚,再敲一下对方的头。 这样它或许就明白,不该随便黏在人脚上了。 “………………” 尼昂冷酷无情抽出了自己的脚,让打瞌睡的毛绒脑袋嘎巴跌在地上。 反复数次,小毛团不压人脚面了。 它改成小心翼翼用尾巴贴着人脚踝了。 “……” 。 尼昂还是讨厌狗。 从小到大,狗的确没给他留下过半点好印象。 不管是真正三两成群,在满是硝烟的落后战场啃食尸体碎片的野犬,还是那些各种寓意上的“走狗”。 但是。 无法否认这一点。 当你习惯且适应了照顾狗的麻烦后—— 你很难否认,当你成为了被偏爱的那一个,当你拥有了一个存在会全心全意信任你,甚至会为了你对害怕的事物宣战(夹着尾巴向送快递的小哥犬吠)的存在,的确很难再维持全然的恶感。 这个世界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东西? 一点点好处就能收买,一点点恩情就能产生感情,甚至哪怕被冷漠对待,也依然能够锲而不舍凑过来的动物。 真蠢。 真可笑。 但是—— 收留狗的第四周。 工藤新一总算找到了愿意收留小狗的领养人。 把狗送出去那天,尼昂头一回抬手,顺了一把毛茸茸的脑袋。 摸摸太过稀罕。 小毛团呆了一秒,瞬间就疯狂摇晃起了尾巴,小心翼翼试图把脑袋往那宽大又温暖的掌心塞。 一副浑然不知自己马上就要被扫地出门的笨蛋模样。 第57章 /捉虫 捷克狼犬…… 工藤新一举着手机, 露出里头灰扑扑的小毛团的照片。 里头还有视频,包括散步,吃饭, 奔跑在内, 各个角度的画面应有尽有。 一栋带着大庭院的别墅门口。 留着八字胡, 看上去约莫五六十岁, 身后还蹲着一只健壮德系杜宾犬的长尾先生脊背笔直。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看着手机里的小狗崽,嗓音满是不确定: “这只……狗?如果你确定是狗的话,我看着像是捷克狼犬的幼崽。” “捷克狼犬?”新一重复了一遍,在脑内思索,却没有找到结果。 这少有的不在他知识储备内, 但也不算稀奇。才十来岁的少年,再怎么聪明机智,知识储备广阔,也不能做到面面俱到, 无所不知。 新一更在意长尾先生脸上的犹豫:“这种狗怎么了吗?长尾先生?” “嗯……我只是觉得像, 但不能打包票。”长尾先生慢条斯理的点评:“虽然瘦小, 看着有些其貌不扬,但我曾经在国外狗舍见过很多捷克狼犬的幼崽,基本可以确认一致,唯独你照片里那小东西毛有点偏长, 这就和捷克狼犬不太像了,加上你说它被遗弃过……这些点加起来,让我很犹豫啊。” “诶?” 工藤新一不由追问,随后才从老人口中得知他犹豫的原因。 捷克狼犬是一种大型犬,诞生历史相当短浅:1955年, 有人计划用德牧与喀尔巴阡狼培育一向新犬种,并着手开始选育;1982年,这个新犬种正式被认定为是一个国家犬种;1989年,捷克狼犬被世界犬业联盟评定为一个全新品种。 相当年轻。 这也就意味着:相当小众,也相当的昂贵。 捷克狼犬的皮毛笔直且浓密,但不算很长。身高最大能到75cm上下,比一些阿拉斯加都要高,在城市范围,尤其是日本地区,这已经算得上是相当惊人的大型犬了。 捷克狼犬最大的问题,在于稀缺,昂贵,且太像狼了。 ——这就导致很多黑心培育人为了赚钱,擅自拿狗和狼配种,把空有外观的混血二代狼当做捷克狼犬售卖。 天知道混血狼二代和已经保留下稳定基因与性格波动区间的品种犬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捷克狼犬虽然混有狼的基因,但在一代代培育之后,早已不再和狼交换血统,基因里属于狼的部分,也已经完全被筛除到可以略微不计的程度。 品种之所以能够被认定为一个“品种”,稳定的基因功不可没。 追求“品种”最重要的原因,是它们的性格波动区间有限。 只要没被虐待过,伤害过,特定培养过,纯血统的品种宠物,基本不会对人类有主动攻击性。 真正的捷克狼犬,一定会是狗。 它们如今的性格,几乎和德牧一模一样:对人忠诚温顺,活泼勇敢。 哪怕性格差异再大,也不能与二代狼相提并论。 长尾先生犹豫的原因,就在于这一点。 ——流浪的捷克狼犬幼崽,血统不纯的可能性很大。照片里那只瘦弱小毛团偏长的毛发,也隐隐暗示了不纯的血统。 捷克狼犬幼犬的毛没有那么长。 而因为在亚洲很少见,很昂贵,一般很少会有人把这种狗丢掉——除非,原主人发现自己被人骗了,自己到手的不是纯种狗。 如果只是捷克狼犬与其他狗混合的不纯还好说,万一是混血二代狼的话,那就有点麻烦了。 养狗和养狼到底不是一回事。 后者会有很大概率留下野性,例如狼这种生物,很多种类都是会有在长大后挑战领袖、取代狼王地位的本能。 换句话来说。 ——混血狼二代,长大有袭击饲主,宣告“新领袖”地位的本能。 尤其这还是只雄狼。 工藤新一呆住了。 他满脸纠结,不可思议,自己也一时半会不知道怎么办。 毕竟,要怎么测一只流浪狗的父母与直系三代的身份? 这个年代的日本,可还没有民用的宠物基因检测渠道呢。 直到爱狗的长尾先生——他自己养了一只杜宾一只德牧,对这种帅气的大型犬颇为热衷——在反复犹豫后,仍旧下定决心,还是打算收养它。 “没、没问题吗?”新一问。 “养大型犬我还是有经验的。”长尾先生看向自己身后的杜宾犬,“而且,我坚信环境效果作用更大,有研究员将幼狼抱回来和成年狗同养,长大后的狼也基本表现出更接近于狗的性格,我有它们呢,大不了我多费心好了。” 长尾先生点头确定要接手小麻烦了。 工藤新一反复确认,最后便带着这个消息,打电话告知给了尼昂先生。 。 “可能是混血狼?” 接到电话的尼昂眉头一挑,并低头看了看脚边那只傻了吧唧的丑毛团,表情古怪: “这还真是完全看不出来。” 【我也看不出来……明明散步吃饭都很乖。】 用脚碰了碰小毛团,银灰皮毛的小家伙迷迷糊糊的歪头,然后摇着尾巴去蹭人的腿。 尼昂半月眼,斩钉截铁: “就算是血统不纯,这家伙也该是纯种狗和其他狗的混血,狼什么的就纯属危言耸听。” 【如果是这样就最好啦,我也希望只是混血狗。】新一叹气,【总之,这个月真的是麻烦医生你了,我明天去接那孩子。】 “需要我开车送吗?狗窝那些东西,还有狗粮,还要一块拿过去吗?反正我这里留着也是丢掉。” 【啊,这个不用,领养人家里东西都很齐全,而且也不远,就隔了三条街而已。明天周末,我和小兰带它散步,直接送它过去好了。】 “那行。” 挂断电话,尼昂呼出一口气。 次日,在工藤新一和毛利兰来接小狗的时候,他直接开门,让他们进来给毛团牵上了绳。 “尼昂医生会舍不得吗?”工藤新一看着抬手摸了摸毛团脑袋的高挑男人,好奇询问。 “不至于。”尼昂医生站起身,露出属于医生的温和笑容:“我还是对狗没什么兴趣,虽然它的确比想象中的乖,这段时间也没我想象的头疼,但也仅此而已。” “但这孩子可能会舍不得。”小兰低头看着疯狂摇尾巴,很想要扑到尼昂腿上,但刚抬起前爪就又立刻放下,仅仅是绕着人腿疯狂贴贴与转圈的小毛团,忍俊不禁,“它很喜欢医生你呢。” “这个年纪的小狗都黏人而已,过个一两周,它也会这么习惯新主人。”尼昂并不为此动摇,他嗓音平和:“好了,该走了,真的不用我送吗?” “不用!”小兰和新一摇头,然后扯了扯小狗。 小狗这段时间天天被他们带着走,对他们毫无防备,只是以为出去上个散散步上个厕所而已,便最后贴贴了一下,乖乖被牵引绳带出了家门。 等它越走越远,察觉到不太对,开始倔强的用四只爪爪拼命摁着地板不肯挪动,然后被迫拎起后脖颈、拖着屁股带到一个充斥着其他狗味的大房子后—— 被人狗带绳一起转交到陌生人手里的小毛团,后者后觉看着新一与小兰不舍离开的背影,缓缓炸毛了。 “嗷呜!!” 小毛团疯狂挣扎,差点在见面第一天就用一口乳牙咬伤新饲主的腿——被长尾先生身后的杜宾猛地低吼拨开阻止——然后头也不回的扎进了院子里的草丛。 “呜!呜!” 小毛团夹着尾巴,凶狠的发出一阵又一阵色厉内荏的鸣叫,努力模仿着前饲主那不悦时的惊人气势。 但没有任何作用。 早就做好小毛团有可能是二代混血狼的长尾先生,已然做好了应对准备。 小毛团被逮住了。 小毛团被关进了笼子里了。 新到家的狗要笼养一段时间来适应环境,差不多是很多养狗人的共识。小毛团疯狂嗥叫,扒拉笼子,直到嗓音沙哑,整只狗饿得不行,才趴在角落里,警惕得一动不动。 。 狼是一种很聪明的动物。 从它们会制定战术狩猎等种种表现来看,就可以明白,它们从来不缺隐忍,耐心,与观察。 同理。 作为狼的亚种,尤其是这种经常被当做工作犬,脑子远比一般狗要聪明的捷克狼犬—— 就更是如此了。 。 四个月大的幼犬,在意识到自己被囚禁,又迟迟等不到认定的主人的救援后,开始捉摸起了逃离的计划。 狭小的笼子没有逃脱的可能。 附近还有两只虎视眈眈的大型犬的好奇观察。 灰扑扑的小毛团不得不暗中潜伏。 血统不纯的狼犬,格外不亲近长尾先生。 它只是该吃吃该喝喝,然后一声不吭蹲在角落里。 直到偶尔被从笼子里放出去疯狂逃亡又一次次被拦在沉重大门边上后,小毛团便明白,想要回家并没有那么简单。 一只才四个月大的小狗,就此开始“平息”了自己的脾气。 它开始变乖,会在这个领地的其他狗路过时示好,对长尾先生也不再龇牙,会接受长尾先生的抚摸和梳毛。 仿佛已经渐渐习惯了这个新家,开始熟悉新的主人。 尽管性格仍旧有些“内向”,不怎么活跃,但的确也没有了早期那如同记仇的狼一般恶狠狠盯着人看,让人毛骨悚然的凶狠感。 这么再度过了一个月。 五月龄,体型快要有一般成年中型犬大小,体重也翻了好几倍的小毛团,也打齐了疫苗。 它已经不需要再住笼子里,还有了自己的房间——长尾先生的确对自己的狗相当好。 而也正是因为不再需要晚上呆在笼子里,这只“安分”的银灰色小狗在新房间悄然竖起了耳朵。 。 大多狼群的首领,通常都是由一对狼夫妇共同担任的,只要一方还活着,首领往往就不会发生更变。 1998年,俄罗斯曾经观察到了一起孤狼篡位事件。 一只年轻的外来孤狼趁狼王外出之际,对狼群的狼后发动了突袭,并不畏生死的反复进攻,直到将其活活咬死,之后它又带领几匹服从它的公狼埋伏在狼王归来的必经之路上,一并将狼王也咬死,就此正式成为了狼群的新一代领袖。 这一定不会是篡位狼临时起意的事。 它必然是早有这个想法,并观察等待了时机很久才正式动手。 …… 捷克狼犬不是狼。 但显然。 这只血统不纯的小毛团天赋异禀,在小小年纪的当下,就展现出了惊人的耐心与智慧。 它—— 当然不打算袭击人类。 小毛团只是想要离开这里而已。 等待着机会,观察着逃离房子的时机,装作漫不经心的模样麻痹房子内其他狗的感知。 然后在某个晚上悄然走到屋子大门,抬起爪子努力拨弄门把。 一个长尾先生偶然忘记反锁大门的失误——被等待多时的小毛团精确抓住。 渐渐步入换毛期,新长出来的皮毛越发接近银灰,黑色的杂毛逐渐掉落许多的狗,直接一把冲出大门,冲刺蓄力踩墙翻滚出庭院,并在翻墙重重落地、浑身吃痛的时候一声不吭,如同一道离弦的银色之箭,全力以赴的疯狂在街道上奔跑。 它感受着空气中的气味。 脚步声啪嗒啪嗒节奏紧凑的远去。 。 深夜,凌晨三点。 一辆宾利开了回来。 脸上没有易容的银眸绮丽男人打着哈欠,摁下洋馆外围庭院感应门的按钮。 门顺势发出声音,缓缓朝两侧打开。 正当尼昂打算将宾利开进庭院放着,他忽然就在自己家门口看见了一只团成团趴着的银灰色的狗。 狗很警觉,在庭院大门开始打开的瞬间就猛然抬起头。它本想要直接进去的,但又听见了不远处的车声,一时间不由领地意识爆发,对着车无比警惕地开始低吼。 它的眼睛是深灰色的,随着体格的增长,傻里傻气开始褪去,狗的外观也越发像是一头狼。 这低吼龇牙的动作,让狗看上去很凶。 只是…… 在车主人皱眉推门下车的瞬间,银灰皮毛的狗忽然动了动鼻子。 熟悉的味道,让它瞬间竖起了耳朵,摇晃起了尾巴。 “嗷呜——” 长大了不少、皮毛光顺的狗瞬间收起了獠牙与低吼,转而发出了极其委屈的嘤嘤声响。 它猛然冲向尼昂,想扑上去又不敢,因此只是疯狂的转了几圈,然后小心翼翼地蹭着,喉咙的嘤嘤声不停,并把自己的尾巴搭在人的脚踝上。 第58章 /捉虫 愚忠与顽固…… “……” 尼昂从没想过一个月前那条狗的事还有后续。 他忘得很干脆, 几乎是当日把家里各种与他格格不入的狗用品丢出去后,就毫无芥蒂的出门喝酒。 薄情的雇佣兵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热辣的酒滚过喉咙后, 多余的情绪便被浇灭, 他自然而然变回了原本潇洒自在的危险亡命徒。 直到现在。 感受着脚边熟悉的毛绒感, 银眸的绮丽男人在微愣了数秒后才回神, 眉眼间满是诧异。 他左右张望了一圈,没有发现第二人。 话说回来,应该也不会有人凌晨三点出门来遛狗吧? 这附近又不是小区,米花市最近的治安可不算好。 深夜无人的时间点出来乱走,可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很容易遇上危险的恶徒的。 危险恶徒本人尼昂, 这么漫不经心的想。 随后他蹲下来,抬起修长的手,直接一把抓住了狗的嘴筒子。 并挑着眉,快速观察着狗身上的皮毛。 毛茸茸的狗尾巴仍旧摇摆得飞快, 喉咙还在嘤嘤嘤叫。 但它乖乖坐着, 仍由面前男人捏着它的嘴筒子。 “还真是你?一个月前那条狗崽子?” “汪!” “看皮毛的颜色分布位置没错, 就是感觉毛有点褪色了……” 黑色的杂毛越来越淡,看着越来越偏向纯粹的银灰,手感也有点不一样。 是换毛期? 低声自言自语着,松开手, 尼昂抓住了被藏在狗日渐蓬松细长毛发下的项圈。 尼昂垂眸看着上面的名字和角落里主人的联系方式,片刻微微睁大眼睛。 “吉诺瓦(Genova)?”尼昂用标准的英伦腔念了一遍项圈上的狗名。 银灰的狗抖了抖耳朵,歪歪头。 不管它自己呆得开不开心,但狗到底是在新家里住了一个月。 领养人长尾先生总是叫它“吉诺瓦”, 本就警觉聪明的狗或许没有名字的概念, 但它对指示自己的音节总是很敏感。 “汪!” 它下意识叫了一声。 于是他看见漂亮的主人在神情呆滞了一瞬间,猛然低头,肩膀不由自主的微微颤抖了起来。 “……” “…………” “噗……” “……哈哈哈哈哈。” 尼昂控制不住低笑出声,甚至被呛得咳嗽了几下。 哎呀。 他总算是知道这只银灰皮毛的狗为什么给他一种微妙的既视感。 这个世界,还真有那么巧的事? “吉诺瓦……你的新主人还真是会取名字。” 世界各地对Gin这种酒的称呼有很多。 毕竟是鸡尾酒的核心,哪哪的酒吧都缺不了这种酒的身影。但世界各地的语言是五花八门的,发音没有统一标准,单纯谐音还好说,但有些地方会有自己的读法。 在发源地荷兰,Gin早期称之为Gellever,德国有人喊它Wacholder,法国是Genevieve,比利时又是Jenevers,在完全不同体系的中文区,发音就更是截然不同。 英国的酒吧大多是称之为Gin。 但也不乏还有些地方会称之为Hollamds或Genova。 在英国呆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尼昂,曾经就去过一家把Gin写为Genova(吉诺瓦)的酒吧。 当然。 这种称呼没有Gin那么普遍,狗的新主人或许就只是取了个类似发音的名字。 但这种微妙巧合,加上漂亮狼犬那身银灰的皮毛,已经足够让有这个知识储备的尼昂忍俊不禁。 笑是笑够了,尼昂回到车内,把车停进庭院。 他重新下车,开了房门,并精准的将想要跟进来的狗挡在了门口。 “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跑回来的。”微笑着的高挑男人冷酷无情,他歪歪头,语气轻快地低语:“但这里可不是你该呆的地方。” 狗也学着他歪歪头。 据说狗在歪头的时候,往往就在表示它正认真听人说话。 “回去,或者我明天把你拎回去。” 重重的关上了大门,留下差点被门扉撞到鼻尖的狗呆呆站着门口,发出迷茫地“呜?”声。 也不知道它听没听懂尼昂的冷酷话语。 但狗最终也没离开。 它只是抬起爪子连续扒拉好多下大门,并在好半晌得不到回应后稍稍挪动了一下屁股,原地趴下。 。 第二天。 尼昂发现门口的狗还没走。 虽然又渴又饿,但它仍旧趴在大门边上一动不动。要么闭上眼小憩,紧接着门外路过的行人;要么就扭头期盼地盯着那扇阻拦它回家的大门,堪称望眼欲穿。 尼昂眼神平静无波。 他洗漱完,再重新易容,随后去厨房解决自己的早饭。 直到自己吃饱喝足后,他才再度去门口看了一眼。 “……” 尼昂呼出一口气,转身回到厨房,到冰箱找了几块昂贵的牛肉。 清水将肉简单煮熟,再切开,放在盘子里,堆得高高的。 再装了一碗子水,他拿起东西走出门,放到了看见他瞬间就疯狂摇晃尾巴的狗的旁边。 等狗狼吞虎咽吃完,喜悦的再度蹭过来,尼昂抬腿挣脱开,快步走向了自己的宾利。 他把狗拽上车。 然后。 ——送回了长尾先生家里。 。 在煮牛肉的时候,尼昂通过狗项圈上写着的号码,给长尾先生打过电话、问了地址。 而抵达了目的地,尼昂直接拉着狗项圈下车,并在确认对方不会跑后,笑容温和地与长尾先生寒暄。 或许是因为自己认定的领袖在身边,虽然回到了让狗警惕的地方,但狗还是选择乖乖跟着尼昂的脚步。 ——只是尾巴一直垂着,耳朵高高竖起,看上去颇为警戒。 “哎呀,吉诺瓦居然逃出去找你了,我起来看见大开的正门,立即就觉得不妙,查了监控我才知道我忘了反锁,而它居然半夜趁机跑了。” 长尾先生满脸无奈地与尼昂握手,他看向面前高挑男人的眼神,是温和又亲近地: “不过吉诺瓦一定很喜欢你,所以才会一直对你念念不忘。” 长尾先生一边说,一边低头看向紧紧贴在尼昂腿边的漂亮狼犬。 作为养大了两只大型犬的爱狗人,他一眼就认出这是标准的护卫动作——相当漂亮又标准,除了狗本身还是只不大的幼犬外,几乎无可挑剔。 长尾先生不记得他教过对方这个——主要是在随行等一系列基础口令的练习上,吉诺瓦表现平平。 他还一度以为是这只狗脑子不太好。 但显然。 昨晚事发后,长尾先生发现自己错了。 吉诺瓦相当聪明。 聪明得对于一只仅有五月龄的小狗来说,有点太超纲了。 简直和雪原上会熟练利用自己保护色,会熟练思考战略的年轻矫健的孤狼一样——年幼的狼犬甚至还知道靠演戏来麻痹他人。 这个护卫动作,长尾先生估计就是它暗中观察,和他家杜宾与德牧学的。 长尾先生想着,虽然面上不显,但心底却不免进一步忧心起了“混血二代狼”的这一猜测。 如果这吉诺瓦再长大一点…… 今晚会不会就不是逃跑,而是找机会袭击其他狗或者人类了呢? “我只是养了它一个月而已。”尼昂对长尾的话不置可否,只是微笑着回答道。 “我也养了它一个月了,可从没见过它对我那么亲昵热情,基本完全是我不找它,它也不找我的状态。” 长尾先生摇头说,然后觉得自己失言,赶紧补充解释: “当然,请别误会,我并不是生气,毕竟领养是领养,不能因此忽视狗本身的感情,它们不是没感情的玩具,可以简单地被让来让去,甚至还要为对方的疏离而愤怒。” “或许在吉诺瓦看来,我并不是什么新主人,而只是个绑架、囚禁了它的可恶坏人而已。” 长尾先生不由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还不够用心。毕竟他已经有两只狗了,比起这只新来的“内向”的幼犬,他的确要更喜欢黏人的德牧与忠心耿耿的杜宾。 会撒娇的孩子一贯要更得宠爱。 “可能当时还是得我亲自送过来,而不是让工藤那两个小孩送。”尼昂依旧笑容体面,“别担心,长尾先生,你是个很好的主人,我看得出来,这孩子比上个月长大太多了,就算我对养宠一道一窍不通,我也能明白,它现在非常健康,不仅体格结实,还皮毛光亮。” 这点就说到长尾先生心头上了,他最自得自己把每只狗都养得皮毛光亮,体格健硕这一点。 尼昂:“这个年纪的狗还太小,记忆更替很快,再相处多一段时间,想必很快就会认新家了。” 长尾先生摸了摸下巴,“确实,狗的认主期普遍在3-6月龄之间,中途应该还有更正机会。” 两位大人这么交流着,很快达成共识。 长尾先生把牵引绳拿了过来,打算勾在吉诺瓦的项圈上。 然而吉诺瓦顿时龇牙,开始后退。 “……我来吧。”尼昂接手了牵引绳,干脆利落的扣了上去。 银灰皮毛的狼犬呆住了。 被拽回去的时候,狗似乎才回神过来,它看着无动于衷的高挑男人,不由开始挣扎,喉咙发出嘤嘤地低鸣。 听上去可怜极了。 长尾先生于心不忍,他一贯没有夺人所好的兴趣。 “尼昂先生,你真的不打算养狗吗?” “抱歉,先生。”尼昂蹲下来,拍了拍狗头,“我对狗一窍不通,而且也没有养狗的计划,更没有这个精力。” “这样啊。” 这就没办法了。 “乖一点,吉诺瓦。”易容中的尼昂顶着温柔的笑容,他蹲下来,拍了拍狗头,在长尾先生看不见的地方稍稍露出一点深蓝的眼眸,“别让你的新主人担心难过,这里是你的新家了,当个聪明的乖狗狗,知道吗?” 别和某个组织猎犬一样,顽固又愚忠到这种地步。 我可不是什么好的饲主人选。 尼昂露出了些许杀气。 敏锐的狗顿时夹着尾巴,可怜巴巴地耷拉着飞机耳,眼睁睁看着人离开。 它垂头丧气,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晚上一口饭都没吃。 也不再为了麻痹人类感知,而选择接受他人的抚摸与梳毛。 。 三天后。 尼昂起床打开门,再度看见了蹲在家门口的狗。 “……” 。 像是一个死循环。 因为两家人只隔了三条街的缘故,死脑筋狼犬找到机会就开始往回跑。 尼昂基本都是冷酷无情的无视它,也不管饭不管水,仍由辛辛苦苦全力跑回来的狗饿着渴着。 尼昂有空都会直接逮住狗,把它送回去。 但没什么太大用处。 狗还是会重新遛回来。 漂亮的狼犬似乎有着一套自己的行动安排表。 它白天去蹲尼昂,蹲到被送回,蹲不到人就溜走。 期间它甚至还再度流浪过一两周——因为尼昂接到了组织任务,连续不在家——狗不会因此乖乖回到长尾先生那,它选择了流浪,顽固的狗无师自通的自己学着抓老鼠、抓鸟,翻垃圾桶找吃的,渴了就喝地上水坑的水,没有半点不适。 作为一只家犬,它愣是把城市求生本领点满,直到因为显眼的外表被捕狗队抓住,通过项圈记录送回长尾先生家。 但没过多久,它又会想办法逃出来,尼昂在就重复原本的送返流程,不在就继续它的流浪生涯。 以上情形重复了三个月。 八月龄的捷克狼犬,已经有一个很可观的体型了。 它比同龄的其他狗生长速度要快一节,不过是刚刚换完毛、度过尴尬期,它就有了爆毛的倾向,它脖颈周围一圈的围脖毛初现雏形,看得出来未来的厚实。 狼犬血统不纯,毛略微偏长。 而那长长的毛发填充了身高,让其外观越发庞大,看上去压迫感更加显眼。 而不愧它的品种,长开了的捷克狼犬,的确像极了威风凛凛的狼。 尤其是那冰冷冷的银色兽瞳,在没表情的时候,也微妙的与尼昂印象中的某人越发相近——带着一丝高高在上的渗人狩猎者的味道。 “我从没见过这么顽固又忠诚的狗。”长尾先生看着再度送狗过来的尼昂,叹气一声,然后欲言又止的看着尼昂,问了这段时间说了无数次的话:“你真的不打算养它吗?” 长尾先生看尼昂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这得是多么铁石心肠,才会如此顽固啊。 “……” 尼昂也笑不出来了。 长尾先生这次没有接过漂亮狼犬的牵引绳。 “事实上,我有件事想要和你商量。” 长尾先生语气委婉: “其实,我现在也不太适合养它了,我家狗很排斥吉诺瓦,它们已经有打架的倾向了,而且吉诺瓦长得太快了,按照它现在的年纪与它表现出来的性格,它应该不太可能再认新主,加上……我想我也没有底气继续留着它。” 狗是典型的群居阶级生物。 没有狗会喜欢一只总是试图逃走,还对它们领袖不敬的新成员,尤其这个新成员还是它们眼中的底层狗。 而长尾先生还记得吉诺瓦血统不纯,是混血狼的可能性,这个可能性从他收养狗那天就一直如影随形,现在几乎让他越发笃定。 如果这只混血二代狼一直不肯认他,为了自身与家里其他狗的安全,长尾先生肯定不会再接受这么个新成员。 第59章 /捉虫 巴罗洛的狼…… 尼昂带着狗返回了自己的洋馆。 进门的一瞬间, 他就转身蹲了下来,并不顾狗难得被允许进门而渐渐开始开心摇晃起来的尾巴,就这么气势汹汹的一把抓住了狼狗的嘴筒子。 狗顿时不动了。 尾巴都僵在了半空, 然后一点点垂了下来。 属于人一方的尚在伪装中的深蓝眼眸, 带着显而易见的挫败不解。 而属于狼犬一方的兽瞳, 则是带着纯然的无辜——并多次试图移开目光。 多数犬科本能里, 都不会喜欢与人对视,因为在它们的基因中,对视往往就意味着挑衅,意味着狩猎前奏。 本就对自己认定的主人尼昂的气势感到折服的狼犬,当然不会在对方明显情绪气恼的时候再火上浇油。 可惜,它试图躲, 嘴筒子却被抓住了。 狗只好悄悄夹紧了尾巴,眼珠子看天看地,看左看右,就是不看面前的人类。 ——甚至还耷拉着飞机耳, 一副肉眼可见的紧张兮兮模样。 “……你们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尼昂缓缓开口, 嗓音低沉, 带着满满的无法理解。 “是不是取了‘琴酒’这种名字的家伙,性格都自带愚忠和冥顽不化的属性?” “一顿饱和顿顿饱,你是真分不清啊,长尾先生还说你聪明, 哪里聪明了?” “放着衣食无忧的家不要,非得来我这边找脸色看?” “无可救药的蠢狗。” “第一个认定的事物,就对你们而言,就这么重要吗?” 吉诺瓦十分聪明。 但它或许能听懂人话,理解却不一定到位。 例如尼昂语意中带着一丝对两个琴酒的某些共同之处的不爽——未曾见过另一个琴酒的狗, 是想破小脑瓜都想不明白的。 而听不懂意思,似乎让狗更加紧张了起来。 因为听不明白,就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自己认定的主人不要生气。 “嗷呜……” 它只好柔软可怜的发出嘤嘤低鸣,如果不是嘴筒子还被抓着,现在可能就要翻肚皮示好了。 “你会后悔的。”尼昂哼了一声,松开手,站起身。 他盯着狗的目光,是居高临下又十足冰冷。 “你以为我是什么好人吗?真不幸,虽然我不是人类至上主义,但也不是什么动物爱护者。” 倒不如说,动物在尼昂眼中的地位,要更加微不足道。 ……储备粮。 这是早年尼昂对动物唯一的想法。 在落后又残酷的战场上,有时候粮食供给不足,或者长时间吃压缩饼干等食之无味的军粮,雇佣兵们就难免会希望打打牙祭。 动物,被雇佣兵撞见,可真就见了鬼了。 随便一个洗干净的钢盔,就能充当临时的锅:放入各种鸟兽的肉块,水,和野菜,就能炖一锅让人在冬日从头暖到脚的肉汤。 当然。 那个物资贫瘠的环境,腥臊的兽肉或许还能成为美食。 但在回归人类社会后,越发精致挑剔,被养刁了舌头的尼昂,就越发不想要回忆那个时候的遭遇。 ——除非饿死,否则他绝不会再去吃那种能把人腥死的肉,喝充满了刺鼻气味的汤。 “告诉我留你下来的理由。” 尼昂看着狼犬,这么自言自语地为难一只不会说话的狗: “你连当储备粮的资格都没有,我到底为什么要留你呢?” “一味的愚忠与顽固,是会死的。” 属于心理医生的那张温和、无害的假脸,也能因为似深海般的眼神而变得可怖起来。 甚至因为二者之间如同黑白般的冲突,要比原本就张扬的本貌看上去还要迫人。 “……眼光差成这个样子,死掉或许对你来说要更加幸福。” 尼昂的手,悄悄摸上了口袋。 ——那里有一把崭新的柯尔特M2000。 和原本的爱枪同一个型号。 尼昂惯用的枪,已经因为某个和面前的狗颇为相似的家伙的原因而葬身海底。 但枪到底也只是枪。 不存在不可替代的说法。 有着漂亮皮毛的狼犬抖了抖耳朵。 它似乎听懂了“留下了”和“理由”这两个词,也感受到了潜在的危机,它无比机灵地站了起来,围着尼昂转了几圈。 狗嘤嘤叫着,很想要表达什么。 但尼昂只是漠然地看它,眼底毫无波动,像是注视着一只即将死掉的肉块。 最终,狗甩了甩毛,用脑袋蹭过尼昂的腿,用尾巴贴过对方的脚踝,然后无比坚定……不,是一步三回头的走向了大门。 体格长大了许多的狗,站起身,抬起爪子,就把大门给打开了。 它奔跑出门。 尼昂以为那只狗终于在他第一次货真价实冒出杀意的时候,机灵的逃走了。 不管是去流浪也好,还是回到长尾家求原谅也好,尼昂都不在乎。 但是。 半小时后。 在客厅捧着一本书的尼昂,听见了某个熟悉的——犬科生物用爪子扒拉大门发出的动静。 “……” 尼昂开了门。 他看见了一只浑身湿漉漉的,嘴里还咬着一条倒霉的肥硕锦鲤的狗。 “……” 不知道是谁家池塘还是哪个公园的观赏池遭了殃。 锦鲤虽然看着还很新鲜,但无疑早就一命呜呼。 看来总是和好运的名声绑定在一起的锦鲤,也逃不过一劫。 湿漉漉的狗沾了水,蓬松的毛发仅贴在了身体上,看着小了一圈,也狼狈得不行。 但狗很兴奋。 它把叼来的鱼放在地面,还用爪子推了推,湿漉漉的尾巴快乐的摇晃着。 仿佛在说——我有能力帮忙。 确实。 对于孤狼或者流浪过的狗而言,捕食是很重要的事情。 尼昂看懂的一瞬间,有点哭笑不得。 这么滑稽的状况,让他的杀意也着实冒不出来了。 “离我远点,脏死了。” “嗷……?” “……” 绝非善类的男人浅浅哼了一声,他头疼的看着面前的家伙,干脆地蹲了下来。 “愚蠢的狗。” “盲目的狗。” “助纣为虐的狗。” 抬起修长又骨节分明的手,尼昂挑剔又嫌弃地看着狗湿漉漉的毛发,最后勉为其难的摸了摸。 “……但作为被助的那个恶人,我总算是知道为什么人类都喜欢养狗了。” 尼昂捡起那条死不瞑目的锦鲤,完全不顾狗子的心碎,将其直接丢进了垃圾桶。 他拿起牵引绳,扣住了狗的项圈。 “行吧,或许也不是什么坏事,一条看着脑子不差,嗅觉也不差的狗,或许在找东西和找人方面有点天赋。” 垂着细长羽睫的男人眼眸平静,他说着,目光停留在身边垂头丧气,显然以为自己又要被送走的落魄狗子,嘴角无意识的稍稍上扬了几度: “走狗的下场,只有被利用和被抛弃这一条路。” “在我厌烦你,抛弃你之前——” “你就想方设法,全力以赴地别让自己失去价值吧。” 尼昂带湿漉漉的狗去宠物医院洗了个澡。 然后找长尾先生,去役所更替了宠物的所有权资料——总不好让长尾先生继续承担一只不属于自己的狗造成的损失。 。 “所以——吉诺瓦最后还是由尼昂先生养了?” 三天后。 总是关注着这件事——没办法,这只狗实在是太让人目瞪口呆了,仿佛在看忠犬八公的电影一样——工藤新一在听说吉诺瓦的变养手续完成后,不由第一时间好奇地过来询问。 然后往尼昂身后张望。 “算是吧,但也不完全。” 温柔的心理医生开口回答: “你在找那孩子?真不巧,我今早办好了空运手续,将它送到了我在美国的住所,那里对大型犬更友好,地也比日本更宽敞,我有朋友会帮忙照顾,我也会请专业的训犬师帮忙调整那孩子的状况。” “我的话,虽然最近在日本定居,但每个月会定期回美国,平时也会通过电子通讯跟进吉诺瓦那边的情况,那孩子应该不会有大问题——毕竟我在美国的房子理所当然会有我的气味,它应该不会适应不来。” 尼昂很体贴地继续说: “别担心,等它到了,我会把它平安无事的照片给你们看的。” 新一完全不怀疑医生,照片什么根本不存在必要性。 他只是感到很愧疚。 “尼昂先生不喜欢狗吧?”新一低声说,“是我给你添麻烦了,我也没想到……” 没想到一只当初还不到三个月大的幼犬,居然会那么顽固,行动力还那么强。 这下好了。 不仅是好心的长尾先生白费了功夫,温柔的尼昂医生也因此负担上了意料之外的生命。 “倒也没什么麻烦,我说过,这只狗意外的聪明,聪明到甚至能够改观我对狗的偏见。” “如果说有什么狗能够让我破例接受……大概也只有吉诺瓦这样的孩子了吧。” 尼昂从来不会逼自己接受自己不喜欢的事物。 狗。 一只狗。 如果他的确不喜欢,的确从头到尾都很排斥的话—— 当初他也不会伸手去摸对方的狗头,更不会在对方第一次溜回来的时候给人喂食。 更不会在现在给予了狗一次跟随自己的机会。 ——尼昂只会选择冷漠结束这只愚昧动物的生命。 因此准确来说,不是尼昂心软接受了狗。 而是狗靠自己的本事给自己争取到了机会。 一个存活的机会。 同样也是渺茫,不知道能持续多久,堪称糟糕的机会。 新一眼里无比好心温柔的心理医生笑容亲切:“当然,如果那孩子能够调整好自己,在美国那头接受另一个新主人,我也会为它高兴,毕竟我的确没自信成为一个合格的饲主。” ——如果背叛,失去价值,做出愚蠢又麻烦的举动。 ——到时候再解决掉这个负担也不迟。 顶着虚假和善外皮的医生,心底想着截然相反的答案。 “我总觉得医生不会有不擅长的事情,区别只在于你想不想做。”新一也笑了起来,“我倒是觉得吉诺瓦会很幸福。” 。 黑衣组织的福利很好。 酒总是罪犯普遍的热爱,对于绝大多数组织成员来说,酒几乎是人生的必需品。 理所当然。 组织基地内部,也是有自己的酒吧的。 “一杯Genova,加冰。” 虽然Genova也指代琴酒,但具体来说,却一般更多指的是琴酒这一大类中的荷兰琴酒。 如果说美式琴酒很少单饮,往往会作为鸡尾酒的基酒,那么荷兰琴酒就截然不同了——因Genova香味过重,所以只适于纯饮,拿Genova作为基酒,往往会因为过于喧宾夺主,而破坏各种酒之间的平衡。 各大酒吧也基本有这么个规则:如果单独点一杯Gin,那么用的就是适合单饮的种类;而如果点的是混有Gin的其他鸡尾酒,那么用的就是美式琴酒。 组织的酒保显然知识丰富,他听懂了尼昂少见的用词。 有条不紊的去取酒,酒保很快就将一杯清澈透明的酒水递了过来。 苏格兰刚刚结束了训练。 他洗了一把脸,在离开训练基地之前优先去基地的酒吧逛了一圈。 实际上苏格兰并不多么好酒。 但训练基地的酒吧就像一个游戏NPC的刷新点:总能刷新出一些崭新的未曾见过的代号成员。 为了获取情报,也为了接触更多的组织成员,苏格兰哪怕不好酒,也能变得好酒。 尽管不一定能搭上话,但认出几个面孔也好过没有。 而今天无疑是中了大奖。 苏格兰进门的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吧台边上翘着腿悠然品酒的男人。 ——巴罗洛一贯相当引人注目。 绮丽的长相是一回事,与众不同的气质又是一回事。 但今天,他引人注目的原因无疑和上面毫不相关。 ……因为巴罗洛今天带了一条狗过来。 相当漂亮的狼犬,体格优越,丰厚的银灰皮毛偏长,看上去威风凛凛,脖子还带着一个漆黑的项圈。 狼犬此时正乖巧的趴在巴罗洛所坐着的椅子旁边,并时不时警惕的环顾四周。那双同样是灰色系的兽瞳看上去冰冰冷冷,在苏格兰进门的瞬间就看了过来,甚至盯着一动不动。 苏格兰差点以为自己真的看见了狼。 他不知道该不该靠近,但想着巴罗洛这个成员代表着的情报,他还是鼓起勇气的缓慢上前。 ——并在狼犬站起身,前肢微微压低,并开始低吼龇牙的时候停下。 “巴罗洛大人,晚上好。”苏格兰欠了欠身,低声喊道。 第60章 /捉虫 故意的…… 尼昂把狗带回了组织。 理所当然, 他当然不会在自己的别墅养它。毕竟他根本不会训狗,而尼昂不养废物。 西装革履、优雅精贵,但同样冷血凶暴, 又杀人如麻的雇佣兵, 不需要宠物陪伴。 活到现在, 仿佛把独处刻入基因般, 习惯在世界各地漂泊里的尼昂,哪怕加入了组织,也对和一个生物长时间并和睦,没有任何其余目的、仅仅只是为了互相陪伴而共同住在同一屋檐下这件事——没有半点兴趣。 所以。 一只黏人的动物要想追随尼昂的唯一办法,就在是尼昂对它失去耐心前,让自己变得有用起来。 这种“有用”, 不是指情绪疏导,心灵治愈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概念性东西。 而是一个“雇佣兵”眼中的“有用”。 …… “呀,是苏格兰啊。” 训练基地,内部地下酒吧。 被搭话的尼昂垂着羽睫, 眉眼弯弯, 银眸璀璨。 他指尖搭在酒杯上, 晃了晃里头的酒水,语气没有不耐和敌意,反倒是难道一见地轻快回话: “晚上好,好像有段时间没见过了吧?” 苏格兰稍稍松了口气。 ——看来, 巴罗洛的心情似乎还不错。 “是的,上次见面已经是好几个月前的事了。” 苏格兰这么回答着,努力展现出自然且友好的态度。 ……不管巴罗洛是因为什么事而难得心情愉快,变得好相处起来,他都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因为琴酒和巴罗洛的死对头关系, 这让出身公安,现隶属行动组的苏格兰,一度陷入了两难当中。 为了打探情报,尽可能和组织核心人物接触,是必要的手段。 而就目前来说,苏格兰能够接触到的最“核心”的人物,就只有琴酒与巴罗洛两个。 然而这两人之间的关系,相当糟糕。 两头都讨好是几乎不可能做到的事,毕竟两个当事人都绝不是那种宽宏大量,不会迁怒的类型。 倒不如说恰恰相反。 巴罗洛会毫不遮掩自己对琴酒的搭档以及亲近琴酒一派的成员展露不喜,最好的态度也是对其视若无物。 而琴酒—— 参考一下被针对的莱伊的遭遇,那个总被鸡蛋里挑骨头,被银发杀手数次没事找事,怀疑其加入组织的真实目的与真实身份的倒霉蛋,苏格兰就知道琴酒也远没有表面那么公正。 当然,巴罗洛作为日本地区的大红人,目前亲近巴罗洛的成员也不少。 而就目前来说,苏格兰也只发现莱伊这一个巴罗洛派的成员被琴酒针对到这个地步。 苏格兰思索后判断:莱伊当初在代号考核时,堂而皇之协助巴罗洛炸了琴酒爱车这一行为,想必功不可没。 但苏格兰还听说过一件事。 ——听说莱伊在没加入组织前就认识巴罗洛,并且关系很好。 所以琴酒才会从这件事开始怀疑对方,比如怀疑莱伊加入组织另有目的。 哪怕波本在情报组帮忙核对过了,确定莱伊是灭门惨案通缉犯出身,美国甚至现在还挂着对方的通缉令,怎么看也看不出异常。 但…… 琴酒就是对此半信半疑,总是阴恻恻的没事找事。 甚至还总是以此为借口,对莱伊进行各种调查。 ……也不知道是想要找莱伊麻烦,还是想要借此机会对巴罗洛发难。 苏格兰理性分析后觉得,后者的可能性似乎更大一点。 毕竟莱伊出事,差不多就等同于说巴罗洛是出于私情而玩忽职守,在新成员的审核上失了误。 而一个隶属巴罗洛的新人代号成员,怎么也不会比死对头本人更加吸引仇恨吧? …… ………… ……是这样吧? 苏格兰隐隐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例如莱伊和琴酒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里,就夹杂了一点他品不出来的微妙成分。 琴酒格外讨厌莱伊。 仔细回忆,琴酒对莱伊展露的厌恶程度,甚至让苏格兰隐隐觉得远超了对死对头巴罗洛的烦躁程度。 这就让“一个隶属巴罗洛的新人代号成员怎么也不会比死对头本人更加吸引仇恨”的判断,产生了明显不对劲的矛盾点。 不同寻常。 但苏格兰无意深究莱伊的问题。 毕竟引火烧身对一个卧底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莱伊作为与他同时获得代号的成员,本身起点就和他差不多,但对方被“组织猎犬”琴酒盯上,一直明里暗里的打压,目前的晋升速度反而不如他。 所以苏格兰敏锐判断没有和对方过多接触的必要。毕竟和莱伊接触,目前唯一的好处也只有从对方口中打听巴罗洛喜好等消息的作用。 ——但莱伊身上附带了“琴酒的敌意”这一高危负面buff。 权衡下来,完全得不偿失。 因此直接去试探琴酒或巴罗洛,变成了苏格兰思索后的更优路线。 而就这两个选择来说,苏格兰虽然不会明确站队,但到底还是会更偏向于巴罗洛一方。 ……或许是当初的极道战争事件中,巴罗洛在最后人口买卖案中展现出来的,那微妙可以称之为“正直”的反应。 ……亦或者是因为自己在那起事件中不慎暴露出不符合组织狙击手的心软犹豫反应,却并没有因此被巴罗洛举报这件事的铺垫。 在两害择其轻的标准下,苏格兰自然而然会偏向于巴罗洛。 至少,巴罗洛多少还有一些正常人的喜好,和几乎看不见但的确有那么一丝丝恰好吻合普通人道德的底线。 而琴酒……说实话,苏格兰从未见过比琴酒更加反社会的冷血杀手了。 组织的猎犬,冷血的走狗。 这些行动组成员暗中对琴酒的称呼,简直不要太过合适。 哪怕击杀目标是自己的同事,琴酒也从不带手软的,甚至反而会露出肆意的笑容,就仿佛天生没有感情这根神经……不,是心底只有组织,所以会为击杀掉所有可能危害组织的事物而感到喜悦。 曾经参与过几次灭口任务的苏格兰,对琴酒的印象极其糟糕。 所以哪怕巴罗洛性格也很难搞,在某种程度上甚至比琴酒还要让人毛骨悚然——轻而易举掀起战争并片叶不沾身,这在公安眼里简直可怕的无与伦比——但苏格兰目前还是更倾向于接触巴罗洛。 察觉到巴罗洛今天的好相处,苏格兰趁热打铁的进一步开口: “请问我可以坐你旁边吗?如果不介意的话,今晚的酒水我来请客。” “哎呀?”巴罗洛歪了歪头,“坐哪你随意,不过事先声明——我可不接受同行的搭讪喔?今晚也没有任何兴致,不然我就不会来这里喝酒了。” “……欸?”苏格兰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半晌他才后知后觉,并且身体一僵,脸色涨红。 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的尼昂,意外发现对方耳尖都带上了点红色。 银眸的绮丽男人顿时忍俊不禁,看苏格兰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只稀有的物种。 他也的确并未遮掩的笑出了声。 苏格兰第一反应是:巴罗洛今天心情似乎的确不错,都有开玩笑的兴致了。 第二反应是:这应该的确只是玩笑吧? 等等,莱伊加入组织前就认识巴罗洛,并且关系很好——是指什么关系来着? 本身是在传统日式家庭长大的苏格兰,直到现在,才意识到美国人在某些开放观念上的先进。 而关键点一打通,一些原本想不明白的矛盾事情,好像也隐隐有了眉目。 “果然,我每次看到你,都觉得看见了一只混进黑羊里的白羊一样,自以为在煤灰里打了个滚,就能变成黑色。” 巴罗洛指尖敲打着吧台,他眉眼弯弯,带了点好奇: “你——当初是为什么加入组织来着?” 天,这可连荤段子都算不上。 会因为这种事而耳根发红的家伙,到底得有多么纯情? 要知道纯情这个词,在这边的世界可几乎快绝种了。 巴罗洛这回是真的产生了好奇。 然而这个问题对于苏格兰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几乎是一瞬间就变得无比清醒。 为了应对各种可能被人质疑身份的场合,苏格兰有特地训练过这方面的事。 所以哪怕因为紧张而心跳加速,他也不会在外表上露出任何破绽,而是无比自然地稍稍“逃避”,含糊不清地道: “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 不要直接回答。 组织不奉行有问必答。 有问必答在某种程度上,反而显得不太可信——组织又不是幼儿园,会天真无邪的分享自己的故事——第一反应选择迂回才是正确的应对方式。 不想直接回答,但因为不想要和组织大红人交恶,所以也不能太过直白的拒绝。 苏格兰展现出了这个态度。 “哦,想来也对。” 巴罗洛也没有追问到底的意思,似乎就只是因为看见了会露出稀有反应的珍惜物种而随口问了一句,对方不回答也无所谓。 但让苏格兰意外的,是巴罗洛的下一句话。 对方摸出烟,一边点火,一边微垂着眼睫。那细长浓密的眼睫在他漂亮的银眸中投下阴影,像是漫不经心地闲聊似的: “如果不是没得选,像你这样的家伙,也不会踏进这边的浑水吧?哈,命运也的确很喜欢这种把人强行推向泥潭的戏码。” 苏格兰:“……” 又是这样。 做出好像是拥有正常三观般的反应。 苏格兰欲言又止。 他观察着身旁男人的侧脸,又想起了对方过去一系列难以捉摸的行为逻辑。 ……那巴罗洛又是因为什么加入组织的呢? “如果不是没得选”……所以,巴罗洛也曾经面临过这种没得选的局面吗? 苏格兰不由自主地这么猜测。 实际上什么都没想的尼昂,纯粹只是随口说说。 他的发言和他本身想法以及经历,其实并没什么直接联系。 这并不是所谓的“有感而发”。 巴罗洛只是单纯能够理解各种人,各种三观,以及不同人涉及各种事的理由,并在确认某些人是属于哪一类型后,能够迅速对其做出判断而已。 毕竟把握一个人的性格作风和行为模式,对他来说,也是类似于职业病的事。 尼昂恰好喝完了他那杯酒。 苏格兰注意到了这一点,及时开口询问对方是否要续杯。尼昂并不在意的点头,于是蓝色猫眼的男人抬起手,示意酒保续酒。 酒保:“好的,请问您需要给自己也点一杯酒吗?” 苏格兰:“和巴罗洛大人一样的就好。” 酒保:“了解。” 于是酒保递了两杯新酒过来。 清澈透明的酒水带着芬香的杜松子气息,苏格兰还没喝就意识到这是琴酒。 呃。 巴罗洛喝“琴酒”? 这是将其吞噬入肚的意思吗? 还是单纯什么都没想?确实,虽然组织以酒为代号,但因为讨厌什么人就讨厌什么酒,未免也有点太孩子气了。 苏格兰想。 恰好此时,巴罗洛椅子旁的漂亮狼犬打了个哈欠。 苏格兰的注意力重新集中在了那只狼犬身上。 ——引人注目的狼犬,在确定自己的主人默许苏格兰靠近后,就放下了警惕。准确来说,并不是放下警惕,只是单纯没有再对其露出驱逐排斥的姿态而已,苏格兰隐隐间还能察觉到狗对自己若有若无的观察。 真的是相当尽责的护卫犬姿态。 “巴罗洛大人,这条狗是……” “喔!”尼昂眨了眨眼,苏格兰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眼底泛起了恶趣味的笑意,仿佛早就在此等待多时般快速回答:“漂亮吗?是我养的狗。” “与其说是漂亮,不如说是……帅气?”苏格兰迟疑道:“真像一匹狼啊。” “因为本身就是狼犬嘛,听说血统不纯,可能也的确混了狼的血统。” “巴罗洛大人怎么突然想要养狗了?” “哦,好问题,准确来说,我是被狗缠上了。” 银眸的绮丽男人耸耸肩: “狗这种东西,偶尔的确会忠诚得有点烦人——恰好它很聪明,所以在一了百了的弄死之前,我想看看它能不能发挥点用处。” “毕竟狗的可塑性很强嘛,世界各地的警方,不也有养狗来协助工作的先例吗?” 巴罗洛意味深长地继续道:“……它的嗅觉很好哦,说不定能够像某人一样,将靠气味找到叛徒的事情化为现实呢。” 卧底本人苏格兰:“……” “它叫什么名字?”苏格兰默默转移话题。 “嗯哼——叫吉诺瓦。”巴罗洛笑了起来,眼睛猫一样地眯起。 “……Genova?” 苏格兰重复了一遍,目光缓缓停留在自己手里的酒上,片刻又缓缓转移到漂亮狼犬的银灰皮毛上。 “……” 说起来,被称为组织猎犬的琴酒,的确说过“我对叛徒的气味很敏感”这样的话呢。 ……果然记仇的巴罗洛会特地在组织基地的酒吧里点一杯琴酒,是故意的。魔/蝎/小/说/m/o/x/i/e/x/s/.c/o/m【m.o.xiexs】 60-70 第61章 喂食工作 狗是人类的好朋友。 但同样有着毁誉参半的名声。 狗对自己主人的忠诚, 会让它们在某些时刻、某些人类眼中变得相当可恨。所以会有走狗等这样的形容词存在,尤其是在亚洲地区,与狗相关的蔑称并不稀少——就好像狗懂得什么道德似的。 当然, 无主的野生犬科有三两成群后胆量激增、容易伤害人类的特点, 也是一个理由。 黑泽阵血统来源哪里不好说, 但他至少是在日本国境和日本文化下被培养长大的。 狗在日本文化, 有寓意忠诚的属于赞美方面的意思,所以被人称呼为“组织的走狗”和“组织的猎犬”,对Gin本人来说,并不是什么需要介意的事情。 ……但没人喜欢真的和一只狗重名。 和一只真真正正,活生生的狗重名。 比起好的寓意,这更容易让人第一时间想到负面与嘲笑等暗示——哪怕名字问题纯属巧合。 当然, 实话实话,如果吉诺瓦没有先一步被取名的话,尼昂绝不会叫它这个。 ……他估计会更加直接,取“阿阵”这样的名字。 反正黑泽阵现在也不需要本名了吧? 尼昂理直气壮。 天天被人称呼为琴酒, 对组织的隐蔽原则唯命是从, 早在得到代号的第一时间, 对方想必就没再打算用本名了。 不要的本名,完全可以给可爱的小狗用。 可惜吉诺瓦已经有了自己的名字,并且已经牢记于心,想要特地更改过来, 还要额外费些功夫。 尼昂想想就觉得麻烦,而且也觉得没什么必要。 所以——真可惜。 他真情实感。 但又不完全可惜。 尼昂赞叹长尾先生的品味。 吉诺瓦这个名字,也十分有标志性了——尤其是在以酒为代号的组织内,哪怕是再小众的名字,多数人也或多或少有所了解。 不需要花费多长时间, 在尼昂少见且积极地在组织训练基地(PS琴酒所统帅的行动组成员主要停留的地方)里转悠,并难得好脾气地与所有和他搭话的人进行了友好交流。巴罗洛养了一只银灰皮毛狼犬的事,就这么渐渐传了出去。 贝尔摩德好奇地不行。 她特地去见了一眼那只传说中的狼犬,仗着巴罗洛的偏爱,硬是把凶神恶煞的狗逆着毛摸了一遍。已经快要体型定格的大型犬不舒服且不爽地从喉咙里发出呼呼声,又因为主人的凝视,而只能憋屈的趴着忍耐。 于是很有趣的,不管是琴酒本人还是吉诺瓦本狗,都对被尼昂与组织共同偏爱的金发魔女,抱着一种“不爽但不不方便动手,所以不想接触”的默契想法。 狼犬阴恻恻的眼神,让贝尔摩德忍俊不禁。 “听说你在组织给它找了驯养员?现在已经在训练中了?看上去成果还不错嘛,足够听你的话,并且凶起来也确实挺渗人……和某个家伙挺像。” 贝尔摩德评价道: “要是眼睛也是绿色的就完美了,不过听说狗很少有绿眼睛。” 狗不同于猫,只有很少数的几个品种才有可能出现天然的绿眼,但这种绿也不是很纯粹,往往会夹杂点其他颜色,而且大多颜色都会随着年龄增加而加深。 就像是吉诺瓦现在的银灰瞳色,也是随着体型增长而日渐偏暗。 话说要是颜色浅一点…… 就和尼昂的眼睛如出一撤了。 但好在颜色偏深,不然——恶趣味的金发魔女意味深长地想:不然,这就不好说是嘲讽,还是别的什么了。 ……或者说,哪怕是三分相似,也能够成为某种接纳的理由? 满意地摸完狗,贝尔摩德笑眯眯地去拜访了一遍琴酒。 刚刚结束完一通调查任务的琴酒:“……” 琴酒的现任搭档伏特加:“……” 伏特加心想不妙,觉得这事大哥能忍?怕不是又得和巴罗洛打起来了。 但琴酒意外地平静,“嗯”了一声就没再搭理贝尔摩德。 这种平静,一直持续到他在组织训练基地看见狼犬本狗,然后没有犹豫地抽出枪,对准了那只无辜毛茸茸。 仿佛察觉到杀气,又仿佛嗅到琴酒本人身上仿佛已经深入骨髓的血腥味,银色皮毛的狼犬在瞬间就龇牙,低吼着挡在主人身前。 吉诺瓦显然足够聪明,也足够有当“为虎作伥”的恶犬的天赋。 这几天的训练,显然是有效的。 狗为人所用的第一要素,就是能够克服恐惧。而吉诺瓦在这一方面表现的足够勇敢。 “哎呀,这不是我们的琴酒大人吗。”尼昂手里拽着牵引绳,然后挑起眉,“刚回来就这幅恶犬相?你对我的狗有什么意见吗?和狗较劲,你还是幼稚的小孩?” 到底谁更像是幼稚的小孩啊……! 伏特加忍不住小声吐槽。 他看着那银灰皮毛,像极了缩小版北美灰狼的狼犬,一边在惊叹气质上的微妙神似,一边很有义气的在……在心底给他大哥辩驳。 他悄咪咪地想:怎么想,都是你的行为更加幼稚好吗? 是你故意给狗取这种名字的,虽然的确很有既视感……呃,但这应该是巴罗洛挑衅在先吧? “太显眼了。” 琴酒举着枪,语气冰冷,并没有关注名字的问题。 他切入点相当合理: “你给自己随身带个显眼的标志物做什么?还被那么多人知道,是怕别人认不出你、抓不到你吗?” 这倒是个关键。 但显然,尼昂不以为意——他假身份名字都不带改的,更别说会在意自己身上多出一个标志物。 “有你显眼?” 银眸的绮丽男人嗤笑一声,反问: “你以为你一头银色长发,和总是不离身、炸都炸不完的老古董车,与我带着一只显眼的狗有什么区别?” 都是半斤八两 ,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然有。”琴酒冷哼一声,“因为我和你不同,不需要隐瞒身份,本身就是越显眼越好。” 他的定位是【威慑力】,是组织专门放出来吸引各大叛徒和卧底目光的靶子。 琴酒的存在感越强,吸引的敌方目光越多,组织真正的秘密就越安全。 “你养狗根本没有意义。”琴酒盯着尼昂的目光显然是相当理性的:“你只是单纯为了好玩罢了。” 尼昂是个人主义者,是可以为了好玩和一时兴起,而做出没有必要行为的任性性格。 从假名到狗,在琴酒眼里都差不多是一个原因。 尼昂并不喜欢被看穿,但这次还真不是这么一回事。 ——养狗只是因为这只狗黏人且意外不讨厌,并多少有点天赋在身上。 ——而狗的名字是前领养人长尾先生取的,纯属巧合,虽然如果给尼昂来取,可能会取得更有指代性。 当然。 尼昂的确是因为觉得好玩,这几天才会带着狗在组织基地转悠。这一点倒是被琴酒说对了。 “喔,那又怎么样?难不成像无趣的你一样,脑袋里只有组织和任务就好了?” 尼昂对此理直气壮,他不紧不慢说道,并笑眯眯的弯腰,拍了拍自家狗的脑袋。 这仿佛是个信号。 威风凛凛的狼犬当即就收敛了獠牙。 它安分了下来,乖乖坐在尼昂脚边,只是目光仍旧透露着警惕。 “奉劝你一句,这只狗是我的东西,只要一天还冠在我的名下,我就不允许别人随随便便动手。” 尼昂微笑着歪头: “这是底线哦?我会生气的,除此之外,再提醒你一件事,你刚回来可能不知道——吉诺瓦的驯养员,是上面特别安排下来的,他们似乎对我的提议有点兴趣。” 琴酒缓缓挑眉。 尼昂之前对苏格兰说的关于狗的话题,并不是开玩笑,他是真的这么向上申请了。 毕竟要把狗养在组织里,还得找个靠谱的驯养员,汇报一下还是有必要的。 至于怎么说服组织的…… 不得不说,尼昂提出的狗的妙用,的确很有实践的可能性。 刑侦犬,搜爆犬,搜救犬,导盲犬,甚至还有医疗犬(指嗅出人身上的癌症气息并摆出对应示警姿势)。 狗是人类驯养最成功的物种,它们能够通过培训,在对应领域发挥出超乎想象的关键作用。 因此组织上面认为,靠狗的嗅觉来追捕叛徒,是有可实施性的。 ——尽管这对狗的血统和智商很有考验,一只来历不明血统不纯的流浪狗往往很难担此重任。 但这毕竟是巴罗洛难得的喜好,反正也不碍什么事。这就和琴酒的爱车一样,给予批准是理所当然的。 更别说,巴罗洛提出的理由,还难得带上了一点“为了组织”的意思。 ……虽然其中蕴含的真诚性有待考量。 组织的命令,果然还是更有效果。 琴酒果然收回了自己的枪。 他浅绿的眸子冷冷扫过那只狗,目光带着挑剔。 直到他凝视着狼狗的银灰眼睛,顿了顿,忽然就完全不再带有任何不满。 ……之后几天,哪怕在训练基地的酒吧漫不经心的喝酒,被一些代号成员以古怪的目光扫过自己和不远处尼昂脚边的狗,他也没有半点暴躁与气恼的意思。 琴酒的不关注,反倒让尼昂很快失去了兴趣。 尼昂在组织训练基地呆的时间有点长了。 他是为了乐子才难得住这头的,而没有了乐子,他很快就对组织基地兴味阑珊。 尼昂打算回自己在米花市的别墅。 而目前还需要训练的狗——他自然不会带着一块走。 。 于是。 再一次去酒吧蹲巴罗洛的苏格兰,莫名遭了殃。 “说起来,苏格兰,你似乎是住在训练基地的宿舍里的,对吧?” “是……?” 因为吉诺瓦非常依赖主人,一天感受不到尼昂的气息,就会想着逃跑去找人。 所以每天晚上,吉诺瓦在训练结束后,都会被送回尼昂在组织基地的临时住所:一间留有他气息,能让吉诺瓦乖乖呆着的单人宿舍。 吉诺瓦的驯养员不住这里,晚上自然没法照顾这只狗,而被刻意培养出凶性的狗,也不太能接受一个陌生保姆的存在。 而狗也得一日三餐,尤其是食量惊人的大型犬。 于是巴罗洛便把晚上的喂食工作,交代给了能够顺路投喂的人。 比如说摆明有意接触自己,并住所很近的苏格兰。 “……这不是什么好差事。”苏格兰的好友兼卧底同事——情报组的波本对此很是担心。 波本喜欢狗,也知道动物是无辜的,但它们到底不会有人类的道德观。 一个公安卧底,被忠诚于组织成员的恶犬记住气息,可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第62章 /捉虫 错误认知…… “工作犬不是那么好训练的。” 苏格兰对此还算是乐观。 狗的嗅觉灵敏这一说法, 其实是有个体差异的。真正能够起到侦查作用的狗鼻子堪称凤毛麟角,这不仅要求狗的嗅觉出类拔萃,还得要求它们拥有足够将气味分析出来并将消息传递给主人的智商。 警犬为什么注重血统, 也与这一点有很大关系。性格, 服从性, 智商, 基础五感条件……这些缺一不可,稳定的血统稳定的基因,往往能够让这些要素得到最大概率的传承。 随随便便捡回来的流浪狗成为工作犬,这种可能性并不算高。 当然,这不代表苏格兰会掉以轻心。 他只是单纯认为,风险是作为卧底不可避免的事, 而这件事的风险,并不足以让他后退。 “这是一次机会。” 苏格兰低语着: “能够……名正言顺进入巴罗洛住所的机会。” 虽然那只是巴罗洛的临时住所,不太可能在里面找到什么东西,而以对方的警惕性, 也不可能留下什么关键信息被发现。 ——但同时因为要安抚黏人的狼犬, 巴罗洛不可能把自己的物品全部从里头清空。 一些不重要的私人物品, 必然会因此保留在原地。 说不定能够因此发现巴罗洛的喜好偏向,以及一些行为习惯等方面的痕迹。 所有的犯罪侧写,都离不开最基础的情报,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说不定就能在日后发挥出惊人的效果。 尤其是巴罗洛他—— 苏格兰很是迟疑不定地想:……并不像是彻头彻尾、无可救药的反社会恶徒。 组织在日本,在世界各地扎根得太过牢固。 这种程度的庞然大物,想要从外部瓦解的可能性太低了。 ……只有内部自行发生动乱,才有可能让其被彻底连根拔起。 某种微妙的想法,苏格兰没和波本说过。 毕竟说出来的话, 一定会得到太过天真的评价,然后被发小耳提面命的复习一遍前段时间的“极道战争”事件的前因后果。 。 苏格兰没有拒绝巴罗洛的委托,很听话地担任起了给吉诺瓦喂食的工作。 这出乎意料地并不轻松,吉诺瓦太过警惕了。 不知道是驯养员刻意这么培养的缘故,还是狼犬的天性本就如此,它对自己的临时投喂员态度相当糟糕,并不因为苏格兰长期的投喂而开始亲近对方。 就仿佛深知苏格兰只是自己主人安排来送饭的部下而已。 于是苏格兰的打算也落了一场空,他暗中搜寻线索的工作做的很不顺利:吉诺瓦拒绝让苏格兰接近除了自己饭碗外的任何地方,一旦对方有所逾越,就会毫不留情的翻脸,露出尖锐的獠牙。 大型犬的肩高差不多在十个月左右定型,一周岁差不多外观已经定型——横向发展的体重问题另当别论。总之,因为吉诺瓦被不缺钱的饲主用上好的鲜肉投喂的缘故,它成长期内得到的营养相当充分,如今不仅皮毛光亮,体型也要较同类要更加结实庞大。 ……肩高甚至达到了捷克狼犬当中相当罕见,堪称鹤立鸡群的75cm。 大了足足一两圈。 加上一身较长皮毛,长期训练的腱子肉,和狼有着同样外表并且被恶意激发凶性的狼犬,给人的压迫感十足。 苏格兰还真不敢擅自越过狼犬的警戒范围。 虽然不害怕受伤,但无意义的伤就没有必要了。 一只被刻意培养过,知道什么是枪械,哪里是人类要害的大型恶犬,可比普通的狗要危险得多。 虽然人类有枪械这样便利的武器,但苏格兰总不可能真的一枪把巴罗洛养的狗弄死。他几乎完全可以肯定,比起自己这个无关紧要的行动组成员,巴罗洛更在意属于他的狗。 ——似乎是吉诺瓦的表现很出色,也很听巴罗洛的话,那个银眸的绮丽男人偶尔回来,已经并不介意蹲下来给狼犬一个拥抱了。 吉诺瓦只有那个时候才会表现得像一只无害的家犬。 对付这种大型犬,擅自闯入对方认定的领地而被扑咬的话,不掏出枪一击毙命的下场,就是自己安危受到威胁。哪怕只是被咬碎手骨,对苏格兰的卧底生涯来说,也是致命的。 组织可不会因此问责一只狗,狗自然是越凶越好,他们反倒是会对苏格兰的无能失望。 所以苏格兰只能这么和吉诺瓦僵持着。 连续数个月的投喂,都没有半点进展。 但这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 虽然吉诺瓦油盐不进,但巴罗洛却因为对吉诺瓦越发满意,因此同样对自家狗的饲养员苏格兰的态度好了许多。 苏格兰勉强脱离了巴罗洛眼中的陌生人标准,变成了还算是熟悉的成员。 例如在苏格兰与其他代号成员起冲突的时候,苏格兰惊讶的发现,自己能够得到巴罗洛微不足道的偏袒了。 ——并在一些本性善良温和的苏格兰感到痛苦与两难的场景中,在不与巴罗洛立场对立的情况下,巴罗洛似乎并不介意出这个头成为别人注意力的中心,把苏格兰从煎熬里解放出来。 苏格兰是这么认为的。 但对于巴罗洛来说,那不过是他本来就会做出的选择,并恰好在明面上与苏格兰达成了看似一致的结果而已。 ……巧合,导致了错误认知的诞生。 。 灭口工作,是每个组织行动组的成员都绝对逃不过的事情。 其中包括但不局限于处理叛徒,失去用处的交易伙伴,以及偶然撞见组织成员机密与犯罪现场的无辜人员等等。 偶尔还会有比较少见但的确存在的其他工作。 比如说——押送实验体到研究基地,负责控制实验体的挣扎与动乱等等。 ……作为非法组织,组织会进行人体实验,并不是什么不可思议,难以想象的事。 而组织对实验体的选择相当冷酷。 除了一些体质特殊,被特地买来的受害者之外,一些组织内部失去价值的基层成员,也会被“废物利用”。 像是底层训练基地里面的人——那些有犯罪前科、被认为有天赋而被特地招揽的成员,以及从幼年开始就被组织带回来专门培养的新人,如果在最终考核中没能展露出任何有用的一面,那么被送往研究院,就是这些无依无靠被淘汰的残次品的唯一下场。 头一次接到押送任务的苏格兰,内心无比冰冷地把自己押送的牢笼转交给研究基地的负责人。 “辛苦了,苏格兰大人。”负责人笑眯眯地说,然后挑剔地看着这批实验体,“看着怎么都面黄肌瘦的?哼……希望能扛过第一轮实验,让我采取到一些有用的数据,这段时间的实验体都死得太快了,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留下!” “……” 现代医学的发展本身就是一部由无数生命的尸骸铺垫出来的血腥史。 但在现代,医学实验已经尽可能变得人道起来,至少用人类来实验未完成药物的行为已经不再被允许,并被视为惨无人道的行径。 身为人类的苏格兰,实在是很难看着自己的同类被当做实验动物的场景——哪怕知道自己押送的实验体本身也是有前科的罪犯。 这是作为人类这一物种最基本的人性问题。 加上他曾经见过一次研究所的另一位负责人。 ——才十几岁,留着一头栗色短发,看上去无比冷淡,明显还是个孩子的少女,让身为公安的他心情无比沉重。 组织的黑暗,每发现一点,都能刷新他的底线与认知。 巴罗洛那边的没有进展,苏格兰自然在得到新机会后,开始观察起组织研究所的状况。 当然。 卧底警察们的各种调查进度,都是碎片化的。 苏格兰有意关注研究所的内幕,但也需要循环渐进。 他偶尔会接到押送任务,但与此同时,也得继续进行给巴罗洛的狗投喂食物的工作,如果恰好遇上紧急任务,被琴酒喊走,这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例如这一回。 刚刚从研究基地回来,顺带给吉诺瓦喂完晚餐的苏格兰,就接到了琴酒的调令。 ——是一个紧急工作。 他被要求带上自己的狙击枪,到特地位置集合。 苏格兰暗中和波本报备了这件事,然后第一时间出发。 他已经尽可能快的赶到目的地了,但还是因为路途问题,算是比较晚到的一个。 现场有三人。 琴酒,伏特加,以及代号为基安蒂的女性狙击手。 ……和他们脚边一具倒在血泊中的尸体。 “太晚了,苏格兰。”琴酒冷漠的说道。 苏格兰步伐顿了顿,平静开口:“我收到通知的时候,刚刚离开研究基地,我已经以最快速度赶过来了。” “反正再晚也晚不过巴罗洛吧?”基安蒂不耐地插嘴,“那家伙可别给我迟到个半小时,我听说他是个迟到惯犯。” “那倒不至于,你虽然认识巴罗洛,但还没和他一起出过任务吧?”伏特加在沉默后小声嘀咕:“现在距离约定时间还有十分钟呢,我琢磨着巴罗洛可能反而会难得的早到。” “……这就是你们把我喊出来的原因?”基安蒂挑起眉,重重嘁了一声。 她有固定的代号科恩的狙击手搭档,只不过对方在上次任务中稍稍受了伤,现在还在疗养,所以基安蒂这次难得单独出来,和其他人组队。 不过基安蒂严重怀疑自己被喊出来的原因,是因为自己的性别。 毕竟她接到任务的时候,莱伊也在附近。虽然不想要认输,但莱伊的狙击技术显然比她好多了,而琴酒跳过莱伊选择自己的理由,除了私人恩怨外,怎么想,也就只有和制约巴罗洛这一点有关。 组队里面有巴罗洛,安置一个女性在,可以确保他不会迟到。 ——这是训练场里各大女性成员彼此交换情报后,悄悄总结出来的结论。 苏格兰并不吭声,完全不打算掺和进谈话。 他大多数时候都是一副沉默寡言的表现,这对他来说是最安全的伪装。只是在他默默迈步走向琴酒那头时,身后突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有个小小的漂亮手鞠滚了过来。 与此同时,是属于孩子的清脆脚步声。 苏格兰缓缓睁大眼睛,本能觉得不妙。 但是太迟了。 因为并未收敛动静的缘故,琴酒那边的三人也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异常。 ——在晚上九点,一个背着书包,看上去只有六七岁大的女孩,急急忙忙地追着自己的手鞠,孤身闯进了这边。 并恰好停留在了苏格兰一米开外的地方,在抓住手鞠,松了口气的瞬间,就因为近在咫尺的阴影,而呆呆抬头看向面前的陌生大哥哥。 “……” 没有思考一个小姑娘为什么会在大晚上孤身出现在的余地。 苏格兰心下一紧,下意识的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女孩的视线。 ……可太晚了,他仍旧听见了身后传来的喝令。 “苏格兰。” 组织的银发猎犬念出了他的代号,那位冷血杀手目光冰冷,毫无感情。 “处理掉。” 不管是伏特加还是基安蒂,似乎都没有异议。 他们脚下还有一具尸体。 误入的第三方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都必然难逃灭口的下场。 他们甚至因此而默契的都抽出枪,警戒着女孩身后的状况,以防备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孩身后会有监护人紧追而来。 “……” 苏格兰也摸向了腰间的枪。 他想说自己已经及时挡住了女孩的视线,而这个角度她不可能看见里头的状况。 但他同样很明白:这么说不但不会派上用场,反而可能导致更糟糕的结果。 时间一时间变得无比难熬,每一秒都像是被掰开成了无数份,如同电影慢镜头一样,让人无比焦急。 而当巴罗洛的宾利在不远处停下,西装革履的某人步伐轻快的走来时,堪堪摸到自己手枪的苏格兰,才终于找回了呼吸。 “巴罗洛大人。” 想起了什么事,仿佛抓住了救星,苏格兰在看见迈步赶来的某人,这么第一时间地开口喊道。 第63章 /捉虫 似真似假…… 尼昂长相绮丽张扬, 甚至张扬到有点锋锐刺人。 但锋锐感一般都是眼神,神情与动作等方面的问题。 在尚未学会易容,也并不喜欢易容的独狼时期, 尼昂就成天顶着这么一张张扬迫人的脸, 去伪装成彬彬有礼的优雅绅士。 残暴危险的雇佣兵和精致温和的英伦绅士, 二者的切换对于尼昂来说再熟悉不过。 因此刚刚走来的他不过看了苏格兰一眼, 就十足熟练地上前蹲下,神情切换无比自然,还很熟练的借助外观优势,自然而然地将女孩的注意力从苏格兰身后的阴暗角落移开,并同时把女孩的不安惶恐情绪压制到最低。 ——对于足足有一八五高的尼昂来说,面前的女孩太小了。 小到他一不留神就会撞到, 哪怕蹲下来,也仍旧要比对方高得多。 “晚上好,小小姐。” 尼昂低声的打招呼,脸上尽是沉稳与温和。 这有点像他当心理医生时的伪装那般了。或许是无意识的融会贯通, 将过去与如今的经验结合了起来。尼昂一贯会不断进步。 女孩怯生生地抱着自己的手鞠, 一声不吭。 尼昂注意到对方的眼眶有点红, 仿佛不久前刚刚哭过一次。 苏格兰很是焦急,但尼昂反倒是不慌不忙的与人闲聊了起来: “这个时间可不是乖孩子还独自出来玩的时间,不好好睡觉休息的话,会长不高的哦?你的监护人呢?” “……唔。” 或许是被善于伪装的可怕猫科杀手所蒙骗, 女孩渐渐放松了下来。她看着面前耀眼灼目的绮丽长相有点出神,半晌才反应过来对方在问什么,然后犹豫了好一会,发出无助幼崽似的迟疑低鸣。 尼昂并未错过里头的心虚。 孩子会因为心虚而撒谎,但却很容易因为不熟练伪装而被看穿。 银眸的绮丽男人看向了女孩身后的书包。 是日本小学生同一款式的书包, 但这个时间点明显不可能是刚刚放学。加上这身不同于学生制服的常服,以及露出到小腿的装饰袜都一深一浅不同颜色,仿佛匆匆出门没注意到一般…… 尼昂歪歪头:“是离家出走了吗?” “……”女孩僵了僵,身体仿佛因此害怕的抖了一下,但迟迟没有听见批评,于是她小心翼翼的看过去。 漂亮的大哥哥仍旧是温和亲切的笑容,没有半点批评不满的意思。 就仿佛离家出走也是什么很正常的事情一样,一切都是合理的。 女孩进一步放松警惕,她掂了掂脚尖,支支吾吾说出自己出现的原因: “奶奶生病了,我想要去看她,但是妈妈不让我去,所以我自己偷偷跑了出来,但是我不记得医院在哪里,然后迷路了,再然后……” 再然后,她遇上了一群讨厌的国中生,把她的手鞠丢向了这边。 小女孩怀里抱着的手鞠,是她奶奶送她的礼物,小姑娘很喜欢,抱着一块出来,估摸是想要给自己壮胆打气——然后因此被一群夜不归宿,人憎狗嫌的青少年小团体抢走去玩了。 几个人把手鞠抛来抛去,就喜欢看着小女孩急得团团转的模样,最后还故意将东西用力丢向了远方,让人家小女孩红了眼眶追过去找,自己却嘻嘻哈哈的结伴走了。 女孩直接从黄昏找到现在。 好不容易找到了,还摔了一跤,导致手鞠再度滚了出来,她急急忙忙追着,然后就这么的…… 追到了苏格兰跟前。 不是谎言。 一切都是巧合。 但却让她与死亡擦肩而过。 毕竟冷酷无情的罪犯,可不会关心你是否只是偶遇。 小女孩不幸到了极点。 但却又比其他人幸运得多——身为公安卧底的苏格兰及时挡住了她的视线,没让她知道不该知道的事,而又有尼昂这样特立独行,任性又自我的家伙及时赶到。 如果说这里有谁能够漠视琴酒的命令还不被惩罚,甚至能够做主给无辜闯入的孩子一条生路,也就只有和对方同等阶级的巴罗洛了。 “你真厉害啊。”尼昂感叹道,语气听上去真情实感,并没有指责的意思:“还很勇敢坚强,这可是相当了不起的品质。” “你不生气吗?” “为什么要生气?” “……因为我离家出走了。” “嗯,这个或许确实需要批评,但我很不擅长这种事,而且你和我家小妹妹很像,这就让我狠不下心来了。” 尼昂歪歪头: “而且,想想之后你妈妈可能会很生气,我还是不要再额外增加你的压力比较好,但我也不赞同这种事哦?我只是觉得比起批评,你现在可能更需要安全感。” 和小孩子说话,最好不要太过歪歪绕绕,尤其是关心与爱护,说出来让人知道的分量,永远要比只是藏在心里默默做,让人自己发现要来的有效。 感受不到的东西,就等同于不存在。 让人在最需要关护的年幼时期惶恐着寻找自己被爱、被关心的痕迹,实在是太过折磨煎熬了。 尼昂弯起眼眉:“我是尼昂,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麻生小夜。”女孩渐渐开朗了起来,她很亲近地回答。 “那么小夜,你知道——医院晚上是不能探病的吗?” “欸?” “因为要保证大家能够好好休息,所以探病的时间是有限制的,这个时间点,大家都已经休息了哦?” 当然,规定是规定,例外是例外。 根据不同医院,以及不同病人的病情,规则是可以灵活变通的。哪怕是日本,也有人能够申请下手续,陪护自家家属到深夜甚至通宵。 但这种事就没必要告诉一个小孩子了,不说她肯定申请不到,而且也总不能真鼓励她这种行为。 小夜立即就睁圆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 “虽然你很勇敢,但是鲁莽的勇敢就不好了。” 银眸的绮丽男人伸出手,像是文艺片里邀请他人跳舞的绅士,动作优雅又极具美感,且不失分寸: “或许你现在想要去便利店吃点东西,然后在你家长来接你之前,想想要怎么和家里人道歉。” 被一点点哄出了信任的小家伙顿时被面前闪闪发亮的大哥哥吸引了目光,她直接牵住了面前男人骨节分明的手。 “巴罗洛!” 看着这浪费时间的发展,某些人虽然并不感到惊奇,但耐心还是难免会耗竭。 琴酒阴恻恻地给出警告。 苏格兰无意识稍稍放松下来,被巴罗洛亲切无害的一面所吸引的心,顿时再度一紧。 “啊——是是是,你自便,把工作安排发给我就好,我马上回来。” 尼昂才把注意力给回自己同事,他目光扫过不远处阴暗角落的地面,嫌弃的挑挑眉: “还有,下次记得把垃圾及时处理干净,你总不能指望地盘都是你的。” 他直接牵着小夜走了。 走之前还没忘记说话吸引对方注意力,让人不要回头。 “别理他们,他们只是心情不太好。” “大哥哥,你们为什么晚上在这里集合呢?” “喔,因为我们是一群大晚上还得熬夜、加班的可怜虫,待会还得一起工作。” “加班?我知道,妈妈也经常加班到很晚才回来,而且总是睡眠不足很累很累。” “真不幸,加班真是太可恶了,睡眠可是很重要的事情,总是让人加班的老板真想要揍他一顿。” “妈妈也说过想要揍她老板,但是打架是不好的。” “嗯,你说得对,但是大人偶尔只是因为压力太大,所以口不择言而已,我想你妈妈只是在说说气话。” “大哥哥也是吗?” “嗯……是不是呢?” “不能打架哦,虽然可能会遇到很讨厌很想要揍一顿的人,但伤到自己就不好了,我很喜欢大哥哥,不想要你受伤,如果可以的话,想想其他办法吧。” 尼昂顿时笑了起来。小夜虽然不喜欢打架,但理由却是不想要自己喜欢的人伤到自己。 这就很可爱,很符合雇佣兵的审美了。 。 苏格兰目送他们离开。 因为只是个普通代号成员的自己不能对巴罗洛的行动做什么干涉,所以完全没有阻拦的他,很理所当然的被琴酒无视。 责任到不了他身上。 琴酒不爽的啧了一声,并没有因此而发怒。 ……真是奇妙。 同样是组织成员,苏格兰却发现,自己并不担心被巴罗洛带走的小女孩的安全。 她会没事的。 这种预感如此强烈,强烈到让他自己都觉得意外。 “巴罗洛也太任性了。”伏特加忍不住吐槽,“他是怎么在保留那么多毛病的情况下,顺利活到现在的?” “运气好吧。” 基安蒂兴致缺缺,她并没有什么意见,反正巴罗洛也不会改。而她很清楚,巴罗洛之后大概会因为这件事投其所好,承包她一周的酒作为让她久等的歉礼——仅她一个人有的歉礼。 基于这一点,基安蒂就没什么看法,她现在已经开始捉摸哪些酒最贵最罕见了。所以有时候巴罗洛的臭毛病她还挺纵容的,谁不喜欢一个会大方掏钱的冤大头? “让那个小鬼走没问题吗?巴罗洛应该不会灭口吧?”基安蒂问。 “应该没问题。”苏格兰及时插口:“我挡住了那孩子的视线,她没有看见什么,而且刚刚那个角度,我一个狙击手看着都很不清晰,更别说一个小孩。” “也对,不然一个小孩也不可能那么冷静。”伏特加毫无心机说,然后踢了踢脚边的尸体。 琴酒脸色阴沉,没有回答这件事,他只是冷冷吩咐伏特加把尸体处理干净,然后不等尼昂回来,直接打算带队走人。 “不等巴罗洛了吗?”基安蒂问。 “他?”琴酒冷笑,虽然并不干涉尼昂的所作所为,但他显然很不爽,“那混蛋没一个小时回不来,那个假绅士,管他去死。” 苏格兰想起了什么,他眼神闪了闪,若无其事:“说起来,巴罗洛大人这一面还真是让我意外,他原来有妹妹吗?” 还有直接对那孩子自我介绍时所说的“尼昂”这个名字…… 嗯,这应该是假名吧? “你不知道吗?你好像和巴罗洛接触还蛮多的吧?”基安蒂挑眉。 “没听说过。”苏格兰顺着话题,很有自知之明的评价,并试图继续引基安蒂回答:“巴罗洛大人对我也不是多么亲近,这种事他不会和我说也很正常。” 苏格兰怀疑组织可能留下了巴罗洛的家属。这种情况组织内部还蛮多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或许就能理解看上去与组织格格不入的巴罗洛为什么会留在组织了。 他刚刚冒出这么个想法,基安蒂就一脸诧异,然后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而大笑出声。 “你居然信了?你信了??苏格兰,我才知道你这么天真,这种胡扯的话你也能信!” 基安蒂大大咧咧说出正确答案: “巴罗洛对所有比他年轻或者差不多年纪的女人都这么说,尤其是组织里和他搭讪的那些女人,基本都得到过这张妹妹卡。” “我也得到过这种评价,”她指了指自己,“你觉得我和那个小鬼有哪里像了?” 基安蒂有着一种很神经质的气质,身上戾气与疯狂清晰可见,不仅十足邪恶,且性格暴躁自负,是标准的思想激进,嗜血嗜杀的反社会分子。 和刚刚叫麻生小夜的女孩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不相关。 第64章 /捉虫 松田。…… “想要吃什么?关东煮?饭团?包点?” “真的可以吗?” “嗯, 刚好我也饿了,不吃饱的话,就没有力气加班了。” …… 日本大城市很多24h连锁便利店里头都全天候供应着各种热食, 包括但不局限于可微波的便当, 蒸笼保温的包点, 长时间在高汤里泡着的关东煮等等。 甚至是如果想要吃泡面, 还能免费提供热水和休息用餐的桌椅。 麻生小夜肚子咕咕叫,却没想到对方真的带自己来便利店吃东西了。她注视着便利店的目光很是渴望,但又犹豫觉得这样不太好。日本人总是很讲究距离感和礼貌问题,这点从日语中各种复杂敬语就可见一斑。 但小夜到底也只是个孩子。 在格外擅长洞察他人性格的狡猾大人的反复保证下,她便有点动摇了。 尤其在尼昂之后搬出借口,认真说自己不知道吃什么, 能否拜托小夜帮忙推荐,作为报酬也请她一块吃后,饥肠辘辘又疲倦的小姑娘就彻底在诱惑面前放弃抵抗,并指着柜台关东煮的菜牌, 欢快介绍并推荐她最喜欢的东西。 日本大型连锁便利店里头的关东煮, 高汤都是货真价实用海带木鱼花熬制出来的。虽然比不上正规的关东煮店, 但味道在一般人圈子里也足以称得上美味: 入味的萝卜块,圆滚滚的鸡蛋,条状的竹轮,三角形的福袋, Q弹的鱼丸……对仅有六岁的小夜来说,如果能够再配上一瓶波子汽水,就堪称完美无缺了。 。 因为一时冲动而背着包离家,并因此在外迷路了好几个小时的麻生小夜体力早就耗竭,她的脚底都在隐隐作痛, 已经经不起更多的步行。 尼昂把自己的手机借给了对方,让小夜联系自己的家属来接——并在小夜因为害怕家长的责骂将求助的目光投过来的时候,颇为无奈又宽容的接过手机,帮忙与对方母亲沟通。 小夜的妈妈急疯了,尼昂隔着手机都能听见对方语气中的急躁,喜悦,和渐渐回神后的愤怒。 但这种愤怒只是对自家小孩的冲动大胆又不顾自身安全的行为,对于尼昂这个“好心人”,小夜妈妈显然是凶不起来。 【谢谢!真的非常谢谢你,尼昂先生,我现在就去接小夜。】 “好,不用着急,我们就在这里不会走,夜间出行请务必注意安全。” 【好的,真的非常感谢……美和子!美和子!小夜找到了,啊,松田警官,也麻烦你抽空帮忙。】 在语气温和地安抚完家属情绪,并报上这边的位置后,西装革履的男人无视了电话挂断的那一刻,从另一边的小夜妈妈口中听见的“警官”二字。 一个小孩子失踪了那么久,家长不报警才是怪事。 身为一个罪犯,尼昂神情自若地把手机放回口袋。他拿着两份打包好的关东煮和两瓶波子汽水,带着小夜坐在便利店门口的桌椅上。 刚刚和母亲通完话,因为意识到母亲的愤怒和担忧,从而害怕又心虚的小夜蔫头蔫脑,看上去连食欲都消退了。 绮丽优雅的男人缓慢眨了下眼,思索了片刻,完全不在意维持自己西装革履的成熟画风,用很是新奇的语气将波子汽水拿起来晃了晃。 “说起来,还是第一次喝这个呢,之前都只在电影里看见过。” 他装作什么也没发现,摆出一本正经的研究姿态,并在沉吟后求助: “嗯……怎么开来着?真苦恼,小夜,能麻烦你给我演示一下吗?” 以自己是外国人的借口,他将小夜的注意力转移到开瓶特色上。 尼昂没见过这种开瓶方式。 这种玻璃珠封口本身是起源于英国,最初是专门为容易炸气的碳酸饮料发明的。但在瓶盖诞生后,这种原始有趣的汽水封口方式就渐渐被更便捷的瓶盖所淘汰,在欧洲地区已经很少见了。而日本的这种波子汽水其实也一度式微、濒临淘汰,但因二十世纪的怀旧风潮和汽水厂的不断革新,以及动画电影里的不断登场,现在波子汽水已经成为了日本国民饮料一类的存在。 长年活跃在欧洲的尼昂,唯一感兴趣的汽水饮料就只有易拉罐可乐。他自然不曾接触过这种瓶子。 但包装上有说明,以尼昂的智商,他不至于看不懂,只是——他又不是真的对这种东西感兴趣。 小夜的注意力果不其然被转移。 这个年纪的活泼小孩,是最喜欢表现自己的时候。尤其是在他们自己懂的有趣事情上,表现力堪称最强。 她当即开口:“交给我吧!”然后无比熟练的拧开盖子的旋转开封的塑封包装,取出上面的塑料开瓶工具。 “看,尼昂哥哥,这个是这么开的,先这样,然后再这样……” 把开瓶工具倒扣在上方的玻璃珠,小夜一边认真说明一边站起来,她双手掌心摁着开瓶器,然后整个人跳起来了一下—— 咔嚓! 借助体重,抵在瓶口的玻璃珠被摁入瓶内,伴随着汽水滋滋地的气泡声,汽水就这么被打开。 “哎呀。” 尼昂很配合的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原来是这么开的吗?谢谢,又学到了新的东西。” 。 小夜妈妈过来差不多是十五分钟后。 饥肠辘辘的小夜在注意力被移开后,就开始动起筷子,并在十分钟内把自己那份关东煮吃完了。 之后她一边喝饮料,一边小声向面前已经完全得到她信赖的大哥哥询问自己要怎么道歉比较好。她看上去纠结极了,稚嫩的脸上满是苦恼。 尼昂给出了几个建议,无外乎都只是真诚道歉,主要目的是激励小夜去承担责任——从小夜妈妈的语气来看,对方无疑是爱着自己孩子的。 尼昂脑海中浮现出一双冰冷冷的刺骨银眸。 ……真好啊。 面对爱着自己的母亲,真诚永远是最好的突破口。 小夜听得认认真真,并接受了尼昂的建议。她深吸一口气,开始酝酿勇气。 勇气大概没酝酿出来。 五分钟后,一辆车从远处驶来,并停在了便利店门口,小夜一看就从车后排匆忙开门跑来的职场女性,就当即像是被戳破的气球,不仅缩了缩脖子,还试图往尼昂身后躲。 小夜妈妈快步走来,高跟鞋被她踏得清脆,她一把抱住了小夜。 在把自己孩子彻底抱在怀里后,小夜妈妈才真正松了口气。 ……并同时开启了狂暴的训崽模式。 “对不起,妈妈,让你担心了。” 小夜蔫头蔫脑,但认真道歉,并说出自己的想法: “但我真的好想念奶奶,想要去医院探望她。” “……”小夜妈妈顿了顿,半晌神情复杂,无可奈何地说出不带她去探望的理由。 原来是小夜的奶奶病得比较重,外表因为治疗产生了很大的变化,现在看上去有点吓人。小夜奶奶自己不想要吓到孙女,因此强烈要求小夜妈妈保密,并不要带孩子来看。 不是什么绝症,最终也能治好,小夜奶奶就想着等自己好了再去见小夜。 只是小夜却完全不在乎,“我不害怕的,不管变成什么样,奶奶都是我奶奶。” 她语气很郑重。 小夜妈妈看着自家女儿,似乎被对方眼底的认真所感染,思索许久,她最终答应小夜周末带她去医院探望奶奶。 而一码事论一码事。 这件事过去了,小夜妈妈还是得逮着小孩狠狠批评对方擅自离家出走的行为。 ——绝对不能让小夜因此产生可以靠“离家出走”来迫使妈妈答应自己要求的认知。 这次有惊无险,那下次呢? 下次还能这么好运吗?日本离家出走的孩子就此杳无音信的新闻可从来都不少! 小夜妈妈越想越心惊,便越来越严肃。 “惠理子。” 小夜妈妈坐着来的那辆车,副驾驶下来了一位短发的干练女性。对方应该是小夜妈妈的朋友,她这么小声念着小夜妈妈的名字以此作为提醒。 ——有什么事还是回去说比较好。 ——大街上可不是训小孩的好地方。 一旁站着的尼昂歪歪头,目光从短发女性脸上一路转移到对方那辆车的驾驶位。 他注意到驾驶位那坐着一名兴致缺缺的卷发男性。 ……“美和子”与“松田警官”吗? 尼昂回想起之前在和小夜妈妈通讯时,最后从手机里听见的两个称呼。 下一秒,尼昂与那位男性对上了视线。 温文尔雅的“好心人”不慌不忙,他神情自然地对那位“松田警官”露出礼貌的笑容。 前天才刚刚调到东京搜查一课和刑警佐藤美和子搭档的前**处理班精英松田阵平,很快就不感兴趣的移开目光。 好心的外国人吗? 看着就像是自己最难相处的那类文绉绉又爱讲究的类型。 松田阵平打了个哈欠:既然佐藤朋友家的孩子已经找到,他也不用再操心什么。 小夜妈妈——麻生惠理子也终于冷静了下来。 她拉着小夜对尼昂鞠躬道谢。面对不同的对象,小夜妈妈语气变化极大,她一改之前的愤怒急切,变得十分郑重又感激。 尼昂与小夜妈妈寒暄了几句,并拒绝了酬金。随后他弯下腰,神情温和地对小夜补充叮嘱: “说起来,小夜,下次可不要随随便便跟人走,万一我是坏人怎么办呢?需要求助的时候,去人多的地方联系警察才是最安全的方式,知道吗?” “但是,尼昂哥哥不是坏人啊。”小夜说。 “可坏人是不会把‘我是坏人’这几个字写在脸上的。” 西装革履的假绅士银眸微深,看着面前这个不知道与什么东西擦肩而过的孩子迷茫的神情。 ……尼昂从来都不是好人。 就像他明知道将人直接送到警局会更好,也更容易让孩子安心,却还是选择耗费更多的时间与功夫去与一个小孩子交流相处。 ——仅仅是为了满足他个人的弥补癖好。 “就像你今天遇见的那群擅自拿走你手鞠的坏孩子一样,他们和你擦肩而过的时候,你也没意识到他们会欺负你吧?” 不是好人的尼昂低声说着,很巧妙地将小夜被欺负的事情告诉对方家长。 ——在批评的同时,还是不要忘记已经受了一天委屈的小孩子最需要的东西比较好。 松田阵平“哇哦”了一声,敏锐看穿了对方的意图,并意外发现这个看上去很讲究的家伙似乎并不是很古板。 唉,这招好。 他小时候和发小萩原一块出门玩犯了错,被萩原姐姐逮住骂的时候,就可想要人能够解围了。 。 小夜妈妈果不其然转移了注意力,在反复道谢完,并带着小夜回家后,她还在担心小夜被欺负了的事。 母女两人对那群混蛋青少年开起了批评大会,而小夜妈妈也顺势将小夜今天一天的经历问了个仔细。 而小夜说得最多的,无疑就是那位好心的尼昂哥哥。 “……真意外,这个年纪的男人那么会照顾孩子,这在日本可不多见。”小夜妈妈不由感叹。 日本是相当大男子主义的社会,虽然不排除例外,但大多仍旧是男主外女主内的模式。即女性大多婚后当全职主妇,肩负起包括照顾孩子在内的家庭责任,男性就因为工作问题而常年在孩子的事情上缺席。 小夜认真点头:“尼昂哥哥说他也有一个妹妹呢,好像和我差不多大。” “诶?对方看着有二十多岁了吧?这个年龄差的兄妹吗?原来如此……怪不得那么会照顾小孩。”小夜妈妈恍然,“那位好心的先生,想必也是个很好的兄长。” 小夜面露期盼:“妈妈,我也想要一个这样的哥哥。” “……这可不是玩具,想要就能买到手的,你就是和我这么说,我也没办法给你变一个哥哥。”小夜妈妈哭笑不得,“说起来,人家请你吃东西,还陪你那么久,你有和人说谢谢吗?” “说了!”小夜点头,然后露出笑容,“真希望以后还能见到那个大哥哥。” 第65章 /捉虫 咨询顾问…… 【所以, 那孩子平安回去了,对吗?】 “嗯,人没事, 放心吧。” 深夜。 昏暗的安全屋。 金发深肤的波本关紧窗户, 他压低嗓音对着手机说着, 语气略显复杂: “风见已经去核对过了, 今天下午六点的确有一位女士来报警,说自己的孩子‘麻生小夜’离家出走,因为是未成年儿童,当时警视厅第一时间就派人去处理了,只不过一直没找到——直到晚上十点,家属收到了‘好心人’的电话。” 在说到“好心人”这三个字, 波本语气格外复杂。 日本儿童失踪案,同样没有需要多少小时后才可以立案的规定,一般都是报警后就立即出动。 而按理来说,失踪案归特殊犯罪搜查一系管, 只不过因为那头没什么进展, 于是在焦急之下, 孩子母亲麻生惠理子给自己刚刚加班结束的暴力犯罪系的刑警好友——佐藤美和子打了电话。 虽然才结束一起案子,本身已经很累了,但正义感十足的佐藤刑警仍旧直接二话不说决定开车过去帮忙。 当时佐藤刑警身旁,还有同时在车上刚刚结束加班的新人搭档松田阵平。 在说明情况之后, 被佐藤要求自己回去的松田没动弹,反倒是也跟着一块来调查了。 两位刑警都是相当优秀有能力的人,不过是刚刚向麻生惠理子问完话,就有了自己的推断。 在麻生惠理子接到自家孩子小夜的电话和“好心人”报的地址时,他们几人刚好就在前往孩子奶奶所住的医院路途。 虽然说方向截然相反, 但问题显然不在松田与佐藤身上。 “那孩子是迷路了,所以路线才乱七八糟,让人找都找不到。”波本说明情况。 松田和佐藤根据家属的回答,敏锐猜到小夜可能是想要去医院找奶奶。但猜到孩子的离家动机,却抵不过孩子糟糕的方向感。 ……小夜意外闯入的组织成员会面地点,离医院不能说是很远,只能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打个比方,堪称想去南极结果去了北极,方向完全对立。 还差点因此半只脚踩进三途川。 【总之,人最终平安就好。】苏格兰对此也哭笑不得,他呼出一口气,心底压着的石头总算放下,【话说,松田参与了这起案子?真巧啊,但是他不是在**处理班么?怎么会调到搜查一课?】 “听说是前两天刚刚调过去的,我也才知道。”波本说着顿了顿,“可能是因为萩原的事吧。” 【……】苏格兰沉默了片刻,最后说不出什么,只能沉重地叹了口气。 苏格兰与波本是公安卧底,而他们口中的松田与萩原,则是当初他们在警察学校培训时的同期。 四年前,隶属**处理班的萩原研二死于一枚本已暂停,但被人远程遥控引爆的炸弹。 而四年后的现在,虽然有优秀的推理能力,但因为对**更感兴趣而加入了爆处班的松田,调到了搜查一课。 爆处班一直不想放人,毕竟松田的拆弹能力的确出类拔萃,但耐不住松田本人意愿坚定,在这几年间锲而不舍的申请下,松田到底还是顺利去到了搜查一课。 目的很明显。 ——松田一直坚信杀死发小萩原的凶手会再度出来作案。 他是为了替发小复仇,所以才会做出这种选择。 苏格兰和波本也想要帮忙,但身为卧底的他们本身就身不由己、自身难保。如今对昔日同期的选择,他们除了暗中祈祷对方一切顺利外,也无法再提供多少帮助。 “比起松田,Hiro。”波本低声喊出苏格兰本名的昵称,“巴罗洛那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会选择帮忙庇护那孩子?” 波本和巴罗洛接触不多,而以波本现在的地位,显然还没办法去查巴罗洛的信息。虽然就实际状况来说,他和巴罗洛都属于情报组,比身处行动组的苏格兰,在名义上听起来要更加称得上是“前后辈”。 ……但组织情报组不同于其他部门,那是整个组织除了高层外,最为贯彻神秘主义的地方。 毕竟又不是每个情报人员都和贝尔摩德那样精通易容的,顶着实际长相去打探情报的永远占据多数,这就导致他们内部注定不能与彼此太过熟悉。 波本现在越发担心起苏格兰。 当时苏格兰背对着琴酒他们,因此没有引起他们怀疑,但巴罗洛不同,迎面走来的巴罗洛一定完整看到了苏格兰的神情。 上一次极道战争事件里,苏格兰就已经在巴罗洛面前露出过端晓了。 设身处地的想想,波本也无法保证自己在被要求杀死一个小孩的时候,真的可以从头到尾都不露出半分马脚,更别说性格比他要更加温和的苏格兰了。 波本不确定巴罗洛当时有没有发现什么,尤其是在苏格兰已经有所“前科”的情况下。 金发深肤的男人不免有点焦躁担忧。 【其实我也不知道。】 苏格兰思索了许久,才开口回答。他语气是意外的冷静,似乎并不似发小那般忧虑: 【实际上我很早就觉得了,巴罗洛他……和组织其他人有点不太一样。】 “不一样?” 【嗯……】 苏格兰嗓音含糊,脑海里回忆起基安蒂嘲笑的话。 或许他的确有点天真,但他总觉得巴罗洛口中的“妹妹”,并不像是一个“借口”。 大概是因为他也有兄长吧? 在很短暂的一瞬间,苏格兰从巴罗洛身上,看见了他过去和自己兄长见面时,他从兄长眼中看见的痕迹。 ——那种长年分居两地,许久不见,所以偶然见面一次,对自己感情很好的年幼兄弟的现状颇为关心的神情。 虽然并不认为巴罗洛也是卧底,对方身上的黑暗并不浅淡,但是…… 会不会有不得不留在组织的理由呢? 他脑海中仍旧冒出了自己原本的猜测。 这一猜测的存在感不仅不曾削减,反倒是愈发强烈。 “不可能!” 波本耐心听完发小的理由,随后语气严肃又坚定地打破了对方天真的想法。 他斩钉截铁说道: “虽然我还不到能查询巴罗洛信息的地位,但我也不是一无所知,巴罗洛和琴酒不同,他不是组织二代,也不是从小在组织长大的。” “对方是被招揽进来的第三方,在加入组织之前就是个罪犯,就算对方在组织里有家属,也只能是那个时候一起带进来、自愿加入的。” “绝不存在对方因为家属缘故而被迫作恶的可能性!” 苏格兰陷入了沉默。 他知道波本不会欺骗自己,但他也相信自己的判断。 巴罗洛口中的妹妹——不像是虚假的借口。 【那么,你觉得……巴罗洛那边有突破口吗?】 波本顿了顿,花费数秒明白了对方的言下之意。 他语气变得犹豫,“你真的觉得巴罗洛身上有值得尝试的地方吗?” 【嗯,一个重要的组织成员如果能够跳反,带来的收益是巨大的。】 苏格兰并没有天真到那种地步,他认为巴罗洛与众不同,也并不会忽视对方双手鲜血淋漓的事实。 他只是出于一个卧底的角度,认为巴罗洛身上的点滴“道德感”能够成为公安击败组织的突破口而已。 当然。 ……多少也仍旧不可避免带着一丝希望不算坏到底的人能够回头是岸,接受法律制裁的想法。 “我明白,但这种事很危险,劝一个资深罪犯回头并协助我们警方的概率很低。”波本这么说:【你要思考对方是否存在钓鱼执法的可能,你曾经在巴罗洛面前露出过不符合人设的一面了。】 【我明白。】苏格兰接受了好友的建议,并最终认真保证:【不到必要时刻,我不会轻举妄动的。】 。 尼昂并不在乎其他人的看法。 目送完可爱的孩子与她母亲离开后,尼昂漫不经心的重新联系了琴酒,并非常开心的得到自己“不被需要”的事实。 任务由琴酒他们自己处理了,尼昂乐得轻松,扭头就回到别墅休息。 心理医生尼昂欧文的长期任务还在继续。 2015年的秋末,之前针对日本犯罪率增加但警方破案率跟不上等问题而被政府会议提出,但因为不具备可实施性而耽搁的“外置大脑计划”——不对,是“特别咨询顾问”计划,在11月初被组织安插在日本政府和议员当中的卧底重新推出来实施了。 这回得到了难得的进展。 擅长犯罪心理学以及行为侧写的心理医生尼昂欧文因为“多次”给警方提供了有效的犯罪咨询,顺利被日本警察发出了任职邀请函。 任职地点无疑是搜查课。 负责搜查一课到搜查四课的所有犯罪咨询。 “哈?特别咨询顾问?还是个外国人?” 对此,搜查一课的新人松田阵平露出了相当嫌弃的眼神,隐隐间还觉得有点丢脸。 他并不是个例。 其他刑警的脸色也差不多。 过来宣布这条消息的搜查一课警部目暮十三也很无奈,“不要这样,尼昂先生的水平很高的,以前就给我们提供了很多重要的犯罪嫌疑人侧写。” “我倒是对所谓的顾问没什么意见,毕竟民众的安全才是第一位,只要那家伙的性格不会惹人厌,并且具有货真价实的能力。” 松田阵平很直白地补充: “但我很讨厌特别顾问合约里那条‘顾问负责协助破案,功劳全部归日本警方’的要求——别这么看着我,目暮警部,我知道合约里头写的不是这句话,但那不过是文字游戏,稍稍总结一下,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虽然知道你们要面子,但你们过去业务能力已经差到这种地步,已经沦落到需要被上面要求雇佣外籍顾问了,就不要在乎这一点脸面了吧?坦然承认自己能力不足并努力进步不好吗。” 其他刑警对松田怒目而视:谁业务能力不足啊!我们的破案率也并不低好吗!你这个新来的混蛋也太过傲慢了吧! 就实际而言,松田阵平的推理能力的确能甩同事的平均水平一条街。 但他在破案方面的资历太浅了,毕竟过去一直在爆处班,没有多少展现推理力的机会,加上岁数也不算大,这就难免让崇尚能力的搜查一课的前辈们半信半疑。 尤其是对方才加入搜查课没两天,在刚刚报道、自我介绍的时候,还一直表现的兴致缺缺,一副“我很忙,不打算和你们打好关系”的模样。 ……这想要让人对他有好的第一印象,都着实不太可能,尤其日本的职场环境相当讲究上下级和前后辈的问题。 但性格叛逆洒脱从不爱迎合他人的松田并不在乎,反正他来搜查一课也不是为了和人交朋友的。 比起前辈们的怒视,他反而神情自若地摸了摸下巴,在心底思索起“尼昂”这个名字发音。 他对外国人的取名潮流不太了解,但是“尼昂”……前天晚上那个离家出走的小鬼遇到的“好心人”,名字发音似乎和这个是一样的。 第66章 /修文 两位尼昂…… 是同一个人吗? 松田阵平迟疑地想。 应该不会那么巧吧? 坐在自己位置上的卷毛男人沉吟着, 同时敏锐听见周边同事的谈话: “不过一码事论一码事,尼昂医生人其实还是很不错的,由他来当顾问的话, 我觉得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确实, 毕竟人很温柔, 完全没有某些美国人的傲慢感, 职业素养也很好。” “温柔?呃……” “你这是什么表情?这件事还能有异议吗?” “不不不,我当然不是说不对,只是刚刚脑子里莫名回想起医生语气温和、面带微笑的剖析犯人变态心理的场景了。” “啊,这个确实有点……”一位凶神恶煞的刑警顿了一下,心有戚戚:“怎么说呢?比本就长相凶狠的人去审问犯人的场景要渗人多了。” 打个比方,就像是血腥恐怖片里节奏紧促的Jump scare, 与没有一个恐怖场景但能通过环境悄无声息让人慌乱的意识形恐怖片的区别。 对于这群无畏枪火搏斗的猛男刑警来说,看似无害但能将人看透,甚至说出对方秘密的心理医生,某种程度比一些犯人还要吓人。 “怎么, 你们早就认识那位新顾问吗?” 松田挑眉询问。 “对啊, 对方就是米花本地一间心理诊所的医生, 自打他诊所所在的大楼发生了一起杀人案,并被他协助破案后,之后医生就好像倒霉了起来,时不时就会遇见案子。” 一位刑警摇摇头, 然后略有些敬佩地补充说明: “当然,他最让我们惊叹的事迹并不是破案,而是犯罪剖析,他曾经在犯人还没开始作案的时候就看出了对方的作案意图,从而给我们报了警呢!我们当时在犯人身上找到了一枚手工炸弹, 说起来,也算给你之前所在的科室减轻了负担吧?” 他还记得松田是从爆处班调过来的。 “……你是不是侦探小说看多了?”这回轮到松田阵平露出半信半疑的关爱眼神。 什么在还没作案之前就看出对方的作案意图? “我骗你干什么!你可以自己去查报案记录啊!” 刑警前辈顿时半月眼,然后恨不得上去摁着那个嚣张的卷毛小子的脑袋狠狠锤一拳: “松田你这混蛋就不能对我们尊敬一点吗!难不成我们这里那么多刑警全部合伙起来骗你?” 松田不置可否,心想这就不好说了。 然后他看了一眼佐藤。 作为松田的现任搭档,兼带领新人熟悉新部门的前辈,佐藤美和子察觉到对方的视线,叹了口气,帮忙解释: “这是事实,大概是两个月前的事,你那是还没来呢。” 松田倒是并不怀疑佐藤会骗他。 好歹也搭档了几天,松田多少清楚佐藤在工作上的认真性格,这种事情对方不会乱说。 于是松田信了,对这位顾问不免更加好奇。 他之前半信半疑,也不是认为这个世界不存在那么厉害的人,只是他觉得这样有能力的存在,不该这么默默无闻才对。 甚至还心甘情愿来当这个狗屁的咨询顾问——拜托,这个计划之所以自上面提出后到现在那么长时间都无人问津,就意味着这实在不是什么好工作。 招聘要求写着就是要有经验的有能力者,不要新人,偏偏又不算入公务员行列,也不享受公务员的福利,而且工资低,并因为最终解释权归警视厅所有,也没法独揽功劳、积累名气。 ……一个但凡有点能力,有点上进心的人,都不会来应聘这种岗位。 尤其对方还是个外籍。 这就更不可能有出头的机会了,日本政府不招外籍,因此这位顾问估计会比幕后大脑还要更加幕后一点。 当然,如果对方工作出色,上司又愿意帮忙提交申请周旋,那他未来或许有涨工资的可能,未必不能就此衣食无忧。但换个角度想想,如果能把咨询顾问的工作坐稳做好,警视厅能够提供的工资上限,肯定远不如对方辞职单干。 松田怎么都想不通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来当顾问,准确来说,初次听到这个“咨询顾问计划”,尤其是了解到里头的待遇问题的时候,松田就怀疑提出这个方案的家伙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 他笃定绝不会有人来应聘。 结果现在被打了脸了。 尼昂欧文。 他在心底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确定自己完全没听说过——唯一的熟悉感来源,的的确确只有前天那个离家出走的小孩子口中听见的同为“尼昂”的发音。 但他不知道那个西装革履面容绮丽的银眸外籍是不是也姓“欧文”。 只是从前辈们口中描述的形象来看,松田隐隐有种预感,觉得这些描述十分符合那个银眸男人给他的印象。 ——虽然看着彬彬有礼,温和礼貌(对孩子的特权),但却并不古板,微笑帮那个小姑娘解围的场景十分狡黠,松田甚至可以毫无违和的想象对方这般微笑去揭露罪犯的场景。 画面一定会和这群同事描述的那样渗人。 加上当时对方迅速且完美的把握了当事人母亲的心理,半点没有引起对方怀疑的帮助那个离家出走的小家伙解围,这种速度和熟稔感,如果对方是心理医生的话,就完全说得通了。 但这种猜测,在看见拿着任职书过来报道的那位“尼昂先生”陌生的长相后,顿时烟消云散。 虽然体型差不多,但是——五官没有半点相似的地方。 ……我在想什么呢? 怎么会有那么巧的事? 日本虽然不大,但也有上亿国民,这还没加外来的旅客数量。考虑到东京的名气,这里差不多是外来旅客旅行必到的打卡地点,长居于此的本地人早已经对偶尔会遇见的其他人种的旅客见怪不怪了。 尼昂这个名字,说不定在外国并不稀奇。 我怎么会觉得听到一个名字就联想到另一个银眸的“尼昂”呢? 松田暗中摇了摇头,为自己先前的奇思妙想感到好笑。 虽然就像亚洲人在欧洲人眼里都是一个模子那般,很多亚洲人也不太能分辨出欧洲人的外貌区别,但松田并不属于这一类。 主要是那位好心帮麻生小夜联系家人的好心人“尼昂”五官太过绮丽独特,那副长相有种奇妙的混血感,是大多数亚洲人也能感受到的惊艳。 而且因为太过惊艳,隐隐还夹着一丝咄咄逼人的味道——如果不是对方的表情与眼神控制的恰到好处,这其实并不是很亲切的长相。 简单来说,是绮丽到有让人不免有距离感的类型。 而这位咨询顾问尼昂欧文医生却截然不同。 ……五官很深邃明朗,典型的白人,并且眼神温和亲切,是哪怕什么也不做,第一眼就很容易引起他人好感的类型。 对方的嗓音也与银灰眼眸的那位尼昂不同,是柔和像是大提琴一样的悠扬声线。 “你就是新来的松田警官,对吧?初次见面,我是尼昂欧文。” 搜查一课的各位刑警基本都认识这位医生,所以基本只是打个招呼就过去了。松田是唯一的生面孔,理所当然,那位顾问迈步过来,微笑又友好的朝他伸手,自我介绍。 “哦,我是松田阵平。” 松田兴致缺缺的点点头,就此算是结束接触。 在确认了对方的模样后,他对于这位警视厅新来的咨询顾问为数不多的兴趣就此消失。虽然不排斥与人共事,但显然,松田还是更倾向于靠自己的能力破案。 他还蛮介意警察已经无能到需要请顾问的事实的。 小时候,松田阵平就因为警察的无能而导致自己的父亲被误捕,而度过了相当艰难的一段时间。 为此他一度很讨厌警察。 所以哪怕后来改正了心态成为了一名警察,他不再对警察有所偏见,但是——他仍旧对无能的警察感到不满。 ……搞什么鬼啊!你们过去的破案率到底有多么糟糕,才会导致上面给你们请外援啊? 真是的,伊达班长一个人在搜查一课果然忙不过来,也不知道那个金发混蛋和诸伏毕业后去哪了,论推理的话,他们俩也很出类拔萃,要是他们都在警视厅—— 算了,人各有志,金发混蛋一开始就说要去公安部,诸伏的话……印象中他在最后一次见面时都没说过自己要去哪,可能是收到了什么需要保密的机构的邀请吧。 不然也不会一点消息都没有。 松田撑着脸,开始走神。 。 尼昂并非是如刑警所说的那般,是“运气不好”才频频遇见案件。 他一开始就被组织要求以顾问身份加入警视厅。 为此,组织自然而然会为他创造条件。 尼昂本身就有足以担任警方顾问的能力,但再好的能力也需要机会来衬托。于是,组织便自行安排了一些基层成员伪装成犯人,通过人为制造案件,给尼昂制造表现机会。 而刑警们最为津津乐道的,关于尼昂欧文医生“在犯人作案前就识破对方作案意图”的业绩,就是其中一个人为制造的场景。 当然。 帮忙做身份的组织基层人员,是真的因此蹲了大牢——因为犯的不是什么大案,最长也不过是蹲几年牢,愿意帮忙做这种事的基层人员只多不少。 在万无一失方面,组织做得天衣无缝。 尼昂并不在乎这点外力帮助。 他完全可以自己找机会,但有捷径不走非得做一些自己早就熟练于心的事浪费时间,才不像是他的性格。 尼昂对此心安理得。 一是他有足够的能力可以承担起这些“外力”带来的名声,二是因为他是个狡猾的骗子。 如果有需要,他完全可以把谎言说得像真的一样。 当然。 在成为顾问后,就不能再继续借用“外力”了。 他得表现出货真价实的本领,才能真正的站稳根脚。 “……男性,身高175cm到178cm之间,体重在70kg上下,看上去不强壮,身上可能有不明显的残缺,性格怯弱,不擅长交际,外表攻击性很低,家庭中母亲非常严格且具备话语权,父亲则是完全不闻不问也不关心任何事情。” “工作应当是需要频繁和人接触,但不需要过多交流的工作,排除掉销售,可以考虑快递,水电工,送报或送奶工等等……” 流畅的提出一系列的线索,新来的顾问站在一间入室杀人案的现场,花了十来分钟仔细调查完每一处线索后,这么微笑着对目暮警部说道: “好了,你们可以着重去调查一下这段时间在这家人,不,是在这条街道经常来访的,那些不住在这,却符合条件的可疑人物。” “知道犯人的基本情报再去逆推答案,总要更加简单,对吧?” 第67章 【二合一】/捉虫 …… 松田阵平不会盲信所谓咨询顾问的结论, 更不会依赖这位顾问的分析。 ——身为警察,如果被养的习惯性依赖他人、自己放弃思考,那辜负的不仅是自己的前途与肩头的樱花勋章, 还有无数信赖他们的平民百姓的安全。 真就在找到外置大脑后, 不需要自己的大脑了?那和傀儡有什么区别? 但如果那个顾问能力超群, 得出的判断经检验后无误的话, 他也不会因此而狂妄自大,对其视而不见。 尤其是一些紧急的,迫切的无差别连环杀人案件。 。 2015年11月4日。 从年初开始犯案并逃亡至今,已经断续造成了四人死亡的入室杀人犯,再度犯下第五起案子。 犯人挑选的目标所在的位置都很刁钻,最主要是没有监控, 而且似乎相当懂得潜伏和降低存在感,虽然是入室杀人,但却一直没有目击证人给出半点情报,哪怕是死者家属, 也说没见过什么可疑人物, 无法提供有效信息。 而之所以会被判定为是连环杀人案, 还是因为犯人每次犯案都会仔仔细细擦干死者身上的血迹,并给死者换上干净舒适足以遮挡致命伤的衣服,甚至还将遗体抱到沙发上,摆出端坐的姿态, 把人双手交叠摆在小腹。 乍一看,受害人仿佛没死,只是单纯睡着了似的。 这标志性十足的行为,就是想让人不将其联想到一起,都完全不可能。 尼昂在巡视完犯罪现场, 又在仔细看过之前四次杀人案件的现场记录后,很快就在询问完基础情报后,沉吟说出犯人的消息。 他语气不太好。 虽然面带微笑,神情平静,外表上看不出来什么,但最后一句话却难免夹杂了一丝不悦,讽刺,以及咄咄逼人的味道。 这点痕迹,但凡是个有点情商的刑警,都能清晰察觉出来。 松田听得高高挑眉,但其他刑警却只是摸摸鼻子。 “别在意。” 佐藤拍了拍他的肩,显然很担心这个脾气不太好、刚刚调岗到这边的新人和医生呛声。 她低声解释:“尼昂医生每次做犯罪咨询的时候,心情都会有点差,尤其这案子还是这么个状况……老实说,我刚刚看到案件记录的时候,也快气炸了。” 这起案子最初并不是发生在东京都的。 警视厅管辖范围为东京都全境,东京都之外的其他地区的犯罪事件,归各地的警察本部与其支下各个警署管。 不同地区的案子并不完全互通,毕竟各个地方的警力有限,手伸不了那么长,顶多是听说过一些其他地方的重大案子罢了。因此当这个连环杀手在东京都犯下第五起案子之后,警视厅的刑警们才第一时间联系了之前负责这起案子的警察本部,接手了档案与之前四次犯罪事件的各种资料与记录,正式了解起了状况。 然后发现案子的调查进度堪称一塌糊涂。 案件记录倒是很完全:先前四次的案发现场,都拍下了清晰全面的照片,尸检等诊断说明也都记载的清楚,唯一的问题在于,负责这起案子的刑警,完全没有任何破案上的进展。 从年初到现在十一月,接连四起鲜血淋漓的案子,他们却一直在原地踏步,连个嫌疑人都找不到。如今犯人都已经溜到东京都了,之前负责案件的刑警却一无所觉。 ……换做是任何一个稍稍有点共情心和正义感的外人看见这样的记载,都不免会生气,极端一点,哪怕就此对日本警察的能力效率失望也不足为奇。 尤其是从医生的反应来看,前四次的犯罪记录里明显有重要线索,但这样送到手的线索,却被轻易忽视了。 稍稍换位思考,医生只是平静说出这么一句略带讽刺的话语,已经着实算是很好脾气了。 当然,警视厅的刑警们没做声,或许也有点习惯了的原因。 之前就说过,医生在成为咨询顾问之前,就已经因为糟糕的“运气”和警视厅有过许多次接触,提供过数次帮忙。 天才多少都有点脾气,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警视厅的刑警们的确有在受到帮助的时候,有跟不上医生进度的状况。 这一点,负责带队的目暮警部,大概最为挫败。 昔日一些侦探协助破案的时候,哪怕侦探们将犯人的作案手段说了出来,目暮警部也经常在亲眼看见模拟还原的实际画面后,才能彻底理清楚头绪。他着实不太擅长在脑内构建场景的事。 而等到了心理医生这,这状况就更严重了点:毕竟尼昂先生的破案方式,很多时候比侦探们要更加玄乎又难以理解。 基于这一点,尼昂医生过去注视目暮警部与其部下的目光就很微妙,也出现过几次因为警察的迟钝而失去耐心,语气不免冰冷冷的状况。 但等事件结束,冷静下来后,医生会开口为自己的态度道歉,并在笔录的时候将案子细节问题耐心说明清楚。如果有人鼓起勇气问他一些破案的思考流程,他也会毫不保留的一一告知。 很有趣的事:没脾气,一味好好先生的人,反而不容易得到他人尊重,难活出尊严。 反倒是会生气会讽刺会露出冷淡不耐一面的人,更容易在他人心中留下痕迹、被他人敬重。 ——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医生每一次展露的不悦,看上去都像在怒其不争,像在为受害者的死以及犯人的逃之夭夭而愤怒。 因此在习惯了医生脾气的刑警们看来,这完全不是什么事,反倒是越发觉得医生的确是个正义感十足的好人。 松田没搭话,他只是摸了摸下巴,上前从尼昂医生手里拿过那份案件记录,自己也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然后在目暮警官派人去按尼昂所说的话进行调查时,黑色短卷发的男人眯起眼,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无意识间重复了一遍尼昂进屋后的行动。 查看尸体,将其姿势、伤口、神情与手中的记录进行对比,然后检查环境,例如花园泥土里的小半个脚印…… 松田脑子很好,知识储备也很充分,在警察学校的时候,他在模拟实习课上的破案速度就一直名列前茅,只比当年的年级第一慢上不到十秒。 但他没接触过连环杀手的案子。 这种犯人完完全全与死者人际交往无关的案件,破案角度就只能从犯人留下的痕迹来下手。 但这何其困难。 无差别连环杀人犯之所以会被警方严肃对待,不仅是因为其危险性,还因为相当难以锁定嫌疑人。 所以松田与其说是在寻找犯人先生,不如说是在无意识间拼图般寻找尼昂顾问之前做出的一系列判断的依据。 换句话来说—— 【知道犯人的基本情报再去逆推答案,总要更加简单,对吧?】 逆推的确要更加简单。 无意识做出逆推行为的松田在发现每一个拼图都几乎完全符合,自己也找不出毛病后,他不免对这位顾问感到惊奇,原先的打量的目光,都因此变得敬重了一些。 如果给他时间,松田也有自信能够推断出这些结论。 但问题就在于这个“时间”。 无差别连环杀人案,最重要的就是“时间”。 每耽搁一分钟,就越可能会有一个人受害。 而哪怕不是连环杀人案,速度与效率,也是警方能力评判的重要因素之一。 ……尼昂医生的破案速度太惊人了。 每一个线索都不会被他遗漏,然后如同电脑一样,在收集到足够的线索后,转瞬即拼凑出正确的答案。 “已经筛选出来了,完全符合条件的嫌疑人,豊田部优,42岁,水电工,埼玉县人,一个月前任职东京XX水电公司,负责的街区正好就在这附近。” 有了详细的线索,警视厅很快就从信息库里筛选出了五个嫌疑人,并通过分头拜访,在事发一小时后将嫌疑人锁定为一个。 目暮警官松了口气,他露出笑意,赶紧派人去逮捕那位杀人犯。 “但是还有一个问题。”一位刑警忧心忡忡的说,目光下意识看向尼昂顾问,“尼昂先生的推断只是犯罪侧写吧?我们手中没有实际能给他定罪的证据,就这样去逮捕,如果对方死不承认……” “你们就装作自己有证据,在逮捕的时候凶神恶煞,直接称呼对方为犯人就好了。” 尼昂顾问神情平静,那双深蓝的眼眸温和中闪过一丝暗芒,他继续说道: “犯人的性格并不复杂,侧写结果很清晰,他畏惧和人接触,自信心不足,精神也并不算多么稳定,只要你们给他施加足够的压力,自以为暴露的他自然会陷入慌乱,露出马脚,尤其——这是他刚刚在一座新城市作案,首都区的刑警或许会比地方更有能力,他会这么想的。” “简单来说,证据,是可以骗出来的——没有证据,就引诱对方说出自己的罪行,你们应该有学什么这方面的手段吧?别说什么光明磊落,对待穷凶极恶的恶毒,就该灵活变通一下。” 。 身为一个罪犯,尼昂似乎不该喜欢警察。 但就实际而言,他其实并不讨厌那些强大又敏锐,有出色能力的警察。 甚至一度乐在其中,在少年时期,尼昂在某个国家被追捕的时候,曾经很沉迷与某位刑警斗智斗勇的过程。 【……无可救药的坏种。】 【我会杀了你。】 刑警那冰冷,坚定,如同注视着什么蛆虫似的包含杀意的目光,让尼昂忍不住弯起眉眼。 ——是不含贬义,带着愉悦,趣味和欣赏的笑。 可惜。 在与他分出胜负之前,那位探员就在追捕其他罪犯的过程中死于乱弹。 尼昂有不是很明显,但多少存在的慕强倾向。 还有很多莫名其妙的,由他自己心底给社会各行各业擅自制定的标准。 就像是他对雇佣兵一职的认知那般,尼昂对其他很多职业,也都有一个大致的认知。 ——他往往会欣赏那些完美在他认知标准内的那类人。 哪怕立场对立。 雇佣兵就该拿钱办事,只要拿了钱,哪怕豁出性命,也要去完成自己约定范围内的工作。 同理。 ……警察就该与罪犯势不两立,视他们为坏种与毒瘤,如同白细胞扼杀病菌那般,冷酷无情不顾一切地完成自己的职责。 他的标准很苛刻极端,苛刻得让一些标准在正常人眼里,反而满是瑕疵的味道。 所以他从不要求他人做到他的标准,他只是会恰好欣赏在他标准范围内的人,并对越接近这一标准的存在态度越好而已。 如果不严格区分……差不多仍旧是兴趣至上主义。 但基于这极高的标准和轻微的慕强倾向,尼昂对“无能”的存在一向忍耐度不高。 无能的警察就更是如此。 占据着重要的位置,却不能发挥出对应的能力,什么案子都需要人把答案细细嚼碎一一喂过去。 ……这简直是他这辈子遇到的最无聊的工作。 所幸,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可取的地方,虽然领头的目暮警官着实愚钝了一点,但部下的各位刑警也不是全都是榆木脑袋。如果让他们自行破案,尽管速度慢了些,但最后也多少能解决问题,估计十个案子只会有两三个手段复杂的智慧型犯罪会被耽搁。 加上目暮警官从不觉得求助侦探是什么坏事,被耽搁的案子当中,绝大部分也会慢慢被破解。 总体来说,算是“无能”的行列中多少还有可取之处的类型。 唯一的亮点,是行动力和正义感。 能力还可以培养,这两点确实可遇不可求的东西。 虽然推理能力欠缺,但在知道犯人身份后,搜查一课的逮捕效率却很高,而全体部门几乎全都英勇无畏大约也是他们的第二个优点。 案发后的五小时。 逍遥法外近乎一年的凶恶连环杀手,最终被警视厅捉拿归案。 。 负责给犯人压迫,引诱对方说出自身罪行的刑警,是刚加入没多少天的新人刑警松田。 在凶神恶煞与气人方面,他堪称天赋异禀,不仅口舌凌厉,还极其善于变通。尼昂原本已经做好了“如果他们掉链子,没能让犯人说出自己罪行导致定罪证据不足,他就得在审讯过程额外费心去诱导犯人”的准备,但松田阵平反倒是给了他惊喜。 这位资历最浅的刑警,是最能跟上节奏的。 就尼昂自行感受而言,对方的性格与思维方式,比之前同在搜查一课的伊达刑警要更加对他脾性。在伊达刑警出差至今未归的当下,尼昂久违的在这群刑警里找到了出类拔萃的有能力者。 松田阵平甚至在施压过程中自行分析出犯人的作案动机,在凶神恶煞之际循循诱导,让犯人口不择言说出了更多的东西并加以录了音。 证据到手后,之后的事情就简单了起来。 一系列手续流程,犯人将会在法庭得到应有的审判。 这一大案如此顺利迅疾地落幕,让搜查一课的刑警们好好在同行与上司那扬眉吐气了一把,连带着新闻都对警视厅赞不绝口。而虽然每个刑警都知道破案速度那么快离不开这位顾问的功劳,但碍于对方的协议,顾问的存在感在新闻报道里并未得到体现。 甚至只有寥寥一句“搜查一课各位刑警反复对比线索,咨询顾问……”这一句话里提及过一次。 目暮警官觉得很难为情。 虽然尼昂医生本人并不在乎,在任职的时候他也表示清楚协议内容,但目暮警官仍旧决定把这次大案结束后自己到手的奖金全部拨给尼昂顾问,并好脾气的自掏腰包,请所有部下在下班后去酒吧好好喝一顿。 算是庆功宴,以及医生与松田的欢迎会吧。 之前一直没时间办这个,但现在难得有机会,搞一下可能会有助于两人融入群体。 松田对欢迎会与庆功宴都没兴趣,但他还是来了,只能说目暮警官很懂年轻人的心思,如果去饭点吃饭团建,松田绝对会缺席,但免费请喝酒,他就会抽出时间了。 虽说是庆功宴和欢迎会,但作为主角之一的松田完全没有借此机会缓解和其他刑警的关系——哪怕在这次大案中,展现出了极其优秀随机应变能力的他已经在前辈们那刷新了印象,从“傲慢的新人”变成了“脾气有点差但能力不错的新人”。 松田拿着酒,去找了那位刚刚从人群中结束寒暄,好不容易找个地方独自安静坐下的尼昂医生。 “哟,抱歉,刚刚从社交地狱里脱身,我又来叨扰你了。” 说着这样毫无歉意的话,一点也不识趣的松田阵平大大咧咧在尼昂对面坐下。 “怎么会叨扰。”医生变回了温文尔雅的医生,他耐心又温和,丝毫看不出早前那口出讽刺的模样。 “续杯酒?” “不必了。”尼昂医生的酒杯差不多见底,就剩下一口的量,“我酒喝多了容易头痛。” 这是假话。 尼昂只是单纯不打算在警察窝里让自己意识被酒精麻痹而已。 松田并不强求,他自己喝了一口酒,“哈”的呼出一口气,然后用明亮的眼睛紧紧盯着医生的医生。 “松田警官?”尼昂医生歪歪头,“你是有什么事想要问我吗?” “确实。”松田说,“只是有点好奇的地方想不明白。” “和案子有关?”尼昂医生说,然后又摇了摇头,“不,你应该早就摸透了案子的前因后果,你很厉害。” 是唯一一个自始至终跟上节奏的警察。 “是和你有关。”松田眯起眼,他撑着脸,语气纳闷:“你的能力超乎寻常,所以我搞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接受这么个垃圾岗位的邀约,以你的脑子,应该不会看不出来当这个‘咨询顾问’根本没有发展前途吧?” “嗯?你问这个啊。”尼昂医生缓慢眨了下眼,露出笑容,“说起来,你是新人,不知道也不奇怪。” “啊?” “我是个心理医生,但仍旧在学习中,目前主修犯罪心理学和微表情行为学。” “然后呢?” “我还有很多不足的地方。” 有着深蓝眼眸的外籍医生神情温和谦逊,对面前这位异常敏锐的卷发警官说道: “我来日本,最初就只是为了了解不同国情、不同人种的心理与神情上的差异,虽然有开诊所,但目的并不是为了赚钱,我只是为了借这个机会接触不同的患者,所以你问问你同事应该都知道,我着实不是个积极上班又兢兢业业的勤奋医生。” “同理,我答应担任警视厅的咨询顾问,也不是在乎所谓的工资和前途——还有什么机会,比这个更好接触不同的罪犯了吗?对我来说,担任这一岗位不是亏了,而是赚了。” “我反倒是很感谢愿意给我这个机会的警视厅。” 尼昂说得不留破绽。 哪怕他并不关心人为什么犯罪,也对他们过去的经历和如今的想法没有半点兴趣。 但是“尼昂欧文”需要表现出这一面。 尼昂自认自己不成露出破绽。 可松田阵平的观察力却有点让他意外。 “但是,在那个连环杀手被逮捕后,你似乎并不怎么关注对方的状况,在犯人被带去审讯室谈话时,我注意到你走神了一瞬。” ……哎呀。 恰好被观察到了吗? 尼昂神情不变,“啊,因为我已经搞明白对方的脑回路了,既然已经看清楚,并记忆下了足够的参考数据,那我自然没有继续关注一个犯人的必要。” “哦?”松田有点意外,“我还以为你会对犯人的童年悲剧有什么感想。” 那个案子的犯人的犯罪心路很简单。 一句话总结,就是一个父母教育问题导致其童年与学生时代压抑无比,最终不敌压力酿造而成的畸形人格事件。 “我只希望他不会被判定有精神疾病而逃脱责罚。”尼昂医生平静回答:“他情绪虽然不太稳定,但在我看来,还远不到精神病的层次。” 松田:“日本心理检测虽然没有英美那边发达,但应该不至于误诊到这个地步。” “那就最好了。”尼昂医生,“至于你说的对犯罪的悲剧童年的看法……真不好意思,我并没有过多的感想,我虽然研究这个,但目的主要是为了观察不同人类之间的思想差异有多么大,并不代表我会与他们共情。” “就事实而言,我对这类罪犯过去所经历的苦难的唯一感想,就是这案例或许能成为‘不良家庭环境对儿童的影响’的论文素材,如果哪天我打算写这个的话。” 松田“嘿”了一声,然后笑了起来。 他最为困惑的事情得到了答案:确实,这是个哪哪都不太行的岗位,但如果尼昂的目的只是为了实际调研,那警视厅每天的确有数不胜数的案子与罪犯可以给他观察。 “我听说美国那边有很多离谱的人道主义者。” 松田听说那边的少数的死刑州有自称人道主义的组织天天抗议,说要给罪犯人权与改过自新机会的事。 甚至有一个州在采纳所谓的人道手段,结果反而导致一个死刑犯抓住机会逃狱。 “显然,我并不属于其中一个。” 深蓝眼眸的医生温和说出自己的看法,像极了温柔善良的好人: “人总是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的。” “比起可怜一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犯,不如把感情放在无辜的死者身上。” 当然了,尼昂说完在心底补充:复仇就另当别论,世间万物总归没有绝对的,加上他又不是什么好人。 尼昂对复仇总有着别样的包容与偏好。 复仇的火焰在他看来,是人性最美丽的东西。 松田眨了下眼睛,他看向医生的目光舒缓了许多。 “你说得对。”黑卷发的男人呼出一口气,他认真点头,“同情与保护本该给予无辜的死者与他们的家属才对,而不是……” 松田阵平想到了日本这个国家的一些离谱法律。 比如说允许杀人犯写书回忆自己的犯罪过程,甚至将其出版大卖,并丝毫不在意死者家属心情的案例。 这还意外不少。 从酒鬼蔷薇圣斗事件的儿童连续杀害事件的犯人少年A,到犯下杀人食人罪行的佐川一政,他们都在刑期结束后发表了作品,堂而皇之变成了作家。后者写的关于食人的书还不止一本,足足十几本,甚至还一度拍过电影,上过报纸专栏,至今都不曾忏悔过。 家属也不是没有抗议,投诉过出版社,但没有任何用处,利益之下,他的心哪怕碎成碎片,也不会有任何用处。 他想到这些事就头大心烦,不由捏了捏自己的眉间,把自己酒杯一口干完。 然后他忽地对着医生说:“如果你是日本人,我现在可能会直接邀请你去当警察了。” 一个聪慧,理性,有能力有效率,并且相处还算愉悦的人,成为同事一定会感到安心许多。 可惜日本不招外籍。 哪怕现在入了日本籍也不太可能。 “警察?”尼昂重复了一遍,笑了起来。 假面上是属于医生的温和笑容。 假面下是属于雇佣兵的冷漠嘲讽。 “我可当不了警察。” “也对,你想要当心理学家吧。”松田点头。显然在被渐渐说服的他看来,会为了实践经验而任职这么个顾问工作的尼昂,毫无疑问对自己的行业相当热爱。 就像是日本流行的侦探,破案率再怎么出色惊人,他们也不会想要来当警察。 说实话,日本警察现在的名声的确不算多好——侦探当行,抢了警察的破案工作,不免就显得警察无用,而警察名声不好,想要成为警察的年轻人就会少。 松田想:好吧。 伊达班长一个人在搜查一班忙不过来很正常。 等我给Hagi那家伙报仇之后,就安安心心留在这帮忙好了。 “说起来。”松田再度抬眼看向医生,这回语气带了点好奇:“你们那边的侧写学好像很发达,你刚刚说你很擅长观察人吧?” “不算精通,但的确略知一二。” “那你来侧写一下我如何?” “可以吗?”深蓝眼眸的医生问,“很多人都不喜欢被人打探本质。” “我无所谓,我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坦坦荡荡的卷发男人洒脱回答,“我倒是很好奇你能侧写到什么程度。” “这样啊,那么,失礼了。”微垂羽睫,医生安静凝视着面前的人,然后冷不丁的开口:“松田警官,你想要复仇的犯人,是有消息了吗?” “……” 松田微微一顿,缓缓睁大眼睛。 松田阵平从没对搜查一课的任何人说过自己的事。 唯一知道他调岗来这边理由的人,只有他昔日同期——同为搜查一课刑警的伊达航。但松田熟悉的伊达航上周出差去了,估计要到月底才能回来,这两人压根就还没见过面。 加上他和尼昂医生认识才不到24h,对方也不可能从其他地方打听到他的消息。 “……这也是侧写?” “你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深蓝眼眸的医生弯起眼眉,他神情温和:“执着又热烈,如同永不熄灭的篝火,我只是读出了这样的讯息。” 松田神情紧绷着与对方对视。 半晌,他呼出一口气。 “说话神神叨叨的,美国人都这样?还是你话剧看多了?” “我倒的确挺喜欢话剧的。” “算了,恭喜,你说对了,我的确有想要复仇的人,不愧是被搜查一课都认可的顾问,的确有这个能力。” “你需要帮忙吗?”医生深蓝眼眸安静看着对方,仿佛很关心一般:“如果需要帮忙的话,我很乐意效劳。” “虽然我想要亲手复仇,但为了避免那家伙祸及他人,我也不能说我不需要帮助。”松田说,“如果有必要,就有劳你了。” “好。” 卷发的男人起身去加了一杯酒。 然后又掉头回来,反反复复观察着尼昂。 “还有什么事吗?松田警官。” “也没什么,就是有点奇怪——你不劝我些什么吗?” “你想要我劝些什么?” “不要被怒火与仇恨吞没之类的。”松田回忆起爆处班的前辈曾经絮絮叨叨和他说的话,然后皱眉。 “你会吗?” “不会。” “那我为什么要劝?” 五官深邃的年轻医生这么反问,然后说出了很让松田意外的话: “复仇又不是什么坏事。” 松田:“不是什么坏事……?” “对,不是什么坏事。”医生脸上依然带着笑容,那笑容温和,却与他说的话有些奇妙的冲突感,就仿佛这么温和亲切的一张脸,并不适合这么强烈张扬且独特的理念一样:“我一直认为人类感情的极致就是复仇,学会恨是人类很自然的情绪,而恨从不代表就错误。” “你是个警察,而且是很理性的警察,能让你记恨上的存在,大抵也是个罪犯。”尼昂低声说道:“或许有人会因为仇恨走向极端,但你这样的人,哪怕选择复仇,也会有自己的分寸,那这样的复仇又有什么不好?” “我一直觉得那种说执着于复仇的人会在复仇后落得心灵空空的说法很是荒谬,明明不复仇的话,心口才会永远都压着一枚沉甸甸的石头,让人活得不畅快,活得不像自己。” “如果是我有什么血海深仇的话,有朝一日成功复仇,我一定会觉得神清气爽——爽爆了吧。” 卷发的男人睁圆了眼睛。 许久后。 “噗——” “哈哈哈哈哈……!” 松田阵平畅快的笑出声。 “我还没有体验过顺利复仇之后的感觉,但我也觉得我那个时候会松一口气——人干嘛非得要那么宽容大量呢?我又不是圣人。” “尼昂欧文,对吧?我们或许会很合得来。”他重新坐回尼昂对面,然后也弯起眉眼:“来干一杯,怎么样?” “抱歉,我不能再喝酒了,明天头痛就糟糕了。” “……喂喂喂,气氛都到这里了,你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第68章 【二合一】 信赖…… 不给面子的尼昂医生露出无害但又不妥协的笑容。 松田也露出不妥协并试图继续努力的神情。 搞什么啦!都是大男人, 看你第一杯酒点的就是威士忌这种烈酒,那起码还是有点酒量的吧?再干一杯的余地还是有的吧? 难得遇见相处起来十分对胃口的家伙,还正好在酒吧这种地方, 不在聊得尽兴的结尾干一杯, 松田总觉得缺点什么。 但很快他就没空和尼昂僵持下去了。 “喂——松田。” 佐藤美和子遥遥喊他。 这位警视厅警花兼搜查一课暴力犯罪系唯一的女刑警不仅身手了得, 还同时兼具了搜查一课罕见的细腻体贴。她打定主意要趁这个机会缓和松田和其他同事的关系, 而还有什么时机能比现在更好呢? 各位刑警看松田这一新人不爽,无外乎就是他桀骜不驯的脾气,不讲前后辈礼貌的糟糕态度与说话口气,以及隐隐透露出来的对前辈们能力的怀疑。 ——你这小子又能有多么厉害啊?就算你在爆处班是王牌,搜查一课可不是靠拆弹技术就能混的! 前辈们愤愤不平,但他们最担心的, 还是这个看上去“眼高于顶”的臭小子会不配合工作。 而在这起大案中,松田无疑洗清了这些嫌疑。 桀骜不驯归桀骜不驯,但在正事上,他却从来都不会掉链子, 更不会弃同僚安危不顾。 不管是在证据不足需要引诱犯人直白时的机敏表现, 还是在犯人即将被逮捕打算鱼死网破, 险些用刀子刺伤一位警察时的英勇救援,松田都发挥出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对于身处搜查一课暴力犯罪系,需要经常与高危罪犯打交道,受伤完全是家常便饭的刑警们来说, 能力与同事间的互相帮助及救援,永远是最关键的东西。 好吧。 只是嘴巴和脾气坏了一点的话,也没什么大不了,松田才26岁,年纪也不大, 至少在他们系,也就只有佐藤比他小一岁。 而且爆处班的死伤风险半点也不比他们搜查一课少,如果过去天天和**打交道,长年过着命悬一线的日子,那会养成“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直率性子和不想要讨好任何人的生活作风,也就不足为奇了。 在确定人本性不错、值得依靠后,换个角度想想,松田这种时常给人旁若无人的感觉,行动力强,性格又狂野高傲的男人,不免也充满了一种奇特的人格魅力。 至少对于格外讲究阶级,职场环境普遍压抑的日本国民来说,在卸下前辈包袱后,他们还蛮憧憬这种肆意洒脱的人的。 对松田来说,这大概不是什么好事。 ——至少最近不是什么好事,接近七号的这几天情况特殊,案件就算了,平时他真的没太多心思和人社交。 可前辈们已经顺着佐藤美和子给的台阶下来了,为了缓和之前的僵硬关系,他们对松田变得相当热情友好。 尤其在佐藤提供了小道消息,知道松田在某种程度还蛮要强、蛮吃激将法之后,一位刑警直接决定靠一酒泯恩仇——用“你该不会三杯倒吧”这样的话,成功让某人额头顶着青筋与人连干了三杯酒。 “喂!明天是周五,还要上班的!你们收敛一下,喝归喝,但别喝过头了!” 最后还是目暮警部插手阻止。 。 和同事们混熟后,也不免有人好奇询问松田调职到搜查一课的真正理由。 毕竟爆处班和搜查一课之间的业务范围差别太大了。尤其是对方已经在爆处班呆了四年,是公认的王牌,这个时间点突然转职,不免让人觉得奇怪。 “松田,你不是爆处班的王牌吗?你的前上司怎么会舍得放你过来?” “说起来,你第一天到的时候,说你来搜查一课是无可奈何的吧?” “但我怎么听说是你自己跑去和上司拍板,强烈要求过来的?” “欸——” 刑警们露出“你该不会一直很憧憬搜查一课吧”的揶揄表情。 松田半月眼:“……你们是村口晒太阳闲着无聊到处唠嗑的老太婆吗!那么多问题!” 松田阵平确实不在意被人知道自己的事,但他对满足他人好奇心、让自己的事成为他人谈资这一点着实不感兴趣。 而且,说不说也没差,时间已经快到了。 越逼近7号,松田就越加神情凝重。 11月7号。 他盯着这个时间点,在前一周拍着前上司的桌子像只炸毛的豹子一样强硬要求前往搜查一课,就差和对方打起来,就是为了不错过这天。 尤其是今年的11月7号。 。 松田阵平的发小萩原研二,牺牲于11月7日的一枚炸弹。 那是枚定时炸弹,本来已经停止运行了,但却突然间被人远程重启,且在数秒内就爆开。 而在爆炸之前,安置这起炸弹的犯人因为被新闻误导而中了警察的陷阱,在追捕时,他慌不择路,最终死于交通事故——根据当时在场的刑警汇报的时间,犯人死亡时间点与萩原死亡的时间点,明显存在数秒的差异。 并且死去的犯人身上也没有远程遥控的装置。 松田认定犯人还有同伙,是那个同伙重新开启了定时炸弹的倒计时。但是抓到的犯人最终没能抢救过来,警方断了线索,而时间一长,最终也只能把这起案件就此搁置。 只是自那之后,每年的11月7日,警视厅都会莫名其妙收到一张传真。 上面什么都没写,只有简单的数字,并如同倒计时般,从“3”一路递减到“1”。 松田无论如何都要求今年调到搜查一课的暴力犯罪组,与这件事也脱不开关系。 11月7日这个日期,对他来说,实在是太过敏感了。 尤其去年的倒数已经是“1”了,如果真的带着其他意思,今年的11月7日,传真内可能就会有不同寻常的其他消息。 …… 11月7日清晨。 一封传真,如同前几年那般被传到了警视厅那头。 这次并不是数字。 而是一封松田早有预料的—— 犯罪预告。 【我等是圆桌骑士,所有愚蠢狡猾的警察们注意了:在今天正午十二点与下午十四点,我等将以战友的项上人头作为点燃庆祝的火花。如果有本事的话,就尽管前来阻止。我等将于第72号座席恭候大驾。】 “不会错的。” 松田一把夺过传真,看着上面的暗号眼神暗沉: “是那个炸弹犯。” 那个在四年前……害死了萩原的混蛋。 。 尼昂是咨询顾问,但并不需要每天都到警视厅报道。 只有在接到警方的通知,需要他到场协助的时候,才用过去帮忙。 中午十一点三十分。 尼昂就接到了目暮警部的电话,得知了这起犯罪预告事件。 目暮警部喊他,并不是需要他破解谜题——松田阵平在看见传真的第一时间已经弄明白了里头的奥秘,确定第一枚于正午十二点爆炸的炸弹的位置——在杯户商场的日本最大摩天轮的第72号座。 【医生你现在能过来吗?】 目暮警部的声音很严肃焦急: 【十二点的炸弹位置已经确定了,但预告中下午十四点的另一枚炸弹的位置没有弄清楚,犯人的身份也没能确定,我们现在很需要你对犯人的侧写。】 “请将传真内容告诉我。” 翘着腿坐在柔软的椅子上,容貌张扬,银眸如金属般冷淡的男人顶着漫不经心的神情,用属于医生的温和尽责语气说道: “我会尽快赶到现场,如果可以的话,也请描述一下现在的状况。” 目暮警部迅速说明完情况。 于是等尼昂抵达了杯户商场的巨大摩天轮面前后,看见的就是无数的围观人群,被炸毁的摩天轮控制板,以及四周慌忙疏散民众的警察。 尼昂没有上前走入刑警队伍中帮忙。 他只是同样站在人群里,仰头看着摩天轮。 不需要询问,四周群聚的人群彼此间的细细讨论,已经把这里发生的事情说明的一清二楚:摩天轮控制板突然爆炸,警察同一时间抵达、开始清场,而有一位刑警似乎登上了某个车厢,在处理什么东西。 “好像是摩天轮哪个车厢里有炸弹。” “真的假的?真吓人……” 好奇心似乎是人类的天性。 而群聚似乎能给人带来无尽的勇气。 在近在咫尺的摩天轮控制板已经发生了爆炸的前提下,这附近聚集的民众依然只多不少,他们与起火点保持距离,不断朝摩天轮以及前方因爆炸而熊熊燃烧的控制室张望。 仿佛毫无自觉,根本不知道这密密麻麻一望看不到头的人数给本就人手不足的刑警带来了多少困扰。或许是觉得这里人已经够多了,自己停下脚步也没有任何过错。就像是每一片雪花都不认为雪崩是自己的责任一样。 混在人群中的尼昂仗着身高扫过最前方,没在刑警的队伍里看见松田的身影。 思索着对方的爆处班出身,以及那封传真上的暗号指示,尼昂倒是并不好奇对方现在的位置——目暮警部说摩天轮上有炸弹,那除了松田,搜查一课内还能有谁上去处理呢? ——这个爆炸犯,就是你的仇人? 尼昂无声歪头,他回想起前两天在酒吧和卷发男人的谈话,然后垂着眼眸,小声说了一句:“运气真好。” 他是真的觉得松田运气好,是他仰望不能及的好运。 像这种松田这种连仇人身份都不知道的血仇事件,想要复仇的难度相当高。换成一些倒霉蛋,等个十几二十年甚至是大半辈子才能找到线索也不足为奇。 可松田却在发小死后的第二年就得到仇人的线索。 在那之后每年11月7日都会发来的倒计时传真,简直让人想不抓住线索都不行。 当然。 运气好,所以能重新与仇人相遇。 但能不能抓到仇人……就另当别论了。 这种事,一向是在明的处于劣势,在暗的处于优势。 尼昂从口袋摸出一颗柠檬糖塞进嘴里。 他不爱吃糖,以前也不会随身带,但自从有了心理医生这个身份后,他假身份专用的西装口袋里就偶尔会放着糖,是用来给某些病患缓解情绪用的。 而纯手工的高档面料西装并不需要每天清洗,甚至可以说只有脏了才有清洗的必要,尤其是冬款的西装,但也不代表能连续穿。高频率穿西装的话,就需要很多套来替换,一件“穿一天,挂三天”的频率是比较合适的。这就导致有时候会在拿出一件西装时,时不时能够在口袋里发现以前忘记拿出来的一些不重要东西。 尼昂其实更想要抽烟,但他从不会在附近到处都是女士孩子的情况下抽。因此就只能拿口袋里意外发现的糖敷衍一下味蕾与烟瘾了。 劲酸柠檬味,受众比较小,但尼昂还算喜欢。 身为显眼的外籍,一个在绝大多数有常识的日本人眼里绝对不可能是警察一员的外籍,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游客。 而对于某个仇视着警察,针对着警察,理所当然对日本制度有所了解的爆炸犯来说,一个看似毫不相关的外国人,其实并不怎么值得关注。 尼昂沿着人群外围走动,似乎在寻找什么。 现在距离爆炸预告的12点还剩下十分钟。 又一起电源供应点的爆炸,让摩天轮顿时停止了运行,而松田阵平所在的72号座,现在恰好停在了摩天轮的顶点。 尼昂可不认为这是巧合。 在最顶点,也是圆盘时钟12点的位置…… 不仅在爆炸时最为显眼,也充满了嘲讽的味道。 ——真是恶趣味啊。 ——其中的恶意都快扑面而来了。 尼昂弯起眼眉,在心底感叹。 ——真有趣。 ——这是双向复仇吗?这个爆炸犯对警察的恶意,简直快要扑面而来了。 如果自己不是咨询顾问,尼昂会很薄情又略带趣味地冷漠看着事态的发展。他还蛮好奇这种双向复仇究竟是哪一方能赢。 是松田所代表的属于警察那边的正义,还是爆炸犯那边属于罪犯的邪恶? ——但是抱歉啦。 ——现在还是我需要刷业绩和名望的时期。 ——要怪就怪你运气不好,我相当需要一个救下警察同事的美誉,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机会更能一举拉满搜查一课暴力犯罪系的全员好感度的事件了吗? 前两天的连环杀人案,证明了尼昂欧文医生的能力。 而这起爆炸事件后,医生将会完完全全成为搜查一课各位刑警们的“朋友”。 ……一位值得信赖和依靠,不会再被率先怀疑的“朋友”。 神情温和的心理医生忽然停下脚步。 他那覆盖着墨蓝如深海般颜色的眼睛幽幽投向了人群中某个平平无奇的上班族打扮的男人。 在二度爆炸断了摩天轮供电,将摩天轮72号车厢停留在顶点位置的瞬间,对方刚好拿出手机,并即刻将手机放回口袋。 尼昂漫不经心迈步上前。 现在是11点55分,距离定时炸弹爆炸还有五分钟。 时间相当充裕。 “这位先生。” 穿着价值不菲的高档定制西装,个子极其高挑的温和外籍抬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吓了一跳的犯人身体一抖,然后当即转头和人对视。 “有、有什么事吗?” 出乎意料的,犯人看上去相当怯弱,不知道是他本来就只擅长在背后使阴、一被拎到光下就萎靡不振,还是说身高不过一米七也不怎么强壮的他,有些畏惧个子比他高一个头的尼昂。 “啊,也没什么大事。”温和优雅的西装男人轻声说,“就是得和你说一声抱歉。” 话音刚落。 尼昂轻轻松松的拧断了对方的胳膊,将人反手摁倒在地面。 。 这是一枚相当高难度又危险的水银炸弹。 但对于身为爆处班王牌的松田来说,完全绰绰有余。 唯一糟糕的是—— 在摩天轮停止运行后,计时器的数字上方,飘过了一行字。 那是一行提示。 上面写着:在爆炸前一秒,屏幕会给予另一枚炸弹的位置情报,但相反,如果提前拆除了炸弹,那个情报就不会再出现。 松田已经推理出另一枚知道在某家医院,可米花市的医院那么多,大型医院更是有好几家,距离下午14点这仅仅两个小时的时间,以警视厅的人手,根本不可能把所有医院的人都疏散、把炸弹找出来。 几乎是没有犹豫的,松田选择了换取情报,牺牲自己。 ——这一点倒是让尼昂之后不着痕迹的挑眉,感到失望。 你选择了其他陌生人啊。 这基本上就等同于找死,等同于放弃了复仇。 果然。 警察和罪犯之间,哪怕同样赞成复仇,也到底不会完全一样。 松田阵平自然没有死。 提前将犯人从人群中抓出来的尼昂,夺下了犯人手中的控制器。 于是理所当然的,被犯人的惨叫声吸引过来的刑警看见了尼昂,而尼昂也顺理成章从佐藤手中接过电话,和松田交换起了情报。 于是在定时炸弹上的提示文字出现,在即将爆炸的前一秒,尼昂按下了控制器的暂停键。 一切皆大欢喜。 目暮警部当即联系爆处班去对应位置处理另一枚炸弹,而松田也着手把已经停止运行的炸弹给拆了。等救援队把他从摩天轮上救下来后,松田直接被佐藤红着眼眶,揪着领子瞪了好久。 “抱歉……?” “也轮不到你说抱歉。” 佐藤深吸一口气,后退了一步: “总之,没事就好。” 目暮警部拍了拍这位年轻新人的肩膀,神情郑重又敬佩。哪怕是警察,能够毅然决然在这种状况下理性迅疾地做出自我牺牲的决定,也是相当稀少且珍贵的。 脾气不好归不好,但松田的确有着一颗极其炙热又义无反顾的内心。 松田阵平极其不适应这种氛围。 他不需要安慰,也不需要他人的崇拜和尊敬,他现在只想要去看看那个混蛋炸弹犯的长相,如果可以的话,再偷摸的揍人一拳两拳三拳尽可能多几拳,然后再和自己的救命恩人好好道个谢。 炸弹犯的确是个见光死的垃圾,就像极了键盘侠,躲在暗地里耀武扬威,一旦被抓出来就见光死了。 他被拧断了手,被警察拷上了手铐,被逮捕的恐惧终于让他不复先前的洋洋得意,开始试图不断辩解。他结结巴巴,开口就说不是自己的错,并想要从精神方面下手,极力想要让自己变得无辜。 最终换来的,只有练过拳击的松田如雷霆般的迅猛一拳。 人的牙齿都被打掉了。 其他刑警早就料到松田可能会揍人,一个个都装作没察觉,直到松田已经动了手,他们才像模像样的干涉“劝阻”——够了够了,一拳够了啊,这里旅客那么多,还有拿手机录像的,再打可就对你名声不好了。 松田之后去找尼昂。然而尼昂已经坐上目暮警部的警车,打算跟着回去做笔录了。 他匆匆跟上,也坐进了目暮警部的车子,刚打开门,就听见西装革履的心理医生正耐心解释着自己找到犯人的经过: “……会在犯罪前向警察,向媒体发送预告函的罪犯并不少,追究其目的,原因无外乎是自信,傲慢,挑衅,试图获得成就感,羞辱某些特定群体,获取关注等诸如此类。” “而杀人相关的预告,目的与性质就可以想的恶劣一些,而很显然,这位神秘的爆炸犯并不遮掩自己对警察的仇恨,他很傲慢,认为自己的计谋绝对天衣无缝,并且带着显而易见的愉悦犯的特性。” “这种傲慢自信,又带着复仇性质的愉悦犯,不看着爆炸发生,是不会满足的。” 目暮警部点头,好歹他也当了那么长时间的警察,这些知识他也的确是有的。虽然没有医生反应那么快,只在第二起爆炸发生后才意识到犯人混在人群中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刚刚那起码有两三百人,那么短的时间,你怎么确定犯人是哪一个?”松田有点想不通,难不成就单纯是好运刚好撞见了? 但撞见了,犯人也不会傻了吧唧的说自己就是犯人吧? “这个我知道!”目暮警部当即兴致勃勃的插话,他显然想起了和医生初遇时的事:“医生他很厉害的,一眼就能认出谁是罪犯,那什么……叫什么?微表情?” 医生弯起眼眉:“只是运气好罢了,我只是确定犯人必然会在现场之后,特地去找了一下最佳的观看位置,而在路过某一个地方时,犯人恰好露出了马脚。” “最佳观看位置?”目暮警部豆豆眼。 尼昂笑容加深了几分。 他之前在人群外围走动,就是在调整着观看角度。 什么是最佳观看位置呢? 不能太远,太远就看不见摩天轮爆炸后下方那些警察眼睁睁看着同事牺牲时脸上的痛苦。 也不能太近,否则就像是去电影院看电影,买的位置太近就不能将屏幕一眼映入眼帘那样,近距离也不好将摩天轮爆炸瞬间的灿烂花火看个全面。 这样的“最佳位置”,大概有三个。 而某个犯人恰好就在某个地方,与他擦肩而过。 就尼昂的经验来判断——这种喜欢做杀人预告,又恰好藏在人群中的凶暴犯,大多都会更加的情绪激动。 准确来说,是藏不住眼中的自信,傲慢,期待与喜悦感。 那种从眉眼里透露出来的包含恶意的情绪,是藏不住的。 这甚至都不能说是“微表情”,这完全称不上是“微”,但凡是个动态视力好点的普通人,都能在看见对方脸上莫名闪过的诡谲笑容而觉得奇怪。 尤其是在周围其他人都满脸忧虑凝重的氛围下,就显得更加引人注目了。 算是罪犯界内最让人不齿的卑劣类型吧。 尼昂在心底漫不经心的补充。很理所当然的以一个罪犯的身份去歧视另一个罪犯。 “呃……”目暮警部倒吸一口气,尼昂微笑着解释最佳观看位置的定义的模样,着实让他有点想要战术后仰。 被医生盯上的犯人可真惨啊。 这种能把人老底看穿的眼力真是太吓人了。 不过好在。 目暮警部露出了安心的神情:好在,尼昂医生是个正义感十足的正直好人,这样的人愿意站在警方这一边,哪怕并不是日本人也真的太好了! 他完全无法想象和这样的罪犯交锋的状况。 ……如果哪天冒出医生这样善于洞察人心、预判走位的罪犯,我们真的不会兜兜转转查案查个半天,然后发现最终所有线索都指向自己吗? 目暮警部:嘶,我在想什么东西! 胖胖又温和如同一只小浣熊的警部搓了搓自己的胳膊,把这种可怕的可能性踢出脑海。 松田并不觉得医生所说的话有什么问题。 有时候,刑警想要抓住犯人,的确需要学会和犯人换位思考,当年在警校的刑侦课,就有明确教你怎么理解犯人思维逻辑然后破案的内容。 枪能够成为罪犯杀人的武器,也能够成为警察维护治安的工具。 知道怎么犯罪能够天衣无缝,就越能勘破罪犯的行动路径。 松田这回是真的敬佩起尼昂的能力,他认认真真看向医生:“谢啦,我欠你一个人情。” “不必,这是我该做的,而且,我前天不是说过么?如果需要帮忙的话,我很乐意效劳——只是没想过乐意效劳的这天会来的那么快。” 微笑着的医生一如既往温和: “而且,你该庆幸犯人足够傻瓜,他居然会在控制器里安装停止计时的功能。” 尼昂无害的假面下神情冰冷:……如果是我的话,就绝不会给已经启动的定时炸弹再安装一个停止运行的程序。 所以说,你真好运啊,松田君。 能够那么容易得到仇人的线索,又能够恰好和需要业绩的我遇见。 半点不觉得自己好运的松田摇摇头: “不,还是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如果没有你在,犯人可能就要逃走了,我可能到死都没办法给Hagi那个笨蛋复仇,这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恩情。” “所以,谢谢,如果你以后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一定会全力以赴。” 温文尔雅的医生看着神情严肃的卷发男人。 他没有拒绝人情的说法。 尼昂有点好奇。 ……如果自己哪天需要撕开这个假身份,展露自己的罪犯本质,那么这位罕见的优秀警察,到底会做出什么决定呢? 。 尼昂并不讨厌那些强大又敏锐,有出色能力的警察。 他欣赏的警察,就该与罪犯势不两立,视他们为坏种与毒瘤,如同白细胞扼杀病菌那般,冷酷无情不顾一切地完成自己的职责。 正义感十足,会毫不犹豫选择自我牺牲来保护更多人,也同样会如雷霆般愤怒的一拳揍在爆炸犯脸上的你,会成为我最为欣赏的——那种天敌吗? 尼昂拭目以待着,随后,用亲切的笑容回以松田警官眼底的信赖。 第69章 【二合一】 苏格兰…… ……可恨又心理变态的愉悦犯在市区安置了两枚炸弹, 并花了数年时间铺垫,无比嚣张地向警方发出了犯罪预告,仅仅留给警察数小时的行动时间。 这是对警察的挑衅。 而面对千万民众生命安危受到威胁的紧迫情形, 警方毫不退缩, 他们行动迅疾, 决策果断, 其中只是看了一眼就破解了犯罪预告上暗号的松田刑警,更是出类拔萃。 他当即就锁定了一枚炸弹的位置,并毫不犹豫的独自进入其中、将自己和炸弹关在一个封闭空间,着手以绝佳的技术开始拆弹。 随后,在即将成功的时候,松田刑警看见犯人留下的残酷二选一的选择:是拆掉炸弹, 还是自我牺牲,换取另一枚安置在某家医院的炸弹的地址。 松田刑警毅然决然的选择了后者。 眼见着悲剧就要发生,与此同时的另一边,警视厅最近邀请来交流合作的咨询顾问——一位年轻英俊精通犯罪心理学的心理医生(并不是)以惊人的观察力在人群中抓住了愉悦犯本人, 在千钧一发之际将残酷的二选一变成了皆大欢喜的完美结局。 …… ………… 简直是可以拍成电影, 冠上纪实片名头的优秀剧本……! 如果想要更好的影视效果, 甚至可以合理改编一下,例如将松田刑警和尼昂医生设定为双男主,编造一下他们的关系,比如说两人是互相看不顺眼的死对头, 或者是关系极好的好兄弟。 在那个可恶的生死二选一的场景,也可以给他们安排一个通讯,例如已经做好为民牺牲准备的无私刑警交代遗言,而心理医生拒绝接受对方的遗言,并把自己毕生学识拎出来反复思索, 焦急寻找犯人位置并在最后一两秒狠厉将其制服并夺走控制器按下炸弹停止键…… 哦,事实上时间并没有那么紧迫。 那位高挑俊美的外籍医生提早了足足五分钟抓住了犯人,五分钟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至少绝对称不上紧张。但众所周知,如果改编成电影动画,就得为了一些氛围效果而做一点删改,比如通过卡秒塑造紧张感,就是很好用且经典的桥段。 ——之所以提及这些事,不是打趣,也不是夸张的形容,或者什么臆想。 而是因为摩天轮目击现场里,恰好路过了一位编剧。 漂亮的编剧小姐当时就距离犯人不远,因此完美看见了尼昂医生制服犯人的全过程,和松田警官从摩天轮下来后气势汹汹揍了犯人一拳的场景。 编剧小姐捧脸,瞳孔地震:“西装暴徒X2……这么完美的两张脸真的是现实中能同时遇见的吗!” 生活在上班族与西装绑定的国家,对西装男见怪不怪的编剧小姐,第一次get到西装的魅力。 不管是一身高档西装看上去如同英伦绅士一般的外籍医生,还是那位穿着普通日本上班族式现款黑西装的刑警,都穿出了自己特有的风采。 编剧最看重的是什么? 是剧情,是灵感,以及一个好人设。 好剧情能保证质量,而一个好人设,能让一个故事展现出成倍的效果。 审美相当森罗万象的编剧看着两位事件的当事人,感觉他们彼此截然不同的风格组合在一起,简直像是什么影视作品的影星。 嗯嗯……西装革履像是文艺片绅士但出手果断狠厉笑里藏刀的外籍青年。 嗯嗯……带着墨镜,潇洒不羁,行动力极强又正直勇敢的搜查一课刑警。 想写! 想要写成剧本! 巧的是,编剧的丈夫是一位记者,还是专门负责与犯罪案件相关栏目,与政府与警视厅接触紧密的记者。 于是乎,身为记者的丈夫给自己的编剧妻子提供了大量一手采访资料,然后让后者变得更加兴奋。 因为丈夫那边的小道消息,深知政府现在对警方公信力不足的问题多么困扰的编剧,对自己的突发奇想有着相当乐观的期盼。 如果犯人最终逃之夭夭了,这件事就绝对没门,甚至案件的前因后果都会被日本警方拼命对媒体隐瞒。毕竟日本警方的威信力已经足够低了,现在着实不需要将一个失败了的案子大肆宣传,给警方威信力带来进一步的打击。 但现实恰恰相反:犯人最终被逮捕归案了! 那这就好办多了。 警方对侦探风气横行的社会倾向已经苦恼了很久,以前警察声望还不算低的时候,侦探是无权接触各种命案,顶多是做点寻人找物调查出轨之类的事。 可现在,平民遇到什么事,比起警察,更相信所谓的侦探,甚至哪怕报了警,最终都可能会找侦探来横插一手。 除了好脾气觉得只要能破案就没什么大问题的目暮警部,更多身处管理层的警察,都会感到头疼。 ——拜托,福尔摩斯虽然让人仰慕,但没有任何一个警察,会想要成为里面负责当背景板的苏格兰场吧? 而一些政治家也没少拿这件事来批判各地的警察水平,以此暗喻是当局者的领导力不行,借此机会给自己塑造人设并拉选票。 所以现在难得一起警方大获全胜的案子,还是有无数目击证人,热度居高不下的大案,警方巴不得借此继续巩固警方威信力而大肆宣扬,甚至想要把之前连环杀手案松田的优秀表现也一同宣传出去。 基于这一点,编剧小姐完全可以预料到如果顺利改编成电影,这部片子是怎么一帆风顺的得到投资,过审,并上映的。 当然。 这只是一个想法。 想要顺利实施,要做的事情很多,哪怕一切流程都无比顺利,从计划到完成,最起码都需要两三年甚至是四五年的时间。 而身为一部纪实片,最基本的需求是—— 征得模板当事人的同意。 当事人之一的松田阵平,对此有以下六点看法:“……” 搜查一课暴力犯罪系的一众刑警们笑成了一团。 松田阵平半月眼:“……不答应,不配合,谁敢拍,我就去起诉,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这不是很好嘛?这下你要成为我们搜查一课的看板郎了,有你在这里,以后案子也不会经常出现报案人同时求助侦探的头疼状况了,你会成为实力与颜值并存的‘名刑警’哦?” “——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揍你?” 松田臭着脸啧了一声,眼神看上去颇为凶神恶煞。 可惜这幅讨人厌的傲慢模样早就没有了效果,这群同事早就看穿了他的本质:一个能够毫不犹豫自我牺牲的人,又能坏到哪里去呢? 于是他们笑得更加猖狂。 伊达航在事件结束的第三天才出差回来,他早早就从新闻看见了这件事,因此回来的第一时间就去找自己昔日同期松田,把人从头到尾打量了一边。 “哟,好久不见,班长。”松田大大方方给人打量,打从警校时期开始,伊达班长就是最操心他们状况的一个。 “确实是好久不见。”确定松田没什么问题,伊达航呼出一口气,然后他伸出拳头,有力的锤了好友肩头一下,“我说你这小子,调到搜查一课这边来了,都不带和我提前说一声的么?” “你不是出差吗?”松田耸耸肩,“本来想等你回来给你个惊喜的,怎么样,我来和你当同事了,高兴吗?” “你不回爆处班了?”伊达航听出了对方的意思,有点诧异,“那个爆炸犯……不是已经抓住了吗?” 松田在警校的时候,可是想都不想就选择了爆处班,他对拆卸显然有着非同寻常的兴趣,至少肯定比在搜查一课调查各种案子推理各种手段要强。 “是抓住了,但那和我继续待在搜查一课有什么冲突么?”松田说着,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忍不住吐槽:“我最近可是‘名震四方’啊,这段时间,我就是想要回爆处班也不可能吧?” 他都要成为刑警里的代表了,还有人想要联系他授权拍摄他的纪实片呢,这个时候,上面怎么想都不可能再把松田调回去。 “不过就算他们想要调我回爆处班,我也不会回去的。”松田吐槽完又正了正神色,继续说道:“我调职之前,爆处班那里来了几个有天赋的后辈,他们的水平没问题,我就算不在那,爆处班也不会受到什么影响,相反——这边就很缺人吧?” 缺擅长推理破案的。 班长的破案水平虽然也不错,但一个人总归是忙不过来的。 松田:“再说,我还欠那位顾问一个人情呢,不继续呆在搜查一课,就不好还了。” 提到那位咨询顾问,伊达航当即朝周围张望了起来,“说到顾问,对方人呢?我听是说尼昂先生被邀请过来了?我得好好和他道谢才行,不然,我都不知道我这次出差回来迎接的是惊喜,还是——” 还是又一个同期不幸牺牲的噩耗。 仅仅就此一点,原本就对尼昂医生感官不错的伊达航就能把人当做值得深交的朋友。 松田:“咨询顾问不是正式工,不需要每天都来警视厅报道,只有在需要的时候才会联系对方,班长你也不用想着下班后去他诊所找他,那家伙的下班时间可比我们早多了,他四点半就收工,等我们过去,他估计早就不在诊所了。” 提到这个,加班到深夜都是家常便饭的可悲社畜,就忍不住羡慕到落泪。 四点半下班啊! “这个我知道,但打个电话约人出来吃饭总是可以的吧?或者抽个空去对方家里拜访一下……”说起来,伊达航还不知道尼昂住哪。他虽然比松田更早认识对方,但因为过去大多都只是偶遇,所以也就光清楚对方的诊所地址了。 “近几天估计约不到。”松田干巴巴回答。 “为什么?” 松田沉默了几秒,然后呵呵了一声。他目光像条死鱼,里面写满了控诉。 仔细分析,那应该是对过命的兄弟独自溜走,让本以为与对方同病相怜,可以一起抗争某些荒谬发展的自己独自面对风雨的控诉。 “……他的诊所从今天开始请假关门了,说是这几天案件太多也太连续,比如刚刚结束一起连环杀人案,紧接着又是心理变态的愉悦犯,那家伙说他在这两位罪犯身上收集到了很有价值的研究样本,现在急需消化整理,因此要闭门谢绝打扰一段时间。” “然后说在温度渐低的深秋去泡个温泉、度个假,一定能很有利于他放开大脑。” 松田这么说着,表情看上去很是不爽。 伊达航总结核心:“所以……尼昂医生去度假了?” “不,我更怀疑他只是想要躲避采访而已——这年头的记者实在是越来越肆无忌惮了。”松田面无表情地纠正。 作为咨询顾问的尼昂本身就不适合太过显眼,对方拒绝采访,警界相关的政客反倒是松了口气,对此完完全全表示支持理解。 而松田不一样。 作为正式工,因为年轻,职阶并不算高,目前只是个巡查部长的他,上头是一连串的上司。 虽然将叛逆写进骨子里,完全不知道什么是阶级的某人完全把这些无意义的事当做耳边风,但耐不住得到许可的记者自己跑来围堵松田刑警,试图问各种各样的问题。 松田觉得过几天的新闻上的“英雄刑警松田阵平”的报道或许就会被“傲慢刑警松田阵平”所代替。 就因为他这几天冷酷无情的拒绝了一连串采访,还跳脚吼了记者一句“你们有完没完”。 伊达航还不知道“纪实片”这种离谱的提议,有些搞不懂松田在嫌弃与抗拒什么,而等他知道后,他估计也会和其他同事一样大笑个不停。 至于现在,伊达航在思考等医生回来后要请他去吃什么作为感谢比较好。 嗯……米花大酒店那边的饭菜好像还不错。 贵,精致,环境又好。 感觉相当符合尼昂医生给人的精致印象。 “我觉得尼昂那家伙不缺钱。”松田打了个哈气,随口插话,“他身上的西装是纯手工定制的高档款,我就没见他重样过,加上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营业风格,过于讲究的性格,我估计他是个公子哥出身。” “啊?”伊达航一脸迷茫。 “所以尼昂可能根本不稀罕那些酒店的大餐,比起那些东西,还不如带他去我们常去的关东煮店吃一顿,对我们的钱包也更好。”松田觉得自己的建议更有效,他想了想,补充:“去小吃街也不错。” “人家不合口味怎么办!”伊达航说,心想对方毕竟是个外国人。 “不试试怎么知道合不合口味,不合口味就再试过其他呗。”松田态度很随便,他甚至还在想到什么后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你说他吃不吃得惯芥末啊?” 伊达航沉默后震惊的看着松田。 芥末这种东西,连日本人都有一部分接受不能,更别说是外国人。 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的吗——? 松田理直气壮。 恩情是恩情,他肯定会记着的。 但一点无关紧要的使坏,松田也不会犹豫。 对松田来说,只有把人当做朋友,才会这么坦率自然的使坏。 “这叫热情替人介绍日本特色。” 松田说,然后心想:谁让尼昂那家伙在和他打电话的时候,特地在说自己要闭门整理消化学术资料时顺带去度假、泡个温泉呢? 哇,这么擅长洞察人心的医生,会无意说这“多余的一句话”吗? 谁信啊! 混蛋医生百分百就是故意说的! 对松田这种性格的人来说,互损反而是关系好的象征。 一个彬彬有礼但会调侃朋友的医生,比礼貌过头以至于充满距离感的医生要显得亲近多了。 所以松田打算找个机会损回去。 最好等人回来后再拉着对方好好喝一次酒。 伊达航很新奇:“……你什么时候和人关系那么好了?” 这幅肆意张扬又面容轻松的样子,自萩原死后,就很少在松田身上看见了。 少数几次抽空探望,伊达航印象中的对方也总是一副被仇恨萦绕着的压抑模样,完全没了警校时期那副仿佛还是小孩子似的幼稚脾性。 “因为已经帮Hagi那小子报仇了啊,我总算能对他有个交代了——成功复仇之后,我当然会一身轻松爽到爆,这不是很自然的吗?” 心头压着的巨石总算是移开了。 只有结束了耿耿于怀的仇恨,他才能重新去追寻自己的人生。 而在所有人都觉得他不该过于沉浸在仇恨里,只有尼昂那家伙精准的说出了最合他心意,也最合他性格的话。 ……说起来,我还没告诉尼昂呢。 松田后知后觉想:我算是经历过复仇成功后的感受了,这次我可以极其肯定的朝对方说,在愤怒平息,仇恨消除之后,紧随而来的果然是轻松与爽快,像是身上的巨石被搬开般,整个人都轻盈了起来。 松田从不会在自己的人生上刹车。 哪怕为了给Hagi找回公道而暂时驶向另一条路,在一意孤行的四处搜寻并把王八蛋一油门撞飞后,他总归会继续向前。 他死去的发小也一定会这么希望。 下次把这个感受告诉尼昂吧?说不定能够成为对方心理研究的一部分素材。 他们大概是在这种观念上少见合拍的同类人。 。 日本近几日的新闻报道,都在播报着那起爆炸犯事件,毕竟一个案子也不是一天就能被记者完全搞清楚的。所以第一天只是说明杯户商场摩天轮发生了爆炸,第二天才问出事情的前因后果,然后第三天才正式将功臣表彰出来…… 因为当时的围观群众很多,不少人还掏出手机录了像、将摄像上传到了网路,于是很理所当然的,这些录像片段在经过打码处理和一系列版权问题处理后,被放上了新闻节目。 除了气势汹汹揍了犯人一拳的松田刑警外,还有西装革履的年轻外籍医生动作迅疾从人群中精准抓出犯人的片段。 ……尼昂刚刚回到自己在组织训练基地的临时寝室,就听见了新闻报道声,看见了早早就嗅到他的气息、听见他的脚步声,因此急切在门口嘤嘤叫着的狼犬。 抹了一把银灰皮毛狼犬的狗头,尼昂挑着眉,看向室内的沙发。 【尼昂欧文,这位优秀的外籍青年,是一位精通犯罪心理学的年轻心理医生……】 新闻报道正好念出了这句话。 而沙发上一身黑衣,像只巨大阴沉渡鸦似的男人叼着烟,很不爽的哼了一声。 “你给假身份换个名字,是会死吗?” 巨大的渡鸦转动眼眸,用浅绿的冰冷目光盯着尼昂。 尼昂眯起眼,融化白银般的眼睛带上了金属般锋锐的味道:“啊?这个时候说这个?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 “不是,但不妨碍我从始至终觉得你脑子有问题。” “有什么关系?这样不是更好玩吗?而且尼昂欧文又不是第一次上新闻了。”在美国,还没加入组织的莱伊挟持他的那回,心理医生就已经上过电视了。 “你知道你那张难看的假脸一扯就会被撕下来吧?” “那也得碰得到我的脸才行。” 尼昂满不在乎,假身份和本名用一样的名字是他的老毛病了,之所以不改,一是根本就不介意被发现,二是自以为是的聪明人太多了。因为不认为尼昂会那么愚蠢,露出这么明显的马脚,所以反而不容易把尼昂与他的假身份划上等号。 但事情没有绝对。 万一就有人认为两个“尼昂”之间存在一定联系呢? 像是报丧渡鸦般的银发男人阴恻恻地指出:“如果组织里有条子的卧底,你就要考虑会不会暴露这个问题。” “暴露就暴露呗?那我还能顺带给你揪出一个日本条子安插在组织的卧底,也不亏——你都能想到这件事,派我去做这种无聊工作的二把手,也该想得到吧?” 尼昂还蛮期待自己被撕下假面的。 他对长时间在警视厅当卧底的工作没有半点兴趣,可惜老板的指令在前,他也只能在好好干活的同时,期待一下身份暴露后可能有的惊险逃亡。 “……”浅绿眼眸的冷酷男人不说话了。 尼昂也不理他,自顾自关上了房门,并在对方的冷冷注视下把外套脱下丢到一旁,露出里头勾勒出劲瘦腰身的白衬衫,领带,及深灰西装马甲。 尼昂半蹲着摸了摸自己的狗——着重掂量了一下狼犬的体重,摸了摸对方的腿脚:很好,肌肉结实,看上去就很强壮很有爆发力,而从刚刚的表现来看,嗅觉也十分优秀,并且还记得自己的饲主不喜欢被扑。 “好孩子,吉诺瓦。”尼昂扬起笑容。看来他不在的这段时间,他家狗没饿肚子。 唯一的问题是…… 尼昂看向房间里的另一个“琴酒”。 “你没事来我这干什么?”尼昂问,然后低头用力拍了一下狼犬的头,“你怎么没咬他?” 体型巨大的狼犬呆了一下,耳朵也抖了抖,它似乎发现自己有什么搞错了。数秒后,狼犬炸了毛,它压低身子,对着堂而皇之坐在沙发上的琴酒露出了锋锐的獠牙,喉咙也发出了呼呼的威胁声。 琴酒面无表情,完全无视某只狗的獠牙:“来喂狗,主要是检验这条狗的用处,看看需不需要处理掉。” “你确定你不是想要趁我不在把狗毒死?”尼昂眯起眼,半信半疑,他倒是半点不关注所谓的检验吉诺瓦用处这一点,只是看了一眼狗饭碗里还没吃完的厚厚生肉,问:“苏格兰呢?” 他不是喊苏格兰负责投喂的吗? “苏格兰又不是没事干的废物。”浅绿眼眸的黑衣男人不耐烦道:“他手头有工作。” “以苏格兰的性格,他就算出差需要离开一段时间,也会把事情交代给其他人——但绝对不会交代给你。” “我说了,我是来检验这条狗的用处的,你不是说能把它培养成搜查犬吗?拉它去资料室嗅入侵者的气味,就是一个运用方式。” “嗯?组织的某个资料室被人入侵了?” “……哼。” 琴酒没直接回答,但从他不悦的神情里,尼昂就直接看到了答案。 “真废物啊。”尼昂顿时毫不遮掩的露出嘲笑味道,“这个组织内部的二五仔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老鼠没什么长处,就是数量足够多,但是无所谓。”银发的杀手眯起眼,他神情阴森:“……我会一个个将他们都揪出来的。” 。 七号那天,苏格兰接到了临时的调配工作,被暂时安排到组织的研究所,负责一些安保工作。他也因此错过了最新的新闻报道。 工作是看管最新一批实验体。 “我们对人体的极限很感兴趣,人工催化的高密度肌肉组织,用药物加强心肺循坏……我们想知道能把一个人的体能提高到什么程度。” “当然,这不排除有实验体在变强之后对研究员动手,所以需要安保在一旁维护实验安全,苏格兰大人,这个距离你的狙击水平是百发百中的成绩吧?就劳烦你注意并配合我们的指令了。” 扮演着沉默寡言人设的苏格兰冷淡“嗯”了一声。 随后,他踏入了研究所那苍白冰冷的走廊。 空气弥漫着消毒水的气息。像极了医院,但苏格兰很清楚,这里绝不是治病救人的地方。 他目光沉沉,打定主意要趁这个机会,尽力收集一些关键情报。 第70章 实验体A-362…… “雪莉大人, 最新一批实验体已经到位了。” “嗯。” “那么,请允许我按照惯例,把您已经完成了动物实验的最新药物拿过去——” “……再等等吧, 我还有调整的想法。” 东京。 组织研究大楼。 代号雪莉, 身着白大褂的短栗发少女坐在自己的办公桌, 她看都没看助手一眼, 目光一直停留在面前那被装订成册、厚重如砖的资料合集。 她神情淡淡,漫不经心般回答。从明面上看,好似对研究所定期的人体实验见怪不怪,且并不排斥。 可一旁年近中年的助手却很清楚:这一切都只是假象。 见怪不怪是真,漫不经心是假。这位年纪轻轻取得代号的雪莉大人不仅格外厌恶人体实验,还在回国后到至今, 都不曾亲自动手过。 毕竟虽是天才,但到底还年纪小,而且说是在组织里长大,但在外留学的时间要更多一点。 外面的学校, 尤其是学医学相关的, 多少都会强调原则与本职道德的问题, 以至于雪莉现在哪怕已经习惯了组织的行事风格,但仍旧保留着格格不入的良心,不喜欢用同类做研究。 助手对此嗤之以鼻。 在他看来,医学奇迹本身就是一部血迹斑斑的残酷史, 每一次的医学革命都是踩着无数人尸骨而发展的,现在的这点牺牲完全不需要在乎,他们研究所要做的事,是足以改变世界的奇迹。 现在是罪孽,以后就是功绩了。 小鬼就是小鬼, 虽然在制药方面有着惊人的天赋,但到底还是个经不住事的小姑娘。 当然。 雪莉是聪明人。 而一个能够在组织里活到现在的聪明人,是知道识时务的。 就算她不喜欢、从不亲自接触人体实验,却也从来都不会拒绝助手将她的新药拿走,安排其他人做这种事并采集实验数据。 雪莉一贯不闻不问。 她知道自己虚伪透顶,但仍旧没有发出异议。 她知道,只要自己发出一句异议——组织或许会直接逼迫她亲手完成一次残酷的实验流程,彻底击碎她那可笑的良知,或者又若有若无在她面前提起她姐姐,说一些暗示的话语。 现在能够默许雪莉不用亲自做这种事的状况,雪莉明白:那已经算是对她的纵容。 所以面对例行的定期实验,负责提供药物的天才少女,唯一能够做出的不会引起组织不满的挣扎,只有“拖”这一个选择。 运气好,能拖上个一周。 她知道,“拖”这种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的行为,只能用来安抚她自己那颗虚伪乏力的心。 但她还是这么做了。 因为再没有意义的事,人也是需要去哄骗自己内心的。这是一种求生本能,为了让大脑不毁于自己积压的负面情绪。 这次也是一样。 可惜。 “雪莉大人,或许你需要一叠实验报告,来帮助你调整思路。” 中年助手露出笑容,他态度很好,表达意思的语气也很委婉。毕竟虽然看不起雪莉在这方面的懦弱,但没有半点研究天赋的他,只有哄着对方,跟着对方,才更能在研究所保留现在的地位。 谁让这栋研究大楼就只有雪莉有代号? 按照组织的规定,她就是研究大楼最重要的大人物——虽说这位大人物只有在制药上有说一不二的权利,一些琐事完全无法干涉。 雪莉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 她知道,这次似乎“拖”不了了。 “哦,那你照办吧。”少女沉默后继续说:“我要把这部分的历史实验报告看完。”然后她把目光移回了面前的书。 。 给人使用的药物,直接用人来做研究,无疑能得到更精准详细的反馈数据。 组织不缺人。 尽管各大基地淘汰掉的“残次品”成员并不足以支撑所有研究所的实验开销,但他们还能从外界获取资源。 或许很难以置信,但组织并不做绑架拐卖的事——以他们过于谨慎的神秘主义原则,这种很容易会惹来警方与社会注意的事,是绝对不允许发生的——所以他们会花钱,购买经过了中间人处理的“货物”。 对组织而言,能够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叫问题。 尤其是……人并没有那么贵。 在偏远的落后国度,在陷入战乱人口大量流失也不足为奇的地带,人可以廉价到连一只鸡都不如。 这个时代生活在和平一侧的人是否想过,在他们看不见的阴影里,还有如同旧时代黑三角贸易般残酷又落后的事情在不断发生呢? 雪莉翻过手中的纸质资料,却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 只是像个机器,每隔一段时间就翻动一页,做出正在浏览的假象。 最后她烦躁的把书合上,推到一旁,然后打开电脑,在停顿了许久后,把之前收到但还没看过的最后一个研究项目的附录资料点开。 近期上面又给了她新任务。 或许是因为雪莉的制药天赋比想象中的好,所以上面希望她把某个已经搁置许久的另一个研究项目也负责下来,并且在最近赋予了实际行动。 ——也就是之前苏格兰从某位研究所工作人员口中听到的,人体强化项目。 【我们对人体的极限很感兴趣……】 文件被打开。 雪莉入目的,是一个实验体的身体数据报告。 她眼皮颤了一下。 无他。 因为报告上附带的,名义上写着“身体变化趋势”的一系列照片,是一个比十五岁的她还要小几岁的女孩。 最初的照片,八岁的对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小,纤细又脆弱,堪称皮包骨,唯独眼神冰冷似钢铁,像只哪怕瘦弱贫瘠但依旧凶狠的野兽,浑然没有半点属于孩童的影子。 而之后,对方消瘦的身体肉眼可见的变得饱满,身高也长了许多,身体明显变得“结实”了起来。 导致原本看着外表比实际年龄还要小的她,在11岁那年,反倒是看着像是十四五岁的少女一般。 这种“结实”,在外表看起来不明显,只是能见到修长肌肉轮廓的程度,乍一看,仿佛对方只是个经常锻炼的女性运动员。 唯独后面备注的“比常人高五倍的肌肉密度”这行字,证明其身体的不凡。 【实验体A-3621号,拥有着极佳的身体素质,对其他实验体而言堪称慢性毒药的改造药物,唯独到她身上,能被她吸收抵抗过去,只留下好的异变。】 【她是最完美的实验体。】 优秀的身体素质和适应恶劣环境的免疫系统,本该是一种恩赐。 可惜……恶劣的命运毁了一切。 雪莉目光看着报告的结尾。 她抿着嘴,呼出一口气。 “我到底有什么毛病,在本来就心烦的时候点开这份资料?我还奢望能看见什么有意义的纯科研资料吗?” 自言自语着,栗色短发的少女直接起身,打算到最里面的休息室睡一会。 雪莉没关电脑。 只要还在研究所,她就从不收拾自己看完的资料,也从不关闭自己的电脑,名义上是她之后需要就着继续工作。 她不担心有人会趁她休息时溜进来偷看或者是拷贝走。 一是里面的资料复杂繁琐到她自己都要反复阅读仔细思考才能看懂,一般人根本没有这个能力理解。 二是——被人偷看被人窃取了内容,那又能怎样? 她只是个脆弱的研究员,本身就没有看守资料的义务,只要不是她故意把资料带出去导致失窃,那么在研究大楼内部,资料的失窃问题就不可能怪到她身上。 那只能是巡逻安保的错。 所以…… 如果有卧底想要潜伏进来收集研究大楼的犯罪证据,那就将这些东西,这些血迹斑斑的罪证统统拷贝走吧。 哪怕现实理性如雪莉,也偶尔会冒出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或许是因为她过去在美国留学了很长一段时间,听到太多关于个人英雄主义的故事——她基本不看电影,但耐不住周围其他学生会看、会讨论。 从天而降的英雄……虽然老套,不切实际,充满了爆米花电影的气息,但对于雪莉来说,的确像是一个遥不可及的童话故事。 想归这么想,但雪莉从未报以什么期待。这种行为和她想要拖延人体实验时间一样,都是些只能用于安抚自己的无用之举。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这种无私的正直人物,那在对方闯入组织的那一刻起,对方会死在组织庞大阴影下的未来就已经被正式书写在命运里。 ……这里容不得半点正义与光明存在,那些生于光明的人所预想不到的粘稠泥潭,会将他们一点点杀死。 从未见过能够打动她的希望的雪莉,至今为止一直悲观的认为——只有更大的黑暗,能够吞没这个组织。 可是那更加庞大的、够吞没组织的存在,也一定会是比组织更加可怕的怪物吧? 看不见任何出路。 栗色短发的少女躺在休息室的单人床上,双手交叠在腹部,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 人体实验场是个将三层楼打通为一层的特殊场地。 地面距离天花板足足有十几米,墙壁极高,并且覆盖了一层金属。距离天花板的四米处是一圈走廊,能够方便狙击手在这里就位,瞄准底下的实验体。 狙击手不止苏格兰一个,他旁边就有一个话痨的二号位。 或许是因为这里距离地面很远,说点话也不用担心被人听见,二号位就一直有事没事和苏格兰搭话,从羡慕对方的代号,到喜欢的酒和空闲时间的消遣娱乐。是少数并不因为苏格兰是代号成员而就对他颇为敬畏的粗神经家伙。 苏格兰并不喜欢对方有意无意间露出来的反社会本质,只是抓着这个机会,有一下没一下的回应对方的话,然后找到机会若无其事的提出反问: “你是在研究大楼工作很久了吗?” “是啊!完全没有升职空间,毕竟研究大楼能有多少意外需要我们镇压?”对方吐槽,“我都在这呆了十几年了,也只不过混到一个安保队长。” “那不好吗?待遇不差,又安全空闲。” “那倒也是这么回事,但我不喜欢那么闲啊……” “说起来,只是一个实验而已,需要那么多狙击手就位吗?”苏格兰扫过周围一圈,确定这里起码有四个狙击手。 “唉,谁让这些研究员一个个都是脆弱但很被重视的人才呢?”对方见怪不怪,“你别看下面那个实验体看上去快没了气,似乎不会有危险,但在12年前,有个家伙就靠着装死装虚弱,赤手空拳的一连杀死了五个研究员。” “空手杀了五人?这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对方说,“这里可是组织最顶尖的研究大楼之一,每年拿到的资金超乎你想象,你觉得上面会给一个没有成果的项目投那么多钱吗?” “哦?” “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那似乎是人体强化项目里最接近成功的实验体,那根本就不是人类了,不如说是披着人皮的怪物,能直接单手把人的脑袋给拧断,张口把人脖子撕下一大块血肉的那种,反正那群只有脑子优秀但四体不勤的研究员就是没跑掉,死了五个,死相还很吓人。” “组织有那么厉害的药物吗?但我没在行动组见过这种人啊。” “没办法,毕竟成功的实验体就那一个,但是那家伙因为袭击研究员,最后在失控的过程中被赶来的巡逻警卫给击毙了。” “……击毙了?” “是啊,虽然是完美实验体,但身体素质再好,也不会有子弹的速度,加上那个实验体凶归凶,但没接受过什么系统的培训,打架纯靠本能,一时不慎被人近距离开枪命中要害就不奇怪了。” 二号位自顾自的分享八卦: “说起来,那个开枪的警卫我还认识呢,他老倒霉了,这么一个可怕的家伙迎面冲来,他当然要自保啊,下意识开枪怎么了?但他就是因为破坏了重要实验体,导致被拖去审讯室问责,啧啧,之后我都没再见过他,那个研究项目也没能再成功第二次。”魔/蝎/小/说/m/o/x/i/e/x/s/.c/o/m【m.o.xiexs】 70-80 第71章 【二合一】 采购目…… 四肢纤细, 面色蜡黄,身高不过一米六几的羸弱男人慢吞吞的用钥匙打开自家房门。 他走进去,没开灯, 而是就着黑压压、仅有窗户窗帘缝隙透进来的几缕月光照明的室内玄关, 弯腰脱掉鞋。 随后他无意间抬头, 看向了室内客厅。 ……意外对上了一对泛着光的冰冷兽瞳。 很多动物因为眼睛上的特殊结构, 因此能够折射光线。就像此时,那两道明晃晃透着阴森绿光的亮点显眼得像是两个小手电筒,直勾勾又悄无声息的盯着羸弱男人。 “噫啊啊——!” 羸弱男人本能间惨叫一声,他惊慌失措,整个人跌坐在地面。 这个时候,灯忽然打开了。 随着刺眼光线的亮起, 那对明晃晃的兽瞳的所有者也露出了本貌——那是一只银灰皮毛,体型巨大的狼犬。 庞大。 对于本就纤细羸弱个子不高的男人来说,这只狗大的吓人。 尤其是狗那冰凉残酷的金属色眼睛,总让他觉得自己是一只被盯上的兔子。羸弱男人咽了咽唾沫, 宕机的大脑好半晌才终于恢复运行, 让他从愚蠢到无可救药的大脑里, 翻出了某个组织内部流传的消息。 ——据说巴罗洛大人养了一只狼狗,曾经相当喜爱,不论去哪都带着它。 ——而那只狗不仅像传闻中的琴酒大人一样危险敏锐,还被训练得尤为擅长狩猎人类, 能够张嘴一个獠牙就咬碎喉咙,而且嗅觉惊人,能够嗅出叛徒的味道…… 显而易见。 这里头有不少谣言越传越离谱的部分,尼昂想要传出去的——吉诺瓦的名字反倒是不怎么被关注,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倒是留了下来。 谣言之所以是谣言, 之所以能够被传得那么广,就是因为有不少人真的会不经大脑思考的相信。 尤其是…… 白井的确有点做贼心虚。 皮毛光滑柔顺又威风凛凛的狗正乖巧趴在自己主人的身旁。 哪怕它看羸弱男人的眼神充满了看猎物般跃跃欲试味道,似乎随时都可以在一声令下就扑上来撕咬对方的意思,但没得到具体指示前,狼犬依旧没有动弹。 “晚上好,白井先生。” 姓白井的羸弱男人僵硬地缓缓转动目光。 他小心翼翼的把目光从狗身上移动到一旁那正翘着腿坐在沙发上的男人。 对方面容长相着实绮丽,是相当容易留下深刻印象的类型。皮肤白皙,有着一头黑色头发,发尾带着一点卷,偏长及肩,在后脑勺束成了一道低马尾。还有着一对和他饲养的狼犬同一色系,但要更加浅淡一些的银灰眼睛:眯起眼偏向金属色,歪了歪脑袋调整了角度,在光线下又像极了缥缈的月光般璀璨。 还穿着白衬衫与深灰马甲,双臂上还各自绑着一个黑色袖箍,如果再配上一副单边眼镜,一杯茶,一个手杖……就完美的像是西洋文艺片里的优雅绅士。 总之,不管怎么看,都完全不像是一个组织成员,一个暴徒。 但是白井却骤然回过神,意识到对方的身份。 “巴、巴罗洛大人!”白井结结巴巴地喊道。 “哎呀,你见过我吗?” 巴罗洛挑挑眉,但很快就从白井的表情意识到了答案,然后略带无奈的弯腰拍了拍狼犬的头,“不,是我家吉诺瓦太显眼了啊。” “哼,谁让你当初非得带着那只狗四处溜达刷存在感,还不禁止别人私下谈及?” 另一道低沉的声音冰冷冷的响起。 白井呆滞地看向另一侧。 盘着手靠在墙上,有着一头极长的银色长发的男人目光极其阴冷的看着他。 白井的脸色顿时发青,嘴唇都霎时间失色。 比起巴罗洛,琴酒的威名与外貌特征无疑要更加的广为人知。 而对于白井而言,巴罗洛的到来或许还能心怀侥幸,但组织最赫赫有名的猎犬琴酒的造访,则是将他所有的侥幸心理都扑灭。 “琴、琴酒大人!” 白井嘴唇都在颤抖,还没从地上爬起来,就再度猛地跪下。 “您听我解释,你听我解释!” “我没有背叛组织,我只是、我只是想要报复高崎,所以才……那个,我拿的根本不是什么重要资料,只是一些放在市面上也不会引起多少关注的基本物资采购记录而已,我——” 还没等审问,对方就已经自己叭叭叭地把事情说了出来。 尼昂顿时无趣的塌下眼,身体后仰靠在沙发上,打了个哈欠。 近期,组织的资料室遭到了不明人士的入侵,其中一部电脑内有数据拷贝的痕迹,而登录信息指向的是某一位当天休息本该不用过来上班,但却因为个人原因而过来的员工。 虽然那间资料室储存的不是什么重要资料,但到底也是组织的资产。 那位被列为第一嫌疑人的员工,是一位程序员。 如果这个人窃取的资料,就根本不会留下这种基础性的痕迹。 所以显而易见。 ……这是拙劣的嫁祸。 因为是太过拙劣的手段,所以这事成了考核吉诺瓦训练成果的工作。 好在经历了一段时间特训的狗并没有辜负期待,他理解了指令,在主人扫过现场指着某处嫌疑人留下的痕迹的气息并喊了它名字的瞬间,狗就立即全神贯注的将这个气味记在脑海中,并在某位资料室员工的私人物品面前趴下摆出特定的示警姿势,来告知自己的分析结果。 结果出来后,尼昂本来想要走的。 但是吉诺瓦虽会在训练场跟着导员学习,但却不会在离开训练场后依然听从对方指令。 就像能够意识到每天给自己投喂的苏格兰只是自己主人安排来送肉的打工仔一样,吉诺瓦也能明白自己在训练场是在学习。学习归学习,下课后能驱使它的只有主人一个。 仿佛是狼犬的皮下长了个边牧的脑子,还是边牧里名列前茅的那种,理解能力强的不逊色于一个小孩。 “考核还没结束。”琴酒说,“还得看它能做到什么程度。” 于是沿着过了犬类公认24H黄金搜查期的时限,吉诺瓦愣是从蛛丝马迹里复刻了一遍犯人的行动路线,并一路找到了犯人的公寓,潜入后根据资料室内残留的特有气味,把犯人藏着的拷贝U盘给翻了出来。 并有了如今的场景。 ……哪怕已经找到了U盘,事情也还没结束。 吉诺瓦找出来的不一定就是唯一的U盘。 是否有备份,是否有传递出去,这些都是需要拷问犯人本身才能知道的事。 虽然就尼昂看来,这位连栽赃陷害都如此没有水准,见到琴酒跟见了鬼一样,他们还没问,就已经被吓得噼里啪啦倒豆子似的把自己做所作为都说出来的犯人先生,实在不像是有把情报泄露出去的勇气。 或者说,对方会做出窃取情报的事,已经与他展露出来的胆量性格相当矛盾了。 报复高崎…… 虽然不知道高崎是谁,但尼昂姑且是通过面前羸弱男人的表现,在脑海内构思出了一个完整的前因后果:再懦弱的人,被私仇蒙蔽眼睛之后,也会做出与性格不符的大胆愚行。侥幸心理是催化恶念的关键,自以为职位便利,就能神不知鬼不觉。 然后在被发现、侥幸被彻底戳破后,回忆起组织一贯以来对叛徒的残酷手段,他那被蒙蔽的眼睛终于在极端的恐惧下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应该是没有撒谎。”尼昂点评。 于是羸弱男人神情一亮,赶忙点头:“我没有!绝对没有!巴罗洛大人,我保证我只是一时糊涂!” “也不是没有善于演戏,甚至能骗过测谎仪的人。”琴酒冷漠插话。 “我哪有这种本事!”姓白井的男人疯狂摇头,不断解释,偏偏他又说不出什么不一样的话,一句词翻来覆去也就是那么个意思。 蠢到让琴酒越发不耐,手已经搭上了口袋里的**。 白井将求生的目光投向了巴罗洛。 银眸的绮丽男人轻笑一声,眉目虽然是弯着的,眼里却没什么情绪:“看我干什么?你不会以为我想救你吧?” 白井呆滞的睁圆眼睛。 “既然已经混到了资料室工作,哪怕是最底层的职员,你也该清楚这个组织的行事作风。”歪歪头,尼昂漫不经心:“不要和我说你不知道,毕竟你嫁祸的目的,就是希望你口中那个谁……因此而被处刑死掉吧?” 白井表情有点扭曲。 像是一时间情绪过于复杂,以至于交叠在一起,最终变得这个模样。 他不知道这会死吗? 不。 他一定知道。 组织是一群上上下下都基本有极端性被害妄想症的神经病。 虽然一个连代号都没有的普通成员能够接触到的资料有限,但流传出去,难保不会有人从蛛丝马迹摸索到什么重要的东西,哪怕只是因此而撼动了组织某个小小企业的发展,那也是需要杀鸡儆猴,决不会被轻轻放过。 而没什么比一个掌握着各种危险可能性的人死掉,要更加让人安心。 加上组织的规模庞大,历史悠久,尤为不缺老资历的基层员工,所以,不管对方拷贝走的资料重不重要,这种会因为私情而干出这种蠢事又没有任何特长可以让他免逃一死的平庸人物,注定只有一个结果。 “如果你能成功通过栽赃嫁祸的手段去报复自己看不惯的人,我不会接到麻烦工作,你也不会大晚上被我造访。” “但是你失败了,失败就得付出代价,这是这边世界的生存法则。” 银眸的男人站起了身。 与此同时,他脚边的狼犬也立即竖起耳朵,开始露出獠牙。 白井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头晕目眩,看着面前这一幕,几乎要对银灰色系的色彩应激了。 银发绿眼的组织猎犬。 银灰皮毛的狼狗。 以及坐在二者之间的,那有着一对惊艳至极,不论谁第一眼都会被那双融化白银般双眸所吸引的,笑容优雅的男人。 。 “部下太多也不是什么好事,什么歪瓜裂枣都能混进来了。” “叛徒,卧底,还有一堆没有脑子的蠢货……” “在这种地方打工,还得什么事都负责一点,那真就组织寿命多长,和这些家伙打交道的时间就有多长,到死为止都得和这些东西斗智斗勇。” 尼昂一边自言自语的吐槽抱怨,一边把自己沾染了血迹的手套扯下,然后塞进口袋。 比起组织这种画风,尼昂显然更喜欢巴拉莱卡率领的黑手党“莫斯科旅馆”——不是因为对巴拉莱卡的憧憬,而是莫斯科旅馆内部绝对不会出现组织这样的内部问题。 虽然莫斯科旅馆的规模没办法和组织相比,但就尼昂个人而言,比起危险的外部敌人,他更讨厌自己被人背刺。 尼昂身后,半掩的房门内,一滩血泊缓缓扩散着。 空气中满是刺鼻的铁锈味。 吉诺瓦趴在他脚边,尾巴悄悄夹起。它对空气中弥散的浓郁血腥味毫不在乎,反倒是越发紧贴自己的主人。 ……狼会追随更强大的狼王。 它们不会因为狼王残酷危险而逃离,对它们而言,敬畏与忠诚是平行的。 越敬畏,越忠诚。 “问清楚了。”确定自己手上没有沾染到血迹,尼昂慢吞吞对搜查完其他地方的琴酒说:“他没撒谎,的确没有同伙,没有把资料传递出去,也没有留下任何备份——我就说不用多此一举。” “有备无患。” “被害妄想是病,你好像这几年越来越严重了,是组织里混着的白羊太多了,空气里到处都是白羊毛,让你神经阙值被调低了?” “……” 琴酒不理他,只是低头扫了一眼那条狗。 察觉到对方的视线,尼昂也低头看过去,然后歪歪头:“吉诺瓦的考核也OK了吧?” “嗯。” “那行。”尼昂说着点头:“你有让伏特加把车开到附近吧?送我一趟,把我送回——送回训练基地。” 尼昂本来想说直接回米花市的。但他的狗还在这,虽然不是不可以自己下车,拖琴酒把狗送回去,但说实话,他不太放心把狗单独交给对方。 虽然不至于把他的狗弄死,但他总得担心自己的狗会不会被欺负。好歹是自己的狗,它都那么努力让自己变得有价值了,还毛茸茸暖呼呼摸起来乖乖的,那在它还有价值之前,尼昂当然会好好对待它。 琴酒的心眼可一点都不大。 得罪他,被他在任务里各种刁难,甚至一枪打穿成员的身体并同时贯穿对面目标的行为堪称见怪不怪。 尼昂可不希望突然收到自家狗腿突然断了,然后骤然变成一只瘸狗的消息。 琴酒应了一声。 两人在这栋公寓安置了点火装置,燃料洒在了尸体上,当火苗点燃,并迅速吞没将白井的遗体,将其彻底烧成灰烬时——两位恶徒已经坐上了车,远离了这条街道。 保时捷后排。 尼昂把回收的U盘拿出来看了看,发现是手机电脑两用的款式。于是他毫不犹豫的伸手,打开保时捷的中央扶手箱,往里头翻了翻,找到了一个转接器。 U盘通过转接器连接在了手机上,于是通过手机,也能打开U盘里的文档。 伏特加看得一愣一愣的。 “你看什么?”琴酒冷不丁开口,也没问对方翻他车里东西的事,“东西我确认过了,资料是对的。” “我还没看,闲着也是闲着,我想知道这个蠢货到底拷贝了什么不重要的东西把自己送上死路。” 琴酒没阻止。 毕竟组织的资料室也是分好几种的,白井带走的是一般资料,身为情报组精英的尼昂,本来就有查阅的权利。 ——这是一份十五年前的酒水采购目录。 里面五花八门的,东西很多,但也仅此而已,看不出什么特别的东西。 非得说什么,就是采购的数量是按个算的,数量上显得略微奇特。但这一点,从各个酒的种类最后标注的年份来看,似乎也能够得到解答。 格式是酒的种类+产地+年份。 年份全部都是在七十年代到九十年代之间波动。 1976年的美国加州查龙干白葡萄酒。 1985年的意大利马沙拉。 1990年的法国轩尼诗。 …… 对于酒来说,越久远越香醇,这种酒想要批发是批发不到的,所以每一支都与众不同,基于这一点,每一瓶都挨个标注,是很理所当然的事。 尼昂挑眉,反复看了数次,都没看出什么毛病。 唯一有点古怪的—— 1978年产自罗马尼亚的某个杂牌红葡萄酒。 “……” 1978年的罗马尼亚? 如今的罗马尼亚的确种着东欧最大的葡萄园地,但他们的红酒却并没有那么出名,在07年之前,他们那大量生产低质廉价酒的酒庄仍旧占据着多数,直到07年加入欧盟后,他们才稳步提升酿酒技术,大量精品酒庄开始涌现。 换句话来说。 ……尼昂还真不知道1978年罗马尼亚有什么出色的葡萄酒值得收藏。 至少他的确对这个牌子没什么印象。 谷歌查也查不出所以然,要么可能在岁月中倒闭了,要么就是翻译的问题,这份目录是用日语写的,他可能查错了胆子。 不管怎么样……那个白井,就是因为这份东西所以死了? 嗤笑一声,银眸的男人兴致缺缺的把U盘拔掉。 “说起来,苏格兰被安排到哪里去了?什么时候回来?” 车还得有一段时间才能到基地,尼昂没了别的兴趣,干脆去捏身旁狼犬的耳朵。 吉诺瓦的耳朵笔直笔直,又偏长,就像德牧那样。而因为耳朵总是高高竖起,还有不少爱狗人用小兔子的爱称来喊它们。 “研究基地。”琴酒回答道:“那边缺个狙击手,他去顶替一段时间班。” “研究基地?研究基地要什么狙击手?” “那边有那边的安排,少管那么多。”琴酒冷不丁:“怎么?你很在意?” “当然。”尼昂半月眼开始思索替代的名额,“不然谁来喂我的狗?指望你吗?得了吧。” 琴酒:“……” 琴酒不吭声。 他看了后排一眼,随后哼了一声。 。 尼昂曾经对麻生小夜说过他叫“尼昂”。 而当时唯一听见的,只有在场的几人。 波本并不在其中,苏格兰也并未对其说起这件事。 ……毕竟正常来说,很难想象有人会在那么多人在场的情况下,对一个陌生小女孩报真名吧? 越聪明,越对尼昂只识于表面的人,就越难想象这会是事实。 因此,苏格兰没有记得太深,如果他看见电视新闻或许心里会起嘀咕,但现在—— 他正忙着自己的时。 而看到新闻的波本,注意力则基本在松田身上。 爆炸犯的事着实吓了他一跳,但在确定松田没有大碍,并已经将爆炸犯逮捕后,他便松了口气,取而代之的,便只有满心的好笑。 太好了,萩原的仇总算是顺利报了。 松田也没事,没什么比这个更好的消息。 没了担忧,松田在电视里那副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那炸毛又强忍着臭脾气的僵硬表情,就变得相当好笑了。 好笑到波本在捉摸对方得多久才会爆发,并且想要拍下来,等日后重逢当做礼物送给松田本人的程度。 至于新闻里另一位主角—— 若这位爱国为民的公安好警察知道自家警视厅的“外置大脑计划”真的被提上日程并真的运用起来了,估计也会气得不轻。 但他现在正在卧底中,新闻可不会把这件不怎么光荣的事完整说出来。警视厅只是含糊的回答采访,说那位尼昂欧文医生是美国来的犯罪心理学大师,是与日本警察互相交流学习的外国友人,一位“临时”的顾问。 波本想着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当面感谢人家。 然后就去注意松田那憋屈的表情了。 可惜这件事没法和Hiro分享,如果Hiro在,他们俩肯定能笑得更开心。 想到苏格兰,波本脸上的笑意淡了一点。 他有点担心。 不久前,苏格兰以狙击手的名义,被研究基地借走了。 对方过去时特地和他说了一声,波本也自然知道自己发小有赌一把去搜集情报的打算。 ……希望不会出什么问题。 。 苏格兰不认为他出了什么问题。 他有代号,有资历,本身就不容易被怀疑,所以能很自然的摸索清楚基地巡逻的规律和监控分布,以及基地的大致面积和各个路线的通驶方向。 在这么明显的优势下,一名优秀的公安,总能制定好计划,并把潜入关键区域时留下的痕迹清理的干干净净。 ——只要没有意外。 苏格兰运气不算差。 他几次行动都很顺利,没有第三方的闯入。 但他的运气也绝对不算好。 没有痕迹,却有气味,而气味这种东西看不见也摸不着,并不是多加注意就能够抹除的。 ——通过考核,被认可了能力,如今正被训练怎么在尼昂不在场的情况下配合其他人工作的吉诺瓦,无比熟悉苏格兰的气息。 而在研究大楼最核心,不允许任何无关人士进入的,属于天才研究员雪莉的专属实验室内,苏格兰的气味的出现,本身就是一种异常。 第72章 【二合一】 苏格兰…… 狗能聪明到什么地步呢? ……远超乎想象。 顶顶聪明的家犬, 知道不能让孩子靠近湖边,会有危险;知道怎么使用工具,用嘴咬住长长的杆子把水里的东西捞上来;知道自己脚在瓷砖上打滑是肉垫里的毛太长, 会去把剃毛器叼过来请人打理;知道有人偷摸从别人兜里拿东西是错失而大声叫喊;知道盲人视力有碍看不清路, 需要自己认真的带路并绕开障碍;知道自己打烂了花瓶会被批评, 早早就躲在桌子底下一声不吭。 最近似乎还兴起了一些录音按钮, 狗爪子也能按的那种。 所以要是给的词汇更多,有些天赋异禀的狗,还能恃宠而骄的和人吵架。 它们能理解的东西比人类想象的还要多。 吉诺瓦就是这样聪明的狗。 。 吉诺瓦仿佛是天生的警犬,可惜它不生于警犬培训中心,而是作为一只流浪狗,被随性又没什么道德可言的雇佣兵给带走了。 于是它便成为了为虎作伥的恶犬。 恶犬认主, 又有着自己的脾气。 除了训练场,它从不在外听任何人的指令,要是有人踢它催它恐吓它,吉诺瓦是真的会咬人的。 一只肩高七十五厘米, 比一般大型犬还要强壮的狗, 咬起人来可相当的可怖, 尤其是你还不能开枪击毙它——因为那是巴罗洛的狗。 这事也不是没发生过。 不如说,正是因为已经发生过了,所以才知道吉诺瓦的脾气。 吉诺瓦出了训练场就不听任何人的指挥这一点,就是在好几个人差点被它扯下一块肉的时候总结出来的。它的训导员都因此留下了可怖的疤痕。 但现在, 琴酒掌握了办法。 “少废话,有意见你就自己回来,抽空把你那死脑筋又不懂变通的狗训一训,现在快点命令一句。” 【……】 另一边。 脸上带着心理医生的假面,刚刚从自己爱车驾驶位上下来的男人挑了挑眉。 哈哈。 他一定是没睡醒。 不然怎么听见一条死脑筋的狗, 在嫌弃另一条死脑筋的狗呢? 但尼昂没废话。 他看了一眼四周,压低嗓音,漫不经心地用原本的声线喊道: 【吉诺瓦。】 琴酒早早按下免提键。 于是他手中的手机,传来了狼犬无比熟悉的声音。 原本正对着琴酒龇牙的狗顿时耳朵高高竖起,收敛了自己的凶相,毛茸茸的脑袋也不由的歪了歪。 它在分辨着声线。 换做平常,吉诺瓦根本不需要迟疑,只是尼昂的声音经过手机处理后,哪怕设备再好,也到底会有些许不一样。 至少狗是听得出来的。 但吉诺瓦知道什么是手机。 那是人类的一种奇妙的工具,能够在老远的地方和不同的人互相交流。 所以它自然也能听出了,那的的确确是自己主人的声音。 ……这是训导员想方设法想出来的突破口。 吉诺瓦只听巴罗洛的命令。 然而巴罗洛并不常呆在组织。 这或许导致这条黏人的威风狼犬感到不安,所以它会竭尽所能去完成主人每一次难得的吩咐。 ——哪怕只是一个从手机里远程传来的命令。 但不是谁都有巴罗洛的联系方式的。 训导员半道上任,本身在组织见过的人就不多,他想来想去,也就只有问苏格兰或者琴酒两个选择。 琴酒他是不敢接触的,但苏格兰又联系不上。 左右为难之际,最后是琴酒自己不耐烦阴沉着脸过来追问成果,训导员才颤颤巍巍把这个设想提出来。 训导员原本以为自己能够得到巴罗洛大人的联系,由他负责和人商量:比起苏格兰和琴酒,训导员意外的要更加亲近巴罗洛,或许是认为喜欢狗的人与自己有共性,一定不会难以相处,而巴罗洛比故作冷漠的苏格兰与一身煞气的琴酒,也要更加的具有欺骗性。 嗯…… 对于不善与人相处,对人观察力不怎么强的训导员来说,的确如此,他被骗的惨惨的。 于是,顺理成章。 琴酒出乎意料的亲自接受了这个工作。 自此巴罗洛不胜其烦,手机时不时就亮起讨人厌的号码。 他原本想要让人录个音,但是自家狗有点太聪明了。 ……录音对它来说是没用的。 第一次或许有用,但第二次第三次,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琴酒这么语气冷淡的解释自己再度打扰尼昂的理由,并让他听吉诺瓦意识到自己被驴了之后那无比愤怒地低吼声。 人哪怕重复念同一句话,声音语调也不会完全一模一样。 吉诺瓦耳朵竖得高高的,自那以后再也不曾被假录音骗过,这也是他每一次从那小小的机械设备里听见主人的声音后,都会认真歪头分辨真假的原因。 尼昂:“……” 这种时候,他就觉得狗太聪明也不是什么好事。 但没有办法,吉诺瓦这种特质反而很得上面喜爱,甚至还有想要特地培养它这方面能力的意思。 尼昂只好面无表情,在想出处理办法之前,只能配合着在电话打来的时候,像是组织对琴酒下达命令那般这么对着吉诺瓦说道: 【吉诺瓦,去找找背地里的老鼠,把他们逮出来。】 狗听得懂“老鼠”代指什么吗? 如果每天都有人在它面前这么说,它当然会明白。 就像知道什么叫打电话,什么叫录音。 一只聪明到这个地步的狗,当然能够明白人类口中的暗喻。 。 十二月初,红叶已经落了大半。 随着黄昏,夜幕降低,东京的气温也在快速下降,等到暮色已深,已经低至5度,伴随着徐徐夜风,冷意从脖子袖口不断的往里钻。 “喂——这边。” 哪怕是冬天也仍旧需要穿西装上班,顶多是套多一件外套的松田叼着烟,遥遥对着远处挥手。 警视厅的年轻顾问,面容深邃俊朗的外籍心理医生尼昂欧文迈步走来,然后被身高相仿的亚裔刑警扬起笑容拍了拍后背。 “就等你一个了,不是说就快到了吗?怎么那么慢!” “抱歉。”温和的医生露出愧疚的神情:“刚刚接了个电话,耽搁了点时间。” “行了,总之我们快点过去吧,班长他们估计已经点好东西,就等你直接去吃了。” 松田指了指不远处那个居酒屋,露出了笑容,随后一边带路,一边搭话闲聊: “说起来,你去过居酒屋没?关东煮吃过吗?” “居酒屋?没去过,关东煮倒是有尝试,毕竟是日本蛮出名的小食,街头,哪怕是警视厅附近的便利店和自动贩卖机里都有,我来日本的头几天就尝试过了。” 这话半真半假。 他实际上去过居酒屋,当初刚到日本没多久,在策划极道战争事件的那一周里,他就让苏格兰带他踩点识路,顺带逛了一下日本的各种特色饮食。 拉面,寿司,关东煮……一些外国人印象里日本东京最出名的食物,他都有尝试过。而不缺钱又爱讲究的尼昂当然要去最出名的几个地方吃。 而关东煮这种出身街头的东西,他反而从未去街头巷尾与自动贩卖机那边光顾。当然,除了陪麻生小夜在便利店吃的那一回——如果没有那么一回,他估计连便利店的关东煮也没吃过。 尼昂欧文把事实反过来了。 他知道自己曾经用原本面目和松田偶遇过一次。 但——正如他所说的,日本便利店到处都是,警视厅不远处的便利店就有。不少警察下午饿了,就去便利店打点东西回来凑合,其中也有不少人会拎着一袋关东煮放在自己办公桌上。 关东煮适合当小吃,当宵夜,也适合当正餐。 而去正规的居酒屋,基本上就是当正餐的。 “便利店和自动贩卖机?那算什么关东煮!”松田顿时来了兴致,“要说关东煮,全东京最优秀的就得论我们要去的这家,这里的食材相当新鲜特别,还有这里的冰啤酒,小麦味相当浓郁清澈,我和你说,只要吃过这里一次,你以后一想到关东煮,第一个想起来的都会是这……” “松田君似乎很熟悉?” “我都光顾了起码上百次了。” 他露出无比自信的模样,语气也笃定至极。 尼昂看着对方的眼睛,总觉得对方仿佛变了个人,完全不复上个月刚来警视厅搜查一课时,那冰冰冷冷又疏离,仿佛谁都不耐烦搭理,谁都不想要深交的样子。 偏偏伊达航却大笑说这才是他认识的松田。 ……松田阵平是个什么样的人? 初见时对方英气逼人,桀骜不驯又带着一丝高傲,像是十八十九世纪美国西部裹挟着黄沙的风一样,带着潇洒肆意,又背负着什么似的,仿佛正在燃烧一般的味道。 而现在—— 火焰仍旧在燃烧着,但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轨道上,燃烧自己的火焰变成了让他前进的燃料动力,让卸下了重担的他一往直前。 居酒屋内部看不出什么特别。 甚至与其他同行的店铺相比,装修也都不算高端,是很寻常温馨的风格。 来聚会的不只有松田和伊达航,还有几个不需要值班又有空,和伊达航还关系很好的刑警。 餐桌永远是交际的好地方。 冰啤酒与热腾腾的菜色能够让人心情愉悦,心情一旦愉悦,谈话便也会舒畅。 “好厉害,这个大根炖得超级美味,不,应该是汤底太鲜,毕竟大根味道好坏基本取决于高汤!” “确实……呜哇,好鲜。” “奇怪,我怎么从来没听过这家店,虽然离警视厅有点距离,但是开车也不算很远。” “伊达先生,你明明也知道这里吧?以前居然从来没提过!” 被同事们看似严肃调侃抱怨的伊达航哈哈地摸了摸头,“抱歉抱歉,这家店是我在警校学习的时候,朋友介绍过来的,以前也就经常和同期们一块来,后来的话,腾不出空,就忘了——” 后来的话…… 介绍他们这家店的萩原牺牲了。 加上他唯一能够联系得上的松田越发不得空,约不出来,他心里就有了点伤感,便也不太爱来这个满是回忆的居酒屋了。 谁能想到当年在警校赫赫有名五人,刚毕业就两个失联,一个牺牲,只剩下他和松田在警视厅呢? “同期?说起来,松田和伊达确实是同龄人啊。” “……就是外表看不太出来,呃,咳咳。”说这话的某个刑警顿时被身旁的同事拍了一脑壳。 虽然这是事实。 伊达航和松田,怎么说呢?很难在外表上会被人认为是同龄、同期。这倒也不是什么新奇事情,有的人长得成熟,有的人天生娃娃脸,年龄这种事从外表粗略估计,总是没法保证准确。 但最重要的是伊达航性格沉稳,为人老练,同期的松田却完全没什么为人处世的经验,有时候莽得倔得像是棱角不曾被磨掉的年轻学生。 “肯定是班长性格问题,他以前就一直像个老爹一样给我们收拾烂摊子。”松田干了一杯冰啤酒,笃定的点头,然后怀念道:“……或者和我们一起遭殃被罚。” 他们五个昔日在警校可不安分。 “松田君和伊达君的同期吗?那想必也是很出色的人才。”尼昂歪歪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他们如今在哪个部门任职呢?” “喔——”松田顿了顿,不着痕迹的扯开话题:“他们现在没在当警察了。” “诶?”一位刑警睁圆眼睛:“离职了吗?” “殉职了一个,你们都知道,剩下的是离职,毕竟体制内的工作也不是谁都能适应的,干不来就是干不来,强求也没用,他们有能力,但单纯觉得自己志不在此,于是便去做别的工作了。” 松田很轻巧自然地说道,并恰好将自己的脸移开,避开咨询顾问的视野,以免被对方发现自己神情上的不自然。 以松田阵平的脑子,他当然会思考自己另外两位突然失联的同期的去向。 他们不是那种毕业即失联的性子。 也绝不可能在毕业后就再也不和老朋友见面。 唯一的答案是…… “总之——如果哪天他们有空愿意出来的话,到时候再重新聚会吧。” 说着,黑色卷发的男人才重新回头,看向了一旁安静喝酒的外籍医生,然后扬起笑容: “那俩人应该也会很想要见见你,你们绝对会合得来的。” 尼昂没有说什么,只是点点头:“我会期待的。” 。 银灰皮毛的狼犬脖子上是漆黑的项圈。 伏特加小心翼翼的拽着牵引绳,跟在琴酒身后,并时不时就瞄一眼那条狗,不敢靠太近。 毕竟但凡靠近,吉诺瓦就会龇牙,并毫不犹豫给伏特加一口。虽然已经在上周被咬过了,现在还在狂犬疫苗的无敌时期的保护下,但作为大型犬的吉诺瓦牙齿锋锐又粗厚,咬人真的很疼。 狼犬相当傲慢。 工作归工作,但它绝不会因此亲近任何人,甚至在任务结束之前,也绝对不会吃任何非主人给它的任何食物水源。 最高的时限是连续24h不吃不喝。 之后就没试过了——毕竟琴酒不会真的让一只狗持续24h连续不断的工作,也不太想试。毕竟看这只狗的眼睛就知道了,估计也是那种会遵循可笑的原则死不让步的蠢蛋。那种顽固的眼神简直和他主人一模一样。 万一真饿死渴死了,尼昂那头就不好交代,那家伙记仇又小心眼,完全干得出给狗复仇的事。 但偶尔需要出差,得带着狗在外持续个两三天,琴酒也不担心这条狗真的饿死。 因为吉诺瓦自己会捕猎。 上到飞累了笨笨蹲在路面的鹌鹑,街边的老鼠,下到河边里的鱼,歇脚的野鸭,它都会捉。需要长时间在外工作的时候,琴酒就会把它放出去,跟它说一小时内回来,狗就自己出门解决食物问题了,并从来不曾超时——而自己捉的猎物,自己找的水源,吉诺瓦还是会吃喝的,主打一个底线灵活。 吉诺瓦也不挑嘴。 也不是完全不挑,和尼昂一样,虽然能过糟糕日子,在没得选的时候也能吃一些味如嚼蜡的难吃玩意,但到底被精细食物养叼了嘴巴的他们,脸上嫌弃还是少不了的。 具体表现为嚼都懒得嚼,基本上就只是为了果腹而囫囵吞枣。 这次的外出工作时间不长,大约是到第二天早上七天。 换句话来说,得通宵。 琴酒不干无用事。 他出门带上吉诺瓦,单纯就是因为发现了这条狗的好用。狗不会说话,所以便显得安全,狗足够聪明,所以便能轻易驱使——虽然不太听话,但到底愚忠着一名组织精英,只要一通电话的短短命令,就能顺利驱使狼犬把自己的嗅觉听觉和脑子都贡献出来。 这次的工作还是琴酒的老业务:去搜查某位失去用处,并还想要背叛组织的交易对象藏起来的机密文件。 而找东西一贯是狗的优势。 当然。 还需要顺带灭个口。 于是在那之前,他顺道去了一趟研究所。 琴酒去找了雪莉,要求对方将新一批药物拿出来给他。 这并不是琴酒第一次来拿药。 雪莉被要求继续十几年前停止的那种“奇迹药物”,而在开发的过程中,从她手中一代代淘汰下来的试验品,无一不是剧毒。 虽然没能达到想要的结果,但这些剧毒的副产物,也是有存在价值的。 ……比如说毒杀。 雪莉并不欢迎对方。 自打知道对方的身份后,雪莉就无比清楚,自己手里每每流落出去的那些本该被淘汰处理的剧毒副产品,都会成为琴酒的杀人工具。 而她—— 便也理所当然成为了帮凶。 然而无法拒绝。 因为她没有理由。 就像她救不了那些实验体一样。 甚至不知不觉间,她开始畏惧着这个银色长发的男人。 ……对方像是一道满身硝烟与铁锈味的银色鬼影,让人不战而栗。 尤其是对方总能不授权就直接闯入她的实验室。 雪莉面无表情的垂着眼眸,语气带着一丝疲倦:“你自己去拿吧。” 药在冷库里。 而琴酒估计比她还熟门熟路。 雪莉注意到了伏特加牵着的,像极了灰狼的狗。 银灰皮毛的巨大狼犬没有带止咬器,哪怕它平静站在一旁,也不免让人觉得有些担忧。 似乎注意到了雪莉的视线,吉诺瓦抖了抖耳朵,冷冷地回视了过去。 “……” 雪莉抿了抿嘴,从狗身上隐约看见了另一道身影。 那道可怖,危险的——属于猎手,随时可以取他人性命的身影。 恶狗。 雪莉想。 助纣为虐的恶狗,为虎作伥的恶狗。 真讨厌。 而突然间,这位威风凛凛又吓人的恶狗,忽然动了动鼻尖。 它迈开步子,一步步往雪莉那头走去,伏特加茫然无措,下意识拽着狗回来,但被吉诺瓦扭头龇牙凶了一下。 伏特加:“……” 好吧。 伏特加便也只好跟着一块走,并让雪莉离开一些。 吉诺瓦没关注雪莉。 它只是狐疑着嗅了嗅地面,又嗅了嗅雪莉的电脑。 等到琴酒拿着药出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吉诺瓦。 他眯起眼。 “吉诺瓦。” 琴酒喊着狼犬的名字,狼犬扭头看着他,片刻后原地趴了下来,右爪子搭在左爪子上。 那不是确定的意思,而是代表“怀疑”的示警动作。 琴酒阴沉下脸,他浅色的比狼还要迫人的绿眸盯住了雪莉,倒是没有发作什么,只是平静的问:“你的研究室,应该没有放外人进来过吧?” 雪莉皱起眉,“我的研究室,自然只有我和助手能进。” “正巧,我也记得,哪怕是卫生也该是由你助手来做,因为这是你要求的特权——不想要被人打扰。”琴酒目光移回到吉诺瓦身上,对着狗平静继续道:“所以,这里不该有第三人的气味,尤其是电脑,资料册上。” 威风凛凛的狼犬抖了抖耳朵。 它那金属色的眼眸带着人性的暗芒。 片刻,它把自己的左爪子搭在了右爪子上。 “怀疑”的示警,变成了“确定”的示警。 。 另一边。 休息室。 苏格兰正打算换衣服去值班的时候,本该下班的两位研究所警卫结伴走了进来。 “苏格兰大人?晚上好!”他们看见苏格兰,率先欠了欠身。于是苏格兰冷淡应了一声就当做回应。 苏格兰拿起更换的警卫服,就想要去一旁的更衣间。他不打算与人交流,也就没有理会来人。 但耐不住警卫间自己说起话来: “说起来,我刚刚路过的时候,看见了琴酒大人和伏特加大人……” “琴酒?啊,肯定是去找雪莉大人取药物了吧,也不稀奇。” “但今天不太一样。” “怎么?” “今天他们带了一条狗过来。” “狗?” “很大的一条狼犬,我差点以为就是狼了。” “欸——动物可以进来吗?不会有细菌什么的吗?” “带它来的是琴酒大人,你能对他说不行吗?” “也对……” 手刚刚搭在更衣室门把上的苏格兰动作一顿,缓缓睁大了眼睛。 “喂,你们说琴酒大人去找雪莉大人取药……雪莉大人的研究室也能进去吗?”他问出了古怪的问题。 至少警卫很纳闷,但想想苏格兰才来这没一个月,可能有很多事都不清楚,便点点头回答:“是啊,雪莉大人的药自然只会储存在雪莉大人研究室内的冷库了,她从不让任何人碰她的药的,除非是助手拿出来给人做研究。” “……”苏格兰沉下脸。 。 12月7日。 深夜。 爆炸案结束后的一个月。 苏格兰的卧底身份暴露,虽然尚未确定对方是来自哪一家的卧底,但无疑是条子一方。 而一个日裔,一个在日本活动的条子,属于日本警方的可能性就相当大了。 尼昂收到了组织发来的通知,以及一道搜捕令,和——来自组织的质问。 “关我屁事?” 尼昂挑眉,对此反应平平: “我闲着没事干?还是和琴酒一样有被害妄想症?非得把身边每个人都怀疑一遍?那又不是我的部下,跟我又没有太大的利益关系,我干嘛要关注他?” 联系了尼昂的二把手那被电子设备处理过的模糊声音沉默了片刻: 【但你和他接触过一段时间,并且还请过苏格兰帮你喂狗,我不信以你的观察力,你一点问题都看不出来。】 “——所以我的狗对他的气息很了解,并第一时间嗅出了不对且示警,吉诺瓦可是大功劳,这你能说到我的?而且,谁说接触过就能看出问题?日本警察的卧底能无用到这个地步?我又不会读心。” 【……你是情报人员,无论如何,这都有你的失误,一个卧底在你眼皮底子下晃悠那么久,你却毫无反应。】 尼昂“哈”了一声,用幸灾乐祸地语气冷冷反驳: “那你不如先去问责一下琴酒,毕竟苏格兰那家伙是狙击手,又是行动组的,当年加入组织与代号审核的时候,又恰好是琴酒负责的。” 【他当然责任更大,逃不掉责罚,所以他已经第一时间去追杀苏格兰了。】 电话那头的二把手说出了自己的最终目的: 【巴罗洛,你也得去,苏格兰必然带走了研究所的重要实验资料!不仅是雪莉的研究室,标本室,资料室,还有好几个地方……几乎全部核心位置都被吉诺瓦示了警,说明苏格兰曾经溜进去过!】 【你最擅长搜查与入侵,所以你要负责把苏格兰手里的资料全部销毁,决不能让一个情报被泄露,如果你比琴酒先一步找到苏格兰,要么灭口,要么把人抓回来审问。】 第73章 【二合一】/捉虫 …… 苏格兰是个什么人? 尼昂真没怎么注意过。 隐隐留下的印象是:对方不像个组织成员, 不像个……组织行动组专门负责扫尾灭口的狙击手。 他良心未泯,共情能力很强,虽然遮掩的很好, 但却不是毫无破绽, 尤其对方接连两次情绪波动, 都恰好是在善于观察洞悉情绪的尼昂面前。 但这又有什么问题? 不是说恶人就得完全残酷无情, 善人就没有半点阴暗面的。 ……尼昂是真没想过对方是卧底的可能性吗? 与其说是没想过,不如说是不关心。 当年的极道战争事件带来的成果,已经足够初来乍到的巴罗洛在日本站稳根脚。苏格兰恰好撞上了尼昂不需要拿叛徒的人头凑分的时间点,因此好运的逃过了一劫。 简单来说,就是漂亮又危险的凶兽吃饱喝足,只要没有猎物不长眼的蹦跶到眼前并露出自己格格不入的雪白皮毛, 他就懒得动爪子。 毕竟组织太大,里头的人也太多了,有古怪癖好的更是数不胜数,尼昂自己就是一个另类。 他又不是琴酒, 负责着组织的安全工作, 也不像是琴酒那么疑神疑鬼, 见一个怀疑一个。 只是尼昂可以无视那些没有决定性背叛证据的成员,那些已经暴露、被组织发布通缉的成员,就另当别论了。 因为那变成了一个委托,一个工作。 在二把手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 苏格兰的好运气也就到头了。 话说回来,最近那家伙是水逆吗? 怎么能倒霉到这个程度,恰好在行动的时候撞见被带出去的吉诺瓦? “虽然不想要加班,连声音都不敢暴露的畏缩领导的PUA也很让人恼火。” 慢吞吞的把偏长的头发束在脑后,西装革履的银眸男人戴上漆黑的手套, 眼底冷淡又无所谓: “但是委托就是委托。” 。 所谓雇佣兵,就是接了任务,收到钱之后,什么事都会干的一群亡命徒。 只要还想要在这行长长久久的混下去,信誉度是基本,更别论是原本就很讲究自我原则这件事的尼昂。 尼昂接了工作。 虽然他对此并不怎么积极,但毕竟发布任务的是组织二把手——情报组的老大。换句话来说,也是尼昂所处部门除组织BOSS外的最高负责人,自己上司的上司。 所以……从最初加入组织定下的合约来看,每个月不管干不干活都拿钱的尼昂,的确有义务执行雇主一方提出的,那不在他拒绝类型内的工作。 。 东京的冬季不算特别冷,但对于畏寒的人来说,也称不上舒适。 十二月早冬,深夜冷风徐徐,地面也冷硬的厉害,仿佛伙同那不断从布料里缓缓渗入皮肤表层的夜风一块,在那不断剥夺者来往行人的体温,让手脚怎么都捂不暖。 苏格兰并不畏寒,也早已习惯了东京的气候。 哪怕那从心底窜起的凉意与紧张而导致的手脚冰麻,也在持续不断的逃亡奔波以及紧张感产生的肾上腺素的作用下,因此而暖和了起来。 他把外套兜帽盖在头上,以此遮挡自己的长相。原本背着的装着狙击枪的贝斯包也早早丢弃,那东西太沉也太显眼,带着逃命只是累赘。 苏格兰呼吸微促,目的很明确。 他藏在小巷,谨慎的观察着四周,然后马不停蹄的往某个方向赶。 ……所有公安卧底,在潜入之前都会得到一条“以防万一”的逃亡路线。 当然,说是逃亡路线也不太对,那或许更应该说是“传递情报的安全路线”。 简单来说,就是能够通过安全线路联系上线人的办法。 如果卧底警察能在传递完情报后等到公安同事的救援而逃过一劫,那自然最好。但就事实来说,组织的追捕实在是太过雷厉风行又心狠手辣,惨烈的前例和绝称不上高的逃脱概率,不得不让他们做好最差的准备。 至少要把手里的最后一段情报传送出去。 苏格兰摸了摸自己口袋里的U盘,深吸一口气,蔚蓝的眼眸内带着义无反顾的坚定。 他不打算等公安同事们的救援了。 来不及的,他知道自己没能摆脱组织的追兵,只是一直在游走躲闪拉距离而已。 苏格兰决意把U盘放在安全点之后自己逃亡——自己逃亡,并同时将组织派来的猎犬的注意力引开。 比起那些持枪的杀手,苏格兰最担忧的反而是吉诺瓦。 想到那只银灰皮毛的狼犬,苏格兰就忍不住苦笑。他实在是没想到,发小曾经提及过的,那种听上去可能性极低的事件,居然真的发生了。 因为一只狗而暴露…… 虽然知道,哪怕自己过去婉拒了负责投喂吉诺瓦的工作,对方大抵也能在研究所的某些重要房间嗅出异常气息而示警,导致自己暴露,但—— 至少绝不会像现在一样,暴露的那么快,锁定身份锁定的那么精确,且如此急促。 吉诺瓦太熟悉苏格兰的气息了。 也不知道那只狼犬的嗅觉到底有多么灵敏,自己最后被发现、被抓住就算了,但要是U盘也—— 想办法用其他气味浓郁的东西覆盖在U盘上? 不,这不能保证起效。 普通人或许无法理解犬类的嗅觉究竟能到什么地步,但苏格兰却知道一些货真价实存在的先例。 像是刑侦犬,缉毒犬,它们经过干扰训练,嗅觉优越到甚至能够从千万难闻的垃圾堆里找到仅此一例的目标。人类以为已经抹除干净了气息,实际上对狗来说却不一定是那么一回事——尽管这类狗堪称万里挑一,但谁能说吉诺瓦不是万里挑一的那类狗呢? 毕竟是组织培训出来的狗。 已经因为吉诺瓦而吃了个大亏的年轻公安,如今觉得再怎么警惕对待也不过了。 覆盖气息的最好办法,其实是水。这个时候要是能下一场雨,就再好不过。 可惜。 苏格兰看了看夜空,虽然寒冷,看不见星月,但云层也的确不怎么厚,指望老天来一场救命的大雨,似乎是不可能的了。 但是U盘又不能用水洗,也不能泡水,而现在的状况,他也没那么多条件。 疯狂思索着对策,并一刻不停的继续移动着。如果实在不行,就只好反过来借助气息,去调虎离山了。苏格兰下定决心:毕竟比起U盘上弥留的星点气味,肯定是他本人要更加惹眼,只要拖延足够时间,给公安同事们取走情报的机会,这事也就不用太过操心。 唯独危险的是他自己。 调虎离山,作为诱饵的那一个,总是最危险的。 苏格兰想起自己的同胞兄长,养父养母,自己的发小,还有那些他每每想起都忍不住想笑,那些他可以毫不犹豫将后背托付出去的好友。 他有很多重要的人,所以他决不允许自己被抓到。 ……至少他绝对不允许自己活着被抓住。 他想得到这一点,尼昂也想得到。 与不了解苏格兰本质的其他人不一样,尼昂是唯一洞悉出苏格兰温和本性的人。 这种温和,如果再加上对方的卧底身份,就变得无比清晰了起来。 那是个好人。 一个无畏牺牲,光明磊落的好人。 而一个无畏牺牲的好人,会优先怎么思考呢? 漫步于街头的银眸男人联系上琴酒,这个一路从研究所追捕而来的危险杀手,能够提供出苏格兰目前的大致活动范围。 不只是尼昂,还有不少其他行动组成员接到了命令。他们和行人无异,但每一个都收到了苏格兰的照片,身上带着危险的枪火利器,沿着范围圈一点点的逼近、搜查。 。 莱伊也在其中。 虽然被琴酒打压了好长一段时间,但他到底也是行动组公认的王牌狙击手,眼神好得很。 加上他也曾经和苏格兰组队过,多少知道对方的作风,因此莱伊也会收到搜捕命令,也是理所当然。 但这道命令是琴酒发出来的。 这就让莱伊很是意外了。 他第一反应是:苏格兰带走的资料很重要。 只有非常重要的资料,琴酒才会完全放下私人恩怨,理性的以组织利益安全最大化的角度去派遣人手。 莱伊当即行动了起来。 第一决策是想要救下苏格兰。对方十有八九是日本公安,虽然他们不是同事,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更何况,在莱伊眼里,日本与美国的关系一向很亲密。 基于这一点,第二他想要在救下苏格兰之后,共享对方手上收集到的资料情报,也就不是完全不可能了。 当然。 哪怕苏格兰手中没有资料,如果状况允许的话,他也同样会选择救人。 ——前提是状况允许。 等莱伊反复根据行动小队内部通讯所不断压缩的范围锁定几个目的地,在反复分析搜寻过去的时候,他心底不由沉了沉。 这里是个偏僻的临湾小道,这头大约是居住区更多,海湾对面就正好是高楼大厦。 日本是个岛国,四面环海,而作为日本第一经济区,东京的大江大河大湾并不少。 在寂静又冰冷的冬日深夜,没什么人会乐意没事到临湾小道散步,这里风大,体感气温比市中心要冷得多了,而且因为是居住区范围的缘故,附近灯光也不像市中心那般,将好好的夜晚都照得像是白日,这边总体而言还是暗暗的,只有路灯一节一节提供的光源,没有行人,所以安静的仿佛能够听见每一个脚步声。 同理。 ——在这样安静的地方,哪怕枪装了消声器,也依旧不可能完全将那迸发的闷响所完全堵住。 莱伊顺着枪声而来,远远就看见了熟悉的背影。 高挑,西装革履,身形笔直。 对方带着黑色的手套,一只手握着枪。他嘴里叼着烟,略长的黑发束成一个低低的小小马尾,微卷的额发挡住了那双银色的眼眸。 但很快,那对眼眸就转了过来。 莱伊安静与那对银眸对视着。 “尼昂。”他肩上背着吉他包,这么低声喊着。 “哦。”尼昂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移开目光,将手里的枪收回腰间,“是你啊。” 自打被琴酒针对,又被尼昂自己单方面失联,莱伊有段时间没见过尼昂了。 但好久不见这样的寒暄好像没什么意义。莱伊迈步走了过去,很熟练的站在对方一米开外的地方——不会引起对方厌烦的底线位置。 “我接到了琴酒的调令,协助搜捕组织叛徒。” 莱伊一边解释自己的来意,一边不着痕迹的低头,注意到了尼昂脚边。 虽然昏暗,但对于夜视能力极好的狙击手而言,那点滴的血迹也依旧显眼如火光。 “但现在看来,似乎不需要我做什么了。”来自美国的FBI,语气平静毫无波澜的接着说出这句话,目光顺着血迹一路看向前方的那道海湾。 “嗯,你可以直接回去了。” 尼昂没有多说一句的意思,他把嘴里叼着的烟捏灭,随后自行迈开步子,与莱伊擦肩而过。 自始至终,尼昂都对莱伊没有任何交流的兴致。 这样的漠视让莱伊很是意外。 毕竟尼昂可不是话少的类型,他是那种越看人不爽,就越会阴阳怪气说话讽刺的种类。尤其是用英文的时候,仿佛把英国绅士那套嘲讽技能都学了个彻底一般,如何口不言脏的扎人心,他简直懂得不能再懂。 莱伊从没见过这样的尼昂。 眉眼看不出什么,至少他看不出什么,尼昂平静到了极点,仿佛让人觉得他只是出来散步。 只是很短暂的一瞬间。 莱伊好像从对方眼中看见了什么火光。 漆黑的,汹涌的,执拗的。 莱伊被尼昂无视了。 好在他并非个例。 凑巧同样赶到了附近的琴酒,在吉诺瓦忽然兴奋的摇晃起尾巴,一把将牵引绳挣脱开并咬在嘴里朝某个方向狂奔后,就立即快步也赶了过去。 银发的杀手阴恻恻的扫了一眼莱伊,微不可察的冷哼一声,他盯住了尼昂: “苏格兰呢?” “死了。” “尸体呢?” “海里,有兴趣就自己下去捞。” 尼昂同样不想要和琴酒多加废话。 和莱伊一样,琴酒也得到了同样的无视待遇。 这很反常,相当反常,尤其是琴酒已经做好了会被这家伙冷嘲热讽的准备,毕竟苏格兰这个叛徒的确是在他眼皮底子下混进来的。 尼昂会放弃嘲讽死对头的机会? 琴酒满心狐疑。 但这方面的不信,并未让琴酒怀疑上尼昂的说辞——他知道尼昂从未在灭口工作上失败过。 区区一个苏格兰,怎么能逃得过尼昂的追捕? 没人比琴酒更清楚尼昂究竟多危险。 他们少年时期每次互相搏杀的时候,都是真真切切擦着生死线过去的,而对方完美的任务履历,凭借一个苏格兰,也不可能打破。 而现在,尼昂只会比少年期更强大。 既然尼昂说苏格兰已经死了,那琴酒就一点都不打算多加追问,他认为这是多此一举。对于多疑的琴酒而言,这样的信任堪称离谱,但他就是这般自然的把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另一件事上: “你那么快杀了那个叛徒,那资料呢?你别忘了另一个最重要的东西。” 尼昂从手里取出了一个U盘。 他晃了晃,然后握进手心,放回自己口袋,并未有交予给琴酒的打算。 然后在琴酒挑眉诧异的目光下,他沉默一秒,才顶着漫不经心脸凉凉开口道: “资料是我找回来的,人是我灭口的,从结论上来说,大头都是我干的,所以,比起继续留在这里吹风,你现在或许可以思考怎么应付上面的问责。” 琴酒脸上的诧异顿时消失。 这个画风瞬间就对了。 尼昂怎么可能不找他茬?原来目的在这里。 尼昂重新迈开步子准备离开,吉诺瓦要跟着他。尼昂看了一眼,接过牵引绳,罕见的答应带着狗一起走。 伏特加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哥,然后开口问是否要送他一程。 “我自己的车就在附近。”尼昂头也没回,“比起老古董,还是新款宾利要更加舒服。” 。 十几分钟前。 同一地方。 再次避开搜寻,沿着海湾小道一路奔波的苏格兰,在路过一个巷口的时候,猝不及防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晚上好,苏格兰。” 苏格兰脸色大变。 他身体骤然紧绷,缓缓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并不意外的,西装革履,长相绮丽的银眸男人举着枪,脸上带着笑,就这么微微歪着头,注视着这位已经暴露身份的卧底。 苏格兰抿了抿嘴,心下懊恼。 ……他还没来得及抵达安全点,把手中的U盘送出去。 组织的追兵,居然那么快吗? 但追来的人是巴罗洛。 如果是巴罗洛的话…… 见识过极道战争时期对方是如何鬼影般找到各种情报线索,如死神般悄然潜入带走一个又一个性命的苏格兰想:如果是巴罗洛的话,心底就好像不觉得哪里奇怪了。 对方一贯很擅长搜查。 苏格兰没有动。 他知道自己动作不可能比子弹更快。 但他也不打算坐以待毙。 比如说不着痕迹的缓缓后退,靠近栏杆,靠近身后的海湾。 “巴罗洛。” 苏格兰喊出对面男人的代号,打算在拖延时间,也打算做点什么: “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加入组织?” 银眸的男人眨了下眼,神情毫无波澜的看着他。 苏格兰咬咬牙,继续道:“我看得出来,你不一样,和组织其他人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尼昂饶有兴致。 什么不一样? 苏格兰想:你并非毫无底线,并非没有同理心,也并非没有道德感。 不像是个纯粹的无可救药的恶徒,或许还有点向往平凡和平的生活。 他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才一度萌生起劝降对方的想法——哪怕因为波本的劝阻警告,保证绝不会冒着暴露的风险擅自行动。 ……除非到了别无选择的机会。 而还有什么状况,比现在更加称得上是“别无选择”吗? 已经暴露了什么,还恰好是仅有两人在场的状况。 这个时候不开口尝试劝降,还等待什么呢? 苏格兰并不觉得自己一定会失败。 因为但凡是一个有同理心和道德感的人,都不该会适应组织的残酷。 ……如果对方愿意回头,配合公安行动的话,他的人生未必不可以重来。 尼昂笑了。 眼眉也弯起,银眸甚至因此而丰富了起来。 里面带着嘲笑,诧异,冷淡,和不为所动。 “果然活得久了,什么都能遇到,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形容我。” 尼昂低声说: “但是真遗憾,苏格兰,你好像从最初就搞错了一件事。” “我可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忏悔,有过一丝一毫对平凡的向往。” 话音刚落。 尼昂眯起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上去。 苏格兰当即就打算跳海。 但是尼昂的速度与力气,都比他想象的要更加惊人。 苏格兰没能跳海成功,也没能抽出枪,没有优选选择近距离的搏斗的他,被尼昂先发制人了。这位公安卧底被克制的死死的,最后被一把扣住手腕,整个肩膀在刺痛和脆响下被卸,与此同时,人手脚麻筋被重击,人也被摁在了地面。他的头因此与冰冷的地面石砖相撞,他脑袋都因此一黑,嗡嗡作响了一瞬。 糟了…… 在头晕目眩中,苏格兰恢复思考的第一时间就是懊恼:不该选择跳海、抱有侥幸之心的,他就应该直接拔枪,引诱巴罗洛瞄准自己心口的——他外套内心口处有一个口袋,他的手机就放在里面,只要是打他心脏,他的手机也一定能够被破坏。 ……无论如何,手机不能被巴罗洛、被组织拿走。 苏格兰知道自己的手机里,有亲朋与公安线人的信息。 虽然有定期删除短信记录,但想要复原也并不是完全不可能,尤其是巴罗洛的黑客水平明显不差……不,不,哪怕不是巴罗洛,手机落到组织任何一个黑客手里,都有这样的风险。 如果被复原了讯息,到时候,自己的亲朋好友,尤其是组织里尚未暴露的另一个公安警察,他的发小波本,就极有可能因此而被发现。 唯独这一点,苏格兰绝对无法接受。 但是他手动不了,腿上的麻筋被击打后产生的麻痹感也还没缓过来。而这个时间,已经足够尼昂点一根烟,并从他口袋里摸出那个还没能送出去的U盘。 U盘丢了……丢了也没办法,现在重要的是手机,手机……巴罗洛似乎没再管我,我的手怎么动不了呢?快点动起来,至少把手机丢进海里。 苏格兰迫切的几乎要咬破自己下唇。 而尼昂却并未在意挣扎的苏格兰——麻筋被重击后,想要缓过来可不容易,他记着时间,完全不慌不忙,不仅能给自己点根烟,在拿了U盘后,甚至还有心情观察U盘的种类,从西装口袋里摸出一个指甲盖大的转换器。将U盘直接连接到自己手机上。 很庞大的文件,怪不得没能靠网络远程传输。里面有一部分研究数据,也有一部分是“组织”的罪证,例如大片大片死去的研究员,大片大片的死亡名单,大片大片的实验记录。 很巧合的,打算大致浏览一下内容,确保资料无误的尼昂,随手点开了其中一个。 或许也不算是巧合,毕竟那个文档就在第一页的第一行。 ——实验体A-3621号。 文件名仅有如此。 而打开的一瞬间,就是足足有103页,厚到不行的漫长实验说明。 而实验体的实验记录,自然是少不了实验体本人的基础信息。 所以,在厚厚的文档的第一页,一张来自十几年前的照片就这么在框框里展示着。 像素并不怎么高,还是黑白色的。 那是位少女。 看着像是十四五岁的样子,但一旁备注的实际年龄只有11岁。 这么一看,对方的面容的确还残留着些许稚嫩。照片上的少女长相很绮丽,唯独神情冷漠。她留着一头齐下巴的微卷,发尾参差不齐,像是被刀随随便便砍断,因此蓬蓬的贴在脸上。 虽然是黑白色的照片,但是—— 深黑的头发与银灰的眼睛,彩印和黑白打印,差别并没有那么大。 至少照片上,少女的眼睛颜色无比浅淡,就像极了银灰,而发色是无比的深,就像极了如你让一般的黑发。 再加上她的眼神是如此的凶狠,就像是宁折不屈,永远无法被驯服的恶狼一样,透着憎恶与冷淡。 ……像极了他的母亲。 自1998年起到如今的2015年,过了足足十七年。 尼昂记忆力的面容几乎早已被时间抹去,他想不起自己母亲的长相了,但他母亲的那对眼睛,那对永远冷漠冰冷的银灰眼眸,却深刻的像是刻在了他的骨髓里。 那是对什么样的双眸? 就和这个照片上的少女的双眸一样。 一模一样。 第74章 1.5更/捉虫 「…… 1998年。 罗马尼亚。 年仅六岁的女孩被生父推出家门, 被买家拽走后的第三天。 脸上大片淤青,手腕骨折明显变形却没有得到治疗的十一岁男孩脸色发白,形如游魂。 但在能走, 能出房间之后, 他还是记得带上食物前往地下室。 双手带着镣铐的金发女人一如既往地沉默又冷淡, 她那银灰的眼眸比金属刀尖还要冷硬。 男孩一言不发, 僵硬的放下手里的东西。 而自始至终,女人都没有开口问一句。 直到一周后。 女人看着始终没有得到什么治疗,脸色已经从发白变为惨白的男孩,第1回 主动地用那如砂纸般刺耳的声音低哑地问:“她呢?” 总是形影不离,互相庇护的兄妹,突然间变成了一个。 哪怕是个瞎子, 也能意识到哪里不对。 在窒息般的沉默中,声音同样低哑的男孩才木然的开口: “一周前,被那个男人卖掉了。” 他垂着的手腕依旧畸形。 “……”金发的女人眼眸微垂的看了一眼,没什么太大反应, 看上去并不难过, 也不震惊。 她只是在片刻后说:“是吗。” 男孩很快就离开了。 之后也一如既往来给女人送吃食。 。 男孩变得“乖顺”。 从不和他生父对视, 也不再明面反抗对方的指令。 男人很满意对方这样的变化,也并不奇怪这样的变化,在他看来,这就是不知死活的小儿子终于明白这个世界的道理, 这个家的道理。 也不在乎看不看得见幼子的眼神,男人美滋滋的喝着自己的酒,抽着自己的香烟,对电视里的报道破口大骂——自罗马尼亚剧变政权更替已经过了快九年了,内乱时期滋生的庞大犯罪产业链, 也已经步入了见得不过的衰弱期,这可不是男人乐意看到的。 但不管他愿不愿意,属于他的黑暗时代终将过去。 新政府想要树立威严,就必然要考虑民生,就必须对国内各种影响发展的犯罪事件进行讨伐和整治,而这迟早会一点点波及到他的产业,触及到他的利益。 只不过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有更快的报应降临到了男人头上。 。 金发银眸,一身伤疤的女人,从未求助过自己的子女。 ——哪怕他们再怎么孺慕自己。 谁也说不清楚理由,或许是单纯的宁折不弯,性情极端所致;或许是认为两个小孩帮不上忙,求了也是无用;或许是认为愚蠢到会在父母间选择保护弱者一方的小孩,脑子并不足以信任。 而这是她第一次开口。 开口和已经11岁,却依旧瘦小的男孩提出了合作的邀请。 在另一个原本同样会用孺慕眼神看着自己的女孩消失的半个月后。 。 是火。 噼里啪啦燃烧着的烈火,将房屋吞没的一干二净。 浑身是血的女人手里拿着一把小刀。 真的很小,看着像是便携式的小水果刀一样。但哪怕是这样的刀,也能够割断手筋脚筋,阻断一个人的行动能力。 尤其是一个喝下了兑入迷药的酒精,本就昏迷不醒的男人。 …… 瘦弱的小小男孩长到11岁,却还是第一次知道怎么用自己瘦弱的身体去打赢比自己更高更大的人,怎么从他们兜里拿到钱并藏起来不被搜走,怎么从混乱地区的街头找到卖药、卖一些不合法产品的摊贩,并且还让他们牢牢闭嘴,不要把自己和他们接触过的事说出去…… 这是那个连名字都不曾告诉过自己子女的金发女人,用那嘶哑刺耳的嗓音缓慢又平静的指导的。 男孩没有怀疑,将女人的话奉为圭臬似的一一执行着。 他为她带来了迷药,带来了已经在市面上很难买到的主成分为硫酸且剩余量只有三分之一不到的老旧通渠水,还带来了一把破破烂烂的小刀。 他为她汇报着生父的一举一动,汇报着这附近的所有变化。 直到某一天深夜,男孩把所有东西都带了过来。 通渠水将女人四肢上早已没了钥匙的生锈镣铐锁链腐蚀到摇摇欲坠,只是一个11岁男孩的力气,就能将其扯断。 卸下了锁链,女人艰难的站起。 ——复仇开始了。 完美的时间点,不会有任何人来拜访,迷药的效果很好,足以让人睡得不省人事,哪怕被拖进地下囚牢,也不会有任何反应。 在男人醒来之前,金发女人坐在脏兮兮的地面,她轻柔但神情冷漠地摸了摸男孩的手腕,仿佛在判断骨头如今的状况,然后顺着痕迹,将那本就未愈合的骨头狠厉的二度掰断。 消瘦的孩子竭尽全力忍耐,但仍旧控制不出的发出本能的呜咽声音。 但他很快就把声音咬碎吞下去了,男孩低着头,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完全无意追究母亲刚刚对他做了什么。 毕竟母亲不一样。 骄傲到傲慢的她,和父亲不一样。 她的话,不会无端折辱一个人。 ……我和妹妹,算是“无端”的范围吗? 男孩不知道。 但他想起了母亲冰冷嫌恶的银眸,无论如何都很想要呆在这个范围。 他心底隐隐的不安,在女人抬手轻柔摸过他脑袋之后,烟消云散了。 于是消瘦的孩子不记得痛,也不记得不安。 他只是在那一瞬间缓缓睁大眼睛,像只已经习惯了冷遇的小动物突然间得到曾经只能幻想的善意,有点不知所措。 “听好了,如果不想要手废掉的话,等你离开后记得……” 女人的嗓音嘶哑刺耳,她找个了硬板块,用从衣服上撕下来的碎布条将其固定在了男孩手腕。原来她刚刚只是在帮忙处理男孩的腕伤。 但说着之后养伤的注意事项,和过去一样,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有用的。 她懂得很多东西。 她怎么会懂得那么多东西呢? 这样的与肮脏的牢笼格格不入。 这样的温情转瞬即逝。 女人显然变脸变得极快,像只阴晴不定的猫一样。 前一秒她仿佛关心着男孩的手腕,后一秒却又对他排斥至极。 算着迷药的作用时间,在黎明之前,金发银眸的女人一刀子刺进了地位截然变化,被她用断掉的锁链死死捆着四肢,用破布堵住了嘴巴的男人身上。 刺痛让其惊醒。 一身酒臭味的男人惊恐的睁开眼睛,在意识到发生什么时候,他拼了命的发出嘶吼。 换来已经在数十年的囚禁中虚弱到不堪一击的金发女人双手握着刀柄,那毫不留情的又一刀。 男孩在初次见到这血腥可怖画面的本能畏惧后,他几乎是没有一秒犹豫的选择与女人同流合污:“我、我来帮忙——” “一边去。”女人骤然变得阴冷,像是一只护食,随时可以扑向任何闯入她盛宴的入侵者的雌狼:“这是我的复仇。” 金发女人独享了她的盛宴。 而她再刺下第三刀时,却又在大口喘气中,低声将怎么折磨一个人却又不容易将其至死的知识告诉了男孩。 仿佛是雌狼在教导幼狼狩猎一般。 这是虐杀。 但金发女人仍觉得这不够。 不够宣泄出内心的憎恶,不够将自己数十年的折辱一一回报。 所以在死仇咽气之后,她仍旧没有放下手里的刀。 她放了火。 用厨房里的油,酒柜里的酒水助燃,将这栋房子的每个角落都点燃了。 火焰很快就攀升到会有生命危险的程度——不会有人闯进来救人的,因为这家的男主人是个远近皆知的烂人,而这附近住的都是差不多的烂人,没有一个拥有不畏牺牲、勇闯火场的美德。 在漫天火光中,女人的金发像是太阳一样闪耀,银眸像是灼目的月光。 虽然呼吸有些急促,四肢有些乏力,但女人站着的脊背依旧挺拔。 她垂着眼眸,看着只到她腰那么高的孩子。 在噼里啪啦的火声中,在男孩拽着她,想要带她离开的时候,她张了张口: “我……厌恶着你们。” “你和你妹妹的存在,是对我的血,我的尊严,我的一切的侮辱,是我最糟糕不过的人生活生生的证据。” “对我而言,我希望你们从未存在过。” 嘶哑仿佛被强酸洗礼过的嗓音,里头是毫无波澜的死寂,哪怕说着这样的话,也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并不是宣泄般带着满腔的不满。 她语气平静。 平静到让人无法自我欺骗。 男孩露出难看的笑容,他并不意外,虽然心下绞痛,但看着她的目光,仍旧像是看着什么足以让他憧憬信仰的神像,像是什么即将融入他骨髓的烈阳。 “没关系,我们都知道的。”男孩回答着,声音带着渴求,“但我们还是爱着你,我是这样,妹妹是这样。” “……是吗。”银眸的女人看着男孩的眼睛,看着里头近乎执拗的憧憬和极端,发出很轻很轻的叹息。 ——被毁掉的人,不只是我而已啊。 不是谁都合适当父母的。 有些孩子,生出来就仿佛只是为了受罪,只是为了延续代代的丑恶。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女人问。 “……等你安全后,我去找妹妹。”男孩回答:“如果你不需要我,我不会拖累你。” “就凭你?想要找到她?救出她?” “就凭我。”男孩一字一顿说:“我会把所有的阻碍都破坏。” “……” 女人看着他。 看着一个未来的罪犯,一个潜在的恶徒。 如果就这么发展下去,男孩只能成为罪犯。 他和他同父异母的其他兄长,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 只不过是男孩与他妹妹选择了母亲,会和母亲同流合污,就像是刚刚一样,在虐杀中不仅不躲避,不移开视线,甚至愿意成为对方的同伙。 而那个囚禁犯与拐卖犯的其他儿子,只不过是在父母间选择了更强大的父亲罢了。 孩子总会像父母中的一个。 出淤泥而不染的奇迹,如果不是因为万里挑一,就不会被人赞扬了。 男孩不是奇迹。 他只不过是原生家庭之罪中衍生出来的又一个受害者,又一个未来的加害者。 如果他敬仰的人愿意去纠正,男孩或许还会有点转机。但女人不会费心这么做,也没有时间这么做。 因为她不爱他,也并不关心他。 于是。 杀戮和血腥,将会在今天彻底成为男孩习以为常的事情。 “你爱着你妹妹吗?”金发女人冷不丁地问。 “我爱着她,就像是我们爱着你一样。” “你会听我的话吗?” “我会。” 男孩点头点的极其果断: “你教我的东西,全部都派上用场了,你永远是对的。” “……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会选择我,不过。”女人垂下眼眸,她含糊说着,随后蹲了下来,并伸出沾满肮脏腥臭血液的双手,将男孩的脸捧住。 在男孩茫然的目光下,她将自己的额头靠在孩子的额头上,鼻尖都快要相碰,是最亲昵不过的姿态。 女人露出了笑容,眼神也柔和了起来。 仿佛一瞬间变为了慈爱的母亲。 ……只是一个谎言的话。 “我爱你,尼昂。” “尼昂……?”男孩一呆,哪怕深知这是个谎言,但仍旧心跳如鼓。 他期期艾艾的开口,甚至捏了自己一把,仿佛以为自己在做梦。 ——但这不是梦。 笑容温和,满身疤痕的金发的女人依旧近在咫尺。 “在我还是个少女的时候,我曾经早早就想好了,如果有朝一日我和我的男友步入婚姻殿堂,有了自己孩子,那么男孩就要叫他Neo,女孩就叫她Marina,一个寓意着天赐的礼物,一个寓意着自由的洋流。” 女人用嘶哑刺耳的嗓音说着,给予这个被她厌弃的男孩梦寐以求的谎言。 她把自己天真无邪的少女时期给自己心爱孩子准备的名字,给予了她视为耻辱的孩子。 ——哪怕其中一个已经无缘亲耳听见,另一个对她的谎言心知肚明。 我不爱你。 但我感谢你的帮助,认可你的意志,所以,我愿意在最后一刻去欺骗你。 “尼昂,去找玛丽娜吧。” “去找玛丽娜,然后和玛丽娜一起生活。” “你只需要记住我教你的东西,记住我说得每个字。” “不要辜负我的血。” “我的血里,我的家族里,没有面对侮辱却闷声忍耐的屈服者与软弱者,没有面对仇恨却不思报复的懦夫。” 金发的女人银眸明亮刺骨,眼底的慈爱也在陈述中重新变回了金属刀尖般锋锐,男孩甚至能感觉到那对捧着自己脸的手,指甲几乎要陷入他的肉里: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只有这一点,你绝对不能够辜负,否则,就不要再冠以我给予你的名字!” 。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哪怕最后也不曾知道名字与姓氏的母亲血里流淌着的宁折不弯,在兄妹两人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日本东京的寒冬。 早已长大成人,手腕也未曾留下丝毫后遗症的银眸男人,眼底清晰倒映着手机屏幕上的画面。 代号A-3621号的实验体的照片上,一个黑红的印章覆盖在其上。 ……显得无比刺目。 上面印着:【已死亡。】 自由的洋流,未能奔赴她应有的自由。 无缘听见自己名字的孩子,如今永远也听不见了。 第75章 1.5更 你到底是…… 尼昂意外地平静。 没什么太大的波澜的情绪就是证据, 证明他似乎并不怎么意外得到这个结果。 他还蛮相信自己冥冥之中的预感的。 因为傲慢,所以尼昂一贯对自己的判断颇有自信。 ——就像他看见照片的第一眼,明明完全不记得妹妹的长相, 却仍旧无比肯定照片上少女的身份那样。 ——就像他在许多年之前, 就已经隐隐有预感那样。 明明不是双胞胎, 但兄妹间仿佛也有一种微妙的共鸣。就像是幼年一方做噩梦另一方也会惊醒一样, 一种很淡薄,不常出现,但的确存在的联系。 但这种联系,在某一年心底徒然空落落之后,就彻底消失了。 尼昂没有停下脚步,但也没有因此而自欺欺人。 他只是很冷静的思索着各种可能性, 然后继续在世界各地奔波。 【去找玛丽娜,然后和玛丽娜一起生活。】 早已模糊了五官,只剩下那耀眼的金发与璀璨的银眸,属于母亲的脸。 与那从未忘记过哪怕一刻, 嘶哑刺耳的, 属于母亲的声音。 哪怕是最近, 也依然会时不时浮现在脑海里。 尼昂没有停下过。 但同样没有自我欺骗,没有心怀侥幸。 他只是很理智,很理性,很平静地想:活要见人, 死要见尸。 至少也要将仇人锁定。 真奇特啊。 尼昂看着手机,看着上面刺目的死亡标注,居然有点想笑。 他心底的确压着许多情绪,沉甸甸的像是一块顽石,但唯独没有痛苦。 或许时间真的是相当残酷的东西, 残酷到能够模糊昔日兄妹的亲情,模糊当年兄妹被强行分开,他们嘶吼着挣扎着朝彼此伸出的手,那强烈到几乎吞没他们的情绪。 ……又或许他们的亲情从未变质,也从未消散。 只是随着年龄的成长,心智的成长,对生死的看淡,而变化成一种对于他们而言,要更加牢不可破的顽固存在。 尼昂有一个妹妹。 她六岁那年被卖掉了,自此他一直在找她。 尼昂不知道对方变成了什么模样。 但怎么样都无所谓。 如果你是个好孩子,我就暗中保护你,远离你,资助你,让你衣食无忧,替你铲除所有迫害你的事物。要是你不需要我,讨厌我,排斥身为罪犯的我,恨不得让警察逮捕我,那我可以安然束手就擒,待在牢笼里,不再打扰你的日常。 如果你是个坏孩子,我仍旧会保护你。我可以带着你,教导你,你要是只有小小的坏,我会成为纵容你的保护伞,要是你极端的坏,我会和你一块奔波在刀尖血海。 ——只要你还活着。 但如果你死了呢? 别担心。 在看见照片的一瞬间,在看见照片里少女双眸的一瞬间,尼昂就明白了。 那孩子还是过去的她。 是尼昂熟悉的那个妹妹,那个从小就和他有着相似性格,有着相似理念的妹妹,无比执拗顽固,宁折不弯的妹妹。 所以。 尼昂想:我知道的,我知道你会想要说什么。 如果你在这里,在我面前的话—— 【替我复仇吧。】伤痕累累夭折在亚成年状态下的雌狼低吼着,她银眸如金属般刺骨,然后呼唤般喊道:【哥哥,替我复仇。】 好啊。 我亲爱的,亲爱的,亲爱的玛丽娜。 我会把你受到的苦痛,十倍百倍的奉还回去。 。 某种程度上来说,苏格兰成为了尼昂的恩人。 小小的,微不足道的恩情。 就结论而言,这种恩情并不值得在乎,因为那并非是对方主动给予的恩情,而只是一种巧合,一种并非出于对方本意,只是情报恰好在他身上,然后偶然被尼昂拿到手的巧合罢了。 但对于尼昂而言,这的确是他十几年来所最梦寐以求的重要关键。 所以尼昂愿意给予回报。 当然,是和对苏格兰来说完全不知情的那小小又微不足道的“恩情”那般,在尼昂看来也同样小小的、微不足道的“回报”。 西装革履的暴徒风度翩翩的弯下腰,然后拽着年轻的公安卧底的衣领,将人拖了起来。 因为肩膀被卸掉了,苏格兰完全没法反抗,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拉起,和那近在咫尺的银灰眼眸对视。 苏格兰意外地发现,巴罗洛眼中没有对一个组织叛徒的丝毫厌恶。 那对眼睛反而亮得刺人,仿佛两轮明月,又仿佛在燃烧着什么,像是冰川上失控的篝火。 “或许你会和我说说,你在研究所里的所见所闻?”尼昂压低嗓音,用另一只手把烟移开,他额头几乎要碰到对方的额头,远远乍一看上去,仿佛一对在深夜私会的情人。 这种用亲昵来掩盖恶意、来混淆冷漠的习惯,或许也是一脉相承。 “……” 苏格兰死死抵着压根,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显而易见,他不会开口。 毕竟在苏格兰眼中,这就是巴罗洛在确认除了U盘里的内容外,苏格兰究竟有没有窃取到更多,传递更多其他更多情报给线人的表现。 尼昂如今五感敏锐到离奇。 像是一连灌下了三杯浓缩意式黑咖,他的大脑每根神经都在十倍运转。 他听见很细微的不断靠近的脚步声。 “理论而言,我从不单方面撕毁合约,毕竟我是百战百胜又敬职敬业的完美雇佣兵。” 银眸的男人自言自语,他抬手,果断的将苏格兰的脱臼的肩膀给扭了回去,却又同时后退半步,抽出了枪,抵在了对方的喉管上。 “当然,我现在仍旧是。” 他接下的任务,从不会失败。 而失败的任务,原因一定不会是因为他的失误。 总是雇主那边先出现了问题。 比如说,对方触碰到了更优先级别的原则,导致任务终止。 尼昂在签订合约时一贯会把自己的行事作风与条件说得清清楚楚,组织这些年也的确没有违背过。 可惜。 对方恰好就越过了尼昂唯一不会说出来的那条底线。 ——占据一切原则之上的原则。 不容触碰不容冒犯的,属于血脉里的尊严。 “那么,作为回报,这次就算了。”尼昂低语着苏格兰听不懂的话。 毕竟抵在苏格兰喉咙上的枪口,可完全不像是要放过人的样子。 但是尼昂的确一边说一边移开了枪口。 “站稳了吗?”微笑的银眸男人忽然这么询问。 而被重击了麻筋的腿似乎终于缓了过来,被重新接上去的手臂也再度有了知觉。被这一发展变化弄得满脸迷茫的苏格兰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双腿,还不待开口询问什么—— 尼昂移开的枪口,抵在了他手臂。 “砰——!!” 枪声炸响,子弹直接穿透了肌肉,伴随渐射的血花,以及一道毫不留情的推力,蓝色猫眼的公安卧底睁大眼睛,愣是被推的后仰,整个人翻过栏杆,落到了冰冷刺骨的海水中。 啪啦。 海水的盐分让手臂的枪伤火辣辣的刺痛,让苏格兰的精神也一并的机灵了起来。 “希望不会再次见面,卧底先生。” “庆幸你的好运吧,我们就此一笔勾销,我不欠你什么了,至于你最终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你自己了。” 尼昂重新叼住香烟,并缓缓呼出一口白烟,烟草的浓郁味道模糊了空气中扩散的铁锈味和硝烟味。 他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 在莱伊抵达现场,并开口和尼昂搭话的时候,海面显然已经再无波澜。 死了吗?沉底了吗? 还是反应过来后,抓住机会游走了? 尼昂并不关心。 正如他所说的,苏格兰的恩情,他已经一笔勾销。 虽然在寒冬中枪落海也依旧危险,但总比直接被一枪爆头来得要更有生存希望。 当然,就此死了也无所谓,毕竟对方的恩情份额,也就够他移开枪口的程度罢了。 。 苏格兰已死。 一枪毙命后致使坠海,虽然尸体没能回收,但也不会有生存希望。 ——这是巴罗洛向上提交的任务报告所描述的内容。 巴罗洛接手的任务,从未失败过。顶多就是100%完成和200%超额完成的区别,非常看心情。 这次巴罗洛大概心情不怎么样,是按最低标准完成的工作:没有抓住活口,拿回U盘就干脆灭口,一副懒洋洋不怎么热衷加班的摸鱼态度。 但任务到底是完成了。 和琴酒那般,组织高层也并未对尼昂的任务成果有所怀疑,因此这一事件与尼昂提交上来的任务报告,很快就通过审核,并一路回收到情报组的资料库,就此归档。 被派遣出去顺着包围圈一点点搜查的行动组成员们,收到了归队的通知。他们顿时露出无聊的表情,要么各回各家,要么结伴去喝酒。 并未被派遣,但因为是情报组成员,有十足行动自由,因此主动参与其中,表现出一副争强好胜又好大喜功性格的波本,也同样从自己的人脉那里收到了这一消息。 在看见通知的那一瞬间,波本紫灰色的瞳孔骤然紧缩失色,心头更是一沉,仿佛也中了一枪落入海水了一般,感受到了极度的冰冷与窒息。 是的,冬日受伤坠海,就该是冰冷又窒息的。 随着失血一点点沉没海底,强大的水压从四面八方毫无遗留地涌来。海底光线细微,更别说是在晚上,所以,或许还得在大脑停止思考前,眼睁睁看着眼前的光芒彻底消失。 ……最终或许连尸体都打捞不上来。 共情与构思能力极强的波本,木然的走到空无一人的小巷,他一手撑着墙,指尖都在因为自己的设想而微颤。 苏格兰是他的发小,他从小一起长大的最好的朋友。 关系有多好呢? 好到哪怕仅有1%的生存率,波本也可以豁出性命去赌,去不顾一切的去救自己的好友。 而这对于卧底来说,却不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说,亲朋果然不适合一起当卧底。 一方的暴露很容易导致另一方的失控,这是事实。例如波本,就在知道发小暴露的第一时间,不管不顾的强行掺和其中,无意识的做好了哪怕自己一同暴露,也要保下对方性命的准备。 但苏格兰……他的发小诸伏景光还是死了。 虽然他自己好运的没有因为冲动行为而暴露,但他的发小死了。 他……没能救下对方。 波本死死抵着牙根,眼底在呆滞与绞痛后,满是熊熊燃烧的仇恨。 “巴罗洛……” “巴罗洛!!” 他对这个代号咬牙切齿,恨不得现在就开枪击毙对方。 “巴罗洛,我迟早会让你得到应有的报应。” 波本这么低声的喃喃着,但等他回到组织,又变回了原本不卑不亢满脸虚伪的情报人员。 所谓的卧底,就是这样。 不管内心多么悲痛与咬牙切齿,也要将本心与真实统统锁在心底。 。 波本的仇恨并未持续多久。 仅仅不过是一周,他就收到了一封匿名邮件。 没有署名,域名也是陌生的,内容更是奇怪,只有一段过时的十几年前的假面超人X系列的经典梗。 乍一看,仿佛是个骚扰邮件一般。 但波本的眼神却一点点的亮起。 他难以置信,甚至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随后,露出了这一周以来,最为轻松的笑容。 。 诸伏景光堪称死里逃生。 ——在一只手臂中枪、持续失血,以及手脚因为受击隐隐刺痛不太灵活的状况下,他居然能够在落水后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及时屏息潜入深处,开始朝远处游去。 他是从一个桥底爬上岸的。 上岸的瞬间他几乎感觉自己要死了,手脚如同面条一样软,肺部更是火辣辣的痛,气管鼻尖充满了海水的腥臭,枪伤反而在长时间泡水后已经彻底麻木。 诸伏景光足足在泥泞的岸边躺了十几分钟才重新积攒起力气,一点点的艰难坐起来。 他手机还在,但是湿了水,显然已经没用了。诸伏景光很谨慎,上了岸的第一时间并没有逃亡,而是伪装成流浪汉,在四处观察动静。 直到他确定组织的搜捕人手撤退,似乎已经无比确认他死亡后,景光才沿着公安给他安排的路线,一路抵达安全屋,和线人重新联系上。 手臂上的枪伤没有得到及时救治,已经开始发炎肿胀了,因为一直穿着沾了水的衣服,在仅有五六度的气温下,他虽然没被冻死,但也不可避免的感冒发烧。 但他的确活了下来,并在浑浑噩噩的状态下抵达了安全屋。 吃了退烧药,然后在浑身因为病情与伤口的缘故而胀痛,等待公安同事救援的过程中,吃了药的诸伏景光勉强打起精神、恢复了星点思考能力。 他进行自我检查。 然后诧异的发现自己手臂的枪伤并未波及到骨头。 手臂看似完全不能动,不过是因为发炎波及到了大片神经肌肉,实际检查的话,他并未有骨裂骨折等迹象。 巴罗洛射出的那枚子弹,极其意外的造成了范围内的最低伤害。 ……不。 这或许不是意外。 毕竟,诸伏景光很清楚巴罗洛的枪法究竟是什么模样。 那个巴罗洛,枪法神乎其神的巴罗洛,会在那么近的距离下射偏吗? 不可能。 对方只是刻意的移开了枪口。 把枪口从他喉咙移开,转而瞄准他手臂。 在开完枪后,神情淡淡的将他推入海中。 ……就仿佛对方并不打算杀他一样。 不,不是仿佛。 而是事实。 但是,为什么? 诸伏景光满心不解,但隐隐回想起一件事。 一件他还以为是自己发烧产生的虚假回忆: 【庆幸你的好运吧,我们就此一笔勾销,我不欠你什么了。】 落水的时候,他是不是的确听见巴罗洛说了这句话? 我……有做什么让巴罗洛网开一面的事吗? 诸伏景光想不起来。 但他足够聪明。 ——庆幸你的好运。 从这个关键句,诸伏景光皱起眉,怀疑自己是不是无意间做出的事,换得了这一次死里逃生。 那是什么事情呢? 努力的思考着,从巴罗洛最初登场时的毫不留情,到对方后来态度上的微妙转变。 期间发生了什么? 并未完全退烧的大脑卡顿得厉害,他如今的思考能力显然不足以让他顾忌到每个线索。 因此状况糟糕的苏格兰最终也只来得及再用安全屋的备用通讯给发小报了个平安,然后就在等待救援之际陷入了昏睡。 “巴罗洛……” 狼狈的年轻公安睡梦中也不由自语喊出这一代号。 显然那个行为任性又难以总结毫无规律的绮丽男人,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困惑。 本以为对方心怀平常,有迷途知返的可能,但对方却撕破了这一假象,表示他从未对自己的过去与所作所为有过丝毫的忏悔。 巴罗洛在黑暗里很自在。 他并不是长在错误土壤长大,等待救赎的花。 诸伏景光不过是被对方过往假象带来的表面印象而干扰蒙蔽了。 但是…… 并不偏爱光明的巴罗洛,却在最后留手了。 明知道苏格兰是警方卧底,却最终留了手,甚至自始至终看他的目光,都没什么排斥和抵触味道。 为什么? 哪怕不忠于组织,一个彻头彻尾的罪犯,也不该对警察是这个态度吧? 你到底是—— ——到底是想要做什么呢? 第76章 【二合一】/捉虫 …… 雪莉所在的研究所, 最近多了一名常客。 一名她很熟悉,曾经一度成为她学生时代美好回忆的常客。 ——巴罗洛。 那个男人没什么太大变化,除了头发略微长了一些外, 和几年前去美国大学接她的时候一模一样。 当然。 如今的雪莉, 显然不再和刚毕业时的那样天真, 能轻而易举被一束庆祝毕业的向日葵所打动。 混入研究所的组织叛徒苏格兰, 是巴罗洛击杀的。 被苏格兰所盗窃的资料,是巴罗洛回收的。 就连那只庞大危险的狼犬,也是巴罗洛饲养的。 栗色短发的少女骤然明白:……那并不是她想象中的误入歧途的温柔好心绅士。 是与琴酒一样,在组织有着关键地位,杀人不眨眼的高危存在。 不知道为什么,但雪莉就是觉得, 比起把凶恶写在脸上的琴酒,还是外表看不出异常的巴罗洛更加让人害怕。 或许是在聪明人眼里,懂得伪装的智慧,比直白的野性更加具备危险。 巴罗洛这段时间频频拜访理由研究所, 明面上是有任务的:负责搜查苏格兰是否还有私人物品藏在其中, 并排查研究所内的其他潜在叛徒, 指示吉诺瓦仔仔细细将研究所巡查一遍,确保机密地点没有不该有的气味的出现,以及最重要的,与雪莉对接, 核对失窃的情报范围。 显然。 吉诺瓦这波搜查,让它在组织里的地位激增,连带着巴罗洛也额外增加了一层神秘光环。 巴罗洛好像就没有做过错误的决定。 毕竟谁能想到,当初巴罗洛仿佛开玩笑一般说的“指不定吉诺瓦能靠气味找出叛徒”的说辞,真的能化为事实呢? 人要怎么处理自己感知不到的“气味”痕迹? 吉诺瓦的这一事迹, 无疑会让所有卧底毛骨悚然,至少短期内,他们都绝不会有所行动。而这一点,肯定会让组织高层相当满意,并开始跃跃欲试。 例如说……开始跃跃欲试的思考,是否要专门划出一笔资金去采购一批犬种,来定向培养更多的吉诺瓦。 因为现在活生生的案例证明了这一点:不会说话但能够主动示警的狗,的确相当的好用。 可能是吉诺瓦的出身,让部分组织管理层产生狗和狗之间都差不多的认知,觉得随随便便的狗都能够抵达这样的水平——但凡有点常识肯定都不会有这么天真的想法——不过那是训导员需要头疼苦恼的事情了。 吉诺瓦是特殊的。 如果不是因为它特殊,它就活不到被尼昂带回组织的现在了。 特殊的吉诺瓦凭借功绩,拥有了前所未有的崭新待遇。但对于一只忠心耿耿的狗来说,什么都比不上能够跟在自己主人身边要更加幸福。 皮毛光滑明亮的狼犬什么都不关心,它只知道最近主人总是呆在组织,总是带着它一块出门。 就像是今天! 无比积极的吉诺瓦摇晃着尾巴,主动把自己的牵引绳叼到主人手里。和之前被其他人带出去完全不一样,吉诺瓦唯独会无条件的执行所有来自尼昂的指令。 哪怕是让它打个滚,翻个肚皮,或者趴下来,哼哼唧唧哄小女孩什么的,它也照做不误。 “……”雪莉紧绷着脸,犹犹豫豫,很是小心的抬手,触碰到大型犬那并不柔软,但的确暖呼呼的皮毛上。 吉诺瓦看了眼主人,然后乖乖坐着,目光温顺,毫不挣扎。 这让雪莉颇为诧异。 毕竟她曾亲眼见过这只狗是怎么朝伏特加龇牙,对琴酒不屑一顾,怎么把叛徒闯入过的痕迹指认出来的——她原本还以为这是条心高气傲外人碰不得的恶犬。 如果不是巴罗洛弯着眼眉问她要不要摸,她绝对不会上手。 话说回来,她为什么要真的上手摸呢? 雪莉原本以为自己会很讨厌这只有着银灰皮毛,给她微妙既视感的狼犬。 虽然苏格兰没能成功,但那位曾经与雪莉擦肩而过的卧底的确让后知后觉的她一度产生了天降英雄的恍惚想法,尽管对方带来的希望也如雪莉所预料的那样,短暂灿烂后就即刻破碎了,没能给她的人生带来丝毫的转机。 ……但这并不代表雪莉喜欢看到火星熄灭。 作为导致这一切发生的明面上的关键,吉诺瓦这条助纣为虐的恶犬,本不该得到卧底一方和雪莉这般组织异类的喜爱。 但雪莉还是在巴罗洛询问的时候,不由自主的抬起手,摸了摸对方的脑袋。 雪莉看着狼犬,忽然觉得对方其实也没什么特殊。 她认为自己像吉诺瓦。 不是外表上的像,而是存在形式上很像。 不见得喜欢组织,只是…… 雪莉看向狼犬频频看向银眸男人的动作,看向对方疯狂摇晃的尾巴,看向对方每每按照指令行动完后,本能回头,那渴望得到夸奖的姿态。 ……只是因为重要的人在组织手里,所以她/它就要留在组织,为组织所驱使。 唯一的区别是,雪莉的厌倦很明显,她不喜欢组织,她姐姐也不喜欢组织,只是两人互相牵制着,所以无法摆脱如今的现状,因此哪怕不乐意,也要遵守这漆黑的法则。 而这只狗大脑单纯,没有人类的常规道德感,加上它的主人也在黑暗中游刃有余,所以狗便能够轻易满足。 这种时候,雪莉就觉得头脑简单也不见得是一件坏事。她意外的羡慕起一条狗来。 栗色短发的少女摸完吉诺瓦后,很快就失去兴趣,飞快地收回了手。 她后退了几步,平静疏离地移开目光,她扯开话题:“……实验室需要保证干净,你们昨天已经来搜查过了吧?这次又来找我,是有什么打算?” “哎呀。”巴罗洛没有直接回答,他歪歪头观察着,笑吟吟的把话题拉回来:“小志保是不喜欢狗吗?” “……不,也不是。”雪莉回答。 “不讨厌,但在好奇心满足后,也说不上喜欢,对吧?” “这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只是想要猜一猜原因——它看上去很有既视感?” “……”雪莉忍不住看了巴罗洛一眼。 笑吟吟的银眸男人捏了捏吉诺瓦那和小兔子一样高高竖起的耳朵,继续道:“比如说,像某个银头发的神经质被害妄想症?” “……”雪莉睁圆了眼睛,表情看上去有点诧异。 “……”聪明到不像狗,已经知道琴酒存在的吉诺瓦尾巴也渐渐不摇晃了,狗头看上去像是遭到了重击。 雪莉:琴酒和“神经质”以及“被害妄想症”划上等号,怎么就那么古怪呢? 虽然就事实而言,巴罗洛说得的确没错,她是因为感性和微妙的共鸣不再完全敌视吉诺瓦,但也绝对称不上喜欢它。 除了立场不太合之外,吉诺瓦那身银灰皮毛占据了很大一个因素。 谁让吉诺瓦初次登场在雪莉面前,就是和琴酒一块呢? 一头显眼银色长发凶神恶煞的琴酒,与一身银灰皮毛带着止咬器的凶恶龇牙的狼犬,真的很有视觉冲击感好吗? 雪莉换位思考,如果当时被敌视的人是自己,自己就此对银灰色系的物品过敏都不足为奇。 栗色短发的少女不吭声,不回答。 但脸上短短一瞬闪过的表情,已经透露了她的想法。 巴罗洛笑了起来,他眨了下眼睛,一副很能理解的表情:“其实我也这么觉得。” 雪莉:“……所以你才给它取名吉诺瓦?” “不是哦,是它上一个饲主取的,我接手后没改,很巧吧?” 雪莉半信半疑。 但她并不在乎事实怎么样,老实说,她已经对这样看不出任何目的的闲聊不耐烦了。 巴罗洛究竟想要做什么? 雪莉不由这么焦虑的思考。 不可能没有目的,不然为什么要浪费那么多时间和她说话呢? 对方又不是那些没有代号,没话找话就想要来攀关系的普通成员,非得说的话,巴罗洛的地位与话语权比她还要高。但又不像是琴酒那样,是特地跑来和她拿毒药的。 ……看不懂。 ……不理解。 “如果你没什么重要事情的话,我还有实验没有做完。” 雪莉最后只能这么拘谨委婉地说着。 这个理由对于雪莉来说是万能的,遇到不想要交际的状况,她就常常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收尾。 但她不确定这句话对巴罗洛来说是否有用。 反正如果现在这么和她交谈的是琴酒,就肯定没效果。毕竟以琴酒的地位,对方要是不打算结束谈话,她也很难完全脱身。 ……虽然按琴酒的性格,对方极大可能比她还不耐烦这样浪费时间的闲谈,那个男人有什么要求与命令一贯都是直说的。 但好在,情商在线的巴罗洛并没有无视雪莉明晃晃的驱逐令。 “实验吗……?嗯,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了,很感谢你愿意陪我聊天……啊,对了,小志保——” “不要这么叫我。”雪莉皱起眉,似乎忍耐好久了,最终还是没忍住这么沉声纠正:“代号成员之间要称呼彼此的代号,这不是规定吗?” “噢,遵循你的意愿,我会记得改口的……是我猜错了,我以为你比起雪莉这个代号,会更喜欢自己的名字,就和我一样。”巴罗洛歪歪头,应下了对方的要求。 雪莉顿了顿。 事实上,雪莉的确比起代号要更喜欢自己的名字。 她不喜欢一切和组织相关的事物,也就自然不会对“雪莉”这个酒名有荣誉感和归属感。 但比起那点不喜欢,她更不想要被认为自己和巴罗洛很熟悉亲昵。 ——她在戒备着巴罗洛。 戒备着这个她昔日依赖过,但如今因为声名显赫,所以她早已不再信任的危险罪犯。 “给你。” 西装革履的绮丽男人,忽然从贴身的口袋里抽出一个扁扁的小盒子。 用暖色的包装纸包裹着,一看就是个礼物盒。 雪莉一愣:“什么?我不要你的礼物。” “不是我给的,我只是不久前偶遇了一位同样姓宫野的小姐,然后帮她转送一下伴手礼而已。” 银眸的男人看上去亲切又无害。 他这么说完,将东西递给了少女,然后优雅地欠了欠身,就这么迈步离开。 雪莉拿着小小的礼盒,站在原地许久。 ……现在还不到她和姐姐通讯的时间点,她也不好确认真实性。 因此迟疑不定着,雪莉返回了自己的研究所,她将东西放在桌面上,然后动手拆开。 ……里面是她姐姐拍给她的一些照片,还有一个御守,以及一封信。 东西毫无疑问出自宫野明美的手。 雪莉为了姐姐而自愿被困在组织的研究所,彻底成为刽子手的一员,与她内心真正的向往完全割裂。 所以身为姐姐,完全依靠妹妹才拥有了如今这样衣食无忧生活的宫野明美满心愧疚,每次有机会和妹妹接触交流,都会主动和雪莉报平安,并给没有行动自由的对方分享一些有趣的东西。 宫野明美是组织牵制天才研究员宫野志保的有力武器。 所以明美不需要培养的太过机敏聪慧——因此,雪莉并不意外自己良善的姐姐被培养的有些天真。 但天真不代表没有脑子。 信里面是明美最近的一些近况,还有明美犹豫间写下的,有关她和代号成员巴罗洛偶遇的事情。 不出意外是巴罗洛主动接触的。 而那个男人用的理由,是说他与宫野志保是熟人,所以偶遇认出宫野明美后,便来和身为姐姐的明美打个招呼。 明美可能没忍住相信了,但事后又有些犹豫,因此在伴手礼中附带了信件,打算问问雪莉是不是真的。 雪莉:“……” 一面之缘也能叫做熟人的话,倒也没什么问题。 雪莉有看过信件包装和字迹,的确是她姐姐的。而从包装来看,应该没有被拆开又重新粘黏过。 但栗色短发的少女猜测,巴罗洛很大概率已经知道包装盒里的信件,以及信件里的大概内容。 ——以巴罗洛如今在日本的名声,很难想象对方会完全不知情。 只是巴罗洛没有收缴走这封信。 甚至就这么坦坦荡荡、原原本本的传递到雪莉手上。 ……仿佛在等待雪莉的回答。 身为天才的雪莉,即刻明白了巴罗洛的意思。 ——对方拜访她,和她接触,的确是有事需要拜托她做。 所以巴罗洛向宫野明美说了显而易见的谎言。 一个只要雪莉主动联系明美说明情况,明美就能知道巴罗洛和雪莉并不熟悉,对方和她接触时所说的一切都为谎言,实际目的是雪莉的事实。 换句话来说,巴罗洛虽然有意和雪莉合作,但并不强求,只是把选择权给了雪莉。 ——答应和拒绝都无所谓,他不会纠缠,如果她不愿意,直接告知明美事实,给他拒绝答案就行。 ——但如果雪莉愿意考虑和他合作,作为回报,他并不介意出手帮一下她们姐妹。就像是今天帮忙送东西一样。 显然。 巴罗洛知道雪莉最在乎的是什么。 雪莉不会轻率答应,因为她不知道巴罗洛的具体目的。 ……但雪莉也不会果断拒绝。 宫野姐妹平日也不是说不能见面,只是会被组织监视,每个月的接触都有次数限制。 ——毕竟组织一直都用“和家人见面”作为激励雪莉开发药物的动力,作为雪莉研究成果的奖励之一。 既然是奖励,那么自然不允许她们自由接触了。 志保没法经常和姐姐见面,也就不能保证姐姐是否真的和她所描述的那样,过得很好很幸福,没被任何人欺负。 毕竟明美一看就是报喜不报忧的性格。志保自己也一样,从不会把自己留学时期被校园暴力的事说出去。 而志保在组织里没有自己可以信任的人,所以除了维持明面上和组织的交易外,根本没办法确定这些事。 基于这一点,巴罗洛的地位和他主动提出的交易,对栗色短发的天才少女来说,有十足的吸引力。 对于雪莉而言,姐姐比什么都重要。 所以…… 。 雪莉喝了一口茶,冷静了一下。 现在的问题只有一个。 ……巴罗洛想要她做些什么? 既然那个男人这么歪歪绕绕的暗示,就意味着对方想要委托她的事,肯定不是组织许可的任务,而是巴罗洛的私事。 雪莉看了看电脑屏幕倒影里的自己。 ——她一个被组织控制得死死的研究员,到底能够帮巴罗洛些什么? 研究药物? 偷渡药物? 专门开发某些药物? 雪莉想不到,毕竟她除了研究与药之外,几乎完全没有话语权。 但她不问。 只是在做出决定后,默默想好了最糟糕的可能性,然后坦然地接受了巴罗洛的帮忙。 她回给姐姐的信,肯定了巴罗洛的“熟人”说辞。 于是放下心的明美,开始时常通过巴罗洛给妹妹带话和送东西。姐妹两人自此有了一条稳定的沟通渠道。 唯一的问题在于,巴罗洛迟迟没有提出自己的要求。 雪莉坐立不安,终于在某一天对方拜访时主动询问。 “巴罗洛,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 西装革履的男人闻言,眉眼弯起。 他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说,只是在观察这两姐妹。 审察是双向的。 找上雪莉,是因为对方是一条捷径,但捷径可不可靠,就要自己观察了。 在确定这两姐妹值得信任前,尼昂不会轻易把自己的目的告知出去。 ……毕竟如果走捷径变成了走向死胡同,会让事情变得麻烦许多。 直到现在,他终于愿意开口说出一部分委托: “那么,我希望你帮我查一查实验体A-3621号的全部资料,我想要知道她的……如今所在的位置。” “实验体A-3621号的……?”栗色短发的少女诧异的睁圆眼睛,“这就是你的要求?” “对,会麻烦你吗?” “……不,完全不会。” 雪莉摇摇头,迟疑地回答: “不如说轻而易举,我正好接手了十几年前停止的另一个研究,实验体A-3621号就是其中的关键报告,等等……你就是知道这件事,才会找上我吧?” 银眸的男人但笑不语。 的确如此。 雪莉接手了那个实验,因此没什么人能比她更加合理且不引人瞩目的调取、查阅实验体A-3621号的资料。 巴罗洛虽然是情报组的精英,但——研究所的研究资料是特殊的。 情报组也是分为好几个分支,研究所的资料,恰好是他的盲区。毕竟巴罗洛的业务,怎么都和药物开发八竿子打不着。 巴罗洛不打算引起组织的注意力。 “我能问一下为什么吗?”雪莉当然不会拒绝,因为这对她来说几乎是举手之劳,完全称不上代价的事。 但她隐约间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然而银眸的男人并未开口回答。 对方只是微笑着,安静的竖起一根手指,立在自己的唇中央,然后意味不明的回答: “既然如此,就拜托你了,小小姐。” 。 苏格兰的事情告一段落后,组织恢复了一如既往的运转模式。 尼昂的日常也毫无变化,依旧该做什么做什么——除了时常去研究所报道之外。 “我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对研究所那么感兴趣了。” 地下酒吧。 琴酒看着难得来喝酒的某个家伙,这么冷冷地嘲讽道。 翘着腿点着烟的尼昂漫不经心:“因为雪莉是个很可爱的小小姐啊,还是个天才,开发的药物的确很有用,比市面上的药好用多了。” 琴酒:“怎么?和石头一样踢一脚、动一下,完全没有上进心的家伙,也有需要取药用药的时候吗?” “为什么没有?就不允许我突然有努力的打算吗?你该庆幸我没有上进心,否则我要是身处高位,你待遇怎么样就不好说了。” 尼昂督了他一眼,忽然似笑非笑了起来: “毕竟你真的很碍事啊,如果我想要夺取大权,你就是第一个要被铲除的阻碍。” 从各种程度、各个方面上来说,都是这样。 对此评价,琴酒充耳不闻。 “话说回来,就算不取毒药,取一些日常用药和特殊用药也蛮好的,和一个制药师打好关系,对我来说可不亏。”尼昂撑着脸,玩笑一般地继续说道:“比如说,如果我手上随时有好用的直白剂,说不定就能从苏格兰口中多拷问出来一些情报。” “哈,好像你没有直白剂就做不到似的。”琴酒嗤之以鼻,尼昂的拷问技术到底有多好,他是最清楚不过的,“摆明就是你懒得这么干。” “哦?你就不许人家条子的的确确有这么强的意志力么?好歹也是取得代号的优秀卧底。” “苏格兰加入组织的时候,年龄根本就没多大,比起经历过反拷问训练的专业卧底,不如说更像是条子为了避开我们耳目,赌一赌而应急推出来的纯新人。” 琴酒冷漠回答,摆明不相信。 更何况,苏格兰死前有没有被拷问过,现场痕迹最为清晰。 苏格兰坠海的地点,只有点滴血迹,如果被拷问情报了,根本不止这一点血花。 所以琴酒认定是尼昂懒得这么干。 就和当初被派去取贤者之酒一样,很没干劲的选择了任务要求里的最低完成条件。 “反正情报都已经回收回来了吧?” 另一旁,不知为何站在酒保位置上,身着酒保制服的波本微笑着插话。 他一边将加了冰的鸡尾酒推到巴罗洛面前,一边主动提巴罗洛开脱: “能够在那么短的时间内锁定苏格兰的位置,巴罗洛大人已经相当厉害了,那位大人也对巴罗洛大人的效率相当赞不绝口。” 尼昂挑眉看向金发深肤的男人。 对方脸上带着虚伪的微笑,这么真诚无害地回视了过来。 “你是谁来着?”尼昂直白的问。 “波本,和您一样,是情报组的一员。”波本眉眼弯弯,“我和苏格兰、莱伊是同一期考核的,不过和其他那两位不同,我似乎和您接触不太多。” “这样吗?” 尼昂移开目光,不是很感兴趣。 但耐不住波本很擅长厚着脸皮无视氛围地没话找话、继续交谈: “苏格兰的搜捕行动,我也有参与,只是完全没有巴罗洛大人进展速度快,在您已经确定了苏格兰位置,并动手灭口时,我还完全一头雾水。” 他很是夸张的赞叹着,像是敬仰着恭维着优秀前辈的谦逊后辈: “我听说您的任务完成了一向是百分百,我敬仰您很久了,可惜情报组的大家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尤其是您。” “好不容易撞见一次……我能否争取一个跟随您学习的机会呢?” 几乎是话音刚落的瞬间,琴酒刺骨的目光就投了过来。 波本笑容不变。 尼昂则是动作一顿,颇为诧异。 “诶——真少见啊,会那么直白开口的情报组人员。” 不管是哪个国家分部的组织情报组,成员一个个都是谜语人,说话做事都喜欢一句话拐个十个八个弯的。 这可真难得遇见一个直球。 “因为我觉得您大概率不会喜欢那种委婉试探性的说辞。”波本笑容灿烂:“而且,我很难找到您,没有机会来个漫长迂回的讨好,因此我便打算赌一赌,指不定直白开口,反而会有奇效呢?” 至少哪怕被拒绝,也会对他留下个鲜明的印象吧。 第77章 /【二合一】捉虫 …… 对于日本公安而言, 诸伏景光的存活是一个奇迹。 虽然因为泡了海水,拖延了太久,以至于就医后发现手臂后续感染范围有点大, 但是他的的确确活下来了。 不仅活下来, 而且还在组织的追击名单里消了名, 成为了名正言顺的“已死亡”的一员。现在, 只要诸伏景光自己不傻乎乎的顶着这张脸去组织成员面前乱晃,他完全可以或易容或整容,安安全全的回归自己的日常。 ……这已经是足以让人震惊且意外的奇迹了。 “你还是想不起自己做过什么会让巴罗洛网开一面帮你的事情吗?” 东京某医院。 单人病房。 躺在病床上,一只手臂打着绷带,另一只手臂挂着留置针,现在仍旧在输液消炎的景光睁着蓝色的猫眼, 看向一旁认真询问他的上司。 “……我没有这个印象。”景光思来想去,还是这个回答。 “那他有没有可能真的是其他国家警方派来的卧底?” 说完,上司自己都觉得不对。 巴罗洛这个代号,在公安内部早已不是什么陌生名字了。 毕竟当初对方刚到日本没多久就掀起了极道战争, 看看当时的死伤记录, 再看看因此导致的一连串事件, 还有诸伏景光一度报告过的,那专业无比,果断流畅的杀人手段,以及至今都没法追踪出来的, 那被巴罗洛暗中转移并洗得干干净净的大笔极道资金链…… 公安会将其列比琴酒更高一级别的危险人物,是完全有理有据的。 这样的人哪怕是卧底,估计也得是同为犯罪集团竞争者派来的卧底。毕竟以一个警察的角度来看,对方的所作所为,着实太过超出官方卧底的底线了。 “这个可能性, 我和Zero也讨论过,但我们认为可能性不大。”景光犹豫的沉吟,最后果然还是摇头否定。 “如果不是有恩,又不是卧底,那巴罗洛究竟为什么要帮你?总不能是心血来潮吧!”上司眉头皱得打结。 他当然不是怀疑诸伏景光,也不是对这位卧底警察的安全脱身有什么意见,只是巴罗洛这神来一笔让他们都蒙了。 加上日本警方在组织仅剩下的眼线波本的传回来的消息,知道巴罗洛不仅放了苏格兰,还顺带给苏格兰盖上死亡印章的他们,着实一时间满脸大雾,摸不透对方的立场,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诸伏景光印象中的巴罗洛,的确任性又随心所欲,但对方从未在任务上掉过链子。 因此,景光还是更倾向于自己无意间做了什么事,从而救了自己一命。 伤口得到处理,因为感染而高热的体温也降下来后,总算能够好好思考的诸伏景光反复回忆,然后第一时间怀疑上他那个U盘。 ……会不会是U盘里有什么巴罗洛需要的东西呢? 巴罗洛态度的转变,似乎就是在用手机转接器随意查阅了U盘某个内容的短短一瞬。 【庆幸你的好运吧,我们就此一笔勾销。】 好运。 ……好运? 为什么那个时候,会突然跳出“好运”这个说法。 那个时候,巴罗洛究竟看到了什么,又在想些什么? 诸伏景光冥思着,最后开始懊恼自己为什么没有好好看完他拷贝的那份资料。 虽然这种懊恼完全没道理——资料的内容太多了,而且大部分都是复杂且深奥,或者是鲜血淋漓又直白的研究报告。卧底窃取资料本来就是在和时间赛跑,晚一步都可能撞上其他警卫,诸伏景光根本不可能有太多时间依次检查。 但不管如何。 “巴罗洛和琴酒不同,他对组织并非全然忠诚。” 诸伏景光认真且严肃的对上司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这是唯一可以笃定的事情。 毕竟,巴罗洛是明知苏格兰极大概率是警方卧底的情况下,还手下留情,甚至向组织内部汇报了“卧底已死亡”的假消息。 基于这一点,诸伏景光曾经被发小认为是“天真”的想法,这个时候再提出来,就变成了值得一试的可行之举。 上司也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我就很担心一个问题,以巴罗洛展现出来的智慧,我很难想象他会不担心你活着的事暴露,并影响他在组织的地位,毕竟你的处置是全程由巴罗洛一个人处理的,你活着,他也逃不了干系。”上司忧心忡忡,“他会不会有什么其他谋算呢?” 这倒也是需要考虑的问题。 不过…… “巴罗洛他很自信,也很傲慢。” 诸伏景光斟酌后缓缓道: “比起束手束脚,他是那种会毫不犹豫选择自己开心的事,然后再考虑并处理这个选择带来的后续麻烦的性格。” “我无法理解。”上司说,“很难想象这种人能够在组织里活下去。” “或许可以换个角度想想。”诸伏景光反倒是另有看法,“这么任性的性格,却还是能爬到组织这个地位,能够被组织这么纵容且信赖着……” 这反而意味了对方的能力。 在公安们看来,一定是天大的恩情,才会让巴罗洛冒着这样的风险帮苏格兰善后。 但在和巴罗洛有过接触的诸伏景光眼中,事实或许恰恰相反。 ——巴罗洛很大概率并不在意这件事。 。 尼昂当然不在意。 这种问题对他而言,基本是等同于因噎废食一类的毫无意义的事。 谁要为了那些遥远的可能性,而违背当下的意愿?他一路踩着尸山血海走到现在,就是为了及时享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 当然,苏格兰死里逃生,除了对方恰好携带的资料对尼昂意义重大之外,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组织不再被尼昂视为雇主。 既然雇主不再是雇主,工作自然就不再是工作。 再者,苏格兰是坠海的。 苏格兰要真的在尼昂复仇之前不知死活的重新出来晃悠,并拿这个去背刺尼昂,尼昂大可用对方穿了防弹衣一类的理由短暂的混过去,然后直接用苏格兰血淋淋的人头,去重新换取组织的信赖。 拿“人头”去换取组织信赖的说法,可不是单纯的说说而已,如有必要,这是尼昂真的能够干得出来的。 他外热内冷,说恩情已经一笔勾销,那就是一笔勾销,不带半点迟疑的——尼昂虽然已经单方面开除了组织的雇主身份,也不再将其发布的任务挂在心上,但至少现在,在那美妙的复仇盛宴到来之前,尼昂还需要维持在明面上的功夫,比如说那百胜的任务成功率。 所幸。 诸伏景光和日本公安还没蠢到这个地步。 巴罗洛特立独行的行为给了日本公安们策反的信心,而试探这一可能性的,自然不可能是不方便露面的诸伏景光,而是接到线人通知的公安另一位卧底——代号波本的金发混血男人。 这也是为什么波本会主动打探消息,和巴罗洛接触的原因。 。 “你还真敢开口啊……不过厚脸皮的确是搞情报的基本素质了。” “只是很遗憾,我没有兴趣。” 面对波本的示好,尼昂拒绝的很果断。 这的确是来自波本的“示好”,甚至差不多可以称得上是一种投靠暗示。 毕竟波本的名义是学习。 只有入伙、只有奉献出忠诚,才会有可能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得到另一个人的指导与培养。 琴酒冷笑了一声,看向波本的目光越发刺骨阴恻。 他凝视着波本,嗓音低沉又带着狐疑,这般无比直接且冷漠地开口:“朗姆派你来干涉巴罗洛了?” “怎么会呢?”波本顿了顿,回答的很真诚:“这是我个人的意愿而已。” 琴酒再度嗤笑,浅绿的眼眸狼一般冰冷。 别人或许不清楚,但琴酒却不一样。他对组织里稍微有点能力的人,多少都有所了解。 其中就包括波本。 朗姆是组织地位稳稳的二把手,也是情报组的老大,而波本是在朗姆着重培养的新人里最优秀的一个,基本上只要继续保持如今的业务水平,再兢兢业业积累个十年左右的资历,就有很大概率能成为朗姆的心腹之一。 而尼昂,虽说单单论情报收集能力、策划能力与执行能力并不逊色于任何人,但那总是独来独往的性格,总是任性,肆意妄为,又毫无上进心的臭脾气,以及执着于一些无聊的东西,根本就不在乎组织利益的古怪原则……这样的家伙想要爬到和朗姆同级别的高层位置,少说也得几十年。 再考虑波本在组织里展露出来那一向带着些急功近利味道的性格……这番示好,要说没有朗姆的指示,琴酒除非脑袋撞了墙撞懵了,才会完全不怀疑。 ——总不能是波本突然眼瞎,看不清哪边前途更光明,就突然间想要换个靠山吧? 波本对来自琴酒的敌意颇感意外。 他当然猜到琴酒会怎么判断他的行为,但他也同时对琴酒和巴罗洛之间的恩怨略有所闻。 波本原以为身为“组织忠犬”的琴酒哪怕再怎么讨厌死对头,再怎么恨屋及乌的排斥追随死对头一方的人,但看在朗姆的面子上,也不会对他的示好行为有什么意见。 甚至有可能会认为是朗姆打算就巴罗洛又一次消极怠工踩线完成任务的行为进行暗中整顿,从而冷眼旁观、幸灾乐祸。 ——这才是波本预想中,琴酒最有可能表露出来的反应。 然而事实不仅完全相反,琴酒甚至还直接当着面提出了质疑。 当然,这倒不会给波本造成什么麻烦,毕竟琴酒能想到这一点,巴罗洛很大概率也能想到,这是可以预料的事,哪怕被指出来,他也完全不慌。 再者,波本原先就有意引导他们这么思考,以此来遮掩真正目的的打算,反正朗姆那头如果问起来,他也另有说法——组织的神秘主义对外是个很好的防御手段,但对内就有不可避免的劣势了,例如朗姆从不亲自非心腹以下的人见面,并且外人极难主动联系到他,这一点,无疑能给身为卧底的波本很多暗中操作的机会。 今天这一躺,波本也只是想要找个理由和巴罗洛扯上关系,在对方面前刷刷印象值罢了,本就没对巴罗洛的回答抱有什么期盼。 所以比起巴罗洛意料之中的拒绝,波本更关注琴酒不同寻常的敌意。 身为情报人员,长年需要和人勾心斗角打交道,对各种感情陷阱得心应手的波本,显然要比身为狙击手的苏格兰更加敏锐多疑。 金发深肤的男人稍稍眯起自己紫灰的眼眸。 真奇怪。 ……琴酒的反应,比起厌恶排斥死对头以及追随死对头的一系列成员,怎么更像是在暗暗包庇对方,并不乐意朗姆对巴罗洛的性格擅自进行干涉呢? 错觉吗? 应该是错觉吧。 怎么想,把组织利益放在首位,像是白细胞一样兢兢业业四处游走并不断搜捕围剿各种入侵组织的“病菌”的琴酒,都该是最厌烦消极怠工的人才对。 疑虑归疑虑,波本还不至于说出来。 他很诚恳的对尼昂的拒绝表示了遗憾,并对自己的唐突表达了歉意,然后完全没有识趣离开的意思,反而继续在那站着,无视琴酒刺骨的目光,很自然而然的判断着两人忍耐度的底线,在那继续闲聊搭话: “我听到巴罗洛大人说起各种药物……我记得情报组的药物供给一向都是由组织各地的研究所生产提供的,同样比市面的药更加强效。” 金发深肤的男人微不可察地试探,故意这么说: “如果巴罗洛大人有需要,这种事情完全不需要您亲自到研究所走一趟。” 组织的情报人员少不得用药。迷药,毒药,直白剂,止血剂等等,这几乎是必备的物品,只不过波本向来都不爱用这些东西罢了。他虽然没申请过,但不代表他不清楚。 ……感性而言,波本很感谢巴罗洛对自己发小手下留情,放了对方一条生路,但比起这点感激,他内心对巴罗洛的警惕仍要更胜一筹。 如果可以的话,波本还是更希望能纯粹靠警方的力量将组织连根拔起,而不是策反一些杀人如麻的罪犯本身。 但他不是小孩子了,知道现实世界不是他想怎样就怎样的。 波本隶属警察厅,诸伏景光隶属警视厅,两人的部门不同,上司也不同,因此有些手续就不得不走。诸伏景光死里逃生后的一个多月,波本不久前才刚刚收到自己线人转述而来的新指令。 ——他们希望还留在组织里的波本,尽力去寻找更多与巴罗洛相关,能够策反巴罗洛的情报。 这道命令波本也不是不能理解。 虽然他曾经眉头紧皱觉得行不通,但在“苏格兰”这一活生生的案例下,这件事也似乎变得并非没有可行之处。 策反……尤其是策反一个能力超绝的组织精英,一旦成功,收益无疑是惊人的,至少一定能够减少很多警方同事的死伤。 但策反,也不是光凭一张嘴说说就能成功的。 巴罗洛可不是什么被迫加入组织的可怜人,所以利益,感情,喜好,情绪倾向……总得有一个突破口后,才好真正的对症下药。 为了避免暴露日本公安仅剩下的一个独苗苗,波本不会出面和巴罗洛谈及这件事。 他负责的,仅有调查。 ——负责调查巴罗洛放过苏格兰的理由,负责调查他与组织的隔阂,调查巴罗洛的行踪痕迹等种种线索。 然后等待合适的时机,再思考接触交涉的问题。 至于这个时机什么时候会到来,具体又该怎么执行,那就得看波本能查出什么。 对于这一点,诸伏景光给了波本提示,让他着重注意一下巴罗洛最近的动向。 比如说…… 【关注他最近是否和研究所有什么接触。】 研究所? 诸伏景光是因为窃取了研究所的情报而暴露,现在那个研究所已经迅速转移,反正不久前公安派遣自卫队去围剿,也不过是围剿了个空壳。 如果景光认为他的死里逃生和研究所有关…… 对发小的判断有足够信赖的波本,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极好的开口试探的机会。 “同一酒厂生产出来的酒,都还有三六九等呢。”尼昂弯起眼眉,一语双关似的回答:“只看菜单,你可以买到刺舌的烈酒,也可以买到和果汁无异的甜酒,但唯独专门的定制口味,得和酿酒师交谈。” “巴罗洛大人想要定制专门用处的药?”波本问。 “对啊。” 银眸的男人漫不经心的回答,然后看着波本。 尼昂暗中思索着波本的来意,并和琴酒一样,将波本的行动联系到了对方身后的朗姆身上,然后很自然的给出了应对方式: “毕竟组织的研究所成果惊人,有些效果离奇的药物根本不在申请范围内,只能是有一定身份的人自己亲自过去要,才能正式拿到手。” “话说回来——琴酒你怎么好意思说我的?明明你自己也没少去研究所吧?雪莉都不想再见你了,每次一拿就是把一整批新制的药都带走。” 尼昂话题一转,反手把琴酒也扯进来,理所当然的合理化了自己的行径。 反正又不只有他这么做。 “至少我知道一次拿多点就不需要来回跑。”琴酒面无表情。 “所以你惹恼了人家,去一百次也拿不到我能拿的特制药。” 尼昂撑着脸,故意用顽劣的语气火上浇油,等到他们阴阳怪气、明里暗里的吵起来之后,波本就彻底插不上嘴了。 话题这么一跑偏,旁人也不会再觉得一个地位不菲的代号成员去研究所取药有什么问题。 毕竟巴罗洛和琴酒都是组织著名的“特权人员”。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这么认为。 除了暗中怀疑巴罗洛的波本之外,少数几个来喝酒碰巧看见这一幕的组织成员,还有跟着琴酒一块,就在不远处旁观了一切的伏特加,就在被带偏后,诡异的想到了其他的事。 不久后,组织悄然流传起巴罗洛,琴酒和雪莉之间的绯闻。 ……看来不管是在地上世界还是地下世界,死对头加三角恋的元素,都是最惹人八卦的剧本。 这一发展就完全不在尼昂的预料范围内了,毕竟不管怎么说,雪莉都未成年,甚至因为亚裔的缘故,个子在尼昂眼里还像个小孩——所以到底什么人会编造未成年的感情生活? 哦。 日本当下的女性成婚年龄还是16岁,不久前雪莉刚满16岁,虽然在185cm的尼昂面前雪莉还像个小姑娘,但对方的的确确到了可成婚的年龄。 那似乎就正常了。 。 巴罗洛对自己的名声怎么样无所谓,死对头怎么样就更无所谓,但传言涉及到一位少女的名誉,性质就不同了。 他特地发了消息给雪莉说明情况,然后道了歉,保证他会在一个月内把传言处理好。 “……不用了,传言只是传言而已,刚好能挡一挡我们的合作的事。” 虽然日裔女性普遍比较在意他人看法,但雪莉显然对此不太在意。 她甚至还觉得,这个传言来得正正好。 正好可以作为遮挡,合理化巴罗洛与她的接触。 ……不久前,雪莉按照尼昂的要求,收集完了实验体A-3621号的所有资料,并连夜看完了整个研究记录。 残酷的研究内容,没让对这种事已经渐渐麻木的雪莉有所动摇。 只是在无数黑白照片中,她难得找到了一张彩色照片。 那张色泽分明的属于实验体A-3621号的照片,让雪莉缓缓睁圆了眼睛,脑袋一瞬间陷入了空白。 隐隐的预感在这张照片的暗示下,似乎将什么联系到了一起。少女指尖久久悬空在键盘上,一动不动。 尼昂的眼睛颜色非常特殊,是银灰色系里非常明亮的一种。 所以难得见到一模一样色泽的银灰色眼睛,着实让人不得不在意,更别提实验体A-3621号的头发也是和尼昂如出一撤的微卷黑发。 诚然,尼昂和照片上的少女并不是非常相像——哪怕是血亲,碍于男女间的性别差异,在长大后也很少会有相像到一眼能够认出彼此关系的程度。 ……但在尼昂无缘无故点名了实验体A-3621号后,这点相似程度,便不得不让雪莉怀疑些什么。 隐隐间,雪莉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在大约三年前,尼昂在美国负责接送她回日本时,曾经说过他有一个妹妹。 ——和雪莉年龄相仿,和她很像的妹妹。 当然,一个亚裔,哪怕是个混血亚裔,也不会和一个东欧女孩在五官上有所相像。 但相像这种形容词,从来都不只外表,还有性格与脾性。 【……是和你差不多年纪,个头差不多,甚至性格也很像,和你一样坚强又懂事,还很聪明的孩子。】 【不过,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了,她如今生活在平凡幸福的家庭里,而身为组织成员,几乎无恶不作的我,总不好去打扰她。】 三年前的尼昂,的确是这么和雪莉说的。 并不清楚尼昂对哪个女性都这么讲的雪莉,阴差阳错地歪打正着,通过自圆了逻辑,猜中了尼昂的部分想法。 ……如果与珍视的人分开太久,的确很容易看个有几分相似的人就产生共情。 就像是她自己,留学时期太久没见过姐姐,于是看一个与姐姐仅有两三分相似的前辈,都能从对方身上找到值得怀念的地方。 只是—— 雪莉僵硬的看着实验体A-3621号首次接受实验的时间。 十六年前。 ……年仅八岁。 【不过,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了,她如今生活在平凡幸福的家庭里……】 如果真的是自己猜测的那样,那么那个时候的尼昂先生,究竟是出于什么心理,才会用那种笃定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语呢? 雪莉不由想起自己。 在被迫制造毒药的时候,她看着姐姐的照片,想着【至少姐姐现在很幸福】的自己。 她总是这么想。 哪怕她根本不能确定她一年来见不了几次的姐姐是否真的和她认为的那般——或者说祈祷的那般幸福。 这只是一种自我安慰的期盼。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雪莉对巴罗洛的称呼,从生疏的代号变回了最早之前的“尼昂先生”。 自此,雪莉对与和尼昂合作一事,从半信半疑的警惕态度,渐渐转变为了复杂的信任。 她好像猜到尼昂的打算。 而那个打算,雪莉虽然并不认为能够成功,但她也没有揭露举报的意思。 甚至随着时间流逝,随着尼昂的行动,雪莉在紧张和惶恐之际,隐隐看见了一丝希望。 一丝能够让她和姐姐彻底脱离苦海,彻底远离组织的希望。 为此,对于收到实验体A-3621号的资料后尼昂所提出的下一个请求,雪莉没有半点拒绝的意思。 她想要攒够求助尼昂的筹码。 因此在尼昂的又一次拜访时,雪莉把自己行动所需要的最低时限认真说明清楚,尽可能的展露着自己的诚意: “实验体A-3621号分散的那六份……目前在各个研究所,其中还有三个在国外。”雪莉低声说道:“我有办法全部调过来,但至少需要一年至两年的时间。” “我明白了。”银眸的绮丽男人笑容温和,“请尽你所能吧。” 然后,他将宫野明美的伴手礼递给栗色短发的少女,并取走了雪莉给他掩人耳目的小巧药盒。 第78章 /捉虫 收网计划…… 尼昂从雪莉那里拿了很多药。 这件事并没有进行遮掩。 所以既然他拿了, 就必须要消耗掉才行。 还得是合理的、符合组织利益的消耗掉。 …… 黑衣组织的保密主义由上至下,苛刻到近乎变态。 只要某个组织相关人员有一点点背叛的证据,或者一点点暴露身份、有意无意给组织带来麻烦的可能性, “灭口”就会被列为优先选择。 每年被处决的人并不少, 光是日本地带名为琴酒的这只猎犬, 过去咬死的内部成员就能堆成一座小山。不仅是因为苛刻的保密主义, 还是因为组织的根须遍布世界各地,基数足够庞大。 ……这不由让人怀疑是不是组织的人力资源太多,以至于可以毫不珍惜,肆意消耗浪费到如此程度。 尼昂曾经很嫌弃组织的这种规定。 毕竟畏畏缩缩不敢露面的首领很容易让他联想到下水道的老鼠,而尼昂性格肆意张扬,比起躲避更喜欢和人正对面交锋, 在这一基本理念上,他的行事作风习惯几乎是完全与组织相反,因此自然生不起尊敬的心思。 但现在,尼昂却觉得这样的规定对他来说, 也不是完全没有可取之处。 诚然, 保密主义将组织高层的身份遮掩的严严实实, 几十年来无数警方卧底、特工以及同行们费尽心思的打探,都没能把这个组织的BOSS与其管理层给挖出来,让这个黑暗帝国发展至今,依旧如铜墙铁壁般屹立不倒。 但对外坚不可摧, 对内的漏洞却太多了。 尤其是—— 想要公报私仇的时候。 尼昂很擅长潜入调查与情报收集,也很擅长处理痕迹线索、伪造各种各样的记录。 换句话来说。 ……他也很擅长栽赃嫁祸。 。 2016年2月25日。 冬末,东京郊区。 深夜3点44分,一栋高级公寓24层2402住户家中意外失火,一对夫妇被吞没于火海。因为是高层失火, 而且时间较晚,位置较偏,等消防队抵达疏散住户并成功灭火,沿着火源寻找过去时,起火点只余下两具黑成焦炭的尸体。 消防判断是人为纵火,于是次日,警视厅搜查一课第七强行犯火灾犯搜查第1系的刑警便抵达了现场,进行了调查。 对外以交流学习的名义留在警视厅搜查一课,长年在各个科系奔波的心理医生尼昂欧文顾问,这次也被捎上了一块。 他巡视了现场,不着痕迹的指出疑点所在,等第七强行犯火灾犯一系的刑警顺着对方明里暗里的指引排除各项可能性后,最终得出了是死者沉睡梦中挟持了另一名死者,然后放火同归于尽的结论。 “又是情杀案子。” “一方出轨,另一方走极端……这年头到底怎么了,又不是不能离婚,人渣就不能踹掉吗?” “而且手段也太可怕了,纵火犯将死者捆绑起来让人活生生烧死,自己却吞毒自杀,安然躺在床上……鉴识科查出犯人究竟服了什么毒没?” “只能确定是一种**类的即死剧毒。” 刑警们互相讨论着,时不时就犯人的犯罪心理过程好奇询问一旁的尼昂。 年轻俊美的医生笑容温和,语气谦逊,他很巧妙的恭维着刑警们的推理,把自己置于微不足道的位置,然后才回答他们的各种提问。 尼昂顾问在警视厅里并非畅通无阻,被全然接受。 但所有不接受他的硬茬子,在与这位顾问接触交流过几次后,多少都会渐渐收敛起偏见。 虽然不至于就此接受日本政府那可笑的外置大脑计划,但他们至少会在了解当事人之后,接纳这位大多数情况下都温和好脾气,仅为学识而来的医生——人家从不争风头、争功劳,而且就职福利工资低得可怜,加上正义感强,人又有礼貌……他们哪怕排斥,也不能逮着老实人捏。 不见最经常被插手案子的搜查三系的各位,都已经全然接纳了对方么? 再者……咳咳咳,不得不说,有尼昂顾问存在与指点,搜查一课各系的破案效率的确大幅度提高了不少,连带着最近的媒体对警方的风评都好转了起来。 人家干着侦探的事,却不像侦探一样引人注目、把警察衬托的像是推理小说里的背景板蠢角色,并且从不吝啬于讲解指导。因为不占功劳,破案率上去后,奖金直线上升的,也是他们这批正规刑警。 身为受益人,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尼昂顾问就这么顺顺利利的在警视厅站稳了。 他微笑着,那张温和无害的假面下是一派理性与冷漠,眼底深处仅有利用与疏离。 尼昂不是好人。 他双标,冷血,不折手段,自我主义。 所以很理所当然,他有迁怒的毛病,也就不显得奇怪了。 尼昂活到现在,不曾有意杀过女性和孩童——当然,也不能说没人因他而死,但那基本都是刻意追杀他的异性与未成年杀手在他追杀过程中不识时务,硬是要跟着尼昂往危险地方冲,然后就此丧命。而这一类伤亡,尼昂从不会当做是自己的问题。 不杀女性和小孩,这是一派绅士作风——哪怕的个西装暴徒假绅士——尼昂自己给自己定下的原则,而至今位置,他的确未曾违背过。 但是,原则也是有排序的。 就像是绅士原则优于雇佣兵原则一样,源于血脉里的仇恨,也要优于一切。 只不过孤身一人的尼昂和血脉亲人早早分离,因此从未有人能践踏过他心底最不容冒犯的底线。 ——直到如今为止。 ……那么,要什么程度的报复,才能叫做十倍百倍的奉还呢? 尼昂迁怒,因此提出了相关研究项目的一系列研究所人员,动手协助了实验的助手,以及批复了这一申请的组织管理层与组织首领等等,全部都在他的复仇名单上。 但平静地列好名单后,尼昂也仍旧会把名单上的人分出个三六九等。 按仇恨的深浅以及在玛丽娜这件事上起到的作用区分,尼昂的报复也会有所不同。 像是死于火灾的那对夫妇,就是一对当年实验的助手与研究员的组合。 同样是被烧死,至少助手得到了痛快的解脱,而曾经亲手参与实验的研究员,则是无比痛苦的结束了性命。 而这只是开始。 银眸的独狼悄无声息的栽赃嫁祸,利用组织内部的多疑和宁枉勿纵,一点点去咬杀着名单上的人。 露出獠牙撕碎仇敌的血肉。 割破喉管吞没他们的求饶。 嗅着手中的鲜血欢笑雀跃。 然后。 ……拿着仇人的人头,踩着仇人的血液,把这出自导自演的戏,变为自己一点点上位、不断深入组织的垫脚石。 在组织眼里,他们的任性但百战百胜的组织精英巴罗洛,终于在苏格兰事件后有了点上进心,开始如他当初在美国那边那般,关注排查起组织内部的漏洞。 尼昂只要想做,效率一贯很高。 就像是当年在美国短短一年排查出七个危险卧底,一举站稳根脚那般,没有他想做却做不到的事。 没人觉得尼昂一连找出好几个成员的“罪证”有什么奇怪,毕竟有前例在先。而且哪怕是嫁祸,尼昂也能做到双向天衣无缝,毕竟组织成员有几个是干净的呢?这里永远不缺抱有贪婪与私念的人,当被嫁祸的人自己疑心起了自己,踩进了自我怀疑的漩涡,那么就没有他在反抗的机会了,那锋锐的刀尖会趁这个时机迅疾果断地刺破心脏,不给对方回神与辩解的余地。 如果真的遇上完全忠心耿耿,找不出破绽的目标…… 那就该“意外事故”登场了。 唯独杀人这件事,尼昂得心应手。 他是雇佣兵,是罪犯,是肆意张扬又任性,喜欢凭借喜好做多此一举事情,却总能脱身的危险人物。 长长的复仇名单上,被删去的名字越来越多。 与此同时,尼昂欧文顾问在警视厅的分量却越来越重,在组织眼里也越来越有价值。 因为尼昂欧文协助了警视厅破案,提高了警视厅的破案率。 因为巴罗洛发挥出了组织安排他在警视厅卧底的作用。 ——组织喜欢把风险掐死在摇篮里,而被灭口的“风险”,总会引来刑警们的关注。然而尼昂却总是能够一而再再而三的将案子的真凶转移,把组织彻彻底底的从案子中剥离。 ……比起公安,一众刑警反倒是长年踩在违法地界的组织成员最经常打交道的人物,尼昂做的事,无疑是组织最希望达到的目的。 而积极起来的银眸雇佣兵,也很理所当然的越发大手大脚申请行动资金,越发毫无节制的花钱,愈发的任性傲慢与挑剔。 他时常公费去拍卖会拍下漂亮的珠宝首饰送给贝尔摩德,或者买漂亮的名牌包包给雪莉与宫野明美,也时常的买车买酒定制西装名表,几乎所有奢侈品都要涉及一脚。大量的金钱如流水一样从尼昂的卡里路过,几乎就不带停的。 组织虽然会警告对方的花销,却从未对此有什么太大意见。 ——毕竟尼昂用的组织资源越多,组织对他就越加放心。 无欲无求的人,永远不如贪图享受的人要更加容易被一个犯罪集团信赖。 不知不觉期间,巴罗洛的名声渐渐已经压过了琴酒一筹,成为了组织货真价实可以投靠的一大势力,也拥有了一批自己的手下。 而他“心血来潮”般的转变与积极行事,并非完全没有引来他人的怀疑。 除了不是很了解巴罗洛,对此反应还不算太大的波本以外,有两人对尼昂的转变,有着相当斩钉截铁的默契看法。 ——他绝对在打什么算盘。 这么想的人,一位是琴酒,另一位则是莱伊。 ……尼昂突然有了上进心? ……尼昂突然积极工作,突然开始贪图地位? 换成另一个人,他们或许还不会怀疑什么,但唯独尼昂不可能。 哪怕脾气在阴晴不定,做事再怎么喜欢心血来潮,尼昂也不会对加班与工作这种事感兴趣。 莱伊且不提,琴酒就很有意思了,他能够毫不犹豫相信尼昂击杀了苏格兰的鬼话,却反倒是对尼昂这方面的转变起了疑心。 ——他开始怀疑尼昂的意图,以及对方对组织的忠心。 但同时,琴酒又微妙的在替对方开脱:是不是二把手到底还是趁他没关注的时候,接着波本的手去逼迫了一下尼昂? 那家伙可禁不起一点刁难,小气记仇的很,要是因此被戳到逆鳞,是真的有可能会想要往上爬,不管代价的反咬二把手一口的。 。 尼昂是不是终于对组织没什么耐心,或者说被组织的行事作风惹恼了,从而想要做点什么? 从最初就觉得性格张扬的尼昂会选择加入这么一个组织这件事很奇怪的莱伊,升起了与琴酒相同的怀疑。 只不过比起琴酒还想要暗中调节,莱伊的目的就截然不同。 他开始思考收网行动的可行性。 这不是莱伊第一次有这种想法。 毕竟自从他取得代号以来,在组织里的搜查进展相当缓慢,最近一年更是一直原地踏步。 所以在反复思索,以及与上司的暗中商量下,他们打算赌一赌,去制定一场收网行动。 目的是捕捉一位组织核心干员。 当然,莱伊并不打算就此暴露自己FBI的身份,彻底脱离组织。 他想要达成的最佳效果,是在不暴露自身的前提下抓住一位组织要员,然后自己继续留在组织里潜伏。 ……这一行动存在极大风险。 因此,挑选合适的目标,就至关重要了。 首先目标自然要有足够的价值。 其次,莱伊要对其足够熟悉,以便有十足的把握。 巴罗洛是最容易落单的一个。 毕竟莱伊最大的优势在于——知道巴罗洛的伪装身份。 心理医生,尼昂欧文。 巴罗洛的行踪很难锁定,但是医生“尼昂欧文”却并非如此。 尤其是莱伊曾经在新闻里见过对方。 好歹日本也是自己的故乡,总不好继续看着日本警方被一个组织卧底入侵。 再者…… 尼昂。 斟酌着这个名字,莱伊垂着眼眸,眼底是一片晦涩不明。 第79章 /捉虫 如福尔摩斯…… 在吉诺瓦的第一次正式任务当中, 名为白井的资料室员工为嫁祸同事,擅自窃取了一份资料。 那份资料,是十五年前的“酒水采购目录”。 因为内容没什么特点, 所以尼昂只是扫了一眼, 就丢给琴酒让人带回去了。 直到尼昂收到了雪莉的情报。 ……实验体A-3621号的完整实验记录, 或者说, 是一份记载着参与实验的相关人员名字的复仇名单。 尼昂也是在那之后,才正式确认他亲爱的玛丽娜初次接受实验的时间。 2000年,八岁的时候。 ——在被她生父卖掉的两年后,遭到了二度转手,并在初次实验里表现出对药剂的强适应以及良性进化后,被作为优秀样本, 运输到遥远的日本研究所总部。 而这个时间点,让尼昂骤然想起白井那份“酒水采购目录”。 当初缺少线索,看不出什么内容,因此被尼昂判断是不重要的东西, 而如今, 再度回忆起内容, 尼昂却霎时间想通了一切。 那份采购酒水目录,登记的都是产自七十年代到九十年代的陈酿,每瓶酒的数量都是按个算的,考虑对于酒来说年份越久远越香醇, 每一瓶陈酿都与众不同,因此每一瓶都挨个标注并不算很奇怪,唯一让尼昂觉得反常的,就只有出自尼昂故乡罗马尼亚这个国家,那瓶1978年的杂牌红葡萄酒。 这可算不上什么值得珍藏的品牌。 而这看似不重要的消息, 在结合雪莉不久前所透露的研究所内部情报,答案似乎就不言而喻了。 雪莉说:组织采购的实验体,往往会限定在5岁-29岁之间。 因为这个年龄段的实验体细胞活性或抵抗力强,普遍更容易在残酷的实验中适应与存活,产生有效的变异,给研究提供有用反馈,所以根据研究所的需求,组织一般只会收这个年龄段各个性别的实验体。 这么一来,这份酒水采购名单的真面目,就显而易见了。 ……果然,组织严格看守的资料室,哪怕是最低等级的储存库里,也不会无缘无故存放这种比起机密资料,更该归福利部采购部管的东西。 这不是购买陈酿美酒的目录。 而是一份实验体运输名单。 七十年代到九十年代之间的酒水年份,寓意着年龄;不同产地,则是代表着不同的地区;酒的品种,与性别关联。 1970是起始计算点,1976寓意着6岁,1985寓意着15岁,总之,将年份直接减去1970,就是实验体的具体年纪。 1978年的罗马尼亚红葡萄酒,即八岁来自罗马尼亚的女孩。 重新把这份资料调出来,看着名单上最后的负责人签名。 尼昂锁定了一条完整的运输链。 并通过组织世界各地研究所的优秀实验体统一运输向日本这一行为,轻易的判断出组织的本部与首脑就在日本这个国家的情报。 。 在雪莉将实验体A-3621号分散的六个部位从世界各地的研究所申请调转到日本之前,尼昂没打算对组织管理层本身下手。 就像是品尝着盛宴前的开胃小菜一样,他的下一个目标,优先选择了这条运输链在日本的负责部门。 周末,当匿名举报与证据被送往警视厅,正式被列案调查的时候,尼昂正在自己的别墅泡了一杯热腾腾的咖啡。 等他接到警视厅的联系电话,被请求抽空去协助审问时,他刚好把咖啡喝完,坐在柔软舒适的沙发上将手中的惊悚小说看到最后一页。 “啪”的把小说合上,温和的心理医生对着手机明知故问:“海外人口买卖案子吗?我明白了,你们是希望我做什么呢?” 【证据很确凿,定罪应该没什么问题,只是据我们分析,对方很明显只是个中转人,不是真正的首领,可嫌疑人怎么都不肯交代自己的上下家,不肯说出自己经手的‘人’现在的状况。】 刑警头疼地说道: 【唯独同伙他倒是交代了一个,似乎就是我们的匿名举报者……】 运输链在日负责人被拘留之前,他的一名至交心腹恰好离奇失踪,起因是他们一周前起了争执,彼此翻了脸,心腹曾经恶狠狠的说过让他走着瞧这样的话。 如此巧合,让被拘捕的负责人不心生猜疑都不可能,因此想要恶狠狠拽对方一块下水。 嫌疑人手中这条运输链,无疑是非法运输,毕竟人口买卖在绝大多数国家里都是违法的。而只要相关运输负责人和事迹暴露,被追捕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尤其这还涉及多个国家,以至这个案件不被重视、不被闹大都是稀罕事。 至少案子肯定会一路往上递,连带着经过公安的手。 这样见不得光的东西,一旦暴露引起关注,给组织带来的麻烦是显而易见的。 因此组织在得知后,会先一步做出处置打算,也是能够预料的事情。 尤其是当尼昂转述了刑警们的判断,对组织说出“匿名举报者”是内部自己人之后。 警视厅:【所以,我们希望你能够想办法套套话,让嫌疑人配合我们工作。】 组织:【巴罗洛,拖延案子的调查进度,并确认被逮捕的岩崎没有说出不该说的话。】 两条截然相反的指示,先后传达到尼昂这边。 。 尼昂在下午六点才回到自己的别墅。 回来的路途,同一条街的邻居少年工藤新一恰好在附近张望,在见到他时,更是遥遥就举起手挥舞,笑容灿烂的喊着他名字: “啊,你回来了吗?尼昂医生!” “下午好,新一君。”尼昂看向对方,顿了顿,然后神情自然的点点头。 “真难得你周末不在家。” 性情爽朗的少年小跑了过来,他熟稔的打招呼,然后摸了摸下巴观察了对方一会,接着眼神微亮,满脸期待的追问: “你去警视厅了?是又有案子了吗?” 有着温和蓝眸的心理医生平静的点头:“是啊,所以去加了个班。” “是什么案子啊,解决了吗?需不需要我帮忙?”新一当即就脱口而出,然后眨巴眼,双手合十,厚着脸皮盯着医生的眼睛,无比真诚地祈求道:“我保证我不会泄露案子的!” ……自打去年在电视露了一面,还恰好被工藤看见了之后,知道尼昂医生成为警视厅咨询顾问的少年侦探,那本就时不时来拜访的频率,堪称直线上升。 最初,为了成为世界第一侦探的工藤新一,是为了向尼昂请教有助于推理破案的犯罪心理常识才时不时来拜访的。 后来,尼昂医生成为了警视厅顾问,开始时常接触各种案子,他就成为了工藤新一眼中的一个移动案件储存库。 有什么比现实中发生过的案子,要更具备参考与学习价值了吗? 对工藤新一而言,没有。 推理这种东西,就该是基于现实的,不基于现实的推理逻辑,根本就没有任何作用。 尤其是尼昂医生手里偶尔还会有未破解的案子,年轻气盛的少年更是迫不及待想要借此机会展露自己的推理能力,想要一同参与讨论。 可惜,尼昂不是什么案子都会和新一讲。 尼昂:“这次只是单纯的审问协助而已,具体内容我也不能透露,毕竟事情比较严重,暂时需要保密,所以……你明白吧?” 工藤新一不气馁,他反复请求,并试图装可怜。 少年侦探早就发现了,这位医生对未成年的态度相当温和包容。 很多时候对方婉拒的事,只要小孩子装个可怜露出个难过的表情,对方就会多少让个步。 新一这个年纪的少年一贯是最要面子的时候。 但显而易见,案子的吸引力比面子问题更加重要,在第一次忍着羞耻撒娇似的祈求后,底线一退再退……他渐渐就习以为常了。 可惜。 不知道是已经产生免疫力,还是工藤新一这两年处于生长期,如今脸上已经差不多完全褪去了稚气,以至于尼昂医生越来越不吃这一套。 “不行就是不行,抱歉了,新一君。”微笑着的尼昂医生寸步不退,“这是职业道德问题,是很严肃的事情。” 尼昂不杀女性和孩子,也很少给女性与孩子脸色看。 但他认定的孩子的范畴,仅在16岁以下。 因为尼昂是罗马尼亚人,罗马尼亚的法定成年年龄是16周岁。 所以哪怕在异国他乡,他对未成年的判断也仅有16岁以下。 工藤新一今年15岁。 只能说勉强在不被尼昂疏远的范畴内,但也不再是能够被轻易包容的程度了。 “好吧好吧。”失败的工藤新一沮丧的挠挠头,但很快就毫不在意的耸耸肩,爽快道:“反正如果是医生你的话,案子很快就会结束了,等结案之后,你再和我说说这次案子的详情吧?” “嗯?那么信赖我的能力吗?” “嘛,毕竟是医生啊。”年轻的少年认真回答:“我活到这么大,唯一在推理能力上心生敬佩的人,就只有我老爹还有医生你了。” 能够一眼就看穿犯人,能够在犯人犯罪前就推断出对方想要犯罪什么的…… 他只在福尔摩斯的故事里见到过,简直帅到爆炸。 新一认识了医生很长一段时间了,期间也撞见过好几次尼昂医生的推理现场。 而那短短几次偶遇,就足以让青涩的未成年对其心生憧憬。 毕竟一个温柔,正直,耐心,博学……哪哪都优秀到闪闪发亮的成熟男人,对绝大多数的青少年而言,是极具吸引力的。 ……而憧憬与熟悉,是一种美好,但也会蒙蔽双眼的东西。 “确实,相信案子很快就会结束了。” 医生闻言歪歪头,神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语气带着点愉悦,以及一丝意味深长的缓缓道: “毕竟选择了同流合污,助纣为虐,就该有不得善终、遭到报应的心理准备。” 工藤新一眨巴眼,愣了一下。 他挠了挠自己的脸,总觉得医生的话有点奇怪,但仔细想想又好像没什么问题。 “也是,‘恶有恶报’虽然是只是一种祈愿,但我愿意相信。” 意气风发的少年顺着说道,他语气笃定: “至少,我以后一定会成为让眼前每一个试图逃脱罪行的犯人都接受法律制裁,将所有黑暗与不法行为都揭露出来的……如同福尔摩斯那样的优秀侦探。” 尼昂微笑着看着对方,目光带着考量。 福尔摩斯那样的侦探? 显而易见。 尼昂想:年少,缺乏经验的工藤新一浏览推理小说和推理案件的时候,关注的更多还是破案本身,尚不明白维护正义和维护法律的区别。 世界闻名的福尔摩斯,也曾经数次放走过犯人,对他认为死不足惜的人说出“这个人渣死有余辜,我不会协助破案”这样的话。 福尔摩斯是维护正义的侦探,所以他只能存在于书中。 现实世界,只会允许一个全然站在法律立场的侦探存在。 认不清二者区别的侦探,迟早会面临现实与正义感互相矛盾的状况。 毕竟……这个世界从来都不乏钻法律漏洞的混蛋。 虽然只是偶然认识的少年,但尼昂多少对工藤新一升起了些许兴趣。 他有些好奇这个聪慧的孩子以后会选择哪一边了。 是慧极必伤,还是屈服于现实,亦或者是……自己闯出一条道路? 第80章 /捉虫 抓捕…… 莱伊接到了组织发布的新任务。 一个行动组的狙击手, 能接到的任务十有八九都是灭口杀人的任务。这次也依然不例外。 他面不改色的检查着武器,将其稳稳当当的放进吉他包里,然后带上针织帽, 背上包, 迈步出了门。 这次的狙杀目标, 无疑就是这段时间警视厅着重调查的跨国人口买卖案。 今日将会是被逮捕的嫌疑人运送至看守所等待审判的日子, 莱伊被要求趁此机会将被警视厅卧底警告与安抚,如今还未开口将组织供出来的“嫌疑人”狙杀灭口。 这并不容易。 毕竟警视厅押送犯人的厢车,自然是防弹、牢固,又密不透光的。 防弹车厢的铁皮倒是可以用大口径的子弹强行突破,但视野的问题就没办法解决了——谁能在看不清的情况下确定犯人位置? 而如果不能确定目标的位置,将其一击毙命, 那就只会打草惊蛇:不仅让警察们意识到这个案子的真相比想象中更加复杂,还同时让被安抚后抱着一丝被救援希望的犯人惊醒,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彻底抛弃的事实。 到时候,不光警察们会越加严肃对待, 犯人可能也会为了保命, 从而选择与警察合作。 届时, 巴罗洛的顾问身份也可能保不住。 组织高层很重视,因此派出了整个行动组数一数二的狙击手。 一个莱伊,另一个琴酒。 根据巴罗洛传回来的情报,犯人要被押送的看守所位置偏远且空旷, 附近最近的狙击点,都最起码有六百码远,而且狙杀的机会特别少,满打满算,最合适的时机就一个——犯人被押送下车的时候。 整个组织行动组, 能够在这个射程确保万无一失的狙击手,仅有三人:莱伊,琴酒,巴罗洛。 巴罗洛另有工作,因此这件事被安排到了琴酒与莱伊头上。 事情十万火急,所以需要两位王牌狙击手来确保成功率。这个安排是上面强制发布的,因此哪怕是琴酒,也没机会再针对莱伊,因为私人恩怨而把这个讨人厌的混血美国佬给调离得远远的。 于是极其难得,这明里暗里针锋相对了许久的两人,一块组队出了趟任务。 虽然是组队出任务,但两人显然没有交流合作的意思。 出发当天,琴酒甚至都没搭理莱伊,自己带上狙击枪就先走一步。 莱伊也不在乎,他同样没有和琴酒联系商量的打算,到了时间点,就自顾自的出了门。 两人分头行动,各自寻找合适的狙击点。显然都不认为自己会失手,需要另一个人补枪。 琴酒挑的位置是在近七百码开外的一座高楼顶端。 而莱伊挑的位置,却是在八百码外的一座废弃观景塔。 老早之前就已经把自己的一头长发给剪掉,将自身气质与琴酒区别开来的莱伊,抬起狙击枪的动作稳如泰山。 深色的绿眸深沉的像是风平浪静的湖面,他带着厚茧的粗糙指尖扣在扳机上,等待着那短短一瞬的机会。 莱伊没打算留手。 毕竟还有一个琴酒守着,那个被抓住的嫌疑人必定是保不住的,心肠并不柔软的他想得理所当然:与其如此,他还不如直接和琴酒比个高低和枪法。 莱伊这几年在组织地位毫无进展,甚至明里暗里被阻碍了与尼昂的接触,少不了琴酒暗中作梗。 他明面上没什么反应,甚至因为个人原因而顺势和有意疏远他的尼昂拉开了点距离,但心底下却从未咽下这口气。 至于杀人一事,莱伊倒是并没有太过纠结。 毕竟他虽混有一半日本血统,但接受的大部分都是英美教育与英美思想。尤其是在美国留学后,受到美国影响极大。 美国的社会环境很特别,虽然他们很多州都无死刑,但警察和特工本身却具有击毙犯人的权利,甚至还发生过抓捕一个犯人,一群警察却不约而同扣下扳机,最后一统计,愣是对同一个人总共开出几十发子弹的荒唐事。 这样的社会环境,也别指望莱伊对开枪有什么心理负担。更何况卧底也是一种演戏,而数年不断的演戏,把戏演到骨子里,那自然不可能完全不受影响。 如果对方是无辜平民,莱伊或许还会纠结迟疑,但一个死有余辜的组织成员,就没什么可顾虑的了。 至少,对于击杀一个翻了车要被灭口的组织成员一事,莱伊不但不带半点迟疑,甚至还有闲工夫在这件事上与琴酒暗暗较劲。 但较劲归较劲,不妨碍莱伊在等待时机时暗中思考推敲一些事。 ……果然还是不太对。 近期围绕着尼昂暴露出来的“叛徒”,未免有点太多。 最初莱伊是怀疑尼昂对组织失去了兴趣,或者说被组织的行事作风惹恼了,因此那大猫般记仇的银眸男人有意给组织添堵。但现在仔细想想,却又有点不合理。 ……因为尼昂揭露的“叛徒”,身份都算不得什么。 至少还远不到能够给组织添堵,让组织伤筋动骨的程度。 莱伊一年在地位上没什么进展,但不代表他就毫无收获。毕竟是个代号成员,别的不谈,扩充情报源,知晓一些组织内发生的小事,莱伊还是做得到的。 只是他能知道的“小事”如其名,都很微不足道。 而正因为微不足道,所以和大名鼎鼎的“巴罗洛”扯上关系,就难免让莱伊在反复深思后,隐隐发现更多不对劲的东西。 算一算尼昂揪出的人:没了灵气的研究员,压根触碰不到核心的研究所助手,一些随时可替换,负责运输物资的暗链负责人…… 哪怕是性质最严重,可能会让组织直接砍掉整个旧运输渠道的后者,说实在,对组织而言也不算麻烦。 毕竟组织财大气粗,想要重新打造一条运输链,不过是眨眼功夫。 而曾经当过尼昂情人与搭档的莱伊,对这只漂亮危险骄矜的银眸大猫的性格再清楚不过:尼昂要是想要弄死谁,哪怕是有代号的成员,也绝对讨不到好。 所以尼昂要是不爽了组织,哪能只朝一些对组织而言不痛不痒的小地方动手? 而如果只是突发奇想打算升职,拿人头来当业绩往上爬……那这些业绩的分量也着实不太够格。 以尼昂的脾气与耐心,会做用数量弥补质量的忙碌事,不是他的作风,弄死这么些人,还不如尼昂直接再弄出格极道战争,给组织赚个几十亿来得可靠——莱伊很确定尼昂做得到。 因此反复考虑,莱伊发现最有可能的答案,竟然是那些被揪出来的叛徒私底下得罪了尼昂的推断。 ……但研究所的人,运输部队的人,这些和尼昂八竿子打不着的家伙,是怎么得罪的尼昂? 黑发绿眼的FBI垂着眼眸。 直到狙击镜内出现了目标的身影,他才顿时把自己从思绪里拽回来,开始全身心和琴酒较量。 不论如何,尼昂和组织内部起矛盾,对身为卧底而言的莱伊来说是好事。 而现在,他得先把眼前的事情解决。 出于私情,和琴酒的胜负,莱伊可完全不打算输。尼昂总是更加关注他那个死对头,这不免让猜到琴酒心思的莱伊在沉下脸的同时怀疑自己的攻略角度问题。 尼昂到底不是什么和平社会长大的正常人,他感情观混乱又淡薄,整个人都如同蒲公英一样漂浮不定,或许比起一个追求者,旗鼓相当的死对头身份,反而更容易被那只漂亮大猫所注视。 虽然他实在不想承认琴酒的决策比他高明。 莱伊的狙击镜内,日本警方的押送犯人的厢车,在看守所大道内缓缓停下。 随着持枪武警打开厢门,被靠着手铐的嫌疑犯慢吞吞的下车,分别位于两地的狙击手们,都不约而同的扣上了扳机。 感受风速,气温,湿度……调整着枪口角度。 黑发绿眸的FBI与银发绿眼的组织杀手眼底同时变得冰冷无光,就像是什么没有感情的机器似的,为了争夺唯一的胜利,在那全神贯注的计算着一切影响因素,以便寻找最佳开枪时机。 可惜不等他们扣下扳机—— 砰! 莱伊与琴酒的狙击镜内,刚刚下车还没一秒的目标,脑袋突然被一枚子弹贯穿,迸射的鲜血撒了一地,人也瞬间倒下。 两人愣了愣,当即难以置信,都以为是对方开的枪,不由沉着脸,将狙击枪移向了弹道的方向,不甘心的想要确定对方的方位。 ……到底哪个位置,能够那么快找到角度? 然而狙击镜放大出来的身影,却并不属于莱伊与琴酒。 遥远的另一端,西装革履的银眸男人叼着烟,升腾而起的氤氲云雾模糊了他的长相,但依旧遮挡不住他身上的肆意张扬。 他甚至还大大方方的抬手,食指中指并拢地对前方随意挥了一下,仿佛知道另外两人会用狙击枪的镜头看向他似的。 “犹豫就会败北啊。”银眸的男人吐掉烟,一字一句的张口,口型清晰,神情挑衅:“我亲爱的手下败将。” 换上了多倍镜的琴酒和莱伊顿了顿,脸色是各自的无言。 “……” “……” “搞什么!”琴酒啧了一声,先一步把狙击枪垂下,然后不快地低语:“巴罗洛那个混蛋,不是负责搜查逃掉的运输队的叛徒吗?” 语气虽然坏得很,但琴酒却不见得有多么不高兴。 毕竟这个画面有点微妙的眼熟,让他想起了和尼昂的初遇。 ……当初都还是个少年的两人,意外在任务里重了目标,年少的雇佣兵与初出茅庐的组织杀手在不同地方架着狙瞄准,而当时选的狙击点更远,恰好能看得见琴酒的尼昂,就因为年轻气盛又傲慢恶劣,不仅完全不打算把人头拱手相让,还故意连开两枪,一枪把琴酒的子弹给撞开,另一枪抢了人头。 当初的少年琴酒也是在愕然中抬起狙击枪去找另一个人的,然后刚刚通过倍镜看清,自己的镜头就被打掉了。 ……然后就此结下了梁子。 算一算,那也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莱伊没吭声,也不觉得哪里生气——反正只要不是输给了琴酒,那他就无所谓。 如今,这位肩宽窄腰身高出众的狙击手,只是纹丝不动的盯着狙击枪的倍镜看,直到遥远另一端的银眸男人漫不经心的将枪收好,自个背着包离开,彻底消失在莱伊的视野里,他才慢吞吞的垂下枪口。 莱伊有段时间没见过尼昂了。 毕竟被针对了,长期出差任务有点多,每次一出就是几个月,尼昂又嫌莱伊碍事烦人,估计是在美国搭档几年被莱伊搅黄的乐子太多,尼昂一找到机会就直接把联系方式改了,之后难得几次在组织遇见,也溜得飞快。 ……说好的自己这个旧搭档也是他的颜面,会成为自己的靠山呢? 阴晴不定的狡猾骗子。 莱伊并不着急,也并不在乎刚刚尼昂用肆意张扬的神情和缓慢口型说的挑衅话语,到底是对谁说的。 ……是谁都无所谓。 反正“死对头”什么的,他也不是不能当。 胡作非为的组织成员和FBI的卧底特工……还能什么比正邪对立,更加经典又王道的关系了吗? 如果尼昂比起旧情人更能看见旗鼓相当的对手—— 那么等到合适时机,等到收网计划执行之后,他自然而然会成为尼昂眼中最鲜明的色彩。 毕竟我可是瞒过了尼昂,在他眼皮底子下卧底进了组织啊。 莱伊想。 而如果自己真的成功将尼昂逮捕押送回FBI…… 黑发绿眸的高大男人眼底闪过一丝灼目的暗芒。 ……和尼昂保持距离,对莱伊来说,是理性角度上的好事。毕竟他不是真正的组织成员,而一个FBI卧底,决不能对一位罪犯动真情。 可惜。 在提到收网计划,在上司询问计划的最优目标时,他下意识说出“巴罗洛”这个代号的瞬间,心底随之涌出的雀跃与期盼,怎么都无法自欺欺人。 这或许就是狡猾的野生大猫。 哪怕明知道对方危险又顽劣,却还是不由被对方所吸引。 既然如此,就将人抓走,关押起来,强行将其拽出这肮脏的泥泞。 ……这就是莱伊认知中,不知悔改的尼昂最好的出路。 日本很难判死刑,但也是有死刑的。 可美国却不一样。 美国制度特殊,各个州有独立法律,虽然不乏存在死刑州,但也同样存在近乎半数的无死刑州。 只要找对地方,在美国判死刑比日本要更加艰难,一是死刑门槛高,二是程序正义理念普遍。不见美国牢狱中有很多穷凶极恶的罪犯,被判处的罪名只有数百年不断累积的刑期,简称终身监禁,怎么都不会被处死。 而针对组织成员,美国FBI还有证人保护计划等各种减刑条例,只要尼昂被捕后愿意配合,刑期也不是完全没法处理——毕竟,尼昂本身只是一位收钱办事的雇佣兵而已。 雇佣兵,在美国可算不上完全违法的职业,对于美国政府而言,如果一个人足够优秀且配合,是完全有网开一面的可能性的。 因此从最初开始,莱伊就不打算因私废公。 他要逮捕尼昂。 但他绝不会让尼昂被FBI之外的势力逮捕。 黑发绿眸的卧底想:只有我能够抓住他。 。 尼昂亲自开枪击杀了目标。 的确,他接到了另外的工作,被安排去搜查处理嫌疑人失踪的心腹的行踪——那位被认定通敌,擅自将机密情报泄露给警方,彻底背叛了组织的成员。 可那位心腹先生并没有背叛。 他只是恰好被自导自演,狡猾残酷,喜爱玩弄猎物的大猫暗中绑架关押,然后在需要的时候咬死,并叼着新鲜的头颅在适当时机将其上交到了组织手里。 ……成为了巴罗洛又一个功绩。 手头的工作结束,尼昂自然盯上了那个被警视厅关押的嫌疑人。如果他自己有时间,他才不会愉快的复仇交给其他人处理。哪怕那只是道开胃小菜。 因此银眸的绮丽男人会拎着狙击枪强行掺和进琴酒与莱伊的工作,愣是抢了他们争夺的胜利,也就理所当然了。 尼昂并不关注琴酒他们的想法。 只是在目标死了后,开了巨畅快一枪的他,神清气爽的光顾了一家五星级酒店,并自顾自的跑了个澡,在大约下午六点时一身西装的光顾了酒店的餐厅。 尼昂今晚其实有约。 与雪莉的姐姐宫野明美,约好了一块吃饭。 23岁的宫野明美刚刚脱离校园,步入社会,如今正在一家普通企业里上班。 不是组织安排的,而是她自己找的工作。 那着实是位相当天真善良的温柔女性。 不够冷酷,不够残忍,不够强大。 但却有着仿佛能够消除杀意的笑容。 ——不是尼昂最欣赏的类型。 ——却会让尼昂产生一种“如果自己能够像雪莉保护姐姐那般保护好玛丽娜,玛丽娜会不会变成类似于宫野明美这个性子”的想法。 毕竟天真、温柔、善良等品质,是很难在地狱里维护下来的。 那多数时候,都是被保护得很好的象征。 “尼昂先生!晚上好。” 宫野明美穿着干净整洁,她准时赶来,很是尊敬的对着尼昂欠了欠身,这般打招呼。 “晚上好,宫野小姐。” 西装革履的绮丽男人站起身,用那耀眼瞩目的长相露出温和有礼的神情。 他礼貌的帮忙拉开椅子,邀请女士落座。魔/蝎/小/说/m/o/x/i/e/x/s/.c/o/m【m.o.xiexs】 80-90 第81章 /捉虫 明美 收到尼昂邀约的宫野明美, 相当重视这场会面。 她来得很准时,甚至还提早了十分钟,但耐不住尼昂比她更早。 顺着对方拉开的椅子坐下, 明美有点拘谨紧张。 毕竟这么正式的邀约, 尼昂先生一定是要说很重要的事。 而恰好, 她也有点事想问。 。 关于尼昂, 宫野明美了解的不多,毕竟她在组织的地位太低了,雪莉也没有和她说的意思,只是曾经含混暗示过尼昂与组织关系不好,但可以被她们信赖的事。 宫野明美温柔善良,还带着点哪怕在和平社会长大的人都稍显稀罕的天真, 可这并不意味着明美迟钝愚笨。 虽然比不上妹妹那般天才,但明美也是货真价实的名牌大学生,而且在为人处世上,明美甚至更胜妹妹一筹, 能更快的感知到一些事。尤其是对她爱着的, 关心的人眉眼间闪过的情绪。 一些隐瞒, 在明美眼中,实则如白纸上的一滴墨般鲜明。 只是她同时明白对方不愿意告诉她,不想让她担忧为难操心,而她也知道自己无能为力, 帮不上忙,因此体贴的装作不知道,尽己所能的不给人添麻烦。 因此,对妹妹性格颇为了解的她,隐隐间意识到了雪莉与尼昂之间存在合作交易。 这是理所当然的。 毕竟雪莉一向性情冷淡, 因处境问题一直都没什么朋友。就算她和巴罗洛曾经在美国有一面之缘,可雪莉都回日本那么长时间了,这个时候才突然和人亲密友好起来,怎么看也不对劲。 ——总不能真是的组织里流传的三角恋情纠纷。 倒也不是没有因此误会过,但作为姐姐的明美,早就第一时间得到解释。 她看得出来,雪莉和尼昂都没撒谎,雪莉对尼昂更多是敬重如对待长辈的态度,而尼昂先生…… 他在姐妹两之间帮忙捎信件与伴手礼,偶尔对明美提及雪莉时的表情,差不多就像是提到一个早熟的小孩子。 对于尼昂而言,拥有一半亚裔血统,身高外表也更倾向于亚裔的雪莉,也的确只是个早熟的小不点,没有半点符合择偶条件的地方。 因此,哪怕被澄清谣言后没有被告知真实关系,明美也仍旧在组织内部漫天飞的各种八卦传闻里,精准的抓住了唯一的答案——然后开始担忧,她妹妹究竟和巴罗洛做了什么交易。 各种猜测充斥在明美心头,就像是在心头不断蹦跳的毛球,一下一下的,弄得她心头又沉又痒,让她很想要问个清楚。 只是雪莉自己也没底,因此不管明美怎么问她都含糊不肯说,而尼昂……虽然时不时能见到,但明美一直找不到时机开口,也很难鼓起勇气去问。 交易交易,自然双方都得付出才能双方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雪莉,她家早熟的小志保,究竟是为了什么,才会一改态度,冒险的与一位危险的代号成员合作交易? 也不是猜不到。 毕竟她们姐妹奢求的东西,也就那么一些:逃离组织,姐妹俩一块过上正常的生活。 如果只能二选一,那就希望至少对方能够远离黑暗,平平安安、不受打扰的离开组织。 明美很确定这一猜测。 因为她们姐妹俩的想法格外统一默契:要是自己在志保的位置上,就一定会这么做。 而也正因为如此,作为被保护的那一个,明美忧心忡忡: 志保与尼昂先生的交易,有没有危险? 交易内容里,志保有没有把自己捎上? 如果只有我这个当姐姐的逃出去,那我还不如继续陪志保呆在组织。 …… 担忧猜疑太多,让她难以入眠。 因此在收到尼昂先生的邀约后,明美深吸一口气,打定主意要趁这次机会开口问一问。 原本她是不敢问的。 一是不清楚交易具体内容,不好直接开口对一个组织成员问出这种涉及背叛的敏感话题;二是她手头没任何筹码,她一个需要妹妹保护的基层成员,什么东西都拿不出来,巴罗洛如果不理会她的想法,只以雪莉提出的条件为主,也是很正常的发展。 但…… 这段时间的数次接触,让明美意识到这位长相绮丽的优雅先生的性情究竟有多么特殊。 不管在组织里的名声如何,至少尼昂先生对待她们姐妹的态度,一向是彬彬有礼又尊重体贴的。 哪怕是明美这种基层到不能再基层,堪称毫无地位的边缘人物,也依旧会耐心听她说话,并平静、认真,毫不敷衍地给出回应。 也正是因为确定了这一点,才让明美鼓起了勇气。 “尼昂先生,请问你约我出来,是有什么要事要说吗?”落座后的明美没有开门见山,而是挺直脊背,这么温和地开口。 她想要先听听尼昂先生想要说什么。 如果对方有需要她帮忙的事就最好了,这样,她想要开口询问什么,也会顺利得多。 “不急。”尼昂抬起手,喊来服务员。他接过菜单,将其递给了对面:“总不好饿着肚子,先点些东西吃吧?我来请客,你看看想吃点什么,不必客气。” 明美心不在焉的点了一份小羊排,太阳蛋与沙拉,尼昂则是点了意式调味饭,牛排与法式煎扇贝。 没有点酒。 “你是开车来的吧?”西装革履的绮丽男人温和开口:“那还是不要沾酒比较好,或许你会喜欢果汁?还是汽水?红茶?” “红茶就可以了。” “那么,服务员,劳烦再加一杯红茶,一杯可乐。” 明美稍稍睁大了眼睛,表情看上去有些意外。 毕竟西餐和汽水的画风,在日本人眼中,着实有点不搭。 ……与外表高挑沉稳,看上去成熟矜持的尼昂就更是不搭了。 “嗯?怎么?”银眸的男人歪歪头:“让我猜猜,觉得我会点可乐很奇怪?” “诶?也不是……呃。”明美卡顿了一下,想了想,认真回答道:“尼昂先生是从美国来的吧?那西餐对你来说,其实就是家常菜而已,而家常菜的话,喜欢搭配什么喝都不奇怪。” “啊哈——实际上我们刚刚点的菜,哪怕在美国也算不上家常。” 尼昂眉眼弯了弯,很自然的闲聊: “而且换做那边的酒店,也的确很少会有成年人在这种场合点汽水。” 宫野明美没出过国,不太清楚:“啊……” 尼昂:“所以,我只是单纯心血来潮,毕竟喜欢可乐又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这可是世界畅销的饮料。” 尼昂:“话说回来,用高脚杯装的话,可乐遥遥看去其实也很像酒吧?比如说黑皮诺之类的深色葡萄酒。” 宫野明美一时间也不知道这里面是有什么暗示,还是单纯的闲聊。 她迟疑的斟酌了一秒,决定直接说出自己看法:“那也得是没气后才会像,但是没气的可乐恐怕不会好喝。” 尼昂顿时发出几声轻快的笑,“说得对,没气的可乐就是普通糖水,难喝极了,所以还是随别人怎么看好了,我自己喜欢才是最重要的,谁说吃羊排牛排就得配酒的?” 菜上得很快,没一会就端了上来。 羊羔肉煎得正正好,用通红圆滚的烤小西红柿与一些烤马铃薯块作为装饰,看上去色香味俱全。太阳蛋就是单面煎蛋,蛋白形状圆润,中央的半熟蛋黄金灿。意式调味饭柔软湿润,带着黄油奶酪的香味,每一粒米都吸饱了鸡汤。牛排和煎扇贝是很常见的西餐菜品,外焦里嫩火候正好。 尼昂一直没说正事,只是与明美聊着各种日常。 他会主动谈及他在各个国家漂泊时见过的有趣风景和人物,等到氛围舒缓,他也会反问明美一些并不冒犯的日常闲事,比如感兴趣的新闻,日本的习俗,喜欢的季节和旅游地点等等。 明美本来还有点紧张拘谨,但现在彻底放松了下来,偶尔还会被说得忍不住轻笑,不知不觉的畅谈起来。 就仿佛他们只是好友间的聚餐似的。 当然,或者在其他顾客眼里,这更像是一对异国恋的小情侣在约会。 所以——在明美不知不觉吃完了自己那份饭菜,恍惚间意识到她已经聊闲事聊得太久,赶紧捏捏自己让自己回归正事,再度询问对方邀请自己出来吃饭的目的时,尼昂递出了一个书本大的首饰盒。 “噢,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有点东西想要给你,不是很急,吃完再给也是一样的。” 在外人看来像是约会般的场景,男方给女方递出礼物,也是很自然,不怎么被人在意的发展。 明美看着那个首饰盒。 书本大的首饰盒,能装的首饰可不小。她并不会无故收下他人赠送的奢侈品,但隐隐间明美觉得对方应该有其他用意。 “不打开看看吗?”银眸的绮丽男人歪歪头。 于是宫野明美打了开来。 “这是……?” 首饰盒,自然是装首饰的。 里面躺着的那条璀璨夺目点缀着钻石的漂亮红宝石项链,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 但比起那条项链,项链下压着的几张纸,反而更加吸引明美的目光。 那是一张**和一些基本身份资料,甚至还有护照。 宫野明美几乎是骤然就明白了过来,手一紧:这是假身份。 “你有出国旅游的打算吗?” 尼昂突然问: “你英语很好,出国会很方便,以英文作为第一语种的国家,我最推荐英国,那边我比较熟悉,当然,美国,澳大利亚也不错,说起来,这个季节正好是澳大利亚的节日季,大堡礁正是热门景点,那边的海水很清澈漂亮,像是一块巨大的磷叶石,不管是坐船观景,还是潜水看海底的珊瑚礁与漂亮海鱼,都是很有趣的事。” “当然,因为南北半球不同,季节也相反,你或许需要做一点准备。” 神情不变的银眸男人用很自然的语气温和开口,然后在这里顿了顿,缓缓继续道: “比如说准备一些度假的服饰,把自己打扮得更好看一些。” 宫野明美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果然,志保提出的要求就是这件事——让她改头换面,离开组织这件事。 明美抿着嘴,低声回答:“我没出过国,不知道该怎么打扮会比较合适。” 她顺着尼昂的话题说,仿佛在聊旅游,实际上,是在聊易容。 明美注意到假身份上那张陌生的脸。 除非整容,否则明美完全没有办法把自己的脸变得与上面一模一样。 她不懂易容。 “喔,或许我可以给你一点建议。”尼昂弯起眼眉,“如果你有空的话。” “就我一个人去的话,好像也没什么意思。”明美鼓起勇气,定定的看向对面:“我能带上我妹妹一块吗?” “她最近可能没什么空。” “没关系,我可以等的,这段时间我也需要上班,没有假期可以去旅游。”明美咬住下唇,面露祈求,“我想要和志保一块去。” 尼昂定定看着她。 片刻。 在明美心情忐忑,连呼吸都屏住的时候,银眸的男人才缓缓开口:“这不是当然的吗?只是你妹妹的工作繁忙,可能没法与你同时出发。” 尼昂需要雪莉把实验体A-3621号分散的六个样本调回日本,雪莉表示至少得一两年。 一两年,这是个极好的时间差。尼昂并不觉得宫野姐妹同时失踪是一件聪明事,组织里又不都是傻子,总会有人怀疑她们是结伴逃走的。 雪莉愿意帮忙,甚至冒险掺和进尼昂的事,目的就是想要尼昂帮她们姐妹脱离组织。 而脱离组织,最好最彻底的办法,就是死遁。 最好还得是先后死遁,宫野明美先走,到时“失去”姐姐的雪莉大可发脾气,这样提出调取样本的要求也会变得更快更容易一些,然后再等组织放松警惕,让雪莉也死遁一遍。 尼昂没有卸磨杀驴的打算,雪莉帮他,他也自然而然为这对姐妹思考出路,没有落下任何一个的意思。和尼昂做交易,只要不违背他的底线,那一定是最靠谱的交易,尼昂的职业道德在业内堪称首屈一指。 而宫野明美的担忧,对尼昂来说纯属多想。送一个人与送两个人逃走,对他来说区别也不是很大,哪怕雪莉是个备受重视的天才研究员。 明美最忐忑的事情得到了保证,她立即露出了极其灿烂的笑容: “能碰面就好!” 明美并不介意不能和妹妹同时离开,只要最终能碰面,分头又有什么问题呢? 她死死捏着手里的首饰盒子,心头的雀跃几乎让她整个人都鲜活了数倍:“那么,我会等待合适的时机的。” “对了!”明美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首饰盒,“这条项链——” 假身份她可以收下,但是价值不菲的项链就…… “请收下吧,它很适合你。”尼昂看出了对方的打算,温和打断道:“而且,这是很有标志性的东西,等你出发旅行那天……会派上用场的。” 。 饭后,宫野明美拒绝了对方的送行,她千恩万谢的欠了欠身,迈步走出酒店大门。 她的车就在附近的露天停车场,顺着记忆步伐轻快的找过去,从包里掏出钥匙,打开车门后,明美先把自己兴奋过头而一路抱着的首饰盒小心翼翼的放在车内箱中。 点燃引擎,松开手刹,明美开着车驶离停车场——浑然没有注意到,不远处另一对眼睛。 明美停车位斜对面不远处,一辆小车早早关了灯,熄了火。只是驾驶位上那个身着黑衣带着针织帽的男人自停车后就没下来,只是一动不动在车内呆了一餐饭的时间,直到明美回来,开车远离,才骤然把引擎点燃,打开车内灯,露出一对若有所思的深绿色眼眸。 莱伊的指尖一下一下打在方向盘上。 他思索着宫野明美脸上的喜悦,还有对方怀里抱着的,那个印有知名珠宝牌子标志的首饰盒。 第82章 /捉虫 双向狩猎…… 性取向是很微妙的东西, 就目前研究来看,先天因素占据很大的原因。 因此不管尼昂本人对男女的态度如何双标,至少在莱伊看来, 对方的性取向的确是同性——只不过因为不明但绝好不到哪里的后天成长环境影响, 导致他感情观异常畸形散漫, 就仿佛伴侣这一词在他眼里是什么微不足道的关系一样。 而或许也是知道自己感情问题的不稳定, 尼昂从来不招惹女孩子。以前不会,现在就更不会了。因此也不用考虑他对方是否有双性取向。在这方面,莱伊很有信心。 所以,他很干脆果断地排除了尼昂与宫野明美之间的交往关系,就像他很干脆的排除组织里流传的巴罗洛,琴酒, 雪莉之间的三角感情纠纷一样。 次日。 莱伊托FBI在日本的线人,查出了宫野明美的基本资料,连带着她胞妹宫野志保在美国的留学记录。 ……宫野明美的资料实在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以至于格外清晰好查。毕竟她虽然顶着组织成员的名号, 却着实被保护的很好, 没做过什么坏事, 活到这么大依旧手脚干净。唯一的特殊点在于,对方拥有一个被组织着重保护的天才研究员妹妹。 如果不是与尼昂有过一段关系在先,莱伊理性分析:宫野明美实在是卧底特工们非常好接触、突破的潜入组织渠道。 尤其是对格外擅长蜂蜜陷阱的某些欧洲特工而已。 “……” 忽然一股电光雷鸣闪过脑海。 隐隐间,莱伊好像明白宫野明美方才离开时脸上浮现的喜悦是什么意思了。 唔, 这还真是奇事。 而且奇事,也就意味着不寻常,意味着……答案。 当年尼昂从美国来到日本,是接了护送雪莉的任务。 莱伊也在场。 那时候的尼昂,虽然在飞机上和雪莉相谈甚欢, 但在下飞机后,却反而冷酷微笑着,无视了雪莉脸上的迟疑,只是面容平静地看着明显带着排斥与畏惧神情的雪莉被日本接头的组织成员带走,自此再也不过问对方的处境。 那时候尼昂怎么说来着? 【……对于里世界的人来说,拯救是另一个层面的事。】 他显然没打算干涉雪莉的事,更不打算成为拯救雪莉的英雄。 毕竟一个组织雇佣兵,不会为了一个组织里长大但却未曾淡去道德良知的可怜小姑娘流露出来的排斥,而去背刺自己的雇主。 尤其是雪莉在组织里不会出事。 而尼昂的尊重体贴,也从不等同于予取予求。 查宫野明美,查出了她的妹妹宫野志保,组织的雪莉。 那么尼昂和研究所的接触,在组织里闹出来的和雪莉的传闻—— 莱伊想:本质上,莫不是一个交易? 。 宫野明美对背地里的关注毫不知情。 她小心收好了尼昂先生给她的资料与项链,第二天早上正常去上班。这位温和体贴的女性正耐心等待着尼昂先生的通知,然后在某一天夜里,忽然接到了妹妹打来的电话。 来电显示的是个陌生号码,如果不是接通后听见熟悉的声音,明美还以为是工作上的咨询客户。 【姐姐,是我。】 “志保?”明美诧异的睁圆眼睛,然后匆匆关上门窗,“你怎么给我打电话了?组织那边……现在应该不是我们联系的日期才对吧?” 【嗯,不过这通电话是尼昂先生准备的,足够安全,没有窃听也没有定位。】志保平静认真的嗓音传来:【我听尼昂先生说了,你和他之前见面谈的事。】 “……那位先生是个好人。”明美听到完全没有问题,便呼出一口气。显然,在不知不觉间,尼昂的名字给了她足够的安全感。明美高兴地开口:“他说他愿意同时帮我们一块逃离组织。” 她们不用担心姐妹分开了。 【……我知道。】 说到这个,志保就心情复杂。 她其实还没有开口对尼昂提出条件。 雪莉的想法,是打算帮尼昂把实验体A-3621号的六个部位从世界各地研究所调回来之后,再以那些部位的储存位置以及密钥,换取对方协助她姐姐脱离组织的保证。 哪怕不带上她也没关系。 可志保没料到,尼昂早就看穿了她想要提及的建议,甚至先一步接触了她姐姐,已经开始着手安排行动。 ……还给予了志保她也能一块离开的保证。 宫野志保高兴吗? 她当然是高兴的,她期盼着这一天已经很久了,甚至一度以为这只能是她的幻想。 只是想到尼昂的最终目的,宫野志保就不免感到忧虑。 她担心尼昂,哪怕对方也不是什么好人。但只要能够救她姐姐,哪怕不是好人,宫野志保也依然会把对方视为自己重要的同伴。 ……而尼昂的最终目的,是这个组织本身。 一个人,怎么可能对抗得了那么庞大的势力? 宫野志保一直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从来不考虑和警方合作,如果对方愿意的话,以他的价值,总会有国家愿意给他开免罪通道——比如说美国。这样他的存活率不仅高一点,万一真的顺利解决掉组织,尼昂先生也能够与组织脱离关系,拥有一个全新的人生。 尼昂虽然没有反驳宫野志保的疑问,但也表现的毫无兴趣。 所以宫野志保也没有再多此一举的说什么。 【姐姐,尼昂先生托我给你带话。】 志保低声道: 【你介意下周左右离开日本吗?】 “诶?下周?”宫野明美很意外,但她回神后唯一关注的点仅仅是:“那你呢?” 【我不好说。】宫野志保捏了捏自己的指尖,然后若无其事说出与她心底另一个打算相违背的话:【早的话可能今年年底,晚的话可能要明年,毕竟我得先把尼昂先生要求的事处理好。】 “时间差那么远?” 【不过只是一两年,我们也不差那么点时间。】 “也是。”宫野明美自言自语:“我先一步离开,也不是什么坏事,我可以用新身份找个工作,找个住所,保证基本生活,这样志保你过来了,就不用受苦,直接就能拥有正常生活。” 说着,明美笑了起来:“志保要不要再去上一次学呢?哪怕是两年后,你还能读高中呢,到时候你就不要执着于成绩,快快乐乐的上学、交朋友吧。” 【谁要再上一遍高中啊。】志保忍不住吐槽,她对上学没什么好印象,因此表现的并不积极:【算了,这些事到时候再说。】 “说起来,志保,尼昂先生要求你做的事……危险吗?” 【对我来说举手之劳,只是以我的名义申请一些研究上的物资罢了,怀疑不到我,之所以要那么多时间,单纯是因为那个——那个‘物资’比较稀罕贵重,所以需要走申请程序,你知道的,但凡涉及程序的东西,都快不来。】 “这样呀,那么,我明白了。”明美点点头,“尼昂先生有交代我要做些什么吗?” 【除了把尼昂先生给你的那条项链带上,不用额外做什么,你只要继续正常生活工作就够了。】 志保一一交代完,然后揉了揉耳朵: 【好了,我要挂电话了,尼昂先生给的手机说进行了处理,难免有点噪音,安全是安全,就是听上去好累人。】 “好,那么,晚安。” 【晚安,姐姐。】 姐妹两人挂断了电话。 而在宫野明美察觉不到的角落—— 一枚黏在她公寓角落的小小窃听器,正在将她的声音运输到另一端。 。 莱伊窃听了宫野明美。 而他不会料到——另一边。 窃取了信号源,戴着耳机的银眸男人正垂眸微笑着。 谁在窃听谁? 谁又在狩猎谁? 。 对尼昂而言,莱伊和琴酒这两个人,是他叛变组织后一系列行动中,最需要暗中关注的对象。 原因无他。 仅仅是因为这两人是组织里最了解尼昂,最不稳定的存在。 不管尼昂乐不乐意,这都是事实。虽然尼昂阴晴不定,他们也称不上完全了解,但不可否认,他们的的确确能知道尼昂的一部分行事作风和脾气,知道什么是——反常举止。 老实说,尼昂原本以为自己做出那么多“不同寻常”的事情后,第一个沿着痕迹暗中调查过来的,会是琴酒那只组织猎犬。 那只猎犬本该对这些事最为敏感才是。 结果却完全出乎意料。 反倒是位于次位的莱伊,最先做出的行动。 宫野明美会成为靶子,这是尼昂可以预料到的事情——他和雪莉的接触,与那随之闹出来的传闻,是绝不可能瞒过莱伊和琴酒的眼。 那么很自然,比起油盐不进的雪莉,显然是她姐姐更有可能成为突破口。 因此在餐厅与宫野明美会面之后,尼昂并未在聚餐结束后离开,哪怕明美婉拒了陪送,他也依然暗中跟随。 像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般,一层猎手盯着一层的猎物。 莱伊想要做什么? 这种事,在他猜到尼昂与宫野姐妹的交易,却在后续毫无举动——就连莱伊过去所说的“没人比我对你更忠诚”后应有的同流合污声明——尼昂便无比清晰的猜到了答案。 “那家伙,是卧底啊。” 银眸的绮丽男人自言自语着: “虽然不确定是哪个国家……不,应该是美国吧,FBI,或者CIA。” “还真是演得一手好戏,好险好险,差一点就要步上琴酒的后尘,落得叛徒在眼皮底子下都看不出来的罪名了。” 有除掉莱伊的必要么? 尼昂凉薄地想: 有除掉的必要吧。 这个定时炸弹,得快点灭口才行。 不提对方正好是个行走的业绩源,更重要的是—— 对方显然已经盯上了自己。 换位思考,尼昂很轻易的根据反向窃听,推断出莱伊的打算。 把我列为了收网目标? 哈,真有趣。 尼昂几乎笑了起来,眼底是难得遇见感兴趣对象的跃跃欲试。 比起过去一味讨好自己的莱伊,反而是这个无比成功潜伏到至今的卧底警察莱伊,要更加的让他关注。 收网行动? 那就得看网里谁才是猎物,是谁利用谁了。 第83章 双向狩猎 阴天, 乌云沉甸甸的堆积笼罩在高空,看上去随时都可能降下倾盆大雨。 平平无奇的一日,宫野明美下了班, 拿起自己的包, 和同事们道别。她离开前先去了趟洗手间, 在确认里面没人, 才反锁了洗手间入口的门,站在镜子前从包里拿出了首饰盒。 脱掉上班穿的高领大衣,露出打底的低领白色长裙,再捋了捋长发,把项链戴上。 这是条红宝石项链,15.34克拉, 净度极高,色泽浓艳,标准的鸽血色,周围一圈还点缀着钻石, 看上去很是璀璨夺目。 虽然看着奢华, 但整体却并不夸张, 不如说,整体设计是偏简约的,简简单单的银链吊着宝石坠子,日常配条低领裙子戴, 都很合适。 除了低领裙子可能在早春时节有点冷之外,没什么太大问题。 “这么块玻璃一样的红色小石头,拍卖价居然那么高。” 宫野明美用粗糙、有着厚厚枪茧的指尖挑了挑脖子上的链子,表情是一派不解。而她明明是独自一人在洗手间内,却还是操着一口流利, 甚至有点街头地痞味道的美式英语,完全不符合“人自言自语时会使用最熟悉语言”的行为模式的这般咋舌: “尼昂那小鬼,混出头了嘛,现在可变得真有钱啊,这么珍贵的宝石都能随便拿来当消耗品。” 她嘀咕着,避开人流从边边角角走下了楼,然后找到自己的车。点燃引擎,开了导航,在通向尼昂欧文心理医生诊所的播报音出来后,宫野明美熟练的倒车、驶向马路,等出了停车场后,她油门一踩,车很快就开往了远方。 没开出几里路,宫野明美就微微垂着眼眸,敏锐且不着痕迹的看向车后镜。 有两辆车在跟踪她。 ——是FBI吧。 哪怕没有尼昂的提醒,她也对美国警察们再熟悉不过了,毕竟她的通缉令现在还在FBI与纽约警27局挂着呢。 无声冷笑,她蓝色的眼睛不带半点光芒,阴沉沉的像是乌云下的大海。 身后跟着的车,的确是FBI。 他们知道宫野明美今日会拜访巴罗洛——根据宫野明美公寓的窃听器得知她预约了尼昂欧文诊所的会诊号,再根据莱伊的情报,得知了尼昂的伪装身份,以及他那一手传自贝尔摩德的优秀易容技术。 整容需要很漫长的康复时间,宫野明美没有这个空,因此她想要近快逃离,易容就是最好的渠道。 尼昂会帮助宫野明美易容。 得出这一结论,因此早早就在宫野明美的公司蹲守的FBI,耐心的监视着宫野明美的举动。 他们没有打草惊蛇,打算等明美抵达了诊所后再一并行动。 是的,FBI想要连宫野明美一起控制住。 宫野明美虽然对组织的了解不深,但好歹也是在组织里长大的,或多或少知道点东西。再不济,她还有个代号成员妹妹。雪莉的价值不低,正好对方还很重视她的胞姐。控制了宫野明美,就等同于控制了雪莉。 一旦成功,包括尼昂在内,这就是一箭三雕。 会考虑这些,主要还是因为美国法庭的程序正义问题——按照美国法律,在陪审团成员中,只要有一人反对,罪犯就不会被判死刑。这也是为什么在美国地区的有死刑州里,死刑犯数量依旧不算多,很多罪无可恕的杀人犯依旧只得到漫长监禁的刑罚的原因。 在这一基础上,在与组织斗智斗勇的漫长岁月里,对组织恨之入骨的FBI们,总会不自觉考虑到人证问题。没有人证,他们真的怀疑以组织的能力,哪怕他们BOSS被逮捕了,也很可能在审判程序上耍心机。 ……就像是那些坐牢的黑手党老大能够在牢狱中远程操控部下一样,治标不治本。 就算逮捕组织BOSS这件事还遥遥无期,但得到一个人证,他们总归也不会亏。毕竟人证能够证实的部分,就能够让他们FBI小队进一步证明组织的危险,向上申请更多的资源和协助。 总之,有利无害。 而之所以打算等宫野明美和尼昂会面后再行动,也是打算利用尼昂对女性的偏爱态度。 宫野明美没练过,连枪都没碰过几次,不存在任何反抗能力。 让她与尼昂会和后再行动,反而是在限制尼昂的发挥。毕竟尼昂不会抛下即是女性,又是雇主,还是合作对象的明美。 尼昂很强,有以一己之力在枪林弹雨中穿梭的能力,而且比起宫野姐妹,他才是真正知晓重要情报派上关键用处的大鱼。 因此为了确保收网计划的成功率,降低莱伊的暴露可能性,FBI们自然会选择最安全的途径,并放弃了——能够轻而易举抓捕宫野明美的想法。 宫野明美的车正常的驶向尼昂欧文的诊所,对身后尾随的FBI们看似毫无所觉。 一切都很顺利。 但另一边,和FBI同事们一起潜伏在诊所附近,确保尼昂没有离开的莱伊,总觉得隐隐有点不安。 怎么回事呢……? 到底是哪里不对? 唔,是太顺利了吗? 他眉头久久地紧皱着,身旁的同事安德雷卡迈尔看到他这个样子,开口安慰莱伊让他别那么紧张。 “没事的,尼昂再厉害,也不可能从我们的包围圈里逃出去。” 安德雷卡迈尔信誓旦旦。 在他看来也的确如此,尼昂欧文再怎么厉害,也只是一个人。他能从枪林弹雨里逃脱,只不过是因为他在暗,其他人在明。现在状况颠倒,对方还能怎么办?更别提对方身旁还有一个并未接触过枪火械斗的年轻女性。 莱伊没吭声。 不久后,他终于在反复思索下,发现了疑点所在。 ……为什么尼昂要约宫野明美在诊所里碰面? 尼昂欧文这个假身份,本不该接触那么敏感的事才对。 但想想尼昂那胆大妄为的个性,做假身份都不改名字的离谱习惯,会那么肆意妄为,好像也不是没有可能。 只是—— 莱伊看向街头道路口的监控。 尼昂的诊所位于街上,街道监控恰好能够拍到诊所大门。 换句话来说,能够将宫野明美进入诊所的身影拍个仔细。 东京地带,街上的女性、孩子、未成年哪怕到晚上都不会消失,但FBI并不担心街头环境会对他们的收网计划造成什么影响,毕竟他们把尼昂列为了美国通缉犯,早早就和日本政府那边走好跨国执法的程序,哪怕动静闹大,只要不伤及无辜,以美国和日本的关系,他们也不担心在异国他乡上的收尾问题。 至于伤及无辜这一点——FBI不会对普通人动手,以莱伊对尼昂的了解,他也不会做出大规模伤害平民逃生的事,顶多是给周围造成些许惊吓。 因此比起无辜路人受到惊吓,莱伊更关注和不解的,是道路监控将宫野明美出入身影清晰拍下来的这一点——选择在诊所会面,宫野明美“失踪前”接触过尼昂的事情就瞒不住了,而宫野明美失踪或假死,失去控制雪莉筹码的组织必然会追究原因。尼昂就不担心自己被牵扯进去么,甚至影响到宫野明美的逃脱可能性么? 尼昂的肆意妄为,一般都在他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 如果涉及到一位女性,一个雇主,他本该变得谨慎一些。 可是没有。 在宫野明美的事上,他延续了自己那一套任性。 而这反而意味着异常。 “宫野明美已经进入诊所了!” “那么,按照计划行动?” “好!” “赤井?现在行动了吧?” 开车过来的宫野明美,已经下车走进了诊所。 负责监视状况的FBI当即开始互相传递信号,然后开始暗示莱伊——赤井秀一下达行动指令。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不管尼昂准备如何处理宫野明美的事,他们俩人现在的的确确在诊所内,这是事实。 如今,是他们FBI在暗,尼昂他们在明。 赤井秀一最终还是点了头,示意他们开始执行计划。 于是几位FBI迈步上前,他们无视了门口挂着的已休业的牌子,并以“莱伊”的身份敲门,迈步进入了诊所内部,并走向了最深处的咨询室。 他们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一脚踹开门。 “FBI!举起手来——” 话声未落。 正前方一枚定时炸弹,正在倒数最后五秒。 闯入的几人脸骤然绿了。 他们全力以赴的朝外跑去,大声对自己的耳麦喊着这里头的状况,随后,轰鸣与火焰席卷了诊所。 威力不是很大。 但足以让火焰和黑烟填满整个屋子。 “快确定目标位置!” “后门呢——后门的监视队?喂?喂?汇报尼昂与宫野明美的位置——” “……” “赤井,后门那边的人没有回答!” 赤井秀一脸色一沉,当即就开车绕到诊所后方。 然而已经迟了。 一辆宾利从街角骤然驶出,正好与赤井秀一直线正面撞上。 透过前车的挡风玻璃,叼着烟,神情冷酷,正坐在驾驶座上开车的“宫野明美”,就这样暴露在了赤井的眼前。 ——那不是宫野明美! 赤井秀一瞬间做出这一判断,然后在刹那间明白他们这场行动自始至终都暴露的干干净净。 而那辆宾利上。 “那是我的猎物,小莱薇。” “不要喊我小莱薇,我年纪比你大,臭小鬼。” 咋舌着低声骂道的“宫野明美”将自己手里的枪垂下,专注于方向盘。而副驾驶,抬起狙击步枪的绮丽银眸男人,露出了优雅的笑容。 “Farewell,My dear。” 一字一顿开口的危险男人,将枪口深处窗外,然后对准正前方的挡风玻璃,连续扣下两次扳机。 ——尼昂相信莱伊的反应能力,瞄准灵活的头部,很可能会被躲开。 ——相反,被安全带固定着的上半身,那属于心脏的位置,就不一样了。 第84章 /捉虫 金蝉脱壳…… 港口。 一艘军用鱼雷快艇安静停在岸边。 “你就是宫野明美吧?” 身高足足有一米九的健硕黑人带着墨镜, 一副美国大兵的穿着,他年纪应该有五六十了,打理工整的胡子都开始泛白, 或许是知道自己块头太大, 很给人压力, 因此在见到独自前来的女人后, 他没有靠太近,只是爽朗遥遥抬手,用还算爽朗的语气对着对方打招呼。 脸上带着厚厚假面的宫野明美有点紧张。 她张了张口,想要回答,然而还没出声,黑人就扫过她的脖子, 自顾自的点点头继续道: “哦,我也是废话,不会错的了,15.34克拉的鸽血红, 椭圆形切割, 太阳花式的钻石点缀定制设计, 这种净度的宝石和款式,总不会烂大街。” “哪怕是我,也就见过两三次这种净度的宝石,尼昂还真舍得啊……总之, 我是达奇,负责运送各种货物以及带人跑路的走私专家黑礁商会的船长,我们会送你离开的。” 脸上带着厚厚伪装的宫野明美,脖子上的红宝石项链耀耀生辉。 她忐忑的迈步上前,跟着人走进那艘快艇, 然后除了黑人船长外,她还看见了另外两位船员。 一位是穿着花衬衫与短裤,戴着眼镜胡子拉碴,坐在电脑与操控台前,看着像是程序员一般的金发白人。 还有一位…… “初次见面,宫野小姐,我是洛克。” 搭着衬衫领带,看上去和日本上班族毫无区别的年轻亚裔男性洛克礼貌友好的对宫野明美欠了欠身。 他操着一口地道日语,就连敬语都分毫不差。 宫野明美:“你是……日本人吗?” 洛克:“是啊,以前是日本的普通上班族,不过现在在黑礁工作了。” 他温和的说着,神情虽然礼貌友好,却仍旧带着一丝宫野明美熟悉的,类似于组织那般的里世界人员的气息。 宫野明美理智的不再多问,她牢牢抓住自己的挎包。 “总之,我先带你去你的房间吧。”大约是知道宫野明美的不安,洛克主动开口:“毕竟目的地太远,安全抵达目的地起码要在一个月后了,中途我们会在各个港口补充物资,但这段时间你仍旧不可避免要在船上呆一段时间。” 说完他看向明美的脸:“你应该知道怎么易容了吧?我们这里没人会这手,毕竟时间那么长,你的易容也不可能一直戴着,船上你露出本貌倒是无所谓,但下船你就得重新给自己戴上假面。” 明美:“我知道,也带了材料,尼昂先生教过我怎么处理了。” “那么,我们走吧。”洛克说。 黑人船长达奇也转头对操作台的金发白人命令:“本尼,开船吧,出发了。” 出发? 宫野明美停下脚步,“那个,不用等那位莱薇小姐吗?” 她说着,语气有点担心,隐隐还有点打听的意思。 毕竟虽然不知道尼昂打算做什么,但那位易容成自己样子的莱薇小姐,的的确确肩负起了以“宫野明美”的身份假死的任务。 ……不久前,宫野明美和莱薇就交换了身份。 宫野明美易容成了假身份上的脸,在特地时间前往特定地点独自离开。 而莱薇则是顶着宫野明美的脸,去对方公司报道。 莱薇也是亚裔,身高体型和明美差不多,她原本不会日语,但耐不住交了个日裔的男友,于是渐渐就学会了这门语言。除了敬词方面还有点欠缺外,她口音倒是不太明显,就算有口音,反正明美所在的公司是家外贸公司,她的岗位也是用英文较多,只要不主动说日语,也不会露出太大破绽。 至于同事会不会察觉到异常……不提与明美这个新员工熟悉的人不多,而且莱薇也就单纯顶替明美数小时而已。 以普通人的反应,短短数小时,就算觉得察觉明美今天有点奇怪、不太友善,也只会觉得明美遇上了什么事,最近心情不好——心情压抑导致性情大变,在高压的职场环境又不是什么罕见的事。 而等到第二天,一切都会尘埃落地。 于是,真正的宫野明美早早就离开,和黑礁商会碰面。而莱薇则是在正常下班后,前往尼昂欧文的心理诊所,引走了背地里监视的FBI。 宫野明美不知道FBI的存在。 在她看来,如果是随便拿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以“意外事故”的名义进行伪装,根本不需要特地请人来取代宫野明美。 除非—— 尼昂有其他打算。 ……那位莱薇小姐与尼昂,是要趁这次机会,做什么额外的事情吗? 宫野明美不由这么思考,这么试探。可以的话,她不希望因为自己而出现额外的死者。 然而她的问话手段与神情着实藏不太住心事,船长达奇闻言,滴水不漏的扭头道: “她?她可是我们那头赫赫有名的人物,只是简单的从人为事故中不着痕迹逃脱、确保假死的任务,这种事对莱薇来说小菜一碟,等她帮你收完尾,她会自己坐飞机回罗阿那普拉的。” “——对了,你的宝石要现在给我吗?”达奇话题一转,问道。 明美:“啊,现在给你吗?” 尼昂有交代过,让明美把她那条项链给船长。 作为交换,达奇船长会协助她在异国他乡安家落户,并帮她找个安全可靠且守口如瓶的整容医生,帮她处理完一切后续。 明美才想起这件事,立即匆匆的去摘自己的项链。 达奇:“也不急,你想继续戴几天也没事,反正你什么时候给我,我就什么时候把给你安身用的现金和黑卡给你。” 明美:“没事,我现在给你吧。” 这毕竟是尼昂找来的人。 事到如今,明美除了信任对方之外,也没有任何办法了。 “那行。”达奇点头,接过了项链,然后用匕首将红宝石从固定托上挖下来,将剩下的部分丢进了海里。 于是,这个款式的项链,就此剩下了一条——莱薇脖子上的那条。 。 女性的身躯结构,注定她们在力气上普遍要弱于男性。 但枪械的存在,让里世界的两性区别减小了许多。 对于崇尚暴力和血腥的莱薇而言,手里有枪,强壮的瘦弱的,男的女的,全部都是简单一枪的事。 她顶着宫野明美的脸,露出张扬的笑容,看着前方因心口中枪而骤然失控撞上一旁墙壁的车,不仅不退缩,反而吹了个口哨。 踩下油门,与那辆车擦肩而过,过程莱薇扫了驾驶位一眼,看着垂着脑袋失去意识的男人,她哼笑一声: “不错嘛,小尼昂,不过换我就瞄准头了。” “那家伙可不是一般人。”尼昂收回枪,“就像我没把握正面打中你脑袋一样,这个距离瞄头打他,失败率很高。” 莱薇:“喔,很了解对方嘛,熟人?” “前情人,以及……前搭档?” “你找条子当情人?”莱薇顿时露出恶心的神情。 她不喜欢条子,更不喜欢美国的条子。出身美国纽约贫民窟的莱薇,少女时期堪称残酷无光,其中警察带来的压迫更是浓郁至极: “条子就算了,前搭档又是什么鬼?啊,我懂了,条子派来的卧底和你撞上了?你不是不吃窝边草吗?” 尼昂眉眼弯弯,说得漫不经心,“所以是前情人啊。” 莱薇对尼昂的感情生活没什么兴趣,更对与条子的感情生活没兴趣。她只是不断踩油门加速,在车尾一堆车的追捕下灵活的穿梭在大街小巷,然后继续闲聊: “话说,你不担心那家伙穿了防弹衣吗?他看上去像是条子里蛮重要的角色,没死怎么办。” “防弹衣?” 尼昂笑了起来,他从弹夹里拿出一枚子弹: “FBI要是有能挡得住这种子弹的防弹衣,那我输了也不冤。” 莱薇看了那枚子弹一眼,了然,“钨合金,几万美元一颗的东西,还真大手笔……啧,有钱真好。” 防弹衣并非刀枪不入,它只能防御一些威力较小的子弹,而且子弹带来的最致命的冲击,防弹衣是拦不住的,就像是一般手枪打中防弹衣,子弹哪怕被拦住了,也依旧会骨折一样。 而钨合金密度极高,堪称军事工程的灵魂,常用来制造穿甲武器。近距离狙击步枪加上钨合金弹头的冲击……尼昂百分百确定子弹能击中莱伊的心脏。 不如说—— 如果对方没有穿防弹衣,那甚至可能已经被子弹贯穿了身体。 不再多言,莱薇灵活的与身后的追击拉开一点距离,然后如计划那般,开进了一栋停车楼。 尼昂下车,并和莱薇挥挥手,笑眯眯道:“那么,之后就拜托你了。” “了解。”莱薇把自己脖子上的项链解开,然后身体探向后排,把一具从黑市买回来的新鲜尸体扯了起来。 把宝石套在了遗体的脖子上,然后可惜的看了一眼宝石,莱薇暗骂:“妈的,这玩意可是千万美刀的东西!” 她吐槽,倒也没有私吞掉的意思——没有道德可言的她倒是想,但违约得罪尼昂这个大雇主就不好了,委托的尾款还指望尼昂支付呢,而且他们黑礁商会也是少见的讲究信誉的可靠一行,不然也不会在罗阿那普拉那这个由四大**统治的土地保持中立的同时,又凭借寥寥四人做到如此风生水起的地步。 莱薇只好一边骂一边心疼价格不菲的宝石,然后继续自己的工作。 尼昂留在了停车楼。 提前安排在这里的车全身都是防弹材质,内部也装满了属于他的武器。 追着莱薇的FBI,只剩下了一辆。 除此之外的其他FBI,则是全部被尼昂吸引、留了下来。 “尼昂!组织成员巴罗洛!” 代替了生死不明的莱伊,拿着喇叭的FBI新指挥沉着脸大喊,脸上满是因同僚的死伤而止不住的愤怒,以及不得不为了大局而忍耐的耻辱: “你已经无路可逃了,快点束手就擒吧。” 。 知道莱薇并非宫野明美的赤井秀一,如今已经生死不明。 因此追着她的那辆车,哪怕不解的嘀咕“宫野明美的车技有那么好吗?”这样的话,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毕竟没有记录证明她车技不好,因此也不好质疑这一点。 莱薇就这样稳稳引到后方的车,一路“逃”向了郊区山路。 然后按照计划,火速的制造了一起意外。 ……车出了事故,突然间就撞到道路栏杆,翻了下去。 在不断沿着郊区山路坡道翻滚的路途,车发生了一起小型爆炸,随着轰鸣,火焰忽然熊熊燃起,以不自然的燃烧速度眨眼间就席卷了整个小车。 噼里啪啦的火焰无比刺耳。 追随而来的美国条子们被这一意外震惊的目瞪口呆,不由匆匆下车,冲上去观察着状况。 “糟了,快救人——” 有一位FBI当即就想要从栏杆翻下去,试图在二度爆炸前将“宫野明美”从车内扯出来。毕竟在他看来,宫野明美罪不至死,是整个黑衣组织里最少见的无辜者。 然而没给他机会。 迅速蔓延的火焰已经点燃了附近的花草,浓烟四起,阻挡了任何人的靠近。 。 红宝石的主要成分是氧化铝,正常大气压下,熔点在2050℃,因此红宝石经常通过一千摄氏度的高温热处理来进行品质优化。 换句话来说,这是一种能够在普遍大火中不会改变成分性质的宝石。 哪怕因为温度不均衡爆裂以及冲击而碎掉,但宝石依旧是宝石,能够采集到碎块,轻易被检测出来,以此……来确定一位面目全非的焦黑尸体的身份。 。 被FBI害死的宫野明美——对于猝不及防失去控制雪莉筹码的组织来说,估计是一个好消息。 至少他们会以为,他们有足够安抚雪莉的愤怒、唤起雪莉对条子憎恨之心的理由了。 第85章 【二合一】 脱身…… “你已经无路可逃了, 快点束手就擒吧。” 银眸的男人坐在车内,带上漆黑的手套,与此同时, 他视线透过单向车窗玻璃和前挡风镜, 缓缓扫过四周, 依次数着持枪便衣的人数。 一二三四五…… 从站位来看, 视觉盲区的角落里还有三个,总共八人。 考虑到这里是异国他乡,不在FBI们的领土范围,算一算人数:这里的八人,之前在诊所被炸伤炸死的那部分,以及必然留下来抢救同事的那批次人, 还有追着莱薇而去的一两个…… 这个数字让尼昂讶然又饶有兴趣。 对于FBI来说,这次跨国逮捕行动已经算是相当可观的规模了。毕竟以现代科技强度,十几二十人组成的专业小队,已经能带来相当致命的后果。 这么重视我? 尼昂有些好奇自己在FBI眼中的形象, 毕竟他并不认为自己有被那么重视的资格。他既不是组织的高层, 也不是哪位的心腹, 从他对外展示的形象来说,他顶多就是琴酒与贝尔摩德那个阶梯的成员。 ——还是说在FBI,在卧底莱伊那家伙的判断力,仅仅只是他这种程度的成员, 就已经是值得冒险的“大收获”了? “尼昂!” 没有等到尼昂的回答,FBI们也没有擅自行动,他们顶着一副如临大敌的脸,继续用英文这么大声严肃地喊着: “再说一次,你已经无路可逃了, 快点束手就擒吧。” “各个出入口已经布下了阻车路障,并配备了狙击手,你该知道,你是不可能逃出去的!” ……喔。 还有狙击手。 尼昂回忆着这附近的地形,漫不经心:看来对准自己的枪口并不止看到的,自己预估的数字还要更大一点。 他依旧不理会,而他保持沉默,FBI的新指挥的语气就越发的僵硬。 那是看似平静,实则充满了压抑怒火的语气。 所以尼昂挑眉,真不知道他是怎么能忍下来,说出这样的话: “束手就擒吧,你还能换来宽大处理的机会,我们知道,你和组织之间的关系并不好,那你为什么要替那个组织守口如瓶,为了这么一个组织付出性命呢?” “……现在,你眼前就有一个机会。” “只要你愿意配合,这对你我双方都有好处。” ——你的语气听上去,可不像是打算给我一个机会。 尼昂歪歪头,这么挑眉想到。 而这位FBI新指挥,也的的确确很不想要给对方一个机会。 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想要当场将人击毙。 ……诊所那边,死亡人数5名,中轻伤3名,重伤人数2名。 对于他们而言,死伤的每一个人,都是他们不久前朝夕相处的同事。 憎恨的锁链在增加。 如果不是赤井先生说尼昂吃软不吃硬,一旦真正把人惹恼,对方是死都不会愿意合作的破性格,这位新指挥一定会直接下令让人把对方打个半死,再抢救回来,强行审讯让人老老实实交代。 当然,还有一部分理由,是因为赤井说过,不要小瞧尼昂。 这一点,在留守在外的FBI看着包围诊所的同伴进入内部并被爆炸卷入后而彻底证实了:对方已经猝不及防看穿了他们FBI对宫野明美的监视,并做好了应对准备。 ……从对方的行事风格来看,他根本不在乎把动静闹得多大,或者说恰恰相反,尼昂可能有意把事情闹大。 因为对方很清楚:在异国他乡的土地,FBI再怎么跨国执法,也得有个度。 而FBI现在的行动,某种意义上,是违背了申请流程,属于违法行径。 跨国执法,需要申请流程,而取得了在日本行动逮捕罪犯的许可,正式行动时,也至少得和本国警察报备行动计划,并由其人员全程陪同知晓才行。 ——不然,异国的警察要怎么相信你们是没有异心的呢?你们那么多人,带着大批高危武器,进入了他国的国土,进行可能对他国国民生命安全造成威胁的行动,这种事情,任何一个国家都不会完全放心的吧。 可FBI一方的申请流程里,并未把尼昂的真实身份完全汇报给日本一方。 这是上面的命令。 ……不管是代表着掌握了尖端药物研发技术的宫野姐妹,还是代表着百战百胜的雇佣兵、拥有极强情报收集能力的尼昂,都是美国一方盯上的人物。 尤其是后者。 为了避免和日本一方产生“犯人该归哪一边看守”的争执,他们就这么模糊了亿些细节。 同理。 正式行动的时候,也没有告知日本警方,而是打算自己悄悄把事情做完,然后再马后炮的编造一系列借口去敷衍,将犯人顺理成章的押送回美国。 ——他们现在,是瞒着日本警察行动的。 而尼昂的行为,却把他们的秘密行为给暴露到了明面上:诊所爆炸后,肯定会有人因为动静而第一时间报警,而报警之后,距离日本公安发现他们这群FBI的行动,不过是时间问题。 这已经少不了外交上的摩擦了。 当然,以美国和日本的关系,美方可能不会放在心上,但日本毕竟也是个强国,对美国而言有明确的价值,因此多少会给出一些“交代”。 而这个“交代”的结果,无疑是会让他们这群执行人担上点麻烦。 而麻烦的多少,和他们究竟有没有顺利逮捕目标有关——总不能即惹上外交麻烦,又竹篮打水一场空吧? 因此“说服尼昂”这一对策,不仅是为了考虑尼昂被捕后的配合程度了,还是为了避免进一步交火带来的建筑环境破坏,以及随之而来的更加复杂的政治后果。 在几座大山压下来之后,这位代替赤井的新指挥人,必须要咬牙把自己的怒火憋在心里。 他继续复述着赤井秀一之前准备的对策和话语,试图说服尼昂缴械投降。 不是他不想随机应变,针对现场说出更合适的话,只是他完全不知道尼昂的思维方式,比起自己瞎捉摸,专门和尼昂有过一定时间接触的赤井的判断,无疑让他更加信服。 复述赤井先生曾经准备的说服台词,应该能起效吧? 毕竟,他们应该已经把尼昂逼入困境了吧? 他眉头紧皱着,继续大声喊,或者大声背诵: “组织的规模很庞大,你应该比我们任何人都清楚。” “你答应那对宫野姐妹的交易,是站在了组织的对立面吧?不然你不会违背你的职业原则——从不主动违约的完美雇佣兵。” “让我猜猜,你是和组织结怨了,对吧?” “你想要对付组织的话,你一个人是做不到的,正如我所说的,组织很庞大,相当庞大。” “……你需要一个同盟,而我们美国,是最强大可靠的选择。” 作为背靠世界唯一的超级大国的FBI,在说出这句话时,表现的相当自信。 如果真的如赤井先生的判断,确认尼昂和组织之间诞生了无法融合的仇恨,那么他们FBI,理应是尼昂合作的优先对象。 至于对立的立场?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从来就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当然,尼昂是独行侠,有种宁折不弯的性格特征。 但现在……不是将人逼入“困境”了吗? 只要将人困住,并主动给出这一看似选择,实则别无选择的“邀请”,在仇恨未消的情况下,尼昂怎么都该点头答应吧? “而且。” 新的指挥人进一步逼近: “我之前说的宽大处理的机会,并不是空头支票。” “你不会被判死刑,只要你愿意配合指认,并归顺政府,甚至能够拥有新生机会……” 新生。 哈。 尼昂忽然摇下了一扇车窗,仿佛完全不担心有人会通过车窗对他开枪似的: “这是诸星大——啊,那家伙的本名应该不是这样,总之,这是他的意思,他说出了这样的话吗?” 这是尼昂第一次做出了回应。 他挑着眉,语气饶有兴趣。 新指挥人一顿,以为自己的话有了效果,或者是赤井前辈的名字对这位组织成员带来了什么影响——他听说前辈和这位组织成员曾经有过一段感情关系。 对特工而言,蜂蜜陷阱老套但好用。赤井不在的情况下,这位新指挥人几乎是先入为主,毫不知情的一脚又一脚踩在地雷上,对尼昂的情绪变化迟钝到不行。 他飞快出声承认了。 于是尼昂笑了起来。 眼眸弯如新月,银灰的色泽耀眼璀璨却同时冰冷如金属。 他如提琴似的嗓音温和又轻快,他道: “是么?那这还真是——让人失望透顶。” ……新的指挥人犯下了大错。 赤井或许的的确确在他们面前对尼昂进行过毫不遮掩的分析,说出过一些私人判断和带着点私心的话语,但有些话是不能说的。 但他生死不明。 而取代他指挥的人,却又没有那么机敏。 对待一只阴晴不定的大猫,把一切坦露,可绝不是好的办法——哪怕对方陷入困境。 或者说……对方真的陷入困境了吗? “你什么意思?”指挥人感到一丝不安。 “什么意思?”尼昂歪歪头,“就是字面意思,莱伊,那家伙还真是让人失望透顶。” “如果他单纯只是‘诸星大’就好了。” 尼昂真情实感的表现出了遗憾:虽然过去很烦莱伊的尾随和不合时宜的追求,但是对方展露的人设至少是符合他审美的。 那个诸星大,是背负着血海深仇,是果断抛下自己原本的生活,哪怕登上通缉令都要亲自将仇人血刃,说出“我想要他们死,但新泽西是无死刑州”这样话语的男人。 尽管现在他明白了,那都只是设定,就连诸星大的通缉令都只是FBI配合的一环——但能说这样话语,展露出这样形象的诸星大,才符合尼昂的三观。 而不是如今的卧底警察——会说出“你不会被判死刑,甚至能够拥有新生机会”这样尼昂最为恶心话语的FBI卧底。 尼昂从来不怕死,也从来不期待自己能善终。 他是罪犯,却又是矛盾的罪犯。 他从不后悔自己的恶行,从不打算回头,也从不觉得现在的刀尖生活有什么不好。 但与此同时,他又认为黑白就得分明。 作为属于光明一面的存在,就该有着足够的觉悟。 ……无论一个罪犯身后有什么样的悲伤经历,这些经历都只是帮助后人了解罪犯走到这一地步的媒介,而不是用来替对方行为开脱罪行的依据。 遗憾的是,仍旧有不少人模糊了这一逻辑。 美国的陪审员制度,让感情牌成为了不少律师们为重刑犯辩驳的有效武器,让一个又一个死不足惜的存在逃离了本该有下场。 一个维护公正,本该对公民负责的法律执行机器,当着罪犯的面,对其说出“网开一面”的话语时,这就已经是对无数相信他们的平民的背叛。 “真是虚伪啊。” 尼昂说,却又并不意外。 毕竟,这个世界从来都不存在真正的公正。 世界充斥着谎言。 无数的谎言,维持着固定区域秩序的平衡。从来都没有绝对的正义,哪怕法律也是如此——否则,为什么世界各国的法律都各不相同呢? 这边大麻合法化,那边禁止堕胎。 这边废除死刑保证罪犯人权,那边允许出狱杀人犯写自传并发售。 话说回来,莱伊那家伙现在都已经没了。 并不认为自己那枪会失手的尼昂,毫不留情的开口讽刺: “你们还真是宽宏大量啊。” “死伤了那么多同事,现在还能对罪魁祸首说出这样的话。” “不愧是无私大度的世界灯塔……嗯哼?” 听见这段话的FBI脸都黑了。 他们想要忍耐吗? 不。 但是,总有一些无形的事物,让他们不得不忍耐。 “这就是我们和你的区别。”指挥人咬牙切齿的低声说:“我们会为了大局而忍耐一己私欲,而你会为了一己私欲而放纵自己内心的魔鬼。” “忍耐是一种美德,我劝你好好想想,不要浪费赤井先生给你争取的机会!” “喔,我已经受过了忍耐了。”尼昂不以为意,他反而歪歪头,关注起其他事:“赤井?让我想想,这是莱伊的本名吗?哎呀,真了不起,原来在初次见面的时候,对方就已经在对我用假名了。” 那个时候,诸星大和他的接触,就是FBI安排的? 不。 那个时候的自己还只是个自由雇佣兵,而那个时候的诸星大也无疑还是个学生。 所以,在布鲁克林酒吧和他初见的诸星大,应该只是巧合,考虑到对方后来成为了警察,应该存在一定的正义感和行动力,因此当时更可能是察觉到他身上的黑暗面,从而因为试探而与他接触,渐渐成为了固定的一夜情搭档。 这样一来,对方在成为FBI后是怎么恰好调到对黑衣组织的小组,是怎么与尼昂再度巧遇,是怎么通过一系列细节发现对方身份,然后制定潜入计划,就顺理成章了。 虽然是个讨厌的家伙,但尼昂并不否定:真名赤井的男人,的确相当的了不得。 可惜在最后行动上出了漏子。 一开始就想着不顾一切把他击杀的话,现在就不会被反杀了。 内心毫无波澜的绮丽银眸男人,一点也不可惜的想。 尼昂:“FBI的特工先生,你听说过一句话吗?” 指挥人:“……什么?” 尼昂:“复仇是一个人的盛宴,只有独享,才能完全参透其中的滋味。” 他绝不会和任何人分享。 自然,也不会和警方合作。 尤其是这种完全不符合他认知的——不够完美的警察。 指挥人:“……哈?” “发自内心的感激吧,这是世界第一的美人告诉我的真理,免费放送给你了。” 尼昂露出笑容,他用余光扫过自己一旁亮起的手机屏幕,上面是跳出的短信,以及标注着“看门犬”的备注。 【楼顶。】 短信只有短短两字。 在那瞬间,尼昂点燃引擎,松开手刹,油门与刹车连续的交错,漂亮的宾利顿时发出了刺耳嘶鸣。 指挥人一惊,举起枪大喊:“开枪!!瞄准轮胎!!” 砰砰砰—— 随着车身飘移,子弹无一例外的落空,要么打在地面,要么打在防弹车身。 “出口!通知出口的人待命,通知狙击手待命!” “等一下,对方没有往出口开??” 尼昂当然不打算走出口。 走出口有什么用呢?这个时间点,街道上窄的要死,车流数量也居高不下,就算离开了停车楼,也不过是被堵死。 所以他选择沿着停车楼的回旋道路,直接往楼顶上开。 日本地少人多,尤其是东京这样的大城市,因此为了容纳下那庞大的人均汽车量,城市规划设计与建筑设计师可算是费尽心机。而立体停车楼,就是为了应对这一状况而诞生出来的,一种相当常见的存在。 高达十几层都有,是相当典型的建筑。 而尼昂早就踩点过,这里的顶层——是露天平台。 FBI们估计没料到对方会开往屋顶,或者是觉得开往屋顶,对方也不过是自己走进死胡同。 因此,他们没有在每一层都布下阻车路障。没必要,也因为人手不足,时间紧张而做不到。 就近的向上车道虽然顺手安置了路障,但…… 通体漆黑的宾利,车身骤然摇摆,随后,随着方向盘的转动,车借助惯性猛然就地侧翻,靠坚硬的防弹车身和近乎离谱的角度,车身被专门针对轮胎的尖刺路阻划出刺目痕迹,然后整整翻了一圈落地,并直接加速沿着车道冲上了上方。 ……简直就像是印度电影的夸张车技。 至少指挥人是看呆了。 “封、封锁大楼!其他人追上去!” FBI们纷纷坐回自己的车,一路尾随。一时间狭窄的停车楼楼道仿佛变成了什么车技竞赛,一辆辆车都开得无比迅速,刹车的嘶鸣接连不断。 直到登上顶层天台,FBI默契的用车身将唯一的出口封住,随后死死盯着最前方已经无路可逃的宾利。 忽然。 咔嚓。 ……宾利车驾驶座上坐着的男人,打开了车门。 他大长腿一迈,大大方方摊开两只手站起来,仿佛在走投无路后就这么缴械投降了一般。 但指挥人没再掉以轻心。 ——尼昂的脸上,分明还挂着游刃有余的笑容。 而那背着光的脸,那灼目又阴暗的银眸,也仿佛写着什么征兆。 “你……” FBI躲在车身后,齐齐举枪对着对方,指挥人眉头紧皱着,不知道尼昂究竟要做什么,片刻,他打算开口,想要质问。 但是尼昂先一步打断了他: “你们的失败,完全是因为你们一直在浪费时间。” “好几次你们能开枪,都没有扣下扳机,所以——真遗憾。” 什么? 指挥人徒然升起不好的预感。 与此同时,他耳机忽然响起了同事的喊声: 【危险,天空那边——】 不知何时,耳边响起了越发清晰的直升机机翼声。 抬头看去,从远处猛然俯冲而下的直升机出现在了眼前。 直升机舱门大开,一位黑衣银发的男人正扶着扶手半蹲着。他留着长发,随着高空的气流,银发不断的向后飞舞着,仿佛什么张牙舞爪的怪物。 银发男人低声下了命令。 于是,驾驶座的操控人按下了按钮,抬起了内部的机枪。 “躲避!!” 指挥人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大喊,在那一瞬间,机枪接连不断的扫射直接在尼昂与FBI之间划出了一道分明的楚河汉界。 直升机悬空,一道绳梯抛了下来,正好落在尼昂不远处。 “怎么是你啊?贝尔摩德小姐就派不出第二个人来接我了么?” 尼昂仰头看着对方,然后抓住绳梯,挑剔的嘀咕。 琴酒面无表情,他阴森森的扫过下方的FBI,在尼昂上来,下令离开后,才用狼一样的目光刺骨的凝视他: “喂,你究竟在搞什么东西?为什么会惹上这群美国条子?” “回去之后交代不清楚,别怪我直接把你逮进审讯室!” 尼昂啧了一声:聒噪。 第86章 /捉虫 脱身 尼昂欧文的诊所发生了爆炸。 与此同时, 租了楼上楼层的会社内尚未下班的打工人,也在刑警匆匆赶到现场、询问状况时,表明他们似乎听见了枪声, 仿佛发生了什么可怕事件。 或许并不是“仿佛”。 “一楼的诊所爆炸了, 我差点以为是地震, 整栋楼都震动了好一会。” “从大楼后方的窗户往外看, 我看见有人倒在了路边,身上还有血。” “然后,另一个路口那还有车祸……” “有很多外国人在说英文,呃,虽然我英文不好,但是‘快救人’什么的, 我还是听得出来的。” “真吓人,是国外的黑|帮吗?” “尼昂医生怎么样了啊?为什么会被袭击?” “是不是医生破案的时候,被犯人的亲朋同伙报复了呀?” “不好说,但好像有可能哦, 医生人又好又温柔, 我之前下班路过被人无缘无故找麻烦, 医生见到都是直接过来帮忙的……” 他们窸窸窣窣的说着,明明是在回答刑警的问话,最后却自己讨论了起来。 目暮警部面色沉重,他让身旁的警官负责记录, 然后自己走出了会社。刚下到一楼,他就与刚刚从焦黑混乱一片的诊所里走出来的松田撞上。 因为是爆炸事件,自然少不了爆处班的人来核对状况——但因为松田阵平本身就是爆处班出身,所以这件事交给他来做也没什么问题。 目暮警部:“松田,怎么样了?” 松田嘴里叼着烟, 声音沉闷:“会诊室的门锁有被强行踹开的痕迹,地面角落发现了一把因爆炸而损坏的手枪,虽然没有发现械斗的痕迹,但从现场遗留的线索来看,的确是被人外部闯入了——最初没引起人注意也很正常,毕竟诊所就是要营业的,不会对有人进入诊所大门有什么疑问。” 目暮警部语气担忧:“那尼昂先生……” “不知道,电话打不通,诊所内也找不到人,当然,人不在诊所是最好的。”虽然爆炸的威力不大,不至于波及整栋楼,但近距离被炸了个正着,还是会有极高的死亡率。 松田说着,烦躁的抓了一把自己的卷发,“目暮警部,交通监控的录像怎么样了?” 他看向不远处路口红绿灯上的摄像头,这个角度应该正好能拍到诊所大门,“应该能看见是谁闯进去的,可恶,我一定要搞清楚犯人身份,这未免也太嚣张了,天还没黑呢,就那么大张旗鼓。” “我已经让人去调取了,按理说早就应该传过来了才对。”目暮警部听完也觉得奇怪,他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刚想打电话过去问问,结果就恰好接到了一通通讯。 是他的上司打来的。 目暮警部一愣,赶紧往边上走了几步,按下接听键:“是,是我,我是目暮,请问有什么事情吗?诶……?公安接手?” “对。”目暮警部的上司语气严肃:“你们手头那起案子,就不要管了,公安的人会处理的。” “到底是什么情况?”目暮警部忍不住询问:“袭击尼昂先生诊所的人——” “我不好多说。”上司含糊其辞,最后在担心自家那位顾问的目暮警部难得执着的反复询问请求下,才勉强透露出点消息。 上司压低嗓音:“你们那位咨询顾问似乎有点问题。” 有点问题? 胖胖的目暮警部一愣,不太灵活的神经顿了两三秒。 什么问题能被公安接手? 日本公安与警察之间的业务范围是不同的,后者负责的是本国内的各种犯罪,但前者却是负责整个国家的安全,往往只有案件涉及到国家安危本身的时候,才有公安插手的可能。 比如说国际罪犯,他国谍报人员等等。 但是——那位尼昂先生? 回想起过去与尼昂顾问共处的日子,目暮警部回神后脱口而出: “怎么可能!” 尼昂顾问,明明就是正直又温和的人。 温文尔雅,彬彬有礼,但又不会像一座雕塑一样让人有距离感,在面对糟糕透顶的案子也会露出不快的一面,吐露出一些如同英国人一样的讽刺,真心实意的表露出了共情心的一面,一点小缺陷却尽显人情味。 而且,他从来都是案子解决后直接离开,就和他当初答应受邀担任顾问一职时说得那样,仅仅只是为了收集犯罪心理学的实际观察数据,既不打听警视厅内部的状况,也不到处乱走,往往是一来这就直接报道,结束委托就直接离开。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什么罪犯或者谍报人员呢? “是不是搞错了什么?”目暮警部委婉说:“那个啊,明明是尼昂先生的诊所被不法分子入侵了啊,怎么看……” 怎么看,尼昂先生都是被人找麻烦的那个吧? 是不是你听错了什么,比如说公安找的应该是入侵者,而不是身为受害者的尼昂先生什么的…… 可惜,上司不再多说。 他只是让目暮警部快点带人收队,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 FBI那边不得已和日本公安接头,在他们的帮助下把不幸牺牲的同事安置,把中重伤的同事送去抢救后,多少说出了一点他们行动的真相。 两国的外交问题姑且不论,另一边,直升飞机上,脱身的尼昂毫不客气的翘腿坐下,第一时间把手套给脱掉、塞进口袋里。 然后在琴酒针刺似的目光下,他言简意赅说出了这出动乱的“真相”—— “莱伊是FBI卧底,他知道我的假身份。” 银眸的男人语气平澜无波,却又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不悦,他不太情愿的继续说,末了还不忘扯开话题: “然后被阴了一把,虽然我反应的很快,平日也有做以防万一的防备手段,倒是你,我给贝尔摩德小姐发的接应消息,她那么多人手,怎么最后派了你过来?” 琴酒挑起眉。 他没第一时间吭声,只是半晌后,尼昂感觉到那针刺的视线骤然舒缓了开来。 “你对贝尔摩德那女人的滤镜有多厚?她到底有多爱看热闹,你是瞎了才看不出来?”琴酒冷笑一声,撇开视线,这么回答。 而事实上是——在接到贝尔摩德的电话,听见对方让她去接应尼昂的琴酒,曾经也冷冷说过“关我什么事”这种话。 【随你,反正你去晚了的话,我可怜的小尼昂可就要被FBI抓走了。】 贝尔摩德毫不担心,语气浮夸又漫不经心。 她说完就挂了电话,完全不担心琴酒会不会耽搁救援。 而正如尼昂所说,贝尔摩德在日本的手下很多,能调动的人也很多。 琴酒不是唯一的选择。 ——但谁让尼昂最近和宫野姐妹走得近呢? 贝尔摩德格外讨厌那对姐妹,虽然不至于和尼昂翻脸,毕竟她也深知尼昂的脾气,但给人找点不快还是免不了的。 而没什么比尼昂难得受挫并让他的死对头见证,更能让对方不快。 加上琴酒那张嘴,如果恰到好处的讽刺多几句,估计会更有效果。 ——如果尼昂真的是难得受挫的话。 ——如果琴酒真的因此讽刺对方摔跟头的话。 但一切都没发生。 尼昂不过是居于表面的不快,而琴酒…… 莱伊是FBI卧底。 这个消息,让他几乎是一扫内心的阴霾。 这回轮到尼昂挑起眉,满眼狐疑。 真奇怪。 琴酒这家伙,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借此机会讽刺回来? 上次苏格兰卧底身份暴露,他虽然因为一些事没表现得太明显,但也多少对琴酒表露了“幸灾乐祸”的一面:就因为苏格兰是在琴酒眼皮底子里混进来的,而琴酒多少也接到了组织的惩罚。 而这次轮到自己,琴酒没有借此机会报复回来,简直不正常。 “那么,莱伊呢?”琴酒继续追问,移开的视线重新停留在了面前男人的脸上,毫不偏移的与那对银眸对视,问出了下一个问题。 “还能如何?”尼昂说,“配备钨合金弹头子弹的狙击步枪,哪怕他穿了防弹衣,也不可能躲开我瞄准心脏的一击。” 虽然没时间检查尸体,但这件事上,尼昂的确没有手下留情。毕竟对方和苏格兰不同,对他没有什么重大恩情在。 而莱伊死掉,显然会更加符合他的利益。 琴酒帽檐下的浅绿眼眸似乎浮现出了一丝如同在争斗中大获全胜的野兽般的愉悦傲慢。 “聪明的选择。”组织的猎犬嗓音低沉,似乎低笑了一瞬,对尼昂选择了组织,放弃了莱伊这一事感到满意,“至少你知道怎么给自己减少责罚。” “不好说,警视厅的假身份估计保不住了。”尼昂耸耸肩,“抓捕我的计划失败,暴露的FBI必然会和公安交流,我那个心理医生的身份,和警视厅顾问的身份,八成得到此为止。” “那种东西,本来就没什么意义。”琴酒不以为意,“我都搞不懂你为什么非得接下那种无聊的工作,情报部又不是没人了——总之,在回到组织基地前,你自己想想怎么和上面交代。” “用不着你操心,话说回来,这里有电脑吗?” “干什么?” “我和明美小姐今天有约。” 尼昂拿着手机晃了晃,语气有些凝重: “她被我卷入这场事故了,虽然我有把FBI引开,让对方自己开车走……但不好说她会不会被盯上,虽然我有让她带上定位器,但从刚刚开始,定位器就彻底没了反应,电话也打不通。” “我想入侵一下道路监控,看看她去了哪。” 。 “宫野明美”死了。 因为车祸事故引燃了油箱,死者又因为车辆翻滚昏迷,没能及时逃脱,因此死相凄惨,被赶来的消防员搬出来时,尸体已经被烧焦得如黑炭一般,五官已经完全看不出来了,唯独尸体上那满是裂痕,在高温洗礼后还保留着大致形状的红宝石能鉴定出来。 得到噩耗的雪莉呆滞后近乎晕厥,之后理所当然的大发脾气,摔了不少的试管。 没了姐姐,雪莉几乎是自暴自弃的放弃了实验,她恶狠狠的谴责组织违背了约定,没有保护好她姐姐。 直到组织搬出了尼昂给的借口,将宫野明美时被尼昂牵连的事实隐瞒,半真半假的引导着雪莉把仇恨转移到FBI身上。 于是,在一段时间后,雪莉勉勉强强重新拾起了研究,只是脾气还并未平息。 她强硬的要求组织尽快把她要的研究素材转移过来,以“研究出更厉害的药给姐姐复仇”的名义。 而这一申请,如预料般被批准通过,用来安抚这位天才。 第87章 2018 工藤新一每次放学回家, 都会路过尼昂家的洋馆。 今天也是一样,只不过他刚刚看见尼昂先生洋馆的影子,就发觉那边门口停了好几辆车。 虽然称不上喧闹, 但也不同于以往的安静。这里毕竟是高档别墅区, 附近都是洋馆别墅一类的住宅, 哪怕是白天, 往日也很少会有那么多人聚集在某一户的门口。 自然而然的,被动静吸引,附近有不少邻居在附近张望,好奇这边发生了什么事。 工藤新一心头一跳,不由加快了步伐。 他略有些警惕的观察在洋馆附近来回进出的人,大脑飞快运转: ……都穿着正装, 神情很是严肃,行动姿态堂堂正正,几个人手上还带着手套,拿着相机, 和透明的密封袋, 彼此正在交谈什么。 ……比起坏人, 似乎更像是警察一类的官方人员。 是尼昂先生在警视厅认识的人吗? 但这个氛围,怎么看都不太对劲。 比起拜访好友,这好像是在…… 调查线索,和采集证据? 一边思索一边越走越前, 新一忽然注意到洋馆外不远处还站着一个熟人——阿笠博士。 那是位住在新一隔壁,与他关系相当好的天才发明家,对方似乎也是听见动静好奇过来打听情况的。新一看见对方时,阿笠博士才刚刚和一位西装男结束对话,如今刚刚转身, 正一脸凝重的准备离开。 工藤新一赶紧跑起来,他挥手喊道:“阿笠博士!阿笠博士!” “嗯……?啊,这不是新一吗?”阿笠博士扭头看去,恍然的回应着。 新一跑到阿笠博士跟前,呼出一口气。他先是看了一眼和阿笠博士说完话就匆匆迈步走进尼昂家门、只余下一个背影的西装男,然后压低嗓音,开口询问: “博士,这里发生什么事了?尼昂先生呢?” “对了,你还不知道……”阿笠博士顿了顿,语气有些迟疑。 工藤新一有些不祥的预感:“知道什么?” “就是……昨天啦。” 阿笠博士吞吞吐吐,显然很清楚工藤新一与那位心理医生关系很好的事。 工藤新一虽然平日没少浏览、听闻许多残酷的案子,但受害者是陌生人与受害者是自己身边的亲朋,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事。 尽管温柔正直的少年对每一条生命的离去都会感到不同程度的难过,但亲近之人的死,总是要更加痛心的。 尤其对方还只是个国中生。 但阿笠博士也明白,这种事肯定是瞒不住的,因此他还是说出了口:“尼昂先生的诊所,在昨天遭到了不明人士的恐怖袭击。” 少年顿时瞪圆了眼睛。 他张张嘴,嗓音一瞬间拔高:“恐怖袭击——!?” 工藤新一按住阿笠博士的肩膀,拼命地来回摇晃,“等等,你仔细说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尼昂先生现在怎么样了?没事吧?” “我也不知道啦!”阿笠博士被晃的晕头转向,“因为尼昂医生失踪了啊!” 工藤一呆:“失踪?” “听说是诊所被人装了炸弹,大半个室内都被炸毁,少部分没被波及的地方,也因为失火而烧得漆黑,但没有发现尼昂先生的遗体,说对方逃过一劫吧,偏偏对方在那之后又彻底失联了,怎么都联系不上。” 阿笠博士指了指洋馆门口的西装男,低声说:“他们就是来调查这件事的警察,想要找到尼昂医生的踪迹。” 果然是警察。 但是…… 工藤新一在为行踪不明的尼昂感到担忧的同时,有不免露出一丝困惑:这种类型的犯罪,本该是搜查一课的人来处理,考虑到尼昂先生在警视厅的顾问身份,和最常呆的地方,很难想象目暮警部他们没有过来。 按常理来说,他们系是有资格接手这件事的。 而现在…… 工藤新一往洋馆门口探头探脑,扫视过每一张脸。 没一个认识。 这还真是新奇。 毕竟因为自己父亲的缘故,工藤新一与搜查一课里的不少刑警们都还蛮熟悉的,起码各个部门都有那么一两个熟面孔,尤其是目暮警部所在的那一系,更是熟得不得了。 虽然也不能因此觉得奇怪,说不定就正好来的是新一不认识的刑警,目暮警部他们没能接手这个案子,也可能是有上司出于各种考虑而进行的干涉的缘故…… 但新一就是很在意那略显不对的严肃氛围。 或许是侦探的直觉,他敏锐察觉到一丝大案的气息。 不由戳了戳阿笠博士的后背:“博士,他们是哪个部门的啊?刚刚那个人来找你,是在问你有关尼昂先生人际关系之类的事情吧?那他应该有给你看证件才对。” 阿笠博士说:“是公安哦。” 工藤新一:“公安?” 阿笠博士:“嗯,好像是尼昂医生诊所爆炸的事件,牵扯到了一起跨国犯罪团伙,跨国案子,就得公安处理吧?” “跨国犯罪团伙啊……”工藤新一陷入沉思。 涉及到国外的案子,由公安接手也不奇怪,但并不是所有国外案子都归公安管,至少得有一定规模和危险程度才能纳入他们的责任范畴。 否则的话,当地刑警就能处理了。 工藤新一不由更加担心。 ……尼昂先生,现在在哪里呢? 他没事吧? 思来想去,国三的少年深吸一口气,他目光坚定,直接选择迈步上前,和其中一位公安搭话。 “你好,我想问问尼昂先生的事情。”新一说:“我经常来拜访尼昂医生,所以很担心他的状况,我能了解一下你们现在的调查进度吗?” 。 一般而言,日本公安不会和无关平民说太多案件上的内容。 但具体情况具体分析,有时候,适当说一些混杂了大量谎言的案子细节去降低平民的戒心,能更加高效的让平民配合,说出他们想要的情报。 公安们没有把尼昂的真实身份透露出去。 理由只有一个:尼昂欧文这位心理医生的形象,塑造的太过完美了。 几乎每一个认识他的人,都对他颇为信赖。 最初倒是有公安人员在排查尼昂欧文人际关系时,对尼昂曾经的患者提过尼昂是国际罪犯的事实,并以此要求对方配合他们工作,好好思考回忆对方过去行为的可疑之处。 结果,却被那位患者当场冷着脸驱逐,痛骂他们是乱咬人的狗。患者还指出最鲜明的证据:难道不是尼昂医生的诊所被炸毁,他自己的安危受到威胁吗? 每到这种时候,日本公安就苦不堪言,虽然知道炸弹是尼昂自己装的,但还是不免迁怒到FBI身上:都怪他们隐瞒情报,行动也不挑个好时间,让他们收尾与处理案子都束手束脚。 日本公安和FBI关系不好。表面功夫如何且不论,公安内部的确没多少人喜欢FBI。 这是当然的。 前者是维护国家安全的机构,后者则是隐瞒情报伪造目的的跨国执法,严重践踏他们底线的外人。 总而言之。 在一而再再而三的碰壁后,日本公安总算是明白“尼昂欧文”在经营人际关系上的绝妙天赋。 ……对方简直就像是影视剧里赫赫有名的汉尼拔医生似的,在遮掩本性上表现的游刃有余,让人不由怀疑高智商罪犯与心理医生这一职业划上等号后,是否会酿造出什么奇妙的化学反应。 而当第一个人用汉尼拔来比喻后,公安们又不可避免忧心起尼昂接触过的患者:精神不稳定的患者很容易被心理医生灌输一些危险的思想,诱导出一些危险行为。这并不是夸张的影视元素,而是现实里可以通过暗示、催眠、诱导以及最直接的药物而制造出来的事实。 于是他们的工作又多了一点:在打探最重要的尼昂欧文的人际关系时,排查他昔日接诊的患者的状况。 而在明白了尼昂欧文的人物形象后,公安们也火速改变了对策,不再把对方是罪犯的事说出来,而是假装是在找人、救人。 因为这样效率最高,能轻松换来目标周围其他人毫不保留的回应以及配合,以便寻找其中的些许蛛丝马迹。 。 但这种对策,对工藤新一用处不大。 他太过敏锐,在他说出自己和尼昂医生认识许久,每逢空闲都能闲聊很长一段时间后,公安们神情与态度上的转变太突兀,而提问的内容也太过微妙。 ……怎么说呢? 总觉得,他们的重点并不在排查尼昂先生身边的可疑人物,而是在关注尼昂先生本身。 就仿佛—— ——仿佛他们要抓的罪犯不是别人,就是失踪的医生本人。 工藤新一这么迟疑地想着。 而他也这么直率的问出来了。 毕竟对面的人是公安,是少年理念里属于正义一方,是可以信赖的人,因此他觉得完全可以有话直说。 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公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谨慎的观察了一下面前的少年。 而后在得知新一的名字后,若有所思的问:“你认识工藤优作吗?” “那是我的父亲。” “原来如此,你是那位的儿子啊,果然是虎父无犬子,话说回来,你说你住在附近……那么优作先生也认识尼昂欧文了?” …… 公安们搜查尼昂的洋馆无果,最后去拜访了附近的工藤家。 这位世界知名推理小说家人脉异常的广,面子也异常的大,哪怕是公安都愿意对他以礼相待,相当重视他的推理判断。 “你问尼昂啊。”工藤优作略微愣了愣,沉思着摸了摸下巴,“你们问我这个问题……原来如此,他果然是那一边的人吗?” “爸爸!?”新一震惊的睁圆眼睛。 “别这么看着我,我最初也并不觉得他是坏人,非得说的话,我只是认为他有点像是雇佣兵或者退伍军人。”工藤优作缓缓道:“雇佣兵什么的,在国外也并不罕见,甚至有合法企业集团,而恰好对方是一个美国人。” “但还有很多非法雇佣兵。”公安们说道。 “是的,所以我才会在你们拜访之后,确定这件事。”工藤优作摇摇头:“但你们如果想要得到什么有用的情报,就只能失望而归了,很抱歉,我对他一无所知。” “您也看不出来吗?” “哪怕是我,也得要有足够的线索在眼前,才能得出结论啊。” 知名推理小说家慢条斯理: “那位彬彬有礼且温文尔雅的先生着实很擅长伪装,非得说的话,他像是一捧燃烧后剩下的灰烬,平日里看似没什么威胁,可一旦复燃,就能掀起燎原大火,让人后知后觉意识到这并非尘土。” 公安们一无所获。 洋馆也好,人际圈也好,尼昂欧文并未留下半点马脚。 “哪怕一点点也好,你能说一些对那个人的印象与判断吗?”公安们不死心。 工藤优作反复回忆:“他并非毫无底线。” “诶?” “比起纯粹的罪犯,他更像是一个游走于灰色地界的存在,有自己的底线,性格非常强硬。”工藤优作说:“但尽管如此,我建议你们不要抱着什么策反对方的心思。” “为什么?”这是新一问的,他很勉强的接受了尼昂先生并非是好人的事实,却无法理解自家老爸说不要策反对方的判断。 为什么这么说呢? 如果并非纯然黑暗的话,就意味着还有回头的可能性吧? “那个男人的世界观,已经彻底固定了。”工藤优作缓缓呼出一口气:“从他的眼睛就看得出来,他会倾听他人的话语,但不接受的东西,永远都不会接受。” 。 直到上高二那年,工藤新一都无法对此释怀。 就仿佛看着福尔摩斯变成了莫里亚蒂似的,原本认知中正直善良的医生,突然间就成为了他爸和公安话语中的“罪犯”。 他难以接受,很想要当面质问对方。 可惜,公安不告诉他尼昂先生那件案子的详情,而他之后也没能再得到一点半点的消息。 2018年,春季。 宫野志保终于集齐了六份“研究材料”。 她拿起验收单,走到储存室内,静静看了一会那六份材料后,宫野志保回到自己的单人间,拿出手机,给尼昂发了暗号。 第88章 /捉虫 APTX4…… “……你要怎么带走呢?” “我能提交申请, 以实验的名义要求组织将它们运到这件地下研究所,却没办法带出去。” 给尼昂发了短信之后,只得到一个简单“OK”回复的雪莉, 连着几天都在走神。 周末, 上午十点。 东京新宿。 独自坐在咖啡厅的沙发椅上, 咬着长长的螺旋吸管, 明明正是十七八岁最鲜活的年龄,却穿着与时尚毫无关联的朴素黑外套的栗色短发少女,这么面无表情的在心里无声自语。 她在操心着尼昂的事。 哪怕就他们的合作约定来看,她已经完成了自己的那部分职责,本不需要再替对方担忧——但她仍旧不可避免的这么做。 宫野志保并不适合黑暗的世界。 在唯一的亲人安全之后,她是那种会因为他人的善意与恩情而给予回报的性格。 或许更多是被那漆黑却引人注目的火焰所吸引, 又或许是对自脉亲人之间的羁绊感同身受……总之无论如何,少女的确放不下尼昂,想要在离开之前,尽己所能的帮助对方。 可惜。 她想帮忙, 对方却已经没有需要她帮忙的地方了。 恰好此时, 端着餐盘的服务员走了过来, “客人,这是你点的三明治与可可蛋糕。” “谢谢。” 抬起眼,冷淡但礼貌的点点头,少女坐直了身体, 任由服务员弯腰将餐点摆在她面前。 随后,宫野志保注意到和可可蛋糕一起被送上来的小青蛙硬塑料钥匙扣。 ——憨头憨脑的卡通青蛙,无口死鱼眼,正用两只爪子抓着一个与可可蛋糕同款、只是缺了一个口子的三角蛋糕模型,一副腮帮子鼓鼓, 沉迷点心的姿态。 拿起那个钥匙扣,志保歪了歪头,神情有些迷茫:“这是?” 服务员:“是七个联名赠品之一喔。” 宫野志保:“联名……赠品?” “是的,这是最近很火的泡面番主角无口蛙蛙君,只和本店七种不同蛋糕联名,可可蛋糕就是其中一个。” 服务员眉眼弯弯,似乎看出了宫野志保对此一无所知,因此很是专业的解说着,然后抬手指了指不远处印有七种不同款式青蛙钥匙扣的广告牌: “有很多人专门为了赠品而来呢!” “就为了这个青蛙钥匙扣?”宫野志保挑眉,有点意外。 不管是作为天才研究员,还是在铺垫基础医学常识时的学生时代,青蛙都是他们实验与解剖的对象之一。手刃了太多的蛙,十几岁的人生直到最近才有了点自由的宫野志保,从未想过这种滑溜溜的生物能够成为人气角色。 虽然卡通化之后的确看上去有点可爱,没有半点实物青蛙的滑溜黏糊感…… 最近正流行这些吗? 普通人会喜欢这种东西吗? 栗色短发的少女嘀咕着,将青蛙钥匙扣捧在手心,好半晌才放进自己口袋。 然后拿起叉子,吃了一口可可蛋糕,微苦的可可、甜甜奶油和柔软的蛋糕胚在嘴巴里融化,是恰到好处的甜度。 宫野志保面无表情的吃着,直到一个蛋糕入肚,玻璃杯的冰茶饮喝了一半,然后又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口——悠闲又无人打扰的空间与渐渐蔓上来的饱腹感,让她忽然有点想笑。 ……过去志保的姐姐明美还在组织的时候,拥有自由行动的权利。而一方能够自由行动,另一方的雪莉便自然而然的被实时监视,不管是出门还是去哪,都得在组织成员的陪同下,哪怕她冷着脸要求对方不要打扰她和姐姐难得的会面闲聊,监视者也顶多是站在街对面,确保雪莉不会消失在他们视野范围。 而现在—— 在宫野明美“死亡”后,大发脾气后选择留下来的雪莉,反而因此得到了信赖,摆脱了时时刻刻被监视的状态。 现在她可以独自出门,可以不再被时时刻刻监控,有了些许的自由。 为什么以前的我学不会装模作样呢? 雪莉回想这一变化的根本原因,觉得以前的自己还是太天真又置气了。 脸上根本藏不住对组织的排斥,也根本藏不住对姐姐的重视,以至于被组织牢牢抓在手心——明明她只要冷静下来演一演,一切都会有所不同。 但现在也不迟。 宫野志保吃完最后一口三明治,然后起身买了单,推门走出了咖啡厅。 她走在街上,感受着迎面吹来的微风,日复一日的期盼着美好的未来。 宫野明美整了容,彻底改头换面,如今在英国定了居。她改了名,姓氏世良——那是她们妈妈婚前的姓氏,名字则是英式风格,叫艾维拉。世良艾维拉。 为了确保万一,志保没有主动联系过姐姐,但尼昂每个数月会给两边交代一下对方的状况,就像是明美知晓志保如今得到了自由出行的权利,而志保也得知明美在英国开了一家咖啡厅,如今经营的很好。 【我的菜单与手艺意外地在英国很受欢迎,原本我还以为开咖啡厅会是个冒险的选择……等你过来之后,一定要尝一尝我做的甜点,或许我们可以一起经营,创造一些新点心,我知道你不会做饭,但我可以教你,就像是当年妈妈教我下厨一样。】 【你那么聪明,一定很快就能上手,再不济,我也很需要一个帮我品尝新点心味道的助手。】 …… 比起志保无趣又冰冷的生活,明美的日子是肉眼可见的明亮又生机勃勃。 “我可对烹饪不感兴趣,我在留学时曾经把面包片都烤焦过。” 看完姐姐送来的秘密邮件,虽然这么面无表情的吐槽,但宫野志保仍旧在那之后时不时出门,去光顾东京各式各样的知名咖啡厅,刻意记下了人气餐点的味道和种类。 摸了摸口袋里的青蛙钥匙扣,走在街头的志保想:……这种成本不高的联名活动,好像也能显著带动消费,或许能够作为参考资料写给姐姐。 虽然不是连锁店的话很难得到联名活动资格,但或许也不必执着于联名,可以直接做点可爱的赠品?就像在美国留学的时候,那边的肯德基儿童套餐配送的玩具什么的,当然,咖啡厅的顾客大多都是上班族和学生旅客,所以玩具款式就得多加考虑。 然后再利用一下人类或多或少都有的收集癖倾向,弄一个盲盒系列…… 嗯……会有用吗? 擅长开发药物的天才研究员,很自然的对此偏科。因为长年与社会最新趋势脱节,她对生意这件事不太了解。 志保一知半解,但她乐意思考这些事。反正无论如何,都比想着怎么研发毒药要更加快乐。 快了,快了。 很快就能够去姐姐那边了。 栗色短发的少女步伐轻快,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也不由露出了一点笑意。 直到她毫无所觉的与一位高大外籍男子擦肩而过。 。 FBI搜查官茱蒂斯泰琳与组织的贝尔摩德有血海深仇。 前者是为了向后者复仇,因而从小就针对性的进行了培训,她在成年后加入FBI,水平哪怕在一众同事里,也算得上是优秀。 因为能力过关,因此不久前收到了贝尔摩德的线索,得知对方最近离开美国,在日本长时间行动的她,特地向上司提交了申请并顺利过审,如今以旅客身份来到日本,负责暗中寻找着仇敌的身份和行踪。 她倒不是独自一人来的。 一位男同事安德雷卡迈尔跟着一块,成为了她的接应人。 茱蒂斯泰琳打算先在日本到处逛逛,为了避免意外,她想要把旅客的人设先确认下来。而安德雷卡迈尔跟着茱蒂逛了半天街,最终还是被累垮,摆摆手表示不如分开走。 而这么一分开,安德雷卡迈尔便极其好运的与宫野志保擦肩而过。 东京新宿的人流量很大。 能够在这种情况下撞见眼熟的人,本就是极低的概率事件。 而偏偏这种概率发生了——更巧合的是,安德雷卡迈尔记得宫野志保的脸。 赤井秀一见过雪莉。 有他的协助,FBI们很顺利的从宫野志保昔日在美国留学的记录里找到了对应照片,而在当年的收网计划里,几乎每一个行动成员都记下了几个目标的长相。 志保的脸更偏向于亚裔,如今基本长开的五官,也和当年留学时照片上略显稚嫩的脸有点不同,但对于一位老道的搜查官来说,记下五官特征并锁定犯人,是基础不过的能力之一。 这点小小的区别,安德雷卡迈尔有九成九的把握不会出错。这么高概率事件,宁可出错误捕之后道歉,他们也不会视而不见。 而和宫野明美不同,宫野志保是切切实实身负罪行的人,不管是否有所苦衷,对方的确一度助纣为虐,她那神奇的药物曾经直接或间接的害死过不少人,给FBI带来不少麻烦。 虽然主谋是组织,但是——受害相关者往往不会那么理性,他们大多会把主谋和从犯一并怨恨,哪怕是一把刀,也恨不得一并掰断。 如果说对待明美,搜查官们还会有所缓和,想要以谈话劝降为主,那么对待后者,如果对方不配合、有所抵抗,那么他们的态度无疑会变得更加慎重且强硬,制服后谈话的策略要优于一切。 这是单纯的立场冲突问题。 安德雷卡迈尔几乎是一瞬间就拿出了手机,给同事发了讯息和定位。 明明是寻找贝尔摩德,却意外的撞见了宫野志保。 安德雷卡迈尔不打算放过这个机会。 于是在同事茱蒂斯泰琳的开车接应下,身材高大的男性找准机会挟持了纤细的少女,将其推入了车中。 “不许动!”枪口对准了宫野志保的头颅,虽然距离那么近,但没有经过训练的宫野志保也仍旧没有夺械的能力。 她只是在一瞬慌乱后迅速冷静下来,然后抬起两只手,目光冷漠的盯着身旁的男人,又扫过驾驶座上的女人。 驾驶座上的金发女人带着针织帽和口罩,以及一副宽大的眼镜,脸上头上东西那么多,完全看不出长相。而伪装了的茱蒂斯泰琳眉眼弯弯,温和道: “宫野志保,对吧?别紧张。” 她这么说着,反锁了车门,然后示意同事把枪放下,打算借此安抚一下少女的情绪。 “我们对你没有太大恶意。”茱蒂说着,从口袋里抽出一本巴掌大的证件,然后翻开,对准后排,确保宫野志保能看见。 志保眼皮一跳,脸上恰到好处的露出憎恨的神情:“FBI……!” 她语气冰冷刺骨:“害死我姐姐的罪魁祸首。” “你不用演这一出也没关系。”茱蒂斯泰琳面色平静,她复述出自家王牌的判断:“我知道你和尼昂达成了合作,你姐姐没死,那不是事故,而是有意为之的事,虽然不知道怎么做到的,但宫野明美一定是逃了出去。” “……!”宫野志保心头一跳。 茱蒂:“虽然我们不知道她在哪,但你应该很清楚才对。” 志保面无表情:“我不知道你们说什么,你们想靠胡说八道来拉拢我吗?这种无聊又毫无可信度的说辞,我不会信。” “没关系,我们清楚你心知肚明,所以我继续说,你继续听就好。”茱蒂这么低声道:“你知道,我们没什么恶意,只是希望你能配合我们工作,我们很清楚你和你姐姐是被迫给组织工作,因此,如果是你们的话,完全能够通过证人保护计划……” FBI的目的仍旧很清晰。 他们需要情报,需要一个活生生的组织成员的协助,例如对方提供证词和线索。 作为证人保护计划的受益者,茱蒂斯泰琳并不认为这个提议有什么不好。 宫野志保必定是有罪的。 但她还年轻,的确也有苦衷,加上已经被抓捕,配合是最好的选择。 对于“雪莉”这个意外之喜,两位FBI都很谨慎,他们特地饶了路,押送似的将人带到了安全屋的公寓。 宫野志保在那之后一句话都不回应。 她油盐不进,一路都在冷处理,两位FBI拿她没办法,最后只好将人单独关在高层的公寓房间内,打算联系上司,问问他们的意见。 随着房间门锁关闭,独自一人坐在公寓房间内的栗色短发少女立即站起身,她环视了四周,推了推唯一通向外界的窗户——楼层虽然不高,只有四楼,但窗户是外推式的,能打开的口子幅度有限,至少她一个近乎成年的少女是钻不过去的。 确定没有其他出口,宫野志保在原地站了许久,最后无可奈何的呼出一口气,脸上是沉重的笑意。 “这是命吗?” 果然。 比起干净善良的姐姐,做了无法挽回事情的我,没有迎来新生的资格。 ……对宫野志保来说,如果早上个一两年被FBI带走,她一定会考虑对方的话。 但现在,她不会做第二个选择。 姐姐已经安全了。 因此她绝不会答应FBI的邀请,去背刺她们的恩人。 比起被FBI带走,阻碍她们的恩人尼昂的复仇,宫野志保宁可死在这里——她不能肯定自己被FBI带走后会不会被灌下直白剂审问,而如果说出了什么不该说的东西,给尼昂带来麻烦,她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 ……当然,她更加害怕得知这一点的尼昂,会不会以为她投奔了FBI,因此导致她姐姐的生活出事。虽然以尼昂的性格,迁怒的可能性不高,但如果自己没有背叛,至少可以保证在失去自己后,姐姐能或多或少继续得到尼昂的关照,以后日子会有点保障。 不想背叛,也无法背叛。 独自在房间内的少女忽然抬手,将自己脖子上的项链从衣领里拿了出来。 项链坠子能够打开。 里面是她姐姐的照片,还藏着一枚胶囊。 ——APTX4869,能够杀人于无形,不给人添麻烦的毒药。 第89章 行踪不明 “艾维拉, 你以前是外贸公司职员吧?我看你上次和干这行的年轻人聊了很多,想法都很新颖实用——不然对方也不会那么感谢你,所以, 你怎么突然就辞职不干, 跑来开咖啡厅啦?” “看你年纪不大, 在待人接物与交际以及个人想法创新上都很突出, 能力一定很出色才对,这年头放下稳定的工作出来创业,可不是什么简单的决定。” 有着绵绵细雨的清晨,度过了繁忙期的咖啡厅内,一位满头白发,梳着工整盘发, 有着标准英伦腔的顾客语气温和,带着老人普遍有的碎碎念习惯,这般和店主好奇搭话: “当然,你这家咖啡店很好, 咖啡很香醇浓厚, 点心也很好吃独特, 至少对我来说,我很欢迎有一家离我那么近,又那么符合我心意的店,我发自内心希望你能长长久久的做下去。” 柜台。 正低头擦拭着杯子的明美眨眨眼, 看向坐在吧台前的老妇人。 “这个啊……” 明美拖长嗓音,似乎正在回忆。她那因整容缘故而发生巨大变化的脸,也露出对应的神态。 其实这个问题最重要的是钱。 没有钱,人是很难能够自由创业,也很难拥有足够的底气去创业的。 而关于启动资金这一点, 明美有尼昂给她准备的那一笔钞票。虽然一开始她并不打算用,本来想找机会送回去的,但是一方不收,另一方不知道对方账户,因此就这么搁置着,最终变成了单纯的储蓄。 后来她渐渐接受了尼昂“反正钱也是从组织里头弄来的,就当是组织给你们的退休金,你不要也得为你妹妹着想”这种说法,毕竟谁都不会嫌钱多的。但明美至今还没用,因为她发现她们姐妹这些年攒下的身家,已经足够她们尝试一段新生活。 组织工资给的很大方,哪怕是明美这种基层人员,每月定期收到的生活费也在日本打工人的平均水平以上,再不济,还有身为代号成员的妹妹雪莉的工资——明面上的数字是有存在必要的,雪莉过去没有人身自由,钱不怎么花得出去,因此大多都转给了明美。这么一来二去,明美能够带走的钱并不算少。 她们可没有说组织的钱就不要的说法,毕竟是她们被组织压迫那么多年换来的东西,不如说,花组织的钱她们可一点都不觉得手软,恨不得借此让组织在破产的道路更进一步。这也是为什么在尼昂搬出这一说辞后迅速被接受的原因。 当然,不管是宫野姐妹自己攒下的钱,还是尼昂给她们的钱,总数对组织来说也不过九牛一毛。 尤其是宫野姐妹自己的储蓄,多也不多,少也不少:在买下一栋二手小公寓定居,租下一个店铺并做好一切准备正式营业……所有手续下来,剩下的资金够她们维持两三年的正常生活,更多就没有了。 所幸,咖啡厅顺利的运转了起来,并已经渐渐有了一批稳定熟客,每月不再入不敷出,未来也变得越发可观。 宫野明美并不后悔自己这么冒险的创业尝试,一来,她在思考营生手段的时候和志保提及过这件事,得到了妹妹的支持和认可;二来,反正更加可怕、更加冒险的事情,她在过去早就经历了个遍,这点小冒险完全不值得畏惧。 三来—— 不得不说,尼昂的巨款,给了明美很大的容错率和安全感。 所以,在三者的共同作用下,明美放下了顾虑,为了一时的冲动,难得符合年龄像个年轻人一样果断又勇往直前的做出决定,为了自己理想的未来而努力: “……如果有自己的店,自己做老板、雇佣员工的话,就能更加自由休闲,调节自己的日常安排,有更多时间和家人朝夕相处了吧?” 宫野明美说着,露出憧憬的笑容: “我妹妹过段时间也要搬来和我一起住,我们过去一直聚少离多,有时候连着数个月都只能通一通电话,但等她这次搬来我这,我们就能天天见面了。” 老妇人:“哎呀,她住的很远吗?还是说不在英国?” “嗯,她……在外留学呢。” 明美含糊了过去,然后语气轻快: “她还是一个孩子,我和她说过,等她过来之后,我就教她做我们妈妈以前的拿手菜,让她尝试我做的很多很多好吃的东西,那孩子总是对自己的饮食很敷衍,仗着监护人不在就三餐不规律,这可不行。” “确实,这可不行,小孩子得好好吃饭才能长大长高。”老妇人深以为然,“不过开店也很忙碌,幸好你能经营起来。” “我也觉得我很幸运。” 深知这一行的竞争有多么激烈的宫野明美说: “可能是命运的眷顾吧,让我在第一天开业的时候,正好被一位知名的美食点评家光顾。” 事实上,一家餐饮发展起来,除了过硬的稳定质量外,运气也少不了。 至少明美刚开业的第一天,一位自带庞大流量的知名人士就在直播和观众玩游戏,通过观众抽取某一街道距离某一编号顺序最近的一家餐饮店进行点评时,恰好来到明美的店。 这一巧合,怎么能够让明美不感激这样的天降好运呢? 而她也稳稳接住了好运,以那称不上顶尖但也绝对属于美味范畴的点心,漂亮独特的摆盘造型,以及不掺假的醇厚咖啡,与极具性价比的价格……一把站稳了根脚。 宫野明美每天都积极的照顾着自己的小店,让她的店铺永远都干净明亮又温馨,然后日复一日的期待接到志保或尼昂先生的电话,期待听见“志保马上去你那边”的通知。 顺利逃出来的明美,对志保与尼昂十足信任。 她相信妹妹会努力和她团聚。 也相信尼昂先生会完成他的承诺。 而也正是因为她毫不遮掩的信任,让尼昂在收到组织的某一消息时,并未选择第一时间将消息告知给对方。 。 伦敦时间的早上,是东京时间的黄昏。 西装革履的男人脸上带着厚厚的伪装,手里拎着日本很常见的公文包,这么迈步走在街头巷尾。 老城区的巷子又深又偏。 哪怕只是黄昏时间,这里好几处都是偏僻无人的,哪怕不远处有人开店,店面也冷冷清清,店主坐在室内打瞌睡,看都不带看室外一眼。 女子高中生千田结衣则是在正对的方向轻快走来。 或许是因为天上还挂着明亮的夕阳,所以为了赶时间回家而特地走了小路的她,并不觉得有什么畏惧。 上学要求固定搭配的女士皮鞋鞋底光滑柔软,走在水泥地面,几乎没什么声音。千田结衣熟练的走着小路:这条路她上高中以来走了无数次了,每条路通往的地方她都相当熟悉,而这种熟悉,也让她的戒心进一步降低。 撞见非法买卖,是一件意外。 老实说,千田结衣还没意识到对方在做什么,只是觉得对面两个男人的眼神有点凶神,神情有点吓人。然而手里抓着白色粉末小袋子的黑眼圈男人自己先一步心虚,在下意识看向周围一圈,发现这是个极好的灭口时机后,他便直接扑上去动手,捂住少女的嘴将人拖进了死角。 千田很瘦,身形娇小,因为是圆脸型,总觉得自己还是太胖的她,最近还为了减肥刻意减少了食量。她本身体力就不算多好,是体育课都勉勉强强的程度,这几天更是因为摄入能量不足,导致手脚更加软弱无力。 她几乎是没能反抗一秒,就被轻易捂住嘴控制住。 “你干什么!?” “能干什么,她看见了!” “看见个屁,她都没反应过来,我们装作闲聊不就好了,你这一打草惊蛇,她不是就知道了吗?” “你懂什么,以防万一,车呢?你去开车,把人拖上去再说,说起来,你手里还有麻药吧?给点。” “你要拿她怎么办?灭口?” “看看情况……” 他们低声交谈,目光冰冷挑剔的在千田脸上扫过。她长得不难看,反而是这几年日本很流行的可爱类型。 千田喘不上气,物理意义上的。 捂着她口鼻带着难闻气味的手,几乎要把她闷死了。 没有思考的余地,应激一般大脑陷入空白,唯独从快速跳动的心脏蔓延而来的极端恐惧,扩散到自己的五脏六腑。 她拼尽全力的呜呜挣命着,透支着最后一分力气,而或许是被她的动静所吸引,两位匪徒一时间完全没注意到从身后走来的高挑男人。 西装革履脸上带着伪装的猎手优雅从容,步伐轻盈如潜伏的豹子。 他慢悠悠给自己带上了手套,从西装口袋里抽出了一把枪,随后装上消音器,抬手,松开保险,扣下扳机。 ——他直接干爆了任务目标与目标同伴的脑壳。 子弹砰的贯穿头骨,溅出了老远的血迹。 几乎是转眼之间,两人被身后黄雀啄穿了心脏。千田猛然摔在地上,手脚并用的将砸在她身上的尸体踹开——结果只能把尸体推开到自己十来厘米外的地方——然后大口大口的喘气,宕机的大脑正努力恢复泛昏的视野,试图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 西装革履优雅从容的男人衣不沾血的收回枪,迈步走向少女,与硝烟擦肩而过。 “你还好吗?” 他彬彬有礼的把尸体踹得更远一点,这一脚要更加沉稳有力,直接踹出了一米开外。 然后他单膝蹲下来,歪头对这位无辜被卷入事故的年轻女士询问。 千田张张口,终于意识到自己似乎是获救了,然而不等她心生庆幸,她又在看清楚现场的一切,呆呆伸手摸到自己脸上头发上被溅到的血迹后,明白了自己获救后的真相。 因而陷入了新一度的惶恐。 她嘴巴嗫嚅,眼眶发红,双腿发软。 极端的恐惧,连尖叫都发不出来。 “请、请放过我吧,我一定什么都不会说的……” 哪怕求饶,声音都是颤抖微弱,带着哭腔的。 千田看向这位衣冠楚楚的男人,像是看着又一个可怕的罪犯。 对方思索了一下,没有解释什么,而是用温和的嗓音说着完美的敬语,询问千田是否还能站起来。 千田把这当成了命令,她点点头,站起身。 “很好,你很坚强。” 男人露出了笑容,然后他起身,后退几步,不让自己的身高带来的阴影将娇小的少女笼罩在内。 随后他指了指少女身后: “好了,前面左拐一直走就能回到大街,那里人很多。” “下次,还是不要孤身一人往偏僻小路靠比较好,毕竟你似乎尚不具备在危急时刻保持冷静和行动力的能力,体力也算不上优秀,既然如此,避开偏僻地点,是保护自己的有效选择。” 千田结衣很是意外,她不敢相信目睹了一切自己那么简单就被放过,因此在被允许离开时,步子很是犹豫。 她显然在害怕自己一回头也被枪击,因此几乎是一边走一边反复看向身后的。 而男人并未有任何举动。 他只是依旧稳稳站在原地,双手带着手提包背在后方,如果不是地面上的尸体,就像是什么文艺片里的绅士一样。 可惜。 尸体破坏了一切氛围,让优雅完美变成了诡谲可疑,对少女而言对方过于高挑的身高,也让她不由想起类似瘦长鬼影一类的都市传说。 打了个冷战,千田在踏入拐角、身影完全消失在男人的视野后,不由自主的全力奔跑了起来。 这回她不敢回头,而是照着记忆,往通往热闹大路的方向全力奔跑。这估计是她跑的最快的一次,肺部剧烈刺痛她都没干停下。直到她终于踏入人群后,她在大口喘气下恍惚的转身,意识到自己的彻底脱身,捂着嘴爆发了因为恐惧的闷闷哭声。 。 尼昂在确定那位无辜少女抵达安全场所后,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角落。 他完全不担心那位少女之后会不会报警,只是在熟练的脱身后坐在了自己的宾利上,给自己点了一根烟。 手机也恰好是在这个时候响的。 尼昂按下接听键,刚想要汇报任务完成,就听到对面模糊的电子音在那先一步冷冷质问: 【巴罗洛,雪莉跑了。】 “嗯?”尼昂挑起眉,“你在说什么冷笑话?” 【我像是在开玩笑吗?我重复一遍,雪莉跑了。】 【那个女人,在装模作样的归顺了组织一段时间后,到底还是在我们放松警惕的时候背叛了我们!】对面的电子音,组织的二把手大人语气带着十足的愤怒:【巴罗洛,这是命令,你去把雪莉找出来,并将其彻底灭口,她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我拒绝。”尼昂毫不犹豫。 【你说什么?你拒绝?你到底还是不是组织的一员?难不成你也想要背叛我们!?】 “我是,但我拒绝女士和孩子的任务,是我加入组织前说好的条件。”缓缓吐出一口烟,尼昂脸色微沉,语气倒是漫不经心:“这是我重要的绅士准则,你最好别因为我难得积极起来,就把这件事无视掉。” 【巴罗洛,我问你——】电子音带上了一丝咄咄逼人的味道:【雪莉跑了的事,和你有没有关系?】 “哈?这是什么我不服从违约的指令,就想要污蔑我,连我一起干掉的意思吗?” 【这是合理怀疑,雪莉和你关系亲近,如果说有谁会帮她逃离,也就只有你最有可能——否则,凭她的能力,怎么可能逃得了组织的搜寻?】 “我是傻子吗?”尼昂冷淡回复:“雪莉跑了,只会害她被追杀,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她,对仍旧留在组织的我来说,都没有好处。” 【谁知道你?你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 “比起这个,倒是不如思考雪莉遭到他人抓捕的可能性。”尼昂啧了一声,半真半假道:“雪莉需要组织的力量复仇,你们自己想想,她对她姐姐的爱是假的吗?你们拿她姐姐控制她那么多年,如今却认为她会放弃报复FBI,独自逃离?” “……告诉我,雪莉那边究竟是什么情况,我什么都没做,无惧你们调查,以我的立场来看,她独自逃离的可能性几乎等于零,反倒是被人盯上、抓住的概率要更大一些。” 第90章 /捉虫 救援与灭口…… 雪莉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单独逃走。 尼昂半点不怀疑自己的判断。在挂断了电话之后, 他将烟掐灭放进口袋,随后垂着眼眸,回忆着二把手给的情报, 并陷入了沉思。 面对初见的人, 尼昂或许还会因为不熟悉而被对方潜藏的演技所欺骗, 但他与雪莉见过数次面, 对她性格知根知底,尼昂不认为自己还会看错人。 哪怕不考虑感性方面的原因,光是雪莉本人的性格特质,就注定让这种可能无限接近于零。 她是个聪明人。 而聪明人,是有自知之明的。 雪莉不具备独自一人摆脱组织追杀的能力,而成熟又现实的思考方式, 也让她无比清楚这件事。 再者,她身上背负着罪行。 “被迫犯罪”这件事,在大多数国度的律法里,都会考虑减刑甚至是免刑。 但如何界定“被迫”却相当复杂困难。 各国的法律各有差异, 但有这么一条规定的, 其判断依据都大抵是要求当事人是“违背自身意志被迫参与犯罪, 而其本身‘从头到尾’都没有犯罪意图”的。 可这种极其难以界定,看不见摸不着的思想类事物,本就不好判断。 为了避免有人试图以此为借口脱罪,各国的司法机关对此的判断都颇为严格——基本上只有明确进行了反抗的痕迹, 或对围剿犯罪集团提供了有效帮助,亦或者说好运有其他相关证据证实这一点等等特殊情形,才有机会减刑,至于免刑,就更加罕见了。 雪莉的条件很难满足要求。 她虽然不情愿, 但毕竟在组织呆的时间太长,而且的确一度安于现状过,并在之后答应与尼昂合作,主动参与了一些行动——而在做出合作这一决定,她就已经远远不属于“被迫犯罪”的范围。 与组织之外的其他**合作,也是一种同流合污。 求助光明或者说孤身逃跑,对渴望尽快与姐姐团聚、不折手段摆脱身后阴影的雪莉而言,是最差劲的选项。 明确表示愿意给予她便利的FBI那“证人保护计划”,听着倒是不错,但却不符合雪莉的需要——实际上,证人保护并不等同于免刑,对于被保护者来说,如果TA本身也是罪犯,那么需要在服刑完毕后才会被保护。而在保护期间,往往会根据被保护者个人不同处境,而被要求必须与美国政府保持或紧密或宽松的联系,例如一段时间一次的联系电话等等,本意大致是为了确保安全,但这在雪莉眼里也和监视无异。 这两点,如果雪莉只有孤身一人,或许还会考虑接受。 但她不是孤身,所以不可能答应。 怎么想都不合理,那么答案就只剩下了一个。 眉头皱得快要打结,尼昂的声音在喉咙里翻滚着,发出了沉闷又不快的啧音。 “食言可不是我的喜好……所以到底是哪个混蛋绑走了人?” 指尖一下一下打在方向盘上,尼昂撕下脸上的假面,将略长的额发向后捋去。他挺立的五官那对耀眼的银眸仿佛结了霜,冷寒的刺骨。 他向组织要了相关线索。 在确定雪莉失踪后,组织情报人员当即第一时间拦截信号,入侵部分薄弱的道路监控,通过碎片画面拼凑复原雪莉的路径。 就连雪莉最后出现的咖啡厅的内部监控,也一并被组织情报人员入侵并拷贝了回来。 只可惜,哪怕是尼昂仔细翻来覆去的查看,也没有在影像记录里找到任何行径可疑的人物,就连影像里雪莉本人的表现,也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 不是蓄意绑架吗。 那么是无差别随机犯罪? 但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动手,一般罪犯很难有这样的底气,而雪莉也绝不是那种会被人三言两语骗到偏僻场所不谙世事的天真小孩。 能够在这种条件下成功强行挟持,怕不是有专门学习过如何避开眼线和制服他人的专业人士所为。 尼昂细长的眼睫投下的阴影模糊了眼底的思绪,不久,他关掉了手中没什么太大用处的监控录像。 日本的监控摄像头分布并不密集,至少直到18年的当下,例如地铁、电车之类的公共场所的车厢车站,都仍旧缺乏监控,甚至都没有安检——哪怕这些地方过去曾经发生过不少人为事故,也仍旧没有什么太多改变。 同理,人行道的监控安置也并非天衣无缝,除了一些人流量较大的特定场所,比如人来人往的大十字路口等等的监控设备密度会高一些,其他一般场所的监控与监控之间,往往会有一段空白间隔。 加上各种大街小巷,死角自然就格外的多,如果是对监控分布熟悉的人,甚至有一路躲避监控从一端抵达遥远另一端的可能。 很多沉案日本警方迟迟破解不了,也多少与这个有关。 监控不密集、有死角,而日本这个地方的文化也讲究与人保持距离,尤其是大城市,陌生人之间的人情味要淡很多,当然,这种状况世界各地的大城市都或多或少出现趋同现象。总而言之,除非本身就奇装异服行为古怪,否则一般也很少会有目击者存在。 而缺少这些关键要素,就很容易导致一些寻人的案子陷入僵持。 就像是雪莉的这起事件一样——她被组织发现失踪时,已经错过了最佳搜寻期。从监控上的时间来看,也很难判断对方究竟是在什么时候被绑走的。 哪怕是尼昂,一时半会也很难所有进展。 主要是他仍旧被怀疑着,让他不得不分心处理自己的事。雪莉的珍贵性与其唐突消失的行为,让原本已经放下戒心的组织高层再度怀疑起了雪莉的忠心:诚然,尼昂说得对,雪莉对她的姐姐感情很深,不该会放弃复仇,做出独自逃离组织的事——组织是最能给她复仇力量的存在。但这一说辞的前提,是雪莉真的相信了是FBI害死的她姐姐。 ……万一她认为组织没有保护好宫野明美,在危急时刻选择放弃了对方呢? 迁怒是最不讲理的,谁规定憎恨不会蔓延到其他人身上?如果雪莉也一并敌视起了组织,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因此看上去最有可能被雪莉利用的尼昂,哪怕说辞合理,也仍旧没法完全洗清高层对他的怀疑。 “我什么都没做。” 尼昂还是这个说法,也的确没有露出任何马脚。但与此同时,他也仍旧拒绝高层要求他“证实自己”,去搜寻以及灭口雪莉的命令。 然后适当给予“让步”地补充: “如果你们执意要我插手,我可以去寻找、救援雪莉,却不会动手灭口,我还是那个判断:她不是自愿离开的。” 尼昂说辞沉稳笃定。 而依据他的态度与表现,内部不算太过团结的组织高层,也微妙分成了救援派和灭口派。 前者惦记着雪莉的研究成果,觉得如果对方没有背叛,还是再给人一个机会比较好。当然,如果人救回来了,恐怕处境会直接触底反弹,迎来比以往都要更加可怕的监视。 而后者则认为组织安全第一,他们怀疑雪莉更甚于重视雪莉。 疑心病过重,让这一批人常年阴谋论:哪怕雪莉是被迫绑走的,那绑架者就不知道雪莉身份吗?如果雪莉禁不住审讯,主动说出了机密情报,为了生存而另外协助他人,那昔日他们惯用的剧毒就将会落到他们自己头上,曾经雪莉见过的组织成员,也将因此而面临暴露的风险。 疑心病,总会把事情往最糟糕的地方想,然后对此深信不疑。 尼昂是救援派。 微妙的,琴酒也站在了他那头,属于偏向救援派的人。 尼昂对此:“……你不站我对立面可还真罕见,看门犬居然选择不咬人了?” “既然你判断雪莉不是主动离开,那救援自然是更好的选择。” 琴酒语气理所当然: “她的研究水平的确是组织顶尖,就例如改良后的APTX4869,就的确相当好用,她能给组织带来巨大的利益——哪怕是研究的副成果,也有十足的价值,既然如此,她如果没有反心,我自然判断优先将人带回。” 尼昂:“APTX4869?什么东西?” 琴酒挑眉:“你不知道?” “我为什么要知道。”尼昂反问,“看你反应,估计是毒药吧?我虽然不排斥,但也说不上多么爱用毒。哪怕用,也很少用不熟悉的毒——太麻烦了,除了极少数特殊情况,否则还是枪更便利。” 琴酒低哼了一声,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药盒丢给了对方。 尼昂接住打开,里面是三粒红白胶囊。 “能迅速死亡的猛毒,最重要的是,能让人在死后检查不出任何死因,尸体也不会有任何毒素残留。” 琴酒绿眸锋锐似狼,低沉的嗓音带着尼昂司空见惯的残酷: “一种完美犯罪的利器,不是吗?雪莉依照早期的‘银色子弹’改良出来,命名为APTX4869的药,比早期的同类药物更加好用。” 尼昂:“原来如此,听上去的确是很了不得的药。” “但了不得的药物,一旦落入他人手中,也会成为刺向我们的刀。”唐突闯入谈话的,是妩媚的金发丽人。 踏着高跟鞋走来的女人是灭口派的代表,也是尼昂的熟人——贝尔摩德。 “贝尔摩德小姐,许久不见。”尼昂眨巴眼,对着自己昔日上司欠了欠身,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 “许久不见,小尼昂。”贝尔摩德笑意吟吟,来意直白:“听说你力排众议,将雪莉的事从背叛改为被挟持了?” 尼昂:“事实上,雪莉的确是被挟持了。” “嗯哼……事实如何,其实并不重要。”贝尔摩德意味不明,“雪莉虽然珍贵,但也不是不可或缺的,组织有完整的研究资料在——想要找一个能够接手研究的人,也并不是太过困难的事。” 尼昂若有所思:“贝尔摩德小姐,你和雪莉似乎……有点私人恩怨?” “算不上吧。”贝尔摩德眉眼弯弯,“只能说是迁怒而已,我恰好和她父母有点小矛盾。” “所以——你应该不会介意我接手灭口的工作吧?BOSS虽然还没有明确态度,目前下令只有寻找雪莉这一条。”贝尔摩德歪头:“但没有态度就是最好的态度,我不会对她留手的哦?” “是吗。”尼昂眨了下眼,神情平静:“那么,还请你在这么做的时候不要告诉我。” “哎呀?”贝尔摩德红唇弯起,故意开口:“如果我动手前非要告诉你呢?你选哪一边?阻止我?还是站在我身边?” “这还真让人为难。”尼昂语气无奈:“但我估计会是——袖手旁观吧,正如我加入组织那天和你们商量的那样,对于这种类型的工作,我不参与,但也不插手。” 这是谎言。 事实上:如果贝尔摩德先找到人,而恰好被尼昂得知,他虽然不会对贝尔摩德做什么,但肯定会出手将自己的合作者平安救走。 如果可以,他并不想要对贝尔摩德撒谎,但是,适当的谎言显然是有必要的。 而这一回答显然让贝尔摩德满意了起来。她知道尼昂的脾气,束手旁观的答案对她而言,四舍五入差不多就是站在了她这边。 “我还有一个问题。”尼昂冷不丁的扯开话题,“雪莉不在,也还没确认她继任者的期间,雪莉手头的研究项目……要怎么办呢?” “还能怎么办?”贝尔摩德似乎对此很了解,她神情闪过一丝厌倦,“暂时封锁起来呗,要么等雪莉回来,要么等上面安排接手人。” 尼昂:“实验资料与素材一类的东西,也会封存?” “当然了,毕竟与药物实验相关的东西都很贵重且脆弱,转移也是一种风险,变动越多,就越容易被人做手脚,而实验这种东西层层套环,一旦资料缺失,想要重新推算复原就得费老大功夫,同理,对照素材损坏,也会带来一定损失。” 贝尔摩德说着,挑眉: “你问这个做什么?我可不知道你还对研究的事感兴趣。” “只是有点遗憾不能再去取一些好用的东西。”尼昂自然地说:“你应该已经有消息了,我最近接手了一片地区的管理,而雪莉昔日提供的特效药物能帮上很大的忙,有一些似乎是她私人研发的。” 说着,银眸的男人面露遗憾:“现在看来,我好像暂时要断了药物供应源了——在她的研究记录和未完成的东西都得被封存的情况下。” “什么啊,这种事情,哪怕没有雪莉的药,你也能轻易搞定吧?”贝尔摩德不以为意的冷哼一声:“我奉劝你一句,最好别太依赖研究员的东西,否则被反噬那天,你后悔都来不及。”魔/蝎/小/说/m/o/x/i/e/x/s/.c/o/m【m.o.xiexs】 90-100 第91章 /捉虫 变小 贝尔摩德说完就懊恼了起来——她说得有点太多了。 不悦地撇了尼昂一眼, 对方果然因此而若有所思。哪怕体贴的没有追问,贝尔摩德也能猜到对方脑海现在肯定是在想她与研究所之间的关系。 曾经就接受过组织实验,因而被剥夺了一部分人生的贝尔摩德轻哼一声, 但眨眼间就恢复了原本游刃有余的模样。 说生气, 贝尔摩德倒也没多生气。 毕竟她能脱口而出, 本身就是因为与尼昂关系良好——琴酒另当别论, 虽然他在场,但他地位特殊,早就知道贝尔摩德接受过实验的事,特地规避他毫无意义——因此金发魔女视他为空气,说出让尼昂远离组织研究所的话。 这除了想要拉帮结派,给予曾经和雪莉接触良多的对方一个警告外, 更是贝尔摩德为数不多的好意。 如果罪恶也分三六九等,那么研究所就是整个组织最血腥,黑暗,深不见底的地方之一。 就像是现代医学是踩在无数人的牺牲与尸体上建立起来的那般, 组织的药物研究也极其遵守这一理念, 甚至可以说是过于遵守这一理念, 把人命当做柴薪一样不断的填入其中,而被投入的柴薪哪怕从中侥幸存活,也无法再回归最初的模样。 擅自相信一个组织研究员和他们开发的药物,在贝尔摩德眼里, 是一件极其愚蠢的事。哪怕现在还没有遭到迫害,后果也一定是糟糕的。 有所猜测的尼昂接受了她的好意,表示自己会记住她的话。 而短期内,他也的的确确不会再靠近研究所。 毕竟他自己也在风口浪尖——哪怕现在没人当回事,琴酒以及立场相反的贝尔摩德都还能正常与他相处, 认为他只是被雪莉的意外变故拖累——但只要尼昂继续前往研究所,那状况一定会渐渐改变。 毕竟,他过去前往研究所的对外说辞,是因为雪莉与她的药。 现在雪莉不在了,本身就被关注着的自己要是还继续原本的行动路径,被有心人看出真正目的是研究所本身的其他东西,不过是迟早的事。 届时,难保不会有人联想起雪莉要求调过来的那六份实验参考,不会有人因此而翻阅雪莉手中的十几年前的老旧资料,进而猜测到某些事实。 ——例如早就知道他在找什么人的琴酒。 事情变得麻烦了起来。 与贝尔摩德他们分别,返回自己住所的尼昂扯下领带,脱掉西装外套,从酒柜里拿出一支红酒,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随后坐在软椅上,修长的双腿交叠着,打开了自己的电脑。 雪莉的失踪扰乱了一切,让对方和尼昂都成为了焦点位。 间接受到牵连的尼昂不得不开始调整自己的计划,在处理完自己的事情后,所有的空闲时间都在着手准备找人。 只有找到人,搞清楚情况,才能确定要怎么平息局面——至少,他得比灭口派的贝尔摩德更先一步确定雪莉的位置。 虽然就事实来说,如今的雪莉已经派不上什么用场,是死是活对他的影响都不大,但他不打算食言。 于公于私,比起让雪莉死于黎明之前,尼昂更希望看着对方能够顺利和她姐姐团聚。 ——像是看着自己的另一种可能性。 这不是件容易事,组织错过了最佳搜索期,有效情报少得可怜,虽然后来有带吉诺瓦过去寻找气味线索,但这只能确定雪莉的气息唐突消失在某个无监控的拐角街道——想要在光天化日之下从人群中绑走雪莉,必然得有一个中转站,既然不是附近建筑的某些人,那么就是恰好“路过”的车辆了。 人被拽上了车,才会出现狼犬吉诺瓦在道路上唐突失去追踪目标的状况。 基于这一点,尼昂重新把雪莉失踪前的监控录像观看了一遍后,然后带着一部分猜测,他入侵了交通监控,把其他一些街道的录像也一并拷贝了回来。 反复对比,挑选出了126辆在雪莉从录像中消失后没多久便直直往她所在街区前往的车,并记录下车牌,依次搜索车牌主的信息,排除掉其中没问题的选项,最后留下32辆不能排除嫌疑的。 数字还是太多了些。 而且其中不乏有租用汽车,查车牌只能查到对应的租用公司,无法锁定具体租客信息——但这种无法查到信息的,反而更容易被怀疑。 尼昂下一个目标就是优先查租用公司。 只是在他刚刚拿到对应公司内的租用顾客名单,盯上几个可疑的白人面孔,一封突如其来的匿名邮件,就直接省掉了所有工作。 雪莉失踪的一周后。 尼昂的私人邮件收到了一封垃圾短信。 看着像是普普通通的广告,实则另有玄机:结尾末长长的联系电话总共十个数字,恰好对应广告的十行,以一个数字为一行来算,根据每个数字的大小,在对应行数找到对应的字符,将其依次拼凑起来,便能“恰好”得到一句完整的话: 【安全,待联系。】 这是报平安。 邮件来源不言而喻,而之所以没有更多内容,恐怕是邮件的编辑者不知道尼昂这边的状况,因此含糊了用词,想要等待对方主动联系。 尼昂盯着邮件,片刻,开始尝试锁定邮件的域名。 。 清晨,米花町2丁目22番地。 早上七点,刚刚洗漱完的阿笠博士伸了个懒腰,推开房间下了楼。 一楼,客厅。 穿着红色上衣搭着浅色外套的女孩也正正好从自己房间下楼,与阿笠博士碰了个正着。 “哎呀,早上好,小哀。” 阿笠博士露出笑容,温和憨厚道: “你不用起那么早也没关系的,早餐半小时后才能弄完,你可以多睡一会。” “……早上好,博士。”面无表情的女孩先打了招呼,然后轻声回答:“睡太多对记忆力不好,这个时间起床是最好的。” “但小孩子还在发育,足够的睡眠才更有利于大脑发育啊,我记得你晚上睡得很晚——好吧,知道你不会听的了,总之,你早餐想吃什么?我现在去厨房准备。” “什么都可以,谢谢。” …… 阿笠博士已经有五十二岁了,但却并没有结婚,洁身自好的他,自然也不可能有个看上去才六七岁大的孙女。 但事实上,他家的确多出来了一个新住户。 一个有着栗色短发的小姑娘。 说来可能有些不可思议,但阿笠博士的确是在一周前意外捡到人家的。 年幼的女孩在某个深夜迷茫地站在了距离这里的29番地——那位神秘失踪后便被闲置的尼昂医生的旧宅大门,看上去狼狈又无助。 她当时身上有好几处擦伤,身上的衣服也完全不合身,或者说,她直接把一件成人上衣穿成了裙子,脚上甚至没有鞋,裸露出来的一只脚踝有点红肿,看上去脏兮兮,仿佛什么流浪儿童。 阿笠博士那时在好友家与人聊得尽兴,看天色已晚便开车回家,然后回来路途,就正好看见了这一幕。 女孩当时刚想要爬进尼昂先生的旧宅,突然被阿笠博士的车灯照到,即刻警惕起来。她转身就一瘸一拐的想要跑,还是阿笠博士匆忙下车询问,好说歹说,才把过分警惕的女孩安抚下来。 对方不愿意找警察、去医院。 阿笠博士为难之下,只好问对方愿不愿意暂时到他家休整——虽然他总觉得说这样的话要更加可疑,一个不愿意去找警察的女孩,会轻易相信一个陌生人吗? 而出乎意料,女孩点头了。 虽然在点头前仔细观察了老人好一会,露出“哪怕这个胖胖的看着不是很灵活的老人突然变脸,自己也能跑得掉”的神色。 女孩说自己没有名字,没有住所,只是个流浪儿。 这么说的时候,女孩全程神情冷淡,一副很有距离感的模样。 直到好心的阿笠博士给她处理伤口,出门给她买换洗衣服,并体贴她的戒心,给她带来了便利店封口的微波炉速食与矿泉水,当着她面热好食物拆开包装递给她……种种细节与真诚,才让小姑娘露出了些许动容,稍稍放松戒备,认真和人道了谢。 然后还补了一句:“你还真不怕我是骗子,谋伙其他人来敲诈你啊。” 完全没想过这种可能的阿笠博士:“啊?诶!呃……但是你都说出来了,就不是那么回事,对吧?” 女孩:“……” 女孩自此确认了阿笠博士的无害,在默默休息了一会后,她开口说自己次日就会走,称自己其实有人可以投靠。 阿笠博士不太信,也不太敢放一个小孩子独自出门。 因此见对方仍旧不愿意去警察局报备,便委婉的劝说:“在你家人来接你之前,你可以暂时留在这里,我不可能看着你自己消失啊,你要是不见了,我就不得不去和警察说这件事了。” 于是女孩就这么住下了。 一连住了一星期。 因为对方不愿意说自己的本名,阿笠博士便提议起个代称。灰原是他给女孩起的姓,哀则是女孩自己起的名——听上去丧里丧气的,但女孩执意要叫做哀。 阿笠博士给了灰原手机,让人联系她口中“自己可以投靠的人”。 但那个人一直没有出现。 而阿笠博士也一直没有再询问这件事,更没有催促。 一是觉得对方只是嘴硬,其实根本没有可以去的地方,所以不忍心驱赶。二是与隔壁的忘年交好友工藤交流过后,觉得灰原身上似乎有些疑点。 阿笠博士有件事瞒着灰原。 ——初次登场一身狼狈又穿着不合身大人衣服的女孩,在阿笠博士眼里,实在有点微妙既视感。 ——与上个月大晚上敲响他家大门,以同样姿态登场的工藤新一有点像。 是的。 上个月,隔壁工藤家的高中生侦探,名为工藤新一的少年因为擅自尾随可疑罪犯,而被人击晕灌下毒药,然后因此变成了一个外表仅有六七岁的小孩子。 当时的缩小版工藤就是穿着一身不合身的衣服,跑来敲响了自家邻居阿笠的大门。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后,工藤新一便化名为江户川柯南,之后通过阿笠博士,被暂时托付给了青梅毛利兰家。 而仅仅一个月,阿笠博士又撞见了灰原哀。 熟悉的画面,很难不让他联想到新一。 阿笠有和新一提及灰原哀的存在。 不管是为了排除外表年幼,登场却一身伤的灰原是否有遭到什么人伤害而流浪,还是为了排除灰原是不是又一个神秘药物的受害者或者知情者,阿笠博士都认为自己需要新一的敏锐大脑。 工藤新一很重视。 他特地跑过来试探,然而一周过去了,灰原哀仍旧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样,不管新一怎么套话,都没有半点收获。 “她好像没什么反应,大多数时候的表现,就只是个早熟了一些的小孩子,而且对隔壁的工藤的事也没什么好奇心。” 最终,哪怕是工藤新一,如今的江户川柯南,也不由思考巧合的可能性: “应该不是那些人的同伙,从对方平静的情绪来看,也不太像突然身体缩小的受害者,否则她接受适应得未免太快了些,所以,哪怕的确巧得让人怀疑,但……” “你认为小哀的确只是个普通的小孩子?”阿笠反而松了口气。 “也不好说。”新一回答,歪头沉思:“我还是有一点觉得奇怪,她怎么偏偏去爬29番洋馆——尼昂医生曾经住的房子?” 第92章 /捉虫 帝丹小学…… “不是因为那栋房子现在没人住吗?” 阿笠博士不假思索: “如果需要一个落脚点, 肯定得找个没人的地方吧?而且她当时受伤了,又不肯去医院,这样的大房子, 正常来说都会有准备足够充沛的药, 她可能是想找个地方给自己上个药、休息一下。” “说是这么说, 但她是怎么知道里面没人的呢?” 小孩子外表的工藤敏锐提出疑问: “就算里面没有开灯, 黑漆漆一片,就不能是晚上在休息吗?不是谁都有留夜灯的习惯的,而且那栋洋馆荒废的时间不长,至少在外观上来看是看不出什么异样的,而灰原又明显不是米花人,对这附近显而易见的不熟, 她要怎么肯定那栋洋馆里没有住户?” “这样的洋馆,一般来说都会安置充沛的安保设施,按照灰原的警惕心,她不可能在不确定洋馆具体状况的前提下做出唐突闯入这种事——博士你自己也说, 发现她的时候, 没有看见有谁在追她吧?” “这……”阿笠博士愣了愣, 被渐渐说服,“好像也是哦?” “照你这么说,她该不会特地来找尼昂医生的吧?因为本来就认识,所以就算里面有人也不担心?”阿笠博士震惊的问:“那小哀之前说的自己有可以投靠的人, 就是指医生!?” “不,她一定知道那栋洋馆没人。” 工藤沉吟着,回答道: “你说过灰原这几天都没出门,也没问你任何关于附近的任何事吧?如果照你的说法,她是特地来找尼昂医生的, 那在不知道对方失踪的情况下,就一定会困惑自己为什么扑了个空,间接认为医生有事出了门或者出差,从而向你这个邻居打探医生的归期——但她没有,她一定早就知道那栋洋馆没人,并且不会有人回来这件事。” 阿笠博士被弄懵了。 他原本都被新一说得以为小哀是特地来找尼昂,只是意外扑空,结果,现在他又说小哀早就知道尼昂不在? 阿笠博士:“所以,这是什么意思啊?” 新一:“简单来说,我怀疑她和尼昂医生认识,所以知道这栋房子的存在,然后因为她意外陷入危机,在逃亡的时候想起了这个地点,又在看了路标后发现很近,所以想要暂时躲进来。” 新一:“而这一逻辑,是基于灰原和尼昂医生关系很好而建立起来的——我从未见过尼昂医生在的时候有任何访客,听警视厅几位熟悉的警察说,尼昂医生也从未告知给任何人他家地址。” 现在的问题在于,灰原哀到底是和“尼昂医生”这个人关系好,还是和神秘罪犯“尼昂”这个存在关系良好? 前者的话,灰原哀或许并不知道医生的本貌。 而后者的话……灰原很可能是医生真实身份的同伙之一。 不巧。 以新一对“尼昂医生”的了解,前者的可能性并不大,反倒是后者的概率比较高。 尼昂医生的身份有问题,并就此彻底失踪一事,一直让工藤耿耿于怀。 或许是过分关注的缘故,以至于他在这方面要更为敏锐,所以迟迟没有对灰原哀完全放下戒心——哪怕已经开始认为对方与服下不明药物的自己不同,只是个真正的小孩子。 “会不会是小哀看过新闻呢?”或许是因为几天来的相处,又或许是新一也开始认为灰原是个早熟些的真六七岁的小孩,因此阿笠博士忍不住给她辩解:“虽然照片没有登上去,但尼昂医生诊所的爆炸事件,也曾经热闹过好一阵,如果小哀看过新闻,知道尼昂医生失踪了呢?这样,哪怕她只是偶然路过洋馆……” “新闻说的是尼昂医生诊所的事,可没有把他居住的洋馆地址也写上去。”工藤挑眉回答:“而尼昂医生是外国人,没有在门口贴一块写着姓氏表札的习惯,如果是一无所知的路过,就绝不可能知晓住户的身份。” 而且—— 新一怀疑灰原认识真正的尼昂,而非“尼昂医生”的又一点依据是:灰原似乎完全没有想过房子会被拍卖,会被失踪者的亲属接手、转租等等可能性。 ……日本的土地是私有制。 这种类型的洋馆,房子和土地基本都是一体的,谁买下,就归属于谁,还对外国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限制。 而有主人的土地,哪怕是日本政府都不能擅自处置——这也是为什么日本政府近些年在拟定一项临时政策来应对这一问题:人多地少的日本国土上,有大量的土地因为找不到所有人而荒废,政府打算在这些土地上进行五年为期的开发,核心就是先征用,一旦找到主人就缴纳租金或归还,反之仍旧没人认领,就往后延期五年,一直持续到主人出现。 当然,这一政策针对的是郊区或市中心的荒地、废弃用地等等的开发,尼昂医生所拥有的高档别墅区的大型洋馆,就绝不在开发的范围内。 毕竟这片地区本身就是圈定的高档住宅区,不允许开发其他类型建筑,而住宅,推翻一栋住宅再盖一栋住宅,也卖不出去——所有权还在失踪人口手上呢。而且洋馆本身价值不菲,擅自推翻后需要给所有者的赔偿会相当的惊人,虽然谁都知道尼昂欧文不会再出来所索赔。 只是没有证据证明这一点。 哪怕日本公安再怎么确信尼昂就是组织一员,也无法对其名下财产进行封锁。因为当时的搜查显然没有查出任何能够证明医生罪行以及假身份的线索。准确来说,是除FBI口供之外一无所获。 这就导致公安知情归知情,手续那边却无法通过——他们又不可能把组织的事告知给其他政府机构,而没有理由,没有证明,没有手续,审批当然过不了——想要学美国国税局那样“只有死亡和税收不可避免”的玩笑话,从其他角度抓尼昂欧文的破绽,也没有任何成效。 反正在当尼昂欧文时,他是不逃税的。 所以,如今除非等失踪年限已满而宣判死亡,否则尼昂欧文名下的不动产就只能暂时闲置,或者由亲属代为处理。 尼昂欧文自然不会有亲属。 但一般人完全不考虑这一点就很奇怪了:现代社会,联系方式多种多样,遇见谁出事,普通人第一反应大多都是会联想到对方亲属。 所以在新一看来,灰原身上处处都是疑点。 当然。 他也同时知道:不是谁都能像他这般,从小就思考的太多太全面。 说不定就单纯只是灰原哀走投无路,所以想要闯进一栋看上去黑漆漆、没开灯没人住的房子呢?这样不在乎房子的主人身份也很正常。 兔子被逼急了还会咬人呢,更何况是个小孩。而且小孩子如果吓懵了,就更容易做出莽撞又无序的事情。 但所谓的名侦探,就是从无数的可能性中避开误导,抓住唯一闪烁着正确光辉的那根线。 工藤新一仍旧不能完全对灰原哀放下心。 所以,在当小孩“江户川柯南”的时候,他便用无害又友好的神情,以交朋友的名义不断去和灰原接触。 今天也差不多。 只不过今天的江户川柯南还顺带着一个任务:替阿笠博士说服灰原,让人点头答应去上学。 “小哀才七岁呢。”阿笠博士很重视:“既然我在照顾她,就不能让她不上学。” 工藤:“……那你倒是自己说啊。” “我不敢!”阿笠博士,“小哀一定会拒绝,我说不过她!” 那我就可以了吗!? 工藤新一抽了抽嘴角,但到底没有拒绝。因为他也认为一个小孩不能失学。 所以江户川柯南出发了,一个有着高中生灵魂的假小孩掐着嗓子: “灰原!你要不要来上学呀?我想要和你当同班同学。” “没有兴趣。”灰原哀眼皮都没抬一下。 “学校很有趣的哦,我们学校里还有养小兔子,教室里还有养花和小鱼……” 江户川柯南绞尽脑汁想着小学生感兴趣的东西,说得特别痛苦。毕竟本质上已经十七岁的他,也半点不想上小学,和一群小鬼混在一起。 奈何日本有九年义务教育,适龄小孩不上学是违背规定,会让监护人被约谈的事。因此哪怕为了收留他的青梅兼心上人小兰家的平静,他也得…… 等等? “可你现在就是该上小学的年龄呀。”柯南顶了顶鼻梁上眼镜,想到了说辞:“你不上学的话,阿笠博士肯定会被儿童保护机构约谈的……” 到时候,你来历不明的事情也就保不住了。 灰原哀:“……” 灰原哀与江户川柯南面面相觑。 。 数日后。 帝丹小学。 背着书包的灰原哀神情平静的站在教室的讲台上,简单自我介绍后,便目不斜视的找了个位置坐下。 哪怕班上其他小孩被高冷的新同学的态度引的窃窃私语,她也丝毫不为所动。 真让人头疼。 灰原翻开小学的课本,看着上面简单到对她来说完全没有意义的数字,兴致缺缺的开始走神。她平静的眼底下,带着一丝微不可觉的烦恼与思索。 没有回复,也没有人来。 我发给尼昂先生的邮件明明已经被点开了。 果然是我失踪的事情给尼昂先生带来麻烦了吗?尼昂先生现在怎么样了?被组织监视了?连带着邮件也被截留了? 时间越久,灰原哀的心情就越沉重不安。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属于小孩子的手,简直像是不可思议的魔法。 或者说,不可思议的诅咒。 对于一度心存死志的灰原哀——宫野志保而言,这简直就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变成了小孩子,有好处也有坏处。 好处在于如今的自己难以被组织找到——只要组织没有人想出自己变小的可能性,没有看见她在开发ATPX-4869的手写记录里曾经提及过的实验小白鼠缩小为幼体的短短记录,自己短期内应该都是安全的。 坏处在于,身为小孩子的自己,想独自做什么都会处处受困,出不了国,独自做任何不符合年龄的事都很容易被关注。 仔细想想,尼昂先生没有反应,说不定也是因为我变化太大的缘故。 再等一等吧。 灰原哀心想,然后目光忍不住看了身旁的江户川柯南一眼。 在阿笠博士家认识江户川柯南之后,灰原哀就隐隐怀疑起了对方的身份。 而在察觉到江户川柯南那明里暗里的试探,怀疑与猜测就在灰原哀心头化为了事实——谁让工藤家就在隔壁,而对方偏偏还选择伪装成天真无邪的小孩模样,这种成人与儿童差异极大的性格,很难做到完全天衣无缝,至少在灰原眼中就是如此。 灰原哀记得每一个吞下ATPX-4869药物的受害者的名字,因为组织有这么一份清单。 其中工藤新一这个名字她记忆犹新,因为这是她制造的药物的首例受害者。 当然,这不代表新一的名字前面没有其他人。ATPX-4869是根据某种药改良而成的新药,在灰原哀之前就有类似的药存在。只不过雪莉版本的A药效果更好,所以拥有了单独的命名。 灰原哀没有和江户川柯南坦白身份的打算。 对不起。 但是…… 灰原哀心想:等我离开后,以后如果还有机会研发出那种药物的解药,那我一定也会救你。 可现在—— 抱歉,我不打算再牵扯其他事。 。 但是,不牵扯其他事的根本,在于不要和另一方扯上关系。 做出入学决定,还和江户川柯南成为同班同学后,灰原哀就不可避免的与对方产生更多的接触。本就对工藤新一抱有浓郁愧疚感的她,不受影响几乎是不可能的。 而且江户川柯南还会为了试探而不断主动接近灰原——就算撇开试探的目的,柯南也会看在阿笠博士的面子上帮忙照看这位邻居家的小孩。 基于这一点,和灰原一样灵魂年龄与外表不匹,但意外在小学班颇受欢迎的江户川柯南身边的小朋友们,也自然而然的将灰原纳入了自己的圈子里。 ……十几岁的少年少女要怎么和几岁大的小孩子玩在一块? 灰原本来想要敷衍对待,用老一套冷漠脸去婉拒处理——都是小孩子,只要自己态度冷淡,很快就会厌倦,并疏远自己了吧? 但发展有些出乎意料。 学生时代从未有过任何什么好回忆的灰原,头一次从一群小孩子身上感受到了包容,感受到什么是真正的同学友谊。 第93章 /捉虫 相遇 小孩子大多是纯粹的。 有天真无邪捏死小鸡小虫还咯咯笑的, 有张口粗话闭口手脚不干净的,有指着别人外貌特点拉帮结派嘲笑的,有理所当然孤立别人排斥别人的。 这也是纯粹。 不曾被后天教育所纠正, 如同刚出世不会控制爪子的动物似的, 在那没有节制去试探自己食物链地位、去用力伤害他人而毫无罪恶感, 甚至对此混不自知——纯粹的恶。 宫野志保去美国留学的时候, 就读的环境算不上多好。 因为是天才,曾经多次跳级,以至于不管是年龄,外貌特征还是性格喜好,都普遍与周边的同学格格不入。甚至还多次成为对照组,在一些不听课的学生被点名回答问题却答不出来时, 老师总喜欢让她起立收尾。 “好了,你坐下,好好听听宫野的回答,宫野, 你怎么想?——是, 老师, 我认为是这样~” 摸鱼的学生虽然没被骂,但却落了面子,他在下课时间掐着嗓子,阴阳怪气的复述课堂老师与宫野的对话。明明没什么好笑的地方, 但他身边的朋友却仍旧配合的哄笑出声。 宫野志保的鹤立鸡群,让她成为了眼中钉。 性格沉闷的书呆子,只会死读书的亚洲人,来美国窃取知识的间谍…… 什么话难听就说什么。 虽然因为组织暗地安插在学校里的监视者的庇护,她遭遇的都是些冷暴力和背后言语诋毁, 没有经历实际的物理式霸凌,但围绕在她整个学生时代的恶意,的确给她带来不可磨灭的影响。 仔细想想的话,或许也不是没有对她友善的存在。 只是宫野志保没有印象,一是那个时候被监视的她没有交友的打算,和所有人都保持了距离,二是存在感磅礴的排斥覆盖了周围为数不多的善意,让她着实不怎么能感受到。 基于这一点,灰原哀被迫重新上小学,着实是权衡之下不得已的行为。在尼昂先生迟迟没有联系她,不知道自己未来该怎么办的状况下,灰原不得不想办法隐藏自己——不用任何人说她也知道,自己这个模样一旦被组织发现,将会引起多么大的震撼。 返老还童,时间倒流。 如果她没有被处死,回到组织后必然会引起动荡。一个不幸,她自己这个研究员或许有朝一日也会沦为实验体。 因此好心的阿笠博士愿意收留她这个来历不明的人物,并不多问她的往事,已经是她为数不多的好运。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没有更好去处的灰原只能够遵守博士的要求与柯南的建议去上学:谁让她在他们面前装作是正常小孩子呢? 正常的小孩,不该辍学。 而阿笠博士完全供得起一个小学生的学费。 ……往好处想想,一片树叶最好的藏身之所就是树林,自己一个小孩躲避组织眼线的最好办法,或许也就是藏入一群小孩当中。 灰原本来只想要在帝丹小学里当隐形人,偶尔应付一下对她来历半信半疑的名侦探。 得到友谊,是完全不在意料范围的事。 然而跟着江户川柯南过来自称“少年侦探团”的三个小不点实在是过于热情又友好,哪怕灰原总是一脸冷漠又反应平平,他们也不曾就此不满,说她不好的话。 甚至恰恰相反,三个小不点很是自然的把“阿笠博士亲戚家的孩子”纳入了朋友圈,去哪都要喊上对方一块,哪怕被拒绝了,下次也依旧继续。 底线越过一次,就会不断开始后退。 同理。 答应过一次少年侦探团的邀请,灰原就再也甩不掉这群人了。 如果只是这样,她还能勉强忍耐,就当做是暂住阿笠博士家的代价,负责照顾阿笠博士特别喜欢的小孩们——可这群小孩明明只是小孩,偏偏有着微妙的事故体质,还一个比一个胆大包天,哪里危险就爱往哪里凑。 总是第一个行动的假小孩柯南或许是原因。 他义无反顾,碰到案子就容易冲动,于是带着重感情的真小孩们也跟着义无反顾,忘记了畏惧,鼓起勇气的跟着上前,哪怕柯南怎么哄骗也哄不走。后来也养肥了胆子。 短短一个月,接连被卷入七次大大小小案子的灰原有点麻。 最危险的一次,他们甚至还直接和持枪歹徒碰了个正着。 灰原:这真的没问题吗? 不管她怎么吐槽,同甘共苦着实是拉近关系的良药。 柯南哪怕还在关注着灰原的来历,也不再觉得她危险——哪有危险人物会在紧急情况下第一反应是把朋友(三个真小学生)保护在身后的呢? 而少年侦探团们也自然而然对灰原更加亲近了。 周末。 清晨起床,点开邮件仍旧没有发现回应的灰原,不得不思考最坏的状况。 如果尼昂先生无法顾忌自己的话……她之后要怎么办呢? 直接偷渡去英国找姐姐? 不,太危险了,不提她没有偷渡的能力,光是偷渡的罪名,就可能会接连让自己的身份暴露,哪怕成功和姐姐会面,也可能会给姐姐带来额外麻烦——明美比她还不懂怎么处理这些事,哪怕自己已经经历了一遍。尼昂先生扫尾一向扫的很好。 她沉思着,恰好门铃响了。起身去开门,灰原并不意外的看见少年侦探团——步美,光彦,元太三个小学生的脸。 当然。 看向他们身后,灰原与柯南对上了视线。 不出意外,还是柯南在。 “早上好,灰原!”步美扬起大大的笑容。 “早上好,今天又是有什么事吗?” “喊你一块玩!”元太大声说:“我们刚刚撞见园子姐姐啦,她给了我们一叠好东西哦?” 步美努力点头:“是超棒的东西!” 光彦:“要不要猜猜是什么?” 三个小孩一人一句,目光闪亮亮。 灰原对此完全不感冒,甚至还有点不祥的预感。每次周末出门,最后总是容易以各种奇妙的事件收尾。 这群小孩还没产生出门恐惧症,还真是心大。 “是什么自助餐的免费券吗?”灰原配合的提出猜测,她从最嘴馋的元太无意识吸溜嘴巴的反应这么思考:“但是这个时间点出去吃东西未免也太早了,加上你们的打扮……所以,还有什么去哪免费游玩的门票?” “好厉害,不愧是灰原!”步美一声惊叹,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打游乐园门票:“园子姐姐给我们的畅玩卡,里面还包了度假酒店的自助晚餐名额……” “不过园子姐姐要陪小兰姐姐去参加学校部门的讨论会,所以没办法陪我们去,就让我们拿过来问问阿笠博士有没有时间——我们就直接过来了。” 阿笠博士是个自由职业者,他当然有时间,并且相当乐意承担开车送小孩出门并陪同玩乐的工作。 灰原想:好吧,又是一个不安分的周末。 拒绝失败,她换好衣服,默默坐在阿笠博士的黄色甲壳虫汽车里,小小的背包里装得都是些应急的东西。 总感觉又会撞见什么案子。 还没动身,灰原就有了这种预感。 。 一群小学生身高不够,哪怕去了游乐园,能玩的东西也不算多。过山车自然是PASS了,但碰碰车,鬼屋,小矿车之类不那么刺激的还是可以玩的。 加上一些观光的地区,比如特色花园,鸽子兔子等小动物的接触投喂点……种种加起来,已经足以让小学生玩得乐不知蜀。 不知不觉时间就已经到了下午,为了晚上的自助餐,几人中午都是随随便便吃点东西应付的,如今肚子饿得咕咕叫,便纷纷把目标转向了度假酒店。 “不知道有什么好吃的。”元太早就迫不及待,“会不会有鳗鱼饭啊?” “上面写着是主西式风格的自助啦。”光彦挥了挥手里入园前拿的地图,指着酒店页面的说明道:“里面可能就只有寿司,刺身之类的日本菜吧,应该不会有鳗鱼饭。” 元太:“那大块大块的牛排好像也很不错。” 步美:“我更想要吃蛋糕点心。” 三个小孩热烈的讨论着,阿笠博士也掺合了进去,最后只留下脸上默契写着兴致缺缺四个字的灰原与柯南并排走在最后。 灰原手里捧着一杯果茶,她咬着吸管,不紧不慢的与前面保持距离,明显是不想要被卷入谈话。 柯南显然也是同样的想法。 他不由看了一眼身旁的栗色短发女孩,心底有些嘀咕。虽然现在已经不认为灰原是坏人,但对方身上肯定存在什么秘密,而且一定是与什么犯罪事件有关的秘密。 不然,灰原当初怎么会以那么狼狈的姿态出现在阿笠博士面前? 如今的柯南更怀疑灰原是不是从哪个罪犯手里逃出来的受害者。 他想要帮助这位小姑娘,可惜,灰原仍旧什么都不愿意说,也不愿意求助,问起来,就只说自己是孤儿,父母去世,她不想要去福利院,所以就流浪。 灰原没理会柯南的关注,只是目光看向四周。 “怎么了吗?”察觉到这一点,柯南询问道。 “没什么。”灰原,“只是觉得今天过得好顺利。” “诶?” “以前每次和你们出门都会遇上一点事,再不济都会有小偷小摸的事情,这次居然完全太平。”灰原,“虽然什么都没发生最好,但还真是有点不习惯。” 柯南:“……” 柯南半月眼,他抽了抽嘴角,“也不至于这么说,谁能每次出门都遇上一些事情啊……” 灰原淡淡看了他一样。 眼神仿佛在问你在说什么鬼话。 柯南不由思考,发觉自从灰原跟他们一块行动后,每次假期出行,的确都不太安稳。 “……”应该只是运气不太好吧。 看,今天就很平和—— “啪!” 灰原手里捧着的果茶,忽然一个松手,落在了地上。 塑料杯的盖子因为冲击而脱落,里头没喝完的液体混合着冰块与柠檬片从中流出,在地面汇聚成一块。甚至有一滩果汁溅到她鞋子,她裤腿袜子上,透过鞋面、布料,带着冰块寒意的液体似乎冷得灰原一个冷颤。 阿笠博士和少年侦探团们不由回头,柯南也愣了一下。 灰原哀快速带上自己外套的帽子。 她低着头,抿着嘴,一言不发。柯南隐隐可以察觉,对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柯南:“灰原?” 不解的询问,然后警觉的看向四周。 下一秒,柯南瞳孔紧缩。 前方—— 度假酒店已经近在眼前,而一位柯南极其眼熟,绝对无法忘记也不会认错的存在,恰好推开了酒店的大门,并迈开步子的走出来。 黑帽子,黑大衣,黑长裤。 打扮得像是送葬鸟,一头银色长发颇为惹眼,浅绿色的眼睛冷酷又刺骨,让人看着就颇感敬畏。 ——更别说对方手里还拽着一条狗绳,而狗绳后头,还牵着一只差不多有阿拉斯加体型的狼犬。 银灰皮毛的狼犬有着金属色的眼睛,尾巴低垂着,不摇,也不叫,看着情绪不高,像极了随时可能袭击人的狼。因此哪怕带了止咬器,这么一大只狗也依旧让人望而退之,附近不少路人就本能的远离这只看上去颇为危险的野兽。 怎么会? 这不是那个—— 柯南瞬间心率飙升,他手脚冰冷发麻,但反应力却强得惊人:“灰原,你也太不小心了。” 他顺理成章的转过身,挡住了不知为何反应激烈的灰原——灰原的表现太过奇怪,而不幸的,柯南咬咬牙:他已经察觉到那个银发的可怕家伙已经注意到自己这边了。 没事,放轻松,这里大庭广众那么多人,对方绝不会做什么,再者,他们只是小孩子,被吓到也很正常,谁让那家伙现在带了一只吓人的狗呢? “灰原,你是不是害怕狗吗?”不管灰原的反应到底意味着什么,柯南现在都得装作不知道,他说出借口,然后用天真的嗓音说:“那我们离远一点吧。” 男孩当即就想要带着如同应激般站在原地的女孩走。 只有灰原哀自己知道她在害怕什么。 如果是其他组织成员或许还好说,但是……琴酒,甚至还有狼犬吉诺瓦陪同。 灰原:“……” 这可是最糟糕不过的组合。 首先就是琴酒,这位赫赫有名的组织猎犬。 灰原几乎完全肯定对方认出自己的一瞬间,就一定会选择杀死自己——琴酒给她的印象就是这样,一个喜欢把危险扼杀在摇篮里的冷酷杀手。她在琴酒过去所杀的人里并不特殊,以往也不是没有其他代号成员和她处境类似,但琴酒从不留手。 那他又有什么理由对一个研究员留手呢? 当然,对方不一定认得出她,没有任何一个正常人会在第一时间把一个小孩与一个近乎成年的少女联系在一起。 ……可偏偏对方现在又带着吉诺瓦。 一只曾经充分与雪莉打过交道,对雪莉的气味再熟悉不过的狗,曾经光靠味道就把苏格兰暴露出来的狗。 第94章 /捉虫 气味 吉诺瓦很聪明。 但再怎么聪明, 也仍旧是动物。 例如,你很难让一只狗在见到自己心爱的主人时不摇晃尾巴,也很难让一只狗克制自己的肢体语言——突然像兔子一样竖起耳朵, 往往意味着警觉, 警惕, 以及攻击前的征兆;竖起耳朵的同时歪头, 寓意好奇,或者思考、分析指令含义;探头上前并鼻尖微动,是在收集对方情报;立耳狗忽然飞机耳并躲避视线交汇,有可能是在心虚,展露服从性等等…… 这种无意间的本能,是相当难以控制住的。 毕竟它只是一只狗。 所以, 就算吉诺瓦真正的主人尼昂有对它下达什么命令,让它不对雪莉产生攻击性,也仍旧无法保证它能学会演戏,装作对雪莉的气味与存在完全不知情的样子。 话说回来, 让一只狗学会演戏, 本身就是很离谱的事。 哪怕是电影里出现的狗, 也基本只是靠训犬员在前面引导做出对应的动作,然后靠后期的镜头语言剪辑出想要的效果而已。 而琴酒不会错漏吉诺瓦的反应。 这个能力至上的家伙一贯会对好用的工具给予足够的注意力,并好好了解对应的使用方式——琴酒自然不会有养宠物的闲情,但他会因为吉诺瓦的能力而特地去了解狗的肢体语言, 以及后天培训出来的示警动作的寓意。 躲在自己衬衣帽子下的灰原脸色惨白。 她稍稍抬眸,透过帽子与额前刘海的缝隙看去,随后心头一沉。 ……巨大的狼犬已经竖起了耳朵,将目光认真对向自己这边,并缓缓歪了歪头。 标准的警觉表现。 于是, 哪怕不把头抬得更高些,灰原也能从半截视野里推测出琴酒的行为。 一定已经开始关注他们这群人。 好在,柯南的反应也很快。 怕狗,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理由了,尤其是吉诺瓦属于狼犬,还是狼犬里最像狼的那种。 人类对肉食动物的恐惧多多少少都存在着,毕竟在远古时代,狼群算是对人类颇为致命的天敌之一,这种刻入基因的天然恐惧与警觉,也算是一些比较敏感的人残留下来的自保本能。 别说是小孩子,哪怕大人也有看见大型犬就腿软的呢。 如果童年时期再被狗吠过,或者被狗咬过,留下了心理阴影,那应激式的怕狗,也相当的合理且正常。 走在前面的阿笠博士与其他几个小孩子,也因此注意到了状况。 “哇……好大的狗哦。”步美也吓了一跳,她躲到阿笠博士身后,探头探脑,看上去有些欲言又止。 元太说出她的心声,他嘀嘀咕咕,压低嗓音,窃窃私语:“比起狗,我觉得狗主人更吓人耶。” 步美:“嘘,你太大声了啦!”虽然她也这么觉得。 ……会这么说,也不是因为琴酒一身黑衣。在日本这个国家,上班族大多都有服装要求,与鲜艳的其他颜色相比,黑衣是绝不会出错,被认为是很正式很严肃的颜色,尤其是对成年社畜男性而言。所以黑衣压根说明不了什么。 问题在于气质与身高。 一米九的身高,在日本已经算是个小巨人了,而冰冷阴沉的神情与野兽一样的浅绿眼眸,更是让人生不出半点亲近感。一个不友善,压迫感极强的高个子,一向很难给人留下什么好的第一印象。 尤其对方还带着一条狗。 一条像极了狼,尾巴不摇不晃,哪怕被牵出来散步也没有半点高兴意思,带着止咬器的狗。 止咬器很显眼。 明明是为了安全而存在,戴上去却产生了相反的效果,不免让有些人产生错觉:这条狗可能不太温顺,攻击性强,所以才被戴上了这么个东西。 从而反而产生敬而远之的想法。 光彦虽然觉得他们说得有道理,但他更奇怪另一件事:“诶?灰原怕狗吗?但是阿笠博士家附近就有户人家养了德牧吧?上次我们路过,不就碰到过一次吗?” 那个时候的灰原,可完全没有半点害怕的表现。 虽然也没有亲近的打算,只是站在旁边看着而已,但也与现在堪称应激的反应截然不同。 步美眨巴眼,对此表示很能理解:“完全不一样,那只德牧热情又乖巧,不仅会对我们摇尾巴,还会笑,会吐舌头,而且,那可是相当有名的警犬品种。” 网络发达,各式影视作品百花齐放的当下,很多有警犬角色的动物片里,德牧都是最常见且热门的品种设定,“小德警官”的绰号可不是空穴来风。 于是这么广为流传之后,德牧外表严肃内心柔软忠诚可靠的形象就这么固定了下来,不再如过去那般,因为外表而让人望之却步。至少对于步美来说就是如此。 “话说,游乐园能带狗狗进来吗?”阿笠博士。 “可以啊,不过活动范围有限制啦。”光彦举起手中的游园传单:“看,度假酒店的广告里,有写预约宠物套房的流程,只要准备好各种疫苗证件,签署卫生保证协议,就能提交预约带着狗狗一块度假,虽然狗只能在小公园那头散步,不能靠近娱乐区。” 柯南满背冷汗,被他们不合时宜的谈话弄得胆战心惊。 喂喂喂,你们不要那么光明正大的议论啊! 虽然这样自然轻松的讨论反而能当做障眼法,但适得其反就不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人类在议论自己,柯南紧张地发现那只狼犬竟然迈步朝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而银发的男人不但没有阻止,反而眯了眯眼,也随着迈开步子,顺从的跟着狗一块靠近。 咚咚…… 心跳越发响亮,震得耳膜都在鼓动。 柯南飞快思考,当即就想要拽着灰原躲到阿笠博士身后,试图让阿笠博士以“监护人”的名义告知对方这里有小孩子怕狗,让人不要靠近。 或者说直接离开。 阿笠博士好像毫无所觉,说起来他也确实不认识琴酒。 要不给博士打个暗号吧? 他能反应过来,帮我们掩护吗? 柯南纠结着,完全没有认出这只狗。 这也不奇怪,毕竟,当年工藤新一与毛利兰捡到吉诺瓦,并将其交给尼昂医生照顾时,对方还是只没长开,灰扑扑活像个小土狗的毛团。 狼犬幼崽,长大前和长大后,换毛前和换毛后——几乎是两个模样。 加上大型犬成长期快,一年不见就能变化的天翻地覆。例如吉诺瓦,小型犬变中长毛的大型犬就算了,甚至换毛也能换得奇妙,它小时候皮毛是银灰夹杂着黑色的,换毛期褪去后,黑色的胎毛消失不见,直接变成清一色的银灰,全力跑起来简直像是一道银色的闪电。 柯南认不出来才正常。 但吉诺瓦却不一定会忘。 不如说,它之所以会做出嗅闻的动作,歪头露出思索的模样,更大的缘故还是柯南——毕竟雪莉的味道它还记忆犹新,完全不需要再分析,只不过主人下达过指令,私下说过不必追踪,它才没有示警。相反,柯南的气息却已经因为许久不见而变得陌生、不确定起来。 吉诺瓦想要进一步感知气息,因此不由靠近。 而突然间,狼犬靠近的步子忽然停住了。 它注意力骤然调转,耳朵也嗖得竖起,原本低垂的尾巴,也开始一点点摇晃了起来。 狗察觉到了对它而言最重要的事物。 于是其他一切都不重要了。 狗长长的嘴筒子微微张开,嘴角扬起,舌头吐露了出来——原本带着止咬器,看上去气势十足的严肃狼犬,顿时摇身一变,如同以微笑出名小天使萨摩耶一样,变得无比亲切可爱。 哪怕是步美他们这群真正的小孩也不由一愣,心底的紧张缓缓消失。 “嘤呜……嗷!” 漂亮的狼犬从喉咙里挤出了小小的欢呼声,并扭头咬住自己脖子上系着的狗绳,用力一扯,将其从琴酒手里拽出来。然后它直接咬着,在柯南警惕的目光下小跑冲向了…… 冲向了他和灰原的右后方。 一个拐角的位置。 后面? 柯南一愣,意识到了什么,心头一个咯噔,猛然回头。 没听见半点脚步声。 等察觉到的时候,一道身影就已经出现在了身后。 来人微微弯腰,抬起带着漆黑手套的手,轻轻拍在冲过来的狼犬的脑袋上。 看上去无比雀跃激动的狗教养很好,虽然尾巴还在疯狂摇晃,但却在脑袋被拍的瞬间就立即克制住了自己,直接原地乖乖坐下,并在来人伸手时,把嘴里咬着的绳索递过去。 “嗯?哎呀……这位小小姐状况好像不太好,我刚刚好像听见,你是害怕狗吗?” 低沉的嗓音如同大提琴般悠扬,穿着修身西装的新闯入者似乎才注意到面前的人似的开口,语气带着一丝意外。 他梳着一头低马尾,发质微卷,细碎额发下,一对如同融化白银似的银眸灼目又璀璨——与身旁的狼犬相似至极。 而虽然同样身高惊人,但对方却完全没有如琴酒似的压迫感。那显而易见的外籍长相,以及如同雕刻般漂亮的五官,在露出温和又友好的浅淡笑容时,几乎让人无法升起半点警惕。 就连原本颇具威慑力的狼犬,身上的气势都柔和了好几分。 “哇。”步美发出小小的惊叹。 “……!”而一直努力把脸藏在兜帽下的灰原听见这个声音,则是立即转身仰起头,震惊地看向对方。 尼昂先生! 悬着的心在与尼昂的银眸对上后,忽然就安稳了下来。 明明并不确定迟迟没有回应她讯息的尼昂是否还愿意帮助她这个突然消失的“合作者”,更不确定对方是否有认出她身份来。 但灰原却仍旧在对视的瞬间安下心。 唯独柯南越发警觉。 对方认识这只狗,就说明他和琴酒之间认识,而狗对他比对琴酒亲近,并且这位外籍男人不但能无视琴酒存在的优先开口说上话,一副能够自己做主的态度,就意味着对方的身份绝对不普通。 看上去温和无害? ……把危险二字写在脸上的罪犯,与看不出异常反而让人心生亲近的罪犯,毫无疑问是后者更加致命。 话说回来。 柯南紧紧盯着这位新出现的陌生男人,隐约有种微妙的熟悉感。 奇怪。 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人一样。 但是不可能啊,以对方的外貌和气质,如果见过一次,我不可能忘记才是。 柯南一头雾水,绞尽脑汁也想不出答案,于是忍不住越发凝视着来人那张陌生的脸。 银眸的绮丽男人并没有在乎柯南的观察。 他只是旁若无人的微笑着,把狗绳随手绑在了一旁的路灯上。狗安稳坐在原地,并无不满。然后男人上前,弯腰,抬起手,忽然拍了拍之前表现得最为“应激”的灰原哀的脑袋。 那只手修长宽大。 至少足以把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的脑袋遮挡大半,连带着把她头上的兜帽也往下按了按。 灰原眨巴眼,并不抵抗,脑袋顺势被摁得低了低,她感觉自己笼罩在了一片阴影下。 ——让人安心,带着一丝心照不宣味道的阴影。 “别担心,这孩子并不咬人,只是外表看上去比较吓人而已,不过还是很抱歉,我的同伴没有牵好狗,还不懂得避让路人,真是个糟糕又失礼的家伙,不是吗?” “……”灰原含糊了一声。 柯南则是一惊,偷瞄了一下后头的琴酒。 出乎意料。 对方没什么反应。 顶多只是皱起眉,不耐烦的盯着尼昂,不痛不痒的警告:“喂——” “我替他道个歉,虽然很想要给小小姐准备个赔礼,但不巧我们现在没什么空。” 完全无视了同伴的警告,高挑绮丽的异国男人眉眼弯弯继续说着,随后手刹那翻转,变出了一个糖果。 有着闪亮包装纸的糖果,被放在了灰原手心。 随后尼昂歪歪头,语气无奈:“我身上只剩下这个适合给你了,虽然是从游乐园里活动顺的,希望这颗糖能换来你的原谅。” 灰原捧着那颗糖,意识到什么,立即将其藏在手心,然后含糊的飞快点头。 于是异国的男人笑得更加灿烂。 他站起身,行了一个礼,“非常感谢你的体贴,愿这次小小的意外不会扰乱你和朋友游玩的兴致,祝你今日愉快。” 说完,尼昂才去牵自家狗的绳子,并招呼后方神情不定的银发男人: “那么,该走了。” 琴酒没有反对什么。 他的确在同伴招呼后就迈步跟了过去,只在与那群小鬼和小鬼的监护人擦肩而过时,阴冷又狐疑地扫了他们一眼。 两位高挑又颇具存在感的男人一同离开。 他们默不作声走了一段路。 直到再也看不见身后那群小鬼,琴酒才冷不丁的开口: “巴罗洛,你是不是该解释什么?” 尼昂:“解释什么?” “你想要告诉我,你只是因为个人的恶趣味,所以放过了可疑的地方?”琴酒眯起眼,“吉诺瓦刚刚反应不对,它认识刚刚那群人里的谁,我有暗示过你。” “我知道。”尼昂毫不在意,并很自然地给出答案:“是认识那位胖胖的老人。” 琴酒:“老人?” 那群小鬼里的确跟着一位老人。 而琴酒率先怀疑的,也的确是那位老人。 毕竟按理来说,比起一群毛没长齐的小鬼头,里面唯一的大人才是最可疑的对象。哪怕那个老人表现得的确没什么破绽。 但尼昂在接到暗示后没有对老人露出敌意,所以琴酒也就愿意配合的走远,听听对方的解释。没有必要的情况下,他也不想额外生事,尤其是在今天有工作的前提。 尼昂:“是我当心理医生时的邻居,我不是说过吉诺瓦是捡回来的吗?在带回组织之前,我在假身份住的洋馆里养过它一段时间,那个时候吉诺瓦有遇见过对方。” 琴酒:“那么久的事,它还记得?” 尼昂:“毕竟我最开始没打算养狗,曾经一度想过把狗扔给那个老人,虽然没成功,或许就是那个时候记住了老人的气味吧。” “……”琴酒思来想去,最终认下了这个说辞。 毕竟,吉诺瓦虽然有点反应,但反应并不激烈,也没有示警行为。 的的确确只是单纯的“认识某个人”的反应。 “话说回来,为什么给吉诺瓦戴止咬器?”尼昂低头看了狗一眼,漂亮的狼犬脑袋上套着的东西看着就憋屈,虽然有忍耐着,没有挣扎也没有叫,但吉诺瓦显然不太舒服。 琴酒闻言冷哼:“那你就得问那家酒店和这家游乐园的管理人了。” 肩高超过标准的大型犬,在园区出行期间就得戴止咬器,否则无法办理入住手续。 不巧,吉诺瓦的肩高就超标了。 所以它就只能委屈一点,带着止咬器出行了。 第95章 彼此身份 ……在收到雪莉的邮件后, 尼昂很快就锁定了对方的位置。 但他没有立即去接人走,也没有和对方联系,更别说相认。 主要原因就是雪莉外表上的巨大变化。 老实说, 尼昂震惊了许久。 哪怕他自认见多识广, 也实在没有预料到这种事。 又不是什么奇幻电影, 一个差不多成年的少女, 怎么会突然间变成一个小孩? 尤其这种匪夷所思的事,还不止一例。 显而易见。 花费了好几天时间才真正认下雪莉身份的尼昂,也进而认出了雪莉身边偶尔会出现的那个叫“柯南”的小孩的身份。 ——工藤新一。 尼昂欧文曾经的熟人,一个昔日时常来拜访心理医生的少年。 回忆着工藤新一的性格,再思索着对方面对琴酒时的反应,银眸的男人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包烟。 打开烟盒, 漫不经心的咬住其中一根,再用打火机点燃。 他嗓音含糊道:“说到那位老人,我又想起了另一个小鬼。” 琴酒:“小鬼?” “工藤新一,前段时间在新闻报纸上很火的高中生侦探。”尼昂低声说, 仿佛只是在闲聊:“那个小子也住在那条街附近, 过去没少向我讨教各种各样的知识。” 琴酒:“向你讨教?你能教什么?” “既然对方是高中生侦探, 当然是向我学怎么识别罪犯,以及犯罪心理的行为学知识。” 尼昂笑了笑,眉眼弯弯: “虽然只是伪装出来的假身份,但好歹也特地去学过对应的理论知识, 当然,哪怕我完全一无所知,光凭过去的见闻与经验,也足够我当他的老师——后来的话,因为在警视厅当咨询顾问, 那孩子就喜欢找我打听一手刑事案件的消息。” 琴酒眉头皱起,看上去兴趣不大:“听着就很烦人。” “是么?我倒觉得还好,毕竟对方当时年纪还小,而我一向对孩子很有耐心——那是个很有趣的小孩,以一个预备侦探的标准而言,已经算是天才了。” 尼昂耸耸肩,似笑非笑的呼出一口炙热的白烟。 弥漫在烟草中,他继续道: “早在我刚认识他的时候,那小子的知识储备就远超常人,如今年龄到了,抓住机会一举出名,倒也不是让人惊奇的事。” “别告诉我,你真的教了那个小鬼很多东西。”琴酒眉头越皱越紧。 尼昂:“为什么不呢?” 作为喜欢把风险扼杀在摇篮里的恶兽,琴酒绿眸瞬间阴冷下来。 他语气幽幽,嗓音像是嘶嘶作响,置人于死地的毒蛇: “你在想什么?如果人才无法归我们所有,你就该把这种好奇心旺盛脑子又过于敏锐的麻烦分子早早处理干净,省得他长大给组织添麻烦。” “不好意思,我不杀小孩,而且,这不是挺有趣的吗?”尼昂一如往常地唱反调:“有种命运恶趣味的既视感,侦探身边某位信赖的亲朋居然是罪犯本身——啊,这么一总结,感觉像是什么畅销流行小说的元素,阵营对立的两位主人公什么的。” 琴酒顿时露出嫌恶的神色:“听上去真恶心,我要吐了。” 他显然理解不了这种热门设定的魅力。 对于琴酒而言,黑与白混在一起,还提什么信赖,简直是最虚伪愚蠢到让人作呕的东西。 所以他才不喜欢情报人员,更对尼昂当初选择加入情报组的决定不满到现在。搞情报的家伙一个个都把伪装刻入骨子,相处起来格外费劲——哪怕他也无法否认情报的重要性。 琴酒盯着尼昂的侧脸。 他双眸眯起,暴躁不快。 但最后却只是骂了一句:“养虎为患的蠢货。” 工藤新一显然很有名,哪怕是琴酒,也对他的事迹有所耳闻。 在他看来,那样一位能力了得的少年侦探,放任对方成长甚至助力对方成长的下场,就只有给他们这种人添麻烦的结果。 尼昂又在暗地里做了一些没有意义的事。 这家伙总是这样,总是在组织的忍耐底线里左右蹦跶。 ……但也正因为对方这般一而再、再而三,早就习以为常的琴酒不爽归不爽,却也仅仅只是口头骂了几声。 骂完之后,末尾也总是会附上阴森森的恶毒诅咒:“你早晚会死在自己的肆意妄为里。” 琴酒发自内心希望尼昂能有个教训,最好收不了尾,不得不求助组织,就此杀一杀那身臭脾气。 “这句话我快听得耳朵起茧了。”尼昂眼皮都没眨一下,对这恶毒诅咒的反馈平平。 他完全不担心琴酒会不会借此理由做什么,反正琴酒就算把这段对话原封不动的打小报告汇报上去,尼昂也有自己的应对办法。 或许是知道这一点,又或许是私心的缘故,每次遇到这种事,琴酒也只是不快的骂完就不再理会。 ——这大约是一向兢兢业业,宁杀错不放过的组织猎犬最“失职”的时刻。 琴酒实际上对尼昂伪装时期的日常兴趣不大。 一个虚假身份建立起来的,那绝对不会在尼昂心里留下多少分量的虚假人际关系…… 知不知道都无所谓。 话说回来,就算只是假身份的日常,尼昂也绝不是那种会和死对头分享自身经历的性格。 所以,琴酒现在很怀疑尼昂提及工藤新一,是不是特地用让人反胃的比喻来恶心他的。 为什么要突然恶心他……尼昂给他找不快还需要理由,需要挑日子吗? 然而尼昂对此表示很无辜: “我只是恰好撞见了昔日的邻居,想到了这件事,在无聊之际随口和你分享一下当时在那个街区遇到的有趣事情罢了,毕竟我还蛮期待那孩子之后会走到哪一步。” “正义到如此纯粹地步的家伙,如今可不多见,而纯粹这种东西是把双刃剑,意志不坚定的人,反而更容易因此被污染。” 尼昂半开玩笑,他眉眼弯起,细长的眼睫投下的阴影模糊了银色的双眸。 ……也同时将那一丝藏在深处,终于流露出来的试探痕迹也一并遮掩: “堕落永远比坚持更容易,说不定,我那位短暂接触过的临时学生在未来的某一天,会有奔向黑夜的可能性呢?” 琴酒嗤笑了一声,预料般的被银眸的男人牵引着说出他想要听的内容: “真不幸,你的期待大概要落空了。” 尼昂:“怎么?” “因为那小子已经死了。”琴酒笃定说。 一般而言,琴酒是不会去记自己已经杀死了的人。但耐不住工藤新一存在特殊,家世显赫,而且出事后到现在,时间还没过太久。 隐约还记得这件事的琴酒进一步道: “好奇心旺盛脑子又过于敏锐的侦探,除了容易给添麻烦之外,还很容易因为撞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而丧命,好奇心本身就是会害死人的东西。” 尼昂挑挑眉,意识到什么:“他撞见组织的行动了?或者说……撞见你了?” 于是。 尼昂从琴酒口中,得到了工藤新一“返老还童”的前因后果——因为意外闯入组织交易现场,被琴酒发觉并敲晕后,灌下了雪莉根据研发、改良的最新药物。 APTX4869。 能够迅速至死,死亡后检查不出死因,尸体也检查不出任何毒素,从而实现完美犯罪的毒。 但显然。 这种听上去很了不得的药,在一些体质特殊的人身上,有呈现出完美死亡之外更加惊人的答案。 尼昂用略显惊讶,但又淡薄至极的语气反问:“啊呀……工藤新一死了?我可没在报纸上看见对应的报道。” 赫赫有名的工藤新一如果死于非命,被人发现了遗体,想必新闻报道会飞满天吧。 哪怕遗体被处理掉了,突然间行踪不明的他,也一定会引来不少关注。 但什么都没有。 媒体静悄悄的,如果不是雪莉的缘故,尼昂估计还发现不了这件事——他可不关注这些东西。 所以,组织是怎么确定工藤新一死亡的? 答案是—— 工藤新一的父母,有在国外举办过葬礼。 或许是死因不明,让新一那知名推理小说家父亲心怀猜疑,以致于暂时瞒下了儿子的“死讯”,他们或许是想要隐瞒死讯,试图以此钓鱼执法,看看能不能发现与儿子死亡有关的可疑人物或者知情者。 总之,那对夫妇隐蔽又不着痕迹“明显”起来的小动作,最后成功蒙蔽了组织的双眼。 只能说不愧是工藤优作。 尼昂心下思索:这倒是个好消息,至少工藤新一和雪莉这俩外表大变的小不点,目前都还算安全。 凭借外表的掩护,只要他们不闹出什么动静,就这么老老实实的隐藏下去,雪莉被发现的可能性极低。 …… ………… ……不闹出什么动静? 尼昂神情有些微妙。 他对雪莉很放心,她一定能够明白自己的处境,并做出最优的选择。 但另一个小鬼就不好说了。 这场意外偶遇,到底还是造成了一些影响:以工藤新一的大脑,方才那一幕,一定让他正式确认雪莉的状况——和他一样,外表与灵魂不符。 甚至会意识到……雪莉知道许多关于组织的事,身份并不普通。 而凭借尼昂对工藤新一的了解,他完全不认为那小子会对组织的存在视而不见。 不着痕迹的看了眼身后,又看了看没有反应的吉诺瓦,尼昂眼眸垂了垂:至少现在可以肯定,某个化名为柯南的小侦探没有偷偷跟在他们身后。 想来雪莉应该有拦住他。 就是不知道雪莉能拦多久了。 “闲聊到此为止吧。”尼昂把自己叼着的烟掐灭,放进口袋,“快点把生意处理好,我实在不想继续和一个大男人逛游乐园了——话说,交易人怎么还没到?” 。 江户川柯南在琴酒与身份不明但让他倍感熟悉的另一人离开后,当即就想要发挥传统艺能——跟踪尾随。 灰原哀及时拽住了他。 栗色短发的女孩嗓音稚嫩,却带着一丝成熟稳重的味道。 她十分严厉且不容拒绝地说:“不可以!” “放开我,灰原——”柯南焦急的喊,再不跟上去,就找不到琴酒他们了。 “我说了,不可以!”灰原低声重复了一遍,眼神锐利又认真:“他们身边的狗嗅觉很灵敏,你跟踪不了的,只会让你自己暴露,然后连累我们所有人!” 说着,灰原扭头看了一眼阿笠博士,以及阿笠博士周围的三个真小孩。 毫无危机感的三个小孩,到现在还在讨论着方才两位显眼的男性以及他们的狗。 尼昂彬彬有礼又长相绮丽,还对被吓坏的“灰原”很温柔,并且一出现就让可怕吓人的狗变成了虽然长得有点凶但可爱会撒娇的狗。 这让步美捧着脸,眼神闪闪发亮,说他像童话里的王子哥哥。 “你要他们怎么办?”灰原看着那群孩子,低声反问柯南。 柯南发热的头脑霎时间冷却了下来。 但他还是不甘心:“或许我能往身上涂点东西来遮掩气味,或者让阿笠博士先带他们回去……” 灰原对此表示冷漠,并语气平静的说出事实: “吉诺瓦——我是说那只狗,它是经历过特训的,智商很高,不仅能够在无数气味干扰中精准找出唯一的目标,还一度在其他人都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只靠嗅觉和自我判断就做出示警动作,把一位卧底警察给抓了出来。” “你最好不要抱有侥幸心理。” “毕竟你暴露了,阿笠博士也会被怀疑上,届时,以那个组织的做法,他会把你身边所有相关人物都查上一遍,甚至有可能被铲草除根。” 灰原陈述完毕,总结道: “所以,不许去。” 江户川柯南定定看着灰原哀。 他神情有点复杂,目光又注意到灰原那收拢的左手。 ——她极其珍惜那个银眸外籍男人给的糖果。 而刚刚那个男人,无疑是在琴酒面前保护着灰原。 “灰原,你到底是谁?”柯南满心怀疑地开口询问,但他多少已经猜到答案:“你其实和我一样,不是真正的小孩子吧?” 灰原:“我是不是真正的小孩子,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柯南道:“我想要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又要怎么变回去!” “还有那个危险的琴酒,以及琴酒背后的组织——” 正义感十足的柯南无比凝重,停顿了好一会才继续低声道: “我绝不会对眼前的罪犯视而不见。” “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正义……我等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才再次有那个组织成员的消息,怎么能——等等。” 柯南忽地睁圆了眼睛,猛然看向灰原:“灰原,你刚刚管那只狗叫什么?” 柯南:“我没听错的话,是吉诺瓦,对吧?” 第96章 /修文 期盼 吉诺瓦这个名字不是尼昂取的。 它来自狗的前领养人。 一位好心的狗派人士, 同样住在米花町的富有老先生。 只是因为幼犬性格顽固倔强,认准了某位临时照顾他的心理医生就不再接纳其他存在,放着好吃好喝不要, 非得多次从新家逃跑, 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反复尝试, 执着于回到医生身边。 ……这最终导致吉诺瓦与老先生没能成为一家人。 这件事, 工藤新一不仅知根知底,还记忆尤深。 毕竟,当时把那只尚且年幼、灰扑扑、其貌不扬的小狗捡回来,并四处拜访询问求到那位老先生门前,之后亲手将狗送去给对方的人,正是他自己。 而家就住在领养人与心理医生之间, 距离两边都不算远的工藤,也亲眼将这持续数月的后续事件清晰看在眼里。 工藤新一当时还惭愧了好久。 原本没有养狗打算,只是看在邻家小朋友的面子上临时接手了小狗,结果却被脾气意外顽固的小狗认作唯一主人的好心医生陷入两难;而爱狗并愿意领养狗的老先生, 却因为狗早已认主, 不愿再接受新的家, 而白费了过去驯养新宠的功夫。 这都是他的责任——虽然工藤新一也着实没想到一只小狗能那么执着。 好在,后来老先生和医生达成了共识。 医生最终心软收留了狗,并保留了老先生给狗取的名字。 那只灰扑扑的小狗,名字就叫“吉诺瓦”。 这不是一个日本常见的宠物名。 而收留了狗, 后来告诉新一他已经将狗送往美国旧宅托付给家人照顾的心理医生——则是那位尼昂欧文。 一位遇袭、失踪,后来被找上门打听消息的日本公安暗示为罪犯,一度担任过国中时期工藤新一“犯罪心理及行为学”方面知识教导者的人物。 ——让工藤新一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相信对方会是坏人,却又不得不接受这一事实的存在。 时至今日。 灰原哀无意识的脱口而出,让许久不曾听见医生消息的江户川柯南猛地再度回忆起对方的身影, 并在震惊中产生了一个猜想。 ……幼犬与成犬的皮毛的颜色存在差异,是完全有可能。 ……而那位很懂狗的老先生也说过,吉诺瓦像是血统不纯的狼犬幼崽。 而刚刚那只吓人的成年大狗,不就是只狼犬吗? 进一步大胆推测的话,那个莫名让他觉得熟悉的陌生男人,那个有着如此显眼、让人难以忘记的外貌,让柯南在确信自己一定没见这张脸的同时又认为自己一定认识对方,和对方打过不少交道的理由—— 似乎已经揭晓了答案。 ……不会吧? 那个人是尼昂医生? 被公安暗中通缉,如今不知所踪,真实身份不明的医生……是那个组织的一员? 想到对方的动作,以及有意无意在琴酒面前庇护他们的行为,柯南就感到一阵气血上涌,几乎快要跳起来。 是了,一定没错! 那就是医生! 虽然长相和气质大变,声音与说话语气都完全不像是一个人,但一些细微的动作习惯,却隐隐有所重合。 例如给灰原糖果的时候。 那个如同变魔术一般,带着一丝故意引导对方从负面情绪挣脱,转而集中在鲜艳糖果上的动作,就和尼昂医生过去引导自己年幼的小患者时的表现一样。 ……让人被牵引着产生一种对方很温柔,可以被信赖的感觉。 。 灰原哀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她脸上露出一瞬懊恼的神情,但很快就藏了回去。 “你听错了。” 灰原平淡无波的否认,然后编了个相似发音的其他名字。 可惜,现在改口已经来不及了。 柯南不相信,她不打算和对方在这件事上继续争论,只是牢牢阻拦着柯南的脚步。这其实并不怎么难,只要灰原拉上步美他们,并明里暗里的强调狗的嗅觉,以及暴露后会牵连到的人,柯南就不可能再一意孤行。 不能追上去。 那么,柯南就绝不会让灰原哀再蒙混过关。 “你是怎么变成小孩子的?你也吃了那个药吗?” “你知道那个组织多少事?” “你和尼昂医生……虽然不知道他真名叫什么,但你知道我说的是谁——是什么关系?朋友?家人?亲戚?” “你能联系上医生吗?你们想要做什么?” “你当初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会那么狼狈?你选择留在阿笠博士家,又有什么打算?” 在彼此隐瞒的那层纸窗户被捅破后,不再有所迟疑的柯南,彻底暴露了自己猫科动物的本质,将那过剩的好奇心与追逐真相的顽固意志,毫无遗留的展现了出来。 灰原被问得心烦,耳朵都嗡嗡嗡的,这几天总感觉一睁眼就是江户川柯南的声音,走到哪都是对方视线。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变成小孩子?什么组织?我不知道,也对你口中所说的医生一无所知。” 她用三不知来应对,显然这种写满了敷衍二字的答案,不可能让柯南满意。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柯南跳脚,睁圆了眼睛: “你这家伙真的是——唉,我——啊啊,总之,拜托了,灰原!你就告诉我吧。” 如果是刚刚认识的那几天确认了灰原的身份,柯南还能沉着脸用打量的目光去冷酷质问,并奉劝对方坦白从宽。 但他们已经认识一段时间了。 一起经历过很多案子,在危急时刻将后背托付给对方。同甘共苦那么多次,怎么想也已经算得上是朋友。 而且,在足够的时间观察下,柯南确信:灰原展现出来的性格与良知,都在平均道德水平线以上的。 ……哪怕平日说话理性成熟到有点悲观,听上去有些现实到残酷,但也仍旧不像是坏人。 虽然柯南已经被尼昂医生展露出来的形象所欺骗过一次,但他还是坚定认为,灰原绝不是琴酒那类理所当然视生命为草芥的恶徒。 既然不是无可救药的恶徒,那就有合作的可能。而与一个拥有组织情报并且拥有平均线以上道德水平的存在合作,对于柯南而言,是一条捷径。 可惜,捷径不愿意对他放行。 僵持了好几天,最终,柯南败下阵来。 追问纠缠的法子不行,便只能双手合十的请求。 或许是在自己的青梅兼心上人面前撒娇成了习惯,原本正值视面子比天高时期的男高中生,如今装小孩装得得心应手。 柯南:“至少你告诉我——你究竟是单纯的受害者,还是我的敌人?” 柯南表情稍微严肃了一些,他凝视着灰原,然后观察着、思考着,提出疑问: “你会伤害到我身边的人吗?” 灰原:“……” “我——在那个组织里出生、长大的。”灰原指尖动了动,随后缓缓蜷缩起手指。半晌,她忍住心头被掀起的涟漪,用平静的语气道:“所以,我无法说我是完美受害者。” 柯南:“诶?”在组织里出生长大? 灰原:“我只能告诉你,我憎恶着那个组织,只是我有生命中最重要的把柄落在了对方手上,所以一直没法抵抗,但我绝对不算无辜,你也不要抱太多期待,我只是直到现在才有了能够不继续做违背良心的事、并且彻底摆脱组织的‘机会’而已。” 柯南敏锐抓住重点:“因为有人帮了你?比如说……上次帮你打掩护的那位先生?” “谁知道呢。” 灰原面无表情,随后她垂眸,盘手,低声说道: “总而言之,我是从里面逃出来的,所以不会与你为敌,毕竟我自己也在组织的灭口名单上,你暴露了,等同于我暴露,所以基于个人利益,我也不会背刺你什么,因此这方面你大可放心。” “如果你还是心有顾虑,也没关系。” 灰原想到那颗糖果。 她原本以为里面会夹杂着尼昂给她的话,但翻来覆去的确什么都没有。 但尽管如此,灰原还是因为那颗糖而心下安定。 她道:“我三天后会立即动身离开这里,这段时间真的非常感谢你们的收留与照顾……” “嗯?啊?”柯南一愣,“等、等等,我没有赶你走的意思啊,阿笠博士也不会这么做!” 已经暴露自己并非真小孩的灰原,不想要好心的博士为难,所以主动提出了离开——虽然她的确有点眷恋过去那段平静的生活,也对学校里那群小不点朋友感到不舍,但如果她的存在会让身边的人觉得不适,那么她也不希望再给人带来麻烦。 毕竟,她现在已经和尼昂先生见上面了。 对方没有放弃她的意思,只是因为组织的一些动向不方便送她出国和宫野明美团聚,所以单纯希望她能够借助如今的外貌躲在外面避避风头。 既然如此,那暂时呆在儿童福利院之类的地方,也不是不可以。 灰原并不挑。 只要依然能够去姐姐身边,那么不管多久,她都等得起。 然而无论是阿笠博士还是柯南,都不会真的赶她出去。 原本以为灰原真的只是个普通小孩的时候不会赶,现在知道她被危险的犯罪组织追杀后,就更不会这么做了。 阿笠博士不认为灰原是个坏孩子。 柯南虽然很在意她“我并不无辜”的说辞,但比起就此将人推开,他还是认为建立合作关系,在将罪魁祸首击败后,由法律来审判一切要更为合理。 “我最后再问你一件事。”手忙脚乱的阻拦了灰原独自离开的意愿,柯南面露期待的提出最后一个问题:“你应该也是和我一样,吃下某种药物导致外表变小的吧?那你知道要找谁帮忙,才能让我们变回去吗?” 灰原:“……” 这一回,灰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我——是组织的研究员。 APTX4869,你所服用下去的那种药,就是我制造出来的。 ……灰原终究没有坦白。 如果她只是孤身一人,她就说了。 反正对方接不接受,恨不恨她,都没关系,最差不过一个死字。如果没有了姐姐,死亡也不会显得多么可怕。 但现在—— 心有所归,不愿赴死的灰原,无法轻易挑战因自己而受害的无辜者的接受程度。 “我只知道那原本是一种杀人于无形的毒药,只不过存在一些副作用,我们俩算是极其罕见的幸存者,至于如何变回去……”栗色短发的女孩低语道:“如果有机会拿到解药的话,我会第一时间给你的。” “你要找谁拿?”柯南眼神更加明亮,变回原本模样几乎是他最重视的事情了,一时间不由有些焦急:“是去找尼昂先生?” 灰原一个激灵,皱起眉。 真糟糕。 我好像说了太多东西了。 江户川柯南,不,工藤新一这家伙——是无意的吗?还是故意的? 感觉被看穿了性格的弱点,被套话了似的。 灰原谨慎开口:“……我说了,我不知道你说的尼昂先生是谁。” “又来了!” 柯南泄了气。 他通过自己过去从尼昂医生那里学的微表情及行为学的基础知识,从灰原的神情、动作、反应,判断出对方已经重新给自己建立起了壁垒。 已经无法再向她询问更多。 唉。 柯南叹气,但很快,他又再度振作起来。 无论如何,他已经得到相当丰富的收获了。 如果灰原没有骗人…… 柯南转身离开后,神情浮现出些许兴奋:那么愿意帮助灰原掩饰身份,协助对方逃跑的尼昂医生,会不会也不是什么坏人呢? 或许只是有一些误会而已,亦或者是尼昂医生有一些不得不隐瞒的东西,从而导致他与日本公安之间关系僵硬。 尼昂先生……可不可以合作呢? 。 日子在那之后再度恢复了平静——如果不提事故体质的某人依旧三天两头带着大家遇到各种案件的话,大概的确能够算得上平静。 对于柯南而言,组织没有行动,他就没有入手调查的途径。加上灰原那边似乎也没有人联系她,因此柯南也只能好好过平凡的日常。 周五,学校。 课间,步美兴致勃勃说起明天米花市某个地方新开的大型商业街的事: “……听说那条新开的商业街会连续举办三天的活动,好多好吃的东西都半价出售,还有游戏可以玩,甚至还有国外的明星受邀表演。” 她双手合十,满脸向往:“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步美之外的其他两个小男孩当即举手同意。 而被他们盯着看的柯南,也无所谓的点点头。 灰原没来得及拒绝。 准确来说,是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步美亲近的握住了她的手。灰原看着对方,拒绝的话语就说不出来了。 于是次日,五个小孩从各自的监护人那里拿到了零花钱,早早就动身集合,一块往那边走。 元太跑得最快。 刚到商业街,他就嗅着空气中弥漫着的食物气味精准定位了美食区的方向。 嘴里念叨着“章鱼小丸子,鲷鱼烧,烤肉串……”元太欢呼着一个拐弯,然后一个不小心就撞到了一辆轮椅。 轮椅质量很好,只是被撞得偏了偏方向。 元太猛然后退,摇晃着站稳,接着担心的抬眼,挠挠头,声音很小:“对、对不起哦。” “元太!” “真是的,元太,都说了不要跑那么快了!” 步美和光彦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赶紧过来,拉着元太一起道歉: “对不起,大哥哥,你没事吧?”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带着帽子与口罩。 他看上去身体似乎不太好,开口回答之前反倒是先咳嗽了好几声,随后用手搭在轮椅把手上,反复撑了撑偏移的身体,试图把被撞偏的身体坐正一点。 随后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真的没事吗?”步美有点担心,“你好像坐着不太舒服,是元太不小心颠到你了吗?那个,腿是不是不太方便?我们帮你调整一下吧,或者,我们送你去街口的医疗站?” 对于小孩子来说,一位坐在轮椅上的年轻人,的确很容易联想到腿部有疾的可能。 如果腿使不上力气,也的确很难调整坐姿。 “不,不用,我是之前出了点事故,现在身体还没养好,不太适合久站久行,所以才坐得轮椅——我的腿实际上没有任何问题,不太方便使劲只是没把轮椅手刹按下去,这个路面角度容易偏移,当然,也有我不太熟悉坐轮椅的原因。” 带着口罩的男人再次摇头,并动了动自己的双腿,表示自己确实没有大碍。 随后他调整了一遍轮椅,并稳稳的重新坐好,接着抬起眼睛,目光扫过面前的几个小孩。 脸上仅仅露出一对深绿色眼睛的男人平和的目光忽然一顿,视线不着痕迹的在最后面站着的灰原身上停留了两秒。 “但如果可以的话,能麻烦你帮我找一找我的同伴吗?” 男人缓缓把“不用担心”的话改成了一个请求,原本打算直接离开的想法,也转而发生了变化: “我们不小心走散了,而不巧她的手机也漏在了我这里。” 第97章 冲矢昂 灰原哀敏锐的抬起眼。 就像一只突然被刺挠, 猛然扭头盯着故作无辜的罪魁祸首的猫一样,她疑神疑鬼,然后不动声色的躲在障碍物——因为愧疚而老实站在原地, 体型比灰原大了整整两三圈的元太的身后, 继续暗中窥探。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确实像是大病初愈的样子。 虽然口罩挡住了脸, 看不清脸色, 但微微弯曲的脊背,耷拉的肩头,时不时的低咳……一举一动和身上的气息,都给人如此印象。 可尽管如此,灰原第一反应却是在心下阴暗地质疑:有没有可能是在演戏? 虽然回神之后觉得这么想不太礼貌,但思维认知方面的事情, 一向是最难以控制的。 不过仔细想想,如果不靠化妆品来调整的脸色,不靠绷带石膏来制造病弱的感觉,仅仅只靠肢体语言来展现这一形象——长期的、持久的展现这一现象——这个要求, 可要困难多了。 哪怕是一些有资历的老演员, 都做不到这种程度吧? ……这么不断自我说服, 灰原还是没能完全放下戒心。 她也搞不清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戒心与排斥感是从何而来。 但她很重视。 毕竟自打离开组织,或许是因为求生欲的缘故,她莫名变得对组织成员的存在颇为敏感。就仿佛雷达一样,在还没意识到发生什么, 甚至还没看见人的时候,她就会在与危险人物靠近一定距离而本能感到焦躁不安。 就如同遇见琴酒那回。 可这次又有点不一样。 没有以往那种仿佛心脏都被揪起,浑身都笼罩在恐惧中,因此战栗不停的反应。 也没有那种让她无比笃定的恐惧感。 那是一种若有若无……难以判断的感觉。 说像也不像,说不是也绝对称不上毫无异常。 眯起眼, 灰原再度观察轮椅上的男人: 个子特别高,哪怕坐着,也依旧看得出这一点,似乎有些虚弱,不过尽管如此,对方的体格也绝对称不上纤细消瘦。 但这也不能说明什么,毕竟对方也说自己是遇到事故,而不是先天体弱。而事故,就是有让一个身体健全甚至称得上强壮的人变得虚弱不堪的能力。 “……” 的确看不出什么可疑之处。 但为什么呢? 心悸仍旧不曾消失,理性反反复复得出的结论,完全不被直觉所接受。 “……但如果可以的话,能麻烦你帮我找一找我的同伴吗?” 轮椅上的男人在婉拒了步美他们的关心,以及送他去街口医疗站的建议。 随后反过来提出了请求: “我们不小心走散了,而不巧她的手机也漏在了我这里。” 灰原第一时间就皱眉,并想要开口拒绝。 ……她总觉得对方的目光似乎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会。 虽然短暂到几乎让人怀疑是错觉,连柯南也没看出什么,但敏感过头的灰原却记在了心上,实在是不想要和对方一起行动。 但其他人已经点头答应了。 “好呀!” “交给我们吧!” 元太和步美异口同声。 尤其是元太,在听说面前的男人与同伴走散后,个子最高的他当即想要帮忙推轮椅,并信誓旦旦的拍拍胸口: “你可算是找对人啦,我们少年侦探团可是最擅长找人了!” “就是这样,我们绝对能第一时间找到你走散的朋友!”光彦附和着点头。 “那就麻烦你了。”男人低声回答,语气友好平和:“说起来,我是冲矢,冲矢昂,你们呢?” “我是光彦,他们是步美,柯南。”光彦依次介绍自己的朋友,“然后这是元太,还有……灰原哀。” 唯独只有灰原哀是喊得全名。 但这并不意味着光彦与她关系不好。 这一区别的原因,是因为日本礼节太多,对他人的称呼也有一大堆规矩。一般而言,除了撞姓氏之类的特殊情况,只有很熟悉亲密的朋友,家人,或恋人才会互相称呼名字,否则一般都是用姓氏来称呼彼此。 光彦,步美与元太是打幼儿园起就在同一个班的青梅竹马兼老朋友。 柯南虽然是最近才认识的,但因为开朗活泼,很好相处,很早就主动表示可以称呼他名字,所以三小只也直接管人叫“柯南”。 灰原就不一样了。 虽然也已经无话不谈,彼此信赖,称得上朋友,但灰原从未主动开口允许他人称呼她为“小哀”。 而且因为性格成熟,对待外人颇有距离感,她估计也不会乐意让一个陌生人直接称呼她名字。 基于这一点,很细心的光彦便报上了灰原的全名。 自称“冲矢昂”的男人没有做出什么特别的反应,他只是点点头,没有再特别关注灰原。 他优先开口道谢:“有劳你们了,作为感谢,我请你们吃点心吧,我刚刚好像听见谁在喊章鱼小丸子和鲷鱼烧?。” 元太当即眼神一亮:“……可以吗!” 光彦扯了一下对方:“元太!这样不好吧?明明就是我们不小心撞到冲矢哥哥在先的。” 步美:“就是就是。” “没关系的,毕竟在那么热闹的地方找人,也是件很辛苦的事情。”冲矢昂好脾气的回答,“而且我也没什么大碍,你们也已经诚恳道歉了,所以那件事就放他过去吧。” “对我来说,你们愿意帮我找人,真的是帮了大忙了……元太君刚刚说你们是少年侦探团?那么,这就当做是我雇佣你们的报酬吧,别担心,只是小吃的钱,对一个有工作的大人来说,还是绰绰有余的。” 小孩子的意志本就没那么强,更何况,作为一名侦探收取“报酬”这一说法,特别让他们兴奋。 元太:“好耶,说起来,这还是我们第一次从大人那里这么正式的接到有报酬的工作诶!” 以前虽然不是没有帮忙后被大人感谢的情况,但那都是在事情结束之后。 与正式的委托还是很有区别的。 “……这就是凭借自己努力赚钱的快乐吗?”光彦眼神闪亮,“感觉真的太畅快了!” 大概也就只有小孩子会为了这点过家家似的“雇佣”与“报酬”而感到雀跃。 当然,或许最重要的是大人的委托这一点。小孩总是会很想要得到大人的肯定。 柯南半月眼,满脸无力吐槽的看着几个小不点人手一份鲷鱼烧,心想你们就不担心找不到人吗? ……虽然说找不到这位先生可能也不会在意。 话说回来,对方会这么认真委托一群小孩,还真是让人意外。 “冲矢先生,你走失的同伴大概有什么特征?你们又是在哪里走散的?” 柯南率先开口提问。 “那是位女性,美国人,金发蓝眼,穿着浅紫色的西装,加上高跟鞋的话,身高大概在一米七出头。” 冲矢昂回答: “事实上,我们约好了在街尾见面,但她迟迟没有到,我去她之前说要光顾的店看过了,但人不在,问了老板,老板也说她半小时前就走了。” 柯南觉得这一形容有点熟悉,不由道:“她叫什么名字呢?” “朱蒂。”冲矢昂缓缓地开口,完全没有犹豫:“朱蒂圣提米利翁。” “欸?”柯南一愣:“你找朱蒂老师?” 。 一周前,帝丹高中毛利兰所在的班级里,来了一位外籍英语教师。 因为是少见的外国人,还是个大美人,所以刚到就引起了学生们的热烈讨论,连带着毛利兰也在柯南面前提过几次。而之后,柯南也在一起案子里恰好见过对方。 那位教师就叫做茱蒂圣提米利翁。 柯南把事情告诉了尚不知情的其他人,然后目光移向了轮椅上的男人。 是那位朱蒂老师的朋友啊。 呃。 虽然和朱蒂老师也不熟,只是一两面的关系,但是—— 柯南眨巴眼,“你该不会是那位朱蒂老师的男朋友……” “嗯?不是的。”冲矢昂平静的否认,没有丝毫暧昧期的痕迹与含糊,“只是单纯的朋友而已。” “真的吗?”元太面露怀疑,然后努力思考与推理:“柯南说那是位大美人吧?而且现在他们还一起出来玩,甚至对方的手机都放在了冲矢先生这里,这年头如果不是关系亲密的人,不会把手机交出去的吧……” “是真的。”男人略显无奈地开口,“手机留在我这里,只是因为她手机屏幕摔裂了,她拜托我去附近手机店帮她换屏幕,然后她自己去抢购什么限量品,然后约好在某个地方汇合而已。” “而且。”带着口罩的男人停顿了一样,语气意味不明,“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欸? “诶——!!!” 步美元太光彦三人,发出了极其震撼的声音。 哪怕是柯南都瞪圆了眼睛,被这个答案吓了一跳。 这并不常见。 虽然这些年风气开放了不少,但对于他们来说,这还是头一回见到活生生的同性情侣。 元太:“男、男朋友?但是冲矢哥哥也是男孩子吧?” 光彦:“……这种事情也不奇怪啦,美国风气确实要更开放呢。” 步美:“虽然有点惊讶,不过如果真的互相喜欢,性别也不是很重要吧。” 小孩子的世界观尚未定型,这也让他们的接受能力远比一些古板的大人要好得多。 步美好奇的追问:“哥哥的男朋友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冲矢昂:“嘛……任性又残酷吧?” “诶?”这个形容,显然相当出乎意料。 会有人这么形容自己的恋人吗……? 但男人的下一句话,解释了这么说的原因: “毕竟,他是那么干脆地把我狠狠甩掉嘛,还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分手礼。” 灰原哀眼睫一颤,眼底闪过一丝思索。 “!”而步美眨巴眼,缓缓抬手捂住嘴,然后和身旁的同伴面面相觑。 糟糕。 好像不小心戳到别人的伤心处了。 “呃……”光彦绞尽脑汁地安慰:“人生还长,不要太过伤心……” 元太:“话说回来,为什么会分手呢?吵架了吗?如果只是误会的话,努力一下把人追回来就好了呀。” 冲矢昂:“是因为一些观念冲突问题,观念上的事情,可不太容易融合。” 柯南摸了摸下巴:“同性情侣需要面临的问题和压力,确实会更特殊又难处理一些……” “追不回来了吗?”步美有点可惜,“大哥哥你看上去好像还没有放下。” 不然,也不会在一开始说“我已经有男朋友了”这句话了。 “毕竟那痛得让人记忆深刻。”男人歪歪头,脸上仅仅露出来的深绿眼眸幽邃至极:“……差点就让我到黄泉旅游后回不来了。” 第98章 毒杀 哪怕是财大气粗, 富可敌国的黑衣组织,也无法抵抗金钱的诱惑。 钱总是必要的,不嫌多的。 尤其是对于组织那尚且遥不可及的愿望来说, 未来需要的开销, 还远远看不到尽头。 不管是投资药物开发, 科技程序研究, 还是给部下发工资,发福利,提供各种办公物资武器设备,亦或者是收买行贿,打通人脉……这些都是需要钱的。 他们大手大脚的花钱,是因为有更加丰富的敛财手段, 并依旧在不断的寻找更多的敛财手段。 钱与权,毫无疑问是爬上组织顶层最快的捷径。 。 柯南他们来光顾的这条新商业街占地面积不小,至少对于寸土寸金的东京地区而言,已经算是比较可观的规模了。而这条新商业街最为惊人的一点在于——这些店面全部归属于同一个会社名下。 如果去咨询住在这附近的老人, 他们一定会告诉你, 这条街过去还有另一个名字。 直到五年前, 这里都还被他们暗地称之为极道一条街,或者说后巷。差不多是等同于红灯区一类的地方。 因为这里的土地,七成都是归属于各个极道势力的,而且非常零碎, 走个小一两百米就能到另一个组的地盘,交保护费是常态。而要是再早个二三十年,这附近甚至还被评定为贫民窟。任谁也想不到如今能够繁华到这种地步。 那么,过去被大大小小的极道势力瓜分的街道,如今又怎么会归属于同一个会社名字了呢? 这就要提到那场极道战争了。 不知为何而掀起的极道内乱, 让关东地区的极道势力陷入了萎靡时期,政府与警察直接趁人病要人命,连带着不少小规模的极道都直接因此解散,大量的黑色财产流入市场,其中就包括大片的地产。 日本政府倒是有想趁此机会一鼓作气把关东地底扎根的黑势力给根除,但俗话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衰败萎靡是一回事,根除是另外一回事。至少现在,还远不到日本政府能够彻底解决这一心腹大患的时候。 北畑开发管理株式会社,或者说,新北畑组。 ——那是在极道战争结束后,从已经解散的旧北畑组里,分离出来的一个崭新的极道。 组长北畑龙之介是前组长的幺子,在老龄化趋势越发严峻的极道人员里,算是相当年轻的人物。 二十八岁,发家的手段很狠辣,是在乱战中通过手刃自己的父兄,从而夺取了财产,然后带着追随自己的激进派派部下独自离开。 换句话来说,旧北畑组是当初那场战争中,极少数死于自己内部继承权问题的极道。 而下了狠手的北畑龙之介,却在之后发现自己父兄的遗产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多。组里的资金不知为何流失了大半,想要追究却也无从下手,而仅剩下的金钱并不足让一整个组的人都衣食无忧,手中的地产也都处于并不繁华价值不高的地带。 远不够他们建立起如旧组那般大规模的新组。 为了不让跟随自己的组员升起异心,北畑龙之介咬牙撑了下来,他创办了北畑开发管理株式会社,试图用手里现有的东西建立起一个稳定的收入流。 商业街就是计划之一。 把地产不够值钱,那就想办法让它变得值钱。当然,最初的商业街的规模并没有那么大,大约仅有如今的五分之一。毕竟旧北畑组所有的地产并不包含整个旧巷。 但在前段时间,北畑龙之介突然告知自己的部下,说他们收到了几笔投资。那笔金钱足够庞大,足以让他买下那条后巷的其他土地,把计划表里的商业街扩大个数倍。 Hoshizora商务公司,美树食品株式会社……大概有十来个,投资方都是些有名的中大型企业,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点头答应给北畑龙之介投资的。 还是那么大的一笔钱。 哪怕是北畑的亲信也不知道。 毕竟他们组长一向脾气古怪,自从手刃自己父兄却没能得到想象中的权利和财富后,他便一直焦躁不安。因为不想承认自己当初下了一枚臭棋,不想让追随自己的部下怀疑他的能力,北畑便一直死撑着,除了组内会议,平日几乎不见任何人,不和任何组员交流。 像个被宠坏,在溺爱里变得无比自大、天真又恶劣,不曾被现实毒打的小孩一样。 ——对于极道的头目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好的形容词。 但好在,北畑龙之介振作了起来。 他带着新生的北畑组重新站稳,在组员们不知道的地方,抓住了让他们通往繁华富贵的门票。 北畑龙之介不再对组员避而不见。 他得意洋洋,大大方方的出现,然后有条不紊的下达命令。 商业街就这么一点点组建了起来,并顺利招到商户入驻,于今日正式开业。 或许是因为迈过了一大挫折,组内忐忑不安的成员松了口气,并意外发现他们许久不见的组长……变得优雅讲究了起来? 这倒也能够理解。 毕竟是要和一些讲究的大人物商谈,总不能保留那股地痞流氓的气质。 而且改变得再多,一些喜好也仍旧保留着:极端嗜甜,喜好颜色鲜艳的领带,非常不喜欢别人反驳他,一旦被惹恼甚至会直接拔枪杀人,并且格外排斥警察的介入,在心情不快的时候,还会忍不住磨牙,指尖不耐的敲打膝盖。 北畑龙之介的“变化”是巨大的。 但也同时是踩在组内成员的接受范围内的。 谁也不觉得自己组长有什么问题,能够成长总归是好事。再者,他们这些激进派会追随一个弑亲的首领背叛本部,本就是舍弃了道德道义,仅为了更好的利益。 所以,这些变化也没什么在乎的必要。 他们唯独关注要怎么在一个阴晴不定的组长手下活下来。重新得到自信的组长虽然给他们带来了财富,但也同时变得更加残忍又独断了。 负责维护商业街安全的小队队长一边唾骂,一边做好心理准备。他无比紧张的跑来和北畑龙之介汇报,后背几乎都是冷汗: “组、组长!是我,光口小太郎。” “进来。” 推开门,入目的是装修华丽的书房,而书房中央,翘着腿坐着的日裔男人眼睛没抬,只顾着用叉子叉起一块蛋糕塞进嘴里。 甜腻的味道在舌尖里绽放,过度的甜几乎让他反胃,但他却毫不犹豫的吞了下去,并且又接了一口,仿佛沉浸其中。 北畑龙之介:“什么事?” “……街道内的一家餐馆,有人死了。”光口小太郎吞吞吐吐道,脸上的横肉紧绷着。 他很畏惧组长的态度,毕竟对方曾经下了死命令,说过决不允许开业的前几天出现问题。 但现在偏偏就是出了问题。 憎恨着闹出事的家伙,光口小太郎快速解释:“我们已经控制住了场面,暂时拦住了报警的人,现在警察那边还不知情,估计能拖延个二三十分钟……组长,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处理比较好?” 北畑龙之介缓缓眯起眼:“死人了?怎么死的?” “是毒、毒杀。”光口小太郎心惊胆战:“我们的人检查过了,说是嗅到明显的杏仁味,怕是**至死。” 。 柯南他们顺利找到了朱蒂。 说是找到朱蒂,其实也并非如此。他们只是沿着商业街走,然后注意到某个人流量密集的地方,好奇的被吸引过去,然后意外撞见了一起案子——以及被当做嫌疑人扣留下来的朱蒂本人。 “都说了我根本不认识他,我怎么可能会是凶手呢?” 金发碧眼的朱蒂盘着手,说着一口语调夸张的蹩脚日语,然后对着拦路的高大男人毫不畏惧的大声质问: “话说回来,警察怎么还没有来?” 说着,朱蒂眯起眼扫过对方的手臂,怀疑对方的身份。 站在她面前的男人有着很凶悍的长相,而裸露出来的手臂上,隐约透露着大面积纹身的一部分——看起来像是般若面具的图案。 他稳如泰山的站着,纹丝不动,只是平静的重复一句话: “请配合我们工作,我们已经联系警察了,只是现在需要在警察到来之前尽可能的留下嫌疑人。” 柯南顿时竖起耳朵,在听见关键词的一瞬间就蹦跶起来,冲进了现场。 柯南:“朱蒂老师!发生了什么?” 朱蒂转身低头看去,一愣,“啊,你是上次那个……叫做柯南对吧?你怎么会在这?” “只是路过啦。”柯南言简意赅,然后扭头指了指身后:“我们碰巧认识了冲矢哥哥,陪他来找你,然后意外听见这边动静就来看看,然后就看见了你。” 朱蒂这时才抬起眼,往更远的地方看去,然后睁圆眼睛,喉咙里发出了其他音。 那个音调即将脱口而出,却又在中途被硬生生的抑制,强行变成了其他两个字。 朱蒂:“——昂君!” 慢慢推着轮椅过来的冲矢昂平静扫过现场,“朱蒂,怎么回事?” “……我来这家餐厅吃个饭,然后碰巧这里出现了杀人事件。”朱蒂顿时站直身体,一点废话都没有的解释:“我被留了下来,因为这两个闻讯出现的家伙愣是说我是嫌疑人之一,天知道,我根本就不认识死者,来这里吃饭都只是偶然。” 吃饭? 柯南眨巴眼,心下顿时感到奇怪。 冲矢昂说是和朱蒂老师一起出门的,如果说朱蒂老师想要去大采购,不想要让冲矢昂等,那暂时分开还说得通,但是——真的会有人约好一块出门,却分开吃饭,最后吃完饭再集合的吗? 那到底干嘛要约在一起啊? 而且,一个人会把另一个坐轮椅的同伴单独留下那么长时间,也显得有些不近人情。朱蒂老师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柯南沉思着,而在他没注意到的地方,灰原哀死死盯着朱蒂的脸。 她认出了这张脸。 灰原当然会记得,当初抓捕了她的两位FBI,那两个打乱了一切计划的FBI,其中一位,就是面前的金发女人。 灰原不着痕迹的后退了一步,感觉自己太阳穴一抽一抽的,心底升起不祥的预感。 忽然间,她敏锐的感到一股视线,于是骤然扭头看去,然后……她对上了冲矢昂的双眼。 那对幽邃的绿眸仿佛早有预料一般扫过她,然后并不遮掩地对她点点头,又转了回去,开始关注朱蒂的事。 灰原哀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她只觉得心下一沉,搞不懂对方什么意思。 “死者是**中毒。”听完朱蒂的话,另一位同样身着西装,长相温和,仿佛和凶悍男人搭配着唱红白脸的男人笑眯眯开口:“我们的人在死者的杯子里检测出了毒素,而根据餐厅内的监控,死者去免费饮料区打完饮品回来的过程中,杯子只和你们几人有所接触。” “这位朱蒂圣提米利翁小姐,你中途不小心撞到了死者,在对方杯子没抓稳差点掉下来的时候,帮忙拿住了对吧?” 朱蒂:“……这也能算的吗?” “而另一个新出智明先生。”笑面的男人不回答,只是扭头看向不远处另一位嫌疑犯:“你当时同样去打了饮料,并因为死者不会使用自动出水设备,所以特地帮了忙,对不对?” 带着眼镜,看上去很温和友善的男人新出智明愣了愣:“但我只是帮了忙而已啊?我什么都没做。” “最后就是上菜的服务员村野真冶先生,你在上菜的过程中,也有动死者桌上的杯子。” 笑面的男人依旧不回答,目光移向最后一名嫌疑人,并给出自己将他列为嫌疑人的理由。 最后他总结道: “我们也只是根据监控展现出来的画面做出判断而已,毕竟杯口没有毒,饮料机内也没有,这是只有死者独一份的遭遇,那么,死者必然是在打水到喝下去的过程中,被某个接触过杯子的人投了毒才对。” 柯南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那你们又是什么人?” 朱蒂忽然插口,她利用自己外国人的身份,这么刻板印象的说着: “我听说过,留着你们这样纹身的,都是日本的极道,那我不相信你们的判断!而且,一般人哪里会有检测毒素的设备啊!” “你说笑了,这只是个人爱好而已。” 笑面男人看了看身旁的同伴,示意对方把袖子整理好,盖住纹身,然后平静地回答: “我们只是北畑开发管理株式会社的员工,被安排来负责这条商业街的安保问题而已,设备什么的,也是检测食品安全而常备的东西,我们一向很重视顾客的健康安全。” “而且,我们早就说过了,我们有联系警察。” “只不过在警察到来之前,我们希望能够尽可能的搞清楚状况,商业街活动的第一天就遇到这种事,对我们来说实在是很严重的打击。” “而我们的北畑社长,也表示会立即过来了解情况。” 这家餐厅的老板站在后方,看上去没打算插手,一副把事情全程交给那两位“安保人员”处理的意思。 老板知道那两个西装男是极道。 不如说,这条街大部分商家都知道这一点,这条街原先是极道一条街的事,他们也清楚。 毕竟这里的个体小店铺有不少一部分都是这附近的本地住户开的。 但是那又有什么所谓呢? 管理这条商业街的人,明面上也有北畑开发管理株式会社这个合法公司作为背景,所有的合同手续都是走法律的。既然如此,也没什么好顾虑的地方,毕竟他们这些平民百姓也没有值得极道觊觎的东西。 第99章 传统艺能 灰原哀正在思考。 撇去了惶恐不安, 她在既定的现实中垂下眼眸。 朱蒂的存在,让她抓住了FBI这一关键词。 回忆起初遇冲矢昂时心底那微妙的忌惮与排斥感,灰原哀的一路猜疑, 终于在此时此刻得到了答案。 她脑海里找出了一个不怎么熟悉, 但最符合“冲矢昂”真实身份的人物。 。 雪莉和莱伊见过一面。 也是唯一一面。 那是在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雪莉当时刚刚结束美国留学生涯, 被要求返回日本研究所效力, 而组织安排接送她,或者说押送她回来的代号成员,就是巴罗洛本人。 而当时的巴罗洛,身边还有一道寸步不离的身影。 那是个黑长发,带着针织帽,有着深绿眼眸的寡言男人。 当时那人还是尼昂的搭档, 被任性的雇佣兵大材小用的指使,负责起了开车接送,订机票,订餐等等的内勤工作。然而虽然被驱使去做这些小事, 对方却表现的一点意见都没有。兢兢业业又无怨无悔, 对巴罗洛言听计从, 与他外在气质很是割裂——对方怎么看都不像是会甘愿当小弟干这种杂活的人。 而后来,那家伙得到了代号,自此单飞……或者说被已经失去兴趣的巴罗洛单方面抛下断联,然后孤身(被人刻意针对的)在组织里混出名头, 拥有了第一王牌狙击手的称号。 那就是“莱伊”。 而作为研究员,雪莉实际上并不怎么关注组织内部其他成员的事情——知道的越多,危险就越多,所以她也不想要了解。 因此,她认识或者听说过的组织成员, 基本上都是和她本人,或者她的研究,亦或者她的工作单位有直接或间接联系的存在。 例如琴酒,巴罗洛,贝尔摩德,朗姆等等诸如此类。 ——都是些地位特殊的家伙。 莱伊当时在组织也算是一个人物,但却没有再和雪莉接触过。 所以,他后来的背叛行为与卧底的真实身份,之所以会流传到雪莉耳中,纯粹是由于另一个人的谈及,才被她得知。 不是尼昂说的。 没有必要,尼昂从来不会主动提及八百年前早已散伙的搭档。并不是刻意回避,只是单纯的毫不在意,也没想过要提。 所以这件事,实际上是琴酒说出来,并正好被雪莉听见的。 琴酒当时是去研究所取药,而在等待过程中,小弟伏特加主动谈起不久前暴露身份的莱伊。 伏特加:“莱伊那家伙是FBI的卧底……这件事是真的吗?大哥。” “啊。” 点头承认的银发猎犬低声应道,少见的没有敷衍,反而是露出一个让当时拿着药过来的雪莉感到毛骨悚然,如在漫长斗争中夺得胜利的野兽一般傲慢、冷酷、不掩恶意的冷笑: “那家伙试图收网,利用自己对巴罗洛的特有的情报去抓捕他,结果却反而被巴罗洛察觉,反将一军。” “呵,最终连巴罗洛的皮毛都没有伤到,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说,最后还赔上自己的命,也是自作自受。” 琴酒并不遮掩这个消息,哪怕看见雪莉过来也没有闭嘴。 准确来说,是组织内部都不隐瞒这个消息。 唯独叛徒的死,是不需要遮掩的。 毕竟,这也是一种威吓。 ——背叛者的下场就是如此。 哪怕是昔日在组织被称为王牌狙击手,隐人耳目混到如此地步的莱伊,也会在暴露身份的刹那被灭口。 虽然被一个卧底混到代号成员当中有些落颜面,但庞大到如他们这般规模的组织,多少都无法完全将敌人的眼线完全拒之门外——哪怕是世界数一数二的大国,也不能完全挡住来自其他国家的间谍。 根除间谍是不可能的。 那么,就用另外的手段去弥补这一损失。 ……正如同组织不遮掩琴酒的工作,不遮掩对方处决了多少叛徒一般,组织想要塑造足够的恐惧。 由死亡与鲜血构成的恐惧——能够让卧底的存在带来的负面影响被无限削弱。 甚至能够反过来给他们的敌人施压。 所以,灰原哀最初遇见冲矢昂,没有认出对方的身份。 除了对方把自己的脸遮得严严实实,以及许久不见导致对莱伊的声线已经完全没印象这两个原因外,最重要的因素是——莱伊已经被明明白白盖上了“死亡”的印章。 灰原信赖尼昂,却不会因此说对方是个善良的好人。 她并不认为尼昂会手下留情。 但…… 灰原哀冷静回忆着化名“冲矢昂”的男人之前的话语,试图从里面搜寻蛛丝马迹。 这并不困难,毕竟对方和他们相处不久,说过的话也不多。而少数值得关注的语句,又颇为炸裂,让人记忆尤深。 例如对方淡定自若暴露出来的“感情史”。 最初少年侦探团的几个真小孩,都把对方所提及的失恋以及“险些在黄泉旅行中有去无回”的失恋评价,当做了夸张化的感性描述。就和“笑死了”之类的形容一样。 柯南想得更多一些,他觉得冲矢先生身上发生的“事故”,可能也和他的失恋有关。因此还明里暗里的打探过,委婉暗示对方也不必为了感情要死要活。 显然,在柯南浏览的案件里,因感情而导致的伤害事件并不在少数。年轻人大多都感情丰富,眼中的世界值得热烈拥抱,总有无数的激情与行动力,让他们勇于冒着生命危险去追求更多的事物。 而这种激情与行动力,在一些特殊情况,往往也会因为过于得不到正面反馈,最终导致扭曲黑化。 用伤害自己的手段逼迫另一方不要分手的案例大有人在。 爱总是很容易与恨关联起来。 柯南:……老实说,如果不是冲矢先生说他是被甩的一方,我都要以为是不是他提出分手然后被报复了呢。 灰原是唯一的另类。 她因为心底那股来历不明的忌惮感而没有相信对方当时的说辞,更倾向于认为对方在胡扯,或者说在借此隐喻什么。 而现在,答案出来了。 “……” 应该是用失恋来比喻当初的行动失败吧? 毕竟导致莱伊重伤未愈的事件,怎么想都只有那一个。 但这种比喻真恶劣啊,怎么会有人这么不要脸,隔着天涯海角凭空污人清白,还说得那么振振有词,什么观念冲突问题。 …… ………… 可动手的是尼昂。 很难想象尼昂会失手,哪怕是当初在研究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雪莉,也听说过对方惊人的任务成功率。 而且,莱伊是通过尼昂这条线加入组织的,尼昂似乎还是他当初的审察人。 莱伊出了问题,尼昂要是想要摆脱牵连,杀死对方是最好的选择。他一定会这么做,只要他判断莱伊没有价值。而显而易见,尼昂曾经明确对灰原说过,他不会与任何一国的警方合作。 所以莱伊存活下来…… 是被手下留情了? 灰原脸色变得古怪。 她仔细思索,最终确定她在组织绝对不曾听过什么有关尼昂,尤其还是和同性的绯闻。 再者,如果尼昂真的与一个FBI有私情,对方又怎么会完全拒绝与人合作呢?尼昂对自己所在意的人……一向很宽容且善于让步。 不提对象身份,就光提合作这点,灰原实际上是希望试图对组织复仇的尼昂,能够寻找同样目的的盟友。 并非她这种无权无势的研究员。 而是另一个庞大的机构。 至于立场问题……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一时的对立,完全可以因为更加危险的敌人而暂时放下。这是千古以来公认的对策。 等组织解决之后再一拍两散,这不好吗? 但是尼昂完全没有这种打算。 想到了什么,灰原排除了尼昂手下留情的可能性。 是的,莱伊说得话不可能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哪怕仅仅只有一半内容是真的—— 尼昂都绝不会对他动手,让他落到如此虚弱的地步。 灰原也没有证据。 但是,她就是认为…… 【对我所爱之人,我宁可遍体鳞伤也绝不伤害对方分毫,宁可豁出性命也要给予对方一条生路。】 尼昂会是这种人。 所以在家人之后,他从未再将本心交付出去。 。 不是手下留情。 那么莱伊的存活,就是万中无一的好运了。 灰原站在最后方,盘着手,自顾自的沉浸在自己的思维海洋里。 她完全没有去看已经完全沉浸在案件当中的柯南,也没有提醒对方冲矢昂与朱蒂身份的意思。 没好处。 那个正义感十足的少年侦探,在她这个前组织成员与FBI探员之间会选择哪一边,几乎是不言而喻的。她要是让柯南避开这两个FBI,或许对方反而会因此怀疑她的立场。 洗心革面的好人,干嘛要避开警察呢? 所以灰原选择了沉默。 并且因为冲矢昂刚刚那一眼暗示,明白自己已经被认出身份,从而没有离开。 她想要知道这两个FBI想要干嘛。 反正大不了就是一死,她又不是没寻死过。 另一边。 柯南已经搞清楚了案子的前因后果:横井光代,71岁,死于饮料中的剧毒,他所在座位上没有其他人,他是孤身来到店中用餐的。 而正如那两个维护现场的安保人员所描述的那样:据监控显示,触碰过死者那杯饮料的人,仅有三个。 就个人情感而已,柯南是直接排除了其中两位嫌疑人,着重怀疑起了仅剩下的服务员村野真冶。 毕竟朱蒂老师他认识,而另一位嫌疑人新出智明……柯南也认识。 而柯南都不认为他们会作案,尤其是后者。 “新出医生,你怎么也在这里啊。” 柯南看着另一位嫌疑人,豆豆眼。什么鬼,熟人聚会吗? 新出智明,一位温柔正直的诊所医生,他们家的新出诊所曾经接待过柯南现今监护人毛利小五郎,并且在随后发生的一起案子,让新出智明与毛利一家以及柯南正式结交。 嗯……对柯南来说,他多少对新出医生保留了些微妙的警惕。 不是对人品方面的警惕。 单纯是因为新出智明太过优秀,以至于毛利小五郎一度开玩笑的说让对方娶自己女儿毛利兰——也就是柯南的心上人,以至于让某醋缸不免产生了假想敌的危机感。 新出智明无奈的笑笑,语气和神情都和柯南记忆中一模一样:“……只是偶然出来走走而已。” 好在,正直的小侦探没有因私废公,依旧兢兢业业的还原了唯一的真相。 在警察迟迟没有抵达的状况,柯南收集完证据,分析出答案后,绞尽脑汁的巡视了一遍四周,寻找最合适的破案“话筒”。 最终他把目光盯上了坐在轮椅的冲矢昂。 ……抱歉了,冲矢先生! 柯南默默打开自己的特质手表,跑到角落将瞄准镜对准男人的脖子,然后摁下开关,把细若毫毛的麻醉针发射了出去。 第100章 相逢 “柯南已经帮我问清楚了线索, 我已经知道犯人是谁了。” “首先,各位请看向这家餐厅的餐桌,以及朱蒂的演示:桌面有专门设计的放杯子的浅凹槽花纹, 但这一设计显然有些反人类, 与店内较高的杯身完全不匹配, 而恰好, 店内有一道特色菜,用的是特殊的大型菜碟,这一菜碟装饰性大于实用性,不仅沉重且碍事,还导致不熟练的新手服务员上菜时很容易碰到杯子——不巧,死者的桌面就放着这种碟子。” 金发碧眼的朱蒂老师按照柯南“转述”的请求, 端着特殊的大型菜碟模拟上菜,高高的底部在她弯腰时磕碰到了同样提前放在上面的杯子,让她下意识的单手用力,把另一只手腾出来, 慌忙摁住那个玻璃杯。 朱蒂震惊的睁圆眼睛:“啊!” ……她完美的还原了服务员当时的动作。 “而毫无疑问, 死者横井光代有着相当规矩化的习惯, 他会是设计师最爱的那类人物:事物怎么规定,他就会按照说明来行动,所以,他总是会把杯子规规矩矩放在固定点上, 哪怕知道不方便,也从来不曾改变。” “这一点,这家店的不少店员都很清楚。” “因为这家店不是新店,而是已经经营了二三十年的老店,只不过是最近才租了店面, 从附近搬到这条新商业街继续经营罢了,所以作为老顾客的横井光代的习惯与行事风格,这家店的老员工都很清楚,老板也正面肯定了这件事——除了不小心碰到杯子的新人,那位被列为嫌疑人之一的村野真冶先生。” “他完全不知情,如果他知情的话,一定会刻意避免与杯子接触,因为,毒根本不需要任何人亲手投入进去。” …… ………… 浑浑噩噩之中,垂着脑袋的冲矢昂似乎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奇怪。 他没有在开口说话,但是他的声音却如此清晰明了,又果断有力。 冲矢昂亲耳听见“自己”斩钉截铁地宣布了真相,将那两个来自极道的安保人员所指认的三名嫌疑人都统统排除。 然后朱蒂紧张的问:“那么真正的凶手到底是谁,昂君?” 什么? 什么凶手? 对了,朱蒂在追踪贝尔摩德的时候,被意外卷入了一场案子。 他得尽快想办法让朱蒂脱身。 某种程度来说,冲矢昂比那两个极道出身的安保人员要更加不希望日本警察赶到。 如果日本警察到了现场,那必然要对身为嫌疑人之一的朱蒂进行详细调查,他这个朱蒂的同行者或许也逃不开。 诚然,他们这些便衣探员抵达异国他乡时,有对自己的身份证件进行遮掩,一般的刑警大概是看不出他们FBI的身份,但万一案子破得不及时,那身为嫌疑人之一的朱蒂的资料,就一定会在后续被进一步深入调查,到时候会被查出什么就完全不好说了。 而他这个嫌疑人的同行者,或许也要摘下口罩配合,配合审问。 虽然冲矢昂并不打算再对组织隐瞒自身还存活的消息,也对暴露自己的长相毫不介意,或者说,他本来就有利用自己还活着的消息去钓鱼的打算。 ……但打草惊蛇,把朱蒂花费了许久时间追寻的仇人与大鱼给惊醒,让人当即恍然,逃离陷阱就不好了。 至少现在,他们还不适合暴露。 尽快破案是最好的选择。 只要把真正的凶手指认出来,他和朱蒂就不用面临这一困境。 但是…… 我什么时候了解完事情的前因后果了? “柯南君——” “柯南,拜托你把那个拿过来!” “柯南——”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频繁念出某个小孩的名字。 然后有着稚嫩嗓音的小孩用天真的语气说“冲矢哥哥让我去问……”、“冲矢哥哥让我去找找这个东西……” 柯南解释完了案子细节,然后“冲矢昂”揭露了下毒的真正手法: “抬头看看天花板吧,那杯被下了毒的饮料,无疑正对着上方的装饰品。” “装饰品被无数透明的丝状物包裹,而里头就混有一根加长的透明输液管,里面提前抽空的气体,让被悬置在杯子上方类似滴管的承载体内部呈现负压,这样,安置在里面的毒液就不会提前滴落下来。” “等到目标把自己的饮料杯子放在凹槽,提前布置了这一陷阱的真凶就可以松开另一端的封口,让空气流入,打破负压状态,让剧毒的液体滴到杯中,完成一场不需要接触的下毒。” 朱蒂:“凶手又怎么会知道目标会坐在哪个位置?” 冲矢昂:“如果那是一位老顾客,并且是有着规律生活习惯,总会提前打电话预约位置的老顾客,就完全可以提前安排了。” 朱蒂目光一凌,缓缓看向了店长。 店长一脸懵逼,后知后觉扫向另一边毫无存在感的经理:“昨天卫生检查以及老顾客预约,并负责最后离开关门的人,应该是你吧?” 满脸冷汗的经理站在原地,片刻缓缓呼出一口气,知道自己再怎么狡辩也没有反驳的余地了。 因为那个叫柯南的小孩已经把证据,他用来封闭导管气流的塞子找到了。 ——就在他的口袋里。 但是,但是啊……! “完全是那个老东西该死!” 真正的凶手神情狰狞,他恨恨地述说着自己的犯罪理由。 原来在几年前,死者曾经在某条街意外捡走了经理那装满现金的包,并因为一时的贪婪而将其私留。可那笔钱是经理东借西借,拼尽全力凑出来的给孩子的救命钱,没了那笔钱,没能及时进行手术的孩子因此逝世。 而前段时间,在这家店还没搬迁的老店里,死者因为多喝了一杯酒,一时头晕脑胀,嘴边一碎,就拉着店经理畅谈聊天,并毫无戒备地说出了他曾经的“好运”。 年迈的老人显然不觉得自己将捡到的东西归为己有是什么不对的行为。 他也不知道他捡的包是经理的。 但经理从未忘记他那个包的模样,里头现金的总数,以及里面装着的……被老人评价为“脏兮兮”、属于他孩子的小玩偶。 那是一笔巨款。 足以让老人因此坐牢。 但……还不足以让老人被判处死刑。 “我只要一命还一命。”经理低声喃喃。 半晌,他苦笑着看向神情复杂的老板:“对不起,老板,最后还连累了你。” 身为一个老员工,在刚刚搬迁过来的新店里杀人会给老板带来什么样的麻烦,他显然很清楚。 只是仇恨蒙蔽了他的双眼,让他已经顾不上其他。 ——哪怕是当时经理咬牙借钱时,毫不犹豫就把自己全部存款都掏出来的老板。 ——哪怕是在得知他丢了钱彻底崩溃,也咬着牙去找自己其他朋友借钱支援他的老板。 老板叹了口气,喉咙干涩,最后什么也没说。 有点伤心。 但到底有那么多年的友情基础,让他实在说不出责怪的话。 而站在一旁,围观了破案全过程的两位安保极道成员,则是对视了一眼,迈步走向了经理。 老板当即警觉的抬头,前一秒还觉得自己房东是极道出身也没什么大碍的他,现在变得如临大敌: “……等、等一下,他不会跑的,警察到了之后,他一定会老老实实跟着警察走。” 说完老板就顿了顿,意识到一个问题。 ——警察来得未免也太慢了。 说没人在里面动手脚,他绝对不信。 不由汗流浃背,老板虽然因为自家经理的行为感到伤心,但完全不希望对方因此而得罪了极道。经理不会被判处死刑,日本只杀了一个人是基本不可能被判死刑的。当然刑期会长一点,不过还不至于彻底没了盼头。 可惜,那两位安保也毫不让步: “你又怎么能够保证他不会趁人掉以轻心逃跑呢?你一副很了解对方的语气,实际也没料到对方会在你店里行凶吧?而且,一个杀人犯怎么能够完全不隔离?” “警察到来前,身为安保的我们,想必有足够的权利将人暂时看管起来……” 老板还想说什么,与此同时,他的手已经摸到了手机,似乎打算在对峙失败后自己再联系一遍警察。 但这个时候,一道陌生的嗓音响起: “不必了,让他留在店里,等警察到了之后再把人带走吧。” 孤身前来,不知道在人群里看了多久的北畑龙之介迈步走向前。 而两位安保当即猛然站得笔直,远远就对着来人一个九十度标准鞠躬:“是,组……北畑社长!” 老板租这家店面时,见得肯定是北畑开发管理株式会社的员工。 但这不代表他意识不到来人的身份,光是“北畑”的姓氏就足以说明一切。 ——他的房东,或者说这家会社的社长,北畑组的组长。 “虽然在商业街活动的第一天出现这种事让人为难,不过这位犯人先生的经历倒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看他大仇已报,也不像是会再做什么的样子,那就让人留在店内,由老板看守,直到警察过来押送人吧。” 北畑社长说得极其勉强,表情看似还是残留了些不满,但总归是不打算追究。 老板松了口气。 随后,他看见北畑社长走向破案的功臣——那个坐在轮椅上一直垂着脑袋的口罩男人,以及他身边穿着蓝色小西装带着红色领结的小孩。 “话说回来,你可真了不起啊。”北畑社长这么惊叹的说着,然后蹲下来,看向那个小孩,“这个破案速度,已经胜过很多的警察了。” 啊? 为什么对我说这句话? 柯南一愣,顿时感到紧张:该不会是我刚刚用麻醉针把冲矢先生迷晕,再用蝴蝶结变声器躲在轮椅后装作冲矢先生破案的过程中,不小心暴露了什么? 不不不,不要自己吓自己。 “都、都是冲矢哥哥安排我去做的啦!各种案件的详情也是冲矢哥哥告诉我的。” 紧张的小孩掐着嗓音,努力推卸功劳: “我没做什么事,只是帮行动不便的冲矢哥哥跑跑腿,再当个传话筒而已。” 北畑龙之介似笑非笑了一会,最后还是没有为难小孩,配合地歪头: “我当然明白,但是你能那么快理解这一切,并找到关键的证据回来提供给这位冲矢先生分析,甚至那么镇定自若的在大庭广众之下协助破案……这也是很了不得的事情,想必没有你帮忙的话,这位行动不便的先生也不会有这个破案速度。” 柯南悬着的一颗心顿时缓缓落地。 什、什么啊,原来只是说这个吗? 还好还好…… 这个称赞他就能坦然接下了。 北畑龙之介说完忽然抬眼,看向不远处的轮椅男人:“不过这位打扮神秘的冲矢先生……你是脖子不太舒服吗?” 柯南刚放下的心再度悬起,跟弹簧似的来来回回:“……!?” 北畑:“从破案时开始就完全没有抬过头呢,落枕了?还是说这是你的破案习惯,这个姿势方便你思考?” 柯南:“……一、一定是方便思考!冲矢哥哥脖子当然没毛病!” “这可不好说。” 北畑龙之介低语着起身,他站在轮椅男人的面前若有所思。 而不等柯南重新摘下蝴蝶结变声器,打算以“冲矢昂”的名义和这位北畑先生交流,对方就猝不及防地弯腰抬手,目标直指对方脸上的口罩。 位置较远,一直眉头紧皱的朱蒂,顿时被这一幕惊到,当即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新出智明。 并不清楚冲矢昂一度昏迷的她,搞不懂对方为什么没有任何反抗。 朱蒂忍不住想要出声制止,可不等她开口—— “啪!” 轮椅上的男人终于动了。 他迅速的抬手,宽大的手掌稳稳抓住了北畑龙之介伸向他脸的手腕。 ……其力道之稳,速度之快,完全不似一个大病初愈、身体虚弱的人能够展现出来的。 北畑龙之介眯起眼。 他看见一对无比清醒又熟悉的幽邃绿眸抬起,平静又毫无波澜地与他对视。魔/蝎/小/说/m/o/x/i/e/x/s/.c/o/m【m.o.xiexs】 100-110 第101章 三方 “有劳阁下关心, 那的确只是我个人推理时的习惯罢了。” 抬起头的冲矢昂语气平和,很顺利的接上了话,好似真的对方才发生的一切知根知底, 一切都是他安排的一般。 北畑龙之介指尖动了动, 垂眸督了一眼如套上镣铐般被稳稳扣住的手, 半晌稍稍用力, 挣脱开来。 他站起身,拉开距离,居高临下且意味不明的张张口: “是吗?这还真是奇妙的习惯。” “哪里哪里,不过是拙劣的模仿罢了。”冲矢昂若无其事的放下手,诚恳道: “虽然可能看不出来,但我一贯对推理很感兴趣, 并经常做模拟推理的游戏,甚至会关注这行的冉冉新星——而最近还有哪位侦探,能比日本那位‘沉睡的小五郎’要更加引人注目、更加具备传奇性呢?” 北畑龙之介挑眉,而冲矢昂脸不红心不跳继续说: “当然, 我做不到那位名侦探那般能够在沉眠中破案的事, 但我意外发现, 闭眼沉思的姿态,更有利于集中精神思考和总结线索,将案件的真相在脑海里拼凑起来。” “所以,我便不知不觉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柯南:…… 虽然有人兜底, 但柯南却半点都不觉得庆幸。 不如说,他现在危机感堪称爆炸,几乎是一个激灵地看向了冲矢昂,震惊的同时又满脑子都是不祥的预感。 上次遇到被他麻醉、借位破案后苏醒,当即在别人夸奖中毫不犹豫跟上思路, 一副完全知道发生了什么并直白点头认下功劳的人,还是服部平次。 ——另一名高中生侦探来找工藤新一挑战那回。 原因是服部平次身体素质太好,在中了麻醉针的中途就醒了,只是继续装睡,并且在事后有意替柯南遮掩。 而那一次之后,柯南的身份就直接暴露了:不管是自己的真实身份,还是利用手表型麻醉枪与蝴蝶结变声器来破案的手段。因此服部平次也是为数不多知道“柯南=工藤新一”的知情人士。 有这前车之鉴,柯南谨慎了许多,但碍于他无法坐视犯罪而不顾的性格,需要用这种手段破案的时候仍旧不在少数。 谁让他有着微妙的体质,总是很容易撞见事故? 但在服部平次那里跌了跟头后,及时调整了策略的柯南再次一帆风顺,以至于在时间纵容下二度壮肥了胆。 有毛利小五郎在场的话,一切都很简单。 但如果没有其他人,不得不需要找陌生人来承担“破案”这件事的话——柯南就得好好寻找最优的目标了。 不是谁都和毛利小五郎一样,莫名其妙睡了一觉就发现自己破了案,成了大功臣,并坦然拥抱名利双收的好运的。 也不是谁都能和毛利小五郎一样,在反反复复“睡了就成功破案”的状况下异想天开,把这一异常解释为自己拥有“名侦探第二人格”。 因此,柯南需要找一个足够“心大”的人,或者说有足够条件能够忽略这一次异常的人,亦或者是阿笠博士这一类知情者的协助。 仅仅一回的“睡中破案”,只要当事人本身不似服部平次那般敏锐,往往也不会造成什么太大的影响。 服部平次那类存在终究是少数。 大部分人就算在昏睡过程中迷迷糊糊听到自己声音在“推理”,也很难想象是别人在用变声器替自己说话。 再者,昏睡期间思维能力本就会被削弱,等到醒过来,周围人一致说就是TA破的案子,并且及时将细节告诉TA,那么一时半会,当事人也很难反应过究竟是这么一回事。 ——大多数人的记忆其实并不可靠,很容易因为多数人的一致指认而开始动摇,因此记忆出现错误是相当普遍且常见的,大脑在某些时候甚至会自己编写不存在的事实。 例如著名的曼德拉效应就是典型的记忆不可靠例子。 利用这一点,柯南总是能把自己干干净净摘出去。 那些因为应急而暂时代替“毛利小五郎”位置的路人,事后迷茫归迷茫,不解归不解,但反正没有坏处也没有后续麻烦,他们渐渐也不会再挂在心上。 柯南本以为今天也会和过去一样顺利。 毕竟在他看来,冲矢先生“大病初愈”,绝不可能和服部平次那样,因为身体素质太好的缘故出现“中途苏醒”的情况。 他反而在担心案子结束了之后冲矢先生还没醒的问题——方才看见这位北畑先生靠近而感到紧张,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如果没有必要,柯南并不希望出现太多“沉睡的名侦探”。 这种离奇的案例太多,总有一天会引起有心之人的注意。 话说回来,柯南之所以选中冲矢昂,也算是没办法的事。 虽然现场还有朱蒂老师和新出医生这两个柯南知道大致性格、语气与声音,完美符合条件的“熟人”,但他们所处的位置都不算好,并且因为被列为嫌疑人,从而一直被两位安保人员监视着。 ……不是把人迷晕就大功告成、可以躲着用变声器开始破案的,柯南得保证他们“昏睡”时的姿态足够正常,且昏倒后身旁一圈有可以让柯南躲藏的地方。 人的耳朵能听出声音传来的方位。 这也就意味着,柯南不可能随随便便迷晕一个人,然后躲在大老远的另一头开口破案——这样傻子都能听出来问题。 在这种状况下,站在空旷位置的朱蒂老师与新出医生都被排除在外。 而拥有一辆足以让柯南躲在厚实轮椅正后方使用变声器,并且在前一段路的相处让柯南对其声音与语调都有足够数据的冲矢先生,便成为了今天的幸运儿。 柯南:“……” 而这一决定,也同时让柯南成为了现在的倒霉蛋。 冲矢昂原先还没怎么注意江户川柯南。 而现在—— 柯南发现冲矢昂看了他一眼。 那对绿眼睛是如此的幽邃,里头甚至还有一丝若有所思与饶有兴趣的痕迹。 柯南僵硬地移开目光,然后在心底土拨鼠尖叫。 不会吧? 不会吧——?? 还在倔强硬撑,垂死挣扎的柯南迟迟不愿意接受事实。 朱蒂和冲矢昂是同伴,彼此自然很熟悉。 案子真相大白,不再被安保监视的朱蒂重新得到了人身自由。 于是朱蒂迈步往冲矢昂身边走,稳稳站在了对方的轮椅旁,并不着痕迹地警惕着来意不明的北畑龙之介,以半保护的姿态,她神情自然地对同伴抱怨: “话说,昂君,你其实可以拜托我帮忙收集线索,而不是让柯南去啊!我也可以帮忙的。” 冲矢昂:“抱歉,但你毕竟被列为嫌疑人了,有些事情你需要避险,不方便接触,而小孩子有小孩子的优势。” 朱蒂:“啊,说得也是,好吧,这次就算了,不过柯南还真是厉害啊,我上次见到他,他也是帮了大忙,这孩子真是聪明到惊人了。” 朱蒂说着对柯南眨眨眼,很是欣赏这个天才又冷静大胆的孩子。 冲矢昂面不改色的点头附和:“是呢,确实很了不起。” 被夸奖的柯南:“……” 柯南:“啊哈哈……” 柯南现在就时不时的瞟冲矢昂一眼,很想知道对方究竟在想什么。 他打定主意要在之后好好和冲矢先生聊一聊,不过在此之前—— 柯南看向面前的北畑龙之介。 这位疑似极道头头的男人好像很在意他们。 对方在案子结束后才登场,却对刚刚发生的事情了然于心,想必是早已到达,并在暗中观察了很久。 柯南想:北畑先生方才的举动,说不定就是发现了什么可疑之处,所以才会忽然伸手触向冲矢先生。 那是一副试图确认什么的姿态。 这一姿态…… 柯南判断:表明了对方只是有所怀疑,还未下定论。 为了避免让又一个陌生人知道自己的秘密,柯南现在就只想着赶紧结束这一切,带冲矢先生脱身——虽然北畑龙之介所怀疑的,想要确认的事情,并不一定是柯南想要隐瞒的事。 然而不等柯南开始插话,同样被列为嫌疑人,并同样在真相大白后恢复人身自由的新出智明也走了过来。 他主动弯腰和柯南聊天,打断了柯南的话语: “好久不见,柯南君,刚才真是多谢你们了,说起来,你是和朋友一块出来玩吗?” 新出智明说着,并神情温和的看向柯南身后。 步美,元太,光彦三人陪在灰原身边,还在讨论着刚才的案子。 而灰原哀,不知何时再度戴上了帽子。 她一声不吭站在角落,完全不参合谈话。而她虽然装作在发呆,目光与注意力却一直集中在冲矢昂与朱蒂那头,偶尔还会看一眼北畑龙之介。 隐隐间,帽檐下的神情有些焦躁不安。 灰原哀并未关注新出智明。 而新出智明的目光却在看见她的时候,不着痕迹地闪过一丝暗芒。 “那是你的同学?”新出智明温和的嗓音带着一丝不赞同:“我还是觉得让小孩子看见犯罪现场不太好,但现在的孩子好像都比我想象的要坚强许多,明明以前还有孩子目击犯罪现场,需要医生帮忙做心理辅导呢。” “是啊,那是我同学,抱歉新出医生,我——” 柯南点头胡乱回应了一下,随后就想要去打断冲矢昂与北畑龙之介的接触。 然而不等他行动,新出智明又不着痕迹的阻拦了他。 新出智明若无其事的看了周围一圈,冷不丁道:“话说,你们就几个小孩子来商业街玩吗?小兰小姐她没跟你们来呀……” 小兰这一关键词一出,醋缸柯南顿时猛然转头,眼神犀利地看了新出智明一眼。 虽然已经知道毛利兰与新出医生之间什么都没有,但耐不住柯南还不放心。毕竟陷入恋爱的人大多都会盲目,尤其对那些还没正式告白交往的男女来说,假想敌的影响是相当大的。 新出智明脸上笑容依旧。 恰好此时,步美他们过来了,顺带还拉着越发焦躁,疑神疑鬼到有些草木皆兵的灰原哀。 自打来到这家店,灰原哀就很不安。 最初她还把这种不安归结为莱伊,但随着时间流逝,她又隐隐觉得不对。 就好似周围还有什么其他危险人物。 ——比如与莱伊这种卧底不同的,真正的组织成员。 然而这里太多人了,她完全不确定是谁。而在灰原的怀疑对象里,那位北畑龙之介无疑是最引人注目的。 ……极道出身,身边还带着小弟,显而易见,相当符合刻板印象。 尤其对方还对冲矢昂——那位组织叛徒莱伊生起了兴趣。 新出智明疑点不多。 原因或许是因为新出智明是柯南的熟人,又或许是因为这里比他可疑的人物多得多,灰原哀站在了对方面前,直到现在都没发现问题。 “咦?”新出智明看向灰原,表情过渡得恰到好处,他主动开口,似乎有些担心:“那个戴着帽子的小朋友,你是不是哪里不太舒服?脸色似乎不太好的样子。” “……”灰原终于看向他。 “嗯……我的车就在附近,上面有医疗箱,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你诊断一下。”新出医生关切道:“啊,我是名医生,柯南能够证明这一点,如果你怕生的话,可以让你朋友陪你一起去,如果走不动,我也可以背着你走。” 灰原犹豫不定。 老实说,她现在的确很想要离开,但柯南似乎还有意在原地逗留,而柯南不走,少年侦探团的其他几人也不会走。 而新出智明无疑给了她足够的理由:就这样顺着对方给的借口,装作身体不适离开的话…… “如果身体不舒服的话,附近正好有公共医疗站可供休息。” 北畑龙之介忽然不再理会冲矢昂,这么移过来视线,插话道: “如果有需要的话,你们可以直接过去那边借用那边的医疗设备,那里的东西很全。” 不管是各种急救药与常用药,还是——各种完善的监控设备与安保设备。 能有效防止各类失踪事件。 第102章 /捉虫 未死之人…… 出神入化的易容, 能做到什么地步呢? 尼昂给出的答案是:只要能够收集到足够的情报,并保证不被任何人触碰到脸上的伪装,那么他就可以直接取代对方, 继承对方的地位以及……一切遗产。 就仿佛夺舍一般。 从这点可以看出, 贝尔摩德的路子与他完全不同。 她易容成另一个人, 是为了借助这一身份混入对方的朋友圈, 以此向其他人打听情报。所以,贝尔摩德总是会尽可能贴合易容人物的性格,靠出神入化的演技来将自己变成另一个人,以此来保证自己不会被识破。 换句话来说,贝尔摩德是个最标准不过的情报人员。 如无意外和外力压迫,她往往会在可选范围内, 倾向于最不引入瞩目、稳妥、安全的选择。 尼昂恰恰相反。 虽然也不是没有类似贝尔摩德那般对易容的使用,但大多数时间里,尼昂并不爱易容,哪怕是易容, 也并不喜欢去小心翼翼地模仿另一个人。 就算是他用得最久的马甲“尼昂欧文”, 除了长相与身世背景是由贝尔摩德设计的之外, 其余性格与行事方式,都是尼昂自己捉摸的。 例如那总是一身高档西装、彬彬有礼的作风,偶然会出现的不含一个脏字的讽刺句,对女性与孩子独特的耐心及温和等等。 ……如果不是在五官, 气质,语气上把握得很好,展露出来的喜好,三观,以及习惯也有明显的区别, 真正的尼昂与“尼昂欧文”之间,其实很是相似。 这种相似本来可以避免的。 但尼昂却执着于此,就像是名字一样,带着自己的顽固。 偏巧,他又有能力将这点相似转变得与本体完全不同,让多数人无法轻易将双方联系到一起。 毕竟这本就不是专属于某个人的特质。 绅士与绅士之间,也是有巨大区别的。 同样彬彬有礼,也有如文艺片上正直可靠的英伦绅士,与空有外表的斯文败类、西装暴徒之分。 心理医生尼昂欧文与雇佣兵尼昂,大抵上就是这种区别。 ——相似,却又同时差别巨大。 于是那点相似,便也因此成为了二者毫无关联的证明。 由于比起风险更在乎直接利益多少的性格所致,尼昂便很自然的在需要“长时间伪装成另一个人,窃夺他人身份”的时候,将这一原则贯彻到底。 他不喜欢演戏。 更何况,他又不是贝尔摩德那种曾经获得奥斯卡的顶级影后,无法将每一种性格都演绎到底。 而偏偏比起从零开始发家致富,直接取代要来得更加迅速。 那么。 赶时间的尼昂想:人为什么不能发生性格转变呢? 现代人怨气那么大,精神状况如此美丽,只要选择好合适的目标,有逻辑的发生性格转变,也是完全合理的。 就像一些企业的老板,又像是那位性格独断,又一度疏远身边人的极道小少爷北畑龙之介,与他身边一群比起他本人,更在乎利益的部下。 尼昂陆陆续续的窃夺了好几个人的身份。 天衣无缝,不曾暴露,硬生生帮组织白嫖了好几个势力,就此抓住了更接近于高层的渠道。 而尼昂最终选择长期带着“北畑龙之介”的脸、用他的身份。 这不仅是因为这个人最好扮演,也是因为极道组长的身份更加方便自由。 而唯一的代价,就是在窃夺了北畑龙之介的身份后,得把那甜腻到过分的蛋糕面不改色的塞进自己的嘴里。 ……因为本尊每天下午都至少要吃上一块,这种习惯已经持续了十几年,哪怕对方当初手刃血亲,性格最阴晴不定时也不曾断过,这成为了“北畑龙之介”所有部下对其最深刻的印象之一,让尼昂怎么都找不到时机与借口合理的“改正”掉。 。 被拦截了讯息的警察匆匆到来,带走了毒杀案的凶手。 而新出智明最后也没有跟灰原哀他们走在一起。 不仅是灰原说自己身体没有任何问题,不需要医生诊断的婉拒,更是因为新出医生收到了暗号。 于是。 在案子结束、人员散开没多久,穿着浅色外套满脸温和的新出医生离开了商业街。 并在不久坐上了一辆宾利。 车内除了医生外,就只有驾驶位上的北畑社长。 北畑社长咬着烟,没点燃,只是在新出智明关上车门后,熟练地发动了引擎。 等到车使出一段路,后方的新出医生才歪歪头,用温和的语气搭话: “你把我喊走做什么?” 新出医生脸上带着笑,语气却显得不怎么友善。 而属于男性的声音,也在这句话之后,诡异地变成了女性: “别告诉我,你看不懂我的暗号,不知道我的意思。” “嗯?你特地跑到这条街,不就是想要借助我这边的人帮你解决掉身后紧跟着的小尾巴吗?” 北畑龙之介不感到任何惊奇,他漫不经心地开口: “我现在亲自过来帮你,这不是很好吗?” “你在装什么傻?我的暗号很清晰,明明白白地告诉了你我要独自行动。” 新出智明,或者说披上了假脸的千面魔女贝尔摩德皱起眉,这么低声道: “你只要用你现在的身份,派人把我身后跟着的家伙拦下就行——哪怕你不杀那个女跟踪狂也无所谓。” “而你现在又是做什么?刚刚也是,为什么要唐突插话,干扰我的行动?” 说着,她眼睛缓缓眯起,带上了点怀疑: “还是说……你在有意庇护雪莉?” 雪莉曾经一度把工藤新一的文件调出来看过,虽然没有后续行动,但贝尔摩德在奉命追踪雪莉时,的的确确注意到雪莉将新款被命名为APTX-4869的药物头号受害者的状况,从“不明”改为了“死亡”。 出于这一点,贝尔摩德才会选择窃取“新出智明”的身份去帝丹高中调查——这个身份,是工藤新一所在高中的兼职校医。 贝尔摩德本来没有对此报太大希望。 雪莉的线索不多,她只能从些许不起眼的异常入手,而这点异常太过不起眼,把抓住目标尾巴的期望寄托于此,显然有些不切实际。 而实际上也是这样,在易容成新出智明后,贝尔摩德不但没有找到有用的情报,反而还被一个可疑小尾巴盯上。 她有点烦躁,已经开始想着要不要干脆换个身份了。 ——却不想在今日直接好运撞见大奖。 因为私人恩怨,贝尔摩德是见过小时候的宫野志保的。 而作为一个情报人员,贝尔摩德的记忆力超群,至今还不曾忘记那张脸,偏巧,贝尔摩德还是组织里为数不多知道雪莉在研发的药物具体和什么相关。 因此她一眼就认出灰原哀是宫野志保,完全不被对方如今的模样所蒙蔽。 这就是她为什么会试图接近灰原哀的理由,也是她被北畑龙之介干扰打断后,怀疑上对方的原因。 “什么雪莉?” 听到贝尔摩德这么说,北畑龙之介微微一顿,神情是恰到好处的迷茫。 他声音都卡了一下,仿佛是没料到对话里会出现雪莉的名字一样,在思考了好一会,才回答道: “我不记得我有在现场看见符合雪莉外貌体型的人物。” 贝尔摩德眯起眼,半信半疑,最后心想雪莉现在的变化太大,对方或许真的没发现。 于是她眼睛一转,暂时放下这件事,懒洋洋的询问:“先说说你反复发暗号让我过来集合的原因。” 这回轮到北畑龙之介露出了明显烦躁的神情了。 他沉着嗓子,眼神暗沉:“啊……因为发现了一点历史遗留的麻烦,所以现在变成我需要你帮忙了。” “这还真稀奇。”贝尔摩德挑眉,“你来求助我这事,可不多见。” “谁让那点麻烦和牛皮癣一样惹眼,不处理的话就是个潜在地雷。”西装革履的极道头子语气不快,咬着的烟都被咬变了形。 “贝尔摩德小姐。”北畑龙之介缓缓开口:“你是否有因为一时兴起的缘故,给自己惹上麻烦?” 在某些方面的作风和对方一个调调的贝尔摩德,顿时从“一时兴起”的关键词里明白了意思。 她一时间颇为新奇,语气有些幸灾乐祸: “怎么?你翻车了?” “也不算吧。” 北畑龙之介回答,督了一眼自己的手腕,似乎还记得那个绿眼睛坐轮椅的家伙握着时的力道。 “至少现在还不算。”他说,仿佛自言自语:“亡羊补牢也尚且不晚,隐患只要提前处理掉,也就称不上隐患。” 本以为万无一失的一枪最后却失了手,这件事的确让北畑龙之介印象深刻。 尤其是某个死里逃生的家伙不仅不好好藏起来,甚至还堂而皇之的回到日本,一副摆明要给他添麻烦的姿态——这就不得不让北畑,或者说尼昂警惕,并二度生起杀意了。 “说说,到底是什么麻烦。”贝尔摩德追问。 “跟踪你的小尾巴,那位帝丹高中新来的英语教师朱蒂圣提米利翁,真名实际上是朱蒂斯泰琳,FBI的现任搜查官。” 尼昂并未直接开口解答,而是伸手将副驾驶上的一份文件抛向后排: “因为脸上根本就没有做任何伪装与易容,所以并不难确认身份。” “FBI……”结果文件的贝尔摩德并不惊奇,她早就怀疑朱蒂了,因此只是摸了摸自己脸上的伪装:“看来真的得把这个身份抛弃了。” 尼昂:“但现在最麻烦的不是她,而是她身边坐轮椅的家伙。” “哦?”贝尔摩德思索了一会,“我记得那个男人是她的同伴,一个正在执行任务的FBI身边的同伴,那大概率也会是FBI——轮椅是障眼法?我不记得FBI会招揽站都站不起的探员,除非是特邀文职,但文职又怎么会跑来前线?” 尼昂冷漠说:“谁知道呢?他最好是站不起来,这样处理也会更加方便。” 贝尔摩德听出了杀意,不由越发好奇:“你认识他?难不成是什么很了不得,让你跌过跟头的探员?” 尼昂扯了扯嘴角,“事实上,不只是我认识他,你也一样。” 贝尔摩德霎时皱眉。 我也认识? 那个男人把脸遮的严严实实,完全看不出长相。 但如果按照尼昂所说,一个需要遮掩长相的FBI…… 贝尔摩德脸色骤变,“该不会——” “莱伊。”尼昂揭露答案,“我假设你还没忘记那个男人。” 。 冲矢昂有意跟灰原哀说些什么。 加上柯南也想要和他交谈,因此双方再度同行这事并不困难——现在是饭点了,冲矢昂以感谢他们帮他找到同伴为由,主动提出请他们吃饭,加上朱蒂因为方才的事件根本没吃到东西,聚餐这事便顺理成章。 灰原哀不想去。 仿佛看出了灰原的退却,冲矢昂毫不避讳地看向她,直白开口:“说起来,这位……灰原桑。” “……”灰原警惕地盯着他。 “原本我还有些怀疑,但现在终于肯定了——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我与你曾经的监护人,实际上是很熟的关系。” 他抬手,摘下了脸上的口罩,并顶着那张原原本本的脸,平静地看着对方: “有些关于他的话,我得带给你,不知道你是否方便听一听。” 第103章 两条路 “灰原, 原来你认识那位冲矢先生啊?” “他刚刚和你说什么了,是和那个组织有关的事情吗?” “他到底是什么人啊?” …… 抱有其他目的的江户川柯南套话大失败,不管是朱蒂老师还是这位冲矢先生, 都没有给他透露任何消息。因此直到双方分开道别, 柯南都没能确定冲矢昂是否已经看穿了他破案的手段。 不, 看穿应该是板上钉钉的, 不然对方也不会对破案的过程知根知底。 现在的问题,在于冲矢先生为什么要装作不知情,并且帮忙圆谎。 柯南忧心忡忡:如果只是看穿他通过麻醉针与变声器来破案那还好,怕就怕对方在后续知晓他住在毛利小五郎家里,连带着反应过来“沉睡的小五郎”的真相,并通过毛利家与工藤家之间的关系, 进一步对他的真实身份——工藤新一的失踪产生怀疑…… 或者更加糟糕,对方已经知道自己就是工藤新一了。 这一点,在冲矢昂主动暴露自己认识灰原哀,并表示需要和对方单谈后, 柯南就开始分外怀疑对方和那个组织之间存在什么联系。 ……然后焦虑到爆炸。 线索一入脑, 灰原在遇见冲矢先生时隐隐表现出来的排斥与警惕, 也就有了理由——柯南早就察觉到了她的反常,只是那种反应并不明显,总之是远比不上当初遇见琴酒时灰原的应激表现就是了。 而柯南虽然好奇,中途也问过对方怎么了, 但因为个人原因不曾完全对柯南交付信任的灰原,却什么都不说。 栗色短发的女孩只是冷冷扯开话题:你们未免也太掉以轻心了,随便一个陌生人提出的请求都答应,还真不怕被拐走。 柯南:……这不是元太不小心先撞了人轮椅在先吗? 灰原:知不知道什么叫挟恩图报与碰瓷? 在见过太多黑暗的灰原看来,他们的行动堪称冲动。 人贩子最喜欢利用别人的天真善良, 那种肮脏的罪犯靠装可怜装无助求人帮忙,借此把人引到偏僻角落,由同伙将其一网打尽的案例从来都不少。 而少年侦探团一群没有大人陪同的小孩——哪怕里头混了两个空有小孩外表的假小孩——这么随随便便就跟着一个大人离开,哪怕那个大人坐着轮椅,也着实莽撞到离谱。 如果对方不怀好意怎么办呢? 柯南身上是有阿笠博士的高科技,但如果对方人多势众,其他几个小不点被挟持了呢? 灰原说得柯南完全没法反驳——尽管这也不是少年侦探团第一次这么直白行动了,而偏偏只有这一次,灰原的反应极大。 柯南想不通,但是灰原怎么都不告诉他原因。 于是男孩当时也只能挠挠头,勉强解释一句对方要找的朱蒂圣提米利翁他也认识,所以对方应该不是坏人,之后便被朱蒂老师所在的饭点发生的案件吸引了全部目光。 一遇到案子,柯南的绝大部分注意力便被转移。 而或许是因为与昔日合作者见过了一面,发现自己还未被放弃的灰原心底多少有了依靠,因此在案件现场因为组织成员的气息而陷入紧张的她,并未暴露出太多异常打扰到柯南。 直到事情尘埃落地,提议请客吃饭的冲矢先生摘下口罩,揭穿他和灰原认识的事实,并提出有话想要单独告诉灰原。 ……柯南这才隐隐明白灰原今天一天的不对劲的原因。 已知,灰原出身组织,因为叛逃,现在正在被组织追杀。 而她会警惕的人物……很大概率也与那个组织有关。 可冲矢先生是坏人吗? 不,如果是坏人的话,灰原应该不会什么都不说。毕竟当时他们身边还有步美几人,灰原绝不会让危险在孩子们身边潜伏却一声不吭。 除非她警惕归警惕,却很确信冲矢先生不会伤害其他人。 如果沿着这个角度思考…… 柯南心底好像有了猜测。 只是没有证据能够证实,让性格严谨的侦探还没有下结论。 柯南完全不知道冲矢先生与灰原的单聊内容——他当然有想过偷听,他甚至已经摸出了窃听器想要黏身旁的灰原衣角了。 结果灰原扭头警告地盯了他一眼,果断拒绝了窃听。而朱蒂老师虽然不明所以,但也笑着将他拦住,帮同伴创建了一个独立安全的空间。 “又不是在审犯人,打听朋友的隐私可不是好习惯。”朱蒂用语调夸张的日语说。 而朱蒂这么讲,少年侦探团的其他人也便纷纷点头,仿佛都很清楚柯南的偷听前科,说要捍卫灰原的隐私。 然后在那小声八卦: “灰原监护人的朋友耶!” “灰原的监护人不是阿笠博士吗?” “不是啦,不是,阿笠博士只是灰原的亲戚,在她来阿笠博士这里之前,肯定有其他监护人呀!” “是灰原的爸爸妈妈吗?” “可能是吧?说起来,好像没有听过灰原提起过她的父母诶。” …… 柯南一无所获。 所以现在,在与冲矢昂分别之后,他正死死缠在灰原身后,双手合十,连问带求的叽叽喳喳个不停。 灰原少见的没有驱逐他,也没有理会他。 没料到自己能够顺顺利利离开的灰原现在心情沉重,她不断回忆着冲矢昂说得话,连柯南滔滔不绝的话语都没能打扰她的思考。 最后,灰原压低嗓音,看向身旁的男孩: “喂,工藤。” “啊!你要告诉我了吗?要不先说一下那位冲矢先生的身份?其实我有猜想……” “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问题?”柯南一顿,从对方的语气意识到这或许是很凝重的事,“什么问题?” “如果,我是说如果。” 灰原咬咬牙:“你的恩人,或者说很重要的人要去做一件极其危险,大概率成功也会同归于尽的事,但他不要任何人帮忙,并拒绝与其他人合作,那你会不会——把他的事情告诉能够帮助他、并愿意帮助他的势力呢?” “尤其是在对方已经明确告诉了你他的态度,你一旦选择了另一边,就等同于背叛了他的情况下。” 柯南睁圆眼睛,表情有些诧异。 随后,他陷入沉思,半晌,张张口询问:“那个势力可靠吗?” “算是可靠吧。”灰原犹豫着说:“类似警察一类的存在。” “那么,我会的。”柯南认真地点头:“既然警察会帮忙,就意味着你口中那个重要的人,想要对付的是坏人吧?是私自复仇行为吗?” “既然如此,哪怕被讨厌,我也会选择这条路。”他坚定道:“选择这条不会违背我良知,不会让所谓的恩人,我重要的人陷入更加糟糕危机的路,能够及时把他拽回正轨的路。” 灰原:“……” 。 “诶?你说那个栗色短发的小妹妹是那个宫野……!?” 与柯南一行人分别后,从同事口中得知真相的朱蒂,霎时间发出了震撼的声音,几乎是差点跳起来。 “不是,秀一君,你——你是认真的吗?虽然我也觉得她有点眼熟,但是……” 面对这种还远不在现代科学科普范围内的超现实事件,人类的反应是很多样的。 有冲矢昂,或者说赤井秀一这种能够迅速反应过来并接受这不可思议答案,且笃定下了判断、做出对应行动的人。也有朱蒂这种会被科学观给固定,哪怕觉得熟悉,一时半会也很难跳出框架去真正相信,代表了多数人的存在。 赤井秀一点点头,给了肯定答案。 顺带把江户川柯南的老底也揭露了出来。 “雪莉是组织的天才科学家,她或许研究出了什么了不得的药物让自己变成这样,而也是因为这样,她回不了组织。” 返老还童。 不用说赤井也能知道,这样的她一旦暴露在大众之下,会引起什么轩然大波。 朱蒂感觉世界观摇摇欲坠。 片刻,她自言自语:“怪不得灰原那孩子好像一直都在避着我走。” 毕竟自己曾经抓捕过对方。 现在想想,当初的宫野志保到底是怎么从一个堪称密室的房间里逃出去,也有了答案:那个房间唯一通往外界的窗户缝隙,成年人钻不出去,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就完全没问题了。 说到这。 “那你怎么让人走了!”朱蒂骤然意识到关键:“雪莉,不是,灰原那孩子——” 既然都认出来了,那现在难道不该去把灰原带回FBI吗? 赤井摇摇头:“不必,不要管她了。” “为什么?”朱蒂不解地问,“那可是雪莉,就算不提对方的身份,按照你对巴罗洛的侧写,逮捕雪莉的话……” 赤井秀一:“物极必反,把雪莉逼得太紧,反而会功亏一篑。” “而且,我已经确定了,尼昂他对组织有反叛之心。”赤井双手搭在轮椅的把手上,这么低声继续道:“但以一己之力去对付整个组织,任谁看来,都无疑是螳臂当车之举,至少雪莉肯定会这么想,也一定会这么认为。” 雪莉的性格并不难以洞穿。 因为恩情的缘故,她很感激且重视巴罗洛,这一点,从雪莉被逮捕后,不管怎么威逼利诱都死不开口,就能彻底肯定了。 赤井秀一并不认为组织真的能够随心所欲让人“返老还童”。 雪莉的变化,更可能是出于另一目的,而好运导致的副作用。 比如说—— 想要自杀,但好运存活,并因为身体的巨变,而得到了逃脱机会什么的。 赤井垂着眼眸,轻易就猜测出了答案。 而在他看来,这样宁死都不会选择投靠FBI的人物,往往只能通过别的理由来软化动摇对方。 ……或许,昔日用来劝反尼昂的话,不该用在他本人身上。 朱蒂若有所思:“所以,你方才和灰原……和雪莉她单聊,是聊了什么?” “也没什么。”赤井说,“只是简单指出了事实,和我们的态度及期望而已。” 。 宫野志保是组织的异类。 她是那种三观难得比较正常的家伙,只是因为经历而导致远比常人早熟、悲观,对黑暗的承受力更强而已。她从不认为犯罪是对的,只是会因为更重要的事物而违背自己的良知。 基于这一点,她所拥有的悲观但正常的三观,与一名强大雇佣兵所拥有的偏激且傲慢的三观,不可能不产生认知冲突。 至少对于灰原哀来说,她不见得会赞同FBI的想法,也并不畏惧死亡,但她一定会觉得——如果能够活着的话,一定会比死去更好。 活着,才会有希望。 而这一点,在宫野姐妹忍耐了数年得到救赎后,成为了最有说服力的证据。 灰原也不觉得合作有什么不对。 身为一名学过医学的研究人员,她很清楚,人锻炼得再这么结实也一样:被子弹打穿头颅、打穿心脏会死,被割破大动脉、失血过多会死,被重击到小脑等要害处,也很可能会死。 不管是体弱的病人,还是肌肉虬结的大汉。 要害都是共通的。 现代科技的进步,降低了杀戮的门槛。 所以,宫野志保怎么都无法想象,尼昂能够凭借一己之力对抗整个组织。 但尼昂拒绝合作。 没有人脉也没有能力可以帮忙的宫野,自然也就只能闭上嘴。 而这种时候,如果有一个人愿意向她承诺,并这么告诉她: “如果我告诉你,我们控制住尼昂,他绝不会被判处死刑,而是在配合我们铲除组织后在牢狱中拥有新生机会的话,你会怎么做选择呢?” 光明的,有存活希望的,正确的生。 偏激的,有可能夭折于中途的,漆黑的死。 宫野志保缓缓睁大了眼睛。 然而抱着一定目的的说客还在继续开口: “我希望你能告诉我尼昂与组织之间的矛盾,并且希望你能够配合我们劝说尼昂。” “你有性别和年龄的优势,加上我猜测的一点——你和尼昂之间的合作,应该已经完成了吧?” “如果他希望你帮忙的事已经做完了,那么这就相当于双方了结,因此你之后针对他个人的背叛,尼昂绝不会因此迁怒于你的姐姐。” “甚至是你本人,也不会因此被报复什么。” 说客语气笃定且怀念: “他就是那种人。” ……虽然尼昂大多时候都对异性与孩子彬彬有礼,但在另一个世界,付出的善意从来都不一定能够得到回报。 时代变迁,女性与年幼的杀手、恶徒从来不少。 在一些荒乱落后的地带,被这一类尼昂所包容的人群背叛与背刺,是尼昂生活中的常态。 他不还手,只是躲避,所以他身上的伤口,就有一部分就来源于这一类人。 ——他那荒谬的绅士原则,也因此而被人嗤笑不已。 直到尼昂以百胜的战绩脱颖而出。 说客不了解尼昂的雇佣兵生涯。 但他也不是没见过类似的一幕。 所以他才会这么笃定对雪莉保证这件事。 “当然,如果你最后拒绝,那我也不会多说什么,我们以后也不会再打扰你的生活——既然已经变成了这幅模样,只要你不承认,对你的指控也不会生效吧,而我也不觉得将这个世界存在返老还童的实例暴露出来,是什么好事。” “你要是拒绝,我们现在就离开。” 说客强调了一遍,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随身笔记本,并用笔在上面写下一个号码,将其撕下来递给对方。 “但如果你有意配合,或者仅仅只是有意考虑的话,我随时都欢迎你联系,并24H为你解答困惑。” 灰原:“……” 灰原哀觉得自己该果断的说拒绝。 但她最后却犹豫着接过了纸条,并在挣扎中求助于柯南的意见。 第104章 /捉虫 灭口…… 信息量太多, 朱蒂一时间有些宕机,但她最后还是选择相信赤井的判断,承诺不会去私下接触灰原哀。 毕竟这位为数不多从组织手中活下来的卧底前辈的确能力超群, 哪怕是养伤期间, 也没少远程指挥破案, 其中还有不少是大案。 堪称功绩累累。 所以, 不仅是朱蒂,连他们上司也越发依赖赤井的抉择。朱蒂甚至可以确信,如果上司詹姆斯在这里,在听见赤井的判断后,也会和她一个反应。 ——点头,可能会多询问几句, 但最后一定会是配合。 赤井秀一在FBI的同事当中,的确有这个信誉度。 由于年轻时和巴罗洛的偶遇以及随之建立起来的脆弱关系,赤井秀一卧底组织的时间很早。而朱蒂是在对方卧底回来后,才正式和这位前辈见面的。 在之前, 她都只是听说过这位“卧底前辈”的事迹。 ——似乎是个很厉害的天才。 ——是那么多年来, 唯一一个不需要FBI帮忙找人脉就自己卧底进入组织, 并且一举斩获代号的人物。 ——而且没少借助代号成员身份向上线传递情报,有效扩展了FBI对组织的信息库,例如最基本的:传回了不少组织代号成员的名字与长相。 可以说,赤井秀一卧底的这几年带来的收益与情报, 比过去十几年加起来的都要多。 朱蒂听这位前辈的事迹那么久,还没听到过对方有出过什么大失误或大纰漏。 唯一称得上跌跟头并付出严重代价的状况,似乎就是巴罗洛那冷酷无情的一枪——但同时,存活下来的赤井也让对方那显赫的任务完成率出现了有史以来的第一次巨大失误。 “还好因为对手是尼昂,我有提前在防弹衣的心口处做额外处理, 虽然不能保证一定有用……但我显然运气不错,哪怕只是让子弹角度偏一点,也能抓住保命的可能。” “而相对的,尼昂一定以为我死了,并照常将我的死讯汇报上去,而我之后的再次出现,必然会给他带来天大的麻烦。” 从ICU抢救回来的男人,醒来后的第一反应,便是这么冷静对来探望自己的上司这么陈述说道。 仿佛一台运转精密的机器,没有一丝一毫因为情绪而卡顿。 ——莱伊死了,作为对方审查员的巴罗洛便能因为将功赎罪,而不被处罚。 ——而莱伊还活着,那当初切切实实汇报了对方死讯的巴罗洛,立场便不可避免的被怀疑。甚至因为其中更加微妙的原因,而导致对方身上潜藏的问题,比他审察失误带来的后果还要严重。 毕竟,失误归失误,背叛就是另一回事了。 贝尔摩德在很早之前有记录过这一情报:莱伊加入组织之前,曾经和同样还不曾加入组织的巴罗洛有过一段交往。 哪怕这一情报在两人于组织重逢后,就因为巴罗洛单方面的冷漠和嫌弃而被抛之脑后,但在这种敏感事件下,难免不会被有心人再度注意。 就像是特工会把蜂蜜陷阱当做正常的策略一样,这些犯罪组织也会格外注重自己组织内部成员的感情问题。 这种立场相反的关系,往往就是预埋的地雷。 比如他们会怀疑巴罗洛是否是因私而手下留情。 又比如他们会怀疑巴罗洛是否仍旧心向组织,没有被昔日旧情人策反。 ……以组织的多疑程度,这种事情完全有可能发生。 有些时候,策反并不需要本人的同意,只要上头已经放弃了对方,对方要是还想要活命,就只能选择和组织彻底撕破脸面。 当然。 如果有其他选择的话,赤井并不打算做这种会进一步得罪尼昂的事。 在他看来,灰原哀的出现,就是另一个选择。 ——赤井仍旧想要知道尼昂与组织之间发生了什么,灰原就是如今最好的突破口。 而只有知道了原因,他才能更好的预估尼昂之后的行动,并制定对应的策略。 某些时候,赤井秀一理性到让他的上司都不由感叹对方是否真的在意那位雇佣兵。 但上司后来又觉得如果对方真的不在意,就不会执着于说服和劝反,在养伤时一度反复翻阅美国的规章制度,给人争取一个新生的机会了。 不会因为私情而泯灭良知与正直去选择同流合污,这样的探员,才能够继续被对方的同事所信赖。 朱蒂欣赏着这种人。 老实说,如果不是因为对方性取向问题,她或许会直接喜欢上这位前辈也说不定。 与上司不同,更加心思细腻的朱蒂要更能感受出前辈举动下的情绪,因此不免有些担心: “说起来,秀一君,你……还是打算从巴罗洛身上突破吗?” 赤井回答的平静:“对。” “他就算背叛了组织,或许也不会选择和我们FBI合作。”朱蒂一边开车,一边提出这一担忧。 “所以就需要雪莉这一中间人,她必然知道尼昂选择和组织作对的原因,甚至可能参与了什么——我需要知道这件事。” “她会打电话给你吗?”朱蒂嘀咕:“雪莉……性格似乎也挺倔强。” “应该会吧,理由说不上,大概只是一种预感,反正实在不行,就执行最初的老计划。” 赤井没有多说,简简单单收尾。于是朱蒂最后也没再多问。 她只是点点头,换了个话题: “那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就只是在街上兜到黄昏后再回公寓楼?那现在已经快到地下停车场了……我说,其他事我可以不问,但这件事我实在不能不开口——你让我直接开车撤离,不要再去追踪那位疑似贝尔摩德易的人,理由是什么?” 只有在贝尔摩德的事情上,朱蒂颇为追根最底:“我更想要尽快将她抓捕归案,哪怕冒点险也在所不辞——我是信赖你才遵从你的判断,但还是希望你能给我一个理由。” “原因……” 黑发绿眼的男人声音含糊,他看着朱蒂将车驶入地下停车场,刚想开口将那位“北畑龙之介”身上的问题告知对方,就因为目光突然扫到某辆车的轮廓,而稍稍顿住。 “朱蒂。” 坐在车后排的赤井秀一眼神顿时暗沉。 他这么喊这同伴,并当即弯腰将脚边的手提箱提起到身边。沉到惊人的手提箱,里面装满了金属枪械。 赤井:“你有穿防弹衣吗?” 朱蒂一愣:“诶?穿是穿了……” 她今天毕竟是去追踪贝尔摩德了,甚至还有直接和人接触的打算,既然如此,朱蒂自然不会什么防备都不做。 “枪呢?子弹满吗?” “是满的。” “那就好,做好准备。” “……怎么了?” 渐渐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朱蒂不由垂下眼眸,不着痕迹的扫向地下车库的四周。 “抱歉,看来对方并没有等待的意思,现在就打算出手了……这还真稀奇。” 绿眸的男人给自己套上防弹衣,并在身上放了好几把枪与备用子弹,与此同时掏出手机: “总之,我现在去呼叫支援……嗯,没有信号,地下车库是信号盲区吗?还是说信号站刚好在维修?亦或者被对方屏蔽了?不论如何都真是糟糕。” 他喃喃自语: “我还以为方才一路都没有被人尾随,是他顾及着身为女性的朱蒂你,所以不打算现在就行动——结果,是已经察觉到我们的目的地了吗?那想必他已经提前调查了朱蒂你的情报,并且身边有能够防止你干涉他杀我的人同行。” 只有可能通过作为教师的朱蒂这条线,那个人才能那么快锁定今天刚刚从美国来到日本的赤井秀一可能去的地方。 而不杀女性的他,身边能够与他同行,帮他处理这件事的人…… 想也仅有一位。 真急啊。 赤井秀一若有所思:对方能够看穿“赤井秀一”存活的消息会给他带来多么大的麻烦,因此毫不犹豫打算灭口,是完全可以预料的事。 但,正如他所想——太急了。 在朱蒂还在赤井身边的情况,以那个人的原则,这么着急的行动,就不太寻常了。 就好似对方最近有什么不容失败的关键行动。 “什么人在附近?”朱蒂从赤井的动作明白了状况,她毫不犹豫地重新踩下油门,试图将车使出车库。 最次能找到信号点也不错。 “一只……不,是两只报丧鸟。” 赤井低声说着,目光看向窗外某处。 一辆漆黑的宾利正停在角落里。 ——黑色,总是经常被人当做恶的代名词。 而乌鸦,也因为羽毛和习性,被西方及东亚某些地区当做了死亡的象征。 。 朱蒂试图把车开出车库,但是宾利却没有给她机会。 伴随着车窗的稍稍降低,一发子弹透过缝隙,精准击穿了她的车胎。 失去平衡,刹车的刺耳动静响彻车库,朱蒂当即原地停下,确定无法再正常前行。 车内的两人不由都握住了枪。 而子弹飞来的方向——北畑龙之介大大方方的推开车门,从宾利上走了下来。 他嘴里叼着没有点燃的烟,手上拿着什么小小的操控器。 随着他按下了什么按钮,地下车库入口处的全自动的识别系统也当即步上了监控的后尘——被彻底干扰。 那儿出现了“车库已满”的提示。 接着他把操控器放进口袋,脸上露出居于表面的虚假笑意,并上前了几步,对着前方欠了欠身,虚伪又做作地道: “晚上好,亲爱的诸星君,许久不见。” “我曾经听说你在意外事故中身亡,本已经为你哀悼,不想会在今日再度与你偶遇。” “……这还真是让人惊喜,对吧?” 第105章 /捉虫 变故 “如果能够让你感到惊讶, 那就太荣幸了。” 赤井秀一拉下了死角那头的车窗,这么平静回应着,让自己的声音传出去。 但他却同时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枪, 对准了前车属于“北畑龙之介”的身影。 ——还有什么机会, 能比对方离开了车内, 坦然站在毫无遮掩物的空地要更加好瞄准呢? 他没打算杀死尼昂。 但…… 只要击穿腿部关节, 就能让人失去逃离的能力;击穿双手关节,就能防止对方握枪反击。 尼昂是抱着杀意而来,赤井也会为了自我保护而毫不犹豫的开枪。而事已至此,反击永远是最好的应对手段。 可就在他即将扣下扳机的瞬间,赤井秀一忽然注意到对方陌生的覆盖了假面的脸上,那毫无变化如同面具般的虚伪笑容。 以及像是结冰了一般格外冰寒刺骨的双眼。 仿佛有一道闪电劈过脑海, 强烈的危机感蔓上心头。对自己生死间直觉颇为信赖的赤井,当机立断的推开车门,并厉声对朱蒂下达命令: “跳车!就现在!!” 朱蒂一愣,但作为一个优秀特工, 身体毫不犹豫执行了命令。 而就在两人先后翻身滚出车内的刹那—— 那辆爆胎的汽车底部, 骤然掀起了可怖的热浪。 不算剧烈的爆炸, 冲击规模并不远——毕竟安装炸弹的人总要顾及在不远处的自己——但尽管如此,那也是足以震毁车子、卷起火焰,让正中心的受害者不死也至少被重创的爆炸。 ……哪来的炸弹? 在剧烈的耳鸣声中,赤井翻身逃离后顾不上皮肤的灼伤与刺痛感, 他强行拽回理智,完全没有一般人近距离面对爆炸后会有的思维空白期,或者说哪怕有空白期,身体本能也仍旧做出了反应:借助弥漫的尘烟,毫不犹豫接连朝尼昂先前所在位置扣下扳机, 用足足一弹夹的子弹来掩护同事躲到障碍物后。 而在确定朱蒂的安危后,伴随刺痛的耳朵内因死里逃生而剧烈鼓动的心跳声,他一面换弹夹,一面缓缓地把大脑重启,去思索刚刚发生的事件: ……是预判了朱蒂开车进来的方向,和我发现他们存在后的判断吗? 看来那打破车胎的一枪,也并非随意。 也对,虽然不是尼昂开枪,但与他同行的贝尔摩德短距离射击水平也向来不差,无瞄准射击只是她的基操。 加上汽车体积在那,通往出口的过道宽度也就那么宽,恰好让爆胎失控的汽车停留在预先安置于地面的不起眼微型炸药的上方,也并非特别复杂的事,至少对于身经百炼的贝尔摩德来说,这容错率其实比想象中高——而只要能够成功,炸弹必然能够瞬间结束一切。 ……毕竟他和朱蒂,最初的确是没想过率先下车。 他们的位置不算好,下车必然会有移动空窗,想要平安逃离车内躲到下一个障碍物后方,存在一定风险。所以在合适的机会到来之前,这辆铁皮车还是存在一定庇护能力的,不第一时间离开是很自然的判断。 毕竟拖延时间,对FBI有利。 比起FBI,无疑是身为组织成员的他们更加等不起——马后炮角度来看,对方之所以会选择使用炸弹这种动静颇大的手段,明显就是打着想要速战速决的算盘,处处都透着迫切的味道。 现在想想,尼昂方才主动下车站在大空地上的行为,或许本身就是一种障眼法。 ——因为行为违背常理,所以他们会越发警惕,注意力会越发被尼昂吸引。 ——而被尼昂吸引目光,就更加不可能发现车底下的陷阱。 如果不是赤井那不科学的直觉在锋锐的发出警告,他们就在刚刚一瞬彻底玩完了。 完全,没有预料到这种事。 真是大胆又荒谬。 赤井呼出一口气,喃喃道:“真是一如既往难以捉摸的风格。” 针对尼昂主动下车走到空地的行为,赤井当然也有所防备——这或许就是他直感在关键时刻发出警告的原因。 只是在那之前,他心里还更多戒备着尚未露面的贝尔摩德,因此第一反应,反而是认为尼昂知晓自己不会杀他,所以才会主动下来,将关键行动都托付给那位千面魔女。 正面交锋,赤井从来不怕。他对自己开枪速度有信心,在确定附近没有狙击点后,他便打算先一步击中尼昂。 只要最让最危险的尼昂失去行动能力,赤井并不认为接下来还会有更危险更加无法应对的事。 毕竟尼昂有想做的事,他总不会在这里和一个FBI同归于尽,所以绝不会存在大环境的死路。 赤井只要确定这一点,就敢举枪瞄准空地的尼昂。 但尼昂的目的恰恰就是希望对方这么想,所以才下车下的毫无心理负担。 他是在给炸弹作掩护,连带着贝尔摩德也是心理战的一轮——谁能想到除了瞄准车胎的一枪,贝尔摩德根本没有继续参与这一轮行动的打算呢? 这是博弈。 可惜,双方都没有达成目的。 贝尔摩德对此感到诧异:“奇怪,他是怎么反应过来的?” 在易容状态下的金发魔女看来,赤井方才还能逃过一劫,就仿佛是天命庇护一样,侥幸到堪称奇迹,极其不可思议。 “好运?不——是多年积累的直觉吧。” 西装革履的尼昂这么低语。他早就在赤井翻滚逃出车内的瞬间躲到了障碍物后方,完全没有乘胜追击的意思。 他显然注意到赤井开车门躲避瞬间就做好的开枪姿态。 ……如果是那个少数让他出现大失误的男人的话,对方能克制住身体因直面爆炸产生的本能反应并做出及时反击,也不是什么低概率事件。 显然,赤井还活着的事实,的的确确让尼昂对他提高了不少评价,也让习惯剑走偏锋的尼昂难得选择了稳重。 尼昂解开手枪的保险扣,语气凉凉:“什么嘛,你的腿没事啊,我还以为你残废了呢。” 隔着障碍物,赤井遥遥回应:“毕竟你当时瞄准的是我心口,又不是我的腿,我当然没残疾。” 尼昂:“说是这么说,但谁知道你躲藏的这段时间有没有被其他人弄断腿呢?那样就好处理多了——真可惜。” 赤井:“那还真是抱歉,但只有这种事情,我没办法配合你。” “我记得某人曾经对我发誓,虽然具体发誓了什么我不记得了,但姑且好像是承诺不会背叛我一类的话语?”尼昂漫不经心,似笑非笑,在不断移动的过程抓住机会开枪。 枪林弹雨,硝烟弥漫。 短短十来秒的交锋,便在地面、墙面以及其他停留的车辆上留下了无数弹孔。 而这种随时可能出现伤亡危机关头,作为主力的两人却反而还在抽空交流: “啊,我忘了——”尼昂躲在柱子后换子弹,慢吞吞的补充:“当初发誓的是‘诸星大’,又不是我面前的FBI。” “如果你愿意回头,走到我们这边的话。”赤井谨慎的开口:“这仍旧可以是赤井秀一对你的承诺。” “算了吧,我可去不了你们那边,也完全没有兴趣。”尼昂表情冷漠了下来,随后语气有些苦恼:“是不是当面说你才懂呢?我从未对自己如今的生活有任何的不满,也从不向往所谓的正常,不如说,现在的我,正是小时候的我所期待的样子,我一直都不曾违背过我自己的内心。” 也未抵抗过来自母亲的诅咒。 “为什么不能承认我们观念无法融合,注定不可能让步呢?这就像是鱼无法融入鸟所在的天空,鸟也无法如鱼般在水中自由。” “我完全搞不懂你一而再、再而三试图劝反我的行为——当初你们对我的围捕行动里,你那些同事对我说的无聊话语,就是因为你才会这么讲的吧?” 赤井沉默了许久,“你明明就能够理解正常人的感情,也并不讨厌所谓的和平。” 一个能够和正常人一样共情的存在,为什么就没办法回头呢? “就像是有人不愿意离开贫穷的故乡,前往富饶的土地一样。” 尼昂语调轻快: “我出生所在的土地再怎么腐败腥臭,我也仍旧属于那一边。” 属于尼昂的珍视之人,都埋葬在了那一边。 所以他永远都不会独自离开。 那来自环境塑造的顽固认知与定型的三观,也不会再给他第二人生的机会。 。 抱有无声的默契,赤井秀一和尼昂交战,而朱蒂则是第一时间对上了仇敌贝尔摩德。 双方如预料那般,交战的两分钟内,都不曾互相打扰,仿佛分割了两个战场。 “你没有时间了。”不知何时和尼昂近战交锋的赤井撕下了对方脸上的人皮,他神情认真:“方才的爆炸,会引来警察,日本警察过来,也就七八分钟。” “烟雾警报器,监控,信号,通向地下的电梯……全部都被切断了,出入口也不会放行任何车辆。”被撕下了假面的尼昂手中锋锐的匕首滑过对方的脖颈,随着一条猩红的血痕冒出,他扬起绮丽的笑容:“而这里实在是个位子很好的地下车库,结实牢固,上面的住户或许只会以为是刚刚发生了一场微不足道的小地震,毕竟日本总是很多地震。” “但总会有人发现。” “就算被发现了,目击者现在报警——如你所说,也需要个七八分钟。”金属般刺人的银眸毫无感情:“你觉得你能活到那个时候?” “谁知道呢。”赤井语气平静,然后猛然拉开距离,朝贝尔摩德那边开了一枪。 随即……他的子弹被尼昂早有准备的另一发子弹撞飞了。 碰撞在一起的子弹扭曲变形且交融,远远的偏离了航道。 尼昂:“对女士开枪可不是绅士所为。” 赤井:“不巧,我可不是什么绅士,也对身为罪犯的女性没有任何偏袒的打算。” 只要朱蒂能及时解决贝尔摩德,并第一时间过来帮忙,那尼昂就必然会陷于困境。 然而,朱蒂对贝尔摩德,算不上优势。 朱蒂的年纪对贝尔摩德来说还太过年轻。 后者的经验要远胜于她。 所以同理——只要贝尔摩德击败了朱蒂,陷入困境的,反而会是赤井秀一。 ……不利。 目前的发展,对FBI显然不太有优势。 尼昂和赤井五五开,但中途却仍旧能稳稳阻拦赤井支援朱蒂,并且躲避朱蒂开向他的子弹。 他与赤井之间僵持的平衡,就只差一个小小的外力便能打乱。 预估日本警察到来的时间:七分钟。 这短短的七分钟,在尼昂看来,完全绰绰有余。 只要不发生意外—— 哗啦啦…… 属于滑板滚轮的声响越来越近。 一道小小的身影,堂而皇之顺着车库入口滑了下来。 那是个小孩子。 六七岁,穿着蓝色的小西装,脖子上系着红色的蝴蝶结。 “快跑!柯南!”朱蒂当即焦急的大喊。 ……不知为何出现在这里的江户川柯南,瞪圆了眼睛看着车库内的状况,尤其是那辆被炸毁的焦黑的车。 “小兰姐姐!刚刚果然不是地震,地下车库发生了爆炸,还有人持枪械斗!快点告诉目暮警官,带人过来帮忙!” 年幼的小孩当即藏起来,并冷静掏出了手机,紧接着发现没信号,转而换成了黑科技—— 阿笠博士研发给他的侦探勋章。 毛利兰手里有他的包,里头有备用的勋章,柯南完全可以用这个去联系上边。 刚好。 因为楼上公寓发生了事故的原因,目暮警官还没走,现在可以直接出警。 【诶?什么?你没事吧?柯南?】 “没事,总之这里的嫌疑人有四个,各个携带危险物品,嗯?等等……那是冲矢先生,朱蒂老师,还有——尼昂医生!?” 第106章 /修文 Blood…… 江户川柯南的最高记录, 是一天遇见三次刑事案件。 嗯……简直和三餐一样准时。 当然,大多数时候,名义上都是由毛利小五郎来面对这一切, 因此次数一多, 对方便在警视厅搜查一课那头有了微妙的绰号——移动的死神。 这倒是没什么恶意, 只是因为关系太熟, 加上对这位“名侦探”出名以来遇上的案件次数感到震惊,所以才做出这样的吐槽调侃。就是那种老熟人间就不用计较太多的随意玩笑。 毛利小五郎显然并未往心里去,只是目暮警官头回这么吐槽的时候,现场还有些毛利不是很熟的刑警在,所以人情世故方面还算是有点嗅觉的他反应及时,哈哈笑着巧妙瓦解, 说“这是案件对名侦探的呼唤,是命运指引名侦探来解决问题”。 这解释显然很好,甚至进一步把充满奇幻色彩的“沉睡小五郎”的名声推高了一个台阶。 顺带让还年轻气盛,对此吐槽颇为无语的柯南舒了一口气。 真是的, 虽然知道目暮警官没什么恶意, 只是一时脑抽嘴快, 但是作为那么多案子的真正功臣,比起移动死神这种称呼,他果然还是想要“名侦探与罪犯之间无形的吸引力”来解释这一切啊! 虽然柯南也觉得自己遇见案子的频率有点过高。 比如今天—— 他再次达成了一日三次案件的成就。 白天商业街餐厅的投毒案。 黄昏时刻跟着毛利一家到这头公寓楼拜访委托人,结果撞见伪自杀、实故意杀人案。 最后是现在。 ……在顺利破案后, 他们也没有继续做客的意思,便与警官一起动身,坐同一电梯押送犯人下楼。不同于就停在门口的警车,毛利他们一行的车在地下车库。于是在一楼和警官们告别,想要摁负一层按钮下去的毛利一行, 就发现电梯出现了故障。 负一层的按钮怎么都按不亮。 毛利小五郎来来回回的戳,最后拉长嗓音发出一声不情愿的哀叹。 毛利小五郎:“怎么突然坏掉了啊!明明在楼上还能摁得亮,到一层后就灭了,现在还完全没反应!” 小兰:“是不是因为地震的原因不小心故障了啊?刚刚好像有几秒小地震。” 毛利小五郎迟钝的眨巴眼,困惑道:“啊?刚刚有地震吗?我没感觉到。” 小兰有点犹豫:“可能是因为震感太小了?其实我也不太确定是不是真的地震了,感觉就只有一会的功夫。” 日本整个国家都处于地震带,几乎每天都有各种小地震发生,只要不到预警的地步,也不值得平民怎么关心。 至少毛利小五郎就兴致缺缺,只是一个劲和电梯较劲地嘟囔:“那种事情怎么样都好啦,毕竟不留神感觉都感觉不出来的小震怎么会导致电梯唯独去不了负一层啊,单纯按键出了问题吧,按着都没反应的。” 小兰:“也是,那要不要和这边公寓的物业提一下呢?毕竟我们刚来的时候还好好的,说明这可能是刚刚坏的,还没人报备。” “你要报就打电话报吧。”毛利小五郎挠挠头,注意力还在今天的破运气上。 他们今天来这里就是因为委托人邀请,结果调查内容还没谈完,委托人就成了受害者,虽然有第一时间把犯人抓住,但在委托人已故的情况下,也自然没有委托费可拿了。 而现在还没法搭电梯去车库……怎么就偏偏现在故障了呢? 毛利小五郎扭头看了看公寓一楼大厅的楼梯间,发现没有继续往下的台阶,不由越发丧气的垂下脑袋和肩膀: “真是的,这里好像也没有楼梯能直接下去,看来只能多走一段路,绕过楼外从车库入口走下去了。” 小兰安慰道:“好啦,又不是很远,走过去也就一会的事。” 随后,他们一行人便迈步赶向楼外的车库入口,然后在半途偶遇公寓的业主。 对方正停在路边,打电话和朋友抱怨,说不知道今天怎么回事,头回遇见车库没了位置,设备拒绝开放,道闸怎么都不打开,让他不得不绕个远路去找其他停车场。 “就算其他位置停满了,管我什么事啊!我买了车位的,怎么都该有我停车的地方啊,纯粹是机器坏了,扫业主卡怎么都扫不了,我就说不能什么都代替人工,完全用机器运转,现在出故障了,我能怎么办?开车把道闸撞开吗?” 他骂骂咧咧,“行了,不和你说先,我再打电话给物业看看,狗屁物业不接电话。” 柯南敏锐意识到不对。 他想起了小兰说的地震,于是过去向她问了发生时间,然后再去找了几个路人搭话,问他们刚刚有没有察觉到地震。 而答案是——数分钟前在公寓附近的,准确来说,在车库上方的,都说有。 那些在某个时间点后回来的,则一脸迷茫。 或许只是想太多,但柯南还是一把将自己背包里放着的阿笠博士牌黑科技——折叠型涡轮引擎滑板给拿了出来,随后将其展开,放在地上,并把包交给小兰拿着。他自己踩上去,滑板一溜烟的冲向了车库。 小兰:“柯南!?” 柯南遥遥喊:“小兰姐姐,我怀疑刚刚那不是地震……总之,我先去车库看看,你们在这等一下!” 小兰满脸迷茫,为什么要我们先等一下? 但不久后,小兰就听见柯南包里传来的滴滴声响。 找出声音的来源,按下侦探勋章的接听按钮,她当即听见了柯南迅速又焦急的话语,和呆愣停顿之后,那诧异不已的惊呼。 柯南刚刚说…… 尼昂医生? 是我认识的那位行踪不明的医生吗? 但是柯南怎么会认识对方? 。 尼昂和贝尔摩德一路上都并未撕下脸上的假面。 但耐不住对手在拖延时间之际,试图撕下他们的伪装。 贝尔摩德还好,因为双方都更擅长远程,没能也没打算近身彼此,所以那张属于新出智明的脸依旧好好的待在脸上。 而尼昂就不一样了。 他与赤井的交战不知不觉从远距离枪战变成了匕首与子弹的交错。近战有近战的好处,至少在对付一个枪法相当,同样危险精准的对手,近战反而能够有效降低子弹的威胁。 而在近身格斗与冷兵器方面—— 哪怕对方实力也不逊色,但尼昂一定比赤井要更加精通怎么杀人。 赤井撕下了尼昂的假面,依次为代价差点被割断喉咙。 “好像是第二次被你撕下假脸了。” 尼昂想起什么。 他记得对方以通缉犯“诸星大”二度出现时,就曾经“无意”间把“偶遇”的心理医生尼昂的伪装给撕了。 当然。 现在回头看去,不管是“无意”还是“偶遇”都充满了虚假的味道,但尼昂还是有心情在刺下一刀的同时调侃: “你好像对我的易容很有意见。” 赤井:“可能是因为太难看了。” “虽然的确没有我原本模样好看,但也绝对称不上难看吧。”尼昂弯起眉眼,下一秒语气低沉:“……是想要等支援来了,记录下我这张脸?” 赤井:“或许只是因为很久不见,有点怀念你原本的样子,所以就顺手这么做了。” 不管目的是什么,但这的确让柯南减少了很多思考量。他直接就回忆起了当初在游乐园的事,因而一把就抓住了大量线索。 ……疑似尼昂医生,与灰原关系紧密的银眸男人,是组织核心成员,并且和琴酒地位相当,或者要隐隐更胜一筹。 那么对应的,和他们交战的一方,那位冲矢先生与朱蒂老师的身份,也能彻底下个定论:官方特工。 精准推测,十有八九是FBI或者CIA。 毕竟朱蒂老师是典型的美国人。 除非她有意伪装,否则大概率就是来自美国,而美国那边的机构,也就这两个地方最有可能派出跨国执法的探员。而非得说的话,柯南认为FBI的概率要更大一点。 在得出这一判断后,柯南便把主要警惕目光放在朱蒂他们对面的俩人身上。 尼昂先生且不论,“新出医生”的参与让他很是诧异,但他很快就意识到对方并不是真正的“新出医生”。 ——体格对不上。 因为男性的体格和女性的体格不一样,贝尔摩德易容成异性时,常常会通过填充在衣服内的特质气囊将自己躯体撑起。但气囊终究有碍行动,所以在被卷入枪战后,她哪怕没有撕下假脸的打算,也会把身上的气囊给放气。 加上柯南的母亲就是易容高手,他有这个知识储备,于是便自然通过体型的异常,察觉到那位“新出医生”是假的。 而一个来历不明的组织成员易容成“新出医生”的理由,让柯南很是忐忑不安。 新出医生兼职着帝丹高中的校医工作呢。 是单纯的巧合?组织成员对医生职业有什么特殊偏好? 还是说来调查工藤新一的?亦或者是来调查在附近失踪的前组织成员灰原哀的? 不管哪个理由,柯南都有种和死亡擦肩而过的错觉。 尤其是在不久前,这位假新出医生还在商业街一度试图接近他们。 深吸一口气,突然闯入打断了一切的柯南躲在角落里,把自己的侦探徽章收起来。 随后他收拾好思绪,提高嗓音,大喊道:“这里的公寓楼不远处刚刚发生过案子,目暮警官和我们分别还没有三分钟,他们很快就能过来!!” “你说的是真的吗?”朱蒂老师的声音很是意外,“你怎么联系到外界的?这里明明没有信号。” “我手里有阿笠博士开发的特殊通讯工具,虽然通讯距离比不上手机,但会少很多限制。”柯南解释,然后继续奉劝道:“所以……尼昂医生,还有那位取代了新出医生的不知道人士,请你们快点认清状况,束手就擒吧,不要再做这种事了。” “……”被劝告的尼昂,露出了烦躁的表情。 他倒是没有怀疑柯南所说话语的真假。 尼昂和工藤新一认识时间也不算短。 对方这个语气与这个态度,在他判断里,基本上是真的。 “到底该抱怨这位不速之客,还是该说这位赤井先生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尼昂啧了一声,片刻满脸冷漠又带着恶意地反问:“说起来,那位闯入的小先生,你口中的尼昂医生……又是哪位?” “……你就是尼昂医生吧?”柯南肯定道,然后到底没说出理由。 老实说,因为并未从灰原哀那里得到明确肯定,柯南对那位曾经在游乐园里与琴酒一块出现的银眸男人的身份,也并不是那么的确信。 但他会装作证据确凿的样子。 虽然没有证据,但柯南的确认为对方就是当年住在他们家附近的尼昂欧文。 尼昂没有为此动摇。 他计算着时间,冰冷冷地思索现在还能不能顺利灭口——柯南的闯入虽然出乎意料,但也反而送来了一个人质。 ……工藤新一已经17岁了。 在尼昂的故乡,已经是实打实的成年人了。 比起用外貌来判断,尼昂更倾向于用实际年龄来判断。 返老还童,并不是他这边的豁免权。 但不多时,又一道声音沿着车库入口遥遥传来。 与此同时,还有两道脚步声。 是毛利兰和毛利小五郎。 因为担心柯南的安危,在报完警后毫不犹豫冲进来的毛利兰做好了心理准备——她有着一身极强的武术,再怎么样,也该比才七岁的柯南要更加能够应对坏人。 毛利兰无法让一个小学生独自陷入危险。 而毛利小五郎本不想要女儿掺和,只打算自己去把柯南拎出来,但耐不住毛利兰意志坚决并强调: “柯南说里面有四个危险人物啊!哪怕是爸爸你,也不可能一个人打四个吧?” “我学空手道,不仅是出于兴趣,还是为了能够在关键时刻保护我身边重要的人,我要和你们一起去!” 毛利兰说完就冲了进去,毛利小五郎也拿她毫无办法,只能匆匆跟上。 地下车库本就容易回音,路途过程,小兰和她父亲说得短短几句话,也很轻易的传进了深处。 在听见毛利兰的声音后,贝尔摩德的脸色变了。 原本还只是对柯南的闯入略感苦恼的她,现在则是毫不犹豫地变了脸。 “该撤退了。”千面魔女猛然扭头看向同伴,语气听着平静,却带着一丝紧绷:“时机以后还可以找,但惹上更多的麻烦就得不偿失了!” 第107章 /捉虫 Blood…… 毛利兰的空手道很厉害, 远超平常人想象的厉害。 只是她身边的亲朋都倾向于保护她,加上她本性温柔天真,不喜欢伤害任何人, 以至于她稍稍缺了点勇气。 磅礴的勇气, 能够让弱者爆发出远超平常的力量, 让怯弱的人在危机中保留理性与冷静。 而相反, 缺乏勇气的人,哪怕掌握再多的理论,经历再多的训练,也往往发挥不出十分之一的能力。 就像是在训练场百步穿杨的新兵,在真正上战场时,也可能会因为应激与惶恐而脱靶。 毛利兰并不算多么特殊。 她还只是个未出社会的高中生, 与绝大多数人一样,会在面对凶杀案时感到害怕,会因为直面枪口而畏惧腿软。 只是到了真正危机的关头,比如说现在, 她那略微缺乏的勇气, 便会十倍百倍的从心底里激发出来。 ……警察掉头回来还需要一会, 而危险分子人数占上方,幼年的柯南独自前往地下车库,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救援。 万一在那之前柯南出事了呢? 万一在那之前被坏人挟持了呢? 这么想着,毛利兰的恐惧便被保护欲取而代之。 ——在需要她去保护他人的时候, 毛利兰从来不会,也从来不曾退缩过。 话说回来,柯南刚刚提到下面有四个人。 而其中一个,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快速奔跑的毛利兰想:但我的确听到柯南似乎称呼其中一个人为“尼昂医生”。 小兰不确定柯南说的“尼昂”是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尼昂。 毕竟在她认知当中,前几个月才从国外回日本的柯南, 应该不认识那位失踪的心理医生才对。 而不同于亚洲这边的多数国家,西方那头普遍都认为继承伟人先贤的名字才是一种尊重。甚至还有祖父,父亲与儿子三代都取完全一模一样名字,只在书面加上个一世、二世、三世来区分的状况。 就比如威廉亨利盖茨的儿子叫威廉亨利盖茨二世这样。 这导致重名在国外并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状况——当然,大多数人也不会完全重名,毕竟他们名字长,名字姓氏相同,不代表中间名也相同,只不过有些人自我介绍嫌麻烦,不会把全名完整说出来,在只保留前后两段的前提下,重名率就看上去很高了。这也是为什么昵称与小名在国外颇为流行的原因之一。 毛利兰知道这个文化差异。 但她觉得事情不该那么巧,名字一样难道职业也一样吗?所以她仍旧抱着一丝期盼。 毛利兰希望那就是失踪已久的尼昂医生。 她甚至还给自己找到了理由:柯南去过美国,如果他在美国和医生见过面,那柯南会认识对方也就不奇怪了。 毕竟尼昂医生当年的确说过自己偶尔会回美国一趟。 毛利兰还见过对方拖着行李箱刚到家的样子呢,而外出回来的医生,也没少给她和新一带伴手礼。 ……当年尼昂欧文在诊所遭到恐怖袭击的具体原因,最终还是被打压隐瞒了下去,并未对外公布事实。 所以哪怕毛利兰去问,警视厅那头也只是说尚在调查。只有目暮警部会透露一点小消息,苦恼表示案子转交给了公安,为难又沉重的说里头牵扯到了什么特殊的大案子。 工藤新一为了不让毛利兰伤心,也同样是出于保密协议,所以不曾告诉她真相。于是作为平民的毛利兰,便自然不可能知道是医生的身份存在问题。 她只会认为这个“特殊的大案子”,是指袭击了尼昂医生的犯人身份特殊,需要公安介入。 这也不奇怪,医生一直都很厉害,简直就像是电影里的男主角一样无所不能,就连新一都没少向对方请教。 后来对方还成为了警视厅的犯罪咨询顾问……毛利兰曾经难过地想,会不会是在当咨询顾问的时候无意间得罪了什么人,才会导致医生的诊所被袭击。 但无论如何。 医生一定一定不可能是坏人。 所以毛利兰会期盼柯南口中的人,就是自己认识的那位尼昂医生。 毕竟柯南不是说了吗?有人持枪械斗,既然是械斗,就意味着下面至少是两派立场敌对的人在互相攻击。 有可能是坏人之间的内斗,但如果下面那位尼昂医生真的是自己认识的医生,那毛利兰就一定会判断那是坏人与好人之间的抗争。 这样的话,她和她爸爸下去支援,面对的就不是二对四的局面,而是三打三(没有加上柯南)。 毛利兰步伐不停,神情坚定。 但等她跑进车库后,听到的却只有接连几声枪鸣,以及属于汽车飘移加速的刺耳声音。 一辆满是弹痕的漆黑宾利直直朝他们冲来。 毛利兰愣了半秒,在毛利小五郎大声呼喊的“躲开”下,猛地扑向一旁。 车几乎是与她擦肩而过的。 毛利兰在那短短一瞬间,似乎透过车窗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不是尼昂医生。 驾驶位上的男性虽然也是一副异国长相,但却完全和尼昂不一样。 所以引起毛利兰注意的,是副驾驶的身影。 那是…… 新出智明? 毛利兰脑袋有些宕机:难不成刚刚是我听混了? 柯南说的不是尼昂医生,而是新出医生? 。 贝尔摩德的心脏几乎要从胸膛内跳出来。 哪怕是方才在枪林弹雨里穿梭,她都没有像现在那么后怕。 她目光紧紧盯着后视镜,在确定毛利兰没事后,她才缓缓放松抓着车顶扶手的手,让手臂那紧绷的肌肉舒展开来。 还好。 不……尼昂肯定不会撞到她的天使的,如果可以,大概都不会愿意吓到她,这纯粹是因为要躲避FBI瞄准他们轮胎的子弹,才导致不得不与那孩子擦肩而过。 贝尔摩德冷哼一声,记恨上了那两个FBI,随后她呼出一口气,把安全带绑好。 直到车子驶远之后,贝尔摩德才把脸上的假面撕下丢掉,然后理了理自己耀眼的金发: “那么,接下来要怎么办好呢?” 她懒散的把手臂搭在窗边,用指节撑着脸,恢复了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莱伊没能解决掉,现在连我都陷入麻烦了,你说我该不该把这个情报告知给上面呢?如果不说的话,等莱伊存活的事暴露,我可能会有知情不报的罪名——那家伙摆明就有意借此理由给你找麻烦,现在多了个我掺和进来,我不认为他会好心放过我。” “我不会提及你。” 尼昂平静的叼了一根烟,依旧没有点燃,只是凑空抬手抹掉脸颊上的一道血痕,并将血迹在指腹中揉开: “所以你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反正,莱伊也不知道你真正的长相” 贝尔摩德:“可他们都知道我的代号——那个女性探员,不就是追踪着贝尔摩德的线索而来的么?既然知道我有易容,莱伊肯定会猜到我就是贝尔摩德。” “组织又不只有你会易容,你只要死不承认,他们又能怎么办呢?” “可组织不会因为你死不承认就不怀疑你,我为什么要冒这个风险?你知道的,组织个个都是疑心病。”金发魔女毫不留情,充分展示了什么叫做塑料关系。 “……你说得对。”尼昂顿了顿,叹了口气,耸耸肩,“那么,请随意。” 贝尔摩德意外道:“不再挣扎了?” 尼昂说得很真诚:“毕竟我也不好连累你,作为一名绅士,逃避责任又在失败后拖一位女士下水,实在是太难看了。” “也不会有什么大事,顶多是你百胜的任务完成率不再完美罢了。”贝尔摩德不知道尼昂为什么那么急,任务失败而已,这种事组织内部每天都会发生几例,她也好,琴酒也好,不都有失败的记录? 至于组织的处罚……只要你还有价值,处罚也没什么大不了。横竖不至于留下后遗症、丢了性命。 贝尔摩德不觉得尼昂会害怕处罚。 那他到底是在急什么呢? 金发魔女忽然眯起眼,冷不丁道:“尼昂,你这段时间那么积极,该不会——在暗中谋划什么吧?” “怎么会呢。”尼昂歪头道,“积极也有问题?” “放在别人身上不一定,但放在你身上,可就不像你了。” “我只是到了会在乎这些东西的年龄罢了。”尼昂眨眨眼,“我虽然没怎么变老,但也的确不再是十几二十出头的小年轻,雇佣兵是年轻饭,你应该很清楚吧。” “……”贝尔摩德没说信不信。 她只是看着尼昂,神情满是似笑非笑的打量。 尼昂在对方的视线中纹丝不动,但是半晌后,他开口了: “说起来,贝尔摩德小姐。” “什么?” “你认识小兰吗?” 贝尔摩德指尖一动,表情是恰到好处的困惑:“……谁?” “毛利兰,那位勇敢闯进来的小姐。”尼昂叼了根烟,“你好像很紧张她的安全。” “哈?我都不认识她。”金发魔女若无其事,嘴巴却不曾停过:“而且,你觉得我会在乎自己以外的其他人的安全?我可不知道我是那么温柔善良的人。” 是啊。 怎么会有无恶不作的罪犯,因为被一个明知她是坏人的少女义无反顾的救了一命后,就将其视为自己的天使,甚至想方设法的想要保护她呢? 简直像个傻瓜一样。 可是,并非谁都和尼昂一样,对光明的世界毫不向往的。 至少贝尔摩德不是。 “……”尼昂也没说信不信。 他只是用同样的神情回视了一眼贝尔摩德。 “……”贝尔摩德咬了咬牙,忽然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 说得多,解释得多,反而容易露出破绽。 哪怕尼昂什么反应都没有,他也不太可能去伤害毛利兰,但—— 有一句话说得对。 组织个个都是疑心病。 贝尔摩德自己也不例外。 尼昂有着灵活的原则底线。 他只是不会亲手害死女性和小孩。 但——就像是对付朱蒂一样,他会不攻击她,却也不会在贝尔摩德枪口下保护她。 而且,人都是会改变的。 曾经天真善良的好人也可能会因为环境而堕落,历史上英明的帝皇也会因为年老而畏惧死亡变得昏庸。 昔日对财权毫无兴趣的尼昂,如今都开始往组织上面爬,谁知道他哪天会不会背弃他那无聊的原则? 看不见摸不着的个人原则,本身就是难以一生遵守的东西。 至少贝尔摩德不相信尼昂能够遵守一生。 心里有鬼,便无法不疑神疑鬼。 尼昂不再吱声,金发魔女便会越发焦急回忆他提起毛利兰的原因。 然后,越发在意,便越发会让步。 “莱伊的事情,我给你半个月时间。”贝尔摩德装作宽容大量地说道:“看在过去交情的份上,我也不好做的太过绝情,所以这半个月,我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但半个月后,我会向上汇报的。” “半个月……”尼昂重复了一边,似乎并不意外贝尔摩德态度的改变,他温和道:“这也足够了,非常感谢您。” 假绅士。 贝尔摩德啧了一声,在心底无声骂了一句。 。 赤井秀一不好杀。 虽然不是不能杀,但是需要的时间肯定不短。 对方一定不会再那么轻易被他抓住行踪,而且也肯定不会和他一对一。背靠FBI的赤井代表着无数装备精良的支援,而对方对尼昂的熟悉,也让对方很擅长躲过尼昂的追踪。 你很难抓住一个躲在暗处的人。 半个月……其实时间不算多。 而尼昂已经不想要再被额外的事物打断自己的行动了。 果然。 还是赶一赶吧。 赶不了赤井这头的灭口,那就去赶另一边的进度。 。 组织很重视巴罗洛最近展露出来的“取代”能力。 通过易容取代一个人的身份,进而直接取代一个人财产和权利这种事,简直是再精妙不过。 当然,人的生物数据不同,指纹,虹膜……科技的发达让取代变得艰难,但更高一筹的骇客技术总能从根本上应对这些问题。 而巴罗洛就恰好同样擅长这种东西。 不过取代,总要能够接触到目标,总要能够提前绑架目标、通过审问问出足够多的基础情报,总要有无数的后援在他身后支撑帮忙,做出各种圆谎的措施,才能长久的进行下去。 这实在是不容易,甚至十分繁琐,所以站在上帝视角的组织高层们,便从未忌惮过一件事。 ——他们当中某一个人会被巴罗洛取代这件事。 这怎么可能呢? 这种事,过去几十年都不曾发生。 因为没人知道他们是谁,也没人能够找到他们。 高层们只会通过短信邮件与电话去下达命令,只有很小一部分绝不会背叛他们的心腹知道他们的存在。 所以,他们当然是安全的。 。 ——不知身份,不知长相,不知年龄的BOSS。 ——同样三不知的高层。 这些只会远远躲起来,靠短信邮件去下达命令的统帅,在尼昂看来可笑至极。 但也同样是他最好的机会。 。 在尼昂这个层次的代号成员当中,有一个少数关于组织高层,称不上什么秘密的情报。 组织的二把手朗姆,也同样是个精通易容的情报高手,而且每每出行都会易容,几乎每隔一天就会变成不一样的人。 并且艺高人胆大,经常一个人伪装后就单独去打听消息,没让任何心腹跟随。 他几乎不曾失败、暴露过。 少数几次失败,他也成功灭了口。 这种把打听情报深入骨子里的敬业,就是他成为二把手的原因:他是BOSS最信赖的耳目,也是为数不多能够亲自去谒见首领的人物。 ……所以尼昂早早就盯上了他。 。 漆黑满是弹痕的宾利避开人流驶向郊区安全屋。 和贝尔摩德分别的尼昂销毁了车子,然后漫步走在公路上。 他先前抹去血痕的指腹上,凝固了一层血迹。 搓了搓,便是一层黑红的血泥。 尼昂对自己的血没兴趣。 只有仇敌的血液,才能浇灭漆黑的火焰,抚慰黄泉的憎怨灵魂。 而狩猎游戏,已经拉开序幕。 第108章 /捉虫 Blood…… 次日。 阿笠博士家。 灰原哀坐在地下室的书桌前, 手里捏着昨天赤井秀一给她的纸条,恶狠狠地盯着上面的手机号码。 她的表情看上去就像是在盯着什么让人苦大仇深的东西。 想撕掉。 但每次动手时,都会被心底一股不知名的力量给阻止, 让她无法继续。 ……如果能够联系姐姐就好了。 这样就能问问姐姐的想法。 灰原不止一次这么自语。 她深深叹了口气, 将纸条压在手心底下, 随后整个人都趴到了桌面上, 看起来有气无力的,就仿佛一块在太阳底下融化的冰淇淋。 灰原从不知道自己会那么纠结。 哪怕当初被组织勒令研发那种药物时都没有这么纠结过——当然,毕竟她那时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 真是奇怪。 原来不管有没有选择自由,都是这么让人痛苦的事。 不…… 更多还是因为她所面临的二选一太过水火不容的缘故。 至少对于刚刚拥有选择自由,头一回能够真真切切为自己行为做主的灰原来说,实在是太过棘手。 选了什么, 就意味着必须放弃一边。 灰原显然没有“我全都要”的底气和能力。 她的二选一,就只是二选一。 而被放弃——或者说被她背叛的另一个可能性,也不是什么能够在之后弥补回来的东西。 一意孤行的尼昂的性命与未来,与尼昂本人的意志及其所执着的愿望。 符合大众观念的正确, 与个人的顽固态度, 似乎总是很容易相冲突。 她不知道该不该选后者——无条件站在恩人的那侧。 因为她想起人类的认知并不是一成不变的。 从自杀里被阻止, 或者说被救回的人里采访,九层以上都会表示后悔。 少年时期的意气风发,很容易被长大后的自己笑着视为“不懂事”的天真。 而哪怕是救世的英雄,也可能随着年龄增长而开始贪生怕死。 人类漫长的历史, 有足够的数据能够证实这一点。 ……所以一时的认知,并不意味着什么。 有的是人叛逆的撞南墙之后,掉头回来责怪当初为什么没人阻止他。 当然,尼昂不会是那种撞南墙回头把责任推卸给旁人的性格。 或者说,他会不会回头都不好说——显而易见, 如果死在了意气风发的岁月里,就不用担心年迈之后开始扭头巡视过去,感叹自己当初的莽撞偏激了。 灰原哀脑子里不断想着这些事。 而她的反应,证明了赤井秀一的正确。 那位FBI赌对了。 或者说,在灰原哀接过他纸条的时候,他就隐隐猜到了结果。 尼昂的目的,和FBI的目的,全都是组织——FBI不会阻拦尼昂原因不明的复仇,而他们的参与能够即完成尼昂的愿望,又能保下尼昂的命。 这有什么不好呢? 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而活着,才会有希望。 换句话来说,这就是名为“为你好”的傲慢。 相冲的三观,对生死的不同看法,以及对彼此人生的不了解……导致了已经回归日常的灰原,会因此而动摇。 毕竟灰原还算是个正常人。 如赤井所说,她的思考方向的确很好猜测——除了科研天才的大脑之外,她在感性判断上的思维,与多数普通人区别不大。 例如会陷入“为你好”的怪圈。 的确,这种事一贯不被人喜欢,但同时这种事也的确屡屡不断的在世界各地发生。 根本而言,就是人生阅历与认知的冲突,单纯的代沟问题及沟通问题。 在灰原终于拿起手机,想要认真询问FBI究竟会怎么对待尼昂的时候,她心里还在自我开导:虽然不能联系姐姐,但……也不是猜不到姐姐的答案。 如果将她们姐妹俩人放在尼昂兄妹的立场,她们的判断一定会是:希望对方忘记自己,远远逃离地,普通、正常且幸福的活下去。 但尼昂不是她们。 他的小玛丽娜也不是。 尼昂是个冷静、阴晴不定的感性疯子。 他骨子里漠视生死,而体内还流淌着紧系家人灵魂,将尊严贯彻到底的血。 诚然,有的人一意孤行,只是叛逆,天真,或被压力压垮导致一时想不开等等。所以他人不顾被其厌弃的拼命劝阻,反而可能得到对方冷静沉稳之后、渡过难关之后的感谢。 但还有一些人的顽固,是贯穿一生的。 他们的认知往往如同殉道者的信仰般牢不可破,是远比性命可贵的东西。 让尼昂与他的小妹妹换位思考,他也只会希望他妹妹替他复仇——如果有能力做到的话。 复仇,用仇人的血浇灌他的灵魂,随后,再幸福地、长久地生活下去。不必悲伤,但也不要将他遗忘。 只要记忆还在,人就不会死亡。 只要记忆还在,人就不曾分离。 就算不幸的在复仇时失败,那至少也要狠狠咬对方一口。如果能侥幸地同归于尽,那也能算是不辜负他们的血,他们的尊严。 ……这样哪怕前往地狱,或许也不会再被母亲所驱逐。 然而灰原不知道,也不会理解他的逻辑。 她只是尼昂一个小小的合作者,对方不会将自己的过去告诉给一个少女,更不会和一个合作者进行逻辑辩论。 所以灰原最终拨通了电话。 她心脏沉甸甸的坠着,无数的犹豫让她挂断,又有无数的细碎的声音控制住她企图挂断电话的手。 嘟……嘟……嘟…… 电话一直没人接。 说好的24小时全天候接听呢? 灰原没好气的嘀咕了一会,然后打了第2回 。 而这一次,她远远就听见楼上响起了一道手机铃声。 陌生的铃声,不是博士的手机。 与此同时,还有博士和谁交谈的声音。 有客人来了? ……错不了,那脚步声越发靠近,其中一个直接小跑起来,把一层的瓷砖和通往地下室的楼梯踩得响亮,让灰原想注意不到都不可能。 猛然回神,栗色短发的女孩挂断了电话,然后她诧异的发现,来自楼上的陌生铃声,也恰好的停下了。 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灰原!灰原!” 刚刚回来的柯南急急忙忙,目标明确。他握住地下室的门把,发现被反锁了,不由赶紧敲了敲门,拔高嗓音: “你现在有空吗?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要问你。” 灰原好半晌才过去开门,她只开了一条缝,“做什么?” 这么问着,她眯眼看向了柯南的身后。 对方身后显然还跟着一个慢半拍走下来的人。 与柯南不同,来人几乎没有脚步声。 个子很高,带着针织帽,和上次不同,对方没带口罩,但脖子伤等各处缠绕着一圈绷带,额角也贴着纱布,脸色看上去有些苍白,像是身体没好就去来了场极限运动似的。 灰原一眼就认出了来人的身份。 她马上就想要关门。 ——骗子。 说好的不来打扰我呢? 你昨天刚这么讲,现在有过24小时吗? 灰原对FBI本就不多的信任,再度开始滑向负值。 “我实际上的确并没有打扰你的意思。”似乎知道灰原在想什么,赤井秀一举起双手,露出自己的手机,而他手机上面还有两通未接来电,“我只是因为一些意外,暂时被柯南君收留在隔壁那栋别馆而已,在接到你的电话之前,我绝对没有过来的意思。” “你打了电话。”有着深绿眼眸的混血男人平静的指出他拜访的原因:“那么我可以认为,你应该是有和我交流的意思吧?而隔着手机,总是没有面对面商量来得高效。” 灰原:“……” “而且,我昨晚恰好还遇上了一点事情。”赤井看向柯南:“这位柯南君帮了我很大的忙,也恰好和我交换了一些情报,我可以相信他的能力与立场。” “柯南强烈要求想要参与我们的谈话,我倒是没关系,只要你同意就可以——或许你会想要一个比我更值得信任,能给你提供建议的人物作为中间人?” 。 身强力壮,肌肉虬结的男人。 面容柔和,雄雌莫辩的女人。 年迈佝偻,步子不稳的老人。 ……组织内部关于朗姆的外貌描述很多很杂,但大部分都是对方放出来的假消息。唯一能确定的线索,是对方某个眼球是假眼的情报。 尼昂大概是在雪莉失踪之后没多久,正式锁定朗姆位置的。 因为那家伙跑来监视尼昂,试探对方的忠诚。 或许是年龄与经验给了他足够的底气,又或者是尼昂的“浑然不觉”助长了他的傲慢。于是,朗姆反而因此给自己惹上了灾祸。 组织二把手年纪并不小了,虽然称不上老,但也有五六十岁的样子。而且行事作风很急,多疑,甚至多疑到什么事都喜欢亲力亲为——所以对方没法常时间呆在一个地方,经常就会改变易容四处行动。 尼昂没有打草惊蛇。 他每锁定朗姆的一个身份,都不会有任何举动,仅仅只是观察对方的行事作风,反易容与人接触试探,以此积累未来需要的数据。 尼昂花了很长时间。 而直到现在,他才正式开始行动。 倒也并不算麻烦,想让对方落单并不困难——易容伪装的要义就是贯彻人设。例如朗姆如今的伪装身份——被老板轻视且针对的建筑工人的话,一封来自雇主名义的电话,就能够做到这一点。 “喂?河田啊,你给我带瓶酒过来,顺带给我带点仓谷家的馒头,我午睡之后就要见到!” 不需要变声器。 语气也好,口癖也好,甚至是里头隐隐看不起工人的态度也好,都还原的淋漓尽致。 因此光凭电话,是绝对听不出异常的。 所以伪装中的朗姆会听命照做,也是理所当然。 毕竟朗姆易容是为了情报。 而他这次的目标,就是他如今假身份的雇主。 既然如此,他又怎么会放弃目标午睡、毫无防备,他能够名正言顺借着对方名义搜查对方办公室资料的机会? 第109章 /捉虫 Blood…… 哪怕是一国的总统, 也可能死于一次安保疏忽下的暗杀。 哪怕是无双的战神,也可能在睡梦中被微不足道的存在砍下首级。 尼昂从很久之前就知道生命到底有多么脆弱,所以他能很轻易的想象出自己死于某个无名小卒, 甚至是死于某个他完全看不起的卑劣人物手中的模样。 尼昂从不认为自己是例外。 毕竟雇佣兵的确是青春饭, 而他又是个不爱与人搭档的独行侠, 哪天会被杀也在预料之中, 如果能在死前把杀死自己的人一同带入地狱,差不多就是他们这种人最好的结局了。 要是运气再差一点,不幸在年老体衰,毫无反抗之力时于荒无人烟的地方落入仇敌手中,那么死于支离破碎,四散的肢体无人处理的在荒野腐化肿胀成一堆烂肉…… 也不是不能想象。 而那实在是个在尼昂看来非常亵渎的结局。 虽然能够接受死亡, 但尼昂并不希望死无全尸——所以如果有谁想要报复他的话,抓准这一条能有奇效,保证能够让他死了也暴跳如雷,咽不下气。 好在, 在多数文明社会影子下的世界, 被枪击而死, 才是亡命之徒最常见的末路。 当然,也可能会被子弹在身体多打出几个孔,但那大多不会影响遗体的完整。 而恰好,把尸体拖走直接烧成灰, 亦或者埋到水泥地下,或者绑上石头整个丢入大海……也是文明社会阴影下的黑暗最普遍的遗体处理方式。 ——除非在偏僻落后的地方,亦或者是有怪癖的愉悦犯,否则很少有犯罪组织成员在处理痕迹时会选择分尸。 毕竟这种只会留下更多血迹与碎片的手段,效率不仅低下还很浪费时间。 基于这一点, 近些年总是喜欢呆在便利大城市、未来估计也不会再远离这些地方的尼昂,对自己可能遭遇的终末还算比较乐观。 死后什么都没有。 没有灵魂,也没有灵魂的归处。 但人类总会幻想死后的世界,撰写出各种神话故事,并对此寄以期盼,缓解对死的畏惧。 欧洲大陆的宗教文化盛行,尤其是在中世纪阶段,宗教信仰几乎是像空气和水一样不可或缺,这种影响直到今日都仍旧存在,哪怕是尼昂也并不免俗。 尼昂受到的影响并不大,他并不信宗教,也不信神,亦不信因果报应,只是唯独相信灵魂的存在,仿佛有自己一套生死观体系。 所以他认定遗体具有非同寻常的意义:死亡,就该让遗体完整的聚在一块化为白骨、回归大地,或者在火焰的洗涤中化为灰烬。 只有这样,灵魂才能完整的脱离,与自然融为一体。 反过来说,被刻意破坏的不全的遗体,便意味着灵魂的损伤,意味着死后依旧连绵不绝的痛苦。 ……是一种极致的,不容原谅的侮辱。 破碎与痛苦无所谓。 唯有尊严被侮辱冒犯,是尼昂绝不会放过的事。 而有着这种认知的他,哪怕双手沾满鲜血,也很少会侮辱自己击杀的目标遗体。 ——能够简单毙命的话,就绝不浪费多一颗子弹。 ——需要用刀子的时候,也往往只是一刀割破动脉,刺穿要害。 ——处理遗体时,也只是将其整体的拖走。 尼昂看轻死,但看重死。他就像是未开化的野兽,以杀戮为生,但并不玩弄猎物,也并不猎取自己不需要的生命。 而当他开始违背自我克制,展露猫科的恶习,罕见愿意浪费时间、精力这么做的时候,就表明着这不是简单的委托或任务。 ——而是一场冷血残酷的报复,带着最浓郁恶意的诅咒。 【愿你的灵魂与**一般四分五裂,愿你的痛苦在死后也连绵不断。】 曾经有一位受尽磨难的美丽女神用复仇的刀尖刺进恶徒的躯体,用嘶哑刺耳又动听愉悦的嗓子呢喃出了歌一般的话语。 她的每一句话,都深深刻在了当时年幼的男孩心里。 自此,塑造出他别样的认知。 秉承着迁怒的原则,尼昂对所有直接或间接参与过玛丽娜实验的人,都抱有憎恨。 而憎恨的程度,从下到上堪称指数式的叠加。 最边缘的参与者至少能有个全尸。 而一层层叠加上去之后,到了实验项目的建立者,组织高层里的参与者……那些亲自审察了实验成果,不断催促实验进度,一步步把“自由的洋流”逼迫到枯竭的存在,都将得到最恶毒的报复。 组织的二把手朗姆,拥有着仅次于BOSS的情报,他掌管的东西太多,几乎什么地方他都能插一脚,甚至是研究所。 如果说雪莉的研究项目是为了不朽的寿命,那么尼昂的小妹妹所遭遇的实验,便是为了与不朽寿命相匹配的健康强大的身体。 这两项实验,几乎让组织整个高层都逃脱不了干系。 尼昂很顺利的绑架了朗姆。 在昏暗不见光的地下,被注射了雪莉叛逃之前研发出来的特质吐真药的中年男人,在审问与套话后失去了价值。 不久,空气被浓郁到刺鼻的铁锈味所充盈。地面满是粘稠的腥红液体,液体的量太大,差不多是人被分为六份后所能流淌出来的血量。 滚落的头颅跌落在疯子的脚边,其上扭曲的五官停留在了最痛苦的模样。 没有戴手套。 有着绮丽银眸的未开化野兽捧起那个丑陋的头颅,用低哑的嗓音呢喃出如歌的诅咒: “愿你的灵魂与**一般四分五裂,愿你的痛苦在死后也连绵不断。” 这只是开始。 ——用血去偿还血。 。 波本接到公安最新的情报,是在一周后。 联系他的,是他的发小,曾经的苏格兰,如今的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和波本虽然都是公安成员,但并非在一个部门。只是诸伏景光在身份暴露又侥幸存活后,转而与波本所在的公安特别零组联系上了,如今他们也差不多能够算是真正的同事——同一个上司手下的那种。 诸伏景光转述了新情报——主动联系他们的FBI的请求。 诸伏:“美方那边说希望能够与我们合作,换取我们日本公安在组织剩余眼线的身份和情报。” 波本眼神顿时冰冷刺骨,他嘴角一抽,语气不悦:“他们还真敢提要求啊,不愧是世界灯塔,高高在上,论脸皮真是一等一厚。” 讽刺的说完,他又狐疑地询问:“可那群人是怎么知道我们在组织里还有眼线的?” 波本不由思考自己是否有暴露的地方。 他知道的FBI卧底就只有莱伊一个,可那家伙应该已经死了,还是巴罗洛亲自动的手。总不能是巴罗洛又放过对方吧? 所以很有趣的一点:在莱伊眼中,苏格兰已死;而在苏格兰与波本眼中,莱伊已死。 波本是不相信莱伊还活着的,如果这样的话,他就不得不怀疑连续放过两个警方卧底的巴罗洛的身份了——而且哪怕莱伊还活着,也不该知道波本的身份才对。 他不认为自己有暴露在对方眼中。 从诸伏景光转述的用词来看,对方也显然并未锁定波本的身份。 事实也是如此,FBI——或者说赤井秀一在事后只是确信日本公安内部还有眼线,而且还是混到一定位置的,拥有代号的眼线,而具体是谁,他并不清楚。 而这一判断的依据…… 诸伏景光有些愧疚地说出自己的判断:“很可能是因为我,我和莱伊曾经组队行动过一段时间,大概是我身份暴露之后,莱伊根据我以前的表现,发现我在组织里有和某个人暗中联系的痕迹,进而怀疑起了这一点,然后直接把怀疑当做事实,来与我方试探交易。” 的确如此。 诸伏景光说得八九不离十。 他其实并不擅长演戏,或者说做不到时时刻刻天衣无缝,蒙蔽一般人还好说,但莱伊那种程度的就很困难了——要是对方不关注,对苏格兰漠不关心还好,然而作为一个FBI卧底,莱伊不可能不关注周围的代号成员。 当时还是苏格兰的他,一定在组队时期,被莱伊暗中观察记录了很多习惯。 可能就是什么后知后觉的细微地方,让在苏格兰身份被揭露的瞬间,进而让莱伊恍然大悟,将其汇报给了他的上司。 “不是你的错。”波本摇摇头,对发小的自责并不认同。 诸伏景光不是在潜伏时暴露的,而是在正式行动窃取情报时被厄运所击倒,单纯就只是运气问题。谁能预料到琴酒刚好会带狗过去? 同理,FBI意识到波本存在,也是在诸伏景光暴露之后。这是身份暴露导致的一连串后果,并不能就此责怪于对方。 不如说,诸伏已经是公安派出去的卧底里,属于名列前茅那一批次的了。 卧底总是要行动,总是要传情报的。想要毫无风险本就不可能,更别说意外总是猝不及防。 不再追究这一点,波本更关注他们这边的反应:“上面应该没有答应吧?” 怎么想,波本都不认为这对他们日本一方有什么好处。 “还没有。”景光说:“但对方并不要求我们立即回答,只是让我们回去多加思考商量。” “拒绝掉!”波本坚定的表态,心想这有什么好商量?莱伊死了,自己的情报源没有了,就来觊觎其他国家的特工?真是熟悉的强盗作风。 “但事实上,我们这边的确正在犹豫。” “犹豫什么?这还能犹豫吗?”波本闻言一呆,当即对自己国家对美方的服从恨铁不成钢,几乎恨不得直接冲回去和上司面对面对线。 但景光却告诉他了一条震撼的消息:“FBI那边并非提什么霸王条约,他们优先告诉了我们一个不知道能不能信的情报。” “……什么情报?”波本皱起眉,意识到了不同寻常。 诸伏景光压低嗓音: “他们说,组织内部近期将会有一场翻天覆地的内乱,高层圈子内会出事,而我们各国机构重创组织,甚至是将组织的BOSS抓出来的日子,近在眼前。” “与此同时,他们认为组织的高层与BOSS都在日本地带,因此希望与我们合作。” 第110章 /捉虫 Blood…… 黑衣组织是威胁, 但也是一笔难以想象,一旦被某一国吞并,就必然会产生重大国际影响的财富。 涉及各行各业年收入惊人的名下企业, 与之配对的在社会水平之上的前端科技, 无数的人才与学者, 堪称不可思议的药物, 以及最关键的…… ——组织安插在世界各国的眼线间谍所传递回来的情报。 所有知晓黑衣组织存在,并对其有基本了解的政治家,都不会怀疑这件事:组织手中,一定掌握着世界各国,尤其是一大批顶尖大国的内部机密。 当然,实际是不是这样, 有没有夸大事实,并不清楚。 反正就单单日本这边来说,组织的手的的确确已经伸到了议员那头,并开始堂而皇之的干涉日本政治。至于究竟渗入到什么地步, 有没有掌握某些政治家所担心的情报, 就不为人知了。 但哪怕事实相反, 组织还没有渗入到那种地步,那也并不影响某些已经被焦虑与怀疑所引导的政客做出最终判断。 ——只要他们认为你有,就算你没有,那也总是有的。 而这个时代, 无疑是情报战时代。 在不能轻易发动大战的当下,情报就是看不见但致命的子弹大炮。 某些政治家贪污受贿的证据,为了自己利益或者职业生涯违背宪法的行动痕迹,以及一些关键的录音文件…… 一不留神,随时都可能导致如当年轰动全美国的丑闻——水门事件的再现。 丑闻, 能轻易击垮一个优良的政治团队,让堂堂一国总统都不得不因此下台。 深知丑闻威力的政治家们,绝对会竭尽全力避免威胁自己地位的东西流出。 但与此同时,他们又想要将这种东西牢牢抓在自己手中——以此作为对付他人他国的武器。 因此。 ……黑衣组织的财富,是如此吸引人,又如此的无法分享。 哪怕许多国家都在针对黑衣组织,都竭尽所能的想要将其铲除,但不到迫不得已时,他们是基本……不,是绝对不会答应交流情报,彼此合作的。 谁都知道聚集大国力量去讨伐国际罪犯能够更有效率,但同时谁也知道没有信任的合作还远不如单干。 所以就算明面上点头配合、说要合作,私底下也一定会保留七成以上的真心,甚至随时有可能背刺合作方。 政治就是如此理性复杂,又带着冰冷味道的存在。 结合这些种种利益因素与安全因素,导致跨国合作在某些政客看来,甚至还远不如劝反一个双手满是鲜血的组织成员要更加具备可实行性。 ……尤其是一向强势,习惯要求所有人配合他们的美国。 由于组织主要扎根的势力都在英美之类的发达国家,因此他们对这些地方的渗入也是最深的。而恰好,有能力针对黑衣组织的国家特工,也基本是来自这些地方。 讨伐组织,就必然不会避开组织瓦解后的利益分配问题。 美国不可能放弃主导权,也绝不会轻易让出分毫。 因此,哪怕被他们安排去负责组织相关事项的FBI探员里大部分都抱有罕见的正义之心,不管是领导人还是主要成员都是真真正正只想着将这邪恶存在彻底铲除,但他们也仍旧无法违抗来自更高层的命令。 甚至FBI与他们本国的CIA都无法轻易达成共识,更别说其他。 基于这一点,不管FBI提出合作的态度多么诚恳,对美国这一国家打心底就不信任的波本,永远都更倾向于拒绝。 ——让美国参与,得到组织内部的财富,他总觉得并不比组织继续存在要好上多少。 甚至可能导致组织消亡后,反而让组织的可怕灵魂堂而皇之融入与这一世界超级大国。 而让见不得光的组织成为一个超级大国的一部分,那么二次讨伐一定会比现在还要艰难。 毕竟他们如今就对美国毫无办法。 尤其是没有军队,因此签下条约,允许美方在日本各地建立地基,驻扎大批美军的日本。 日本没有军队,作为曾经的侵略者与战败国,二战后的日本签下了协议,被要求完全解除日本军队武装。所以他们没有兵役制,也没有国家交战权。 当然,他们没有军队,但有自卫队,甚至每年在自卫队上的军费开销,达到了世界前五,让自卫队的军事力量也晋升到世界前五当中。 “自卫队”不算军队吗? ——不算。 在日本民众看来,那充其量是武警。 毕竟自卫队虽然庞大,但军事装备有限,至少根据日本宪法,日本自卫队只能装备短程导弹——当然,后来他们钻了空子,就像是建立自卫队来钻日本不允许建立军队的空子一样。 而因为是钻漏洞产生的存在,所以日本自卫队至今都是不合宪法的存在。 有不少日本政治家因此企图将自卫队合宪化,但与此同时,日本有相当多的民众都表示反对。他们担心自卫队一旦合宪,就有可能让日本走上战争的老路。 没有脑子正常的平民会希望发生战争。 波本也不赞成。 他不赞成自己国家的历史,更不希望日本重新走上老路,非得说的话,他是那种小时候看着多啦A梦与大雄欢呼“日本战败啦”而会感到同样庆幸的类型。 但长大后身为公安,了解了更多局势的他,总要保护现在的国民。 这是他的职责。 而日本在军队上的短板,导致驻日美军的长年驻留,对于热爱故乡,希望自己国家能变得更好的他来说,就像是一根扎在他心底的刺。 这是一种耻辱。 也像一个项圈。 因此,不管诸伏景光转述的情报有多么惊人,波本在睁圆眼睛,恍惚回神后,仍旧是满心怀疑,并且依旧展露出了抗拒态度: “空头支票与大话谁都会说,而为了自身利益去编造富丽堂皇的谎言,夸大事实,借此去干涉他国内政,一向是阿美莉卡的惯用手段。” 组织内部会出现致命动乱…… 这确实是相当惊人且关键的情报。 甚至因为提供这一消息的是美方本身,考虑对方过去的形象和种种前科,这一情报反而可信了起来。 但是,如果组织的大本营就在日本,起源就在日本的话,似乎很容易在事情结束后,在某些利益问题上被倒打一耙。 例如被要求对组织这些年犯下的罪行负责什么的。 ……想想就是很有可能发生的状况。 波本偏见太多,顾虑太多。 身为对方发小的诸伏景光,很明白波本在排斥什么。 他苦笑:“我也明白,但我们上司这边认为,还是处理组织更加优先一些,而且……” 而且,日本的位置对美国而言很有价值。 再怎么样,在近几十年内,他们都不会对日本动手。 与此同时,美方虽然说了属于各国势力讨伐组织的良好时机即将到来这样的话语,但却只打算和日本一个国家合作。 ……那么,一旦讨伐组织成功,哪怕再怎么劣势,日本也总是能分到一杯羹。 政治上的勾心斗角,诸伏景光实在是不擅长。 毕竟正直与温柔,总是难以和政治融合的存在。 至少景光这辈子大概是当不了一个合格的政治家了。 他只能在苦恼后叹气,勉强说出事实:“专业的事情还是交给专业的人来处理吧,组织还没瓦解,也不会那么容易瓦解,后续的事我们想再多,也没什么用。” 不管是诸伏景光还是波本,在这种事情能起到的作用并不多。 他们头顶还有太多的上司。 波本自然知道这一点。他感觉脑袋一抽一抽的,深吸一口气,再呼出,认命地继续道: “总之,上面应该有新的任务安排给我吧?让我想想……是核实这一情报的真实性?” 诸伏景光:“是的,毕竟你已经成为朗姆的直属部下了吧?朗姆,组织二把手,如果组织内部真的和美国提供的情报那样,即将发生内乱,那么你一定能够比绝大多数眼线要更快察觉到动向。” “我知道了。”波本恢复了正常模样,他灰紫色的眼眸暗沉,充斥着坚定与无畏:“有新的消息,我会第一时间联系你们。” 。 尼昂最近很少在组织内部出现。 至少琴酒是有一段时间没见过对方了,哪怕是难得见到对方,那家伙也总是在脸上覆盖一层难看的假脸,用异色的美瞳覆盖眼底的银色。 ……嘁。 丑死了。 当然,不只是琴酒,连带着尼昂养的狗,那匹银灰皮毛的狼犬吉诺瓦,也是一样的待遇。 吉诺瓦最近经常跟在琴酒身边。名义上是出任务,多数时候差不多就是闲逛,总之乍一看起来,就仿佛吉诺瓦是琴酒养的狗一样。 吉诺瓦会老老实实跟着琴酒,也没什么别的原因。 主要是尼昂不理它,也很少再来看它,而琴酒——偶尔会以吉诺瓦的名义拨通尼昂的电话,要求对方隔着手机对狗下达命令。 狗很聪明,他能分辨出手机的左右,能意识到从那个小小的设备里传出来的,是主人即时的声音。 吉诺瓦因此而勉强跟着琴酒行动。 而某个银发杀手——虽然看不出来,但多少也抱着以吉诺瓦的名义联系某个家伙的私心。 联系,交流,述说需求,然后针锋相对。 如果有机会,或许还会打听对方的位置,然后被擅长阴阳怪气的银眸男人冷漠敷衍,被单方面挂断。 最后重复这一过程。 巴罗洛与琴酒关系不好。 这依旧是在多数外人看来的结论。 除了贝尔摩德。 漂亮妩媚的金发魔女漫不经心的逗狗,去拨弄着吉诺瓦的耳朵,又拽对方脖子上的长毛。 并不柔软。 大型狼犬的毛发手感是粗硬的。 吉诺瓦被拨弄的很烦,然而曾经跟在主人身边见过贝尔摩德,也知道尼昂对贝尔摩德偏爱的它,但也顶多只是龇龇牙,然后冷漠垂着尾巴,起身甩毛,躲到对方碰不到的桌底下。 贝尔摩德轻笑一声,对狗的反应感到有趣——虽然说从一张狗脸上看出神情似乎有点让人惊奇,但她就是觉得吉诺瓦刚刚的神情和琴酒一模一样。 怎么一人一狗都喜欢尼昂那小子? 嗯……还是说,狗就是喜欢尼昂那样的人? 被贝尔摩德理所当然归为犬科一员的琴酒叼着烟,面无表情看着身旁的魔女。 他冷冷开口:“我听说你前段时间和巴罗洛碰面了。” “是啊。”贝尔摩德并不否认,她表现的很是自然:“毕竟我们都在搜查雪莉。” “在处理雪莉的事情上,他和你立场相反。”琴酒挑眉,“他会帮你?” 帮贝尔摩德找雪莉,不就等同于支持贝尔摩德杀掉对方吗? “一些和雪莉无关的麻烦,他当然会帮了。” 贝尔摩德语气含糊的敷衍,然后扯开话题: “你要是打算从我这里打听尼昂最近的状况,不如自己直接去找他。” “谁知道他现在又扮演成了谁?最近见他几次,脸上的皮都不一样。”琴酒平静回答,然后啧了一声:“真是奇怪。” “奇怪?” “你不觉得奇怪?尼昂是会那么努力为组织工作的人么?要是一时努力,还能理解成因莱伊卧底身份和雪莉失踪的弥补行为,但持续到现在依旧势头不减,甚至愈演愈烈,就难以理解了。” “这有什么难以理解?人总是会变的。” 贝尔摩德不以为然,说出了尼昂曾经敷衍她的话。 事实上,她觉得尼昂说得不无道理,甚至很具备说服力: “你不也和你十几岁的时候区别很大?只不过你自己没注意罢了,同理,尼昂说不定也只是到了在乎权势的年纪——他总不能当一辈子雇佣兵,就算他想,身体也撑不住。” 贝尔摩德想要表达的,仅仅是雇佣兵与杀手一类存在在年老后的末路——伤势后遗症。 琴酒不可能不清楚他们这种人老了,却没有培养出属于自己势力的下场。如果他们能够活到老的话。 可银发杀手的第一反应却是皱眉:“巴罗洛的身体出了问题?” 他越想越合理,因此眉头越皱越紧。 如果现在没有出现征兆,以尼昂的性格,又怎么会觉得现在要开始积累“养老”的资本了? 对方一向及时享乐。 如果真的是因为这个原因而开始选择培养自己的权势,那必然是尼昂身体已然出现了如机器生锈后的运转困难现状。魔/蝎/小/说/m/o/x/i/e/x/s/.c/o/m【m.o.xiexs】 110-120 第111章 Blood fo…… “哈?我可没这么说过, 而且,你在开玩笑吗?” 贝尔摩德诧异的挑眉,然后半月眼, 在心底吐槽:身体出了问题?你是指不久前才刚刚和FBI打了一架的尼昂? 以尼昂的性格, 他要是真的因为这个才萌发争权养老的想法, 那必然是个不小的问题。 而如果是不小的问题…… 一个精通枪法的雇佣兵, 又怎么会放着枪械不用,非得拿匕首刀子,和一个体型相近,同样精通格斗的男人近战? 最好的参照对象:真真正正曾经重伤过,显然脸色还有点白、身体状况还没好全的赤井秀一,就在被迫近战之前尝试过拉距离, 直到他明白无法做到这一点,才直接放下迟疑,选择抵抗。 这才是身体有碍,未曾好全的人面对强敌会做出的反应:避开自身的短处与不适, 减少身体上的劳累, 降低因为身体原因而可能出现的哪怕仅有百分之一概率的破绽。 就贝尔摩德看来, 显然已经视赤井为“强敌”的尼昂,既然会主动选择近身,就说明他的身体状况绝对健康得能够揍一头牛。 只有毫无顾虑,才会面对强敌时还如此肆意自在的挥霍本钱。 而效果也很明显, 近身纠缠带来的直观利益,就是当时在场的另一位女性FBI朱蒂很难找到机会对尼昂开枪——朱蒂枪法优秀,但还不到百发百中,万无一失的地步,因此她会有顾虑, 会担心误伤同伴,并不敢轻易去干扰他人的战局。 而对于尼昂那种执拗的人来说,朱蒂不插手,正好让他放开手脚。 虽然效果达到了,但这也不是唯一阻拦朱蒂的手段。 至少贝尔摩德觉得,尼昂当时之所以会选择近身战,除了排除朱蒂的干扰之外,最主要的目的果然还是—— ……想要以此切实地保证赤井秀一不会又一次“复活”。 枪械固然好用,但对于“某些人”而言,也的确要更加具备操作空间。 如果不是瞄头,那么远远开一枪,目标究竟死没死是不好说的。如果没有条件上前核对,就只能凭借经验和肉眼,以及之后的新闻报道或者情报人员的核查来判断。 虽说一般人心口中枪后的生存率极低,基本是瞬时毙命,至今为止尼昂还没误判过。但如果目标过于谨慎,做足了准备,并且有着超乎寻常的好运…… 那也不是没有机会存活。 赤井秀一就属于这好运的“某些人”行列。 他活了下来。 而他的敌人却以为他已经死了。 这大概是尼昂至今为止印象最深刻的失败,也是发生的时间点最糟糕最棘手的失败。 基于这一点,他绝不会希望自己的猎物二度从自己爪下逃走。 那要如何保证一切顺利? 开枪出过大纰漏后,精通百般杀戮技巧的雇佣兵,选择了冷兵器。 贝尔摩德一直知道尼昂身上总会携带两三个冷兵器。匕首小刀,钢丝铁线,都是些小巧灵活,方便隐藏的。 冷兵器,人类最原始的武装,就像是野兽会依赖自己獠牙爪子一样,冷兵器就相当于人类中善战者的爪子。 在如今这个时代,冷兵器大多都已经从主武器变成了辅助工具。它远远比不上热兵器来的高效、便捷且强大,在有选择的前提下,一般也很少会有杀手或雇佣兵优先选择前者来战斗。 但冷兵倒也不是完全没有优势。 至少在尼昂看来——有着最原始的野蛮气息的刀子,能切切实实感受到杀戮的反馈。 一把满是血槽的刀子戳进心口,再抽出用它来割断喉管与颈动脉,感受着迸射而出的腥红的血,刺穿**的触感能清晰透过刀身传达到他脑海。 对于经验老道者而言,冷兵器刺穿目标带来的反馈,是绝对货真价实,不会给敌人任何留下任何操作机会的。 不管目标心脏偏左偏右,亦或者是天生镜面人,器官与常人相反,宽刃的刀子刺入后传来的反作用力,生物被刺伤要害后的本能反应……那都不是靠演技靠外力能够遮掩的。 如果是刀子,尼昂就绝不会再给对方任何操作的空间。 可惜。 尼昂最后没能成功。 比起“强运”的赤井,尼昂的运气一如既往的不太顺利。 。 虽然被贝尔摩德满脸无语地否认了,琴酒也还是没有完全放下这种猜测。 作为一只组织猎犬,多疑是他的老毛病。 而只要疑心的种子种下,没有被切实的证据拔除,他就不会完全将这种可能摒弃。 毕竟琴酒始终无法想象尼昂会为了权势而去附和他人的模样,因此从最开始就一直觉得对方的转变一定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然而他想不出来。 想要观察打探,却不太容易找到人。 毕竟尼昂的易容水平如今堪称出神入化,还经常不接来电,接了也很快挂掉。琴酒的追踪技巧很不错,可惜他的目标是个同样有着高超反追踪能力的雇佣兵。 根本逮不着。 舌尖抵了抵牙,银发的杀手发出不悦的冷哼。 真是奇怪。 虽然过去一直在不爽尼昂的任性,对他石头似的踢一脚动一下,没有特别需要就毫无上进心的表现很有意见,但如今尼昂难得积极,他反而又更加不爽了。 对一只肆意妄为且高傲耀眼的大猫开始被驯服而不爽。 对满心狐疑产生的隐隐不安感到焦躁而不爽。 琴酒依旧不曾怀疑尼昂会背叛,因此将某种不安的预感,归到了其他方面。 ……例如不知为何开始争权的尼昂,可能会因为肆无忌惮毫不遮掩的前进而踩到其他组织高层的利益,因此被敌对之类的事。 这并不稀奇,毕竟组织成员彼此之间大多是不会存在同事情的。神秘主义让成员之间相见而不识,难得一起行动也基本不会透露自己的根底。 这种疏离的关系,自然会让各自为各自的冷酷观念处于主流。 话说回来,就算不是黑衣组织这种犯罪集团,正常合法的公司企业内部,也不少社畜为了升职加薪而在那搞勾心斗角,打压新人。 无论如何,尼昂不会背叛。 琴酒想,因为组织不曾亏待他,哪怕莱伊和雪莉接连出事,尼昂也没有受到太多责罚。 所以尼昂也不会主动撕毁合作条约。 不管兴趣怎么变,唯独原则方面的事,尼昂肯定不会违背。 他是完美的雇佣兵。 绝对属于黑暗,不会向往光明的亡命徒。 。 朗姆有很多亲信,基本都是搞情报的精英。 他们类似于死士,大多对朗姆格外忠诚。 尼昂毫不犹豫的给他们安排了任务,借着朗姆的通讯账号,模仿他的语气声音,让属于朗姆的势力为他所用,让其去调查莱伊——FBI探员赤井秀一的线索。 愚忠的死士们不会追问原因。 “朗姆”大人这么吩咐了,他们就自然这么做了。 而这一行动,让整个组织唯一可以自由游走于各个部门的银发猎犬敏锐地注意到,并当即皱起眉,浅绿的眼眸覆盖上了一层阴影。 朗姆……为什么又要去查莱伊的事? 莱伊是叛徒,而放他进来的人是尼昂。 这很难不让琴酒联想到二者之间的联系。 说起来,尼昂的定位和朗姆是最像的:擅长收集情报,易容,偶尔还负责杀人灭口。 而这种定位重叠,并不是什么好事。 毕竟尼昂不服管。 而朗姆也不是什么好脾气。 。 哪怕是朗姆的亲信,也查不到赤井秀一的行踪。 毕竟赤井秀一在和柯南交换完情报后,就得到了柯南的母亲——工藤有希子的帮助。工藤有希子同样精通易容,而有了高超易容的协助,本就不容易被追踪的赤井,就更加的难以被发现。 尼昂不关注对方怎么躲藏,也不在意一无所获的事。 他要的就是一无所获,要的就是赤井老老实实的藏起来,不冒头张扬。 最近,组织内部开始出现了一点动乱。 几个年收入庞大的关键资金流企业接连出事,仿佛捅了蚂蚁窝似的,机密的失窃频频发生。 情报部的老大朗姆被BOSS问责,而朗姆在请罪后当即动身调查原因——然后,牵扯到了好几位其他高层的心腹。 ——组织关键的企业往往都归高层管。 ——这些关键企业出事,原因是其他高层的心腹当中混入了卧底。 朗姆提交的证据条条分明的指向了这一点。 他是二把手,是BOSS在组织内最信赖的存在,他指认的事情,天然就带着极高的可信度。 而他手中,也的的确确有对应的“证据”。 高层心腹的背叛,往往要比一般成员的背叛还要更加严重。 就如同不小心放莱伊进来的巴罗洛,不小心放苏格兰进来的琴酒一样,是需要被责罚的事。 被卷入其中的高层在诧异中不由陷入焦虑,可他们的心腹又说根本没有这件事。 在两边的矛盾下,他们不得不先把心腹关押,然后开始想办法去联系朗姆,想要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全部问清楚。 而他们一联系——另一边早已准备好的反追踪程序,便如狡蛇般地扭动了过去。 不是所有被指认“背叛”的高层心腹,都会老老实实的和自己上司澄清,自愿被关押在审问室的。 他们是高层心腹,在组织呆了很长时间。 自然,他们比谁都清楚组织宁杀错不放过的本质,绝不会抱有任何侥幸。 于是巴罗洛接到了“朗姆”的强硬命令。 他被要求去追捕逃走的嫌疑人,负责审问牢笼里的其他心腹。 琴酒是在这个时候毫无征兆的掺和了进来。 他没有收到朗姆分配的工作。 为此,他反倒是主动请缨了。 “抓捕叛徒,本就是我的职责,这种事情,什么时候可以直接越过我,单独交给巴罗洛了?” 银发的杀手嗓音嘶嘶作响,像是危险的毒蛇,理由也相当直白。 就仿佛不满昔日死对头连他的职责与特权都要染指似的。 第112章 Blood fo…… 明明已经有意将人调离, 试图用出差的名义把琴酒扔到犄角旮旯里呆上个半个月,但对方却主动地、强硬地掺和了进来。 甚至为了应对“朗姆”安排的任务,琴酒百年难得一见的利用自己的权限, 把申请递到了BOSS那边。 ——无法容忍叛徒的存在。 ——出差的工作虽然也很重要, 但能接替琴酒去处理的人并不是没有。 ——而现在, 明显是组织内部高层麾下出现了叛徒的事更为迫切紧急。 银色猎犬理由充分。 而在追查叛徒的事情上, 琴酒和巴罗洛的组队效率是最高,也是最不容易出错的。 ……是的。 如果仅仅只是琴酒想要掺和进叛徒的击杀工作里,尼昂大概还不会觉得有什么大问题。反正对方就是如此厌恶组织里的“老鼠”,几近过敏一般。 然而对方还刻意对BOSS提议,要求和他成为“临时搭档”。 ——这一行为,不免让尼昂怀疑琴酒是否察觉到了什么。 对尼昂来说, 赤井秀一棘手,琴酒这个老冤家死对头也好不到哪里去。 虽然也不是无所不能,但琴酒的能力无疑是在顶尖层次。 准确来讲,在搜寻叛徒、察觉组织潜在危险这方面的事情上, 琴酒天赋异禀, 直觉与敏锐度堪称恐怖。 所以别看赤井秀一卧底的风生水起, 一度被称为组织第一狙击手,更别看苏格兰暴露前也晋升到了代号成员的层次,实际上他们这种程度的能人,整个卧底界也找不出多少, 只不过最近几年恰好扎堆出现了而已。 想想也该知道,如果这是常态,各国特工也不至于对组织这么束手无策,组织也不至于至今都仍旧逍遥在外。 琴酒这样的猎犬,着实功劳不小。 光是他一个, 就足以让绝大多数眼线就此夭折,而少数幸存的精英,也必须得提心吊胆,在他面前谨慎行事。 基于这一点,尼昂不免开始“过度思索”。 正因为相信琴酒的能力,也相信琴酒对组织的执着,因此已然站在了组织对立面的尼昂,不得不开始用最初的态度来警惕琴酒。 ——所谓初见时的态度,即指少年时代的他们恨不得杀死对方,竭尽全力抓对方破绽。 虽说琴酒不在他复仇名单上,但如果真被他看出了什么的话……灭口或许就必须的了。 尼昂一边追踪BOSS邮件地址的来源,一边这么沉思着。 要趁现在动手吗? 琴酒提出搭档,那么哪怕他看出什么,应该还只是在怀疑的程度。 ……要趁对方还未确定前降低对方戒心,并趁机灭口吗? 尼昂缓缓眯起眼,眼底毫无波澜。 他没办法推拒搭档的事。 毕竟来自BOSS的直接命令,是搬出“朗姆”这个身份也无法违背的。 显而易见。 高层圈子里出现了问题的事,让BOSS极为震怒,以至于让琴酒和巴罗洛这两个精英重新搭档这放在平时有些浪费资源的决定,都变得无比合适且恰到了起来。 ——BOSS的愤怒,是尼昂想要的结果。 对方越不满,就会越关注,而越关注,就越容易被他抓到破绽。 【以最快速度迅速地、明确地搞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 【我要在一周内得到结果,如果是你们两个的话,应该能很快做到吧?】 BOSS特地亲自发了讯息给巴罗洛,语气严厉。 而“朗姆”也收到了专门的短信,得到了BOSS让他不要在这种事情上分不清公私的严肃警告。 “朗姆”这种时候让琴酒出差远离的行为,BOSS似乎并不太过惊奇。 那位神秘的组织头目的想法和琴酒类似,但又因为更加了解朗姆,因此有进一步的其他看法。 例如,他觉得朗姆不仅是在针对权利日渐增大,定位却和他越发重合的巴罗洛,更是在针对琴酒本人。 ……因为这次出现的问题,来自高层圈。 本就对琴酒所拥有的“特权”颇为不满的朗姆,是绝对不会希望看见琴酒把这一特权用到他们这些高层身上的——哪怕只是高层的心腹。 因为琴酒是绝对做得出先斩后奏的事。 琴酒的处决权,并不是一开始就到现在的程度的。 他最初也只能随意处置底层人员,直到他第一次擅自杀死起了自立之心的代号成员叛徒,并通过完整的证据与理由换来BOSS的认可,他才渐渐扩大了职责范围,变成了组织赫赫有名的银发猎犬。 以往就算了,琴酒哪怕权利再大,手也伸不到高层圈子,至多在高层以下的代号成员里行动。 但现在——万一再度破例,和以前一样得到了BOSS认可,那高层的圈子里,很可能也会被猎犬所涉足。 朗姆自然不会乐意这种事。 他又不是那个年迈衰老,精力不足,必须长年躺在床上休养的首领,甚至完全相反,朗姆正处于掌控欲最旺盛,身体依旧强健可以到处行动的阶段。 比起让部下先斩后奏,他更喜欢把一切都掌握在手里,让他知情后再下令做决定。 换句话来说,就是尊严心与利益心作祟。 哪怕的的确确是自己的部下出了问题——朗姆也不会喜欢别人一声不吭就越界将他的部下击杀。 可BOSS不这么想。 他从不完全把信赖托付出去。所以他划分阶级来控制组织,用神秘主义避免他们内部结党、生异心……琴酒也一样,是他刻意挑选出来的看门犬,一个游走于组织的安全保障。 层层相扣的监视,保证了年迈体衰的BOSS对组织的完全掌控。 所以哪怕知道朗姆感到不满,BOSS也不会为了这个权利仅次于自己的家伙让步。 该打压的时候就要打压,该奖励的时候就要奖励,这是千百年来的御下要义。 而且就某种程度而言,琴酒比朗姆要更加符合“不会背叛”的条件。 ……一个自小就被灌输概念,脑子里只有杀戮与组织的反社会兵器,一个因为职责原因而天然与组织其他成员保持距离的看门犬,会背叛、会升起夺权自立想法的概率极低。 至少比朗姆低得多。 否则,琴酒也不会拿到处决权这种东西:实力虽然重要,但这一权利更看重的无疑是忠诚。 。 “为什么非得拉上我组队?” 尼昂叼着烟,拉长嗓音。 他眼眸凝冰,语气凉凉的看着死对头,表情是毫不遮掩的不耐: “分头行动不好吗?三十岁出头的人了,能不能独立一点?” 一块被牵出来的吉诺瓦配合的叫了一声,许久不见体格再度见长的狼犬死死贴着许久不见的主人,他尾巴蓬松毛绒,勾着尼昂的脚踝。 琴酒冷漠督了一眼那条狗。 一条蠢狗,也不知道在那附和什么。 摆明被主人遗忘、忽视,我不顺手带你出来,你现在还得趴在狗笼里发呆。 嗤笑一声,他同样表情不耐:“少废话,快点做你擅长的——目标是谁?位置和代号呢?” 尼昂打量着琴酒。 好半晌,他才缓缓开口,报出一个代号。 。 尼昂从不否认琴酒的能力——死对头要是个废物的话,那和对方较劲那么多年的自己,岂不就也是半斤八两了吗? 他才不干这种傻事。 但现在,尼昂或许可以思考,是不是结束搭档的这些年里,他成长速度更快,而琴酒自己原地踏步,被他甩得远远的。 …… “我什么都没做!” “琴酒,你疯了吗?我是那位大人的亲信,我有权利要求回组织审问室进行调查,洗清我的嫌疑!” “你不能直接杀了我!” 因为被冠上莫须有的罪名,一时害怕无措选择了逃离和躲藏的目标,不出意外的被死神敲响了房门。 在看见银色的长发与黑压压的大衣的瞬间,他的悔意就席卷到四肢百骸,尽管如此,他还是故作镇定的大声喊着,顶着明显不安的神情,语气却很强硬。 目标似乎想要说服自己,他想:身为高层亲信的我不可能被当场击杀。 是的,我什么都没做。 可能的确有贪一点小利益,从中抽了一点数,但那是所有人都会做的事,用职权为自己谋私有什么不对?他知道度的,那绝不可能导致那么严重的后果、导致那么可怕的亏损。 而且…… 哪怕组织一向宁可杀错也不放过,但我总归是不同的。 我是那位大人信赖的部下,哪怕是看在那位大人的面子上—— 目标越想越是那么一回事,然后懊恼地骂自己,心想反正都要被抓回去,他当初为什么要选择逃走,这下次拷问恐怕是少不了了。 但那总归还有活下来的可能。 目标心定了定,看向银发猎犬的目光也渐渐褪去了畏惧,那为了自保而握住的枪也稍稍垂下枪口。 “我——” 目标刚刚张了张口,想要说他会配合审问,但对面的猎犬却并未因此而收敛自己的獠牙。 “砰!!” 短促的枪声响起,伴随着火星。 在絮絮夜风中,血腥味再度和硝烟交错,在这绝配的气味交融中,心怀侥幸的倒霉蛋停止了思考。 血液迸射了一地。 没有理会尸体的打算,银发的猎犬,琴酒点了点无线耳机: “结束,下一个目标在哪?” 【大田区西峰町359-1116号。】 “调人来处理尸体。” 尼昂:“……” 尼昂心情微妙。 因为他意识到,琴酒似乎并不怀疑他的判断。 他说目标是谁,可以直接击杀,对方便不在意证据的点点头,直接询问了地址。 就仿佛并未察觉到尼昂立场的改变,对尼昂的态度,还停留在当年于欧洲地区搭档行动——尼昂制定计划,琴酒负责主要执行的相处模式。 真奇怪。 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最后还是决定先下手为强,让死对头“意外身亡”的尼昂,百思不得其解。 如果不是有所发现,有所怀疑,打算监视观察,那琴酒又是为了什么,才会再度和他组队? 又一天行动结束,打算直接动身离开的尼昂,被身旁的临时搭档喊住了。 而对方也是组队以来头一回提及任务无关的事: “喂,巴罗洛。” “啊?” “一个忠告,你给朗姆的报告,最好谨慎些,不,还是直接单独再给BOSS发一份为妙。” “什么意思?” “我不认为你想不到。”银发猎犬冷冷低语:“如果只是当个雇佣兵,那你只需要一直完成任务就可以了,但如果你想要往上爬,就别想着触及不该触碰的利益,至少在朗姆还处于壮年期的时候,不要和他重叠太多的定位。” 日本这个国家,是个相当讲究阶级,血统继承和前后辈关系的地方。 黑衣组织是个国际组织。 但很不幸,他的高层大多数都是日本人,或者有日本血统。 朗姆是,BOSS也是。 在已然成型的大规模机构内部,高层也是世袭的,几乎没什么纯新人晋升的空间——他们不会希望分割蛋糕的人再多一个。而组织的BOSS年纪毕竟大了,是公布出去就足以更新吉尼斯记录的程度,所以很自然的,最初跟随他建立组织的部下,不少已经换了代。 现在这批高层,有三分之一都是上一批高层的后代,剩下的都是中期跟随而来,立下赫赫功绩的老员工。 如果没有足以摧毁组织根基的意外,这种状况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这种情况下,一个什么背景都没有的年轻人想要在组织已经定型的情况下爬到不该有的地位,毫无疑问会遭到警告,如果不听劝,那遭到高层的打压,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尼昂自然不会想不到。 但是,他的目的又不是成为高层,所以这种事根本无所谓。 ……可琴酒不知道。 是的。 尼昂确定了。 对方完全没有怀疑到自己身上。 不但没有,而且—— 尼昂:“……” 有一瞬间,尼昂冒出了一个古怪的猜想。 这家伙,该不会是认为朗姆会趁这个机会针对他做什么,因此而来……呃,保……不,总之,来帮他的吧? 尼昂不是很想要说“保护”这个词。 听上去有点恶心,而且很是怪异。 话说回来,除非脑子坏掉了,否则会保护自己的死对头? 尼昂:“……” 一个离奇的猜想,总会牵连出无数个离奇的猜想。 最后尼昂皱起眉,盯了银发猎犬好一会,接着慢吞吞又敷衍的哦了一声。 琴酒究竟在想什么,都无所谓。 对待和自己差不多的同性,比想象中更加淡薄冷酷的尼昂,很快就把无聊的猜想抛之脑后。 毕竟他现在发现了更重要的事。 琴酒是组织的猎犬。 而尼昂头一次真正意识到,这匹被组织驯服出来的,行动力极强又随叫随到的猎犬,究竟有多么的好用。 。 琴酒不怀疑尼昂的判断,并习惯性的以尼昂的判断与计划行动。 而他偏偏拥有处决同事的特权。 换句话来说。 利用琴酒的话,尼昂能够很轻易的让他帮忙处理自己的敌人。 第113章 Blood fo…… 不管朗姆想要做什么, 都得名正言顺。 毕竟尼昂不是什么微不足道的小角色,而是一个能创造出巨大价值的精英,还是一个已经在BOSS那里有了印象挂了名的精英。 哪怕是二把手, 也没有资格随意处置对方。 换句话来说, 只要尼昂的任务顺利, 哪怕尼昂的手伸得越长, 越靠近高层,让觉得自己要被分割利益的朗姆看他越不顺眼,最终也只能暂时忍耐下来。 ……似乎听上去很简单,仿佛好好工作就能不被找茬。 但事实恰恰相反,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想要暗地做手脚实在太过容易,只要鸡蛋里挑骨头, 故意放大一些瑕疵,那想要找到机会狠狠打压对方一把,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对于地位差距悬殊的两人而言,往往是上位者可以失败退后无数次, 而下位者只能失误一次。这种现象在弱肉强食的地下世界更是尤为明显。 虽然朗姆不可能会下死手, 大约只是敲打一下尼昂, 让对方不要太过贪婪触碰他人的蛋糕,但琴酒最担心的,就是这个颇具居高临下意味的敲打。 ——那个脾气臭得不行,又眼高于顶的傲慢雇佣兵, 不管是因为什么而开始在乎权势,都绝不会放下自己的自尊。 猫大多都不会接受逆毛摸的。 一旦把人打压过头,把尼昂逼急了,到时候对方很可能会直接撕破脸皮。 尼昂只是不会无故背叛雇主,不是不会主动开除雇主。 在尊严和背叛后被追杀之间, 尼昂毫无疑问会选择前者。 但琴酒对此没什么办法。 他管不了尼昂,对方绝不可能听他的。 更管不了朗姆——琴酒无法,也大多不会干涉二把手的决定,某种程度上,他甚至还会无条件听命对方。 因为琴酒知道朗姆的存在显著稳定着组织的各个分支,而视组织为自己性命,永远会和组织共存的琴酒,自然也不会对作为组织重要根基的朗姆有所意见。 ……一般来说是这样。 但这种听命行为,只是基于朗姆的地位。 所以事实是:不管坐在上面的人是谁,琴酒都无所谓。 琴酒的效忠对象很抽象。 ——那是“组织”这个概念,而非组织的某一个人。这匹在组织内部自由游走的猎犬是实打实的中立者,向来不会被组织内部任何一方拉拢。 这也是组织首领为什么会给予琴酒特权的原因之一。 所以琴酒尊敬的,听从的,只是发挥作用,能够让组织正常运转的管理者。 ——而这个存在,并不是不可以替换的。 因此,如果尼昂真的有一天取代了朗姆,对琴酒来说也不是什么不可接受的事。 只要对方能完美接过朗姆手头的工作……不,这点基本不需要怀疑,尼昂一定能够得心应手,甚至有可能比朗姆更好。 至于到时候琴酒是否还会保持中立的问题,现在就不必深思了。 反正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能性并不高。 现在,银发的猎犬只专注于尼昂和朗姆之间的矛盾,并想办法避免最糟糕的状况——尼昂要是被打压过头,直接选择结束与组织的合作,彻底转身离开,那有些事情就要变得麻烦棘手了。 处理的手段并不多,前面就说了,琴酒无法干涉尼昂和朗姆的动作。 但他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比如说…… 重新和尼昂搭档。 琴酒对自己在组织的地位很清晰。 因为无论如何他都会永远与组织共存,所以BOSS对他也有一定的信任。 他的特权就是证据,而他的证词也会是有效的证明。 这样一来,琴酒便能保证完成任务后尼昂的功绩不会被朗姆篡改,一些在任务过程中留下的不足,也能给予更完全的视角和自己的判断,不让其被人夸大说事。 是的,只要保证朗姆无法做小动作就行了。 这点事情,琴酒还是能够做到的。 当然。 ——这一切,都得建立在这次的内乱能够顺利平息,这次的引发一系列大问题的“叛徒”能够被处理。 琴酒不觉得这是什么需要担心的问题。 毕竟在不知道赤井秀一存活消息的他看来,尼昂仍旧是那个战无不胜的完美雇佣兵。 不如说,就算知道赤井秀一还活着,他估计也不会认为是尼昂的失误,反而更有可能在诧异后斩钉截铁的认为是尼昂在手下留情,然后阴森森的扫过尼昂,转而就去搜查那个FBI的踪迹。 区区搜查叛徒的事,对尼昂来说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才对。 现在还加上了一个他自己,他和尼昂的组队,琴酒想不出还有什么敌人,有什么事件无法对付。 因此。 “不需要留一个活口审问?”在连续过了三天后,琴酒终于想起了什么,有些奇怪的皱眉,嗓音低沉地询问。 “不需要。”西装革履的银眸男人回答的干脆利落。 他眉眼弯弯,目光直直盯着组织猎犬,语气漫不经心: “没有审讯的必要,毕竟不是所有犯错的成员都会选择逃跑的,自愿留下来接受处罚的那一批已经提供了足够的消息,至少用于提交的证据已经足够多了……当然,但如果你想要保谁的命也无所谓,毕竟逃走的那些人里的确有只是一时贪婪、受贿,而无意导致组织重要企业收益大幅度亏损的家伙,那部分人本质上或许真的没有背叛的意思,虽然说犯下的错的确太大,那亏损的金额着实是一笔让我都觉得震惊的可怕数字。” 于是琴酒便选择继续动手。 枪声,子弹,鲜血,硝烟。 在目标的诅咒和谩骂下,他一如既往的射杀了叛徒的性命,毫不犹豫,随后让伏特加带人来处理遗体。 “哎呀,这么果断?我还以为你这么问,是想要留一个活口了。”尼昂之后挑眉道,“毕竟是高层们的亲信呢,你要是收到谁的命令想保下谁,我一点都不奇怪。” “既然已经不需要审讯,那他们就没有活下去的意义。”银发的猎犬冷笑一声,绿眸阴冷,“我不管他们是不是一时贪婪而无意导致的后果,但有些事情是不能让步的。” “今天因为利益而受贿导致组织重大亏损,明天就有可能因为同样的原因而出卖组织,更别说,他们选择了逃跑。” 他缓缓地继续道: “这种事情,就该一次性给够恐惧,杀鸡儆猴,让某些人知道,哪怕跟随高层,也没有绝对的庇护伞。” 阴森的猎犬一如既往表达了对叛徒的憎恶。 而就站在对方面前的最大叛徒——尼昂脸上笑容不变。他虚情假意的感叹:“不愧是猎犬——为了组织忠心耿耿,还真不怕得罪高层,啊,你也的确不需要害怕,毕竟你多少也算是直属BOSS的部下了吧?” “算不上。”琴酒看了他一眼,然后面无表情:“你就这么干站着旁观?” “不然呢?不懂电子技术也不懂情报收集的猎犬就该多做点事,这种话,我好像也不是第一次对你说了。” 尼昂似笑非笑:“又不是头一回搭档了,延续过去的老模式不好吗?不情愿的话,当初就别向上面提这种我们双方都不乐意的要求。” “而且,我可和你不同,没有所谓的特权。”尼昂语气含糊了起来,一边说一边若有所思的看着死对头:“我要是直接动手处决这些身份特殊的同事,高层被扫了面子,事后找我茬就麻烦了——是你说让我收敛点,别在高层那那么张扬的吧?” “……”于是琴酒啧了一声,没再提让对方帮忙的问题。 只是需要处理的目标未免有些太多了。 一个接着一个,仿佛不会断绝似的。 哪怕是嗜杀的猎犬,也不免感到烦躁,甚至开始看高层不爽了起来。 真搞不懂为什么这些废物为什么能被高层收为亲信,给废物再多的资源,也不过是浪费,还会养肥他们不该有的心,产生不切实际的幻想与贪心。 “总之,该继续工作了。” 尼昂递出了新的照片。 他笑容虚伪,银眸刺骨如金属,包含恶意,但又璀璨夺目,然后用放狗出门咬人的恶徒语气敷衍的驱赶道: “继续为我送回猎物吧,亲爱的阵君,我会为你打掩护,期待你的成果的。” 银发的杀手点了一根烟,停顿了一会,才接过了那张照片。 “……组织成员彼此要称呼代号。”没怎么关注照片,琴酒只是停顿半晌后继续道:“这种最基本的规则,你什么时候才能不忘掉?” “啊,是吗?难得再次搭档,我还以为你会怀念一下本名,毕竟自从你拿到代号,应该就没什么人这么喊你了吧?” 尼昂不以为意,然后歪歪头: “话说回来,你的真名被你舍弃的真彻底,仿佛对你毫无意义,真可怜。” “这有什么好可怜的?”琴酒莫名其妙,无法理解。在他看来,对名字执着过分的尼昂才奇怪得很。 尼昂没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说什么,他移开目光,扯开话题:“总之,我先回去写报告了,真麻烦,但毕竟是工作——至于你,怎么还不动弹?你现在可以走了,早点解决目标,然后和我说一声。” 不知不觉,原本由“朗姆”交给尼昂处理的大半工作,渐渐变成了琴酒的工作。 下达命令的尼昂理所当然,态度半点不带生疏。 而银发的猎犬也见怪不怪的应声,走之前目光深深还扫过对方的侧脸,“等着吧,用不着多久就能给你汇报。” 猎犬低语着,一如既往认真又沉稳。 那个神情,就仿佛尼昂才是给他下达任务,让他迫不及待想要将完美的成果双手奉上的首领似的。 。 波本最近的确在组织内部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他是朗姆麾下的一员,算得上是被对方重点培养的一个存在。波本有足够自信认为对方正在观察他是否能够成为亲信。而成为二把手的亲信,就是波本五年内的目标,是一旦成功,就能取得极大胜利的一环。 对此他相当慎重,绝不耽搁朗姆发给他的任务,基于这一点,波本实在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为什么毫无征兆被朗姆给漠视的。 他应该没露出破绽——否则等待他的就不是单纯的漠视,而是审讯了。 既然不是破绽,那是因为什么呢? 波本搞不懂。 他似乎也没有和谁接触,没有做什么例如和朗姆敌人结交,让朗姆怀疑的举动。 “嗯?啊……或许只是朗姆大人最近太忙了而已。” 同为朗姆部下的另一人听闻波本的不安,觉得自己很能理解。一个攀上二把手的年轻人,几乎已经看见了荣华富贵对他招手,一时间突然就被自己的大腿给无视,这难免让人忐忑。 于是抱着和波本这个二把手重点培养的未来亲信打好关系的想法,那位搭话的同事告诉了他一点消息: “你不知道吗?嗯……也对,你前段时间好像出差,不在基地,总之,组织内部最近出现了点动乱。” 波本指尖一颤,心底几乎是瞬间回忆起发小转述给他的FBI的情报。 他脸上立即露出恰到好处的迷茫与诧异:“动乱?什么动乱?”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只是高层内部的部下出了点事,给组织造成了很大亏损,BOSS很生气,所以朗姆大人正在忙着处理这件事。” 那人也说不清楚: “似乎很严重,还是高层圈子里头出现的大披露,所以朗姆大人这段时间估计都忙不过来,涉及高层的各位大人,自然不能随便安排人去处理,所以也就顾不上我们了。” 第114章 /捉虫 Blood…… 组织高层的心腹出现问题, 只是一切的开始。 当追击报告由尼昂一人掌管编写,报告审核提交由朗姆负责时,一场来自暗处的无声侵蚀, 就已然走上了正轨。 或许是因为长年呆在阴影里, 习惯自己才是隐忍耳目去狩猎他人的一方, 以至于太久没有遇过足以威胁到他们地位事件的组织, 如尼昂所料的那样——对内部核心层出现的动乱防守不足。 神秘主义,到底是一把双刃剑。 就好比朗姆。 直到今日,都没人察觉到朗姆已经换了人。 模仿者伪装得惟妙惟肖是一个原因,但神秘主义作风也得负很大一部分责任。 尤其是朗姆本来也是一个易容高手,长年扮演着不同人设,这就导致为数不多可以接触到他的部下, 也往往无法察觉到什么。 …… 初夏。 在气温开始明显攀升,穿面料透气的西装也不免感到热气腾腾的季节,一位组织高层毫无征兆的神秘失联。 尸体发现是三天后。 地点是在对方名下一栋位于郊区的私人度假别墅。 死因是枪杀,死者身中四枪而亡, 尸体有明显的挣扎痕迹, 四周还有没打中的子弹弹孔。 整体看上去, 就仿佛是凶手“手忙脚乱”连开数枪,然后因为准头不够,没有任何一枪使人瞬间避免,从而导致死者肺部、肾脏、喉管等多处首创, 最终因为大量失血,脏器功能衰竭等的缘故,受尽折磨后才停止呼吸。 因为是在郊区的高档度假别墅区,房子与房子之间间隔不小,所以死者死后, 迟迟没人发觉。直到尸体在夏季高温夏开始腐烂发臭,那股堪称世界最恶心且最具穿透性的气味隔着大门遥遥传到街道路人的鼻子里,才正式把这件事暴露在明面下。 死去的组织高层,是一位六十三岁的老人。 他有明面的社会身份:一家世界五百强跨国公司的首席执行官,名下有无数分支企业,年营业收入数千亿美元,纯利润也以百亿为单位来计算,且名声相当好,是个驰名海外的慈善家,赞助投资了不少小型资产,算是个天使投资人。 而如今,这位好名声的天使投资人惨死于自己的度假别墅中,前来调查的刑警却找不到半点罪犯的痕迹。 “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我家买的基金股票就是他名下的企业。”一位刑警在记录过程中捏着鼻子,忍不住愁眉苦脸的和旁边同事嘀咕:“CEO死了,恐怕股票要大跌水。” “这种事情可不适合现在讲。”同事赶忙嘘了一声,悄悄看了一眼站在最前面的目暮警官和松田阵平。 好在他们没关注后方的谈话,于是稍稍松了口气——没办法,就算是警察,也是要养家糊口的,如果家里不慎有个需要流水般花钱的病人,有个需要上私立学校的小孩,有着房贷车贷等等,那就更需要在乎这些琐事。他们自然不希望有人死,也自然在为残酷的死亡而心情沉重,但关心死者身份带来的影响……同样不可避免。 松田阵平蹲在遗体身旁,凝神思考着。 “怎么样?松田,有没有看出什么东西?”目暮警部同样带着口罩——这件屋子还弥留着浓郁的尸臭味与血腥味,这着实有点刺鼻——他很是期盼的询问。 显然,这位从爆处班调来的前新人如今已然成为了搜查一课的招牌刑警,不得不说,自打松田过来之后,他们的破案率都提高了不少。 可惜,这次松田看来看去,把整个犯罪现场巡视了数遍,都没法给出答案。 松田:“我不知道。” 目暮:“就没有一点点线索吗?” 松田手指弯起,搭在下巴上:“非得说的话,我只看出这是一起充满了恶意的案件,那位神秘的凶手,是故意不命中要害,让人饱受痛苦后死亡的。” “难道不是凶手第一次犯案,慌忙无措乱开枪吗?”目暮警部一惊,诧异的指了指乱糟糟的现场。地面的弹痕乱得就像是闭上眼睛乱开枪一样。 “不,死者生前有尝试移动。”松田指出最大的矛盾点,“可看他攀爬时留下的血痕蔓延的朝向,那边明显不是大门、窗户,也不是座机、手机的位置。” “再看看落空的弹痕,那是顺着尸体移动的位置一并向前蔓延的。” 松田眯起眼: “为什么不这么设想一下呢?凶手是故意如同猫戏弄老鼠一般步步紧逼,而被肆意拨弄的猎物慌不择路,只顾着后退,那看似落空的弹痕——” 目暮警官神情凝重了起来,他想了想:“是恐吓?” “对。”松田点点头,抬手比了个枪的动作,“我瞄准了你,但是子弹总是与你擦肩而过,而在你渐渐麻木时,一发子弹又正好打中你的身体,偏偏哪又不致命,还能让你苟延残喘……” 目暮警官打了个寒颤。 松田:“毫无疑问,这是一种精神与**的双重折磨。” 松田:“而从这个角度分析,再回头看看尸检报告——没有一处是能够瞬间致命的,但每一个伤口都恰到好处停留在不会立即死亡,能让人无比痛苦的地步,我不觉得这是巧合,而这么看,凶手不像是第一次犯案的新手,他只是在事后把现场伪装成了那个模样。” 松田说着,语气渐渐变得不快了起来: “如果想得再糟糕一点……这么精通折磨的犯人,手中的人命恐怕只多不少。” “难不成那是什么犯罪已久,但如今才初次暴露的无差别连环杀人犯?” 目暮警部不由联想到他认为最糟糕的可能。日本每年失踪人口很多,谁也不好说其中有多少是死于尚未被发现的犯人手中。 目暮警部:“如果是这样的话,事情就麻烦了。” 松田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盘着手,冥思苦想了许久: “不排除这一猜想,而如果是连环杀手的话,从别墅财物没有丢失的状况看来,那大概还是个单纯喜欢折磨人的愉悦犯。” 目暮警部叹了口气:“看来有得忙了。” 说到这,目暮警部小声嘀咕: “话说回来,如果尼昂先生还在就好了,他的话,说不定能侧写出什么重要的东西,比如说犯人的性格特征和精神状况什么的,上次的连环杀手案,也是尼昂先生……” 目暮警部说着,忽然想起什么,随后赶紧摇摇头,闭上嘴。 唉,现在可不能再提尼昂先生了。 虽然他还是不可置信,知道的细节也不多,但是……上面的的确确告诉过他,说尼昂先生的身份有问题。 具体到底是什么问题,目暮警部至今都还不知道,不过会被公安那边的人接管处理的事,大多都是威胁到国家安全的。 ——难不成是间谍? 目暮警部心情沉重。 总之。 在将犯罪现场的所有可疑点都拍照储存记录后,搜查一课的各位刑警们便动身返回警视厅了。 之后大概就是常规调查流程,例如派人去联系死者的亲属——没有亲属就从朋友,助理,公司下属里头调查问话,再去寻找目击者,看看有没有监控什么。反正尽可能排除干扰项。 这种案子,不出意外会变成积案。 因为翻来覆去的查阅资料,也找不出半点犯人的痕迹,根本没办法锁定搜查方向。 但很快,目暮警部就不需要头疼了。 公安派人过来接手了这起杀人案。 “又是公安?”松田阵平诧异地睁大眼睛,眉头皱得快要打结,“普通的杀人案,哪怕是连环杀手,也该归我们搜查一课处理吧?” “一般来说是这样……”目暮警部低声道:“但公安态度很强硬,而且有足够的流程手续。” 松田陷入沉思。 “松田啊,我现在在想,那起案子的犯人,会不会是什么国际在逃通缉犯呢?”目暮警部合理的分散思维:“公安那头可能有得到什么消息,所以才能锁定到这起案件。” 松田无法给出答案,也没法发表见解。 毕竟他根本没有线索可以分析。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再优秀的侦探也不可能凭空变出答案。 说实话,松田并不觉得甩掉一起摆明短时间内无法破案,甚至可能十几二十年内都无法勘破的杀人案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如果公安不强行抢他的工作,他估计能够与罪犯死磕到底。 但事实是,公安的的确确来抢了,还抢得无比彻底,把所有的案件资料都搬了个空。 目暮警部都提不了意见,更别说职位还没到警部的松田。 他们只能够听从安排,直到—— 短短两天后,又是一位社会有名的大人物遭遇袭击,不幸惨死于家中。 搜查一课当即出动,然而虽然死法不同,但那毫无第三方痕迹的现场与那充满了折磨味道的死因,让松田察觉到了一丝熟悉。 而公安再一次来抢案子,让松田正式确认了熟悉感的来源。 ……和上次的杀人案给他的感觉一模一样。 短短两天又一起案件,这位初次冒出来就无比嚣张的凶手,效率未免有点太高了一些。 然而就算这样,现场也不留半点凶手的痕迹。 到底是什么状况? 松田颇为暴躁。 尤其是在三天后,警视厅接到报案,又发现了一个充满了熟悉作风的犯罪现场,并且一如既往的被公安接手。 “开什么玩笑……!又被公安接手了?还又让我们不要继续掺和?凭什么?这种案子凭什么不能和我们分享情报?到底还要死多少人啊!?” 松田阵平并不在意功劳,他只在意公安接手了案子,又不让他们搜查一课再继续调查,偏偏又无法阻止凶手继续犯案的状况感到愤怒。 而一气之下,脾气本就不算平和的他当即推开劝解他的目暮警部,直接拔腿朝公安代表离开的方向冲去,试图把人拦下,狠狠拽着对方的衣领痛骂对方一顿。 松田也的确这么做了,只是他刚刚拽住了公安代表的衣领,嗓音震如雷的质问完,一只手就拍上了他的肩。 显然是从不远处属于日本公安的车上下来的男人压低嗓音,他劝道:“你冷静一点,松田。” 松田阵平一顿。 他骤然扭头,瞪圆了眼睛,然后看见了一个带着鸭舌帽和口罩的男人。 就算看不见脸,松田也不会认错自己的好友:“这个声音是……诸伏!?” 第115章 Blood fo…… “嘘!” 诸伏景光赶忙竖起一根手指, 示意对方不要声张。松田反应很快,当即明白了什么,于是他平静了下来, 不再对许久不见的同期露出什么过于激动的神情。 “你……”松田重新开口, 然后顿了顿, 半晌, 他略去了称呼,也不打算追问诸伏失踪这几年,此时又突然出现的事,随后斟酌了一下,道:“那个连环杀人案,被你——还有你的同事接手了?” “算是吧。”诸伏景光言简意赅的点头, 他帽檐下的蓝色猫眼很是认真,语气带着点歉意:“对不起,但是这件事真的无法和搜查一课分享线索,但请相信我, 我们会很快解决掉的。” “……既然是你这么说。”松田语气很勉强。 事实上, 虽然自己也是警察, 但松田对警察同事的信任度也说不上多高。毕竟他的家人就曾经被卷入杀人案,然后被当时负责的警察误判为真凶的事,为此松田幼年还背负了很长一段时间杀人犯之子的名声。而入职了这行后,松田也毫不意外的发现同事内质量参差不齐的本质。 不仅是能力参差不齐, 甚至连责任感、正义感与职业道德都参差不齐。 所以,松田非常不喜欢那种为了邀功为了抢案子,然后不让任何有资格能力参与处理的其他人帮忙的职权压迫。 在那抢功、抢功的,有没有想过警察真正的责任和平民们的安危? ——可这回是诸伏景光的请求。 对诸伏景光的能力与意志都颇为了解的松田犹豫再三,还是选择了信任。 “因为是你的缘故, 我才不再继续追问。” 松田抬起一只手,握拳,用力敲在了同期的肩头,他神情严肃,语气不太高兴但坚定: “尽快解决,别再让我看见无辜的受害者,还有,你什么时候能够把帽子和口罩脱掉,来找我和班长喝酒?” 他后半句话无疑是在打探:脱掉帽子口罩,意味着不再需要隐藏身份,能够来找他们喝酒,就意味着能够回归正常。 显而易见,松田已经意识到诸伏景光这些年的失踪是在做什么,也很明白对方这幅打扮是什么意思。 这并不难猜——除了卧底,还有哪个从警察学校毕业的精英会突然失联,变成这个偷偷摸摸的模样呢? 诸伏景光笑了一下,“如果顺利的话,很快了。” 松田进一步追问:“Zero那家伙也能一块过来?酒还是要人多一点喝才痛快。” “啊。”诸伏景光答应道:“他也会一块来。” “喂,该走了。”诸伏景光身边那位刚刚被松田揪了领子大吼的公安,碎碎念的理了理领带。他后怕的看着平静下来的松田,然后小声催促着诸伏景光。 短暂的交流被打断,诸伏景光对着同事点头,随后再度看向松田:“抱歉,我还有事情要做。” “行,注意安全。”松田挑挑眉,应了一声,很自然的道别。 说是这么说,松田倒也没有转身的意思,他就这么站在原地,看着面前两位公安先后离去。 “话说回来。”在同事离开后才迈步子的诸伏景光,在走之前忽然低声补充道:“那些案子里死去的,并非是无辜者。” “嗯?”松田一愣,眯起眼,“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诸伏景光没有继续说明,他拉了拉帽檐:“我希望这能够让你好受一点,尽管我也不赞成私刑,那么,回头见。” 说完,诸伏景光这次是真的离开了。 属于公安的汽车扬长而去,留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卷发刑警若有所思。 死去的并非是无辜者,以及私刑这个形容词…… “……” “凶手的动机,是复仇?” 松田自言自语,然后给自己点了一根烟。 诸伏景光是公安。 能够被一个公安接手,并被一个公安评价为并非无辜的人,恐怕——不是一般的罪无可恕。 不得不说,这个答案的确让松田心底好受了一点。 但也只有一点。 毕竟他认为有些人没资格活着,与他认为人不该越过法律去处置另一个人,是并不矛盾的事。 诚然,法律并不完美,但那能够最大程度的维护一个社会的稳定。而且,法律并不是不可更改的。 一个人如果连法律都能蔑视,连去争取权益的想法都不去做,把私刑视为理所当然的英雄行迹…… 那么距离屠龙勇者成为恶龙的结局,也就不远了。 说起来。 松田忽然想起尼昂,那个同样失踪不明的家伙——他真搞不懂他认可的朋友怎么一个两个全都落到失踪不明的下场——对方似乎说过这么一句话。 【人类感情的极致就是复仇。】 松田现在觉得这种说法有点偏激,但因为尼昂是为数不多赞成他为萩原复仇的人,加上他当时情绪浓郁,一心一意只有抓住那个爆炸犯,因此没觉得这话有什么奇怪,甚至还感到最正确不过。 ——人的想法,显然是会被当时所经历的事情所影响的。 当然,松田现在也不觉得复仇是什么坏事,就像是他自己,能够克制住底线,仇恨便是他追踪凶犯,将其送往监狱持续不断的动力。 可这次连环杀人案的犯人,已经脱离了复仇该有的底线。 浓郁的复仇之火果然能够催促出极端。 像是松田当年极端的追捕犯人。 又像是这位连环杀人犯的极端杀戮。 。 因为无意间向巴罗洛传递了重要情报,所以在身份暴露后,诸伏景光得到了雇佣兵的回报。 ——他拥有了仅此一次的逃脱机会。 而在顺利脱身,回归本职后,卸去了伪装,不再需要去做违心事的景光,便无比地积极奔走在抵抗组织的第一线。 不同于赤井秀一,诸伏景光并未想过用自己存活的事去给巴罗洛施压。 并不是出于什么被放过一马的恩情。 ——身为一个卧底,背叛在卧底期间结识,对自己颇有照顾的罪犯,是最基本的觉悟。哪怕再怎么温柔,再怎么有恩必报,唯独底线的事,景光绝不会让步。 所以真正的理由:他们不敢这么做。 和赤井秀一不同,苏格兰的“假死”是巴罗洛故意为之,有所预料的。 因此,巴罗洛必然会做应对措施。 在苏格兰的死亡报告上,巴罗洛并没有用太过绝对的词,他给自己留下了余地——万一苏格兰死里逃生后再次不知死活的冒出来,他也有足够的理由圆过去。 到那时,诸伏景光存活的消息能对巴罗洛造成的影响微乎其微,甚至很可能反过来,让本该逃过一劫的卧底警察本人,再次被组织列入暗杀名单。 基于这一点,不管是诸伏景光还是他的上司,亦或者是帮忙确认完组织内对苏格兰事件后续处理情况的波本,都一致认为,景光不该再轻易冒头。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雇佣兵那网开一面的古怪行为让日本公安觉得有突破口,所以在未曾搞清楚巴罗洛放过诸伏景光的理由前,不打算打草惊蛇这部分。 但赤井秀一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平衡。 赤井的存活不在巴罗洛的预料内,巴罗洛自然也不会有所准备。 而赤井的存在,也把巴罗洛原本准备的应对苏格兰的对策变得微妙了起来。 ……一个苏格兰或许还能说是意外,但再加一个不在预料内的赤井,二者联合,以组织的多疑程度,想不怀疑都不可能。 不巧。 前几日,赤井秀一被正式任命为在日对组织行动部队的副指挥官——主指挥官是他们小队的队长詹姆斯,但考虑到詹姆斯一向很重视赤井的判断,从来都对这位探员的判断毫无异议,所以四舍五入可以直接说由赤井负责。 而从支支吾吾的灰原哀那里打探到了关键情报的赤井,也看穿了那近在咫尺的组织风雨。 于是为了尽快和日本公安达成合作协议,不错过这个绝佳的好机会,他主动向上司争取到权限,并主动和日本公安势力接触谈判,尽己所能的说服了对方。 赤井给足了诚意。 开门见山地揭露了自己身份这一点,就是最大的诚意。 “我以为在没有收获之前就为了利益分割开始起纷争,是一件很愚蠢的事。” 有着一半日本血统的混血亚裔语气低沉又理性: “不如我们换个角度想想,如果错过了这个机会,让组织再度逃离,以组织对各行各业的渗透能力,我们双方国家内部又要被窃取多少情报?” “所以,我有一个想法,或许你们能够接受——毕竟日本和美国的关系本来就很友好。” 赤井秀一换了个角度来描述双方的合作。 ……盯上组织的国家可不少哦,组织内部肯定也还有其他国家的眼线。 日本和美国本来就是站一边的,这种情况都已经持续几十年了,所以与其内部纷争,不如联合起来,独占组织瓦解后的收益。 ——毫无疑问。 当双方为了同一个利益争执不断的时候,引入一个试图分蛋糕的第三方,事情就会变得好处理多。 赤井秀一的行动,连他身为CIA的母亲都不清楚。 或许是知道美日双方之间想要达成合作就已经足够麻烦,要是再加一个英国,那谈判桌上恐怖只会雪上加霜,一个不好,恐怕争吵个一年都达不成共识。 因此赤井很果断的排除了其他国家的掺和。 赤井秀一,约莫是个眼里只有组织,对组织瓦解后的事毫不关心的家伙。 事实也是如此,赤井对政治层面的事丝毫不感兴趣,他秉着各司其职的想法,做事就只关注要怎么把罪犯抓捕归案。 这种奇妙的国家感,与他出身大概也有一定关系。毕竟一个日英混血,有着CIA的父母,却在父亲因组织失踪后来日本避难生活过一段时间,最后来美国留学、成了FBI的复杂成分家伙,要他对某个国家有多少的归属感,实在是有点为难。 赤井的策略很奏效,他极大程度的促进了日方的让步。 是的。 日本必然会让步,赤井的话只是推进了这一进展罢了。 ……毕竟一个内部有另一国家海陆空三军军队驻扎的国家,就别指望他们能有多么硬气。 而最终结果,是美方和日方决定暗中合作,尽最大可能的独吞组织瓦解后的收益。至于利益怎么分配,那就得看事情结束后双方代表的商谈了。 这事情波本知道大概会气死。 但诸伏景光却更在乎组织的覆灭进度。 毕竟比起一时半会无论如何都触碰不到改变不了的国家问题,果然还是能够直接插手的组织的事更加重要。 “诸伏先生,需要我在门口等你吗?” 从警视厅开车离开的公安们驶向了一栋大楼。驾驶座的公安同事看向后排的景光,这么开口询问。 诸伏景光:“不,不需要,我应该没那么快出来,你可以先回去。” 公安同事:“那你商谈完了,就联系我来接你。” 诸伏景光:“好。” 如果说赤井秀一是FBI的代表,那么诸伏景光就是日本公安这边的代表。 自打美日双方正式决定合作,赤井秀一主动暴露了自己存活的情报,诸伏景光还活着的消息便也对其公开。 这两位同样从巴罗洛手里活下来的幸运儿,今日将就合作一事进行商谈。 诸伏景光抵达约定地点,刚推门,就看见赤井秀一那张熟悉的脸。一时间,他心情复杂。 苏格兰和莱伊曾组队行动过。 而如今,两人又再度合作了起来。 仔细想想,两人的命运还真是相似——都是卧底身份暴露后死里逃生。 “说起来,巴罗洛他……是也对你网开一面了吗?”诸伏景光心底感叹着,并随口这么询问。他还不知道莱伊是怎么活下来的。 虽然这么问,但诸伏景光却已经推己及人,先入为主的这么认为了——毕竟波本的的确确传回来了情报,莱伊也是因为巴罗洛的报告,而在组织里成为了一个死人。就表面结果来看,几乎和他的状况一模一样。 殊不知诸伏景光这么一句问话,让对面的赤井陷入了沉默。 半晌。 “不,我只是好运活了下来。”黑发绿眼的FBI说完,皱起眉:“你不是?你……是被尼昂故意放走的?” 第116章 /捉虫 Blood…… 这就很让人意外了。 赤井秀一不认为尼昂会对一个公安卧底手下留情。毕竟在他眼里, 尼昂感情淡薄,是十足外热内冷的性格,加上赤井也和苏格兰在组织相处过, 因此有十足的把握肯定, 苏格兰身上不具备让尼昂特殊对待的因素。 而对于不清楚莱伊与巴罗洛之间关系的诸伏景光来说, 他也恰好不认为在巴罗洛明明白白向组织汇报了莱伊的死讯后, 会出现这么重大的失误。 诸伏景光曾经亲眼见证巴罗洛掀起极道战争的全过程,那个震撼又渗人的经历,给年轻的卧底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景光看来,巴罗洛就像是对死亡手到擒来的死神本身,因此他很难想象莱伊能够在死里逃生的同时,还能那么彻底地瞒过巴罗洛。 于是他们都推己及人。 ——直到正式会面的现在。 “……” 赤井秀一下意识抬手碰了碰左胸口的枪伤, 他的死里逃生只能说是命运的眷顾,强运占据了极大部分。他的心脏先天位置与常人不同,偏移较大,加上他当初足够谨慎, 穿了比正常情况要厚实一倍的防御装备, 因而勉勉强强撑到了抢救。 与那么狼狈的自己比起来, 眼前这名日本公安的待遇,无疑是好得非常了。 甚至一时之间,让赤井都怀疑起了自己的判断:苏格兰,不, 诸伏景光身上,真的没有值得被尼昂特殊对待的地方吗? 垂眸凝视着,打量着,最后赤井还是肯定了自己的判断:没有。 于是便只剩下一种可能。 “我似乎还不知道你是怎么活下来的。”赤井神情不明地开口:“据我所知,尼昂会放过你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除非你做了什么值得他回报的事。我希望能够知道前因后果, 毕竟我们的计划,都建立在尼昂的行动上,能多知道一些情报,对分析尼昂的行动、调整我们的计划很有帮助。” 在FBI与日本公安之间的合作已经确定的情况下,诸伏景光自然没什么不可以说的。 只是在回答之前,景光眉头挑了挑,有点诧异:“巴罗洛……原来真的叫尼昂?这是他的本名?” 真的假的? 诸伏景光不由回想起自己当年还在卧底时,巴罗洛对某个意外闯进组织聚集地点、名为麻生小夜的年幼女孩的自我介绍。 当时的巴罗洛,用的就是“尼昂”这个名字。 他还以为这是巴罗洛对外行动习惯用的假名,可能还是很常用的假名——哪怕通过FBI的情报分享,知晓那个潜入于警视厅的咨询顾问“尼昂欧文”也同样是巴罗洛伪装的之后,诸伏景光也并不认为这是对方的真实名字。 直到赤井如今万分自然地用这个称呼去指代巴罗洛。 就仿佛更习惯这么喊对方一样。 “是啊。”赤井秀一神情平静,很自然的回答,“这就是他本名,虽然并不清楚尼昂是正式名还是缩写,但他本人很喜欢这个称呼,而我也习惯了在没有必要喊代号的情况下这么代指他。” “这样么?”诸伏景光呆呆地睁圆眼睛,看着满脸理所当然的赤井,熟悉的困惑在心底钻出。 ……对面的FBI和巴罗洛之间的关系,果然有点不同寻常。 诸伏景光想。 虽然从卧底时期他就这么觉得了,但他当时最终还是将其归为莱伊曾是巴罗洛直属部下的原因。 不过现在,在抛开卧底身份,正式和莱伊以同伴的名义坦率交谈后,诸伏景光终于觉得原因可能不止如此——赤井秀一太了解巴罗洛的性格,太清楚对方可能会做出什么选择了。FBI那边能够这么精准抓住时机,并锁定日本最近发生的针对某些大人物发生的连环杀人案件,与赤井对巴罗洛的熟悉绝对脱不开关系。 如果只是曾经的下属,只有工作上的搭档,莱伊真的有可能这么了解一个阴晴不定的雇佣兵吗? 蓝色猫猫眼的公安陷入沉思。 赤井:“诸伏君?” ……总之,在赤井秀一明确站在组织对立面的情况下,这也不是什么坏事。 诸伏景光在对面合作对象的提醒下回神,随后言简意赅地说明自己的经历: “我当时是因为窃取了研究所的报告与实验资料而暴露身份、被组织追杀,当时抓住我的就是巴罗洛,他本来是想要杀我的,直到他随意看了一眼我窃取出来的资料,接着便忽然改变了态度。” “他的确说过这么一句话,‘作为回报,这次就算了’,随后,瞄准我的子弹,仅仅打中了我的手臂,让我坠了海。” 年轻的公安警察指了指自己被衣物覆盖的手臂某处。 赤井秀一扫了一眼,很确定以苏格兰表现出来的能力,那个位置的伤基本不会让他失去自救能力。 ……这还真是双标。 赤井挑眉,随后为他们两个同为尼昂手下幸存者之间的巨大差别而无声叹气。 但很快,他又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在和日本公安交涉成功之前,赤井没想过苏格兰还活着。 而在知晓对方还活着之后,虽然觉得同为正义一方的卧底特工能平安最好不过,但这不妨碍他同时冒出某种微妙想法。 ——原来我不是第一个完全脱离尼昂掌控,让对方体验到失败的人啊。 ——要是尼昂知道苏格兰还活着,那刺骨又骇人,灼目又灿烂的双眸,是否也会和当初死死盯着我那般,看着另一个人呢? 所幸。 苏格兰与他不一样。 虽然苏格兰得到了特殊的待遇,但那归根结底并不是因为苏格兰本人。 所以…… 我仍旧是唯一一个让尼昂体验到失败,对他而言分外特殊的人。 那真是再好不过。 。 诸伏景光这边的情报,加上赤井秀一这边从灰原哀那里得知的消息,拼凑出了新的线索。 “尼昂在追寻自己某个失踪的家人,而对方成为了组织的实验体,并死于某一场实验当中。” “诸伏君你当初从研究所里窃取出来的资料,一定恰好就有相关的记录,并很巧合的被尼昂看见,因而你得到了尼昂的回报,被放过一马。” 赤井秀一平静地总结。 ……数日前,灰原哀最后还是选择了和FBI交涉,并告知了对方一部分消息。 “尼昂先生追寻许久的家人,死于组织手中。” 她仅仅说了这么一句话。 灰原哀并不打算告知赤井关于尼昂那位亲属的经历和结局,也完全没有提及到她和尼昂的交易内容。 她只是想要声明尼昂的态度,并希望有第三方势力能够大胆掺和进去——畏惧着组织的庞大与可怖的她,认为这样能够分担尼昂身上的压力。 她想要FBI行动。 捡漏也好,趁虚而入也好,总之,不管什么原因,只要FBI开始讨伐组织,组织就必然会为了抵抗他们,因而那么多功夫关注暗中行动的尼昂。 这样一来,尼昂在趁机手刃仇人后,也能更有机会的躲开群龙无首的组织残党的追杀,顺利的脱身。如果不幸被FBI拦截,至少,也还有一条生路。 活着,总要比死亡好吧? 她想得认真,说得内容也很小心。 可耐不住她对面的人是赤井。 哪怕灰原仅仅说了一小部分内容,他也能马上眯起眼,推测出更多的答案。 ——复仇,这个理由在猜测的范围内,并不怎么让人惊讶。 ——但尼昂为什么会选择和雪莉合作? ——考虑雪莉是研究员,那么尼昂的家人极大可能是以实验体的身份死于某一场研究,而那个研究项目必然很被重视,参与者与受益者遍布整个组织高层,因而尼昂才会将复仇的火焰蔓延到组织的核心,正式站在了组织的对立面。 不过雪莉应该和那场实验无关,否则尼昂再怎么偏爱女性和孩子,以他傲慢且宁折不弯的个性,也不会和雪莉进行交易。 而以雪莉当年在组织的地位,她显然有足够的权利能够调取某一研究项目的资料。 ——这就是尼昂选择雪莉,与其进行合作的原因及目的? ——不,调取资料并没有那么困难,至少还远不足让尼昂隔三差五的去拜访雪莉。 ——还有更多,更重要的目的。 赤井秀一短短一瞬想到了太多。 他凝视着灰原哀,但关于那方面的事,灰原哀绝不可能开口。 直到如今。 诸伏景光的情报,让赤井秀一抓住了最关键的一根蛛丝。 “既然你曾经窃取过组织研究所的资料,那就不可能完全没有看过——撇去无关紧要的文件,只拷贝有用的罪证与罪行以此来节约时间,是特工最基本的行动逻辑。” 赤井秀一认真地询问: “不需要你回忆起每一个文件的具体内容,我知道那不太可能,我只希望你能思考一下,那些死亡的实验体的资料里,有没有什么令你印象特别深刻的内容?” “印象最深刻的?”诸伏眨了下眼,神情渐渐凝重了起来。是的,他当然不可能凭借当时匆匆浏览扫过资料的几眼就将其全部记住,但是,他也不可能完全没有印象。 毕竟,那是将血和泪清晰写在文件里的悲剧,是任何一个有着正常共情能力和正义感的人都无法释怀的事。 “那些被标注了星号,归于重要研究项目档案里的死亡记录,死去的大部分有躯体变异痕迹的实验体,遗体都是——” 有着蓝色猫眼的公安喉咙干涩,半晌后继续道: “——都是被取下变异部位作为实验标本,或储存或分送给国内外各个研究所,以供相关研究参考。” 。 最后一块拼图被拼上。 赤井秀一现在知道,尼昂会选择哪里作为自己最后的复仇舞台。 第117章 /捉虫 Blood…… 以黑衣组织的规模来看, 想要将他们一网打尽,已经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因为内部的神秘主义原则,以及成员之间彼此大多互不相识的现状, 所以一旦掌握所有人身份资料及联系方式的首领及高层干部坍塌, 大多数组织成员之间便会很自然的失去联系。 ……然后就这么分裂成无数的碎片, 变为无数个小集团、小结社。 某些消息灵通的次一级核心成员, 会做出的选择也就只有四种: 在意识到组织的终末后,要么试图成为旧组织的新首领,在撑过一轮讨伐后重新站起来;要么试图带走自己名下的资源和人脉,就此改头换面,在异国他乡建立全新的势力。 还有少数一部分可能会借机退隐江湖,亦或者决定贯彻所谓的忠诚, 为了自己死去的首领而拼死向凶手复仇。 基于这一点,对在执行正义却仍旧受利益操控的一方而言,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让一个可怖庞大的黑暗帝国就此分裂成无数细碎的小组织, 并在组织成员四散而逃之前, 尽可能的利用讨伐收缴的战利品与资料去拦截残党——直到再也找不到那些机敏溜走, 钻入淤泥的鱼。 至于那些衔走了诅咒碎片的鱼,会不会重新在看不见的阴暗角落里发育成为新的梦魇……就只有时间才能回答。 尼昂没想过杀死整个组织的所以成员。 不是觉得这种事太过困难、难以做到所以退缩。事实上,如果这一行为有必要性,他完全可以花费一生时间去追杀残党。以尼昂的执拗程度, 他绝对可以像是追日的夸父般,把某一意志贯彻直到自身死亡。 但尼昂的目的只是复仇。 复仇标准仅有一个:是否直接或间接的参与并促进了玛丽娜的实验。 符合标准,被列入死亡名单上的人,尼昂会至死不休的追杀。 而名单外的人,尼昂不会在意他们的死活与利益。 是的, 尼昂的确没打算杀死整个组织的成员。 ……但不代表他不会击碎这个黑暗帝国。 尼昂的行为并非出于正义,因此他自然不会在乎那破碎的黑暗碎片流散各地后可能会造成的危害。 他所作所为仅仅出于一个想法:只有一枚子弹穿透脑袋的即死,远称不上等价。 那太轻松了。 所以尼昂的复仇目标,一贯有着相当丰富的死法。 他总是有着十足的耐心,去为每一个目标编织一个独属于对方的死亡。 。 组织的首领一手建立了帝国,种下了名为贪婪,妄念及疯狂的种子,也一手酿造了无数的痛苦、悲伤与罪恶。 那位站在黑暗顶端的神秘老人,在漫长的岁月中理所当然地将生命当做石块与柴薪,用其来为自己铺垫道路,照亮前方。 尼昂并不意外,也并不惊奇。 他见得足够的,甚至自己也同样如此——尼昂在里世界的名声及成就,也是建立在无数的死亡中的。 因此他不会去批判这种事的正确与否,提及这一点,仅仅是因为同样不是什么好东西的他,无比了解他们这种心怀野望的恶徒的心态。 所以他很清楚的知道,什么样的结局,最能够让他眼中最大的目标体验到彻头彻尾的绝望。 …… 久卧病床,难有无神论者。 哪怕真的不信奉神明,也一定会牢牢抓住求生的蛛丝,偏执于某一存在。 年迈的首领长年被困在一具疲弱沉重的身体里,因而无比畏惧死。 他一手打造的帝国如今不仅仅是他的成就,更是他延长寿命,实现野心不可或缺的事物。 组织不再是单纯的组织,更是身为首领的他的性命,野心,与未来。 因此,没什么比亲眼看见自己的帝国一点点分崩离析,看着自己手中权利流失、自己被昔日的部下所放弃背叛,感受到从云端跌落到淤泥里的反差,要更加让他感到绝望。 …… 尼昂并不喜欢战争。 但他的确很熟悉,也擅长引起战争。 。 18年夏,组织高层心腹出现的重大问题还未完全平息,高层干部本身就开始接二连三的死亡。 这件事,无疑是把本就糟糕的组织内部状况,推向了更加白热化的境地。 至少还活着的那些高层成员,都统统将自己惊疑不定的目光从利益转移到了生存问题上。 ——谁做的? ——意外? ——不,怎么可能会有短短数日连续死了四个干部的意外! ——我们的身份暴露了? ——怎么可能,我们彼此间都未必知晓所有平级的身份、长相、模样,怎么会有人在毫无征兆的时候精准的锁定我们? ——能够知晓高层干部所有人身份的,仅仅只有BOSS,以及…… ——以及组织二把手,掌握着整个组织情报部的朗姆。 ………… …… 很奇特的是,就算高层干部彼此间不一定知晓彼此的具体身份,但他们当中某一人死亡,剩下的其余人也会很快得到消息。 毕竟在科技发达的现代,不暴露身份的交流渠道太多了。 而且高层和高层之间,也是有无数复杂的合作的。他们当中一方的死,必然会导致无数合作的中断,进而让另一方察觉到异常。 总而言之,高层干部的死亡事件,被组织第一时间隐瞒打压了下去。 至少在组织中下层里,还没有人察觉到这一事实。 相反,消息灵通的核心代号成员,则已经或多或少察觉到了异常。 例如眉头紧皱,日发焦躁的琴酒。 又好比地位特殊的贝尔摩德。 贝尔摩德毫无疑问是最早一批嗅到暴风雨气息的人。 她在组织的履历不算浅,几乎各个高层的麾下,组织的各个领域内,都有她建立的人脉。因此她能得到消息,也在情理之中。 这位美艳的不老魔女虽然看着年轻,实则加入组织最少有二三十年的时间了,然而漫长的从业生涯从来都不意味着忠诚,至少金发魔女就对组织绝无忠诚可言。 但她和组织大多数人一样,畏惧这个组织本身已经成为了无需思考的本能,因此哪怕发现了组织内部的风雨,她也不觉得组织会因此倒下,更没有冒出一丝一毫背叛的意思。 更何况,她与BOSS之间的关系要比旁人想象中的更加复杂,这也导致她会选择背叛的概率无限趋近于0。 至少在组织坍塌之前,哪怕局势再怎么劣势,贝尔摩德也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立场。 这一点,就是BOSS宠爱她,给予她特权的关键原因之一。 也是在这种高层圈子里出现了异变,BOSS会在产生疑心后,把关键任务交付给对方的理由。 【贝尔摩德,有工作要安排给你。】 高层干部折损了四人之后,BOSS主动联系了魔女。 并且是极其罕见的,直接用通讯而非邮件的联系方式。 贝尔摩德心下一惊,从BOSS不同寻常的行为感受到了组织内部混乱的激烈。 她定了定心神,语气严肃认真:“是,BOSS,请吩咐。” 【你去调查朗姆。】 贝尔摩德一愣,很是意外:“朗姆?” 【对。】 组织BOSS那被设备模糊了的音线完全听不出性别和年龄,唯一的破绽就只有呼吸时喘出的粗厚气流。 这种浑浊的喘息哪怕隔着手机也听得见,就仿佛手机并非是放在耳边,而是开了免提由人捧在某个身体不好的病人口鼻附近。 【我要你去监视朗姆,搜查对方住所的一切,并尽己所能地确认对方近期所接触的人与事物,以及最关键的……对方怀有二心的证据!】 贝尔摩德心睁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 BOSS……怀疑朗姆有二心? 这怎么可能呢? 朗姆是很典型的日本人——是那种战国时期传代家臣的定位。他父辈是组织BOSS的亲信,子代也继承了这一职责,是个把忠诚贯彻到底的人物。 至少他过去几十年来都表现的如此。 贝尔摩德很难想象这种人会背叛,但事实就是如此,BOSS的确怀疑起了他。 魔女不由猜想:BOSS也到了这个时期了? 就像是古代皇帝会戒备功高震主的功臣那般,在年迈之际,BOSS也因为组织高层里的动乱,进而不分是非的开始怀疑起了自己人? 而作为二把手,最接近组织巅峰的朗姆,是否就此成为了靶子? ……不。 我在想什么。 BOSS的考量总归是比我多的,而且BOSS也一定比我更加了解朗姆。 BOSS会这么猜测,一定是有他的理由。 贝尔摩德隐下深思,她低声说道:“我自然会听从BOSS您的命令,只是朗姆大人的行踪,哪怕是我也无法轻易找到。” 这是事实。 她虽然被BOSS偏爱,地位特殊,但朗姆是二把手,比她要更加特殊。 更何况,朗姆掌管着整个情报部,贝尔摩德只是一个情报人员,她根本无从寻找朗姆的行踪。 ——除非BOSS愿意给她提供消息。 。 组织的高层干部,差不多等同于古代帝皇名下的大臣,他们各司其职,手里掌握着的不同领域的权利。 情报部,科研部,财政机构,军火开发,部队培训……等等。 他们的权利是完全分割的。 哪怕有所合作,也绝不会有重叠。 但高层干部的唐突死亡,打破了这一平衡。 他们的地位举重若轻,很多名下资产都是半黑半白,与组织命脉息息相关。这也导致了高层死亡后,组织一时之间很难找到合适的接替者去处理、接手他们的工作与资产。 所以作为二把手的朗姆,擅自做了一个决定。 他把死去的高层干部名下的一切势力,暂时转移到了自己名下,并让自己的人去全程监视运转状况。 当然,朗姆有给BOSS提交报告以示自己的忠心,并说明自己行为的理由。 他说: “我怀疑高层干部的死,是内部出现了叛徒泄露了行踪,考虑到他们死于非命,明显不是条子所作所为,那么更大概率是黑吃黑。”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很难提拔新人上来,所以我认为,把这些空缺的势力分到尚且存活、值得信赖的人手中,要更加安全可靠——但这种推测,想必其他干部也能反应过来。” “基于这一点,我只好先斩后奏,自作主张的把这些事务揽到自己名下,并且我需要向您汇报我怀疑的对象。” “我觉得那位叛徒,很大概率就在我们高层干部行列里。” “没人比干部更了解干部的运行模式,如果一个干部觊觎另一个干部名下的权势,那杀死对方,并创造一个难以提拔新人的环境,就是最好的抉择。” “而一个试图扩充自己名下权利的干部,其心可诛——那家伙今日敢杀死干部同僚,明日就可以盯上BOSS您的位置。” …… 朗姆短短数页纸的报告,句句看似忠诚,为了BOSS着想,实则每一行都充满了暗示,以势不可挡的姿态挑起了BOSS内心的不安与怀疑,将矛盾激发了出来。 并埋下了间离了整个高层圈子的种子。 而BOSS在焦躁不安当中,率先盯住的恰恰就是朗姆本人。 贼喊捉贼这种事,又有什么不可能呢? 毕竟朗姆描述的一切,目前最受益的对象,不就是他本人吗?那些死去的高层名下的资产,不都渐渐流入他的手中吗? 如果高层干部里谁最有夺权的可能,二把手必然是最毋庸置疑的答案。 然而朗姆太“坦然”了。 加上对方从父辈开始就一直服务组织、追随BOSS本人的完美身世,BOSS发自内心希望他不是那个叛徒——他派了贝尔摩德过去,实则心底下还是希望她查不出任何证据。BOSS这一行为,与其说是针对朗姆,不如说是想要排除最糟糕的可能性。 只要朗姆不是那个叛徒,那BOSS想要清理高层里的异心毒瘤就容易多了。 毫无疑问。 BOSS完全没有怀疑朗姆口中“企图篡位的干部”这一判断的真实性,在他看来,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朗姆贼喊捉贼。 。 如果诸伏景光在这里,并全程了解组织内部所发生的事情以及他们所做出的决定,一定会觉得,这一切充满了让人头皮发麻的既视感。 简直就和当年极道战争事件的前兆一样。 第118章 /捉虫 Blood…… 怀疑是人的本性。 全心全意信赖某个人, 哪怕再多的疑点摆在眼前也绝不动摇,是一种极少数人才会拥有的很奢侈的幸福。 而这种幸福,往往也会随着年龄增长而消退。越年迈越罕见。对于活在黑暗世界的老人来说, 就更是几乎不可能存在的东西。 尤其怀疑对象大权在握。 尤其是对方的性命……已经不再完全掌握于有着病态控制欲的老者手里。 。 东京。 公安部。 “……我明白了, 我会向上汇报的。” 诸伏景光挂断电话, 结束了和某个FBI的交谈。 随后他起身, 前往了上司的办公室,许久后才回来,重新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诸伏景光发了好一会呆。 而他身后的走道上,时不时有人流来来往往走过。 随着时间流逝,公安内部的成员越发忙碌。 在看不见的其他地方,日本自卫队也已经开始暗中集结。 诸伏景光眨了下眼, 回神后,他犹豫打开电脑,调出了许久之前的案件记录。 那场极道战争的记录。 …… 诸伏景光作为苏格兰时,被刚刚调来日本的巴罗洛点名作为向导, 因而跟随过对方一段时间。他也自然而然地全程参与了那场阴谋, 对那一事件如何愈演愈烈、发展到那个地步的原因心知肚明。 流程大约可以总结为三个部分。 首先, 用某一或某一部分重要人物的死,来把平静无波的水池搅乱。 其次,创造无数出神入化的“证据”来圆谎。 信件,通讯记录, 录音……诸如此类。用来引起怀疑,引起不和,引起纷争,诱导他们内部分裂,各自结社。甚至不怎么需要理会本人的辩解, 巴罗洛总是能够把对方的路彻底堵死,让对方必然迎来百口莫辩的结局。 最后? 最后,甚至不需要巴罗洛再刻意做什么。 当混乱发展为战争的程度,就没人会去在乎事情的起因。理性被疯狂覆盖,双目被仇恨蒙蔽,秩序被贪婪吞噬……直到战争让每个人都陷入疲软,让旁观的在后黄雀捡了无数漏子,地下世界被迫迎来了大洗牌。 极道战争发生之后,日本公安的业绩也达到了近年的巅峰:他们有效的摧毁了关东地区半数以上的顽固极道势力。而只要抓住机会,操作得当,那么近十年内,他们都不再需要过多担心关东地带的极道威胁。 要是更幸运一点,这段空窗期日本宪法能够得到修改,把让**合法存在、公安难以动手的“结社自由”这条删除或者加以限制,那这一和平期限甚至还能进一步延长。 当然,以上一切都没有把黑衣组织纳入考虑范围。 毕竟黑衣组织已经不是单纯极道二字能够概括的存在了。 总之,极道战争事件已经成为了日本公安内部核心成员进修时的必备教材——用来剖析高智商思想犯、战争犯与阴谋家等等相关存在的行为逻辑。 当然,介于犯人还未被逮捕,他们也完全不知道犯人的成长经历,因此分析效果并不是特别好。 更多的作用,到底还是用来告诫自己内部成员,让他们在破案、探查过程中一定要放开思考,不要轻易对事件下定论。 说不定某一案子的背后,就有巴罗洛这类存在指使呢? 就像是什么汉尼拔、莫里亚蒂一样。 毫无疑问,虽然巴罗洛针对的目标是极道这类灰黑色存在,公安也从这件事上得到了好处,但他们仍旧为此感到心惊和戒备。 因为做出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并非出于正义,而仅仅只是为了完成组织的任务。 巴罗洛丝毫不在乎战争失控后的结果,而这一判断的证据就在于:被卷入那场战争的人里,还有不少一部分是无辜平民。 虽然对女性和孩子格外优待,但巴罗洛显然不会把自己算计的目标在疯狂愤怒下伤害的无辜人当做是自己的责任。 这一本质上的冷漠,让负责保护国家安全的公安们不得不思考最坏的状况:今天巴罗洛可以用这种方式来挑起地下世界的混乱,明天或许就能把这种手段用在国家层面上。 而用马后炮的角度去回顾那起案子的前因后果,如果他们是极道战争中的当事人,他们也不能保证自己内部能保持全然的理性,不受某个毫无存在感的鬼影的欺骗。 出神入化,难以分清真假的“证据”。 就仿佛呼吸一般,把矛盾与纷争挑得如此自然的手段。 ——简直就像是得到过纷争女神及不和女神的加护一般。 太危险了。 但如果这种危险用在敌人身上,就另当别论。 不久前,诸伏景光曾经询问过赤井秀一,问他巴罗洛究竟会怎么行动,问巴罗洛要怎么以一己之力击溃整个组织,问他们这边要什么时候插手,去做那背后黄雀。 而赤井秀一只是平静的给予了反问。 赤井:“你认为一名雇佣兵最熟悉什么?你又觉得他会选择以什么方式去击碎一个庞大的黑暗帝国?” 诸伏景光几乎是一瞬间就想到了这个案子。 雇佣兵,是一种公认的战争动物。 在他们的世界,没什么比战争能更好粉碎奢华繁荣的事物。 。 贝尔摩德不会违背BOSS的命令,至少明面上是如此。 在BOSS弄死她如弄死一只蝴蝶般容易的情况下,她必然会找出一些东西交差。而考虑贝尔摩德与朗姆关系并不亲厚,她若发现了什么,也自然不会替对方遮掩。 朗姆并不容易见到。 但寻找证据,并不一定需要见到对方。 朗姆也是人。而既然是人,就必然会有一个落脚的地方,必然会有一个办公的场所。 在有BOSS提供的情报下,贝尔摩德无往不利。她易了容,很顺利的闯入了进去。 随后,通过安装窃听器,翻阅资料,她“找到了”对方近几个月正在处理的文件。 并不是什么背叛的证据。 而是朗姆调查其他高层彼此间关系的记录。 【X月X日,X时X分,斯米诺与灰雁就军火供应进行接触交易,窃听录音.mp3】 【X月X日,X时X分,灰雁发来了信件。】 【X月X日,X时X分,灰雁与新堡洛马克通讯。】 …… 朗姆在暗中监视其他高层,手里有不少他们彼此间的接触记载。 当然,考虑到对方是组织二把手,还掌握着整个情报部,这一行为倒也不新奇——应该不会有单纯的家伙相信高层之间就不会互相监视,彼此信赖吧。 只是这一监视行为,在近期尤为频繁。 就仿佛隐隐猜到了高层内部的不安分一般,就贝尔摩德表面上收集到的证据来看:朗姆正在积极做好应对手段,尽己所能的打压叛徒,从头到尾都是一副对组织忠心耿耿的模样。 贝尔摩德甚至发现了朗姆最新书写的怀疑名单,一个像是什么思维导图的存在。上面写得很模糊,是不清楚高层成员代号就完全看不懂的情况。 斯米诺和灰雁两个名字圈在了一起,标注了一个问号。 新堡洛马克等几个酒名旁边标注了一个死亡的英文——恰恰就是前段时间死去的几个高层的名字。 线索很破碎,但东拼西凑来看的话…… 贝尔摩德下了结论:朗姆的确如他汇报BOSS时的描述那般行动,为了组织的安危而寻找着高层叛徒的行踪。 朗姆不是叛徒。 目前来看似乎的确如此。 贝尔摩德抹去了自己的痕迹,带着自己收集的证物备份提交给了首领。 那位年迈的老人究竟在想什么,贝尔摩德不得而知。 只是在之后,BOSS下达了新命令,他让贝尔摩德一边继续盯着朗姆,并同时去试探其他高层——那些被朗姆怀疑有私下接触,疑似私下结党结社的高层。 “……”贝尔摩德。 金发魔女不由在心底低骂了一声。多监视一个高层,去翻对方老底,自己就多担了一层风险。高层往往与核心情报挂钩,自己接触太多,知道太多,根本不是什么好事。 比如说,等高层内部的动乱平息,她这个知晓了太多情报的宠儿,就难免有些不好处理了。 于是贝尔摩德眯起眼,仗着自己被BOSS偏爱,大胆地开口委婉道:“BOSS,我一个人分身无术,可能兼顾不了那么多头,为什么不多安排一两个人来处理呢?这样……等事情过一段落,也会比较好处理。” BOSS很清楚贝尔摩德的小心思,但他也不生气,反而觉得这种自知之明很好。 所以他平静问:【你有推荐?】 “当然。”贝尔摩德呼出一口气。 她很自然的推荐了自己昔日的亲信巴罗洛,与对方如今的搭档琴酒。 琴酒是组织忠诚的猎犬,在他亲手猎杀了高层的心腹,完全不给面子、不让高层插手后,他就几乎不可能再被任何一个高层势力接纳。如今算是实打实属于BOSS那侧的人。 但对方不擅长这种情报打探及窃取。 所以,和琴酒组队的巴罗洛便能弥补这一空缺。 他们互相牵制,互相监视,互相配合。 就和最初组织安排他们组队那般。 “巴罗洛有足够的能力处理这种事,而且,他和朗姆关系不算好。”贝尔摩德补充道,“这样也能保证朗姆无法影响巴罗洛的行动,保证巴罗洛和琴酒能够成为不受高层某一位干涉,仅仅听从BOSS你这边的中立方。” 【巴罗洛。】BOSS喃喃自语。 他当然记得这个人。 对方和琴酒组队的时候,是整个组织效率最高且最全能的队伍。 对方是一个没有忠心,但对原则与契约很看重,甚至看重的堪称偏执与愚蠢的雇佣兵。 只要给他钱,给他良好的待遇,不违背约定,对方就不会主动背叛雇主。算是比较好处理的全能型部下。 而最近,或许是年龄到了,巴罗洛心血来潮,难得注重起了权势。 他开始培养自己的势力,效果也是显著的——他的的确确给组织带来了庞大的经济收入。在高层出了事,造成重大损失后,巴罗洛手中的经济渠道与情报渠道就显得重要了起来。 所以在高层名额出现了空缺后,BOSS在思考接替的人选时,的确有把巴罗洛列入其中。 显然,对方没有忠诚,但重利益,重享受,还很万分偏爱贝尔摩德。只要不违背和他当年签下的合约,对方就不会跳槽或背叛。而作为一个犯罪组织,用利益换来一个人效力,是最简单也最常见的模式——没人能够支付得起比黑衣组织更丰厚的报酬。 但BOSS没有直接选定。 除了巴罗洛资历还不够深,行事作风太过任性不受控之外,更重要的原因,不外乎朗姆对其的排斥。 朗姆曾经数次提交过针对巴罗洛行为的报告。 原本BOSS还很看重二把手的判断,但现在…… 朗姆的疑点,还未完全洗清。 贝尔摩德提交的情报,只不过是让BOSS把目光更多转移到其他高层身上罢了。 准确来讲,在高层内部的动乱彻底平息之前,BOSS都不会再如过去那般信赖自己的二把手。他现在看高层每一个人都觉得有问题。 相较之下,BOSS会越发信赖贝尔摩德和琴酒。因为他们身上不具备反抗他的要素,贝尔摩德和琴酒,都是一旦被BOSS下令灭口,即刻便会陷入孤立无援的存在。 而巴罗洛…… 对方新建立的势力基本不含武力成分,本人也大多是个独行侠。 独行侠,只有一个人。 一个人的力量,能大到哪里去? 腐朽的老人心下有了结论。 其中,朗姆昔日的报告,也随着朗姆在BOSS心底地位的更变,而成为了某种逆反心理的推力。 尤其是在贝尔摩德提出这一建议后,那股推力变得越发具备存在感。 【你认为可以将这种事委托给巴罗洛?】 “只要给巴罗洛足够的报酬,并给予他那麻烦的个人原则一定宽容度。” 贝尔摩德印象中的巴罗洛就是如此: “他会是最好用,最称职的武器。” 第119章 /捉虫 Blood…… 九毫米的子弹随着火花迸射而出, 精准贯穿目标的头颅。 大脑组织瞬间失能,整个身体没有任何挣扎余地直挺挺倒下,随着“碰”得闷响一声, 更多的血液从弹孔里缓缓流下, 顺着额头、发梢淌入地面。 银发猎犬收回自己的枪, 他一边撤退, 一边掏出手机,将任务完成的讯息发送给另一端的搭档。 这是灭口行动的第十二日。 讯息很快就得到了回复。 匿名:【OK。】 简单明了,冷淡敷衍,一如既往。 琴酒等了许久:“……” 琴酒:【你没什么其他想说的吗?】 对面一分钟后才回复。 匿名:【怎么?难不成还要我夸你?】 三秒后。 匿名:【……有点恶心,这种事你去找别人陪你玩。】 银发猎犬对搭档跑题八百里满是嫌恶的自问自答毫无反应。 他继续输入,并点了根烟。 在顺着车窗弥漫出去的烟雾中, 琴酒编辑着短信,神情有些烦躁:【动乱没有平息,甚至越演越烈,你不该一无所觉。】 【我是隐隐约约有所怀疑, 但也仅此而已。】匿名短信的回答反应平平, 那满不在乎的态度清晰从字里行间里透露了出来。 琴酒质疑道:【为什么不深究?】 匿名直接反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嫌命长?】 另一端。 停在小巷的漆黑宾利内, 坐在驾驶座上的尼昂抬手摸了摸脖颈与衣领交际处。他找到衔接口,一把将脸上厚重的塑胶假皮撕下来,露出张扬绮丽的本貌。 满脸横肉的假皮抛在了副驾驶上,尼昂同样点了一根烟, 在那袅袅的烟草雾气下,他用那覆盖了一层特质凝固透明胶、不会留下任何指纹的指尖敲击着屏幕: 【我收到的命令,仅仅只是处理那些组织高层心腹们闹出来的乱子,而你们高层干部里的事,我再怎么申请也调不出情报, 上面总不能把高层的身份告诉我吧?】 【所以哪怕有所怀疑,觉得那群心腹背后有高层干部的手笔,我也没法动手调查确认,更不能凭空变出答案。】 【还是说,你想要鼓舞我越界去打探你们干部的身份?】 尼昂玩笑着发送: 【你迫不及待想找个理由取我的脑袋的想法,还真是溢于言表。】 琴酒:【……】 僻重就轻,胡说八道。 看似条条有理,实则漏洞百出。 但…… 琴酒呼出一口气,把手机放回了大衣口袋,没再追问。 点燃引擎,松开手刹,琴酒先把车发动,驶向道路踏上回程。在开车的过程中,他在脑海里把这段时间的经历细细的捋平,随后眉头紧皱,反复思索着尼昂的目的。 关于这次动乱的具体经过,琴酒了解的不算多。 他仅仅知道,动乱最初暴露出来的那群高层心腹所造成的重大损失,所有的线索指向,都仅仅是嫌疑人各种“一时疏忽”和“一时贪婪”。 那就像是多米诺骨牌一样,像是煽动翅膀酿就风暴的蝴蝶一样,无数的机缘巧合导致了最后的夸张亏损——琴酒从不相信巧合,但这是尼昂给出的结论,于是他也就勉强按下多疑的毛病,让自己去相信。 ……直到不久前,高层干部开始出事 作为拥有特权的猎犬,琴酒大概是高层圈子以下,除贝尔摩德外最快得到高层干部减员讯息的人。 而到了这个地步,琴酒自然也已经回过神来,并重新把怀疑提上心头。 他很关注那群暴雷的高层心腹。 尤其是那少数几个暴露出勾结他势,并最终被他灭口击杀的存在。 猎犬在怀疑。 怀疑他们身后有其他外部势力的手脚。 自打认识尼昂之后,琴酒就知道,最高明的犯罪手段,就是让人卖了也帮人数钱,浑然不知自己成为了他人棋子,而罪魁祸首干干净净的脱身。 琴酒就认为这一连串事件背后,有某一势力在暗中推波助澜——被卖掉的嫌疑人都浑然不觉的推波助澜。 最初,他觉得是外界势力在作祟。 ……直到高层开始接连减员。 高层干部减员一位,或许还能考虑是否是外界因素。 但减员人数高达四位后,基本上就只有内部问题这一个答案。 是组织内部,开始出现了自相残杀现象。 而还有什么可能性,比高层干部出现叛徒更加有根有据,具备说服力呢? ——仔细想想,如果是高层内部有人暗中促使这一切发生,在那自导自演,那么那群高层心腹的暴雷事件,以及尼昂查到最后却只发现“一时之念导致糟糕事故”的结论,就完全说得通了。 如果是干部在后方操作,那他们完全有能力和势力做到这般的不留痕迹。 唯一让琴酒不确定、想不明白的,是尼昂的说辞。 尼昂说,他只是对高层有所怀疑,但没法去深究。 琴酒很想当面质问一下:你是真的没有调查出什么,还是早已发现了高层里的叛徒,但视而不见? 的确,打探干部身份是组织里明确禁止的行为,区区一个情报人员,要求调取干部资料进行调查,简直就是自讨苦吃。 但万事无绝对,从被他们怀疑、追杀的高层心腹的身份里,去推测他们背后的人物,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如果不是尼昂早期如此信誓旦旦得出的“巧合”结论,琴酒也不会轻易放下怀疑。 在回神的现在,银发的猎犬敏锐察觉到,自己似乎被尼昂敷衍并引开注意力了。 ——就仿佛看穿了琴酒对他判断的信任一般。 “你想要做什么?” 琴酒自言自语。 以尼昂的本事,如今已经回神的琴酒,很难想象对方会完全没有猜测,完全没有考虑高层干部里出现问题的事。 哪怕他仅仅只是一个猜测,也完全可以汇报给BOSS,防范于未来。 但事实是,尼昂什么都没做。 他只是循规蹈矩的调查高层心腹的事件,对事件背后的可能完全忽略不计。 ……又或者说,是故意忽略不计。 诚然。 在雇主没有背叛之前,以尼昂的性格,他不会卑劣到为了权势去先一步背刺。但是,不会主动背刺,从不等同于会主动揽事。 尼昂是那种没有兴致,就只会按最低要求完成任务的性格。 他对高层内部的动乱无动于衷,实在是太正常的——打个比方,尼昂给自己的定位一贯是雇员,一个只完成自己分内的事,不在乎公司兴旺的雇员。反正只要自己的工资不变,尼昂就不管高层内部搞什么幺蛾子,大不了公司倒闭他直接跳槽。 ……如果是一年前,琴酒一定会这么认为。 但是近段时间,尼昂开始关注权势了。 不管是什么理由,他的确开始培养自己的势力,甚至为此让朗姆感到忌惮——偏偏组织已经是处于巅峰时期的黑暗帝国。俗话说乱世出英雄,不破不立,一个内外无忧的帝国,是不会给新人机会的。 琴酒不认为尼昂会因此杀害干部。 ……为什么呢? 不会有理由的。 尼昂是完美的雇佣兵,琴酒知道他无数“多此一举”的坏习惯,就像是对名字的顽固,就像是对女性孩子的偏爱,有些东西,尼昂永远不会改。 所以琴酒无比笃定着这一点。 组织不曾辜负他,尼昂都已经在组织呆了那么多年了,他不可能会因为一己私利而背叛雇主,对自己内部同僚甚至是上司动手。 所以,如果尼昂知道些什么,最多也只是因为“没有任务要求”而对此视而不见。 毕竟哪怕是高层,做出了背叛的事,也一定会被处死。 而这样…… ——高层的位置,自然会有空缺。 空缺的越多,给新人的机会就越多。 尼昂可能就是瞄准了这个机会,所以哪怕发现了什么,也最终选择视而不见。 琴酒这么分析着。 随后…… 他没什么反应。 比起尼昂的谋算,对尼昂的要求仅有不背叛这一点的银发的猎犬,显然要更加关注高层里头的异变。 ……并对那个尚且不明身份的毒瘤投以满心杀意。 维护组织已经是琴酒的本能。 他因而憎恨每一个给组织带来麻烦的叛徒,哪怕是高层干部。 如果非得说琴酒有没有什么想要追问尼昂的——他仅仅只想知道尼昂对这一事件的分析。完整的分析。 琴酒还是不相信尼昂完全一无所知,在这一基础上,对方必然有自己怀疑的对象。 哪怕不知道具体身份,通过对方大致涉及的业务领域以及和对方相关的人脉势力等等细碎资料,也有逆推的可能性。 琴酒开车回到基地后,他是真的有再去联系尼昂的打算。 他不觉得现在问不出答案。 毕竟已经死了四位干部,高层的位置已经腾出来了。 换句话来说,尼昂已经有了通往更上一层的门票。 既然如此,尽快平息高层圈子的动乱,对尼昂也有好处。 只是不等琴酒行动,贝尔摩德就率先找上了门。或者说,对方是打算来找尼昂的,只是没见着对方,就顺手拦下了刚回来的琴酒。 “琴酒,巴罗洛呢?” “怎么,你有事找他?” “显而易见。”金发魔女晃了晃手机,“电话没打通,讯息也没回,刚巧遇见你,就顺口问问。” “他会不接你电话?”琴酒挑起眉。 “虽然次数不多,但偶尔也会,不过之后巴罗洛都会联系回来。”贝尔摩德说,“我也就在五分钟前打的电话,按理说我可以再等等,但你恰好过来了,那么直接把事情转述给你也可以,反正——你们又重新搭档回去了。” 琴酒若有所思的看着金发魔女,“BOSS终于有指令了?” 说着,猎犬眼底露出了一丝跃跃欲试的杀意:“是去处理干部里的叛徒?” “哎呀,你的消息也很灵通嘛。”贝尔摩德眨了眨眼,似笑非笑:“BOSS派你们秘密去试探某几位干部。” “情报源供应呢?” “我是总负责,你们要什么情报,由我审核后提供,至于来源——就不用问了。” 琴酒盯着魔女,若有所思:“为什么调查高层干部的工作会分配到我们手上?” “我推荐的,怎么?不好吗?不应该啊,你得到了铲除叛徒的任务,想来也会感到兴奋而已,还是说……你不高兴巴罗洛和你一起?”贝尔摩德眯起眼,饶有兴趣:“也对,哪怕有再多的功劳,你也基本没有升迁的空间了,而巴罗洛却与你截然相反——据我所知,在高层折损的前提下,巴罗洛被提拔上去的可能性很大。” 琴酒不可能成为高层。 因为他在猎犬一职的表现上不可或缺,而猎犬与高层干部不在同一条赛道。 猎犬天然享受的特权,也注定了他没有多少的升迁余地。 “你是单纯不喜欢巴罗洛在这一事件后真真正正成为你的上级,还是说——担心对方成为了干部,你就再也没法主动打探对方的行踪?”金发魔女不怀好意的追问。 “这种事情,怎样都好。”琴酒神情冷淡,没有正面回答的意思:“我不会质疑BOSS的决定,如果BOSS认为巴罗洛有这个能力,那让他成为继任的新干部也无所谓。” “或者说,比起一些庸才登任干部一职,还不如让巴罗洛去更加让人放心。”琴酒眯起眼,冷哼一声低语:“他会做的比任何人都好,而且——” 巴罗洛成为了干部,也代表着与组织的联系越发紧密。 那让他——让尼昂成为高层,又有什么不好呢? 反正琴酒是不在乎的。 至于在那之后,组织猎犬是否还能完全在高层干部中保持中立,现在姑且不论。 如今的琴酒只是在想:尼昂是否已经猜到了这一发展? 他是否已经知道BOSS会把调查高层干部的任务交到他手中,所以才一直如此游刃有余? 毕竟自己主动揽事,的确不如BOSS直接下发,要来得更有主动权。 第120章 /捉虫 Blood…… 在尼昂的印象里, 琴酒从来都和愚蠢这个词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但显而易见,智商这种东西有时候同电脑CPU一样,明明上限很高, 但总会因为各种因素, 导致运行时跑不满而卡帧。 偏见, 私心, 固有认知,刻板印象—— 只要是人,就绝对逃不开情绪的影响。 作为对手的琴酒,和作为同事的琴酒,似乎是两种不同的生物。 而作为同事的琴酒,与作为搭档的琴酒, 又存在极大的区别。 对于一个杀手而言,向他人,尤其是数次想要杀他的死对头托付信赖,无疑是极其不可思议的行为。 但人类这一生物总是那么出乎意料。 往往你认为最不可能的荒谬答案, 就是答案的本身。 …… 一间普通的, 用作安全屋的日本公寓内, 尼昂垂着细长的眼睫,叼着烟,低头戴上漆黑的手套。 在烟草雾气中,他有条不紊的扣上西装马甲的扣子, 并理好衣领与袖口,戴好领带,接着将枪械塞进腰间,把小刀藏进袖口,缠绕好的钢丝扣在领带结内。 ——这是一间很典型的日本“火柴盒”式公寓。 非常袖珍, 不够方正,不管是面积还是层高,对于尼昂这一个一米八五宽肩窄腰的高个子来说,显得有些拥挤狭小,感觉稍稍跳一下就能撞到天花板。毫无疑问,这种“火柴盒”房子,完全不符合尼昂那一贯奢侈挑剔的生活标准。 但考虑到这是充当安全屋作用的屋子,居住体验从来都不是第一考虑因素,加上尼昂在工作期间那宽裕的忍耐底线,因此他完全没有什么不适或不满的地方。 捕猎,总归要潜伏着寻找时机。 而在潜伏的过程中,自然没有过多挑剔的余地。 只是不可否认,尼昂站在这袖珍的“火柴盒”里,着实有点像个小巨人,这也导致尼昂站在室内非常的显眼,浑身自带吸睛效果。 俊美的长相,高档的西装,刺鼻的香烟,冰冷的枪械刀子。 西装暴徒的优雅与危险,矛盾却混合的无比融洽。 更别说尼昂身旁还趴着一条大型犬。 巨大的狼犬吉诺瓦乖巧又安静,它竖起耳朵,偶然抬起脑袋看看身旁的主人,但更多时候是把脑袋搭在爪子上,耐心沉稳的等待指令。而那对属于野兽、在昏暗的室内反射着绿光的眼睛,幽幽且阴森骇人。 二者的组合,更是让四周那股刺骨的危机气息浓郁了几分。 ——让唐突闯入的外人,骤然产生一种不慎入侵野兽的领地,下一秒就要被咬碎喉咙的错觉。 但显然。 能够闯入安全屋的,基本上也不太可能是一般人。 个子比尼昂还要高一些的琴酒一身黑压压的大衣,推门而入。闯入一两独狼领地的猎犬气势不相上下,因而能毫不避讳的直视对面那金属色的眼睛。 “你是要去工作,还是要去参加晚宴?” 银发的猎犬面无表情,语气刺耳,浅绿的眼睛却眯起,视线一动未动: “太慢了。” 吉诺瓦抬起头,盯了琴酒这个熟人一会,最后看主人没有反应,重新趴回原位。 尼昂没理对方。 他不紧不慢的抬手,把自己微长的发尾绑起来,并熟练地束成一个牢固好看的低马尾,这才把双手背在身后,一副优雅绅士做派。 并微笑,开口说话:“急什么?赶着投胎呢?” 说着上前,柔软的皮鞋踩在室内一点声音都没有——显然,尼昂完全没有在安全屋内脱鞋的习惯。安全屋不是休息屋,这里只是暂时停歇的地方,如有意外随时动身离开是常事,脱鞋给突发事件增加一道阻碍,完全没有必要。 依旧不紧不慢的绮丽男人停在了琴酒的面前。 随后歪歪头,抬手,漆黑的手套很不留情又很不客气的拽了一把琴酒的头发。 头皮一痛,被拽着长发,稍稍压低了脑袋,琴酒表情不变,眼神却顿了顿。 “吉诺瓦都比你有耐心,你就差那几分钟?” 尼昂不怎高兴的说着,视线直直与杀手平视。 这个角度,琴酒能很清楚看清尼昂眼底的冷漠,那是连对方脸上挂着的虚伪笑意都遮掩不了丝毫的冷。 没有丝毫融化的痕迹。 然而这种冷漠与挑衅,却反而比任何亲昵行为更能让猎犬沉浸其中。 在弱肉强食的世界,强大就是最好的审美。 对于追逐与危险的杀手而言,每一次与直白刺骨的野性接触,都如同注射了肾上腺素。 …… 尼昂对感情方面的事不太感冒,但也不算迟钝如顽石。 只是他大多数时候都没兴趣去关注。 就像是拥有正常的常识,听说过某种花,某种虫,某种鸟的特性,但不去观察,不去在意,就永远不会知道自己身边的某种事物,就是那闻名许久的存在。 尼昂就同样如此。 他知道什么是爱与恨,但他不在乎身边有谁喜欢自己,更不在乎有谁厌恶自己。 不在乎,就很难发现。 不会发现,也自然不会想着利用。 说起来,尼昂的确很少利用他人对自己的喜爱,不顾对方下场的去办什么目的。 这还是头一回 ——头一回利用他人对自己的……喜欢?而让人浑然不觉地站在了对方所维护事物的对立面。 卑鄙。 但有效。 琴酒不是高层,但他在BOSS眼中的信誉度,却不比任何一位高层低。 尼昂从来都不在“弄死死对头”和“让死对头不爽”之外的事情上关注琴酒,因而也不算特别了解对方的脑回路。说实话,在意识到对方那微妙的态度之前,尼昂从没想过某种可能。 甚至在BOSS的命令下来之前,他还半信半疑。 ——直到贝尔摩德打了他的电话。 ——直到琴酒带来了BOSS的任务,和他提前拿到手的资料,并且对尼昂的大胆冷嘲热讽。 琴酒认为他是“早已知晓高层内部存在叛徒,早已知晓那群暴雷的高层心腹背后另有其人,却避而不谈,治标不治本的铲除被幕后主使抛弃的弃子,让高层最终减员,以便给自己的事业腾路”。 然而,对方却并未因此将尼昂试做叛徒,甚至仅仅不快的皱眉,冷哼一声便收尾。 尼昂颇为新奇。 什么状况,会让一条猎犬主动给另一个隐瞒了“重要情报”,无疑做出了危害组织一事的成员开脱? 又是什么缘故,会让对方完全不计较尼昂的所作所为? 要知道,按照琴酒的分析,是尼昂的默不作声,视若无睹,才让多位高层毫无阻碍的被他们内部叛徒给阴死。 高层的死,对应着组织的动乱。 ——琴酒怎么会视组织动乱不顾? 所以尼昂当时弯起眼眉,翘着腿,饶有兴致地歪头开口: “哎呀,看门犬,我可不知道我在你眼里那么无所不能——早早就看穿一切并利用这个机会为自己谋好处?嗯……如果你觉得这是事实,那你怎么看上去对我毫无敌意?这可不像是合格的番犬。” “高层出现叛徒,又不是近期的事。”琴酒很平静的给出回答。 在琴酒看来,幕后主使是某个高层干部,那这场动乱,就必然是长年累月铺垫而成的结果。 尼昂只不过是借了个东风罢了。 尼昂借了东风,就得为了自己的目的,把心生逆心的高层干部弄死。 而在这一过程死掉的其他“无辜”的高层,那也不过是技不如人罢了。 技不如人,那还不如早点死掉,早点把手里的权势交给更有能力的人管。 ……比如尼昂。 曾经回答贝尔摩德的话,琴酒没和尼昂说。 【尼昂不会背叛,那么他成为高层,只会比任何人做得好。】 他没有说。 但哪怕不说,尼昂也能猜到什么。 哈。 受虐癖?脑子坏了?神经错乱? 还是说,单纯一时兴起? 在确定答案之前就已经堂而皇之利用起对方信赖的尼昂,将原因二度抛之脑后。 尼昂并不愧疚。 他没有这颗心,他对女性与孩童以外的生物薄凉得可怕。 再者。 ——在事情真相揭露之后,琴酒必然会选择报复自己。 去报复,去杀死背叛了组织的尼昂。 尼昂半点不觉得对方会连这种事都一并包容。 毕竟成年人的爱与喜欢,都不等同于一切。而多巴胺的错觉,也比不上恨强烈。 莱伊的喜欢就是典例。 对方在卧底期间就一直表露自己想法,烦人得不行,而在莱伊身份暴露后,尼昂原本以为那只是莱伊卧底的剧本。 FBI的蜂蜜陷阱,世界有名。 但那位FBI数次顽固的劝反的行为,终究透露出了异常,让这段时间难得注意起这方面事情的尼昂察觉到一二。 是卧底时期演戏演过头,骗过了自己,导致不该有的感情不幸成了真?还是真的倒霉到那个地步,因为年轻时被一个薄凉的雇佣兵搭讪,在本该过之就忘的一夜情中动了心,以至于至今还存有什么心思? 不管缘由,那都不影响莱伊,那位名为赤井秀一的FBI站在尼昂的对立面。 同理,琴酒的选择也只会比莱伊更加好猜——那位杀手视组织为自己的人生,那是他的三观,他的认知,他的灵魂一部分。 真相暴露之后,那不知从何而来的喜爱,也只会被仇恨覆盖。 所以在那之前—— 尼昂松开拽着琴酒头发的手,懒洋洋的拉开距离。 他把嘴里的烟掐灭,随便塞进口袋,接着勾勾手,傲慢又自大: “愣着干什么?你不是很急吗?那就赶紧把目标高层干部的资料给我,用不着多长事情,我就会搞定所有事。” 雇佣兵接过U盘。 随后他似笑非笑捏着那个U盘: “行了,出发吧……喂,别和被放出门,见到兔子的猎狗一样跃跃欲试。” 雇佣兵神情不变,语气不变,他就那么自然随意地开口,让组织的猎犬帮他清理通往最终目的地的路: “我又不会和你抢灭口的活。” 顶多让流程式的拷问程序漫长一点,让尸体死得难看一点。魔/蝎/小/说/m/o/x/i/e/x/s/.c/o/m【m.o.xiexs】 120-130 第121章 Blood fo…… 造反, 少不了人、金钱、武器。 所以,想要调查高层干部里的叛徒,必然会从这三条线入手。 除开朗姆之外, 干部灰雁无疑是最有嫌疑的存在, 哪怕没有贝尔摩德从朗姆笔记里打探到的“情报”, BOSS也迟早会怀疑上他。毕竟灰雁麾下有大片军火企业——他负责新型武器研发与武器生产制造。 拳头大的总是最让人警惕的。 其中灰雁还管着无数包括重金属在内提供制造原材料的支产业, 主打一个自给自足。但尽管如此,灰雁的企业也仍旧是负收入,需要组织定期、额外的资金投入才能正常运转。 诚然,军火商是最暴利的行业之一,只是灰雁不是常规的军火商,他的任务不是谋利, 而是督促、审核,要求部下去研发新武器。 研发,是一件相当吃钱的事。 加上私人军火企业很容易引起当地国家政府注意,考虑到组织的隐蔽原则, 灰雁能够对外买卖的武器本就不多, 一些敏感的原材料资源就更不允许投入市场, 在这一基础上,他还得每个月满足组织各地基地的武器需求。 这么一层层的扣下来,灰雁自己名下企业入不敷出也就理所当然了。 这或许是首领有意为之的结果——想来那位老人也不可能彻底将组织的武器来源托付给另一人,他总要做点防范措施去限制灰雁。 ……但这并不代表灰雁凑不够造反的开销。 组织提供给他的研究资金和补助资金虽然会被监视, 每一笔花销都记录在册并实时上传的,但以研发名义造假去套现资金,也不是完全不可能,至少短期内不被发现,他还是做得到的。 除此之外, 他也可以暗中违背组织命令去私自买卖武器库存,亦或者是……与其他干部暗中合作,换取对方的资金支持。 总之,以灰雁目前的地位,短期弄一大笔钱不算很难。只不过一旦他这么做,事情暴露的后果会相当严重。 因此灰雁从来没有插手他不能触碰的事物。 他很识时务,知道BOSS对他的底线在哪,也没有那么多的贪心。毕竟他已经六十多岁了,已经到了不喜欢生活发生太大变动,也不喜欢冒风险的年纪。加上他已经抵达了他目前能够坐的最高位置,再往上就只剩下首领的宝座了——冒险抢首领的位置?那可是一件称得上找死的事。 越是干部,就越清楚BOSS的可怕。 他现在有钱有权活得潇洒肆意,何苦把自己的脑袋往断头台送? 灰雁能爬到这个地步,本就是已经被首领打压、驯服过一遍了。 被驯服过的人能比狗还温顺,至少在今天前,灰雁从不敢越界,也绝没有升起不该有的野心。 ……直到,被逼到了极致。 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更何况是手里握着大量军火的犯罪组织干部成员。 “我跟了BOSS三十多年了。” “但出了什么乱子,我也一样会被怀疑,一样会被‘以防万一’的灭口。” “这还真是让人心情复杂。” 灰雁声音低哑,眼珠子覆盖着一层老年人有的浑浊。 他低语着,满是褶皱的脸上是冰冷和狠厉。 不久前,灰雁按插在其他高层企业下的眼线传来了消息——组织十大干部里仅剩的六位,有两位被琴酒与巴罗洛的造访。 眼线只是说,他们看见了琴酒与巴罗洛的身影,并不清楚对方是来做什么。 灰雁眼珠子一转,当即以合作的名义联系了那两位干部,不出意外的没有得到回应。 他们失踪了。 是死了吗? 还是被送去了审问室? 琴酒和巴罗洛不可能知道干部的模样、位置,除非……有BOSS给他们透底。 琴酒,赫赫有名的组织猎犬,在组织内部动乱下忽然去接近组织内什么从未有所接触的人,那目的是什么,完全不言而喻。 ……区区一只猎犬,却拥有这样的特权,前段时间,甚至完全不理会他们这些干部的暗示,直接动手杀死了他们的心腹。 哪怕是他们的心腹犯错在先,为了应付首领,他们哪怕带回自己的心腹,在审问清楚后也十有八九会选择痛下杀手、息事宁人——但动手的是他们自己,与动手的是琴酒这一外人,意义截然不同。 琴酒那是越界! 是完全不把他们干部放在眼里的行为! ……真正动手灭口的琴酒所吸引的仇恨,完全把巴罗洛给掩盖。 毕竟越是年老,灰雁这种人就越不喜欢有后辈与部下违背自己。 琴酒先斩后奏的权利已经持续了很多年,灰雁过去高高在上时虽然觉得不太高兴,但也不会去反驳BOSS的决策,毕竟那时的琴酒还远威胁不到他们这些干部。 直到自己也成为琴酒能够先斩后奏的对象——这就让他变得格外愤怒了。 区区一只猎犬,一只没有前途可言,区区做尽脏活累活的刀,凭什么在他们干部面前耀武扬威? 还有BOSS…… 琴酒的态度往往就代表BOSS的态度,BOSS居然安排一个资历还没有他零头多的年轻杀手,去处理他们这些跟随他打拼几十年的干部。 真是让人寒心。 灰雁越想越焦躁不安,他来来回回的走着,努力思考证明清白,从混乱中脱身的可能。 是的。 直到这种时候,他还想着尽可能向上面证明自己忠心。 但这种想法,在他心不在焉的浏览自己的电脑,处理自己的分内工作,并意外发现了一个陌生的文件夹时,被彻底颠覆了。 文件夹里是备份的通话录音,以及一些他完全没有印象的电子票据及交易账单。 录音里面是……他自己的声音,和另一个干部斯米诺的声音。 “自己”和“斯米诺”含糊商讨着交易,票据与账单是私下集资的证明。 【我有渠道卖掉一批军火……】 【钱应该年底能存够,武器每个月偷运一点也能够,现在就差人了。】 【你负责军火,我负责金钱,还得拉拢一个人,招揽多一些部下。】 【培训基地的负责人,我记得是——】 灰雁听着,瞳孔地震,张大了嘴巴。 他……他没有和斯米诺私下交谈、私下交易过! 更没有合伙谋反! 这是显而易见的栽赃!! 然而问题是,灰雁完全分析不出录音合成的痕迹,那个声音就是自己,语气,口癖,停顿点都一模一样。 他更找不到这份陌生文件出现在自己电脑里的理由。 心跳如鼓,四肢冰凉。 灰雁完全可以想象,如果自己今天没有偶然察觉,等BOSS派来的探子搜查自己的东西,发现了这个文档后,他会落到什么下场。 等等…… 那两个被琴酒他们带走的干部,难不成就是因为类似的原因而落马的? 灰雁急匆匆去确认录音和账单里写的“存款账户”,独自出门到“偷运武器存放地点”核查,然后发现那笔巨额金钱是货真价实存在的,武器也是货真价实堆放在了那个秘密仓库里,甚至武器型号都是他们生产线的产品型号。 ……天衣无缝,手笔夸张。 就仿佛他本人真的这么做过了一样。 回来的灰雁瘫倒在了椅子上,呆滞的坐了一晚上。 天蒙蒙亮时,雕塑般的他才动了动身体,露出阴鸷的眼神,咬牙开始整理思绪,思考自己的出路。 ——毫无疑问,干部里一定有一个叛徒,一个升起了不该有野心并付之行动的叛徒。 灰雁的结论,与组织BOSS及琴酒想的相似。 而作为卷入旋涡,自身囫囵的那一个,他从自己的视角,自然会得到额外的更多的“答案”。 比如他们当中的那个“叛徒”,正在试图把BOSS的目光移向替罪羊,以此浑水摸鱼,集权,积累力量。而那个“叛徒”的身份,灰雁觉得只有一个可能。 灰雁问心无愧。 但他知道,有些事情是证明不了清白的。 涉及到造反的话,BOSS绝对不会对他们有所宽容。 灰雁没有被第一时间找上门,琴酒和巴罗洛尚且在处理其他干部,但灰雁一点也不觉得侥幸,只觉得那些被抓捕的干部里,一定有类似的罪证指向他,证明他就是那个幕后指使。 要不是自己好运,恐怕就要不知不觉背上这么个大锅了。 而能够做到这种事的,仅此只有一个—— 朗姆。 除了负责情报源,作为二把手的朗姆,还有谁能够那么轻易锁定干部的身份与位置?谁还能有那么大的手笔布置这么个场景? 而对方会选择灰雁当替罪羊也很合理,毕竟手握大量武器的人,总是会更容易被怀疑上。 “……朗姆。” 灰雁喃喃自语,逻辑一疏通,就彻底认准了自己的仇人,以至于神情变得极其阴狠。 然而再怎么愤怒,灰雁也很理性的认为,自己一个人打不过朗姆。 毕竟是二把手,现在甚至还把死去的那四个干部的权利拿到了手。 “BOSS怎么会不怀疑他!”灰雁不解的自言自语,“还是说,已经派人调查过了,但被朗姆蒙混过去了?” 说着他舌尖抵住了牙根,脸上表情越发难看。 不行。 不能够坐以待毙。 他仔仔细细的把自己的所有私人物品都调查了一遍,并删除了所有莫须有的罪名,然后思来想去,想办法联系了斯米诺。 灰雁本不想谋反,但不得不谋反,因为解释肯定是没用的。熟不见那莫须有的罪证都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溜到他电脑里了吗? 既然已经没有解释的余地,那就选另一条路。 毕竟比起对BOSS的恐惧,灰雁更畏惧死亡和失去特权这件事本身。 自己,怎么能死在首领的昏庸与他人的阴谋当中? 我也不是吃素的。 最后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比起成为叛徒通往首领宝座的垫脚石,那还不如我自己去干! 当然,单干灰雁做不来。 他想:那就干脆把污蔑变为事实,趁猎犬的獠牙对准自己之前——去找斯米诺合作,以最快速度把自己的部队组建起来。 既然那对莫须有的罪证中把斯米诺牵扯了进来,对方这个同样危在旦夕的家伙,总不会还死心眼的抱有什么希望。 他们要在丧命之前,提前发动反击! 第122章 Blood fo…… 日本东京晚上凌晨1:30。 黑衣组织位于关东地带的三处军火储存库在同一时间遭到了袭击, 数枚炸弹的接连轰鸣打造了一片火海,热气腾腾的黑烟席卷冲天,不同种类的枪械子弹内部的火药及各种化学物质因为高温而持续爆燃, 不仅没有半点熄灭的趋势, 甚至还试图往外扩散。 安静的深夜一大片人被迫惊醒。 不多时, 消防车远远赶来。 另一头。 以“镇压恐怖分子袭击”的名义, 日本公安早在一两周前就已暗中集结起来的部队分散行动。一批自卫队成员协助消防竭尽全力扑灭爆燃的大火,另一批则是在管理官的指挥下去搜捕罪犯。 “尼昂不会和警方合作。” “但被他逼上绝路,选择夺权叛变的高层干部,却一定会选择利用一切能利用的。” “……包括警方势力。” 和日本公安共享了情报,通过波本了解组织内部状况的赤井秀一在收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就着手联系了自己的部下。 他毫不意外这场事变如此正大光明又轰动社会——轰动到不仅让日本自卫队有名正言顺的出动理由, 更让无数媒体第一时间关注了过来。 关注,就意味着事情的闹大,就意味着那以神秘为主的犯罪集团即将正式暴露在众人眼中,不得不两面受敌, 分身乏力。 这是谋反一方想要的结果:被求生欲, 野心, 与他们不曾弄清楚的暗中算计者的驱使,最终走向反叛一路的组织前干部们,都深知这一行动的危险,因此从未抱有将组织全须全尾吞并的妄想。 需得放弃一大部分作为诱饵, 引得外部势力前来削弱BOSS的讨伐,才能有赢到最后的可能。 警方就是他们认为最好的“引狼入室”的对象。 只是抱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打算的人从来不止一个,不如说在这互相争夺的混乱棋盘上,“黄雀”的身份还并未落定。 将嘴里叼着的烟掐灭,身形高挑的赤井顶着脸上“冲矢昂”的易容, 随后背起自己的包。 他迈步走出收留他的工藤宅。 今夜,对组织的反击号角正式吹响。 。 爆炸事件过后数小时。 清晨。 日本公安,大楼会议室。 FBI的代表与公安的管理官各自坐在一端。 他们彻夜未眠,全程监督着事情的进展,并时刻跟进状况: “凌晨一点半于关东三地的发生的爆炸,刚刚最后一处火源已经扑灭,调查人员还在分析现场残骸,神奈川横滨的爆炸地分析一小时后应该能发过来,至于其他两处,预计要到下午或傍晚才能总结出报告。” “而在爆炸事件后的两三小时,神奈川,千叶,群马,东京都内部各地,均发生大大小小的枪击械斗,不确定是否都和组织相关,目前已确定死亡人数为51人,受伤12人,而活捉的相关人员里,有三名已经确认是组织成员,正在被我方审问。” 管理官发问:“降谷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他目前只传回来了一条情报,包括他本人在内的朗姆派系,都接到了各自的命令,一部分被要求去平复社会、媒体上的动静,转移外界对组织存在的关注,另一部分,则是被要求去追寻叛乱头目的位置。” 诸伏景光这么接话,并继续道: “灰雁,斯米诺,这两位前干部就是组织内部叛乱的主使,在他们率领自己的部下发动袭击后,他们的资料就下发给了情报部与行动组的代号成员,而Zero他收到的任务,正好是追寻那两位叛徒的位置及大本营。” 管理官:“灰雁和斯米诺……他们的资料有传回来吗?” “有,我刚刚去让人打印——” 话音未落,一位公安人员便抱着一叠刚出炉的纸质资料匆匆忙忙赶来。 他敲敲门,得到许可后,当即将手里的资料按份分发给现场的每位探员。 公安管理官翻阅着资料,眯起眼,他看着灰雁和斯米诺的照片,果断对自己人下了命令: “派人去搜寻两个家伙,尽可能先组织一步活捉这两位前干部,而降谷那边——诸伏,你想办法联系他,让他专注寻找组织BOSS的线索与位置。” “Zero他应该已经在这么做了。”出于对发小的了解,诸伏笃定道:“他一定知道自己现在最该做的事。” 明眼人都能看出,组织即将大乱,这种时机,不一鼓作气大胆向前,才是最亏的选择。 波本,或者说公安卧底降谷零,现在的最优选择,无疑就是专注寻找组织的神秘BOSS——至于他身上那件搜查组织叛乱方领袖的工作……反正现在是冲击组织的最后关头,无需思考交不交任务的事,那不如干脆交给自己身后方的同伴,让自己的同伴找到人,然后,逮捕人。 分工合作,永远都是最大程度最大效率解决问题的手段。 而效率越快,造成的损害也就会越小。 诸伏景光点点头,随后会议进入下一篇章——他们和FBI的代表总结完现状,商量着下一步动作。 共识并不难达成,现阶段他们要做的事清清楚楚,再怎么商量也不离其中:一是搜查组织的头目,二就是竭尽全力平复组织内乱造成的灾害,逮捕混乱中暴露出来的组织成员,一步步的把组织的神秘老底都掀开。 只是话说的简单,其中的代价却一点都不小。 有日本公安一方的代表眉头紧皱的低语: “单单今夜暴露、坍塌的组织势力,就已经比过去十几年的努力还要多。” “甚至多的让人心惊和害怕。” 就像是捅了蚁窝一样。 让他不得不忧心自己国民的安危,担心讨伐组织期间的损失伤亡,并用狐疑的目光看向对面的FBI代表。 ……爆炸发生后,日本各地都冒出了大大小小的枪击械斗案,来势汹汹的袭击事件将“不折手段”写在了脸上。组织高层内部爆发的夺权之争,波及范围注定小不到哪里去。 那会是一场“极道战争”的升级版。 战场升级,规模升级,死伤率升级。 尤其是死伤率,无辜者的比例一定会高上许多。 虽然组织不会无差别无目的的发动袭击,但组织麾下企业——那大多都是有正规手续、明面上是在正常运营的。 既然是正常运营,他们便自然而然会对外招聘,于是,组织的企业里,其实有很多不曾深入内部,单纯只是入职工作,完全不知晓组织存在的普通人。 那是物色人才,也是利用普通人来遮掩自身本质的障眼法。 而在这一场灾难当中,那些只是受雇打工的普通人,在内乱当中却不会因此被放过——至少自身难保,孤注一掷发动反叛的前干部灰雁,绝不会特地去关注这种事。 ……除了不在乎之外,还有身为干部的他也不能分辨出谁是组织成员而谁不是这一点原因作祟。 组织的神秘主义对外也对内。 既然分不清,那就干脆全部弄死。 在灰雁看来,他必须尽己所能,不惜一切代价的去斩断组织旧势的根须,以便增加自己反叛的胜率,也是增加自己成为最后胜者活下去的概率。这必须争分夺秒的紧迫时间里,他没有关注普通人命运的闲情逸致。 ……这无疑是公安一方绝不想看到的。 他们等待FBI口中的“时机”已久,但这一时机刚到,他们就在开幕的当天隐隐看出这场内乱的危害。虽然有所准备,但现在看来,准确或许仍旧不足。 当然,如果最终能够解决掉组织,损失也不是无法接受,只是,会越发看FBI不顺眼,是不可避免的。 日本成为了讨伐组织的主战场,大头的损失伤亡都他们担了,那美方付出什么了呢? 驻日美军的人力军火协助?财力补贴?资源供给? 这还真是让人眼熟:靠投入资源去煽动他国动荡,让自己目标内部争斗瓦解消耗,让他国作为盾牌挡下最痛的袭击,然后自己在那坐收渔翁之利那般——这般财大气粗的美国惯用的手段。 不管日本在政治上多么亲近美国,也不妨碍他们自己的公安知晓美方的本性,并因此而大为苦恼。 发现损害规模隐隐有失控征兆的公安管理官眉头皱得打结。 他实在是不想在这种关键时刻与合作方争吵,但涉及国家利益问题,他又不得不深思。合作能够加快效率,但彼此心怀鬼胎的合作却只会绊手绊脚。 管理官最终决定让负责讨伐组织之后利益分配问题的外交人员把这件事记着,用来做最后讨价还价的筹码。 然后不着痕迹的下定决心,一边口头承诺说会等降谷零找到组织BOSS的所在地后共享消息,与驻日美军一同围剿组织势力,一边在会议结束后冷着脸想,他们绝不会把组织BOSS的线索分享给FBI。 ——讨伐组织的最大收益,尽在那位神秘的BOSS。 那组织从上至下满是神秘主义,内部再资深的人都不清楚组织究竟有多大。这一状况下,只有活捉了BOSS,才能彻底知晓,尽最大可能的回收组织的财富。 而在找BOSS的这件事上,尚且有一位资深卧底在组织内部的日本公安,认为自己占据优势。 FBI装作对此一无所知。 但显然,政治上的老油条们,不可能一无所知。 日本再亲近美国也是一个大国,绝不会予取予求,而美方不可能注意不到组织BOSS活捉后的价值,在这一点上,他们绝不会让步。 既然不谈,就意味着——他们远比日本公安要更有把握。 。 “唉,似乎怎么都绕不开利益分配的矛盾。” “没办法,毕竟主战场在日本,不在美国。”要是在美国,他们就远不需要那么麻烦和人交涉了。 FBI总负责人詹姆斯坐上自己的小车,忧心忡忡地和身旁的赤井搭话: “赤井,你确定巴罗洛能成功,然后按你推测的那般行动,抵达那个地方吗?我们收到了上面的命令,如果不能活捉组织的头目,也决不能将其交给美国以外的任何国家。” “我知道,别担心。” 赤井秀一低声回答: “我有把握。” 赤井秀一不在乎组织首领归哪里审判,反正只要对方被绳之以法就足够了,但他在乎组织首领最后一定会在尼昂手中这件事。 如果要抓一个,另一个也大抵会在。 这一点,才是他会尽心尽力协助美方在与日本的利益分割问题上取得胜利的根本。 ——他仍旧记着,要把尼昂带回美国审判的事。 而只有完成他顶头上司的上司的命令,他才有在之后审判交涉的余地。 。 另一边。 干部灰雁连同干部斯米诺率队背叛,琴酒,尼昂和贝尔摩德的调查行动也就此终止——他们的工作是找出高层里头的叛徒,如今“叛徒”自己冒了出来,自然也就无需再浪费时间寻找证据。 而他们几人的工作,也自然而然变成了讨伐叛徒势力。 琴酒是行动组的负责人,主要职务当中,有一条就是保证组织内部的安全。 换句话来说,他必然是讨伐叛方,保护组织首领的第一线。 第123章 Blood fo…… 漆黑的夜空高悬着明月, 清寒的月光冷淡注视着下方灯火辉煌的城市。 昏暗的背光小巷内,“咔嚓”一声,打火机窜起一束火苗, 点燃了香烟。 刺鼻的白烟袅袅腾空, 顺着夜风渐飘渐远, 并沾染在了银发男人的大衣及发间。与那未散的硝烟及淡淡的铁锈气息混杂在一起, 一同酝酿出了最适合亡命之徒的刺鼻腔调。 尼昂督了一眼琴酒,丝毫不觉得对方这个时候抽烟有什么问题。 他反而也被勾起了烟瘾,于是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掏出烟盒。 再摸了摸,没找到火机。 尼昂回忆了一下,终于想起火机放在他西装外套里, 而外套被他丢在了车内。不久前,他们的车因故损毁,尼昂没来得及拿走的外套带着火机,跟着那车陪葬了。 叼住烟, 尼昂漫不经心朝琴酒伸出手, 带着手套的指尖往上抬了抬: “借个火。” 琴酒头也不回的把打火机丢给他。 随即, 他脸色阴沉地戒备着四周。 半晌。 “灰雁,斯米诺……” 琴酒低声念着“罪魁祸首”的代号,眼神越发刺骨冰寒。 组织内乱爆发的当晚到现在,琴酒和尼昂两人连续二十多个小时不曾停歇, 一路奔波在铲除叛徒势力的路上。 同时,也在躲避追杀的路上。 琴酒是日本组织行动组的负责人。所谓的行动组,就是一群武装的恶徒,他们精通杀人灭口,自然也包括讨伐叛徒。因此造反一方在行动之后, 会率先想着把这匹忠心耿耿又危险的带队猎犬打死,也就理所当然了。 只要琴酒死了,日本这边的行动部队就会陷入群龙无首,混乱无序的地步。 再加上组织的内乱…… 灰雁不傻,除了他明面上暴露出来的反叛势力,他还留了不少自己的眼线混杂在组织当中充当情报源与眼线,这也导致疑神疑鬼的组织BOSS,注定短时间内难以分辨谁是忠臣。 这就导致一旦有人,例如琴酒这样的关键人物在这种时候被暗杀身亡,BOSS一时半会很难能找到人出来接替。 万一把行动组交到了叛徒手里呢? 这样的顾虑,足以让那多疑的老头子焦躁不安,迟疑不决。 毕竟连跟随他几十年的干部都能背叛,还有谁是真正能够相信的呢? 就算琴酒死后BOSS被逼无奈,孤注一掷的将行动组交出去,并且好运赌对了——那接替琴酒,被赶鸭子上架接过这一烫手山芋的新负责人,在短时间内也难以建立威信。 毕竟行动组里头的家伙大半都不是什么听话乖顺的好鸟,疯子,变态,孤僻偏执,嗜血不要命……这种人总是占了多数,而没有威信的负责人,下达的命令怎么都不可能被一帆风顺的执行。 这就是灰雁的目的之一。 如果不能让自己人接手行动组,来和他打个里应外合,那至少要尽己所能减缓组织对他们的调查追杀。 ……就像是炸毁组织在日的大半军火库,暗杀组织在日企业的工作人员,并引来日本公安与刑警们的注意那般。 这位造反的前干部,将组织内部的漏洞利用得淋漓尽致,而这么做的结果,也比想象中的更有成效:外人难以攻破的组织,从内部破坏果然简单许多。 当然,灰雁知道组织在世界各地都有根须,光是摧毁日本这边的储备与成员,还远不足以让组织就此倒下。 所以灰雁在掀起造反的旗帜后,便火烧火燎一刻不停地寻找着BOSS的位置。 ——只要在组织国外势力支援抵达之前、在BOSS逃离日本之前,彻底杀了对方,那一切就能尘埃落定。 为了这一目标,灰雁收买人心,引入外敌,不仅摧毁组织的资产,还屠杀组织内的忠心骨干。琴酒这样最不会被策反的知名猎犬,自然是在必须灭口的名单上。 还是名列前茅的那一批。 可惜,灰雁想得很好,但耐不住他想灭口的人命大且狠辣。 琴酒和尼昂每一个都经验老道,俩俩组合就更是无懈可击。 两人数次躲避追杀,数次将刺客反杀,在事发之后的短短二十个小时,便轻易将劣势转变为优势,将被狩猎转为主动狩猎。 “那么,接下来要去哪?就算要去平复叛乱,也得想办法补充一下物资吧?” 尼昂吸了一口烟,细长浓密的眼睫在那对融化白银般的眼眸投下一层阴影。他语气漫不经心: “我子弹只剩下三排,要是再来一波刚刚那个规模的追杀,估计就耗完了。” “附近有个行动组的安全屋。”琴酒身上的子弹储备也不算多,他思索了一下,回道:“那里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而那几个知情人,我不认为他们会被策反。” 所以去那补充物资应该是没问题的。 “哦。”尼昂点点头,“那你带路吧。” 两人达成共识后就不再说什么废话。 他们行动迅疾,仅仅半小时后,便抵达了琴酒先前所说的安全屋:位于高档小区里头的一间一梯一户的大平层。 或许总有人认为在安全屋就该在偏僻无人的地区——这倒是事实,只是除此之外,组织还有不少安全屋放在了高档住所。 昂贵的高档住所,反而有种灯下黑的奇妙作用,而且因为居住在这些地方的大多都是些非富即贵的人家,因此附近治安和小区环境自然会更加好,能够有效减少小偷流氓等外来者意外闯入安全屋的可能性。 当然,高档与安全,就等于周边监控密集。 但既然组织会选择在这种地方设置安全屋,自然会牢牢掌握每个监控的位置与监控范围,并且对其精心设计,至少作为安全屋地址的知情者,琴酒自然知道要怎么在那看似天衣无缝的监控下不着痕迹抵达目的地的路。 安全屋在十一楼。 电梯打开,琴酒刚刚推开门进去,就猛然皱眉,摸出了枪。 室内没开灯。 但通过阳台窗帘缝隙渗进来的光线,足以让长时间被追杀,神经高度紧绷的琴酒察觉到什么。 安全屋有其他人造访。 放药物的抽屉没关紧,而抽屉前的地面,有一滴不起眼的深色液体。 琴酒抬抬手,给身后的尼昂打了个无声的暗号,然后走上去,鞋底踩过那滴液体。 是血滴。 还没干。 来人很可能还没离开。 尼昂跟了上去,很快就明白状况,他没吭声打草惊蛇,只是脸上冒出了“你不是说这里没什么人知道?”的嘲讽——可惜被嘲讽的琴酒完全没注意自己身后,更没看见尼昂脸上的表情。 尼昂也顺势摸出了枪。 他跟着琴酒走向室内,一如过去搭档时那般,帮忙戒备对方看不见的死角。 忽然间,尼昂眯起眼,一心二用地歪歪头,似乎产生了什么有趣的想法。 面容绮丽的雇佣兵眼神毫无波动。 仿佛只是心血来潮似的,他悄无声息抬起枪口,将其对准了前方杀手的脑袋。 手搭在了扳机上。 指尖缓缓收紧,并凝视着前方毫无所觉的脑袋。 似乎只要指尖轻轻一扣,这只灰雁接连派出了十几人都没能拿下的可怕猎犬,就会即刻间毫无防备的毙命。 但真有那么容易么? 尼昂不好说,但他没打算试。 琴酒虽然是个麻烦,迟早要处理,但现在……还不到灭口的时候。 尼昂薄凉又理性地想到: 越到最后,就越要稳住。 于是尼昂搭在扳机上的指尖放缓了力道,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跟着对方停留在了室内某个房间的门口。 “砰——!” 门被一脚踹开。 室内的人影当即条件反射性地往旁边一滚,躲到了某个书桌后,然后举起枪。 室内同样没开灯。 但窗户没拉窗帘,外头的月光清晰倒映了进来,足以照亮室内大半。至少,来人双方的基本特征是很清晰的。 例如琴酒的银色长发。 又好比那在日本极其少见的淡金色头发。 “琴酒?” 躲在书桌后的金发女人警戒的看了一眼,随后发出诧异的声音。 那是道妩媚成熟的女性声线,在认出琴酒之后,便第一时间拔高嗓音,紧张地补充道: “等等,别开枪,是我!” 琴酒面无表情的放下枪口:“我看得见,也没聋。” 琴酒也没第一时间开枪。 毕竟这个安全屋的确是他记忆里比较隐蔽的地点,灰雁造反不到一天,会来这里的,更大概率是自己人。 但…… 贝尔摩德可不在他认知的“自己人”当中。 “这是行动组内部精英才知道的安全屋。”琴酒抬手按下一旁的开关,室内顿时被灯光照亮。 他冷冷道,念出女人的代号:“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贝尔摩德?” 拿书桌当掩体的金发女人站起身,她脸上挂着笑容,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然后抬起手指勾了勾自己的头发: “喔,谁让我人见人爱呢?” 贝尔摩德一向和行动组很亲密。 因为她需要人帮她卖命,而感情陷阱就是她的拿手好戏。 例如行动组的卡尔瓦多斯就一直很迷恋她,几乎到了有求必应的程度。而这类裙下之臣,金发魔女有厚厚一叠名单。 “嘁。”琴酒嫌恶地发出一声啧音。 他收起枪,侧过身,一副懒得看对方的模样。而顺势的,他眼神冰冷地扫了尼昂一眼。 莫名被瞪,私生活观念不比金发魔女好到哪里去的尼昂挑眉。 ——看我做什么? 无视了琴酒阴沉沉的脸色,尼昂也收起枪,并越过对方迈步上前。他露出笑容,彬彬有礼地对贝尔摩德欠了欠身: “真高兴看见你平安无事,贝尔摩德小姐。” 琴酒会被追杀,那作为最被BOSS宠爱的贝尔摩德,自然也同样会被追杀。 。 贝尔摩德刚刚死里逃生。 她虽然没有琴酒与尼昂那般能够从枪林弹雨中反杀的身手,但靠易容和伪装脱身还是做得到的。 尽管身上受了点伤,但还不至于影响行动,至少还能支撑她平安无事地躲到安全点,并在极其好运地与琴酒两人相遇后,理直气壮拜托他们顺路捎自己一层。 安全屋什么都有。 除了枪械子弹药物外,还有早早停在地下车库吃灰许久的备用轿车。 跟着一个顶尖杀手与一个顶尖的雇佣兵,怎么都比自己独自行动安全。 “呵。”琴酒对此要求很不感冒。 他态度不算好,与私的理由不提,与公的理由,是他认为贝尔摩德失职。 琴酒也的确这么说了。 贝尔摩德挑挑眉:“我失职?” “灰雁和斯米诺,被分配给你调查了。”琴酒一针见血:“而你一点征兆都没发现。” 贝尔摩德,琴酒,尼昂三人,得到了BOSS下达的,调查高层里叛徒的任务。 双方分头行动,而灰雁就恰恰在贝尔摩德的调查范围里。 “……”贝尔摩德脸色僵了僵,她半晌张张嘴:“对方毕竟是干部,如果对方早就有了这样的打算,就肯定会好好的隐藏起来,而BOSS留给我的时间太短了。” 这倒也不是借口,涉及到高层干部的造反,的确是件棘手的事,有哪位大人物造反还会把证据摆出来吗?当然不会,灰雁必然会藏得严严实实。 老实说,如果不是BOSS亲自下令,且不容拒绝,贝尔摩德说什么也不会接过这个烫手山芋。 现在内乱了,贝尔摩德哪怕觉得自己再无辜,也必须背负一定责任——例如等叛乱平反之后,她肯定会被送去刑罚室,老实待上一段时间。 琴酒对贝尔摩德的说辞回以冷笑。 不是不清楚贝尔摩德的难处,但他是十足的结果论者。 所谓结果论,就是完全不会管这件事的实际难度,只会注意贝尔摩德没能发挥作用的事实。 被冷漠对待的贝尔摩德完全不慌。 她看出琴酒不想捎他一程,但无所谓,毕竟琴酒不带,尼昂也不会不管自己。 所以金发魔女有恃无恐地耸耸肩。 但她到底还是想要说服琴酒不要再找她麻烦——组织内乱,琴酒的重要性越发突出,等组织逃过一劫,琴酒说不定会被破例升职,这个时候得罪他,可不是什么聪明人的选择。 因此贝尔摩德歪歪头,沉吟了一会,然后冷不丁询问: “说起来,琴酒,你有联系你们行动组的基地吗?那里怎么样了?还安全么?” 琴酒:“怎么?” 贝尔摩德:“我回不了情报组。” 琴酒:“什么意思?” 贝尔摩德毫无征兆地抛出一个大雷:“朗姆死了,情报组现在也说不清什么成分。” 琴酒一顿,瞳孔霎时间紧缩:“……什么?” 贝尔摩德:“在来到这间安全屋之前,我刚从朗姆的一处住所逃离——灰雁和斯米诺带队谋反,朗姆的嫌疑便洗得差不多了,剩下还活着的干部里,也就只有朗姆最可信,也最有能力带队、协助BOSS平息事件,以及顺带庇佑一下我,因此,在联系不上BOSS,得不到新指令的情况下,我自然会想办法去找他。” 贝尔摩德:“我不知道朗姆在哪,但我给朗姆发了讯息后,他主动回复了我,让我去找他,可等我过去的时候,却只找到了朗姆的遗体残骸。” 琴酒:“残骸?” “一个头,人头。” 贝尔摩德语气不变,眼神倒是冰冷凝重了几分: “我没见过朗姆的真正模样,但知道对方的特征,而我不觉得对方会有在自己住所的冰箱里赛一个人头癖好,还恰好是和自己一样,少了一只眼睛的人头。” “更有趣的是,哪怕那个人头被冷藏了,也依旧能够看出——死了有一段时间了。” “至少绝不是这几天内死的,起码是在我之前奉命潜入去调查朗姆立场之前。” “那么问题来了,这段时间‘朗姆’下发的命令,是谁在操作?又是哪个‘朗姆’,发讯息让我去那里找他?” 贝尔摩德眼神冰冷,并不直接挑明,只是道:“我第一时间跑了,没开车跑出两百米,就被灰雁势力的杀手追杀。” 这就是在暗示,贝尔摩德认为是灰雁势力杀死朗姆,并以朗姆的身份联系她的意思了。 贝尔摩德总结道:“所以我说,我回不了情报组的基地。” 她是情报组的核心成员,还备受BOSS的宠爱,但在朗姆这一情报组总负责都早早被人灭口的情况下,这一身份如今只会给她带来无穷的杀机。 贝尔摩德说出这件事,除了分享情报,说服对组织忠心耿耿的琴酒帮助她接纳她之外,还在同时在表明另一个态度。 ——连朗姆都死得悄无声息,自己没能及时发现灰雁的造反征兆,也不是那么大罪吧? 第124章 Blood fo…… 灰原哀有看新闻的习惯。 因此, 她自然不会错过最近闹得轰轰烈烈的“恐怖袭击”事件。 爆炸,枪击,入室杀人…… 就单单东京一家医药公司因爆炸及随之引起的大火而导致25人死亡22人重伤的事迹, 就足以引起轩然大波。 新闻记者再次忙得团团转, 他们采访受害者家属, 为了最新消息去堵警视厅大门, 随后连夜编写着报道。不管是心存正义还是单纯想要蹭热度谋利益,做媒体的的确迎来了流量高峰期。 媒体之间的竞争很激烈,尤其是一些私人媒体。 因此,在案件的详情还未确定时,为了夺人耳目、与同行竞争,他们纷纷化身侦探, 斥资邀请专家,去对案子进行各自的“分析”。 而在无数推理分析当中,也偶尔的确会有一两个脱颖而出,并顺利被民众所深信。 例如在事件发生后的第48小时, 一家媒体通过自己的特殊渠道, 汇总了这两天内日本全国境内发生的袭击及伤人案件, 以《两天全国31起重大死伤案?是巧合还是蓄谋已久?》为标题,提出了有某个恐怖组织势力在暗中报复社会的猜测。 当然,这31起案件分布在全国各地,从手段与明面上的社会关系来看, 相同点与关联性并不多,但也不是没有可疑的地方,例如这些案子是集中在这两天内发生,并且无一例外造成了重大伤亡,且犯人大多落跑, 甚至有目击犯人被逮捕时自杀,或在跑不掉后被同伙远程枪击灭口的事迹。 文章自然引起了轩然大波。 哪怕警视厅与各地警察本部都说还未有明确证据证明案子之间有所关联,也耐不住大量民众已经被这篇报道说服。 毕竟前几年极道战争留下的阴影还深深刻在关东地区民众的记忆里。 那个在和平社会显得格外惊心动魄的损失伤亡,足以让平民们认清这些暴力分子失控后的危害与可怕,并在未来数年都铭记于心。 哪怕是其他地区没有经历过极道战争事件的民众,也在发达的网络帮助下全程了解事情的发展,并从受害者的采访,媒体,网络论坛等等地方被挑动情绪。 【和前几年关东那场混乱不一样,上次死伤大多都是极道成员,受伤的平民基本都是被波及,但是这次……】 【这次几乎就是无差别袭击了吧?】 【就是无差别袭击!我在安井科技会社隔壁上班,我直接目睹了那栋办公楼被炸毁,那家会社都成立了十几年了,我还作为代表和隔壁社长交谈过,结果眨眼的功夫,我前几天还打过招呼的人,就在爆炸和大火里烧没了,真可怕,偏偏警察还没抓住凶手。】 【我是神奈川这边的,我也……】 【甚至是北海道都……】 【所以说,这次死的伤的,基本都是普通人吧?】 对于不知道组织存在,不知道组织成员大多喜欢伪装混入平民当中的一般人而言,他们只能得到这一个结论。 因而,他们无比相信媒体所说的“恐怖分子无差别报复社会”的说法。 不安,焦虑,畏惧,不满…… 磅礴的负面情绪像是被戳破的气球一般迸发。 事发不到一周,整个社会氛围就陷入了低谷。 【我们招谁惹谁了,本来上班就很辛苦了,现在还要被疯子威胁,日本的警察都在干什么啊,一群税金小偷,倒是派上点用场啊!】 【我现在每天都不敢出门!】 【好多知名公司都被炸了,感觉日本经济也要就此跌一大截。】 【我都不敢去上班,我任职的地方也小有名气,万一被波及,我没了命怎么办?可我请不了假,老板不批,我还得养一大家子,战战兢兢那么多天,我都快抑郁了。】 【那群恐怖分子到底是什么人啊?为什么现在还没有半点线索?】 【虽然还没有学校出事的先例,但我已经给孩子请假了。】 舆论愈演愈烈,不安在一个比一个严重的猜想下酝酿得格外浓郁。 恐怖袭击明面上受害者的亲朋好友集合到街上游行抗议,他们举着死去的亲朋的照片,要求警方给个说法。 这群人当中,有的是真正无辜的受害者亲朋。 有的却是不知道死去的家人究竟加入了什么存在,以为自己是完美受害者。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组织哪怕想要把事情打压下去都做不到。 灰原哀意识到组织内乱,也正好是看见了媒体拍摄受害者游行示威的画面。 她认识的组织成员不算多,但也的确有自己熟悉的面孔。 而那群游行群体举着的死亡亲朋的照片,就有好几张她认识的脸。 医药研发的竹原先生与尾上先生。 提供各类化学资源的川口小姐。 还有曾经写了一篇新型成瘾性药物研究并交给了组织研究所,被当时还是雪莉的灰原看过后留下深刻印象,那空有一张老实憨厚长相的柴田先生。 他们都成为了游行示威群众里,被他们亲朋捧在手里的遗照之一。 “……!” 灰原猛地站起身。 她不知道这些人在哪任职,但对他们的长相记得很清楚。 而现在,依靠对他们长相的识别,灰原的目光透过遗照,一下子就锁定到了他们生前所在的公司及会社。 然后恍然明白了事情状况。 灰原哀心跳如鼓,瞳孔紧缩。 她想起了什么,慌忙跑到自己的房间,打开电脑,浏览邮件,什么都没发现。 然后拿出手机,也没有任何信息。 “……” 恰好此时,江户川柯南啪啪的敲响了阿笠博士家的门,并且一路小跑进来找灰原: “灰原!灰原!冲矢先生有联系你吗?” 灰原哀呆呆的看向他,“什么?” “冲矢先生啊。”柯南焦急地说,“我本来是找冲矢先生问点事情的,但是电话打不通,于是我回了趟家,结果发现他的行李都不见了。” 灰原哀哦了一声。 “我不知道。”她补充道,然后低头双手抓着手机,垂着眼眸,“我什么消息也没收到。” 冲矢昂,不,赤井秀一那家伙就算了。 尼昂先生的消息也没有。 尼昂先生要对整个组织下手。 虽然不知道对方怎么做到的,但新闻那轰轰烈烈的事件里,肯定有尼昂的手笔——灰原无比确信这一点。 而这也是她脸色惨白的原因。 按照常理来说,如果尼昂开始对组织下手,那在组织内乱并开始波及无辜的时候,他一定会给灰原安排一个安全的去处。 至少也会有一句叮嘱。 但什么也没有。 就好像对方已经察觉到了灰原与FBI的接触,因而单方面结束了与对方的合作一样。 ……但尼昂先生是怎么知道的呢? 灰原想不通,也不希望这是真的。 然而直觉却告诉她,就是这么回事。 灰原哀走了神。 半晌,在柯南失望挠头,不高兴地嘀咕赤井秀一的不告而别时,她唐突地自语了一句: “我,是不是做错了选择呢?” 柯南一愣:“你指什么?” 这段时间,几乎天天跟着毛利小五郎奔波在各个大大小小的恐怖袭击现场,并在警视厅里打听到不少消息的柯南,因为在警视厅听松田警官不满地抱怨FBI的蛮横掺和,不爽他们调查,从而怀疑起了恐怖袭击的真相。 媒体的报道,现场的痕迹,杀人灭口的作风,赤井秀一曾经提及过的讨伐计划,以及FBI与刑警们协助调查的正式接触…… 不需要和灰原一样认识组织里的什么人,柯南光凭推理,就能够得出答案。 ——对组织的讨伐行动开始了! 柯南确信的想。 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讨伐,会闹得如此声势浩大,民心惶惶,甚至牵扯到了这么多人。 是无心之举? 应该是吧? 总不能是FBI觉得在日本这异国他乡无所谓,就为了结果不顾损失吧? 哪怕对FBI很有好感,但到底是个日本人的柯南欲言又止。 他有心找赤井秀一了解状况,很想要掺和进去帮忙。然而赤井早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柯南也是因此跑来询问灰原哀。 在他看来,灰原哀和FBI有合作,说不定会有单独的联系对方的渠道。 可惜灰原给了否定答案,还一直有点魂不守舍的,连柯南的反问都没听见。 “喂?喂?灰原!”柯南拔高嗓音,手在对方眼前挥了挥,“你刚刚说做错了什么选择啊?” “我——”灰原看向他,脸色越发难看:“我,是不是不该和FBI合作呢?” 柯南睁圆眼睛,诧异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对组织的讨伐行动开始了。”灰原低声说:“可尼昂先生没有给我发消息。” 她抿住嘴,然后继续开口:“先生他一定是知道了什么,不然按照他的性格,他不会在组织闹出那么大动静的状况下,对我不闻不问。” 柯南顿了顿:“你知道赤井先生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他有告诉你?” 事情暴露的不安,让灰原颤抖着抓住了衣服下摆,她低着头,好似浑然没听见柯南的话,只是一味的喃喃: “我把那件事告诉了赤井秀一了,虽然只说了一句话,但赤井肯定能推理出关键,我明明知道尼昂先生很在乎那件事,但是——我还是说了。” “我本该有心理准备,可我现在还是后悔了。” 是不是不说会好一些呢? 可赤井的劝说太过具有说服力。而这个世界最无解的事,就包括了所谓的“为你好”。 ——黑暗,总是不如光明的,对吧? 没得到回答的柯南提起耳朵,想要听灰原继续说。然而对方没有自语出更多东西,只是一直在纠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选择。 柯南叹了口气,然后挠挠头。 他知道赤井和灰原有合作,但他不知道灰原告诉了赤井什么消息。 从赤井先生的反应来看,那一定是和尼昂先生息息相关,并且非常很重要。 可惜不管是灰原还是赤井,都不愿意将消息共享给他。 虽然还是没有放弃打听,但柯南决定先劝说灰原: “拉人回正轨,怎么能是错误的选择?”他神情很认真:“我知道大义灭亲是很痛苦的事,但罪恶就是罪恶,明明有拉对方一把的机会,却选择看着重要的人走向歧路,这种事情,我不说你也应该明白。别的我不清楚,但是,赤井先生是想要救尼昂先生的,对吧?” “你想要尼昂先生活下来,然后拥有新生。”柯南说出他的观点:“而在黑暗的世界,只有腐烂这一个结局,我不认为你做错了,如果是我身边的亲朋做了错事,我再难受,也一定会阻止他们。” “……”灰原哀看着他,眼神动摇。 在黑与白的事情上,灰原一向没有那么坚定。 或者说,不管是赤井还是柯南,这两个站在正义一边的家伙,都太过擅长说服。 灰原嗫嚅了半晌,最终没有再开口。 她冷淡的扭头,坐回自己的椅子上,然后下了逐客令:“你可以走了,我想一个人看会书。” “灰原!”柯南不死心的眨巴眼:“你告诉赤井先生的情报,真的不能告诉我么?” “不。” 灰原哀看向他,神情复杂地坚决道: “我已经够混乱了,绝不会再说任何一个字。” 。 组织前干部灰雁的行动完全没有任何顾虑。 他对日本造成的伤害及对日本社会氛围的破坏很大,这诚然能够打压组织反抗的手脚,但也同时给他成功篡位后收拢日本势力埋下了艰难的阻碍。 但灰雁还没抱着将组织全部收入囊中的野心。 他早早就果断舍弃日本,决定在事成之后直接带着亲信与资源到国外发展。而既然舍弃了,自然就没必要顾忌争权过程中对日本社会的破坏。 这里成为了战场。 来自黑暗的交锋伴随着淋漓鲜血,刺鼻硝烟,以及那无边恐惧。 灰雁正在寻找BOSS的位置。 BOSS在日本的住所很多,并且定期会转移,所以寻找并不怎么容易。 但也不是毫无线索,至少作为前高层干部之一的灰雁很清楚,他们的BOSS年迈又体弱,还很怕死,因此他藏身的地方,必然足够偏僻,还得足够宽敞,宽敞到能够容下一支护卫小队与配套的武器,以及直升机一类紧急撤退的交通工具。 而且还时时刻刻有医生跟随,身边有各式昂贵的24H全天候运转的高耗电器材。 这样的居住条件,是无法短时间内建立的。 因此只要守住出入边境,看好海边偷渡的船只,BOSS哪怕转移位置,也只会在日本国境内,往他过去早就准备好的安全点移动。 灰雁到底做了几十年干部,太过熟悉BOSS的选择风格。 因此哪怕并不知晓BOSS落脚的全部地点,他也能够有自己的排查渠道,只要时间足够,他迟早能够找到。 当然。 他没有太多时间。 灰雁一直认为,朗姆才是高层干部里那个真正的、最早的叛徒。 不管是早期死去的高层,还是那些嫁祸灰雁自己的“罪证”,都是出于朗姆的手。 ——只有朗姆才能做到这些事。 灰雁越想越确信,越想越愤怒。 而先一步造反,如今渐渐占据优势的他,因为这一芥蒂,而完全不打算和朗姆合作。 哪怕不提私人恩怨,他也不会和朗姆合作的。 毕竟以朗姆的性格,他肯定不会在谋反成功后,把首领的位置交给灰雁。 灰雁冒了那么大风险,怎么可能甘心在大事已成的时候,还只是一个部下? 因此,他想要抓住朗姆。 要么杀了对方,要么抓起来审问情报。 寻找朗姆的过程意外顺利。 他很快就得到了朗姆的所在地。 可惜,他的部下在赶到现场后告诉他:朗姆死了。 冰箱里有一个可疑的、死了有一段时间的人头。 一个有着和朗姆相似特征的独眼人头。 灰雁对此嗤之以鼻。 他完全不相信这就是朗姆的头。而太过顺利寻找到这里,就是灰雁心底认定的证据。 而且,那个人头已经死了有一段时间了,那个家伙怎么可能死得这般悄无声息? 至于人头的长相——除了BOSS,组织没几人知道朗姆真实模样,毕竟朗姆也是个易容高手。而就算和朗姆真实样貌相似,也说明不了什么,说不定是特地整容,准备了个相似的替身。 人头肯定是假的。 灰雁更倾向于这是朗姆进一步嫁祸他的手段。 一个死了许久的头,很可能会引导他人怀疑朗姆早早被杀——被他这个明面上的叛徒灰雁所杀——并让人认为,在朗姆死后到灰雁正式行动的那段时间里,是灰雁一人两角,自导自演,收拢权利。 而借此隐身,失踪不明的朗姆…… 灰雁想:对方此时肯定也在暗中寻找BOSS。 最后的赢家,只能是杀死BOSS,从BOSS手里接过那个存储有整个组织联系渠道,各种动产不动产、人脉情报等等设备财富的那个人。 如果不能及时抓到朗姆,将这个竞争者斩于马下,那灰雁就得争分夺秒了。 至于同样出现在朗姆住所的贝尔摩德…… 灰雁沉吟:对方说不定也是被朗姆抛出的线索引过来的。 朗姆迟迟没有行动,肯定是他也没法确定BOSS的位置。 基于这一点,朗姆引贝尔摩德过来,目的也仅有那两个可能。 第一,BOSS现在不会见任何高层干部,朗姆没有被BOSS喊到身边的可能性,因此借贝尔摩德的口,将自己的死讯上报给BOSS,动摇BOSS的理智,引导对方做出朗姆想要的选择。 第二,BOSS不见高层,最可能见的,就只有贝尔摩德。 贝尔摩德很特殊。 她被一直宠爱着,并且还有把柄在BOSS手里,除此之外最重要的点,就是她擅长易容,也很擅长人设扮演。 BOSS如果想要脱身,离开日本,一个演技精湛的易容大师的作用相当关键。 抓贝尔摩德迫在眉睫,而想要在短时间内抓住千面魔女可不容易。 除非——引她主动现身。 灰雁理清楚了思绪,确信的认为:自贝尔摩德出现在朗姆的住所后,她就已经被朗姆盯上了。 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在搜查BOSS位置的同时,先朗姆一步把贝尔摩德控制住。 第125章 Blood fo…… 【已和琴酒、巴罗洛汇合。】 隐藏在山林里的偏僻别墅内, 坐在轮椅上的年迈老人看着手机跳出的信息,浑浊的眼珠滚动了一圈。 “贝尔摩德暂时脱身了。” 老人抬头,看向窗外, 凝视着外头昏暗阴森的树林, 像是在自言自语, 又像是在和身后的人闲聊一般: “她已经和琴酒、巴罗洛汇合, 有那两人帮助,贝尔摩德逃脱叛徒的追捕与眼线,应该不是什么太大问题。” 老人身后站着几位护士,还有几位医师。 他们每一个都是全天24小时数年如一日守在老人身边的心腹,并都无父无母无亲属无牵挂,是从孤儿就培养起来的如死士一般的存在。 他们不仅是医疗人员, 还是老人的保姆,秘书。 甚至是这栋别墅的管家,侍从,必要时还能成为保镖。 听到老人的话, 这群忠心耿耿的贴身部下彼此面面相觑, 没有说话。 片刻, 站在老人边上的护士长低头: “那么,是否安排人去接应贝尔摩德大人,并开始执行撤离计划?” “……” 老人没有回答。 他的手指一下下敲在轮椅的扶手上。 护士长垂着眼睛,并不追问, 只是安静等待命令。 许久。 “贝尔摩德之前还传回了一个消息。” 老人不紧不慢,嗓音低沉: “她发现了朗姆的人头,说朗姆死了,并且死了有一段时间了。” “那位……朗姆大人?”护士长一愣,脱口而出:“怎么会, 明明前几天朗姆大人还——” “是啊,前几天朗姆还向我汇报过工作。” 老人目光变得越发阴鸷,混血特征十足的鹰钩鼻动了动。 随后他扯了扯嘴角,嗓音因为情绪而有些变形: “但贝尔摩德没有说谎的理由,她也拍了照片发给我,那个人头虽然有点变形,但模样确实是朗姆的。” 护士长:“那朗姆大人是真的……” “不,不好说。”老人眼眸暗沉,随后用发黄的指甲狠狠抓过轮椅扶手,发出让人头皮发麻的声响:“毕竟朗姆也是个易容高手,哪怕不是易容,想要把脸弄得和某个人一模一样的手段,现在也多得是,仅仅一个人头,没有进行DNA检测……根本什么都说明不了!” 而现在,他们偏偏无法去回收那具遗体。 ——谁知道叛徒势力会不会在那守着钓鱼? 老人疑神疑鬼。 可以说,朗姆的遗体在这个时候出现,让所有人的目光都牵引向了另一个方向,让所有人的思绪都被扰乱。 灰雁在怀疑。 贝尔摩德在怀疑。 BOSS也在怀疑。 一个最不可能死的人,突然爆出了死讯,而且还是早就死了一段时间,这怎么想都不正常,处处都带着让人不安的阴谋气息。 朗姆是真的死了吗? 还是说这次叛乱也有朗姆的手笔,他想要借此假死脱身,来个渔翁得利? 如果是真死了,又是谁杀了朗姆?目的又是什么? 朗姆手中的情报,那个凶手究竟拿到了多少?那个凶手又是怎么在朗姆死后的这段时间里,正常运转情报部的一切? 无数的猜疑交织成一团,最终因为这段时间的“朗姆”实在是没什么破绽,以至于后一种可能显得如此荒谬。 理所当然的。 那冷血的,哪怕对待追随自己许多年的部下也一视同仁给予残酷态度的老人,也和灰雁他们一样,选定了“最糟糕”的答案。 ——即朗姆也是叛徒。 叛徒…… 朗姆…… 老人额角的血管越发突起,满是皱纹的脸颤了颤。 半晌,老人忽然爆发,一把将身旁的输液架挥倒,发出了怒吼: “……混账!!” 噼里啪啦。 输液瓶与输液架摔了一地,连带着老人手背的针头也被扯走落下。脆弱的手背皮肤因此被针头扯伤,针孔连同划痕不断涌出滴滴血珠,连成线的滴落在地面的瓷砖。 房间霎时寂静无声。 除了老人浑浊的愤怒喘息之外,就没第二个动静。 “不知满足,没有忠义可言的白眼狼。” “怕不是早就盼着我死掉了吧?他们以为是谁给了他们这么多的权利与财富?他们怎么敢背叛我?” 像是所有高高在上的独裁者那般,无法接受任何部下的冒犯,老人咬牙切齿地咆哮。 最终,失控的情绪,让他胸口连着的心率设备发出了警告的滴滴声。 一名医生终于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半跪着去处理老人手背淌血的针孔: “乌丸莲耶大人,请不要太过激动。” 组织的首领,名为乌丸莲耶。 一个从上世纪初活到现在,寿命惊人的奇迹。 而这种奇迹随时都可能熄灭——行将就木的老人身体各处本就衰弱,自然也受不了气。就像是老旧的电脑很容易因为过热而报废一般,过激的情绪也容易引起问题。 这位主动上前的医生一边帮忙止血,一边尝试平复自家首领的心情: “或许,不是所有的高层大人都站在了另一边,我听说剩下几位高层的大人在叛乱事件后,有发讯息来,毛遂自荐去讨伐叛党……” 乌丸莲耶顿时用阴寒刺骨的目光扫过他。 那双眼睛涌出了可怕的杀意——仅仅只是迁怒——让医生毛骨悚然。医生顿时明白,他多嘴了。 乌丸莲耶并不需要这种无力又带有侥幸心理的安慰。 好在,或许是知道现在可信任的人不多,乌丸莲耶也并没有将迁怒化为实际行动的意思。 他只是对医生的狭隘眼界嗤之以鼻,并且同时因对方的狭隘而安心。 然后像是给身边的亲信解释局势,又像是借此捋清楚思绪似的,老人呼出一口气,缓缓说: “死了四个高层。” “随后,灰雁与斯米诺就开始行动了。” “你说,他为什么偏偏在那个时候行动?朗姆又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暴露’了遗体?” “十个高层,明确死了的四个,明确背叛了的两个,朗姆这个不知是背叛还是死了的家伙也算进去……你觉得,剩下的三个高层,究竟是为什么还活着?” “他们是真的一无所知又无辜的忠犬,还是被留下了和叛乱方里外应合,试图骗取我所在位置的恶狼?” 多疑的老人一点点将局势剖析。 于是,哪怕是并不擅长阴谋诡计的医生,也明白了老人的想法。 ——乌丸莲耶总是会做好最糟糕的准备。 朗姆遗体的出现,让他彻底不再信任任何一个高层。 整个高层,现在都是必须清理的东西。 而等乌丸莲耶逃离日本这个包围圈,与国外势力汇合后……便是组织内部大扫除的开始。 老人身边的亲信面面相觑。 随后,他们无一例外的低头,选择了盲从。 “那么,乌丸莲耶大人,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老人沉吟了许久。 灰雁与斯米诺,日本公安与其合作的FBI,不知在哪里盯着的朗姆…… 他分析着,思索着,犹豫着。 然后做出了决定。 “去给贝尔摩德发暗号,并同时联系琴酒。” 乌丸莲耶说得很慢,他很慎重下达命令,毕竟这关系到自己的性命: “如果双方说辞都对得上,证明贝尔摩德状况安全……那就开始执行撤离计划。” 。 庞大的棋盘如蛛网般密集交错,多方棋手围绕着,在那虎视眈眈。 这样紧迫的时刻,一丝判断的差错,都将影响最后的胜负。 偏偏,不论是乌丸莲耶还是灰雁,亦或者是贝尔摩德与琴酒,都没察觉到那最致命的漏洞。 ——BOSS不再信赖高层。 ——而在排除了高层势力,以及一时半会到不来的国外支援之后,为了以防万一,多疑的老人目前能够托付的,只有自己身边的亲信,与他的直属部队,和不归属任何一位高层名下的零散代号成员。 贝尔摩德与琴酒是不可或缺的选择:一个足以掩护他离开日本,另一个有足够号召力,完全能留下来成为带队者,去处理日本这边的闹剧,替他尽最大可能的守住组织在日本的财产。 然而。 当这两个被信赖又即将被托付重任的人,同时认为巴罗洛能帮上大忙的时候…… 马车便不着痕迹的脱轨,自以为正确的被一路牵引向真正的绝境。 。 凌晨五点四十三分。 安全屋。 尼昂翘着腿坐在书桌边沿,眉眼弯弯,一派事不关己的模样。 而他面前,琴酒与贝尔摩德对峙着。 “看来你也收到了BOSS的指令。” 金发的魔女捋了捋发梢,有恃无恐: “那么就不需要我多说什么了吧?虽然我原本也不怎么担心。” “……哼。”琴酒态度依旧不怎么好,但至少没有反驳的意思。 在BOSS的指令下来之后,不管琴酒愿不愿意庇护贝尔摩德,如今都得照做了。 ——虽然他原本也没办法拒绝,毕竟尼昂就一副不会丢下金发魔女不管的样子。 不过比起因为尼昂而勉勉强强带上贝尔摩德,BOSS的直接命令,无疑会让琴酒更加用心一点,至少总算能够耐心下来,和贝尔摩德商量计划。 首领是组织的未来。 琴酒是组织的忠犬。 只要是对组织有利的选择,那琴酒总会把个人情感放在后一位。 ——起码至今为止都是这样。 贝尔摩德:“没什么好说的,你的任务排在我后面,我的安危在最优先。” 魔女语气理所当然。 然后考虑着怎么让自己万无一失,她坦然又直率地继续说:“而灰雁那方的人一定还在找我们,易容是最安全的选择,除此之外,最好还得有个人出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琴酒面无表情,没开口。 “不巧,你不擅长演戏,琴酒。”贝尔摩德得不到回答,也不慌,她慢悠悠走到尼昂身边,靠在了书桌边上。 离尼昂足够得近。 ……不管是尼昂还是贝尔摩德,都是完美的身材比例,有着远超正常水平线以上的容貌。 俊男美女坐在一侧,哪怕不用特地摆什么姿势,都一样的赏心悦目。 而在日本,亦或者说许多国家,年纪相仿的男女性单独的、近距离的坐在一块,总是很容易被认错关系。这是文化,历史,两性生理差异等等原因造成的普遍现象,而在更加混乱、更不讲究什么道德伦理的黑暗世界,就更是如此。 很容易让人产生那两人有关系的想法。 贝尔摩德明摆着在故意恶心琴酒。 在得到BOSS的口令后,更加有恃无恐的她便直接报了对方先前不想捎她一程的仇。 琴酒脸色更加冷漠,但完全不当回事。 毕竟尼昂和贝尔摩德之间什么都没有,这事他再清楚不过。贝尔摩德这种手段用了也不止一次两次了,要是还会中激将法,那他才是傻子。 “你要怎么样?”琴酒问。 “给你易容纯粹是浪费,你就算换了一张脸也改不了一身杀气,灰雁的人不是傻子,认出你不难,你跟着我太惹眼。” 贝尔摩德眉眼弯弯: “相反,我和巴罗洛精通易容,也知道怎么演得与自己完全不一样。” “所以,我们会给你易容,你再去你信得过的部下里,调两个体型与我们差不多的过来——那两人就不用在脸上弄什么了,他俩跟着你,自然会被你连累,被当做是我和巴罗洛的易容。” “到时候你们三人结伴,去吸引灰雁的注意力,我和巴罗洛在你们之后离开。” 她简单说明自己的想法,然后笑容更盛:“如何?” “我觉得挺好。”尼昂想都不想,就跟着眉眼弯弯的点头。 ……不管贝尔摩德提出什么建议,在不涉及他个人底线时,尼昂都可以毫不犹豫的赞成,更别提这个建议的确具备可实施性。贝尔摩德能在组织混得那么好,基本都能力还是有的。 退一万步来说,哪怕计划漏洞百出,尼昂也可以脸不红心不跳的点头,然后默不作声把漏洞圆上。 他给外人呈现的人设就是这样。 起码现在,琴酒和贝尔摩德谁也没觉得他反应不对。 没觉得不对,不代表能坦然接受。 琴酒的脸色就肉眼可见更臭了些。 所以这位银发杀手不乐意看见贝尔摩德,就是这么个原因。虽然都玩得花,但比起真正把情人当消遣,过之即忘的尼昂,还同时会利用情人给自己办事的贝尔摩德,显然要更加精通敏锐一些。 基于此,早早发现某些痕迹的魔女,找琴酒的麻烦总是一戳一个准,而尼昂又总是偏宠这个女人,每次贝尔摩德想要借走尼昂,亦或者想要拉尼昂站她那边,她总是如此顺利,又轻而易举。 ——与琴酒本人产生鲜明对比。 总而言之,计划就这么商定了下来。 敲定了大致方向,就只剩下实际行动的细节需要确定。之后便是动手易容,安全屋里资源很全,就连易容道具也有。 琴酒的易容,是尼昂给弄得。 虽然说不管怎么易容,琴酒演技跟不上也没什么用,他们本身也没想让琴酒真的藏起来,但表面功夫还得做,至少不能搞得粗糙,被人一眼就看出来是假脸,这样反而容易让人心生怀疑。 因此,尼昂很认真、很仔细的给琴酒弄了张五大三粗,平凡不起眼间又带着点丑的脸。 称不上很丑,也称不上古怪,就是平庸,且莫名让人不喜。 并且容易让知晓这张脸皮下真实身份的第三者——例如贝尔摩德——笑得喘不上气。 琴酒从头到尾都没做声,他浅绿的眼睛锋锐如刀锋一般盯着近在咫尺的尼昂,直到易容结束,他才移开目光,起身拨通了电话。 他去联系符合条件的部下了。 剩下的尼昂与贝尔摩德,则是各自给自己易容。 因为这次事关重大,所以尼昂这回没再穿西装,而是打扮成了普通的大学生。他衣服穿得松松垮垮,肩头也弯下,愣是从比例上降低了视觉身高判断,也把完美的体型藏了起来。 贝尔摩德看了一眼,红唇弯起,也易容成了学生。 她亲密的弯起尼昂的手,就像是打算出门幽会的情侣。 琴酒出去打电话,就没再回来。 他仿佛早就知道贝尔摩德想要干嘛,所以走得很干脆,连道别都没说一声,顶多是发个短信,冷漠说一声自己已经行动了,让他俩等信号再出发。 贝尔摩德对此很失望。 然后她回头,看向似乎浑然不在意的尼昂,眼睛转了转,然后不着痕迹低笑了一声。 “琴酒先走了。” “嗯?他一向讲究效率,易容好了就出发也很正常,毕竟要他先出去吸引注意力,我们才能走。” “说的也是。”贝尔摩德附和,然后看着尼昂,半晌在心底为琴酒啧啧惋惜了一秒。 真可怜。 还是完全没被放在心上。 贝尔摩德总是喜欢戳琴酒的痛处,但偶尔也不是不会干点有利于他的好事。 就好比现在,在等待琴酒信号的同时,她饶有兴趣地和尼昂搭话,不经意的暗示: “可惜,我还想让他看看我们的人设呢,想必会很有趣。” “这有什么有趣的?” “当然是他的反应。” “他不是一直一张死人脸?” “平心而论,琴酒的表情还算是比较丰富的。” “这倒也是,例如被别人恶心的时候,他表情就很明显——所以那家伙就不适合搞情报,他对虚情假意的事一向生理性反感,哪怕只是看着别人演戏。” 尼昂油盐不进,仿佛真的对某些事毫不知情。 贝尔摩德眯起眼,有些怀疑,但最后还是不再询问。 大约二十分钟。 琴酒的讯息传来,贝尔摩德与尼昂这对易容而成的年轻情侣,便步行出门了。 想要藏一棵树,最好将其藏在森林里。 同理,想要藏两个人,最好将其藏在人海里。 东京是不夜城。 不管是深夜,凌晨,还是太阳初升的时刻,都不缺人山人海的地方。 贝尔摩德他们不慌不忙,坐着最早一班的地铁,抵达最热闹的商业街,先吃了早餐,买了饮品,还去逛了街,一副悠闲自在的模样。 “说起来,我和你出来‘约会’,你家里人没意见吗?在送你回家的时候,我该不会被人拿着扫把赶出几百米吧?” 逛街少不了聊天。 而贯彻人设的聊天,两位年轻的“小情侣”完全手到擒来。 “没关系,不会的。” 年轻的少女亲昵地说,口中的对话哪怕被路人听见,也毫无破绽: “我有和家里人沟通,他们差不多该接受你了,而且,你大概也见不着我家人,你顶多把我送到家门口,进不去。” “连家门都进不去,这不就还没接受我么?” “总会有机会给你证明自己的,比如在毕业后拿下一个好工作?” ——我负责护送你,BOSS没意见么? ——没有,已经汇报过了,BOSS认可了计划,琴酒也没意见,再者,你也只是送我到指定地点和BOSS的直属部队汇合而已,之后的路,我还得转站个好几次。 ——看来我还是没被信赖。 ——有什么好急的呢?等这次内乱过了,你不就是功臣了? 两人拐弯抹角的交流着。 最后男方亲昵的买了一只崭新的、昂贵的口红,作为礼物送给了“恋人”。 贝尔摩德很习惯地收下尼昂的礼物。 尼昂几乎每次主动和贝尔摩德见面,都会带上见面礼。 “这个口红颜色真淡。”在他们逛了一段时间,排查干净周边,并以兜风名义租了一辆车,终于独处、准备前往最终目的地时,贝尔摩德才对这次的礼物表现出了不喜。 “但很适合你现在的易容,不是么?”尼昂恢复了原本低沉的嗓音:“下次再送符合你喜好的礼物吧。” “那我等着了。” 贝尔摩德也不客气,她把口红随意塞进了自己的口袋,然后拿出手机,对着照相模式检查自己的妆容,随后想起什么: “对了,巴罗洛。” “嗯?” “莱伊那家伙的事,你似乎还没处理完。” 尼昂顿了顿,“哎呀,我还以为你已经忘了。” “怎么可能。”贝尔摩德回答:“我记得很清楚,包括我答应为你保密的时限也已经到了这一点。” “可你没有揭发我。”尼昂并不慌张,他弯起眉眼:“看来贝尔摩德小姐还是愿意再给我一点时间。” 贝尔摩德笑了一声。 她不信尼昂猜不到她最终没揭发他的理由。 没有对BOSS汇报,可不是出于交情,而是因为组织内乱。 贝尔摩德自始至终不认为尼昂对莱伊有什么特殊的感情,唯独这方面她很放心,因此她很确信莱伊的存活就只是一场让尼昂本身也颇为恼火的意外。 既然如此,有些事情不说或许会更好——而这一想法,在内乱一步步发展的当下,越发让贝尔摩德笃定。 毕竟在贝尔摩德看来,内乱过后,尼昂很大概率会成为新一任高层。 尼昂是全才,手里还掌握着一条位于日本的经济源,那正好是组织所需要的。 加上BOSS是混血,是在日本长大的,他对日本有特殊感情,这一点从组织高层全是日本人就能看出一二。因此哪怕暂时撤离出日本,那位老人也绝不可能完全放弃这片地区。 所以——为什么不卖尼昂一个人情呢? 哪怕尼昂一贯很偏爱她,但偏爱这种事总不会嫌更多,靠山也不会嫌更多。 以及她的天使,以及那个酷小子…… 上次陪同尼昂去刺杀莱伊,因为小兰与柯南的突然闯入而失败,甚至让贝尔摩德自己在尼昂面前露出了一丝不同的事,让金发魔女颇为担心。 唯独保证尼昂和她利益共边,贝尔摩德才能真正放下顾虑。 基于诸如此类的种种原因,在下车前,贝尔摩德低声提醒: “等BOSS离开日本之后,莱伊的事就不再是你的弱点——天高皇帝远,只要趁平复叛乱的过程把他灭口,哪怕之后BOSS知道了莱伊没死的消息,你也不会再有嫌疑。” “别错过这个机会,亲爱的。” 她难得没再当谜语人。 尼昂弯起眉眼。 他扫了一眼车外,前方,来接应贝尔摩德的BOSS势力已经等待多时。 尼昂:“当然不会,我等待这个机会很久了。” 于是贝尔摩德呼出一口气,推开车门下了车。 她独自走上前,等接应她的人拿着设备检查了她的随身物品,反复确定安全,她才彻底离开尼昂的视野。 贝尔摩德离开不久后。 尼昂的手机跳出了短信。 新的命令来了。 在贝尔摩德协助BOSS成功撤离日本之前,他将要和琴酒一块,负责掩护与支援的工作。 。 琴酒的支援速度一向很快,他也太熟悉尼昂,至少在尼昂与组织撕破脸皮后,他肯定知道怎么最高效率的追杀自己的前搭档。 而尼昂哪怕再厉害,也不可能一个人面对一整个武装完善的部队。 尼昂倒是不怕死。 只是,在解决完所有仇人后,他还有另一件重要的、决不允许出意外的事需要处理。 而那个时候,追在自己身后的狗就很烦人了。 …… 贝尔摩德离开的第三天,尼昂收集到了特定的讯号频率。 那是一个地址。 跟随贝尔摩德辗转多处,最终稳定停留下来的地址。 ——在无数障眼法下,通过贝尔摩德锁定的,那位组织BOSS的最终位置。 “真能藏啊。” “废了那么大功夫,终于找到了。” 又一个深夜,又一个安全屋。 刚刚沐浴完的绮丽男人自言自语着,然后背靠着椅子,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把匕首。 匕首的刃面倒映着他的脸,还有他双眼里的快乐。 他在高兴。 他当然在高兴。 期待已久的时刻终于要带来,谁能不高兴呢? 只是。 尼昂:“想要行动,就得先把嗅觉敏锐的看门犬打死,但提前打死了狗,又会打草惊蛇。” 琴酒和朗姆不一样。 后者可以十天半个月不见人,可以每次都顶着不同的脸,用不同的人设。 但琴酒是不可能失踪的。 他是组织培养的靶子,是必须活跃在明面的存在。 这样的猎犬,只能在行动的当天再处理。 “或许明天就是个好日子。” 砰—— 嗡—— 伴随着低语,锋锐的匕首刺入了桌面。 第126章 【四合一】 Blo…… “砰——!” “砰——!!” 枪林弹雨, 火星四溅。 近段时间的日本乱成一套,每天夜里各地都会爆发枪战,而这一状况愈演愈烈, 死伤也在不断的累积着。 尽管如此, 平民的不安情绪却没有再继续发酵。政府公关及警方的努力固然起到一部分作用, 但更多原因, 恐怕还是在于恐怖分子本身。 “啧,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更加头疼。” 东京。 警视厅,搜查一课。 松田阵平俊秀的脸上冒出了胡渣,系着领口的领带也被他丢在了椅子上,头发也乱糟糟的。 他手里拿着续了第三遍的咖啡, 脸上带着明显的黑眼圈,目光死死盯着办公桌的文件堆,然后嗓音低哑,情绪烦躁, 双眼放空地含糊嘀咕, 试图靠自言自语, 强迫那快要宕机的大脑继续运行: “无差别袭击事件停止了,光天化日之下的暴力犯罪也没再发生,多亏这一点,公关才有机会控制住恐慌发酵。” “但与之相对的, 夜深人静时的火拼事件,以及目前还不确定凶手目的与动机的暗杀事件,却多了不少。” “这个数据,简直就像回到了三四十年前的日本一样……他们哪来那么多的枪?” 三四十年前的日本,极道势力远比现在嚣张, 类似把人灌水泥沉东京湾之类的事情是真能做出来,甚至还不算罕见,因此那时见不得光的事情也多得数不胜数。只不过碍于当时通讯水平不高,在极道势力与政府都有意遮掩某些事实的情况下,那些可怕的黑暗往事被轻易的隐瞒了下去,成为了漫长的被遗忘的历史一部分。 而现在不同。 现在基本人人都能上网,人人都能成为信息的传播源,封锁信息的成本高得不行。 因此除非恐怖分子自己不再闹得大众瞩目/给公关操作的机会,那么在彻底把犯人一网打尽之前,恐慌的控制不能说完全做不到,至少绝对不会那么容易。 “可这真奇怪啊。” 松田喝了一口热腾腾的黑咖啡,任凭苦涩味和残留的烟草味在口腔里交织,继续迟钝的转动脑筋: “那群家伙背后的组织,到底为什么突然转变了作风?” 从一开始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于市区发动无差别袭击,声势浩大的把想要杀的人与不幸被卷入的普通人一同干掉,到最后变成隐蔽的、针对性的暗杀。 这种变化,必定是有原因的。 两种截然不同的行动风格,或许对应着两种目的。 松田翻了翻桌面上的情报,面露沉吟。 事实上,这段时间的搜查一课也抓到过几位犯人,只是没能审问出他们背后的存在。 那些犯人要么说是私人恩怨、坦然认罪,要么说是报复社会,亦或者是看准了警方没绝对证据,死皮赖脸表示自己是无辜的,你们搞错了。 极其圆滑,极其镇定。 松田当时也在场,他透过审讯室单向玻璃看着犯人,眉头紧皱,神情凝重的不行。 他心想:这群人应对警察的手段未免也太熟练了。 如果把事件单独拿出来分析,不并案处理,那真就完全看不出破绽:简直轻易就能让警察以为他们是主犯,以至于忽视他们背后的存在。 这种特征很让人有既视感。 不管是日本的极道,还是国外的黑手党,在进行一些违法犯罪的时候,就常常用这一套脱罪——让一个人来承担整个行动的罪行,以此让真正的主谋逍遥法外。 目暮警部就对此细思极恐。 他才四十来岁,不算老,从业也就二十年出头,因此没经历过日本极道最嚣张的时期,但这并不妨碍他年轻刚入行时老前辈和他提起那段时间的事。 老前辈说:那个时候我最怕就是听见极道的事,因为去了也抓不着,那些地痞流氓比我们还懂法律漏洞,而我们就只是对极道束手无策,被国民谩骂的废物。 老前辈说:沉案?不,极道相关的案子,他们总是会“体贴”的推出一个替罪羔羊让我们结案,让我们有所交代,因此被沉的案子不多,尽管谁都知道那是替罪羊,谁都知道主谋另有其人,但也谁都拿主谋没办法。 这就是上世纪日本极道给日本警察带来的阴影。 松田阵平没经历过。 但通过警视厅档案的记载,他也能够想象出当时警察的无奈和颓丧,以及极道势力的猖狂与可怕。 这种影响甚至至今都还没能完全消除,不然日本侦探风气也不会如此盛行——侦探越被推崇,平民遇到事越是想着找侦探,就越凸显国民对警察能力的不信赖。 总之。 透过这场席卷日本的动乱,以及那些被逮捕的犯人的表现,松田看见了一个不逊色于档案记载的极道巅峰时期的庞然大物。 他对这件事很上心。 或者说没有刑警对日渐增加的死伤人数不上心。 松田曾经就有意接手审问工作,打算亲自去会会犯人——他气势够凶,也够机敏,指不定就能问出些什么。 然而现实没给他机会。 那些被搜查一课逮捕的犯人,往往没多久就会被公安接手。 ……理由无外乎是国家机密,并且给出了完整的交接手续。 搜查一课不甘心,无数次向上提交申请,却只得到了“你们就负责把眼前的案子搞定,并且等待通知”的回复。 ——言下之意就是幕后黑手他们公安会负责处理,你们不要添乱,等到了需要刑警上场的时候,自然会调动一切能用的人力。 松田差点被气死:堂堂搜查一课,被说得像是片警。 但他没被气死,甚至罕见的没发飙。 目暮警部看着忍到五官扭曲、青筋爆起但就是没破口大骂的松田,震惊到以为对方加班加傻了。 什么!那个松田居然没和公安代表吵起来? 指望靠松田那张嘴找回场子的刑警同事们很失望,然后和目暮警部保持了高度一致的脑回路。 松田:…… 松田嘴角抽了抽,一脸无语看着他们。 他没发飙,纯粹是之前遇到过诸伏景光。诸伏景光曾经含糊透露的情报,足以让松田有所判断。 ……早在公安插手的时候,松田就怀疑现在的动乱,和之前那个未结案、短时间爆发四起手段残酷的连环杀人事件有关。 他曾经以为那起连环杀人事件的凶手是在“复仇”。 因为犯罪现场留下的痕迹,充满了痛苦的痕迹。 然而。 在恐怖袭击事件发生后,公安的再次强行接手,让松田对自己的判断不确定了起来。 他认为二者有联系,公安的插手就是证据。而一旦二者相关,那连环杀人事件的凶手,目的就不会,或者说不可能仅仅是复仇。 再加上当时偶然碰面的景光低声给出的“连环杀人案的死者不一定是无辜者”的情报,松田最终笃定的把线索串成一串,并在脑海里构建出了基础猜想。 ——即“这间隔时间短暂的先后两起案件,幕后主使都和景光他毕业失踪后去秘密调查的某个组织有关”的猜想。 失踪数年的景光之所以会再次出现,说明他已经不需要再隐蔽调查。 景光,或者说景光背后的公安部队,已经开始准备收网。 所以不出意外,现在的社会动乱及死伤,都是收网的代价。 松田不喜欢这种牵扯平民的代价,但他也知道世界没有那么多两全的方法。而景光的态度,已经让作为对方同期与好友的松田,意识到那个组织究竟有多么棘手。 棘手到哪怕需要付出代价,公安也必须咬牙忍下。 ——因为不愿意错失这个千载难逢的收网机会。 老实说,如果当初没有偶然与景光见面,松田在公安接二连三带走搜查一课手中犯人的时候就会跳脚,并如同事所猜测那样大骂,竭尽全力翻阅刑警的条例,要求公安共享情报。 毕竟恐怖分子相关的案件,搜查一课并不是完全无权掺和的。 搜查一课的地位很高,职责很广,这种案子如果非得较劲掺和,也不是做不到。 只是公安既然这么安排了,诸伏景光也在全程配合,甚至是上面的命令都隐隐偏向于公安,松田就明白:必定是公安的收网计划当中,需要一个“对幕后主使完全不知情”的刑警部队去做些什么。 等等。 ……需要“完全不知情的刑警部队”做的事? 松田灵光一闪,猛然坐直了身体。 先前的声势浩大。 之后的悄无声息。 那个组织前后两种截然不同的作风所对应的目的,难不成就是明面上的效果? 比如说想要得到警察的关注。 又比如已经达成了目的,因此重新安静下来。 可一个犯罪组织,吸引警方注意力做什么? 巴不得不被盯上吗? 如果是愉悦犯、思想犯,犯罪现场一定会留下他们的“宣言”,再不济犯罪手段、犯罪目标一定会具有识别性。 但这起事件没有。 不仅没有,每个案子的手段还都五花八门,识别性低到不行。 如果不是时间上太过微妙,并且因为数量够多,足以在不起眼中找到零星几点重合,让某些脑洞大开的媒体率先提出猜想,警方也不会那么快意识到这一点,并在核对后对其进行并案处理。 难不成是警方的正常调查行动,已经达到了幕后黑手的需求? 仔细想想公安拒绝共享情报、让搜查一课的各位按照职责行动的命令,松田就觉得这个猜测不无可能。 那么警方做了什么? 加强了巡逻。 几乎24h都有警车在外。 便衣更是在各处全天候轮班不停息的蹲点。 与此同时,为了防止罪魁祸首的进一步犯罪,警方还接连派了代表去拜访各大企业单位的负责人,并与其谈话了解状况——因为早期几乎都是些知名企业单位被攻击、炸毁,刑警自然也就盯着其他类似的企业,尤其是与遭遇恐怖袭击的企业有所合作的那一批。 很正常的流程。 如果恐怖袭击的主谋想要的结果就是这个…… 松田越想越心惊。 因为这么一套猜测下来,他得到了一个细思极恐的答案。 ——警方所监视的那批企业! ——警方曾经要求谈话的那批人! ——警方曾经派人监视的地点! 那些以或警惕,或怀疑,或保护为理由而被警方盯上的人与企业,或许就是幕后黑手想要的目的。 仅仅只是被警察盯上就能达到要求…… 是因为被警察盯上,就能够保证某些人不能自由行动? “那些人,那些企业里,存在问题。” 松田斩钉截铁,随后喃喃道: “是有第三方势力正在攻击诸伏秘密调查的那个犯罪集团、想要黑吃黑,还是说他们内部自行内乱?” “那四起短时间内接连发生的连环杀人案的死者,难不成也是犯罪集团的一员?” 如果真是这样,不管是组织内乱,还是有第三方插手,这事都显得无比让人胆战心惊。 不提把警察当棋子算计,不怕反噬的狂妄态度,就光看警察盯住的人与企业这一点——就足以让人细思极恐。 那大多都不是什么平平无奇的存在。 大半都是税收大户,在日本社会赫赫有名,最差的也是小有名气的程度,而与其有交集的名人政客,更是数不胜数。 再看看那场连环杀人案的受害者,也都是些非富即贵的大人物。 如果他们同属于某个犯罪组织、某个不法势力,那这事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 松田一口闷了咖啡。 他点了根烟叼着,重新翻阅起桌面的文件。他这回想要仔仔细细对比“受害者”的信息,对比受害企业的登记文件,并打算把昔日刑警约谈过的人的基本资料找出来。 诚然,公安不让刑警掺和收网计划,松田在想通后也不打算扰乱他们的安排,但这不意味着他什么都做不了。 毕竟他有景光的联系方式。 万一发现了什么,他也不是不可以把自己的推理发送给诸伏景光那家伙。 松田决定尽己所能。 。 超长待机的大脑终究因为超负荷运转而开始迟钝起来,哪怕有咖啡因帮忙,也渐渐无济于事。 半小时过去了,外头的天也亮了起来,再次通宵的松田效率越来越低。他捏了捏眉间,头隐隐作痛,就在他打算去洗把脸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 门口。 提前来上班的佐藤美和子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她一眼就看见了松田,诧异的挑眉: “松田?目暮警部不是让你回去休假吗?你今天不用上班啊。” 她说着走上前,愣神看着同事的黑眼圈: “你该不会从昨天一直加班到现在吧?停——别狡辩,你衣服没换,我看得出来,你这家伙多久没睡了?赶紧回去,别没抓到犯人,自己累垮了。” “我刚喝了咖啡,休息不了。”松田默默移开视线:“晚点再说。” “磨刀不误砍柴工,你不会这种道理都不懂吧?还有,你感冒了?”佐藤面无表情看着这个主动加班甚至通宵,让目暮警部都不得不在这个人手不足的时刻下令强行去好好睡一天的工作狂,抽了抽嘴角。 “松田:“没,身体好得很,行了行了,我会休息的,只是我现在有了点头绪,需要找点东西,很急。” “真的假的?” 佐藤美和子说着走上前,从松田桌面拿起一份文件。她目光扫过烟灰缸内堆成堆的烟头,以及咖啡杯那反复添杯而堆叠起来的新旧咖啡渍,眉头皱得打结: “我说你,别罪犯没抓到,自己先过劳猝死了,看看你,抽了那么多烟,又喝一堆咖啡,我说你嗓子怎么哑了那么多。” 松田:“还不至于到那个地步,我还不到三十岁呢。” 佐藤:“你脸色可不是这么说的,而且这年头猝死的年轻人还少吗?算了——你要找什么,要核对什么,我帮你弄……喂?你什么表情?我在搜查一课呆得时间可比你久多了,还不至于这点事都做不好,你要是刚喝完咖啡睡不着,那就出去吃点早餐,放松一下脑子,回家泡个澡,洗洗你身上的烟臭味。” 松田不听,看上去很有意见,冷下的脸也很有吓唬人的气势。 然而佐藤翻了个白眼,完全不吃这一套。 不仅不吃,还直接把某个快要猝死的同事拎起来,一把赶出办公室,并且在人回头据理力争的时候,把漏下的外套也丢在对方脑门。 “你要找什么资料,要么现在交代我,要么之后短信发我。” 佐藤盘起手,正面和松田对视。这个角度,佐藤眼底还未消散的黑眼圈无比清晰,她显然也没怎么休息好。 但再怎么没休息好,也比完全没休息的松田看起来精神,她继续道: “不动弹?那就是打算现在转交工作?那你言简意赅的说吧。” 松田拿下脑袋上的衣服,半晌叹了口气。 他抬手挠挠头,松了松僵硬的筋骨,又看了眼时间,感受了一下自己迟钝的大脑,妥协了: “好吧,我就回去睡一觉,至于我要找的资料——” 他含糊说明了一遍。 “我们过去几天调查、蹲点、谈话的人物及企业的情报?”佐藤重复道,“行,我记住了,等你接班的时候交给你,嗯……听上去工程量不小,你急的话,不介意我待会喊高木君一起帮忙找吧?” “如果高木有空的话,那当然好,说起来,你不问问我查来干嘛?” “当然会问啊,但不是现在。”佐藤挑眉,语气爽朗:“你可是我们搜查一课的招牌大脑,你想要查的,肯定是和案子有关的重要线索,所以等我收集完情报你再解释也不迟,或许我在收集情报的过程就自己搞懂了呢?反正不好耽误你休息时间,你现在能多休息一秒是一秒,别浪费功夫解释了。” 说完,佐藤故作嫌弃的赶人,“你应该交代完了吧?怎么还在门口站着?快走,别在这当门神了。” 她再次催促。 松田呼出一口气,“行,那就交给你了。” 。 松田拎起自己西装外套,摸出车钥匙,坐电梯直达停车场。 随后上车,点燃引擎,松开手刹,踩下油门,开车驶离警视厅的松田在路过便利店的时候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找个餐厅吃顿现成的。 毕竟咖啡效果没那么快过,去便利店买饭团随便吃吃,匆匆回家还是睡不着。不如去吃点高能量的,消磨时间又同时补一下体力。 唯一的问题是现在才早上六点半,大部分做现食的餐饮店——哪怕是专门做早餐的都还没有开门。 如果换成一些小城市,大概就只有便利店、麦当劳之类的连锁店可以选了。 好在松田在东京,这样高人口密度又高竞争力的超一线大城市,哪怕数量不多,也总会有店将目标对准那些通宵或天刚亮就出门,不打算去便利店随便应付,想要好好吃一餐的顾客。 “太早了,实在没什么选择,就哪个近选哪个好了。” 他嘀咕着,拿出手机搜了搜,然后点开导航,开车驶向距离自己最近的某家据说六点整就开始营业的晨间拉面店。 位置有点偏,虽然也在东京湾范围,但藏在了周边的某条小路深处。 松田的车甚至都开不过去,只能停在某个巷口。 他步行了过去,然后推开店门。虽然时间还早,但里头已经坐满了大半。 外国游客,刚结束晨练的学生,退休的老人,特地来探店的年轻人……松田目光简单扫向店内,职业病的在心底嘀咕。 门口的服务员迎上前:“欢迎光临,请问是几个人?” 松田哑着嗓音随意道:“一人,麻烦一碗……招牌拉面吧。” 服务员:“好的,请坐这边。” 菜单没什么可选,就只有五种不同口味的拉面。 这倒也不奇怪,这样早的时间点开门,也很难做到丰富菜单。菜品越多消耗的人力精力就越大,反不如单一餐品种类来得轻松。 再者,做单一餐品能做到在大清晨这样人烟稀少的时间点里都有顾客上门甚至在刚开门半小时就坐满大半位置,就说明味道绝对不会差。 随便找找的店,该不会捡到宝了吧? 松田打了个哈气,迈开步子走进去。他自知自己现在看上去不太精神甚至有点邋遢,便干脆坐在了吧台倒数第三个空位上。 最后一个位已经有人了,貌似也是个上班族,隐隐可以看见露出的西装衣角。 ……拉面店吧台改造成一人位,已经差不多是这类餐饮店的传统了,而考虑到这几年越发讲究隐私问题,吧台单人位的位置之间也常常会设立起不透明隔板来保证隐私。 这家店在这方面出类拔萃,甚至是有点用力过头:每个位置两端的不透明隔板,已经不仅仅局限于桌面,而是蔓延出来,连带着遮住身体了。 与其说是一人位,倒不如说是小型单人包厢。 因此在本就不怎么在意的情况下,松田完全没看见对方的脸。 之所以不坐倒数第二个位置……按照日本人的距离感来说,如果有其他选择,都不怎么会主动坐在陌生人的隔壁,总会习惯性保持一个位置左右的距离。 松田把自己的西装外套放在椅背,没过多久,拉面就端了上来。 是清汤底,或许是做早餐的缘故,一碗分量不算很多,当然价格也比中晚餐的便宜,虽然分量小,但配菜却一个不少,看上去就很有食欲。 他当即拿起筷子,毫不客气的吸溜了起来,大口大口吃的话,面也就四五口左右搞定,至少对于一个一米八以上的成年男性而言,着实有点不太够 松田在桌面左右巡视了一圈,没找到加面的单子和按钮,便干脆的抬手呼唤,用嘶哑的嗓音喊道: “劳烦,加多一份面。” 与此同时,他听见最里侧那个位置同时响起了声音: “你好,服务员小姐,能帮我续一下冰水吗?” 松田的耳力很优秀。 他能从发动机引擎的转动声响中判断故障汽车的问题所在,也能从定时炸弹的细微动静中判断拆弹的进程,这种惊人的天赋,让他比起外表,更擅长记忆声音。 当然,这种记忆力一般是对他了解且感兴趣的死物。 如果是对人的话,如果那个人没有给他留下很深刻的印象,声音怎么样也往往不会被他在意。 而偏巧,刚刚那道声线,就是属于少数被他记住的声线。 当然。 是很细微的印象。 细微到让松田也仅仅只有些熟悉感。 是谁? 回忆不起来,但隐隐感到在意。松田一贯对自己的直觉很有信心,在毫无头绪的时候,他的直觉就没少在关键时刻给出相当有用的线索。 因此他当即转头看向左边。 然而视野却直接被隔板挡了个正着。 “……” 松田一顿,随后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动作相当麻利的将口袋里的墨镜拿出来戴上,然后脸不红心不跳的伸了个懒腰,顺势将身体后仰,借着打哈欠的动作,他墨镜下的双眼悄然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服务员拿着一壶新装的冰水过来了。 她直径走向吧台的最后一个靠墙位置,带着日本服务员普遍的毕恭毕敬,鞠躬欠身敬语一个不差的替那位顾客将杯子装满冰水。 吧台的位置并不宽敞,哪怕是一般体型的日本人在服务员上菜添水时,都得稍稍拉开身体给人腾出空位,更别说坐在最里面那位身高足够鹤立鸡群的男人——松田不过是刚刚低眸扫过去,就看见那位顾客的侧脸。 实际上,那并不是多么熟悉的一张脸,松田也仅仅只见过一次。 但足够让人记忆深刻。 至少仅仅见过这张脸一次的松田,几乎只花了数秒就从脑海里搜出了答案。 ——尼昂。 ——准确来说,是另一个尼昂。 在松田刚刚从爆处班调到搜查一课的时候,他曾经帮佐藤处理过一起儿童走失案。 这类案子不归搜查一课管,只不过佐藤和走失儿童的母亲是好友,佐藤当时又刚好下班,手头没有工作,所以她才私下帮忙找人。 那时作为新人刑警的松田,还在和佐藤搭档、被带着熟悉工作。而佐藤决定帮好友找人的时候,松田也在一旁。 于是理所当然,在听见那走失的小孩才几岁大,失踪时间还没超过24小时,他便也顺路去帮忙了。 而那个叫“麻生小夜”,因为独自离家去找住院的奶奶而不幸迷路的小女孩,最后是被一名“好心的外国人”捡到,并联系了家长来接。 ——那名外国人的名字就叫做“Neo”。 在开车带着佐藤与佐藤的好友去接孩子的时候,他就见到了那位“好心人”一面。 松田没有与这位好心人交流过,对方的名字,也是从极其喜爱这位好心人的麻生小夜口中所得知的。而他之所以隔了那么久还记得这位匆匆一面的好心人,除了对方长相出挑足够引人注目之外,更是因为在那起事件的不久后,搜查一课刚好来了一位叫做“尼昂欧文”的咨询顾问。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词,但发音正正好重叠。 当然,不管是外貌还是第一印象,两位Neo给人的印象都截然不同,至少当时的松田与佐藤,都没觉得两人有什么关系。 毕竟欧美人的取名习惯和亚洲多数地区相反,没有避嫌一说,甚至认为给子辈取父母先贤同样名字是一种祝福,同名实在不是什么稀罕事。 ——直到现在。 被复杂血腥的案子与迷雾中隐隐露出身影的浓郁黑暗所困扰的松田,已经陷入了不会放过任何一种猜想的状态。 Neo。 尼昂欧文。 外貌,声音,说话语气,甚至体型都隐隐有些差别,可以说给人第一印象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偏巧有着同样的名字。 在尼昂欧文出事之前,松田或许还会觉得巧合。 但在警视厅的前咨询顾问被爆出身份有问题之后,这次拉面店的突然偶遇,让松田瞬间拾起了记忆边角的碎片,并随即在脸上露出了迟疑的神色。 我在想什么呢? 我怎么会突然冒出他们两个人之间可能有一定联系,甚至……就是同一个人的突兀猜想? 明明—— 不。 也不是没有相似的地方。 至少,对小孩子很耐心的表现是一样的,外籍的身份也是一样的。 仅仅只有这两点线索。 毕竟他不了解另一位尼昂,因此只能找到两点线索。 这也能成为那个突兀猜想的证据? 松田抿起嘴。 他大概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异想天开”。 因为怪盗基德。 ——那个曾经销声匿迹的世界大盗,在今年初突然复出,并火速引起了的广大媒体关注,犯下了几十上百起大案。而对方一套出神入化的易容术,就没少把搜查二课的中森警部耍得团团转。 偷盗案不归松田管,但他也不是没和那位大盗对上过,并且对那位怪盗的事迹有所耳闻。 怪盗基德的易容,是真真切切能够打破他对“伪装”的定义。 松田也做过几次便衣警察。 但便衣与易容,真是完全不是一回事。 易容,加上出色的演技,真的能够将自己短时间内彻底变成另一个人。 ……但怪盗基德这样的水平,又怎么会遍地都是? 而且,怪盗基德都尚且在长时间扮演中容易被识破身份,尼昂欧文——那家伙可是有固定身份,固定住所,长时间和一群刑警相处的。 脸上要是有伪装,怎么会半点痕迹都没有? 难不成对方不仅易容术能和怪盗基德媲美,甚至连演技和心理素质都远胜于对方? 能够顺利的长时间扮演一个与自己截然不同的人,这样恐怖的忍耐力和细心程度,松田能想到的,就只有所谓的特工及卧底。 “……” 或许是直觉在作祟,促使他关注这位自己送上门的过客;又或许是想要打消这种可能——哪怕已经知道尼昂欧文遭遇的“事故”有问题,在目暮警部不好说的暗示下知晓对方来搜查一课的目的不纯甚至触动了公安,松田也依旧希望对方至少与当下的事件无关。 能触动公安的卧底,不还能是国外的官方卧底吗? 虽然都来意不善,但比起犯罪集**来的眼线,其他官方眼线的身份,反而更加能让他接受一点。 总之。 在确认那位顾客的长相后,松田当即鬼使神差的把头扭回来,并装作若无其事的重新把自己藏进了吧台的隔板间。 与此同时,他全神贯注的拔高耳朵,将注意力放在那头,争取不放过任何一个声响。 “您的冰水,请慢用。” “谢谢。” 没什么动静可以捕捉。 那位外籍男人就只是彬彬有礼的服务员道谢,随后就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动静。 松田拿自己耳力发誓,那真的是完完全全没有半点动静,不管是喝水还是吃面,对方都安静过了头,仿佛不存在一样。 松田抿起嘴,眉头缓缓皱起。他头一次觉得拉面店吧台设置隔板的行为是那么的碍事,虽然的确起到了保护隐私的效果。 他的注意力太过聚集在那边,以至于他加的面条放在了面前都没注意到,还得老板提醒,才匆匆忙忙拿下来,一心二用的将其放进自己碗中剩余的面汤里。 这个时候,那位长相绮丽的尼昂先生接到了电话。 他静了音,响起的是手机的震动声,但不妨碍松田听出是手机。他顿时提起精神,拿起筷子装作吃面——也的确囫囵的将面塞进嘴里——并等待对方开口。 然而。 震动声停止了。 接着没有了然后。 ……对方挂了电话? 腮帮子塞满了面条的松田一顿,愣住了。 呃,骚扰电话?还是推销电话? 这挂得也太果断了吧。 无语了半晌,卷毛的警官慢吞吞地咀嚼了起来,直到将嘴巴里久久没动的面吞下去。 但没多久,那位的手机再次震动。 迅速二度挂断。 第三次震动。 果断地三次挂断。 松田:…… 松田已经半月眼了。 在他面无表情,默默等待第四次手机震动声的时候,里头那位长相绮丽的“尼昂”似乎终于叹了口气,推开椅子站了起来。 身形高挑的男人迈开无声脚步,朝收银台走去。 松田也立即低头,并同时将桌面的金属调料盒移动到一定角度。他囫囵的吃着面,目光却借着金属盒子的倒影,来判断身后人的步行位置。 似乎对隔壁桌的顾客不感兴趣,有着融化白银般眼眸的绮丽男人就这样目不斜视地从松田后方经过。 随后。 “你好,买单。” “是,总共是一千两百日元。” 哗啦。 拉面店的推拉木门发出拉开后又关闭的动静,买完单的绮丽男人没有犹豫的离开了。 离开前,他手机似乎再次响了起来,而这回,对方总算按下了接听键。 “喂?做什么?” “……你是离不开鸟妈妈的幼崽吗?我就离开那么三十分钟,至于打那么多电话?” 声音并不大,并很快就完全听不见了。 松田当即起身,一边走一边从钱包里拿出两张纸币,然后说了句不用找了就放在收银台上,二话不说也离开了店铺。 。 跟踪与反跟踪是一门学问。 哪怕警校时期有专门的实战课程去培训这方面的技巧,那也不是谁都能掌握的。 松田在警校期间名列前茅。 虽然不是第一,但也是少有的尖子生,基本没什么太大的偏科。 至少短时间内去跟踪某个目标不被发现,他还是能够做到的。 当然。 这个“短时间”究竟有多久,就不好说了。 “我去吃早饭了,正巧搜到附近有家店六点就开门……怎么?有意见?谁要陪你演守株待兔的戏码?真无聊。” “反正你那边也不缺我一个人力吧?计划表我已经给你了,你照着做不就好了。” “哈?人跑了?” “你是怎么做到在布下天罗地网的同时,还能让兔子溜走的?” 松田与前方的身影保持着一段显著的距离。 有点远,加上那位绮丽男人拿着手机说话的声音很小,若非拥有足够敏锐的听力,恐怕根本听不清对方说什么。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正在回去路上,话说,那只被不祥的诱饵引过来正巧撞树上的兔子,最后往哪边跑了?” “嗯?那片地区的话……” 前方的身影猛然停住。 防不胜防的,对方忽然回头,一对眯起的银眸冷冽如冰川,无波无澜的看向了后方。 ……什么都没有。 不,也不是什么都没有。 恰好有一只乌鸦停在不远处巷口的杂物堆,在用尖尖的喙翻找着什么。似乎察觉到男人视线,漆黑的乌鸦歪着头看了过去,随后停顿了片刻,脑袋又朝另一边歪去,看上去颇有些机灵可爱的味道。 一点也不怕人。 日本的乌鸦不仅块头大,甚至多到成灾。 一句话来形容:东京都政府就在世纪初被迫设立了“东京都乌鸦对策专案”,每年花费数亿日元资金去处理乌鸦问题。 至于成效…… 只能说日本人民已经习惯和乌鸦相伴的日常了。 因为数量太多,又长年聚集在城市与人接触,这里的乌鸦大多都不怕人。就像这只,哪怕被气势很不好惹的两脚兽盯住,那只乌鸦也毫无畏惧,甚至堂而皇之地蹦蹦跳跳,一点点靠近男人,看上去十分鸦鸦祟祟,有种想要犯贱的模样。 【怎么了?】 “感觉有什么人跟着我,结果是只乌鸦。” 有着银色眼眸的尼昂垂下眼眸,漫不经心看着那只鸟一点点靠近:“日本的乌鸦还真是多啊,还一个个那么嚣张。” 说完稍稍停了一下,意味不明地轻哼了一声,低语: “……还真不怕挡了别人的路,因此被人拿弹弓射死。一群乌鸦固然棘手,但落了单的乌鸦,只要让它有去无回,便无需担心鸦群的报复。” “除非失手让它跑了。” “不过也就只有手生或学艺不精的人,才会在那么近的距离下,还打不中这么一只体型肥硕长相显眼的鸟吧?” 【……你在暗讽什么?】对面显然以为尼昂在嘲讽自己于眼皮底下放走了自投罗网的目标。 “我只是在描述乌鸦而已。” 【用乌鸦来形容叛徒,反而是对这种鸟的侮辱,什么时候,乌鸦能够和条子扯上关系了?你的比喻真是越来越随心所欲,根本不思考贴不贴切。】 所以,我说的就是乌鸦啊。 一群漆黑的食腐鸟。 傲慢,恶劣,嚣张,不祥——总是被冠上这类含义,被用来代表黑暗事物的无辜鸟类。 手机对面的声音不快说完,随后再次催促:【与其有功夫冷嘲热讽,倒不如快点滚回来,那家伙要是跑了,你也少不了一个玩忽职守的罪名。】 “哦,那还真让人害怕。” 尼昂用毫无起伏的语气回答,他目光缓缓抬起,如针一般扫过乌鸦后方的死角,然后迈步过去,猛然转移目光看去—— 空空如也。 什么都没有。 因为今天是关键的一天,所以我多心了吗? 另一头。 早在乌鸦吸引注意力的第一时间就毫不犹豫选择离开的松田,躲在了百米开外的另一个拐角。 而在那位银眸的绮丽男人走向乌鸦,并转头朝他原本躲藏的位置看去时,松田猛然把自己开了照相模式、仅仅将摄像头露出墙面用来远距离观察的手机收回。 他呼出一口气。 心想:真敏锐啊。 脸上冒出冷汗的卷发刑警,不由庆幸自己刚刚果断的决策。 虽然距离远了什么都听不见了,但至少不会被抓个正着。 他有预感。 刚刚要是暴露的话……自己说不定会陷入危险。 松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感觉一股凉意。 尼昂很快就转身离开。 而已经意识到对方有多么敏锐的松田犹豫了数秒,最终还是咬牙,把随身携带的警用配枪拿了出来,并在手机编辑好求援短信后,跟了上去。 。 清晨六点五十七分。 跟踪的十分钟后。 周围越发偏僻,甚至看不见任何路人。连生活在东京许多年的松田,都不知道这附近还有这么条又深又长的僻静小巷。 对方来这里干什么? 对方的目的是什么? 事到如今,前方那位有着和自己恩人同样名字的绮丽男人,身上的嫌疑已经多到完全洗不干净了。 松田没有轻易探头。 他只是靠听。 听着对方忽然停下脚步,掏出了打火机。 听着对方“咔嚓”燃起火苗,点燃了一根烟,呼出了一口气。 听着对方正前方的拐角传来了急促、虚弱的喘息声,和有意压制但仍旧有些漂浮的脚步。 “早上好,波本。” 松田听见尼昂这么彬彬有礼地朝前方出现的人问好。 语气及用词都仿佛在参加晚宴一般。 波本? 威士忌酒? 松田还在思索,但下一刻,就被另一道——那带着明显虚弱气息的熟悉嗓音所彻底打断。 “巴罗洛!?” 那是切切实实熟悉的声音。 惊呼着,带着警惕,戒备和棘手的味道。 哪怕没看见声音主人的长相,松田也绝不会认错这道声音的主人。毕竟他真正交心的朋友就那么几个,他怎么会认错朋友的声线? 心头骤然一紧,不由猛然探头看去:昏暗的巷子内,站在正中间一身黑色西装的男人叼着烟,手已经从腰间摸出了危险的枪械,并将枪口对准了前方。 枪口对准的目标——金发深肤显然才死里逃生,却不幸又被逮了个正着的熟悉男人正捂着腰间淌血的伤,脸上满是如临大敌。 松田:“……!?” 黑发卷毛的刑警神情一空。 在尼昂举着枪,依旧彬彬有礼说出“许久不见,并再也不见”的话语瞬间,他几乎是同时抬起了自己手中的警枪。 “沙……” ——并因为着急而没能控制好的动作,导致衣物发出了细微的声响。 “砰!” 松田扣下扳机,瞄准了尼昂持枪的手。 却不料枪响那一刻,对方却更早一步侧过身躲开子弹,并在同时用空闲的那只手,变戏法似的摸出了身上的第二把枪。 垂着眼,细长的眼睫投下的阴影盖着眼底的锋芒,尼昂银色的双眸死寂地迅速左右巡视而过,随后同时朝两侧扣下扳机。 “砰——!” 两发声响重叠,以至于听上去只有一声。 。 灰雁的行动作风发生了变化,原因在于他得知了某个消息。 ——BOSS要正式撤离日本了。 但是撤离的时间,撤离的方式,撤离的地点,一概不明。 似乎是知道很多势力在找他,组织BOSS在正式撤离前接连放出了替身。 他安排了人扮演自己,安排了一支护卫队护送自己的替身,这样吸引火力的诱饵起码有数十个,而每一个的规模都无比正式、透着财大气粗的味道,让人弄不清楚究竟哪一支护送队才是真的。 所以在警视厅的观察里,才会多了那么多隐蔽的暗杀事件,并几乎不再有加剧恐慌的公共场合恐怖袭击发生——灰雁势力总不会给自己人再继续添加阻力。而比起与护送队正面枪战,找机会将棘手的人员暗杀清理扫清道路,反而是更轻松的。 可惜。 至今为止,死的都是弃子。 那些替身出色的发挥着作用。 甚至不仅仅发挥障眼法的功能,还同时作为饵料进行着诱捕。 每一个替身位置的暴露,都意味着护送队里有叛徒在泄露情报。 ……这是个清扫组织在日势力内部“污渍”的好机会。 有趣的是,关于朗姆的死亡,BOSS哪怕已经对其做出了判决,却并未直接把朗姆昔日部下一网打尽。 那位老人反而选择隐瞒消息,装作一切如常。 朗姆的不少心腹,不少曾经归朗姆管理的情报人员,现在仍旧在正常工作着。 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直属上司已死,更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盯上,也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列入了怀疑名单。 在BOSS的判断里:朗姆是心怀不轨的其中一个,他的死亡一定是假死脱身,但只要自己不清理他的部下,就很大概率会导致组织里的“朗姆眼线”误判,误判为“BOSS将昔日二把手朗姆的死归于灰雁灭口”这一点。 不是所有朗姆名下的人都是叛徒。 但会关注BOSS位置,会寻找BOSS位置,并动手进行探查的,一定是。 与空气斗智斗勇的组织首领,打算借替身一同把朗姆的眼线也钓出来,最好能引出“朗姆本人”——作为组织神秘主义作风的源头,组织BOSS最清楚敌人藏在暗处的可怕。 这是虚空索敌。 但不巧,却阴差阳错钓出了意料之外的大鱼。 ……如果说有哪个护送队最会被怀疑,琴酒肯定名列前茅。 在今日,在BOSS计划里真正要动身离开的日子,琴酒必然需要发挥他作为猎犬、作为护盾的最大作用:在不引起怀疑的情况下,吸引最多敌人的注意,耗费最多敌人的力量。 尼昂之所以随随便便离开个二、三十分钟就会被联系、被催回,就是这个原因——尼昂是头脑与能力是琴酒眼里不可或缺的一环,只有今天,尼昂必须老老实实呆在他附近,和他一块将诱饵的工作做好。 于是。 来自公安的卧底降谷零,代号为波本、本身就因为朗姆事件而被关注的一员,就这么不幸中了圈套,并因此暴露了警察身份,不得不开始逃亡。 如果他知道朗姆“已死”的讯息,或许就不会那么轻易中套、暴露了。 但没有如果。 卧底,就是这样一个情报的漏缺,就是这样一个决策的错误,就会步入生死危机的工作。 第127章 【三合一】 Blo…… 【如果能再谨慎一点, 再多考虑一下的话——】 逃亡的过程,大脑因为疼痛和失血而有点浑噩的波本,不止一次在这么懊恼。 他用手按压着腹部伤势, 竭尽全力降低血液的流失。 那是枪伤。 哪怕穿有防弹衣, 来不及拉开的距离还是让子弹突破了防护层。 所幸被缓冲过的子弹造成的伤口不算很重, 虽然痛感剧烈, 但至少没有大出血,也没有伤及脏器。 当然,波本没有判断伤势的时间。 但他既然能够在这种状况下继续快步行走,就说明以上两种可能都不成立,否则他早就因为失血过多、伤势过重直接昏迷甚至是死亡了。 所以波本毫不忌讳的用力止血,将伤口附近所有布料都覆盖在其上。 痛感与强行按压可能造成的后果, 都被他放在了次要位置。 他现在必须快点逃。 否则落入组织手中,等待的只有漫长的拷问折磨,与毫无疑问的死亡结局。 可顶着枪伤小跑甚至是快步疾走,不免会反复撕拉伤口, 让没入腹部的子弹偏移, 并因此加重伤势与失血。 波本对此不管不顾, 所以血液终究把布料浸透,顺着扩散,并不可避免的滴落到了地面,随着波本的移动路径, 留下一连串血滴。 没有检查伤口的时间,也自然没有处理血迹的时间。 除了不断移动,波本没有别的选择。 他现在必须全力走出信号屏蔽器范围,才能用手机呼叫支援,才能给自己抓住一个生存的机会。 ——往前走, 往前走,继续迈开步子。 ——不能停下哪怕一秒。 ——不能辜负为了掩护自己离开而留下垫后的同僚。 金发深肤的卧底警官死死咬住下唇,这么自我命令着。 直到剧烈的疼痛终于开始麻木,被痛感折磨的神经也终于给思考腾出空间。 波本竖起耳朵,注意着身后的动静。 他最担心听见狗叫声。 波本指的不是被称呼为“猎犬”的琴酒,而是在说那条拥有顶尖警犬素质,但被用于作恶的狼犬“吉诺瓦”。 波本先前没在琴酒身边看见狼犬的身影,但介于琴酒身后还有好几辆车,他也不能排除那只狗在里面没露面的可能。 毕竟琴酒明摆是在守株待兔,那自然不会把狗放出来。否则在波本被揭穿身份的一瞬间,发现事情不对,从暗处冲出来支援、掩护波本逃亡的日本公安,就会在攻击琴酒的同时将那只麻烦的狗一同列入击杀名单。 那条狗的危害可半点不比人小。 尤其是在需要步行逃亡的时候,不杀了那条狼犬,简直和自投罗网没什么区别。 而在守株待兔的琴酒,自然不会想不到这点,因此他绝不可能把狼犬放在众目睽睽之下。 于是波本做了最坏的准备:狗在场,只是被暂时藏了起来。 这个可能性并不低,在组织内乱之后,琴酒就几乎全天24小时都有任务,而每次任务,他也几乎时刻带着狗出行。 毕竟一只训练有素的狗真的非常好用。假设猜想是对的,等琴酒率人把掩护波本逃离的小队处理完后,那条狼犬恐怕就会被放出来,沿着波本的气味一路追踪。 ——受了伤还流了血的波本,简直是一个活生生的信号发散器,更别说他现在还在地面留下了血迹。以吉诺瓦的能力,怕不是还能绕近路直奔而来。 波本开始呼吸艰难。 因为伤势。 因为压力与懊悔。 因为担忧给自己垫后的同僚。 波本是奔着核查“组织BOSS位置情报”的真实性而来的,而核实通过后,他还得搞清楚这只护送队的人数,武装设备以及人员分布等等。 只有做到这种程度的细节,他们日本公安才能真真正正瞒过FBI,在对方眼皮底下悄无声息的拿下组织首领,实现所谓的逆风翻盘——只要组织首领被日本公安秘密逮捕,那么组织实际上有多少财富,就只有日方知道。 到时候的成果分瓜,日方就可以在美国的强势态度下,将自己不需要的东西摆出来任其挑选,而自己私吞更多的、美方不清楚,有利于自己国家发展与安全的利益。 这就是目的。 而因为必须满足“隐蔽”这一决定性条件,再加上波本自认为自己没有暴露分毫,所以他不会带太多部下。 ——波本只率领了一支五人的先察队。 两个负责持枪戒备四周,保证其他同僚安全。 两个负责拿望远镜观察波本的一举一动,负责记录解析波本通过肢体暗号传来的讯息,远程执行波本的命令。 剩下一个是技术员。如果有什么科技需求与特殊暗号破解需求,就轮到技术员发挥了。 波本想了很多。 唯独没想到这是个陷阱。 “波本,居然会是你,真是好笑,当初一同考核获得威士忌类代号的三人,竟都是卧底。” “……!?” 完全没有给人开口的机会,在波本抵达目的地的时候,琴酒的枪口就直接对准了他。 不给辩解余地。 就仿佛波本的出现,就已经是十足的证据。 琴酒毫不犹豫扣下扳机。 伴随着硝烟和火花,枪声埋没在消声器中。 …… 因为琴酒想要活捉叛徒、把人拖去审讯部拷问,所以没有瞄准要害,而这也给了藏在暗处的公安成员掩护波本撤离的机会。 双方人员数量的差距悬殊,勉强在同僚帮助下脱身的波本对自己人撑不了多久这件事心知肚明。 区区五人,肯定做不到对付早有准备的琴酒,能拖延时间就已经是万幸了。 而在波本出现的同时,琴酒身边的伏特加开启了信号屏蔽器。 ……哪怕有日本公安技术人员在场,身边也带有相关破解设备,但紧急的交战状况,让技术员完全抽不出空去处理这个。 因此波本不得不在逃亡过程中把手机紧紧捏着,时刻观察自己有没有走出屏蔽范围。 屏蔽范围意外广。 等手机好不容易出现信号连通的标志,将早就沿路编辑好的求援信息发送出去,还不待松口气的波本,便在下一个拐角撞见了拦路虎。 他在前三秒隐约听见细微的“咔嚓”火机声。 只是波本当时正忙着向本部发送讯息,而等他收回手机,糟糕的身体状况和被大脑不断施加“不许停”这一命令的僵硬双腿,已经无意识的迈出,走出了拐角。 前方。 “早上好,波本。” 绮丽、优雅的高挑男人,脸上挂着完美无缺的笑容,就这么笔直站在道路中间。 如同宴会中下一秒就会向淑女邀舞的绅士,来人每一个神情每一道语气都透着彬彬有礼,恰到好处的味道。 可他手中还举着枪。 ——上流社会的绅士,瞬间变成了虚伪危险的西装暴徒。 “巴罗洛!?”波本心头一跳,那本就在四肢徘徊不散的凉意渗入五脏六腑。 一种难以言喻的绝望淹没了大脑。 求援信息不过刚刚发出去,如果自己现在就被抓住,怕不是等不到救援抵达。 哪怕身份暴露,波本脑子里的东西也仍旧有着重要价值,而这也是他的部下会不惜任何代价支援他离开的理由。 如果在这里被抓住…… 同僚的期待,未来的和平,国家的托付—— 都将会落到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地步。 但坏事总是接二连三奔涌而来。 在波本以为糟糕到不能再糟的时候,就总能有事情刷新他的判断。 咔嚓。 巴罗洛的枪口,对准的是波本的脑袋。 和琴酒不同,巴罗洛没有活捉波本的打算。 ——巴罗洛冷漠刺骨的银眸明摆写着要灭口。 他即对波本的身份不好奇,也对波本身上的情报也无所谓。 为什么? 哪怕巴罗洛对组织也居心不良,但明面上的功夫总该还是要做的吧? 就这么明目张胆杀死一个需要审问的叛徒,他都不怕琴酒,不怕BOSS追责吗? 波本瞳孔紧缩,屏住呼吸,来不及思考疑惑的答案。 他只是本能去摸自己的枪,但是身负重伤的他举枪速度,显然比不上巴罗洛。 ……结束了吗? 作为卧底,波本早就做好了牺牲的准备。要说遗憾,大约也只有自己没能派上更多用处,没能亲眼看见组织覆灭这一点。 以及自己的亲朋。 发小诸伏,许久不见的警校其余几人——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松田和班长不会知道自己的死讯,诸伏应该不会说出去。 波本做好了准备,他不认为自己能活,但也没有停止反击的动作。 哪怕死,他也会反抗到最后。 砰! 枪声响了。 但响的,却不是来自巴罗洛手中的枪。 波本震惊看着对面的熟悉面孔,随后下意识侧滚。 砰——! 来自尼昂同时扣下的两发子弹混合起来的枪响,击中了波本胸口右侧。 多亏松田的突然出现,给波本制造了生还空间——没拆的防弹衣二度救了波本一命,哪怕代价是被震断的肋骨,与身上另一处伤口遭到冲击而发出的剧烈的疼痛信号。 没穿防弹衣的松田阵平就没那么好运了。 他的肩膀直接被贯穿,刁钻的位置与子弹的空腔效应带来的伤害,几乎是一瞬间废掉了他整个胳膊。警枪落地,但又很快被松田用另一只手抓住,他强撑着,毫不犹豫躲在墙后,对着那位“尼昂”盲开数枪。 松田不赞成也不会随意杀人。 但事实是,作为刑警的他,的确有在必要时刻开枪击毙犯人的权利。哪怕这种情况很少见,对他来说也是头一回。 ——拿着两把枪并且有明确杀人意图的尼昂,已经满足了刑警击毙的条件。 更别说尼昂对面的“受害者”,还是松田认识的同期好友。 没能救下发小的松田,如今绝不会再希望自己另一位好友牺牲。 而松田的盲射,让波本顺利爬回墙角,躲在了墙后。随后波本也举起了枪,对着尼昂的方向开枪射击,不需要瞄准,只是用于保证尼昂不会往自己这边逃。 这条小巷就只有前后两个出口。 而两边同时有人开枪……哪怕是尼昂,也不可能毫发无损。 本该是这样。 但清空了一排子弹的波本再探头看去的时候,却愕然发现巷子中间什么都没有。 空空如也,只有墙面的无数弹痕。 仿佛人刹那蒸发了似的。 “……!” 不由危机感十足的抬头,波本死死盯着屋顶。这条巷子两边都是仓库建筑,屋顶很高,没有中间衔接的窗户,也就是说,屋顶距离地面至少有两层楼,十来米的高度。 人不可能跳上去。 ……不。 并不是完全不可能。 巷子两边墙等高,宽度不大,而且墙面也不算很平整,非要爬的话,擅长跑酷或者磐岩的人,还是有机会爬上去的。 只是不该那么快。 毕竟还有枪林弹雨在干扰。 可偏偏就是那么快。 不管事实再怎么离谱,在左右出口都被封死的情况,上空就是唯一的突破口。 于是抬眼的波本,对上了屋顶处居高临下的背光身影。 ……背着光的尼昂低头,脸上的神情被阴影覆盖。 波本躲回墙角,并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 他艰难地给枪换子弹,准备应对下一波战斗。 怎么办? 波本舌尖死死抵着牙根,疯狂的思考。 他当然得思考,毕竟松田还在这。 虽然不知道松田为什么会出现,但事情已经这样了,波本只能在脑海里把人狠狠骂一顿的同时思考生路。 至少,得让松田活着离开。 “卷发混蛋,你要是还能动弹,就给我滚远点!” 波本抿了抿嘴,用剩余的力气拔高嗓音喊。 他决定用自己给同期好友争取机会。 巴罗洛的目标肯定是自己,只要自己留下,掩护松田,松田肯定能顺利离开。 “你开什么玩笑!我们两个人还对付不了他一个?” 谁告诉你就巴罗洛一个敌人了! 波本大口喘气,没力气再拔高嗓音和松田远距离吵架,他现在感觉琴酒随时可能带人过来。 到时候,他们俩就真的一个都活不了了! “而且,我早就报警了。” 松田仿佛猜到了波本的状况,毫不犹豫的继续大喊: “支援很快就到,只要再撑那么一会——” 几乎是松田话音刚落的瞬间,警笛声遥遥响起。 那是由远及近的,有规则增大的警笛声。 。 高处,皱起眉的尼昂倾听了数秒,最终谨慎的咂了咂舌,头也不回的顺着屋顶离开。 波本对他没有任何意义,不管对方是哪里的卧底。 如果是顺手的事,尼昂可以花几分钟时间把人弄死,但如果要冒着自己今日计划被打断的风险,就没有必要了。 银眸的绮丽男人抬手,将脸上伤口流下的血迹抹掉。 随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西装,抬起手在袖子摸了摸。 那里被子弹打穿了,缺口边沿还有烧焦的痕迹。 “真讨厌。”他声音低沉的自语:“这是我最喜欢的西装。” “我还想穿着这件去主持今晚的家宴呢。” 面不改色点了根烟,在枪林弹雨里只伤了点皮毛的尼昂松了松筋骨,快速离开了这片地区。 。 警笛声持续了好一会。 松田阵平也浑身紧绷的虚张声势了好一会。 数分钟后,警笛声突兀停止。 松田警戒了半晌,确定那个长相绮丽的杀手离开后,才缓缓站起身。随后他大口喘气,垂着一只胳膊,艰难走向波本——他的同期降谷零那边。 胳膊滴滴答答淌血,在地面留下的血迹颇为触目惊心,年轻的卷发刑警从外观上看,简直比伤势更重的降谷零还狼狈。 他走到同期边上,撑着墙,扯着嗓子:“喂,死了没?” “……还差半只脚吧。” “能走吗?” “动不了。”降谷零有气无力,言简意赅:“我腹部中了枪,子弹还在里面。” “看着没大出血。” “运气好罢了。”降谷零艰难笑了一下,身体缓缓放松,“我还以为我死定了——刚刚的警笛,应该不是真的支援到了吧?” 松田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个录音笔,摁下去,由远及近的警笛声再度响起。 声道立体,就仿佛真的回响在附近。 “能派上用场还真是奇迹,我还以为会被识破。”松田含糊庆幸道:“能顺利混过去……那家伙说不定没能躲掉全部子弹,或许是身上有了伤,所以干脆不赌了。” “……受伤?巴罗洛吗?但他的话,不像是那种会因为受伤就放弃任务的人。”降谷零用微不可察的声音自语:“不,他会想要直接杀我,就已经不是会好好完成任务的样子,是在顾虑什么吗?” “你说什么?”松田问。 “不,没什么,我是说,你个刑警随身带着录音笔……虽然不奇怪,但为什么会提前录有警笛声?” “哦,以前把笔拆了升级配件的时候,为了测试声音,录了一道进去试听,然后没删。” “刚好录了警笛?” “刚好就录了警笛。” 两人对视了一样,露出了同样“真好运”的表情。 松田蹲下来,试图用完好的那只手把降谷架起,强行扶起对方:“给我再撑一会,先走出巷子再说,不知道那家伙还会不会回来,我们还是到街上会更安全。” 降谷零点头,他也这么想,只是他实在是一个人走不动了,松田还能有力气架他一把就最好,这样不用思考要怎么编造理由让松田先走。 两位年轻的警察相互扶持,伴随着一路蔓延的血迹,一点点离开了昏暗的巷子。 空中有乌鸦飞过。 漆黑的身影在白日下一览无余。 。 另一边。 叼着烟的尼昂慢吞吞步行,重新和琴酒汇合。 “啊,巴罗洛大人!”伏特加遥遥挥手,“您可算回来了。” “太慢了。”琴酒浅绿眼眸像是结了冰的冬日湖水,语气也带着不善。 他当然不会对玩忽职守的家伙有什么好脸色,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玩忽职守的人在琴酒眼里,是死不足惜的存在。 这种情况,没有被琴酒当场用枪指着,就该庆幸对方的宽容大量,并且赶紧辩解认错了。 尼昂没少因为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被脾气不好的死对头用枪要挟。 他们曾经绞尽脑汁杀死对方。 哪怕后来成为了同事,也没少故意抓彼此把柄,试图从规矩上把对方逼死。 当然,都没成功。 而现在,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尼昂成为了琴酒这里的例外。 尼昂曾经毫无所觉。 而现在—— 满不在乎的耸耸肩,摆出一副完全没有反省的样子,尼昂慢吞吞靠近,嘴里的烟也仍旧叼着,带着尼古丁的刺鼻焦香,他自然抬头,不遮掩任何痕迹,甚至反过来埋怨琴酒: “我已经回来得很快了,如果你们争点气,也不至于惹来条子,让我不得不出于保险,绕了段路。” 松田或许靠录音笔虚张声势了一会,但后来也的确有警察鸣笛赶到,并且来得很快。 琴酒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才会中途停止追杀。 这一点琴酒没法辩驳,让波本逃走是他的失误,只是现在比起这个,银发杀手的目光凝固在了尼昂脸上的血痂,以及对方西装上缺口。 “……”琴酒脸色骤然阴沉如暴风雨前的厚厚积云。 伏特加迟钝的没发现,只是注意到他大哥琴酒的脸色,误会成对方再次被巴罗洛的态度气到,出于对“这种特殊时刻这两位大佬内讧必然会波及到我们这些无辜打工仔”的担忧,他赶紧打圆场的对巴罗洛说: “毕、毕竟是那个波本啊,他这个情报人员在组织也挺有名气的,现在还意外暴露出对方是日本公安眼线这件事……这样的家伙,会擅长隐蔽行踪与逃跑也不奇怪,更别说还有其他人做掩护,给波本拖延时间,等我们把垫后的其他条子处理掉,已经找不到波本的行踪了。” 说着伏特加挠挠脸: “您知道的,吉诺瓦偏巧受了伤,没法带出来,而波本离开的方向,有其他公安条子撤退时做的干扰,我们找错了方向,所以就……”没追上。 波本有一件事白担忧了:琴酒没带吉诺瓦。 尼昂半放养的那条死心眼的漂亮狼犬,在昨天意外受了伤。 是骨折。 负责照顾它的饲养员在第二天奉命把狗牵出来的时候,愕然在角落中发现精神萎靡大口喘气,一副快死掉模样的吉诺瓦。 吉诺瓦动不了。 送去检查,两条前腿断了,身上也有多处骨折,不仅完全站不起来,精神气质也很糟糕。以前每次见到兽医吉诺瓦都得龇牙凶几下,这回完全任人宰割,一副丢了魂的自闭模样。 这样的吉诺瓦当然没法再工作。 而突然少了这么个有用助力的琴酒,当即让人把饲养员拖下去拷问了。 毕竟吉诺瓦在如此敏感的时间点里受了伤,在多疑的人眼里,很难不觉得是有人故意为之。 没杀掉吉诺瓦,只是单纯把狗弄伤…… 琴酒直接判断是内乱的反叛势力作祟。 吉诺瓦的价值因为最近的事件而越发凸显,偏巧它还只听尼昂的话,而尼昂又不是什么对组织很有感情的人。在琴酒看来,尼昂虽然不会主动背叛,但只要旧首领势力被推翻,他也绝不会对败者有任何留恋。 ——要么直接收拾包裹重新当自由雇佣兵,要么就接受新首领的邀请,成为新组织的一员。 这就是尼昂在琴酒,在组织知情人眼中的印象。 所以,琴酒想:如果是人为的,那狗只是受伤而没被弄死的理由显而易见,反叛方八成也眼馋吉诺瓦的能力,既然尼昂杀不死,那不如就把狗的命也一起留着,等到事情尘埃落定,再把尼昂与吉诺瓦一同招安。 尼昂自然也知道吉诺瓦受伤的事,毕竟他这段时间总是和琴酒组队行动。 但他不惊奇也不意外。 ——更不心虚。 因为,只要摆在眼前的证据,琴酒总是不会怀疑我的。 亲手打断了自家宠物骨头的雇佣兵,漫不经心垂着眼。 【亲爱的,做个乖孩子。】 【虽然会有一点痛,但至少不用杀了你。】 【你太黏人了,是个未知数,我得把潜在的意外全部掐灭才行。】 【所以,嘘——】 漂亮、巨大、愚忠的狼犬把嘴筒子搭在主人的手心里,哪怕满心畏惧和委屈,也只会哀鸣后闭嘴,然后一边思考自己哪里做错了事,一边在想不起来的同时毫不犹豫地低头认错,默默忍耐。 然后眼睁睁看着主人离开,因此备受打击,陷入自闭。 吉诺瓦受伤事件的最大疑点,在于它自始至终没有叫唤,安静得异常。 但狗毕竟是狗,不会说话总归是一件麻烦事,谁也没法询问它不叫唤的理由。所以它就被认为是中了什么药才导致一声不吭。 ——当然,介于兽医目前还没测出吉诺瓦体内的药物残留,另一种“吉诺瓦不敢叫唤”的猜测,也没能完全排除。 可惜。 唯一能想到凶手身份,并真正敢怀疑到尼昂身上的人,却又是个不会怀疑尼昂做出任何背叛之举的家伙。 …… 尼昂“体谅”的点头,接受了琴酒他们失手没抓住叛徒的理由。 虽然这事他完全不在乎。 伏特加见尼昂点头,松了口气。 他想,只要巴罗洛不死揪着他们失手放跑波本的事,大哥也应该会顺着台阶下,不再计较巴罗洛的擅离职守。而只要这俩最难搞的领头人不吵架,他们做部下的也不会遭殃。 话虽如此,作为琴酒派的忠实小弟,伏特加没忍住多提一嘴: “说到底,还是没想到波本是公安的人,我们还以为他是朗姆的眼线,早知道是条子,大哥当时就不会为了得到情报而避开波本的要害了,咳,不过事情已经这样了,还是讨论一下怎么收尾……” “你刚去哪了?” 打断了话痨的伏特加,银发的杀手神情依旧乌云密布,他浅绿的眼眸越发如野兽般刺骨冰冷,一边凝视尼昂的脸,一边低声质问。 “吃早饭啊,我不是在电话说了吗。” “你知道我在问什么,我没瞎。” 目光久久停留在尼昂脸上的血痂,这么明显的注视尼昂不可能察觉不到,然而对方非得装作一无所知。 银发杀手啧声中不由带上了不耐。 他抬手,指尖移到尼昂脸旁,琴酒眯起眼,下一秒,他毫不留情用拇指划过血痂的位置,并用力在边沿摁下去。 那层薄薄的血痂顿时裂开,鲜红的血珠也点滴冒出,部分染红了琴酒的指尖,部分顺着尼昂脸颊滑落。 伤口不深。 但琴酒看得出来是子弹造成的痕迹,而袖口处带着烧焦痕迹的缺口就更明显了。 琴酒冷笑:“你吃什么早饭,需要和枪子打交道?” 伏特加这才注意到巴罗洛身上的细节,然后睁圆了眼睛。 “手贱?不知道反复撕裂会留疤?”尼昂一把拍开对方摁在自己脸上的手,压低嗓音,“再摁我就在你脸上割一刀。” 在最弱小的时期于战场奔波数年的雇佣兵,身上没伤本身就是不可能的事,只不过尼昂不是疤痕体质,大多伤口都不会留下太重的痕迹,尤其是脸,需要非常仔细看,才能看见一些残留的细微疤痕。 而与全年藏在西装下的身体比起来,他的脸几乎可以称得上完美无缺了。 这种完美,自然不可能是尼昂昔日对手都不约而同心照不宣的当个君子,讲究什么打人不打脸——主要原因,还是由于尼昂自己在意,对脸上的伤也会更加用心治疗。 毕竟脸上有伤疤可能会吓到孩子与女士,也会影响自己形象。 曾经还抱着与家人重逢期望的尼昂,对外表的讲究可谓相当苛刻。 所以琴酒很少看见尼昂脸上有伤。 仔细回忆,那大多也只集中在他们两人初识的少年期。事实上,琴酒如今也不怎么想看到,毕竟脸上有枪伤划痕和头上出现个枪孔,也就是生与死之间差了那么一点点距离罢了。 琴酒看向自己被拍开的手,盯着自己指尖沾染的仿佛还带有体温的,那属于尼昂的血液。稍稍用食指指腹推开,于是他两根手指都被染红了大半。 ……一枚子弹,不久前刚刚从尼昂脑袋边飞过。 琴酒心想,神情隐晦不定,并追根究底: “你是遇上谁了?灰雁派来的杀手?行踪不明的朗姆的部下?还是说……日本公安的支援?” “条子的追兵,是不是公安就不清楚了。” 尼昂被追问的兴致缺缺,他不耐心的垂下的眼睑: “反正不是我们想要蹲的目标,想抓灰雁或者朗姆却钓鱼钓到条子,就已经很浪费时间了——毕竟条子相关的东西,不是该现在就浪费精力去调查的吧?” 尼昂回答地敷衍。 但他不慌,也并不担心琴酒会追问他是否遇见了波本,更并不担心琴酒会质问事情的细节,质问他为什么没处理掉波本的事。 仅仅因为不想受伤就放弃灭口,对于雇佣兵尤其是对尼昂来说,堪称可疑。琴酒太过了解尼昂,所以想要瞒过他并不容易。 所以尼昂干脆不解释。 反正—— 琴酒总会自行脑补齐全。 “……哼。” 果不其然,琴酒只是在沉默了数秒后不再探究: “该走了,上车,两小时后继续原有计划——我警告你,巴罗洛,现在是关键时刻,至少在次日黎明到来之前,给我把你的漫不经心我好好收敛起来,类似今早的擅离职守,不允许发生第二遍。” “是,是,知道了,真啰嗦。” 尼昂迈步越过琴酒身侧,直直走向对方的保时捷。他拉开后排的车门,手搭在门框上,随后稍稍侧头,把叼着的烟夹在指间,在深深吸了一口后掐灭放进口袋。 吐出最后一缕白烟,雇佣兵似笑非笑弯起眼眉,半真半假,似暧昧似讽刺地低语: “我保证不会再离开你眼底下,这么讲你高兴了吗?” 琴酒:“……” 琴酒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随后他督了伏特加一眼,催促:“傻站着干什么,走了,和大部队集合。”说完琴酒也走向了副驾驶。 伏特加:“哦……哦!” 伏特加摸不着头脑,并纳闷的发现,上一秒似乎还剑拔弩张的两人,现在又好像什么事都没有了。 不管是尼昂擅离职守,还是尼昂疑似和波本碰面却没能拿下对方的事。 伏特加一边松手刹一边小声试探:“话说,不用再去抓波本了吗?” “条子的支援来了,现在抓也抓不到了。”琴酒说,“既然一时半会抓不到,就暂时不管,那不是现在最大的威胁,至少……过了今晚再说。” 伏特加:“是!” 尼昂翘着腿坐在后排,一边拿出手机观察自己脸上伤痕的流血痕迹,一般不着痕迹的扫过琴酒。 他其实不确定琴酒脑补了什么,但这个组织首席杀手看上去,似乎的确认为波本被救走了,而尼昂也已经尽力了。 我知道我不需要浪费口舌解释什么,但没想到效果会那么好。 尼昂心想。 怪不得贝尔摩德总是喜欢利用感情指使他人做事,甚至对此乐此不疲。 ——毕竟确实能省很多功夫。 琴酒“信任”着尼昂。 “信任”着尼昂那顽固的原则,“信任”自己所在的组织会是最完美的雇主,因而“信任”着尼昂本身。 而这一通过理性判断的结论,加上某些过量的、足以让人大脑被蒙蔽的多巴胺刺激…… 头一次这么做的尼昂,感到了事半功倍的愉悦。 他现在或许能和贝尔摩德有更多的共同语言。当然,如果在今晚之后他和贝尔摩德还会有交集的话。 “说起来……喂,伏特加。” 尼昂想起什么,低头捏着自己残缺的西装袖口,下一秒他头也不抬地一脚踹在了驾驶座的座椅上,不仅把伏特加踹得震了震,还同时在保时捷的真皮座椅椅背上留下个难看的鞋印: “先开去一趟我在文京那边的安全屋,我要换个外套。” 伏特加:“啊?为什么?这可完全不顺路啊。” 尼昂:“我袖子破掉了,谁要穿这破西装过一天。” 伏特加顿时苦着脸,他小心看了眼自家大哥,感到头大:“只是想要换外套的话,集合地点应该有备用的……” “开什么玩笑,那种均码的备用西装是能穿出去见人的吗?” 尼昂顿时挑眉,表情诧异又嫌恶,而傲慢的神情更是将奢侈浪费与肆意妄为展现得淋漓尽致: “犹豫什么,我又没违反承诺,不是两小时后再继续执行计划吗?绕个路又不会怎样,而且,琴酒不也在车里吗?” 伏特加在心底呐喊:那您直接和大哥说啊,为难我一个小弟干什么啊! 或许是伏特加的表情太过如丧考妣,银眸的雇佣兵终于看向副驾驶的杀手,他探身上前,手搭在椅背,弯起眉眼: “喂——把你带上一块,也算是在你眼底下呆着吧?” “或者,让我把你眼睛挖下来带在身上?” 琴酒眉头快要打结。 伏特加:“大哥?” 琴酒瞪了尼昂一眼,随后问伏特加:“时间来得及?” 伏特加:“够倒是够……” 琴酒:“那就随他。” 说着按下了自己的帽子,杀手目光冰冰冷冷,浅绿似野兽的眼眸藏在帽子的阴影下,仿佛刀子似的,死死扎在尼昂的脸。 “但这是今日最后一次。”琴酒这么警告。 “行。”尼昂回答:“最后一次。” 第128章 【四合一】 Blo…… 降谷零和松田阵平齐齐进了手术室。 因为身上没有任何防护, 松田肩头的枪伤非常棘手。 子弹穿过的位置太刁钻,肌腱,软组织, 骨头等都受到了波及, 否则松田也不会整只胳膊都一路垂着动弹不得。 加上血管破裂, 他的出血量远比降谷零大, 更别提他架着降谷零这个体格与他相当的成年人走了好一段路,加剧了失血。所以哪怕是同一时间进的手术室,先一步出来的松田反而因为虚弱而更晚醒来。 并且还得到了医生“手臂很可能会留下后遗症,请做好心理准备”的委婉告知。 降谷零状况好一些。 虽然腹部中弹,但因为有防弹衣缓冲,所以他实际伤势比预想中的轻。 除了子弹击打在防弹衣的冲击力导致的多处骨折与多处挫伤, 以及枪伤本身造成的严重伤口,降谷零最让人担心的脏器功能,反而没什么大问题。没入他体内的子弹并没有伤及要害,也没有陷得太深。 因此手术结束后, 医生对他的伤势判断比较乐观。 起码比松田好, 没有得到后遗症的警告。 而也正因为如此, 先一步醒来的降谷零和医生交谈时,在忍不住询问隔壁床仍在昏睡的松田的状况后,他心底当即咯噔了一声。 医生检查完后便离开了病房。 守在门口的“家属”,或者说, 伪装成家属保护降谷零并等待他苏醒的公安成员,则是在医生离开的瞬间迈步进去,且反手把门锁上。 越过还未曾苏醒的松田,来人直径抵达降谷零面前。 “降谷先生,你好, 我是川上名,黑田理事官派来与你交接的探员。” 川上说道,拿出了自己的证件。 在确定身份无误后,降谷零点了点头。 降谷第一时间开口问:“我的部下——给我垫后、争取时间的那五位,现在怎么样了?” 川上沉默了一会,“目前只有奥田一人回来,伤势不重,已经回到了本部。” “……” 只提到了一个人的平安,并且没有了下文。 这时候去追问,都仿佛是在垂死挣扎。 所以降谷零没有说话。 “不过——” 川上继续开了口,带了点安慰: “我们每一名外派的公安,都经历过充分的培训,其中就包括如何自我保护与逃生,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才是,所以一时半会的失联,并不代表什么,只要没找到遗体,就总归不算是没有希望。” “……现在几点了?我睡了多久?”降谷问。 “下午六点十三分。”川上走向窗边,稍稍拉开了窗帘,露出窗外那如同燃烧一般汹涌的火红色云层,随后松手让窗帘重新合上。 “也就是说,我昏迷了十个多小时。”降谷零喃喃自语,心底升起的些许希望火星,再度熄灭。 对于一个公安来说,十几个小时的失联还是太久了。 尤其他们的对手是琴酒。 “总之。”川上决定越过这个话题,他拿出一个笔记本,低声道:“降谷先生,我们现在还是先交换一下情报,商量一下正事。” “请说。” “关于你如何遇袭,以及被琴酒攻击随后逃亡的事,奥田已经向我们汇报过了,所以这部分你不用再赘述,现在我们需要知道的,是你为什么会突然暴露身份——当然,我们都知道你也不清楚,否则也不会落到现在的地步,但我们信赖你的大脑与判断,所以想知道你对这件事的推测,以及你对后续行动的建议。” 川上直白的说道。 这不是追责,也不是质问,只是单纯接受了自家眼线暴露的事实,然后尽己所能的收拢情报,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 降谷零暴露的太过猝不及防,这是十足可疑,需要重视的地方。 情报…… 只有抓住情报,才能不再落入敌方陷阱,才能抓住逆转的机会。 “我当时不过是刚露面、靠近,还没有说话,琴酒就直接对我动了枪,所以不是我在那不慎暴露了什么,而是我的出现就是证据,那么问题必然出在我打探到的情报,以及去见琴酒的这件事上。” 降谷零终究是降谷零,那个曾经在警校稳居第一的全才,有史以来给公安传递了最多情报的卧底。 在死里逃生苏醒后被询问的第一时间,他就在沉吟片刻后,敏锐推测出了答案: “朗姆或许出了什么问题。” 降谷零收到的情报,是从朗姆相关的事物中窃取到的。 现在想想,那似乎有些太过容易了些。 而且…… “我想起来了。”降谷零眯起眼,陷入沉思:“当时其他人掩护我撤离时,琴酒曾经用诧异的语气自语了一声‘条子’——他并不知道我是公安卧底,而是出于别的原因,将我认定为敌人。” “除此之外,琴酒的作风也和过去不太一样,以往他发现组织内部有卧底或叛徒的话,绝不会手下留情,尤其是对警方的眼线。” 直接将人击毙,如果侥幸没死再拖去审问…… 这才是琴酒的作风。 可现在。 降谷零缓慢移动自己的手,放在自己伤口处缠绕的厚厚绷带上。 他不得不承认,他能活着逃出来并顺利得救,除开运气因素外,最主要的还是琴酒没有下死手。 ……琴酒有想要从他嘴里知道的东西。 而那种东西,绝不是和公安相关的事物。 那么答案只有一个了。 琴酒的目标不是作为公安卧底的降谷零,而是作为朗姆近几年最用心培养,即将,或者说,已经在外人眼里成为了朗姆心腹的“波本”。 是朗姆出了事。 这是个给朗姆下的套,而降谷零误打误撞踩中了这个圈套。 可这也没有办法,毕竟琴酒放出的诱饵太过诱人——组织BOSS的位置线索,任何一个国家的官方卧底都绝对不可能视而不见。 而作为日本的公安,降谷零受到的压力更大一些,因为被迫和美国赛跑,他所拥有的时间无比紧迫。 ……以至于他成为了撞上树桩的那只兔子,落入瓮中的鳖。 “朗姆?你确定是朗姆出了问题?”川上瞪圆了眼睛,“那个……组织的二把手?” “十有八九。” “他能出什么事?总不能和灰雁斯米诺一样,叛变了吧?” “我不清楚,朗姆的情报太少了,但我觉得不太可能叛变。”降谷零思索:“从我以往收到的命令来看,朗姆对这个组织的感情很深,忠诚怎么样另当别论,但叛变——这种会造成组织内部动乱,破坏组织神秘主义根基,并带来危险与大量财富损失可能的事,他不会乐意去做,而且要是想要夺权,朗姆也该有更好的手段,毕竟他是二把手。” 二把手,组织为数不多知晓BOSS身份面貌的人。 这样便利的身份,能利用的东西太多了,闹成这样,对朗姆没有好处。 “会不会是灰雁的叛乱,导致朗姆不得不改变策略?”川上问。 降谷零迟疑着摇头,“我不确定。” 要是降谷零没有暴露,他大可以去核实。 但现在,波本已经被列入了黑名单,而明摆着从琴酒眼皮底子下逃走的他,接下来还得面对组织漫长执着的追杀——如果这次的讨伐行动失败的话。 不。 哪怕讨伐成功,他也得隐蔽好一阵子。 毕竟组织那么大,一次性根除是不可能的。 他们这次顶多把最恶性的病灶根源给掐死,做不到清空所有残党。而为了避免残党的复仇,降谷零必须得在日后一段时间内隐姓埋名。 ……关于波本为什么会猝不及防暴露的原因,就只能推测到这。 最重要的与“BOSS位置相关”的难题,已经无法再推进。 因为没有思考起点。 没有起点,交流讨论再久也无异于大海捞针。 降谷:“BOSS要撤离日本的消息应该是真的,以组织在日本势力的情况,他不会继续留在这,只是琴酒不是负责护送他的人——那只猎犬应该是借此机会在钓鱼,专门钓我这样对BOSS有敌意的叛徒。” 降谷:“考虑组织BOSS的戒心与谨慎,他在真正撤离的前后数日,必然会就接连不断放出很多诱饵来分散敌人的视线,让人分辨不出哪一个才是真的,也分辨不出哪一天才是他撤离的时间。” 降谷零说着叹了口气: “真头疼啊,接下来要怎么行动……我再好好想想,对了,川上君,我卧底暴露的事,应该没有透露给美方吧?” 川上:“还没有,理事官第一时间就竭尽所能的封锁了消息。” “做得好。”降谷零点头。 他的事,决不能被FBI得知。 至少能瞒多久就瞒多久。 毕竟,FBI当初会和日本共享消息的原因,很大程度就是因为“波本”。一个拥有代号,并且在组织里有足够地位,恰好还是负责搞情报,能合理打探组织消息的眼线。 而现在,波本暴露了。 失去了波本的日本,自然也没有被美方耐心对待的价值。 当然,合作还是会继续的,毕竟美方的部队还得在日本行动,自然需要日本政府的许可。只不过这种合作估计会更加流于表面,至少不会再共享情报。 但FBI有那个赤井秀一,这事可能瞒不了太久。 所以…… 自己刚刚推测出来的关于朗姆的情报,还是尽快拿去交易掉比较好。 只有趁早,才能换出更多消息,否则怕不是要被“欺价”。 至于日本如何再挽回局势…… “反正最坏也不过是组织遗产被美国吞没殆尽。” 川上忽然自语,打断了降谷零的思考: “起码那个组织会消失,我们至少可以少一大威胁,再者,美国是在我们国土上执法的,结算的时候,怎么都不会让我们亏损吧?仔细想想,组织遗产落到美国手里也不是完全无法接受,起码美国强就是日本强。” “……”降谷零眼皮一跳,目光骤然冷如冰凝。 如果不是他刚刚做完手术,刚刚醒了麻醉,他绝对要揍面前这家伙一拳,哪怕对方是自己同事。 降谷零格外讨厌这种说法。 比起成为附庸,他更希望自己的国家能独当一面,至少能在他国特工私自跨国执法时,能够给予有力的谴责。 被降谷先生刀子似的目光盯着的川上顿时一个激灵,闭上嘴。 片刻,他小声辩解:“我只是说最坏的情况,现在这个局面,也就只有……” 降谷:“一陷入劣势就自我开脱,安慰自己哪怕输了也没关系,那就永远不会有站起来的一天。” 被训了一头,川上赶紧站起来鞠躬:“是!真的非常抱歉。” 降谷零勉为其难呼出一口气:“总之,你先把朗姆的事汇报上去,我的事瞒着美国,先让上面安排人和美国交涉,交换情报,而在交易完成前,最近不要做太大动作,毕竟赤井秀一……FBI的那个家伙脑子很好,如果我们突然改变了行动作风,难保不被他看出什么。” “至于下一步怎么走,先等松田醒了再说吧。”降谷零说着,目光看向隔壁床。 松田和降谷零被分在了同一间病房里。 因为松田被卷入了组织事件当中,如今也不再置身事外,而比起单独的病房,在这个紧张又人手不足的阶段,双人间反而要更加不引人注目,有种灯下黑,以及节约安保的作用,因此公安便将人安排到了一块。 金发深肤的青年眼神沉重。 他视线停留在松田肩头,并回想起先前医生的话。 ……降谷零实在很难想象松田的手出现问题的未来。 谁让松田最拿手的就是拆弹?这是一项相当精密的工作。哪怕撇开这点,用松田已经转职到搜查一课,不再以拆弹为生作为理由,降谷零也没忘记松田这家伙的最大兴趣。 那家伙喜欢各种机械。 一遇到新奇少见的东西就忍不住拆开看一看,没事还喜欢自己升级各种设备,包括电脑汽车在内。 这些爱好,都需要一双灵活稳定的手去支撑。 万一因为这次事件,导致松田的手出现问题—— “确实,松田刑警或许知道什么。”川上同样看向隔壁床。 他不清楚降谷零在想什么,只是为对方不再冷冷盯着他而松了口气。 随即他接过话题,并将手里的笔记本翻了一页,提出另一个问题: “据搜查一课的人回复,松田警官是今早才下的班,但他没有回家,事发地点与他的住所距离相反,所以他的突然出现,应该是有什么特殊的理由。说起来,降谷先生,在获救之后,松田警官没和你说什么吗?” 降谷:“没有,毕竟我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当时重伤失血的两人互相搀扶,光是离开巷子走到大道就花了全部毅力,自然没有任何多余的力气讲话。 而在好不容易走出去,看见支援警车的红蓝警笛后,松了口气的两人便齐齐的倒下。 再次苏醒就已经在医院了。 “这样啊。”川上说:“那就只能等了,不知道松田警官什么时候能醒。” “松田为什么会出现并不难猜。”降谷思考了一下:“他大概是跟踪巴罗洛而来的,毕竟他们出现的方向是一致的。”至于为什么会跟在巴罗洛,这就需要松田醒了之后再去问他。 “诶?巴罗洛……!?” “怎么了?” 川上骤然转头,瞪圆眼睛,拔高嗓音。 降谷被他态度惊得愣了愣。 川上干巴巴开口:“……我们调查过现场,发现你们走过的一条巷子有大量弹痕,所以我们能推测出是降谷先生你逃跑过程被追兵追上,然后被突然出现的松田警官救下,只是我们不知道追上来的是巴罗洛。” 巴罗洛。 这个代号现在几乎天天出现于公安会议上。 那是个捉摸不透的家伙。 雇佣兵出身,手上染血不少,光在日本,就挑起了影响力遍及全国的大案,并且没有丝毫归顺回头的意思,让人不得不警惕。 可说他是坏人,他又有多次不符人设的“救人”事迹,其中甚至还包括一名公安警察。不,诸伏景光算是侥幸的特例,但哪怕撇去这一点,对方也的确在“没有必要”的情况下多次“行侠仗义”。 比如说。 巴罗洛潜伏到警视厅,以咨询顾问尼昂欧文的身份生活行动的时候,就经常做一些宛如正派人士的举止。 包括一些哪怕他拒绝,也不会有人奇怪、怀疑的,堪称滥好人的事。 那些事,哪怕是公安,都花了好大功夫才打听到——虽然没用,但的确在侧写巴罗洛人格方面提供了重要素材。 亦正亦邪……或者说兴趣至上主义者? 总之。 “如果是巴罗洛的话。”川上喃喃自语:“松田警官会追踪他,说不定是因为……” “怎么?” “降谷先生应该知道巴罗洛就是当初潜入警视厅搜查一课的咨询顾问‘尼昂欧文’吧?” 曾经的日本公安还不确定“尼昂欧文”这个咨询顾问的详细身份,只知道那是组织眼线,一个敌方卧底。 但在FBI主动提出合作后,这个疑问的答案便自然而然的揭晓——毕竟当初FBI会去围捕尼昂,必然是已经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川上解释完继续道:“尼昂欧文曾经救过松田警官一命,虽然在他暴露后,我们都认为那应该是巴罗洛为了立足警视厅而做出的举措,但在当时不知情的其他刑警眼里,这的确是相当值得他们感恩的事。” 尤其是松田。 川上:“对松田警官来说,尼昂欧文不仅救了自己的命,更是帮助他复了仇的恩人,因为当时那个爆炸案的犯人,过去害死了松田警官的发小。” 于是理所当然的。 搜查一课里与尼昂欧文关系最亲密的警察,就是松田。 准确来说,是松田在主动和尼昂接触。 至于尼昂本人怎么想就另当别论,但至少松田一定有认真注意这位能力超强的新朋友兼恩人的性格喜好,以及一举一动。 而以松田在搜查一课表现出来的敏锐度,在与卸了易容的巴罗洛相遇之后,说不定真的能从那完全陌生的面容下察觉到什么。 ——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怀疑,也足以让行动力爆表的刑警付出行动。 所以川上在得知松田的及时出现与巴罗洛有关,他当即就萌生出了期待。 他期待着松田能够提供什么关键的线索。 毕竟据FBI的说法,巴罗洛是这场组织内乱的罪魁祸首,也是讨伐组织必不可缺的一环。 那个雇佣兵的话,一定知道关于组织BOSS的情报。 想到这,川上恨不得现在就把松田叫醒。 只是不等他行动,隔壁床那板板正正躺着,正闭着眼的“昏迷”伤患,就猝不及防的喃喃自语: “什么啊,那个有着银色眼睛的‘尼昂’,居然真的就是我认识的尼昂欧文……这可太糟糕了。” 。 松田阵平在隔壁交谈的中途就醒了。 只是他没动弹,保持姿势听了很久,随后才在两名公安谈及自己时,开口搭话。 ——自己欠了条命,承诺过要还对方人情的恩人,是与正义、与国家敌对的罪犯。 这一事实像是个恶劣的玩笑。 但肩膀隐隐传来的痛感否决了做梦的可能性,而说实话,松田也不是没有心理准备,只是先前他还抱有侥幸,期盼尼昂不至于是什么穷凶极恶的杀人犯。 可现在,从公安们的态度,以及不久前他自己的亲身经历来看,这种期盼也毫不例外的破灭了。 ——他的恩人,曾经他认为是朋友的人,的确是个对杀人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甚至经验老道的罪犯。 自己肩膀的伤,对方轻而易举从枪林弹雨顺利脱身的身手…… 说是职业罪犯也不为过。 “只是让你们失望了,我没有任何情报可以提供。”松田说,“要问我为什么会跟踪尼昂的理由,只是因为我见过他这张脸一面,也知道他的名字,然后鬼使神差就跟了上去。” 松田之所以会跟踪尼昂,不是因为察觉到了什么熟悉气息。 不如说恰恰相反,两个尼昂给人的印象是撕裂般的不同。 一个温和一个张扬。 一个亲切一个绮丽到具备攻击性。 总之,任谁都不会从外貌与形象上,将两人联系在一起。 ——松田只是恰好见过两个尼昂。 不管是咨询顾问尼昂欧文,还是有着银色眼眸、会在深夜陪走失女孩等家长来接的“好心人”尼昂。 并又恰好因为最近的案子而疑神疑鬼,加上年初怪盗基德的复出刷新了他对易容的认知,松田毫不犹豫地抓住了那零星的怀疑,选择了一探到底。 总结来,可以说是直觉导向。 只是松田的直觉一向很准。 在过去的拆弹生涯里,虽然不算多,但他的确赌过那么几次的命——将生与死交给了运气。 这次他的直觉也一样没让他失望。 ——能救下同期的性命,就已经是万幸了。 至于要求更多? 松田绞尽脑汁。 他虽然尾随了尼昂,但碍于对方的戒心,松田根本没有凑太前,只是远远的跟着而已。 自然,哪怕尼昂路途接了电话聊了一段路,他也没听见什么。 仅仅只在尼昂买单离开拉面店,他在对方关上店门冲过去的时候,透过拉面店的薄薄拉门听见了些许对方的声音。 似乎是…… 有人催他回去工作? 川上听完松田与尼昂相遇的全过程,叹气: “……完全没有一点有用的消息,想也知道,琴酒和巴罗洛重新搭档,敢催他又总是拿他没办法的,也只有琴酒,而琴酒并不是BOSS的护送队,这又绕回了原点。” 松田:“抱歉啊。” 川上忍不住催促:“再努力想想,哪怕只是自己的推测,以你在搜查一课的表现,脑子想必也不差,加上你曾经和巴罗洛……和那个尼昂接触那么久,你就没觉得奇怪的地方?” “我不知道你们口中的组织到底是什么模样、犯过什么事,更不清楚尼昂,我是说没有伪装的尼昂原本是什么性格。”松田满脸无奈,“如果你让我拿对尼昂欧文的印象去分析对方,那我只能说,不同之处太多了。” 松田:“比如,尼昂欧文从来不会消极怠工,更不会在职责没结束前擅离职守,而从你的描述来看,那位琴酒已经不止一次对尼昂毫无办法,就说明真正的尼昂,是一贯这种肆意妄为的性格吧?” 降谷零,“等等,你怎么知道尼昂是消极怠工?” “电话。”松田看见同期的神情,意识到对方似乎有什么头绪,便干脆将细节说明仔细。 ——在拉面店时,尼昂的手机虽然静了音,但不止一次传来来电的震动声。 然后也不止一次被挂掉。 为此松田还吐槽了一番,直到手机最后一次响起,尼昂才不紧不慢吃完,拿着手机买单离开,并在门口终于按下接听键。 松田有理由认为是同一个人打来的电话。 毕竟来电动静就没断过。 “……奇怪。”降谷零喃喃自语,“哪里不对。” 川上:“降谷先生?” 降谷零没理他,只是眉头紧皱的思索,并在心底反复凝思:那个巴罗洛,擅离职守,全程不紧不慢? 嗯…… 考虑巴罗洛的性格,这也不是他做不出来的事。 曾经身为组织情报人员的降谷零,就从贝尔摩德那听说过对方和琴酒的相处模式——刚加入组织的巴罗洛在和琴酒搭档的那段时间,就时常做完自己分内工作就撒手不干,并把剩下所有脏活累活推到琴酒身上。 而琴酒,也不知道是因为习惯了,还是因为巴罗洛的能力不得不包容,从很久之前开始,就习惯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反正巴罗洛总不会真正“误了正事”,也不会把自己置入任务失败被处罚的险境。 那个雇佣兵能任性至今,就是因为具有极强的收尾能力。 ——就像他再不紧不慢,最终也成功堵在了波本的逃亡路线上一样。 正常来说,巴罗洛会在击杀波本后回去大肆嘲讽琴酒。 但他没有这么做。 巴罗洛最终放弃了追杀。 仅仅因为一道伪造的警笛声,并且还是在松田和降谷都身受重伤的情况,选择了撤退。 原本降谷零就觉得奇怪,只是因为当时状况没有余地深入思考。现在,松田抛出的又一“疑点”,让降谷零重新抓住了当时的思绪。 ……明知道琴酒会连续打电话过来代表事情有变,却依旧不紧不慢。 这点用巴罗洛的任性或许勉强说得通,但再加上巴罗洛放弃了灭口这件事,就让情况变得匪夷所思了起来。 根据FBI的讯息,组织内乱是巴罗洛一手挑起来的。 而一个执意要独自对付组织,对FBI的反复招揽嗤之以鼻的独行侠,一个曾经毫不留情在日本掀起大乱的罪犯,绝不可能会对一个公安心慈手软。 ——杀了波本,无疑对巴罗洛更加有利。 毕竟如今的组织堪称风声鹤唳,草木皆惊。 这个时候人人自危,生怕自己做错一点事就被怀疑甚至是灭口。人心难测,特别是组织里的人,有些事实真相如何根本不重要,只要上面觉得你可疑,那你就是百口莫辩。 巴罗洛要是不想被意料之外的麻烦干扰行动,他本不该留下这种潜在危险。 不,准确来说,他更不该在琴酒钓鱼执法的时候自行开溜。 琴酒就算再纵容他,身边不也还带着一帮部下吗? 这可和过去不一样,不再是他巴罗洛与琴酒仅两人的组合。 巴罗洛的行为,也不再是琴酒单方面不告发就能完全隐瞒下来的。 那个雇佣兵,不怕琴酒身旁那群部下里有谁看他不顺眼,把他的行为报告上去,以至于前功尽弃? 如果琴酒联系巴罗洛但被连续挂断电话的情况被看见,波本的顺利逃亡对巴罗洛来说就更加致命了:一旦被组织的人察觉到小巷里的交战现场,巴罗洛真的不会被盖上放跑公安卧底,疑似通敌的罪名吗? 就算琴酒不会怀疑他,但其他人呢? 以巴罗洛的脑子,他不该想不到这一步。 除非—— 除非有什么理由,让他不需要再考虑、担忧这种事。 ……!! 降谷零猛然睁大眼睛,直接伸手撑在床上,用力想要坐起来。 然后扯到腹部的伤口和裂开的肋骨,剧痛让他倒吸一口气。 “降谷先生,你现在还不能坐起来!”川上赶忙把人摁回去。 但降谷却顺势直接死死抓住川上的手,顾不上地大喊: “就是今天!” “诶?” “组织BOSS撤离日本的时间,就是今天!!” 降谷零没有解释。 毕竟黄昏已至,黑夜即将来临,他极其担心在自己昏睡的时候事情已经尘埃落定,因此只是焦躁地命令: “现在立刻派人去FBI的住所!不,去直接要求见赤井秀一,如果他人不在了,就去搜;如果见到人,那就一直拖着对方,直到对方中途要离开。” “到时候直接放赤井秀一走,派人悄悄跟踪他,暴露了也无所谓,那就强行扣下FBI的部队,要求必须一块行动。” 降谷零心脏砰砰的跳。 高昂的情绪和不断作响的直觉,让他有九成把握肯定推测的正确性。 ——巴罗洛将会在今日行动。 ——但他不知道巴罗洛的行动地址。 无所谓。 赤井秀一,那个家伙肯定有办法打探到巴罗洛的目的地。 他能见到巴罗洛。 ……包括到时候一定会在巴罗洛手中的,那只站在组织最顶端的老乌鸦。 。 黄昏的天空,就如同连绵不绝的山火点着了云层一般触目惊心,连带着给整座城市都覆盖上了一层火红。 车来车往的道路,一辆造型经典的改装保时捷缓缓驶过。 尼昂坐在副驾驶上。 他翘着腿,淡薄的唇叼着烟,没有抽,单纯只是任其燃烧。与此同时,他的手臂搭在了摇下的车窗边。无视被风吹起的碎发,尼昂微微歪着头,静静望着蔓延至天际的汹涌火烧云。 片刻后,在散去的刺鼻混杂着尼古丁气味的白烟中,尼昂动了动胳膊,忽然将一只手伸出了窗外。 “今天是个好天气啊。” 他张开五指,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指尖还带着粗糙的薄茧。 仿佛要触碰那云层的虚幻火海一般,尼昂尽可能将手伸高,嘴角也扬起了笑意,眉眼同样弯起: “那么汹涌艳丽的黄昏可不常见,多适合作为戏曲的开幕。” 他自言自语的感叹,语气带着明显的愉悦。 显然是爱极了这样的天色。 驾驶位上的银发杀手以为对方在和自己搭话,于是漫不经心的挑了下眉,将注意力稍稍放在了天色上。 琴酒对景色没什么兴趣。 不管是暗不见光肮脏腐败的贫民窟,还是云雾缭绕雄伟壮丽的山峦、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都市夜景,对他来说都是差不多的东西。 但他喜欢借物喻人、借景喻事。 例如他对花无感,却喜欢用花的凋零来暗示一个人的死亡;对白鸽没兴趣,却喜欢用白鸽的死来暗示白道的无能。 同理。 尼昂眼里如同汹涌山火的云层,在琴酒眼中却像是漫天的血色。 黄昏时刻,在日本文化里是不祥的,属于恶徒、属于百鬼狂欢的时间。 血色,也恰恰是他这样的恶徒最为之沉醉的东西。 所以琴酒低笑了起来。 他那浅色的冰冷绿眸也随之染上了期待。 ——就像是兴奋的野兽,在因为狩猎本能而蠢蠢欲动。 他说:“确实,这是个适合见血的好天气。” 琴酒心底补充:是处决叛徒的好日子。 保护作为组织大脑的首领,处决掉扰乱组织未来的叛徒,平息组织内部的一切混乱。 然后回归过去的平静。 ……并在把尼昂推到新任高层的位置上之后,让组织那漆黑的荣耀越发辉煌。 琴酒手稳稳搭在方向盘上,驾驶着爱车朝尼昂所说的目的地前进的同时,这么计划着未来。 并在中途转动目光,悄无声息看向了副驾驶尼昂的侧脸。 雇佣兵仍旧望着窗外,凝视着那绚烂的云层,没有半点开口和琴酒搭话的意思。 而这个角度,让尼昂那雕塑般挺立的绮丽五官更加清晰,而那夺目到极具攻击性的眉眼间,张扬傲慢依旧不曾褪色。 ——尼昂会做得比任何一个高层都出色。 对组织忠心耿耿的杀手毫不怀疑地想到。 ——不同于灰雁、斯米诺、朗姆那几个吃里扒外的叛徒,也不同于其他那些被杀的无能废物高层。 ——除了性格太顽劣之外几乎没什么缺点的尼昂,在拿到实权后只要稍稍比过去更加用心,就会让组织更加强大,比往昔更加固若金汤。 依然没有想过对方背叛的可能。 因为金钱,自由,奢侈品,权利,甚至是刀尖血海的刺激…… 组织能给予尼昂作为雇佣兵所追求的一切。 于是,琴酒很自然的随着事态发展而做出了改变。 比如说:越发注意帮尼昂清除阻碍。 像是帮尼昂的任性行为扫尾兜底,隐瞒对方擅离职守的事,如果实在隐瞒不了,也会敲打警告知情的目击者。 他一切都做得悄无声息,从不声张,但这不妨碍琴酒怀疑这是不是尼昂算计好的。 在高层缺位的状况下,尼昂在组织的未来肉眼可见的无量,琴酒只要还忠于组织,就必然会保护尼昂——以尼昂的智商,能推测出这一点,并开始越发肆无忌惮,琴酒一点都不稀奇。 但琴酒无所谓,也并不在乎自己被尼昂吃准、利用的这件事。 因为对方是他的私心。 又恰好与他的职责、与他赖以生存的世界,走在同一条道路上。 虽然是私心,但琴酒不需要对方给予什么回应。 虚伪,任性,果断,傲慢,肆意妄为,甚至是对他人毫不留情的利用…… 尼昂只需要继续这般冷漠危险,继续看似滥情实则寡情下去,并走在组织的道路上,就足够了。 只是。 私心与职责完美融合的结果,不可避免会酝酿出更多的设想。 【高层的反叛,是首领掌控不足与能力下滑的体现……】 【BOSS老了。】 【虽然不清楚BOSS的具体岁数,但从贝尔摩德的含糊消息,以及组织年复一年对医学研究的投资与重视来看,他必然是个年迈到惊人并且身体状况欠佳的老者,并且至今还没有明确可以接班的人。】 【而返老还童、倒流时间的研究到底是几十年来都没有什么成果,考虑BOSS的状况,对方能够等到的概率太小。】 【如果说万一……万一有需要挑选继承人的时刻的话。】 琴酒忠于组织本身,而不是忠于某个人。 首领是组织存在、发展必不可缺的角色,所以他会自然而然的成为首领的护卫。 但这种认知的根本,仍旧是组织至上,而不是因为首领本身。 所以,哪怕琴酒绝不会造反,也绝不会与叛徒同流,甚至能够随时为现任首领献上生命——也不妨碍在不可抗力导致的首领更替时,选择支持另一人上位。 因为现首领的岁数及身体状况,思考这种事并非没有必要。 而换做早期,琴酒大概会支持朗姆这个二把手。 但在朗姆被盖上“叛徒”的标签,高层也大批背叛与死亡的当下,琴酒如今还能想到的符合条件的人,就只剩下了一个。 ……奇妙的为之感到期待。 银发的杀手甚至不自觉的思考设想成真之后,他自己是否会难得把对组织的忠诚,同时寄托于一人身上。 答案没多久就得到了。 毕竟私心与职责能够好运的并肩而行的结果,是如此明显。 ——仅仅只是设想二者合二为一的可能,大脑深处便自然产生了愉悦感。 。 可感情是会蒙蔽大脑的东西。 世界上也没有那么多立场与私心毫不冲突的幸运儿。 太过美好的设想,总是喜欢在现实中破灭。 。 组织BOSS撤离日本的计划,在晚上七点三十分。 距离现在,还有一个多小时。 。 对尼昂来说,支开伏特加以及其他人,单独把琴酒约出来,是件特别简单的事。 他甚至可以不解释什么,就这样直接把命令下达下去: “让伏特加带队去另一边,把杂碎处理掉吧。” “而杀死藏起来的灰雁和斯米诺,我们两个人就足够了。” 以发现高层叛徒“灰雁与斯米诺”的踪迹为理由,轻而易举的让琴酒听从了尼昂的安排。 甚至没有多问哪怕一句,便让伏特加和基安蒂几人各自率队,按照尼昂给出的情报去处决叛徒势力。 而他本人,则是直接驾车往尼昂给出的地址驶去。 目的地是靠海岸的郊区公路。 一片寂静,随着夜幕降临,道路上甚至没有除他们之外的第二辆车,连路灯都昏昏暗暗,照亮不了多少前路。 保时捷在公路中央停了下来。 琴酒下了车,巡视四周,没有发现任何建筑,“你确定灰雁他们在这里?” 他问道,并在推测思考后补上了另一个猜想,“或者说,会路过这里?” 琴酒在思考尼昂是否得到了消息,知晓了灰雁将会在即将到来的某个时间从这条路经过。 如果是这样,那么他们就得在附近寻找狙击点了。 并不认为尼昂会出错,银发的杀手甚至已经开始去摸车后箱放着的狙击枪。 然而尼昂却在下车后自顾自的走向了公路护栏边。 他猫一样伸了个懒腰,将衬衫领口的纽扣解开,一边望着道路护栏外与半崖连接的无尽大海,一边语气轻快地回答: “目标啊……不用担心,大概已经死了。” “死了?”琴酒一愣,眉头皱起,没明白过来。 他们是来杀死反叛势力的领袖的。 而现在……尼昂说灰雁他们死了? 尼昂解决的? 可如果已经解决了,尼昂让他开车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用了“大概”这个形容词…… 琴酒想:是尼昂派了其他人去处理,而带着他来着,是为了以防万一? ——琴酒不知道BOSS撤离的时间和手段,更不知道对方出发的地址。 ——所以,他不会对尼昂报出的地址产生怀疑。 ——也绝不会知道距离这条公路还有十几公里开外的岸边,有一艘等待多时,准备接到某位年迈老人后,便当即驶向泰国,准备易容换乘飞机转移到欧洲的潜水艇。 尼昂慢吞吞的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等琴酒迈步走到他身边,准备进一步质问时,银眸的雇佣兵忽然笑了起来,歪头搭话了: “你喜欢大海,还是山林?” “什么?” “前面的大海,后面是山林,你喜欢哪一个?” “你在暗示什么吗?” “只是好奇罢了。” 琴酒眉头依旧皱着,他盯着身旁的银眸,半晌才回答:“大海。” “为什么?” “处理遗体,大海要比山林更加方便。” 十足的杀手偏好。 只要算准洋流方向,便能轻易的毁尸灭迹,将遗体送离这个国家,任谁也找不到死者的身份和犯下案子的凶手。 而山林——土地总是会开发的,再偏僻的山林也可能有旅客路过。而哪怕过了数十年,尸骨也依旧能可能暴露于太阳之下。 所以琴酒会偏爱大海。 在科技越来越发达的时代,海成为了地下罪犯处理见不得光罪证的首选。 “原来如此。”尼昂点点头,“还有一件关于你的事,我好奇很久了。” “比起这些,任务——”琴酒开口打断,他不明白尼昂为什么非得在这种时候闲聊。虽然也没什么排斥的意思,但琴酒总得先搞清楚情况。 尼昂不慌不忙:“我说你,怎么会喜欢我呢?” 琴酒:“……” 眼睛骤然睁大,大脑也空白了一瞬。 紧接着,无数思绪接涌而至。 ……贝尔摩德看够了热闹,把事情告诉尼昂了? ……还是说这段时间的重新搭档,让尼昂终于察觉到了? ……不,原因其次,现在的问题是,尼昂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揭露出来? 还是,这种平静自然的态度。 不祥的预感从心底滋生。 强烈的危机感让琴酒绷紧了浑身肌肉,并本能抬手摸向了自己的枪——并非想要敌对,只是长年的刀尖生涯,让他在危机时刻会下意识想要握住武器。 可与此同时,仿佛猜到了他的打算,面容绮丽的银眸男人忽然抬手抓住杀手的领口,以清晰可见的无害姿态凑上前。 并轻易的吻了上去。 可恶的、让人气愤的、私生活混乱的雇佣兵,会擅长亲吻,似乎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雇佣兵的嘴唇和想象中一样薄,温热的舌尖也和想象中的柔软。 轻易就能让杀手呼吸凝滞,让思维彻底停止,甚至忘记了直觉发出的警报。 或者说,那扑面而来的让人毛骨悚然的危险气息,成为了性癖古怪的家伙激发多巴胺的病态蜜糖。 于是。 在旖旎的亲吻中,陷入感情陷阱的银狼,毫无防备被他明知冷漠危险的“私心”,用藏在袖口的刺刀刺穿了左侧胸膛。 那理论上属于心脏的位置。 。 尼昂从不小看琴酒的反应能力,一丝一毫的杀意都将会让琴酒做出无意识自卫反应。 同理,当着对方面做出摸枪或者摸匕首的动作,也都必然会激起对方杀手本能。 ……而和琴酒打起来的话,自己不受伤是不可能的。 尼昂不打算受伤。 那模样太狼狈,哪怕带上了大礼,也不太适合出现在他的小玛丽娜面前。 所以。 他要打断琴酒的思考,创造完美的时机。 一个旖旎的吻,成为了捷径,甚至惊人的有效。 。 软质防弹衣基本不防刺,除非内置有硬质防弹插板。 然而增加金属插板的防弹衣会带来额外的负担,杀手一般来说并不这么选择——毕竟现代发达城市地区,需要杀手近身冷兵器搏斗的概率并不高,远程枪击才是主要威胁。 尼昂很清楚琴酒的防护装备。 所以一把足够锋利的刺刀,他本身具备的可观力气,便成为了琴酒避无可避的劫难。 尼昂:“哎呀……和预想的一样顺利,虽然如此,我果然还是不太喜欢利用感情处理目标。” 用毒,用谎言,用阴谋,用阳谋。 雇佣兵在这种事上基本不会挑手段。只是,尼昂的确因为个人原因不喜欢利用感情。 可他最终还是这么做了。 甚至在抬起头看向受害者时,他脸上笑意依旧不见。 明明能看见杀手那近在咫尺的浅绿眼眸深处难以置信的质问,尼昂眼底依旧毫无波澜。 他反倒是直接抽出刺刀,给予了最致命的创伤,并后退了几步。 琴酒捂着胸口,整个人撑在了后方的护栏上,至今难以置信。 ——为什么? ——你怎么可能会是叛徒? ——你为什么会背叛? 尼昂摸出了自己的枪。 这个时候,他已经确信琴酒必不可能再有所反击。 对方摸枪的速度绝不可能有他快,在琴酒想要反击的瞬间,自己的子弹一定会更快一步贯穿对方的要害。 或许是用了不太喜欢的手段,尼昂难得在抬起枪动手时多废话了几句,接着自顾自说道: “虽然不喜欢这种方式,但目标是你的话,或许也没什么不好。” “毕竟,你死在我手里,不就两全其美了吗?” “……既不用为与所爱之人敌对而痛苦,也不用因为是否背叛组织而感到折磨。” “啊,灰雁他们死了的事,并不是骗你的,我有九成把握他们凉了,如果有意外,我之后也会去处理掉——想必知道这个,你能走得更加安心,对吧?” 恶劣的,巧舌如簧的,诱人赴死的绮丽恶魔,给出了强词夺理的抚慰: “这么一想,这还真是我最温柔体贴的一次灭口。” 琴酒死死盯着对方。 他问不出话,而明知道他最想要质问什么的尼昂,也仿佛装傻似的不去回答。 银发的杀手没有去摸枪。 他只是如同濒死的野兽在那大口喘息,身体一点点下滑。 “那么,永别了,亲爱的阿阵。” 尼昂亲昵的说着,眉眼弯弯地果断扣下扳机,打算补上一枪。 而那在瞬间,仿佛回光返照了似的,重伤的杀手愣是避开了子弹。 可垂死的挣扎并未带来生机,而是让他彻底失去意识,落入了身后的半崖,坠入了底下十来米外的大海。 这个高度的无防备落水并不轻松,水从来不是万无一失的缓冲。 例如从百米高空落水,跟摔到柏油路上没有任何区别。十来米虽不至死,但着陆不当,也很容易脑震荡或失去意识。 ……加上胸膛被刺穿,身上包括防弹衣在内的布料吸饱水后的负担,以及与组织BOSS的预计航线截然相反的洋流。 与昔日被尼昂刻意放过的苏格兰不同。 这回落海的人,尼昂想不出对方会有任何生还可能。 但是。 ……心脏被刺穿,还能爆发出那种力量吗? 虽然尼昂的确有在战场见过心口重创却愣是奔出了十来米才倒地死亡的存在,但这与集中注意力躲开弹道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难度。 尼昂不认为自己会刺偏,他对人体器官的位置很了解,顶多也就是刺到左心房还是右心房之类的区别——而不管这种区别如何,在刀子拔出来的那一刻,生还率便无限趋近于零。 所以琴酒那略显惊人的最后挣扎,让尼昂隐隐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 但…… “算了,概率太低了,我又不是琴酒那种疑心病。” 尼昂思考了几秒便转身走向了保时捷。 “而且就算出了意外,只要不会打扰我今天的‘宴会’就足够了。” 他坐在驾驶位上,将刚刚的事统统抛之脑后。 随后发动引擎,独自沿着道路继续前进。 第129章 Blood fo…… 泰国的海滨城市——罗阿那普拉, 被誉为**和雇佣兵天堂的混乱之地,离日本并不算远。 那座城市并不算多么先进富裕。 资源不多,面积不大, 基础设施与整体建筑都十分陈旧, 除了海景外也没什么特色观光价值, 自然就不怎么出名。 当然, “不出名”指的是谁都可以查询的明面上的知名度。 对于政治家以及地下世界而言,罗阿那普拉的存在感就截然相反了。 堪称全员恶人的本地居民,贪污腐败、堪称装饰品的政客,整座城市的实权长年被四大黑手党组织紧握,连同当地的警察都成为了他们的帮凶。 自然而然,这里遍布着战争与暴力。 甚至应育需求, 出现了“清道夫”一类的职业——他们不仅是打扫街头不明遗体的食腐鸟,还是处决各个大大小小组织叛徒的自由杀手。 这样混乱无人监管的环境,各类洗|钱,印刷, 武器制造及储存, 偷|运, 暗杀等业务,便理所当然在这里展开的如火如荼。 罗阿那普拉成为了黑暗世界的著名“中转站”:这里可以接纳所有肮脏的东西,然后披上无害的外衣,再将其专业的送出去。 黑衣组织知晓其存在, 但没把根须涉及到那。 这是很自然的。 罗阿那普拉的恶名太盛,不仅集聚着恶人,甚至还有CIA等官方眼线潜伏于此的传闻。 把根须扩张到这样的混乱地方,对坚持神秘主义的黑衣组织自然没有半点好处——那里没有投资价值,也没有杰出的企业, 甚至扩张过去了,还会被手段狠厉的地头蛇死死盯住、驱赶。 与黑衣组织的根本利益及目的完全不符。 所以远不如直接把罗阿那普拉当做一个平台,在有需要的时候,通过金钱去收买、雇佣。 反而黑衣组织不缺钱。 而钱,总是在黑暗世界里畅通无阻的。 BOSS乌丸莲耶早就打好算盘。 他用重金分别雇佣了掌握罗阿那普拉实权的四大黑手党,让他们秘密运输不同的“货物”,借此转移这些地头蛇的目光——这同时也是他的二手准备,万一自己动身离开日本的当天不幸被人察觉,追踪到罗阿那普拉的叛徒也会被当地的地头蛇进一步阻碍。 而乌丸莲耶自己,则是通过罗阿那普拉的“快递公司”——黑礁商会的秘密路线,避开所有人抵达最近城市的机场。 黑礁商会,从事见不得光的运送业务,是罗阿那普拉谁都不会主动得罪、屹立十几年不倒、业务水平首屈一指的中立派。 乌丸莲耶找上他们的原因很简单:黑礁商会的公司地址固定,而且成员很少,只有仅仅四位,甚至每次工作都是全员出动——在老人眼里,这就是好控制的表现。 而之所以需要雇佣外人,纯粹是组织内部高层发起的叛乱,让多疑的老人暂时无法再相信陪伴身边之外的其他部下。 诚然,黑衣组织有自己的秘密路线,也有自己的偷渡渠道。 但谁能保证,那些路线现在还是安全的? 这可是高层动乱。 在BOSS明确会离开日本的情况下,那些属于地下社会的隐蔽渠道自然会被监视。 而谁也不知道那些看似忠诚的代号成员……是否仍旧效忠着老首领。 说胆小也好,说神经质也罢。 总之,乌丸莲耶不想赌。 现在的状况,让他在内部一时半会无法确定立场的“自己人”当中,更倾向于相信用钱就能雇佣、并且摸清了底细、实力也足够顶尖的黑礁商会。 ——贝尔摩德算是特例中的特例,内乱之后,也就只有她还能从外部被调往BOSS身边。 这种特权,连琴酒都没有。 巧的是,少年时期曾经在罗阿那普拉混过的尼昂,和黑礁商会很熟。 当初安排宫野明美脱离组织时,尼昂就是雇佣了黑礁的莱薇易容成对方,替明美引走了组织追兵并完成了“假死”。 而真正的明美,则是被黑礁的其他成员偷运到国外。 从尼昂当初直接将明美托付给他们的行为来看,就足以说明黑礁商会的能力到底有多么出众。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作为私运方面的专家,黑礁通往世界各地的隐蔽航线数不胜数,甚至还有大量的作战以及甩开追兵的经验,哪怕是尼昂自己,想要追踪他们也极难。 ……所以乌丸莲耶的这一招,走得极妙。 黑礁也是生意至上。 哪怕尼昂和他们很熟,也不会指望黑礁会把人交出来。 和雇佣兵相同,黑礁的规模及从业性质,注定他们绝不会轻易出卖雇主,信誉对他们而言是立身之本。 为此,哪怕是与老朋友对立,他们也会为了自己的信誉与报酬,而将老朋友往死里杀。 这并非个例。 罗阿那普拉从事这类地下服务业的,普遍都是这么个作风。 ——不管关系多么好,也依旧能够因为受雇不同人,为了自己的利益而互相残杀。 有人因此而结仇,而有的人则是习以为常。 后者在彼此工作结束后,经常毫无芥蒂的坐在酒吧,一边互相大骂,一边拼酒,就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当然,前提是他们彼此都还活着。 如果在尼昂不知情的时候,让乌丸莲耶顺利和黑礁碰头,那对他来说,绝对是压倒性的不利。 可惜。 乌丸莲耶的确聪明又警惕。 可他谨慎在了联系黑礁,也败北在联系罗阿那普拉的其他四大地头蛇。 ——包括黑手党“莫斯科旅馆”。 。 【巴拉莱卡大姐头,有兴趣来赚一笔巨款吗?】 【我这边有一座见不到底的宝库,而我刚好有通往它的钥匙。】 数日前。 罗阿那普拉。 黑手党“莫斯科旅馆”分部大楼。 穿着暗红色西服,肩头披着老旧空降军大衣,裸露出来的面部与脖子都有大面积烧疤的女人翘着腿,一边敲打着键盘处理着最近的交易,一边用肩膀夹着手机: “赚钱的事谁不感兴趣?问题是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巴拉莱卡用漫不经心的语气回答,手头的工作却渐渐停了下来。 ……能被尼昂用宝库来形容,想必是一笔相当惊人的财富。 所以她缓缓弯起红唇,抬手把夹着的手机拿住,开始把注意力集中到谈话上: “你会联系我,是想雇佣我的部队去做什么吗?” 【我最近需要有人接应我离开日本。】 尼昂语气轻快又真诚: 【所以希望你们在过来捞钱的路途,能顺带捎我一程。】 “仅仅这样?” 巴拉莱卡挑眉,若有所思: “接应的事,请黑礁去做不是更好么?还是说你惹上了什么大麻烦?” 黑礁不是什么工作都接的,毕竟他们整个商会才四人,哪怕有莱薇这个战斗力超群的双枪手,和美国海军出身、精通各类军火操作的会长,也双拳难敌四手,难以应付一些大麻烦。 例如会引来军队之类大麻烦的工作,就绝对不会考虑。 巴拉莱卡合理猜测:“难不成……你打算叛逃你加入的那个组织?” 那个神秘组织的情报一向很少,但也不是完全没有。 比如说他们对叛徒与卧底堪称执着惊悚的追杀,就在地下世界臭名远扬。 除了这件事,巴拉莱卡想不出还有什么状况,能让那个尼昂跑来求助自己。 黑衣组织内乱事件,还没有传到巴拉莱卡的耳中。 准确来说,这件事目前还只被控制在日本范围,哪怕是黑衣组织在国外的支部,也只有极少核心成员知晓具体情况。 毕竟叛乱的灰雁会打压消息,因为他不想要国外的死忠派带人回来救援;乌丸莲耶也会打压消息,因为他多疑,所以不希望国外支部闻讯也升起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更不希望有其他存在趁火打劫, 至于FBI与日本公安,那就更不用说了。 ……他们想要讨伐组织的同时,也想要吞并组织的财富。 而连其他国家的警方都不打算告知的他们,自然不会让其他犯罪集团轻易掺和进来。 基于这几点,加上事情自发生以来还没过多久,所以世界各地的其他黑手党——那些黑衣组织的竞争对手,都还没有意识到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因此尼昂完全可以把这条消息分享给他尊重又喜爱的存在,甚至可以堪称贱卖的,去给自己换取一些微不足道的方便。 【哎呀,不愧是大姐头,这都能猜到吗?】 “毕竟以你的能力,会需要外人支援接应的时候屈指可数,考虑到你加入的那个组织的实力,能让你对外求助,而不是向上申请,怕不是只有这一种可能。” 巴拉莱卡重新变得兴致缺缺: “一般来说,只要钱给够,我们什么生意都能接,哪怕是和那个组织敌对——但你也知道那个组织的危险性,与他们作对的话,你需要付出的价格可不低。” “哪怕是尼昂你,也不可能付得起。” 巴拉莱卡显然对尼昂的存款水平有所了解。那家伙压根就不存款,虽然赚的多,但花的也多,流水似的在手里过了一轮就结束。 所以她百分百肯定尼昂给不出让本部满意、让她也愿意带着部下冒险的价格。 【你误会了,大姐头,我并不是想要雇佣你们。】 尼昂笑了起来,低沉的声音依旧轻快友好: 【我只是免费给你提供一个情报,如果你感兴趣,就必然会来日本,我希望你到时候能给我行个方便。】 【相反,如果你听完之后仍旧打算拒绝,那我并不强求。】 “那先说来听听吧。” 【……鸦群内乱了。】 【乌鸦们在互相残杀,领头鸦也即将被击落,在即将到来的某一天之后,这群恶鸟即将彻底分裂崩散。】 银眸的雇佣兵语调平静的像是在讨论天气: 【分裂后的鸦群,实力十不留一。】 “……” 【而你知道的,乌鸦有收集闪亮宝物与各种新奇物品的习惯。】 【撇去那些没有实体的数字财富,现金,贵金属,珠宝,军火……】 【这些就呆在宝库里的东西,随时都可以攻下、搬走。】 【我想,以莫斯科旅馆的规模,不至于因为畏惧一些残党,而放弃到嘴的肉。】 “听上去很诱人,但万一只是种类多,数量不多呢?” 巴拉莱卡压低嗓音: “我需要你给你知情的不动产整体估个价。” 【我记得我上次在邮轮害你少赚了一大笔钱。】 尼昂眨眨眼,嘴角弯起: 【我非常过意不去,不希望我为数不多尊敬人因此记恨上我,所以,比邮轮那回至少十倍以上的补偿,算是我的诚意。】 邮轮事件那次金额的十倍。 而且,是“至少”十倍。 巴拉莱卡眼睛骤然睁大。 片刻,她笑了起来。 “哼哼……哈哈哈哈哈……” 眉眼深深的弯起,几乎遍布右半张脸的烧疤,都因此被挤出皱纹。 已经不算年轻但依旧美丽的金发女人笑容带着极其危险的味道。 尤其是眼底那旺盛的野心之火,像是漫长凛冬中好不容易嗅到了肉味的西伯利亚灰狼,阴森又渗人。 ——蠢蠢欲动。 ——贪婪无畏。 “我可太喜欢你了,小尼昂。” 巴拉莱卡愉快地说: “那么,交易成立,你打算哪天撤离,给我报个时间日期。” 她并不怀疑尼昂情报的真实性。 毕竟尼昂究竟有顽固,又有多么尊敬她,巴拉莱卡再清楚不过。 从十几岁初遇到现在,尼昂就没怎么变过,而这也让巴拉莱卡对他有基本的信任。 再加上尼昂本身的能力…… 上次在邮轮,因为尼昂的疏忽,导致与他达成临时合作的巴拉莱卡的目标——那座庞大的美钞山葬送火海、打了水漂。 而一向对失败与亏损容忍度极低的巴拉莱卡,当时之所以没怎么追究尼昂的责任,甚至还顺路捞了他一把,将尼昂和对方当时的同伴琴酒送往岸边,理由便是如此。 ——以尼昂的作风,只要有机会,总会给她补偿回来。 尼昂绝不希望给巴拉莱卡留下不好的印象。 里面有很大原因是因为移情。 这个银眸的雇佣兵,因为巴拉莱卡的金发与冷酷危险的气质,而动容不已。 巴拉莱卡对此毫无芥蒂。 甚至在想:这情移得真好啊。 她可太幸运了。 谁会讨厌能带来财富的顽固小子呢? 还是这种,几乎把天价情报免费送上门来,自身也堪称全才,交好绝不吃亏的雇佣兵。 合作达成了。 尼昂当即果断提供了好几个组织的金库地址,可谓诚意满满。 除此之外,还有灰雁与斯米诺,以及其他活着的干部的位置情报。 ——黑衣组织的干部,名下有许多财富。 尼昂表示如果大姐头能活捉,那拷问出来的一切东西也能归她所有。他只有一个要求,拷问下手狠点,结束后不要招揽他们,也不要网开一面。 如果嫌麻烦就直接弄死,如果有闲鱼功夫,就留着,等尼昂处理完手头事抽出空回来接手…… 然后由他弄死。 ——组织的高层,还活着的,一个都跑不掉。 ——那全部都是尼昂名单上的目标。 “他们得罪你了?” 巴拉莱卡很是新奇,但很快又自己想通了: “我真是废话,如果不是那个组织越过了你哪个底线,以你的臭毛病,也不会突然间这么做。” 她不打算追问,也一点都不好奇尼昂为什么会突然背刺雇主。 只是她不打算问,却阴差阳错因为接下来的谈话,而间接性地得知了原因: “话说回来,如果那个组织陷入内乱,彼此自相残杀,自顾不暇,你应该能很轻易保证自己的安全吧?” 准确来说,巴拉莱卡已经精确猜中黑衣组织的事和尼昂本身有关。 那个心黑起来格外可怕的小子完全有能力做到这种事,可这也让巴拉莱卡越发不解。 如果是这种情况,尼昂想要脱身的机会,肯定多得数不清。 “为什么还需要外人去接应你?” 巴拉莱卡必须问清楚这个。 她需要确定猎物的爪子还有多锋利,才能导致尼昂都不得不求援才能脱身。而这也关系到她怎么制定计划。 【哎呀,请放心,我什么问题都没有。】 尼昂直接打消了她的顾虑: 【如果只有我一个人,等我把最后要做的事处理好,随随便便就能走——只是我还需要带上一位身体不便的小小姐。】 【我不打算让她再受什么委屈,所以能找个值得信赖的人捎我们一程,是最舒适安全的。】 “小小姐?” 巴拉莱卡挑眉重复了一遍,她刚想说他又犯了臭毛病,但很快就从尼昂的语气意识到了什么。 不由顿了顿。 巴拉莱卡:“……你找到了吗?” 你曾经说过的,那位分散许久、血脉相连的胞妹。 【嗯,找到了。】 尼昂语气温和: 【到时候我介绍给你们吧。】 【我家小玛丽娜一定也会喜欢大姐头你。】 “就和你一样,在我身上寻找某个身影?” 【哈哈……毕竟我们是兄妹嘛。】 “哼。” 巴拉莱卡语气凉凉,但眼底那由野心之火所带来的危险感,却不由淡下去许多。 哪怕不够纯粹,更多是基于尼昂给他们带来的利益而反馈回去的友谊……但不管怎么说,她也算是亲眼见证了尼昂一路走来的长者,是和对方关系良好,从未撕破脸皮的朋友。 在正事之外且没有利益纠纷的时候,巴拉莱卡并不介意为尼昂的如愿以偿感到一丝欣慰。 毕竟奇迹多么罕见啊。 谁会讨厌奇迹呢? 巴拉莱卡从没想过有一天尼昂能找回自己被卖走的血亲。 不仅是她,连莫斯科旅馆所有和尼昂交好的部下,都这么认为。 因为时间过去的太久了。 因为那个被卖的小孩所处的社会环境与时代都太糟糕。 因为再清楚不过这个世界的黑暗面。 从未抱以期待,所以才会对奇迹的降临感到诧异。 烧疤脸的恶徒头子难得真心地祝福: “恭喜你了。” “你可真是个走运的小鬼啊,尼昂。” 。 巴拉莱卡和尼昂商量好了接应时间与地点。 诞生于西伯利亚却流落异国的狼群们再度准备好狩猎,他们盯住海另一侧的岛国,带着必须满载而归的气势。 而作为对尼昂的感谢,巴拉莱卡也反过来给他透露了些许情报。 “说起来,你呆着的那个组织,最近似乎在罗阿那普拉雇佣了不少势力。” “不仅是我们莫斯科旅馆,还有你知道的三合会……其他人接到什么委托我不清楚,至少我们是运送货物。” 巴拉莱卡出卖的毫不犹豫。 黑手党与黑礁商会不一样,他们不需要顾虑太多。 如果诱惑足够庞大,远超雇主给的报酬,黑手党从不介意毁约去追逐更大利益,或者说,吃两头。 接触黑手党就必然会有这样的隐患。 尤其是像莫斯科旅馆这样的大组织。 哪怕乌丸莲耶从未透露,他们也能通过自己的渠道,在自己的地盘里,打听到其同时雇佣不同人的消息。 当然,在得知黑衣组织内乱之前,这个消息对巴拉莱卡来说没什么用。 而在得知内乱消息后,巴拉莱卡虽然能猜到对方有“祸水东引”的目的,却也没想到那个势力遍布世界各地的黑暗帝国的建立者,会放着自己人不用,跑去雇佣外部势力来脱身。 ——明明只要一通电话就能喊来国外的支援,却非得因为各种顾虑,而选择所谓的“隐蔽安全”。 对于信赖身边人更重于外人的巴拉莱卡来说,她很难理解。 换做是莫斯科旅馆内乱,她必然能找到绝对可以信赖的部下,与其一同面对困境,讨伐叛徒。 而非乌丸莲耶那种谨慎到神经质,因为过分追求隐蔽,而显得有些懦弱的做法。 也正因为无法理解,所以一时间无法猜到乌丸莲耶的目的。 因此,巴拉莱卡轻易将这条情报共享给了尼昂。 尼昂当即意识到了乌丸莲耶的打算,并第一时间把黑礁列为了警惕对象。 行动日当天,银眸的雇佣兵在单独带走琴酒时,他以对付灰雁的其他势力为由,支开了伏特加、基安蒂等其他人。 大部分的确是被派去追杀灰雁势力的部队了。 而其中另一小部分,则是毫不知情的,被安排去牵扯黑礁的军用鱼雷快艇。 。 “狗屎,达奇!你接的那个护送任务到底是什么状况!?” 临近日本陆地的海域,一艘军用快艇全速前进着。船尾卷起连绵不绝的海浪,哗啦的水声带着急迫的味道。 那是黑礁商会的快艇。 他们极其熟练的避开了日本的巡视船路线,悄无声息的往与雇主约定碰面的地方前进。 然后在中途,就猝不及防遭遇了追杀。 他们的后方,三艘同样武装到底,完全不输军用规模的快艇紧追不舍。 与此同时,天上还有武装直升机。无数的子弹霹雳间砸落,哪怕全速躲避,黑礁的船也不免被击中,在船体留下焦黑的弹痕。 黑礁的莱薇一边破口大骂,一边去摸船上的迫击炮。 不把那该死的直升飞机打掉,他们的船就随时可能因为损伤而熄火,万一打穿了引擎,或者触碰到了炮弹,整艘船都得一起被炸上天。 船长兼黑礁商会会长达奇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 “一个混血日裔老钱,黑白两道通吃的投资商,因为惹到了日本的极道,所以需要我们帮他脱身……明面上是这样。” “ F**k你的,你调查的到底准不准?真不是得罪了谁,被下套了吗?” 莱薇大声质疑着: “通讯设备罢工了,不是设备问题,手机也没有信号,摆明对面用了干扰器、有备而来,这如果不是圈套,为什么我们会被那么精准逮个正着?除了雇主,谁还能泄露我们的消息?” 黑礁的会长达奇回答不出来。 半晌他头疼地回复:“可如果是圈套,这未免也太大手笔了,对方给的订金你也知道。” 光是订金,就足以堪比他们过去半年的收入。 用那么多钱来下套,未免有些太奢侈了吧? 不是自我鄙薄,但达奇完全不认为他们的人头值那么多钱。 “不管怎么样,看来是没法在约定时间内抵达会面地点了。”他看着身后的追兵:“无论这事和雇主有没有关系,追兵的武器规模……都已经超出了想象。” 达奇眼足够尖,经验也足够丰富。做他这行的,不了解军火发展是不可能的。 而身后追逐他们的船,那些武器、设备,那些人数,那些熟练的追杀手段…… 已经摸到了黑礁绝不会接的那类工作的底线。 达奇沉思着: 【我们只做一次性买卖,对雇主的私人恩怨可没有兴趣。】 【莱薇说的有道理,这样的追杀绝不可能是巧合,一定是有人知晓了委托详情,并提前收集情报,针对他们做出了对策。】 【内部叛徒的可能性完全为零,黑礁总共就那么几个人,个个他都知根知底。】 【所以……】 达奇自言自语:“下套?我不这么认为,但肯定是雇主那边出了问题,起码对方隐瞒了很重要的东西。” 对方的身份与目的,可能都是谎言,至于惹上的麻烦,就更是没有老实交代。 达奇呼出一口气:“不管如何,这个状况,按照约定抵达接头地点是不可能了,在联系上雇主之前,还是先全力保证自身安全吧。” 莱薇:“你还想着联系雇主?这状况肯定和他脱不开关系啊!” “笨蛋,这是信誉问题。”达奇说:“这事肯定和雇主有关,但是不是他故意的还不好说,毕竟我真不觉得他在给我们下套,哪怕他肯定隐瞒了很多关键。” 达奇:“而且如果可以,我更宁愿是雇主背刺,这样起码还能知道敌人是谁。” 要是雇主也毫不知情的话…… 达奇神色凝重:那能准确逮住黑礁路线与位置的不知名第三方,就实在是让人坐立不安了。 。 夜幕越来越深,天空的乌云遮挡了月亮与星光。 自陆地而来的夜风将人不断吹向大海的方向,也将大海深处的硝烟吹向更远方。 …… 郊外连绵不断的山林边界,是一片很荒凉狭小的沙滩。 而包括沙滩在内,这片山林地区静悄悄的,没有半点人烟味道。 这不是什么无人涉足的野外。 不管是森林里足以车辆通过的黄土道路,还是埋没在绿茵深处的木屋别墅,都足以说明这一点。 鲜有人烟的原因,主要是因为这里属于私人土地。 这大片的山林被分成了三份,分别冠在某一户人家的家庭成员头上。当然,是虽然证件齐全,但实际不存在的一家子。 ……并且在为数不多的几处道路路口拦上了铁丝网,挂有“私有土地,禁止闲人入内”的标识。 这种私人包山包林的行为,在日本并不稀奇。 毕竟连他们赫赫有名的“富士山”——准确来说是山顶地区——都不属于国有,而是私人的。以至于政府想要开发富士山旅游业,都得每年向土地所有方缴纳百亿元的高额租金。 富士山的惊天地价,是少数中的少数。 日本大部分未开发偏远山林的土地价格,都极其的便宜。 例如最近用材林的价格,就是每10公亩平均四万日元。哪怕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打工人,想要买一片林地都轻而易举。 多亏这种特殊制度与现实状况,让日本很多看似荒凉的山林都有主人。而一些未登记的,藏在山林深处大大小木屋或别墅,更是数不胜数,外人想要调查,都如同大海捞针。 这里,就是一片最普通不过的用材林。 便宜,廉价,也就只有靠海那部分的地价稍稍高一些。 只不过因为那点点沙滩太过狭小,靠陆地一侧还被山坡半包围着、仅仅只有一个正常出入口,不管是旅游潜力还是渔业价值都排不上档次,所以也贵不了多少。 这样的地形,显而易见的易守难攻。 。 乌丸莲耶撤离时,贴身带着的保镖有五人。 撇去负责给乌丸莲耶易容的贝尔摩德,剩下四人当中,两个是医生兼任护士,另外两个是全身重装经验老道的死士。 人数并不多。 因为乌丸莲耶的目的是神不知鬼不觉撤离,所以必不可能在身边留太多人。先不说引人注目,黑礁商会的鱼雷快艇也是有登船人数限制的 但人数稀少,并不代表他的安保有漏洞。 毕竟除开身边身负重装的贴身护卫,狭小海滩两侧小山坡上还有狙击手和观测员就位。 而海滩唯一出入口通往的山林各处泥土路,那其余三四十个身着先进武装、手持高端设备的护卫队,也正如同无数停留在枝叉,与黑暗融为一体的乌鸦似的,三两成群沿着树林来回巡逻。 这样的布置,一可以保证不会有部队规模的追兵驾车抵达深处,二可以保证哪怕有杀手单枪匹马、以不可思议的运气绕开巡逻,也能在靠近海滩,暴露在空地时,第一时间被狙击手或者乌丸莲耶身边的重装亲卫击毙。 剩下唯一的漏洞就是高空和大海方向。 但高空没有遮掩物,乌丸莲耶待着的厢车内有探测器甚至是对空导弹;大海内则提前安置了雷达与声呐,以此戒备任何陌生船只潜艇。 ……堪称面面俱到,万无一失。 这里的所有巡逻守卫,都是一直呆在乌丸莲耶眼皮底下,不曾接触过任何外部的死士。 是组织内乱后,乌丸莲耶在日本里最后能够托付重任的一支武装部队。 而比起用这些人去反击,乌丸莲耶选择把这些死士用于掩护自己逃离日本。 显然来自高层主导的叛乱,让多疑的老人更注重自己的安危。 乌丸莲耶不打算把这些垫后的死士一块带走。 毕竟他没打算放弃日本这块地盘,所以还需要留有人手在这,以便他安全后远程下令指挥,重新夺回旧权。 而留在树林的那些人,不仅是垫后的护卫队,更是老人为此准备的后手。 ——乌丸莲耶不认为这些垫后死士会出什么事。 就像他不认为自己的行踪会暴露,不认为叛徒能追踪到自己的位置一样。 他做了充足的准备,所以自信不可能有人能够透过那么多的干扰项精准在这个时间点找到自己。 乌丸莲耶警惕,戒备,多疑,神经质。 但又矛盾的拥有傲慢与自大的特质。 这并不奇怪。 这位可怕的世纪老人,的确有在一番行动后,以傲慢态度对某件事的结果加以评定的资本。 他笃定,只要自己对所有可能性——包括最微小的可能性——都做好应对措施,就绝不会出现漏洞。 他甚至不认为叛徒们能从无数障眼法里精准逮到今日、逮到他的位置,也不认为自己这套天罗地网能派上用场。虽然他的确“多此一举”防备了这一手。 这可怕的神经质和缜密思维,的确让乌丸莲耶骗过了所有人。 反叛的干部灰雁急得团团转,却仍旧抓不到BOSS一根毫毛。 叛党的部下被各种真真假假的消息调虎离山,距离BOSS真正的位置越发遥远。 乌丸莲耶能想到的,他的确都成功算计、防备了。 除了—— 那个他遗漏的真正罪魁祸首。 那个不为人知,藏得极好的死神。 。 一道题,最开始代入的值全错了,哪怕解题思路与公式再怎么正确,也不会得到正确答案。 正如乌丸莲耶。 第130章 Blood fo…… 贝尔摩德易了容。 她顶着标准亚裔模样的假皮, 穿着深色系的西装,坐在厚实防弹厢车的一处座椅上。 而旁边,一个专门定制的宽厚真皮座椅格格不入的被固定在车厢后方中央。那个尽显舒适的特质椅子上, 鹰钩鼻的混血老人正面无表情的佝偻着腰背, 双手撑在手杖上端坐着。 他老到有些吓人。 满是沟壑的脸与下陷的眼窝无一不是岁月留下的痕迹, 松弛的皮肤累赘的垂着, 连肤色都泛着蜡黄、覆盖着深一块浅一块的老人斑。 典型的衰老特征。 只是少有老人能够看着比他——组织的创始者乌丸莲耶要更加苍老。 仿佛明明还活着,内里却已经腐烂,仅仅靠着一张松弛蜡黄的皮,包裹着那淤泥般的内在。 贝尔摩德面上不显,心底那让她发麻的畏惧感,却自被喊道boss身边后便久久徘徊, 不曾散去。 ……很难说那到底是源于什么的畏惧。 对方的滔天权势?残酷手段?算无遗漏的布置? 还是对方如不死的怪物般赖在人世,仿佛活着的尸骸一般让人惊悚? 或许都有。 贝尔摩德不着痕迹的扫过老人。 对方身上仍旧接着无数的医疗设备探测线,那枯瘦的手臂上吊着针水,长长的输液管连接的点滴瓶里, 装着透明微凉的药液。说好听, 那药是无数研究人员的成果, 说不好听…… 那就是把成千上万活生生的实验品扔进榨汁机,在他们的哀嚎中将其血肉生命压榨成泥,再过滤出来,强行移植给行将就木老人的生命力。 贝尔摩德看着那透明药液, 如同看见了自己。 看见自己曾经吞下的药。 看见自己无数次定时定期被抽走的血。 自己血液的分析结果,是否也成为了研究员的实验样本,成为了BOSS或服用或注射的药物中的某一粒、某一滴? 无怪贝尔摩德会觉得乌丸莲耶像是什么吞噬他人生命力的妖魔,毕竟事实也差不了多远。 “BOSS,药打完了, 现在我帮您拔掉针头。” 点滴瓶的药液已经见底,贴身照顾乌丸莲耶的医疗人员迈步过来,一边陈述着状况,一边帮老人拔掉针头。 乌丸莲耶面无表情应了一声,浑浊的眼珠漫无目的地直视前方。 医疗人员:“据检查报告来看,新的药效果很好,您的体征状况非常稳定,未来一周……至少三天内绝不会有什么大问题,这段时间足以让我们离开日本,抵达国外安全据点。” “那就按照计划……”乌丸莲耶慢吞吞的抬起一只手,把贴在胸口的几根探测线扯了下来:“把医疗设备全部留在这,等我们走了之后,让垫后的人把东西运回林中的别墅。” 这辆宽大的厢车内,有好几个笨重精密的医疗设备。 乌丸莲耶太老了,他离不开这些东西,但在这种时候,带上笨重的仪器行动,未免太过累赘。 因此,在组织医生的不懈努力下,这几天注射了四五种新药的老人,终于把身体调节到一定水平。 至少,可以在逃亡过程中轻装上阵。 医务人员应了声,并立即动手,去拆卸乌丸莲耶身上连着的医疗设备。老人全身上下总共十根探测线被取下,因为长期输液而埋在手臂的留置针,也同样拆了下来。 等止了针孔的血,鹰钩鼻的老乌鸦转动他浑浊的眼珠子,盯住了一旁的金发女郎。 “贝尔摩德。” “是,BOSS。”贝尔摩德恭敬又温顺的应声。 “该易容了。” 老人嗓音嘶哑地命令。 贝尔摩德当即起来,拿过一旁的手提箱,将其打开,露出里面各种易容材料。 千面魔女名不虚传。 她能够将青春靓丽的少女易容成老太婆,也同样能够把半只脚踏入棺材的老人易容成身体强健的中年人。 并同时把另一个部下易容成老人的样子,让其拿着手杖,坐在了中央最“安全”的位置上。 【真可怕。】 贝尔摩德收好易容道具,这么在心底无声想到。 【到这个地步,几乎不可能再出什么意外,他却仍旧警惕到这个地步。】 不怕敌人强大,就怕敌人强大的同时,还不会掉以轻心。 魔女感觉心底冰凉刺骨,看不到底的黑渗入她骨髓。 太黑了。 黑到哪怕她因天使的光辉而动摇,因为某个正义感过强能力也的侦探小子而产生了一丝“不切实际”的渴望,也依旧无法真正下定决心,去违背这只可怕的老乌鸦。 她早过了听童话故事的年纪。 太阳底下邪不胜正的口号,与黑衣组织长达半个多世纪繁荣昌盛的事实,让惜命的她无法去孤注一掷。毕竟她从来不是那种大公无私的人,做不到身先士卒,更别说她本质上还是个该下地狱的魔女。 罪行累累的魔女,哪怕冒出了想要脱身泥潭的想法,也不可能与太阳握手言和。 “还没看见黑礁的人?”乌丸莲耶忽然问。 坐在驾驶位的部下当即回应:“没有,距离约定时间还有十五分钟,但……海面仍旧没有观测到船只靠近。” 一览无遗的海面,给足了他们观察空间。 乌丸莲耶之所以会提前抵达碰头地点,为的也是这个。视野开阔的海面,遥遥就能看见船只的身影,这样不管有什么变动,都能第一时间察觉。 比如说以快艇的速度,在距离约定时间多少分钟前就该在海面看见船只的影子,万一看不见,就意味着船必然不可能准时抵达。 而不准时…… 便意味着异常。 部下:“再等个五分钟,如果到那时还没有看见船影……” 那就必然要考虑最关键的黑礁商会出问题的可能了。 贝尔摩德小心看了眼首领。 做好了一切准备,若是因为黑礁那边出了纰漏,就属实有些滑稽了。 但想想BOSS…… 贝尔摩德心说:难保这个多疑症患者不会做好不知道多少手准备。 五分钟后。 海面依旧安安静静。 就在乌丸莲耶脸色越来越沉时,宽敞的厢车内,响起手机来电的动静。 助手拿来手机:“BOSS,是黑礁的会长。” 乌丸莲耶看向自己的替身:“接吧。” 于是按下了免提键,其余人一致保持安静,唯有BOSS的替身在接通后开口,打算质问黑礁商会为何仍未出现。 却仅仅只是开了个口,就被另一端的暴躁谩骂打断。 电话的背景声里,还有呼啸的夜风与哗啦的海浪。 “你们怎么……” 【喂,你***个臭老头,我**绝对要把你的**塞进你的**里!】 是莱薇的声线。 纽约贫民窟长大的恶徒操着一口极其脏的美式粗口,她毫不客气,语气堪称咬牙切齿: 【王八蛋,你最好别让我遇见,否则你就给我洗干净脖子等着吧!】 【冷静点,莱薇。】 似乎有人在和她抢手机。 黑礁的会长达奇在电话接通后,反而想明白了。 他一边安抚莱薇、对她解释,一边扭头接过手机: 【既然雇主会接电话,就说明这事应该是第三方指示,喂!快来个人把莱薇拉开一点……喂?喂,老板,是我,达奇。】 【我说,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内部又有谁泄露了消息?为什么会有人精准蹲到我们的路线,开着武装直升机和军用快艇追杀我们?】 达奇言简意赅,先发制人。 替身一愣,下意识看向乌丸莲耶:“……追杀?” 【啊,没错。】达奇,【那绝对是早有预谋的陷阱,我可以肯定不是我们这边出了问题,只能是你那头的状况。】 好不容易击落直升机,搞毁了一艘敌方快艇,并利用日本海上巡逻队摆脱追杀,脱离追兵的信号屏蔽范围。 重新恢复通讯的黑礁会长这么继续道: 【进行委托的时候,你们应该没说实话吧?】 “……” 车厢内所有人都看向了乌丸莲耶。 而乌丸莲耶本人的脸色,也在那一瞬间难看到了极点。 他死死盯着手机,似乎在思考黑礁话语的真实性。 仿佛猜到对方会怎么想似的,达奇会长也不卖关子,直接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总而言之,我们有船体的记录仪视频可以证明刚刚的突发袭击,只要不是傻子,任谁都看得出来,那是早有预谋的埋伏——最开始我就说过,我们并不是什么类型的工作都接的,毕竟我们只有四个人,有命花的钱,才会去赚。】 【形态与性能无限逼近AH64但明显有所不同的重型武装直升机,配备了榴弹,机枪,信号屏蔽装置的K90型快速攻击艇……】 【可以说那几乎都些最好用且昂贵的军用规模装备,有些我还没见过,像是未上市或者私人订制的产品,而在往往意味着大麻烦。】 【我们一般是不会接这种类型的工作,老实说,刚刚要是再多一艘快艇或者再多一架直升机,我们能不能脱身都不好说。】 【所以抱歉了,老板,我们的交易到此为止,至于订金,如果你能给出追击者和你们无关的证据,我们会原封不动的退还。】 这话一说,黑礁就摆明不想退订金。 这也自然,他们不搞慈善,方才那起事件,黑礁的炮弹消耗了不少,船体也有明显的受损,急需维修,而且本身这件事也是因为雇主的隐瞒导致的,黑礁自然不会大方的退回订金。 【我要说的就这么多,老板你自求多福吧,毕竟我们会被精准逮住,那个不知身份的第三方想必也知道你在哪——那种规模的追杀,目标想必不会是我们这个小小的商会。】 说完,达奇就挂断了电话。 车厢一片寂静。 贝尔摩德连呼吸都屏住了。 ……不久前她才为BOSS的算无遗漏而感到恐惧,现在立即就被突如其来的意外所惊得瞪圆眼睛。 然而来不及幸灾乐祸,不祥的预感已经先一步占据了她大脑。 贝尔摩德身体僵硬的站着,心跳咚咚传入耳膜。她回想起黑礁会长方才报的追杀者的装备及武器型号,作为情报人员的她,感到极其熟悉。 当然熟悉。 ——那都是他们组织行动部队的统一配置。 换句话来说。 追杀黑礁商会的,极可能,或者说百分百就是他们组织自身成员。 那群……野心勃勃的反叛者势力。 乌丸莲耶不在乎那点委托金。 他现在只在乎黑礁透露的情报。 这一情报,让他认定了一件事:自己身边,自己目光所及的眼前,正存在着一个活生生的叛徒。 谨慎到神经质又傲慢到了顶点的乌丸莲耶,因此而有些失控。 他先前的游刃有余,也在此时此刻变成了一通笑话。 目光不由阴森森扫过厢车内的其余人,怀疑的种子几乎是刹那间发芽、长大,化为了投下无边阴影的巨树。 乌丸莲耶焦躁的抓挠自己的脸,把刚覆盖上去的假皮都抓挠的撕裂,可偏偏又没有完全扯下来,以至于他现在看上去像是个画皮鬼,一半是坚毅的人面,一半是阴森扭曲的鬼面。 他想否定这个猜测,毕竟,如果自己身边就有卧底,有灰雁或者其他叛徒的眼线,那么为什么过去数日迟迟没有人抓捕自己? 但他很快就自圆其说。 ……说不定,是忌惮自己身边的武装部队呢? 如果直接来抓他,乌丸莲耶绝不会束手就擒,他手下还有一支部队,一支全副武装的部队,硬碰硬,反叛方并不一定能赢。 而且把乌丸莲耶逼急了,他肯定会放下神经质一般“不让任何一个敌人接近自己身边、看见自己模样”的追求,直接下令调动组织在日本地区的行动部队过来保护他。 那些行动成员里面就算有敌人的眼线,也终究属于少数,愿意追随乌丸莲耶的肯定还是站大头。 到时候,叛徒一方很可能会元气大伤,甚至还有不小概率让乌丸莲耶跑了。 这么一算,的确远不如装作中了乌丸莲耶的圈套,任由对方为了追求无伤和隐蔽而躲躲藏藏,并把手头的部下分散出去。 乌丸莲耶越想越是这样,只有这样,才能解释自己身边已经混进叛徒,对方却迟迟没有动静的原因。 ……自己身边那个卧底,就是这般一边让人追杀黑礁商会、断绝他海上逃离的可能,一边让同伙悄然解决掉他安排在树林深处巡逻的部队。 如果知道乌丸莲耶安排在后方树林里的巡逻路线,知道他在海滩两侧山坡安置的狙击手,那么想要悄无声息的绕过亦或者是解决掉他们,并非不可能。 如果黑礁没有摆脱信号屏蔽,并打通电话联系他,乌丸莲耶很可能在毫无所察之际,成为被人瓮中捉鳖的那只鳖。 失去了通往国外的接应,失去了垫后的部下,身边仅仅只有六人还被困在只有单向出口狭小海滩的乌丸莲耶,料理起来可简单多了。 老人浑浊的眼珠子转动着,哪怕易容用的美瞳都遮挡不住他眼底的愤怒。 贝尔摩德骤然对上了老人的目光。 以及…… 乌丸莲耶举起的枪口。 而随着他的动作,车厢内其他人,也一同掏出了武器,对准了贝尔摩德。 贝尔摩德几乎是立即单膝跪了下来,双手无害的垂着,满脸满背都是冷汗: “……BOSS,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没做啊!” 乌丸莲耶不语。 他盯着面前的魔女,眼底不复对她的偏爱,只剩下满腔冷酷与怀疑。 贝尔摩德。 只有从外界被调过来的贝尔摩德最有嫌疑。 或者说,只有贝尔摩德身上没有被埋下微型炸弹,性命不直接掌握在乌丸莲耶手中。 乌丸莲耶一向纵容又宠爱贝尔摩德,整个组织最特别就只有这个魔女。老人本以为自己对她了如指掌,觉得这个女人哪怕再不安分,也绝不可能真的冒出不该有的心思,所以哪怕再多疑,也让她成为了仅此一个来到自己身边的例外,因为他认为她的价值足够自己这么做。 ……但或许是他太纵容了,纵容出不该有的野心。 老人冷下脸。 正当他想要扣下扳机,击毙贝尔摩德,并下令联系树林内的所有小队让他们提高警惕,并尽快汇聚起来护送他撤退时—— “轰!” 在防弹车厢被突破、贯穿后产生的金属碎片与火花中,轰鸣声如迅雷般劈落。 ……12.7mm穿甲钨芯弹,能突破大量轻、中型坦克的外壳。 而这辆外观基本就是房车的交通工具,局限于结构和其他需求,材质显然并未抵达能够防御这种反装甲器材的地步。 于是子弹突破了厢车的外壳。 并未曾因此解体,依据剩余的动能,支撑它继续飞行。 驾驶员的大半个脑袋不幸因此破碎,那模糊的血肉混杂着头骨,已然看不出原貌。 “卧倒!”车内有人喊。 而紧接着,又是仿佛把空气都震碎的枪声。 失去了驾驶员,如同靶子似的一动不动的厢车,被轻而易举破坏了车胎,甚至摇摇欲坠。 。 夜色随着时间流逝,越发幽邃暗淡。 厚厚的云层遮挡了星光与明月,感受着夜风的细微变化,不久后或许将会有一场倾盆大雨。 海滩两侧的并不算高的小石坡顶端,尼昂带着夜视镜,架着一把重型狙击步枪,平稳的打空了弹夹。 容量仅仅只有五发的弹夹,每一发都发挥出了作用。 击杀了驾驶员,击穿了车胎,并击碎了他这个角度能触及的唯一一扇透气窗。 再算准距离,将烟雾弹和麻醉烟弹丢进去。 ……如果戴了防毒面具,麻醉烟就不会管用,烟雾弹同理,毕竟护目镜也不是什么很难得的东西。 但人总不会无时无刻都准备的完美。 尤其对方自以为处在铜壁铁墙的保护中,不可能被暗算偷袭,会如马上要上战场的特种兵一般打扮的严严实实的概率,就更低了。 于是,车内的人先后倒了下去。 被抛进来的烟弹效果太好,冒烟速度远超车厢的空气流通速度,因此很快就分布了车内每一寸空间。可车里的人偏偏又不能逃离,方才那发子弹让他们担心从车厢离开后会立即被远距离击毙。 于是拿装备箱里的防毒面具就成为了唯一突破口,偏偏遮挡视线、刺激眼球的白烟又极力干扰了他们的方向判断。 不等摸烟自救,强效的麻醉气体就已经在那短短时刻剥夺了他们最后的机会。 ……没有任何一个人提前戴上防毒面具,更没有人提前戴上护目镜。 这是自然的。 如果没有黑礁的电话警告,乌丸莲耶一众根本想不到自己会遭到气弹突袭。他们能在层层保护下还穿着极沉的防弹衣,就已经算是很警惕的武装了。 该死的…… 乌丸莲耶倒下前,在满车的白烟刺激下,眯着眼睛试图对着金发魔女扣下扳机。 一定是她。 绝对是她。 ——那个泄露安保与巡逻布局,藏在他身边的叛徒。 不然怎么会那么巧,偏偏在他想要击杀贝尔摩德时,就立即被袭击了? 可是没法扣下扳机。 力气如泄洪般转瞬即逝,不管再怎么拼命挣扎,再怎么因不祥的死亡阴影靠近而恐惧,乌丸莲耶也没法控制自己意识的消散。 甚至连在最后时刻拖叛徒陪葬的余力都没有了。 世界陷入一片漆黑与寂静。 不久。 当车厢内的白烟终于通过车内排气系统与车厢外表破碎的缺口缝隙散去时,里面已经没有任何一个还站立着的人。 沙沙…… 皮鞋踩在沙滩上的动静并不算大。 但很快,随着砰砰两枪声响与暴力推拉的动静,厢车的车门被强行打开。 有人走了进来。 来人防毒面具与护目镜戴得严实,几乎已经完全把脸遮挡了起来,如同融化白银一般的眼睛冰冷刺骨。他平静的扫过车内,没有率先走进来,而是抬起枪,将倒在地面的其余人依次击毙。 “砰!” “砰!” “砰!” …… 枪声接二连三。 除了乌丸莲耶与贝尔摩德,其他人都被直接一枪打中了头颅。 片刻,在确定了安全后,银眸的男人终于迈步走了进来,他黑色的皮鞋直接从贝尔摩德身边走过,在地面留下了带有鲜血和林间泥土的印记。 没有处理鞋印的打算。 男人弯腰将乌丸莲耶身上的武装和易容卸掉,然后直接把人捆住扛起,带离了这寂静的狭小沙滩。 。 海风吹拂着。 不知何时开始下起了雨,噼里啪啦的雨滴敲打在铁皮车顶上,将贝尔摩德从昏睡中惊醒。 她动了动手指,全身还乏力的厉害,头更是一抽一抽的痛。但很快,鼻尖弥漫的刺鼻铁锈味让她回忆起了什么,不由抬头,看见了满车厢地面的血泊,和被击穿了头颅身体已然僵硬的“同伴”。 “!!!” 贝尔摩德一个激灵惊醒,她惊魂未定,半晌才僵硬的低头,迟钝的检查了一下自己。 除了脸上的易容裂开之外,基本可以称之为毫发无伤。 并且她还在自己身边,看见了一个陌生的手提箱。 里面放着用剩下的易容工具,还有一把枪,一叠厚厚的现金,一张不记名黑卡,一张机票。 机票。 起飞时间是今天早上九点,目的地是法兰西。 金发的魔女明白了过来。 ——袭击者放过了自己。 为什么? 不,那不重要。 在发现BOSS失踪不见,以及除自己外的所有同事都死亡后,贝尔摩德就已经没了选择。 BOSS已经认定她是叛徒了。 虽然不知道BOSS怎么了,但如果对方能逃过一劫,她肯定讨不了好。那个老家伙不会再相信她了——哪怕她真的什么都没做。 艰难爬起,蹒跚着拿起手提箱和机票,魔女毫不犹豫做了决定。她逃离车厢,奔向了身后的树林,并直直朝国道方向移动。 她原本还有意躲藏,害怕遇见树林里的巡逻队,然而—— 遗体。 遗体。 全部都是遗体。 沿着隐蔽处潜行的魔女,沿路发现了死尸。 都是BOSS的部下,都是巡逻队的成员。然而他们悄然无声的被抹了脖子,而从他们凝固的表情来看,看上去写满了震惊和不解,仿佛是被自己想不到的存在猝不及防抹了脖子。 魔女低头看向了手提箱。 用剩的易容工具,和这种老练的灭口效率,以及让人毛骨悚然的算计能力,让她隐约猜到了什么。 “不会吧……” 她喃喃自语,可只有这一个答案,能解释她为什么独活了下来。 “……” 虽然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做到的,也不清楚对方为何打破原则做出这种事的动机和目的,但是—— 贝尔摩德忽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期待。 袭击者是抱着杀意而来。 被对方单独带走的BOSS,那个不死的鸦群首领,真的还有可能活下来吗? 如果就此消失,再也回不来的话…… 魔女不停奔走。 她没再奔向树林边界的国道,而是原路返回了树林深处的别墅,坐上别墅备用的小轿车。 然后踩下油门,全速的奔离了身后的一切。 直到车速越来越快,距离越来越远,并再也看不见那片树林。 握着方向盘的贝尔摩德,脸上才绽放出那激动到有些吓人的,过于狂喜的笑容。 “哈哈……哈哈哈哈哈……” 魔女肩头抖动,随后畅快笑了起来。 她毫不犹豫前往机场,似乎并不担心那张机票会是一个陷阱。魔/蝎/小/说/m/o/x/i/e/x/s/.c/o/m【m.o.xiexs】 130-133 第131章 Blood fo…… 灰原哀曾经呆的研究所, 是这场内乱中为数不多没有被过于波及的地方。 毕竟这里是个吞金兽,即不产出利益,也不生产、储存武器, 也更不可能有什么除研究外的情报。 攻占这边, 对叛方来说优先级并不高, 甚至完全可以称之为费力不讨好。 毕竟研究所是有安保部队的。 脆弱的研究员不堪一击, 总要有人去保护他们,虽然防护算不上什么,也不是不能强行攻打,但这一行为的利益与回报完全不成正比,说是负收益也不为过——野心太大的叛方目标是整个组织,只要完成首领更替, 研究所自然而然就会是他们的,完全没必要多此一举浪费时间浪费人力。 除此之外,研究所本身的价值也让他们不敢冒这个风险。 这里面有太多见不得光的东西,例如监牢里的实验体, 罪行累累的违法研究证据…… 一旦闹太大, 让警方闻声而来查封了研究所, 那这里的一切研究资料,都有可能因此暴露或者销毁,让过去无数年的积累付之一炬。 那些研究资料和研究成果,可都是些让人心动的存在。 不管是叛乱的高层, 还是年迈的老首领,都对那些研究项目知根知底,并直接受益。 这翻不起什么浪花,脆弱的研究员们和他们脆弱的实验项目也都禁不起折腾,所以与其多此一举, 让研究所在覆灭的边沿摇摇欲坠,倒不如直接放着不管,等事情尘埃落定,再决定他们的归属。 换句话来说—— 这个研究所,是被组织叛徒方势力以及组织忠诚派不约而同排除在外的奖品,一个独属于最终胜者的财产。 研究所的人对自己的定位很有自觉。 哪怕外头闹得再乱,他们也安安分分的呆着,甚至因为手头资金充足,这段时间也仍旧进行着自己的研究。 偶尔倒是会有代号成员前来拜访,以确认研究所的状况——研究人员也不在乎那是哪方势力,总之就老老实实报告近况就完事。 他们总归是组织最有价值,也最需要保护的财富之一。 只要组织不倒,不管怎么内乱也不管首领是否更替,都与这群做黑心研究的白大褂无关。 所以,在尼昂开着老古董造型的保时捷,靠刷脸与眼纹识别直接从研究所大门驶入时,门卫也好,安保队长也好,甚至是研究所的负责人,都没察觉到任何异常。 甚至还毕恭毕敬的弯腰,道一声:“晚上好,巴罗洛大人。” 因为过去经常来拜访天才研究员宫野志保,尼昂间接性和研究所产生了一定联系。 至少他这张脸,已经差不多能当通行证用了。 当然,由于宫野志保行踪不明、疑似背叛一事,巴罗洛不可避免遭到过牵连,但他很快就从组织的质疑中脱身了。 而一经历,不仅没有让研究所的人轻视巴罗洛,反而越发的尊敬及讨好。 ……以组织的多疑程度,巴罗洛连拷问室都没进去,更没遭过什么体罚。 这关系和地位可真够硬。 没人会得罪这么个硬狠的家伙。 还有个次要原因,是因为琴酒。 那位同样经常来这家研究所要各种毒药的银发杀手,是出了名的难相处,每个接见对方的研究人员,都或多或少会被刁难到胆战心惊。 于是在对方的衬托下,巴罗洛就显得非常随和好脾气了。 而一旦两位大人先后前来,偶然在研究所碰面——有巴罗洛大人在,琴酒大人都不怎么挑刺了,哪怕挑刺,巴罗洛大人也会故意和对方作对,护住被刁难的研究员。 这么层层建立起来的过往,毫不意外让巴罗洛在研究所建立起了良好的声望。 甚至还有一部分人产生了错觉,认为他们和巴罗洛关系还不错。 这种错觉,让前来接应巴罗洛的研究所负责人心情非常轻松。 他完全不带防备的靠近,笑容满面的问好搭话,并谄媚讨好的闲聊了好几句,才询问巴罗洛的来意。 “巴罗洛大人,您现在过来是上面有什么吩咐吗?请尽情开口,我们一定会完全配合。” “是有点事,不过放心吧,不麻烦。” 尼昂一边眉眼弯弯地说,一边背着小提琴盒大小的精致木匣下了车。 那个木匣非常漂亮。 通体的黑木色,上宽下短的六边形构造,边沿雕刻有百合花纹,镶嵌有提手。一条同色系的背带穿过提手,被尼昂背在了肩上。 看着就价格不菲。 那么漂亮的匣子,里面装了什么? 武器吗? 负责人心底嘀咕,总觉得这外观看着有点像西方的棺材——但太小了,这个尺寸,要装也只能装刚出生的婴孩或者破碎不全者的遗体。 不,我在想什么呢。 谁会背个棺材出门,这个体积大小……应该只是造型特殊的琴匣吧。 负责人不由笑自己异想天开。 他恭敬的站着,看着尼昂探向后排拉扯什么,等待过程还不忘搭话: “说起来,琴酒大人不在吗?” 尼昂开的是琴酒的车。 那辆车太过具有标志性,哪怕琴酒不在场,也让人下意识以为巴罗洛的到来琴酒也知情,甚至琴酒本人可能也会在不久后抵达。 而尼昂否定了这一点。 “他现在可忙着呢,所以只有我自己跑来处理这点小事。” 尼昂一边说,一边从车后排拎出了一个昏迷不醒的老人。他将人扛下来,然后似笑非笑的询问: “怎么?想他了?” “这个嘛……没什么想不想的,只是问问。”负责人哈哈干笑了两声。 谁会想见琴酒,但这话说出来不免有些不尊重上级,所以负责人只好藏起心底听见对方不来的小高兴,并含糊着扯开话题,将目光移向尼昂扛下来的老人。 负责人:“巴罗洛大人,这位是……” 尼昂:“喏,我这次拜访的目的——我的押送对象。” 押送? 负责人仔细打量了一下,迟疑着:“您是说……这是新送来的实验品?” 作为研究所的管理,负责人自然知道组织为了确保实验进度,时不时就会把被淘汰的基层成员作为实验品送过来的事。 但这么年迈的实验品,他还是第一次见。 太老了。 这么老,怕不是第一轮实验都扛不住,直接就断气了。 而且,这么个老东西,需要大材小用,让巴罗洛大人出面押送吗? 尼昂低声笑了起来:“别小看他的价值,这家伙已经一百六十九岁了哦?” 负责人:“诶?” 一百六十九岁。 这个数字对于现在的人类来说,简直像是个奇迹。 可偏偏尼昂的语气及神情都听不出玩笑意味。 负责人不由再三确认,随后瞪圆了眼睛,这下他看老人的目光都带上与众不同。 这个研究所里,有个经久不衰的研究课题,那就是延长寿命、逆转时间。 从贝尔摩德这个不老魔女受到的宠爱来看,就能知晓组织究竟有多么重视这个项目。而受到顶头上司态度的影响,这群研究员们自然而然都对这方面的事情很敏感。 比如现在,负责人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为什么这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值得巴罗洛亲自押送。 负责人当即掏出手机:“我明白了,那我现在就安排人去准备医疗设备,确保这位实验体……” “不,不用这么麻烦。”尼昂面不改色的打断,并低声说道:“不需要任何治疗,上面的命令,是直接榨干他最后的价值。” 负责人呆了呆,“诶……?” 尼昂想要骗人时,脸上就绝不会露出破绽。 就像其实根本不知道乌丸莲耶年纪的他,方才随口编造了一个惊人的岁数一样。 长相绮丽的雇佣兵笑容渐深,他弯起的眼眸弧度越发接近新月,语气也是越发轻快: “你应该能猜到,这个老家伙本来就是组织药物的试药对象,能够活到现在,靠得就是组织过去无数的研究成果。” “可惜。”尼昂半真半假地放缓语速:“他不慎做了一个错误决定,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负责人下意识认为是这位老人得罪了BOSS,并脱口而出询问:“他做了什么?” 尼昂:“你也知道,组织现在内部出了点小问题,因为那点小问题,BOSS现在对叛徒的容忍度非常非常的低。” “尤其是受惠于组织,却最终选择了泄密的家伙……这个老东西就是其中一个,所以BOSS生气了。” “可这位好歹也是为数不多好用的试药对象,吃了、用了组织那么多药,硬是把命拖到现在,简单击毙未免太过浪费,所以,上面决定让他发挥最后的价值。” 尼昂一副转述上层命令的语气,并不紧不慢地迈步,站在了负责人面前。雇佣长年累积的气势与身高带来的压迫感,让被笼罩在阴影下的负责人心头一紧: “……据说他的身体器官因为长期注射新型药物以延迟衰老,而出现很有意思的变化。” “BOSS认为,他将会成为这方面研究的完美参考素材。” “最好还是以最新鲜的状态定格,成为研究的素材。” 负责人慢半拍的恍然,随即脊背发凉,好一会才僵硬点头: “是,我明白了。” 所谓定格的参考素材,即是标本。 ——在冰冷残酷的研究中,所有体征出现特殊变化的实验体,在死亡后都会被摘取下有参考价值的部位,进行标本化的处理。 研究所的负责人也曾经亲自做过这种事,甚至研究所内部还有专门储存这些东西的生物标本储存库。 ……BOSS是想要杀鸡儆猴吧? 又畏又惧地嘀咕,负责人赶紧安排人推一辆担架车过来。 。 仍未苏醒的年迈老人就这样被推入研究所深处,并在之后被剥下衣物,用皮带镣铐固定在了手术室的操作台上。 按理来说,这种事不需要那么着急。既然是作参考用的素材,那就得好好检查一下实验体的身体状况,分辨那些部位适合留下进行特殊处理。 但尼昂下达了命令。 他不仅要求现在就动手,并且表示要全程旁观。 “用不着检查,把所有能拆除的部位全部卸下来就好了,如果失误弄坏了什么,也无所谓。” “……”这个命令,负责人倒是勉强能理解。 他已经看出来了,比起用作研究,这位实验体更多是因为某些原因被判处了极刑而躺在这里。既然是一种刑罚,就自然不需要经过太多复杂手续。 但他不能理解“旁观”这一命令。 这又不是什么有趣的事,除了心理变态,谁会喜欢看这种可怕的场面? 尼昂对此只是耸耸肩。 “没办法,如非必要,我也没这种爱好。”他漫不经心地说,随后歪歪头,“怎么?嫌我呆着碍事?” 谁敢嫌您啊! 而说实话除了有些骇人听闻外,也不至于碍事,毕竟这本就不是抱着让人活下去的手术,标本的后续制作是有消毒的步骤,因此哪怕尼昂什么清洁措施也不做的站在手术室内,也没人敢用碍事为由去驱逐他。 负责人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反驳。 他猜测,可能巴罗洛大人也有自己的任务在身,比如因为要记录流程并向上汇报什么的,所以得旁观这场屠戮。 于是顺理成章,这位年迈的实验体前脚刚进入研究所,后脚就被送上了手术台。 操刀的是负责人,这事毕竟来得突然,他一时半会找不到其他有空的研究员,因此只好自己动手。 在做准备的阶段,尼昂以上洗手间为由,中途独自离开了十五分钟。 等他回来后,负责人喊来的助手已经搬了一张真皮座椅过来供尼昂休息。 尼昂也不客气,他坦然拉过椅子,找了个最好的旁观角度,就这么翘着腿坐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负责人好像在尼昂进来之后,嗅到了一点刺鼻性的气味。 有点像是…… 福尔马林? “老师,冰柜,保存剂,还有你要求的工具,我都已经拿来了。” 好巧不巧的,助手拿着一罐甲醛溶液走了过来,放在了一旁桌面的其他东西边上。 负责人眨巴眼,看着那罐保存剂,恍然:是自己助手带进来的福尔马林味。 他收回了注意力。 不久,手术室的金属门缓缓关闭。 做好所有准备,负责人戴上手套,接过助手递来的手术刀。 负责人对助手说:“打麻醉吧,准备开始了。” 尼昂:“不,不需要。” 负责人一愣,扭头看向了尼昂。 坐在一旁的银眸男人,不知何时把一直背着的木匣抱在了怀里。 他这么开口打断,并极其亲昵地把脸靠在了木匣上。 负责人忽然产生了一种错觉。 他觉得巴罗洛那副姿态,像极了小孩子抱着玩偶说悄悄话时的模样。 可这种错觉、这种印象,一旦带入到冰冷的手术室,就不由让他指尖一颤,从心底感到毛骨悚然。 极致的反差,意味着极致的恐怖。 孩童与玩偶之间的天真游戏,永远无法和杀戮和谐融洽在一块。 “巴罗洛大人?” “我说,不需要什么麻醉,就把嘴堵住就好了。” 尼昂轻快地低语,眉眼的笑意一直不曾消失,然而顶着这样的语气这样的笑意下达命令,不免显得更加渗人: “这样哪怕中途醒来,他也不会吵到人。” 负责人干巴巴:“可是,如果实验体因为疼痛苏醒,挣扎而导致我操作失误——” “我刚刚不是说了吗?”银眸的男人把先前的命令重复了一遍:“如果失误弄坏了什么,也无所谓。” “……” 负责人嘴唇动了动,冷汗迸出,汗毛都要竖起。 他是第一次觉得贯来好相处的巴罗洛大人,比琴酒还要吓人。 可又不觉得惊奇。 因为负责人忽然意识到自己过去忽略的点——不管以往表现得再怎么友好,这位的本质,也仍旧是能和琴酒斗得不相上下的人物。 是我自己的问题。 我怎么会觉得对方好相处呢? 嗓子干涩到发不出声音,不敢尝试违背的后果,负责人僵硬地取来绑带,把操作台上的老人嘴巴给堵上了。 他处理得极其麻利,看着就经验十足,能保证绝不会让老人挣脱任何一根绑带。 说到底,负责人害怕的是巴罗洛徒然展露的冰冷本质,而不是对自己要活剖一个人的事。 。 乌丸莲耶在一阵剧痛中惊醒。 他大口大口的喘气,眼球急促转动,随后睁眼,睁眼的第一时间,他看见了刺目的手术灯和手持柳叶刀的白大褂。 可这显然不是医院,自己也并未得到救助和治疗。 相反,他眼睁睁看见什么血淋淋的柳叶刀再度探向他腹腔。 随后又是一阵剧痛。 意识到发生什么后,他全力挣扎了起来。 然而镣铐和绑带将他固定的死死,加上他本就虚弱无力,再怎么挣扎也没有成效。 “唔……!唔唔——!!” 说不出话,无法质问。 痛感一波接着一波,几乎要让人崩溃。 原来人活着被开膛破肚,也仍旧还能继续思考,距离死亡也仍旧还有一段距离。 痛苦。 绝望。 无法相信。 无法相信堂堂黑暗帝国的创始者,最终会落到这个地步。 “晚上好,尊敬的乌丸先生。” 皮鞋踩在干净瓷砖上的声音并未收敛,那一步一步的沉厚动静,如同敲在心底的死亡丧钟。 乌丸莲耶转动眼球,他那满是血丝的眼球都因此凸出着。 属于尼昂的脸,就这样倒映在老人浑浊的视网膜上。 巴罗洛……? 巴罗洛? 巴罗洛! 似乎想要说什么,老人喉咙发出的唔唔喊声都变得锋锐刺耳。 尼昂不为所动。 他依旧亲昵的抱着怀里的木匣,看着操作台上如同家畜般的对方笑容灿烂。 “不,应该称你为实验体……多少号来着?你们似乎都会给实验体编号。” “随便取一个12345吧,总之,请尽情享受你的最后一夜。” 乌丸莲耶想要谩骂,想要质问。 比如问对方为什么背叛了自己,质问这个该死的、没有忠义可言的雇佣兵是贝尔摩德究竟投靠了谁才做出这种事。一切都说得通了,贝尔摩德和巴罗洛一向关系好,他们会出问题一点也不奇怪,或许本该跟着巴罗洛的琴酒也被一块策反了。 叛徒,都是叛徒! 但在又一阵剧痛下,乌丸莲耶的猜疑和懊悔渐渐变了味。 比起愤怒,他现在更想要用一切去换对方回头与救援。 我不该这么想,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好了,我可以不计前嫌,只要你愿意回头,愿意救我,为此金钱、权利,我什么都可以给予,只要,只要—— 咔哒。 漫步走到操作台边上的尼昂,将怀里小小的木匣立着靠在了边沿。 木匣的盖子正对着乌丸莲耶的头部,足以让他清晰看见木匣的模样。 “说起来,还没和你介绍。” 尼昂脸上挂着笑容,语气欢快: “这是我家的小玛丽娜,我找了她好久——没想到最终会在组织里遇见,本想最开始就带她走,可惜等她全部集齐还需要时间。” “而且想到组织对她的多年照顾,我也得给你们准备一下礼物,所以一直拖到了现在。” “喜欢你这几天所见到的一切吗?喜欢你现在的状态吗?乌丸先生?” “作为一个慷慨的大人,恩情也好仇恨也好,我一向会十倍奉还。” 咔嚓。 小小的木匣的盖子,被银眸的男人轻轻推开。 ……这个六边锥形、像极了西式棺材的匣子,整体的确很小,甚至比负责人先前目测的还要极限,实际恐怕连婴孩的遗体都放不下。 可里面的确装着东西。 那用绷带缠绕成一个整体的块状物,深陷匣内柔软的软垫深处,而从绷带表面鼓起的包来看,里面似乎有六个零碎的部件。 而那刺鼻的福尔马林的气味,则是在开匣的瞬间就从密封性极好的盒内扑向老人鼻尖。 。 【实验体A-3621号,因出逃并连续杀害了五名研究员,而最终被研究所的警卫枪毙。】 【而又因为她是人体强化试验唯一最接近成功的对象,身体的变异千载难逢,所以死后,她的遗体被作为实验素材,制作成了标本。】 【两处肌肉横截面肉块,心脏,肺部,一侧肾脏,大脑,总共六个部位。】 【……在她死后,被分别送往了各国研究所。】 【之后,由研究员宫野志保提出申请,统一调回了日本第一研究基地。】 并在不久前,被避开所有人抵达储存库的尼昂小心翼翼的取出,放入他随身携带的木匣。 。 乌丸莲耶从来都不笨。 他只是被误导了。 一向藏在黑暗里为非作歹的他,最终也被藏在更黑暗深处的存在所牵引着走入死局。 可实际上只要给他真实的、确切的线索,他向来都能反应得很快。 就像是现在。 从尼昂短短的几句话里,从充血的眼球所见的画面以及鼻尖徘徊的刺鼻气味中,濒死的老者终于意识到自己未曾察觉的事实。 比如这段时间组织内乱真正的幕后黑手。 比如最意想不到的幕后黑手突如其来背叛的原因。 乌丸莲耶见过很多爱与恨。 他自己并不会把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感情放在自身安危之前,但却能够理解有些人因此而做出的荒谬行为。因为见过太多,哪怕再冷血,也该从所见所闻中,明白这种情感的威力。 总有一些感性的“奇葩”,会因为所谓的爱恨放弃金钱,放弃权利,放弃自己所有的一切,只为追求一个得不到回报,也无法再挽回过去的结局。 做了无数恶事的老人,身上聚集着无数人的仇恨。 而面前的雇佣兵,就是闻讯而来复仇的,最可怕,最能摧毁他一切尊严与希望的恶兽。 “啊……啊!” 说不出话。 求饶声被死死堵住。 痛到极致后,疯狂开始占据上风。想要反过来嘲笑对方就算这样也挽回不了死去的人,想要挑衅说自己根本不记得什么玛丽娜。可这样的话语,也说不出来。 老人只是被切割着身体。 他死死盯着木匣里哪怕被绷带缠绕也不掩干瘪存在,嗅着鼻尖徘徊的刺鼻福尔马林气味,渐渐消散的意识让他产生的幻觉。 ——好似有无数直接、间接因他而死的怨灵,在撕扯他每一寸皮肤、肌肉、器官。 怨灵在欢呼,在低吼,在引诱。 他们在低语着:像家畜一样被宰割吧,毫无尊严的变成七零八落的肉块。 就像我们一样。 就像我们一样……! 乌丸莲耶目光移动到尼昂的脸上。 他怨恨的瞪着对方微笑的脸,憎恨着对方脸上仿佛的雀跃。 你凭什么高兴,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人吗? 雇佣兵,可恶的战争疯子,不得好死的野兽。 你迟早也会和我一样—— 和我一样,死得这般凄惨又痛苦。 “巴、巴罗洛大人?”操刀的负责人,从尼昂对实验体的话语中感受到了一丝不对劲。 他也看见了那打开木匣的东西,嗅到了木匣开启后被困在内部,一口气迸发出来的刺鼻气味。负责人甚至比台上的“实验体”要更快意识到那是什么。 为什么巴罗洛大人会随身携带着……标本? 是从一开始就带来了吗? 还是说…… 负责人联想到对方先前离开的十五分钟。 不祥的预感,让他操刀的手有些不稳。 负责人想不通,但不敢深思,而生物对生死的本能直觉,让他手中的柳叶刀顿住了。 他这一顿,反而引来了雇佣兵的注视。 “怎么了?” 合上木匣,将其重新亲昵的抱在怀里,雇佣兵歪着头,用金属色的眼睛盯着对方。 尼昂低声命令:“继续啊。” 不由咽了咽唾沫。 身着白大褂的负责人干巴巴的应道:“……是。” 随后继续切割下手中的脏器,将其交给助手进行处理。直到时间渐渐流逝,操作台上的老人瞳孔已经涣散,就连呼吸也所剩无几时。 “轰!!” “叮铃铃铃……” 轰鸣声与研究所的警报声,伴随着整座建筑的震动,刺耳的回响在每一个角落。 “敌袭!” “有敌袭!!” 负责人的手机响起,手术室的金属门也在不多时被砰砰敲响。 慌忙丢下手术刀,满身鲜血的负责人往门口跑了几步,随后立住,看向了尼昂。 “巴罗洛大人?” 尼昂没理他,也没拦他。 他只是歪了歪头,拿起被负责人抛下的柳叶刀。 粘稠血液顺着刀面起伏滴落,锋锐的刀尖对准了老人的心口。 “巴、巴罗洛大人,有敌袭!”负责人小心翼翼地说,见得不到回应,不得不咬咬牙:“我得去看看状况,安排防御,请求救援,所以……” 他谨慎的后退着,见尼昂一直没有理会他,他才终于打开手术室的大门,头也不回的逃走。 助手也紧跟而去。 于是,这充满了血腥和福尔马林气味的室内,仅剩下尼昂与乌丸莲耶两人。 。 劝说,引诱,并给予承诺。 赤井秀一顺利从灰原哀那里,得知尼昂与组织敌对的原因,以及研究所的地址。 灰原说:【尼昂先生追寻许久的家人,死于组织手中。】 随后,是曾经从研究所里窃取了实验资料的日本公安诸伏景光,对那些资料的回忆: 【那些被标注了星号,归于重要研究项目档案里的死亡记录,死去的大部分有躯体变异痕迹的实验体,遗体都是……被取下变异部位作为实验标本,或储存或分送给国内外各个研究所,以供相关研究参考。】 一场漫长寻亲以悲剧结尾的故事。 一场属于独行凶兽的复仇盛宴。 为什么尼昂会选择和灰原哀合作,有什么是只有当年的宫野志保能够悄无声息做到的事,诸伏景光又为什么会被尼昂放过一马。 所有的碎片,在赤井秀一脑海里拼凑出了答案。 赤井想明白了。 包括许多年之前,他和尼昂最初见面的时候,以替家人复仇而被通缉的形象出现在尼昂面前的“诸星大”,之所以会被尼昂接受、靠近、打听过往的缘由。 因为那个假身份“诸星大”的仇人梅特兰一家,从事有人口贩卖一业。 尼昂在找失踪的家人。 而当年还在大海捞针阶段的对方,对所有人口贩卖相关的存在,都给予了注意力。 虽然诸星大的仇人最终被证实与尼昂想要寻找的人无关,但作为复仇者的“诸星大”,却因此给尼昂留下了基本印象——哪怕只有一点点的,那勉为其难算得上积极,起源于谎言的印象。 赤井曾经仔细琢磨过尼昂的性格,所以他了解尼昂的性格。 因此在搞清楚动机的那一刻,他就安排了眼线,蹲守在通往研究所的道路。 ……灰原哀离开组织时,尼昂并没有从研究所带走什么东西。 之后也仍旧没有。 否则核心研究所内部失窃,组织必然会对其进行大转移、大搬家。 于是赤井秀一便猜到了尼昂的打算。 ……尼昂必定是想要在取走“那些东西”的同时,带上一份礼物。 给予许久不见寻找多时的家人的见面礼。 尼昂总是很讲究这样的细节。 像每次和贝尔摩德约好见面时,他会特地去准备珠宝首饰一样。 而从尼昂把整个组织视作复仇对象的现状来看,对方眼中“最好的礼物”,无疑就是组织的BOSS。 ——那让尼昂多年寻找化为泡影的最根源的仇人。 所以。 只要安排人在通往研究所的道路边沿守株待兔,便能够蹲到赤井心念许久的尼昂,与FBI觊觎许久的组织BOSS。 赤井秀一要带走尼昂,也要为他效忠的势力献上黑衣组织的一切。 他一个都不会让出去。 然而…… 在尼昂驾驶的保时捷驶向研究所,蹲守在道路的FBI眼线传来消息,赤井暗中集结所有FBI部队,即将去包围研究所、攻占研究所的时候。 ……因降谷零及时的恍然与干脆利落的命令,开始监视这群美国佬的日本公安,也一并行动了起来,跑去监视起了FBI本身。 自然而然的。 两头碰到了一块。 而各自心怀鬼胎的势力,也因为彼此的隐瞒而撕开了那层摇摇欲坠的遮羞布。 表面的合作与友好碎了一地,在关键时刻,他们又发生了利益争吵。 拉扯好一会才终于达成了暂时的和解,浪费了许多时间的他们,迟迟才包围了研究所。 可是已经迟了。 FBI的部队与公安的部队,顺利的强攻到了最深处。 他们全面搜索着,包括储存人体标本的储存室。 赤井看见了里面六个空空如也、被打开的标本罐子,还有地面滴落下来的福尔马林液体。 略微思索,抓住一个研究员询问出手术室的位置,带队赶去的赤井,最终只看见一个站在血泊中的背影。 对方单手拿着柳叶刀,单手还抱着什么。 而那道背影的前方,是躺在操作台上的陌生老人。 赤井目光移到老人身上。 这个角度,他看不见老人被剖开的胸膛腹部。 但他看得见无数的血。 操作台是红的,地面是红的,自上而下滴落的血液已经蔓延到了尼昂脚下,染红了他昂贵的皮鞋。而操作台旁边的桌面,玻璃容器里漂浮着新鲜、血红的脏器。 “尼昂。” 赤井动了动唇,低声喊出那道背影的名字。 而拿着柳叶刀的雇佣兵终于动了动。 他侧过身,脸上带着笑,眼眸带着光。 仪态一如既往的彬彬有礼,优雅地像是在参加晚宴。 ——如果他面前不是如家畜般被切开的活人的话。 “呕……” 赤井身后的部队里,有谁发出了反胃的呕吐声。 。 “你似乎对我的出现并不意外。”因这一幕而震动的赤井,很快就平静了下来,这么开口搭话。 尼昂也很平静:“毕竟也不是猜不到,宫野小小姐被你策反了吧?哪怕她只说出一点点东西,以你的脑子,得出答案也不奇怪。” 赤井:“她是担心你,希望你也能拥有更好的未来。” 尼昂:“唉,她太向往光明了,所以很容易会被光明所哄骗,那孩子的本意不是伤害我,她也的确会希望我幸福——所以在被有心人引诱后,她下意识忘记了有些存在只适合生活在夜间。” 赤井:“……人类并不是夜行种。” 尼昂:“但冥顽不化,不愿走出舒适圈的人类可是数不胜数。” 赤井身后的部队,和匆匆赶来的由诸伏景光带来的日本公安部队,齐齐朝尼昂举起了枪。 这是单行道。 尼昂无路可逃。 所以赤井还能开口说些什么,试图做最后一丝努力。 “你做过头了,尼昂。”他不适的皱眉,压低嗓音警告:“哪怕是复仇,这种手段也太过骇人听闻。” “我只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而已。” 尼昂漫不经心,血淋淋的柳叶刀在他纤长的指间灵活的回转,随后挑起眉,轻笑一声: “一枪毙命的痛快死法,太便宜他了,怎么?你在感同身受?在同情他?在明知道这个老东西做了多少比这更可怕的恶事?” “我在同情你。”呼出一口气,深绿眼眸的探员抿抿嘴,他说:“……不要把自己变成更可怕的怪物,尼昂。” 尼昂并未直接回答。 他只是笑着。 看着赤井的神情,带着冷淡和距离。 “战争疯子本来就是怪物,而你知道我是雇佣兵。” 在你认识我的时候,我就已经是野兽,是怪物,是冥顽不化不走出舒适圈的顽固之徒。哪怕穿得衣冠楚楚,再怎么装模作样,也不改本质。 是你从不接受这个事实,在那自顾自的同情。 “束手就擒吧,尼昂,你……还有机会改过自新。” 赤井说,然后在心底想:BOSS恐怕是没救了,但相对的,能找到BOSS,给组织设下这么个局,并最终成功的尼昂,知道的东西恐怕比想象的多。 所以,对方还有能换来新生的筹码。 还有机会。 尼昂:“说起来,你效忠的那个国家的确喜欢把改过自新放在嘴边。” 喜欢给别人第二次机会,喜欢讲究什么罪犯的人权。 从来都不知道有些东西是不可挽回、不可弥补的。 赤井沉默了片刻,没从尼昂眼底看见丝毫动摇。一如既往的冰冷冻结了那月光笼罩似的银眸。 他最后说:“你的家人不会希望你变成这样。” 尼昂刹那间面无表情。 他缓缓眯起眼,盯着赤井的神情变得无比轻蔑。 “我和我的小妹妹,都是母亲的孩子,我和她流着同样的血液,我当然会知道她怎么想。” 雇佣兵一字一顿的低语: “以血还血,以牙还牙……我们并不高尚也不无私,更不畏惧死亡,我从来没变过,她到死也没变过。” 无形的裂痕,在两人之间无限扩大。 活在黑夜里的雇佣兵重新弯起眼眉。 他语气亲昵:“所以亲爱的FBI探员先生——” 下一秒,骤然变得杀意重重,语气也带上了浓郁的恶意。 就像是被冒犯的猫科动物,喜怒无常地露出了獠牙与利爪。 “——不要装作你很了解我们的样子。” “不要装作你比我更了解我的家人。” ……! 赤井身后的部下毛骨悚然地抬起枪口。 空气仿佛凝滞,可怕的窒息开始蔓延,直到数秒后,尼昂变了脸。 “好了,别那么紧张,我会乖乖束手就擒的,毕竟这里只有单行道,你们堵着唯一的大门,我又不想找死,所以还能怎么做呢?” 他再次露出微笑,并老老实实将柳叶刀丢下,也将怀里的小小木匣放在一旁。 然后举起双手,露出无害顺从的姿态,就仿佛方才满脸杀意的人不是他一样。 赤井沉默又警惕地看了他片刻,抬手让部下稍安勿躁。 随后,赤井拿出了手铐。 “把手放在看得见的地方,尼昂,你不会找死,就该知道你再厉害也打不过我们这么多人,反抗只有死路。” 年轻的FBI探员说着,一步步靠近。 尼昂一动不动,银眸毫无波澜与赤井对视。 六米,五米,四米,三米…… 两人距离越来越近。 赤井从未放下戒心,他紧盯着尼昂的每一个动作,包括对方指尖的细小移动。 可是。 意外仍旧发生了。 “轰——!” “轰——!” “轰——!” 比之前所有动静都要更加剧烈的轰鸣,接二连三炸响,整座研究所都震动了起来,墙壁开裂,灰尘与细碎石子噼里啪啦落下,电线也迸发出火花。 ……这间手术室单一出口处的金属门上端,以及这间手术室背面的墙壁挂架背后,不起眼的红点迅速闪烁。 又是两个小型爆炸,将大门与墙壁一同破坏。 。 在宫野志保还没有离开的时候,尼昂便经常来拜访。 他既然选择在这里作为最终的舞台,就必然会做好谢幕后的准备。 182枚威力各异的定时炸弹,安置在了研究所上上下下许多角落。 十分钟前,只会炸毁内部大部分非承重墙。 十分钟后…… 整栋研究所将会整个坍塌。 。 “你最初就该直接击毙我,再不济也该开枪打断我的腿。” 建筑物大量开裂,手术室的出口被钢筋水泥埋没,而一门之隔,FBI与日本公安的部队,都被隔绝在外。 而与此同时,在身后炸出了一条出路的雇佣兵忍过一波冲击,随后笑着重新抱起了他珍视的木匣。 “真遗憾,也真让人失望。” 尼昂看着面前的赤井,这么歪头低声道。 赤井在耳鸣中举起枪,毫不犹豫扣下扳机,而同一时间,尼昂从袖口丢下一枚烟弹。 白烟涌起的瞬间,枪声也炸响。 砰! 砰! 砰! 子弹迸发的火星,在烟雾中闪烁。 而空气传来的回响,告诉赤井子弹并未如愿拦下对方。 狡猾的,在刀尖起舞的野兽,又一次从追猎者手里溜走。 。 研究所外。 停留在外的部队,因为突如其来的爆炸开始了紧急灭火与救援,而原本潜入深处搜寻的小队,也不得不紧急开始撤离。 “喂?喂?秀一君!” FBI的指挥官詹姆斯拿着通讯器,对着对面大喊: “里面怎么样了?发生了什么?” 通讯器滋滋作响。 片刻,才传来了赤井秀一的回复: 【我们来晚了,组织的BOSS已死,尼昂……跑了。】 【守着所有出口,别放走任何一个外人。】 “我知道!我们会守着的,你们也快点出来,刚刚的爆炸引发了大火,我们担心建筑会坍塌!” 【嗯……我和小队分散开了,我会从找另一条路出去,不用管我,先让其他人撤离。】 “什么!?你现在在哪?喂?喂?” 詹姆斯的喊声没有得到回应。 赤井紧追着尼昂的脚步前进。 这并不难追踪。 因为尼昂的鞋上有血。 新鲜的血迹在地面留下了鲜明的痕迹,而对方不过领先了数秒罢了,想要追上去并非不可能。 唯一的问题,在于尼昂对研究所的熟悉程度远超赤井,并且也深知对方会追上来。 每次都是在关键时刻转弯。 每次都能很好的掐在赤井能够射击的范畴脱身。 而随着奔跑,黏在尼昂鞋底的血液开始因为吸饱了灰尘而渐渐干涸,于是血脚印越来越淡,赤井渐渐被拉开距离。 但赤井很聪明。 通过方才跑的那段路,判断出了大致的走向。 这是……向上的道路。 没有经过楼梯,但上层地面坍塌构建了一条上楼的通道,尼昂中途虽然有故意往障碍物跑,但总体是一直在往上的。 上面有出口吗? 赤井沉思着: 直升机? 不,他们远远探查过,这栋建筑楼顶没有供直升机停留降落的地点,而且,吸取上次收网行动让尼昂逃走的教训,他们FBI和日本公安安排了五架直升机在空中就位,以确保不会再有琴酒救援的事发生。 ……说起琴酒,会是琴酒来救他? 不,不可能。 那只猎犬不可能和尼昂同流合污背叛组织,所以他来救援的可能性完全可以排除,倒不如说,尼昂能甩开对方就挺新奇的了。 那还有谁吗? 尼昂完成复仇后,会让谁来接应他吗? 可除了组织,还能有谁在FBI与公安的包围下胆敢来接应? ……不,换个角度想想,说不定就是组织。 毕竟尼昂能正大光明走进研究所,那么嚣张的把BOSS当做实验品送进来,就说明他的身份还没有暴露,说明他杜绝了任何通风报信的可能,让他至今在组织其他人眼里,还是那个位高权重的巴罗洛。 这么想的话,不排除尼昂调用组织武力强行脱身的可能。 赤井抿着嘴。 他不由加快步伐,并同时重新联系上了上司,在询问对方外面是否有异变,得到否定答案后,他也没有放下顾虑,只是让人注意并当心。 然后,开始卸除身上的重物。 明明才因为中弹死里逃生住院许久,现在却毫不犹豫地抛弃了一切防护措施,只为了加快脚步。 只要追上尼昂。 对,只要追上对方,抓住对方,那么不管对方安排了什么手段,都不会实现。 只要…… 在对方抵达目的地前,拦下、抓住那只奔跑的漂亮豹子。 然而追不上。 赤井秀一是重伤痊愈,身体素质不可避免有所下降,而尼昂比他更加熟悉地形,想要追上对方并不容易。 明明距离不算遥远,可偏偏就如同两人之间鲜明的黑白隔阂一样,无论如何都无法触及。 尼昂不会回头。 。 研究所的顶楼只有一个露台,并不大,只用来放整栋楼的空气净化机。 这里空空如也,而四周,的确和赤井所准备所了解的那样,被五架官方直升机包围。 官方直升机上的探照灯将尼昂笼罩,将他一举一动照得清清楚楚。尼昂眯起眼,停下脚步,目光缓缓扫过上方。 在哗啦的规律噪音中,有人拿着喇叭,居高临下喊着让他举起手,不许动。 尼昂弯起眼眉。 他的确举起了一只手,只不过是对着上方挥了挥,看上去嚣张又傲慢。 仿佛完全不担心自己会被击毙。 尼昂不怕死,但不打算死。 他根本没有他人所说的复仇后的空虚感,他一向认为复仇只会带来喜悦,而轮到他自己的时候,他也的确没被过去的自己打脸。 他高兴着。 除了宫野小小姐的背叛让他无奈,讨人厌的条子追着他不放让他烦躁之外,他更多还是想要哼歌的喜悦。 所以怎么可能会因为空虚而赴死呢? 可如果不打算死,又为什么在包围下如此嚣张呢? 因为—— “野心太大,本末倒置。” 尼昂看着上空的直升机,低声自语。 他举起的手比了一个射击的姿势,薄薄的唇无声比出“Biu”的口型。 随后,空中的五架直升机,突然有两架开始侧移,他们将炮口对准了身旁的“同伴”,击毁了其余三架毫无防备的直升机机翼,使其不得不朝远处坠落。 赤井秀一赶到的时候,只看见踩着直升机绳梯被带着飞往高空的身影。 对方一手拽着绳梯,一手抱着木匣,身体在保持着平衡,腾空也让他的活动大受限制。 “……” 最后时刻,卸掉所有负重,比尼昂预计还要早一步赶到的FBI先生,终于下定决心举枪瞄准了雇佣兵的要害。 “砰——” 灼热的子弹带着高温的火星,朝着尼昂的头颅飞去。 可那本不该失误的一枪,却因为一阵突如其来的夜风导致的绳梯颠簸起伏,而仅仅没入了对方的手臂。 抱着木匣的胳膊骤然乏力,堪堪用指尖勾住了边沿的提手才没有使最重要的东西掉落。尼昂垂眸看向下方,眼底的冰冷一闪而过,随后浮上了一丝趣味。 ——对他无视许久的赤井秀一的趣味。 抱有私心的探员,终于下了杀手。 可惜。 尼昂笑了起来,笑声张扬:就像是当初命运眷顾你,让你从我手中死里逃生一样,我的死期也还没到。 你错失了最后的机会。 另一架直升机全程扫射着飞过来掩护,用坚硬的机体抵挡下方瞄准尼昂的攻击,直到挂在绳梯上的雇佣兵被拽入机内。 事已至此,结局尘埃落定。 没了现成的空中单位,地面的人再怎么焦急,也只能有心无力。毕竟等后续支援抵达,尼昂与接应他的人,也早就已经换乘,脱身离开了。 而且…… 还有更麻烦的事情逼迫他们处理。 在载着尼昂的直升机腾空百米后,摇摇欲坠的研究所内部剩余的另一批定时炸弹,终于进入了倒计时。 那并不是多么大规模的爆炸,但却精准将部分承重墙给破坏了,虽然不至于让整栋研究所瞬间坍塌,可那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楼顶露台处的赤井第一时间抓住了附近的铁栏杆,冷静的寻找出路。他脚下的地面塌陷,大块的混凝土噼里啪啦砸下,很快,一座由钢筋水泥废墟搭建的监牢便在震耳欲聋的轰鸣中形成。 建筑外的人不由大声争执: “那两架攻击自己人的直升机是哪一边的!怎么会让敌人潜入进来!?” “不、不知道!我们以为是日本那头……” “什么啊,我们还以为是你们FBI的……” 各有保留又心怀鬼胎的双方势力被迫合作磨合的结果,便是这般的漏洞百出。 根本无法探究那两架混入自己人当中的直升机究竟是从何而来,只能对既定的结果互相指责。 “够了,现在赶紧确定伤亡!” “我们的人逃出来了吗?” “地面有一支队伍失联,地下区域解救研究所受害者的小队里,有两支没能出来,目前只联系上一位队长,他们虽然没有人死亡,但有几个人的身体被困在了废墟死角里出不来。” “而且方才的爆炸虽然不大,但过多的数量仍旧有引发火灾的风险……诶?” 乌云遍布的夜空,忽然噼里啪啦降下雨滴。 雨水来势汹汹,熄灭了那细小的火苗,但不知会下多久、眼见着越发汹涌的雨,也将带来积水的可能。 被逼无奈,外面的部队别说是追击,现在连救援都分身乏术。 而在越演越烈的雨幕中,远去的直升机的影子逐渐模糊。 。 雨水在直升机的外壳上打出噼里啪啦的动静。 风也紧跟着暴雨的脚步而喧嚣。 显而易见的恶劣天气,让直升机也不可避免有些晃动,然而飞行员却毫不慌张,很快就调整好角度,并直接加快了速度。 “好久不见,军曹。” 尼昂找了个位置坐下,他笑吟吟的朝机内的另一人——那个脸上有一道从右额头延伸到左脸刀疤的男人打了一声招呼,随后弯腰,用完好的左臂将右手指尖堪堪勾着的木匣接过,并抱在怀里。 被称为“军曹”的东欧人面容严肃,他低低嗯了一声,目光移动到尼昂那条脱离垂下,被子弹打中而鲜血淋漓的胳膊。 “太莽撞了。”军曹拿来一个医疗箱,一边这么批评,一边示意对方把手递过来,“刚刚子弹歪那么一点,我这趟就白来了。” “但我难得被好运眷顾了一次。”尼昂笑得没心没肺,他把手递过去,任由对方剪开袖子帮忙取子弹,然后把脸贴在木匣,仿佛感觉不到半点无麻醉手术带来的痛感:“或许是因为有天使庇佑?” “哪会有天使庇佑我们这种人?有也只能是有所图谋的地狱天使。” “哈哈……那也不错,如果她想要从我这拿走什么,我当然会给。” 军曹无语地督了他一眼。 军曹:“说起来,我还以为你跑不出来了,FBI和日本公安联合围捕,你能脱身真不知道该说你厉害,还是该说他们废物。” “实际上,只是因为他们太贪婪罢了。”尼昂嘴角弯起:“毕竟,我杀了那个组织的BOSS,而他们也亲眼看见了那家伙的遗体,于是,在其他组织高层下落不明的情况下,能布下整个局的我,就是目前最了解组织状况的人。” “基于这一点,他们自然会竭尽全力想要‘活捉’我,直到发现无法做到而终于打算灭我口——那时已经来不及了。” 想要得到太多,所以反而把能抓住的都失去。 过度的野心,最终让一切化为泡影。 军曹闻言了然,对此并不新奇。 “说起来,怎么只有你一个?”军曹想起什么,“大尉阁下不是说你会带上一位同行者?你那位……家人?是要去哪里接应她吗?” “不,她在这呢。” 军曹顺着尼昂的目光,一同看向对方怀里那个棺材形状的小小木匣。 太小了,而目测能力精准的军曹心底肯定:那连婴儿的遗体都装不进去。 如果不说,旁人怕不是会认为那只是个形状特殊的琴匣。 “这是我家小玛丽娜,我替她向你道谢——不愧是大姐头最信赖的战友,如此值得信赖。” “……”军曹沉默了许久,干巴巴地:“……嗯。” 对方的表情让尼昂笑出声,“你那是什么神情,别担心,我没疯,也不至于因此崩溃什么的,我血管里流淌着的血可没有那么脆弱,而且——我也不是对此毫无准备。” “……嗯。”军曹。 “当然,我之前对大姐头说想把玛丽娜介绍给你们,也不是开玩笑——喏,那孩子的照片。” 尼昂从衣服夹层抽出了一张小小的照片。 有些失色,各种细节也证明,这是从年代久远的电子报告里截下来的图片打印而成的照片。 但尽管如此,也仍旧能看清上面人物的模样。特别是那对特别的,像是白银融化后般耀眼的眼睛。 像是狼一样的眼睛,带着愤怒也尖锐,如同宁折不弯的刀。 “很漂亮吧?也和我很像吧?长大的玛丽娜,是相当了不起的人物,她足足杀了五个研究员才被击毙,拖足了垫背一起走。”尼昂的语气很是骄傲。 像是对幼狼成功狩猎而感到满意的成狼。 “嗯……”军曹点头。 小概率的奇迹并没有发生。 反而是他们过去一同认为的那个答案成为了事实。 不知道该不该说失望,至少军曹叹了一口气。 他看着面前的青年,平静扯开话题: “那么,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首先当然是给小玛丽娜找个漂亮的、阳光明媚的安眠地,然后……嗯,你说大姐头会愿意收留我吗?” “我们可以给你写一份介绍下,你可以拿着去莫斯科,问问我们本部缺不缺人,但分部——你就别想了。” “真小气。” “这不是小不小气的问题。”军曹沉默了一会,才严肃死板地继续道:“你知道我们分部很特殊,一般不会招外人——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比如总部特地指派新人过来,我们也没法拒绝。” “可你们总部也不会无视大姐头的意见吧?大姐头不愿意,他们也不可能强派,所以还是算了,我可不想再追随一个不熟悉的首领。” “你以前不是独行侠吗?怎么,这几年在那个组织呆习惯了,不适应一个人打拼的日子了?” “大概?”尼昂亲昵道,“毕竟我也到年纪了,我这个岁数的雇佣兵,身体状况注定开始走下坡,想找个靠山弥补一**能上的缺陷也不稀奇吧?” 军曹看了他一会,肯定他只是随口说说。 事实也的确如此。 如果尼昂现在只有十来岁,或许还会因为憧憬而反复纠缠巴拉莱卡要求加入其中,但现在——早已成熟独立的雇佣兵,已经不再会被憧憬的冲动所驱使,也不再需要什么靠山及同伴。 准确来说,在二十岁出头的那年,如果不是因为想要借助黑衣组织的情报网去寻找玛丽娜,尼昂也不会接受组织的入伙邀请。 那个时候的他就已经喜欢上了独来独往的生涯。 双方不再交谈,尼昂直接睡了一觉。 睡醒之后,这架直升机刚好抵达安全点降落。他们换乘了汽车,又换乘了潜艇,随后按照约定,莫斯科旅馆将尼昂送往了犯罪都市罗阿那普拉,并就此分道扬镳。 尼昂熟门熟路的给自己准备了一个安全屋,并在养伤的过程中,寻找世界各地风景最好的土地。 他要把他的小玛丽娜埋葬在最好的地方。 忽然。 “啊——” 尼昂叼着烟,睁大眼睛,自言自语: “哎呀,我把我的狗忘记了。” 他说的是吉诺瓦。 那只忠诚的,聪慧的,因为太过黏人而被尼昂以“避免影响计划”为由,亲自打断腿的可怜狼犬。 组织没有覆灭前,应该是还在宠物医院治疗。 至于现在…… 尼昂撑着脸,薄情地自语: “不知道等风头过后去接它,它还在不在原地。” “大概是不在了吧?” “真可怜。” 这就是愚忠者的末路。 雇佣兵可惜地想,多少挤出了一丝感情。 笨狗。 当初乖乖呆在那个愿意领养它的普通人家里,不要连续越狱,不要缠我、找我、非得跟着我…… 就不会有今天了。 可怜。 可惜。 。 不久前,另一头,组织BOSS死亡的同一时间。 单方面结束了交易的黑礁商会,正开着伤痕累累的快艇,原路返回罗阿那普拉。 准确来说,他们也不是“原路返回”,毕竟他们得避开在海域内巡逻的海警,因此不可避免绕了一段路。 ……而也正是绕的这一段路,让他们在海面上捞起了一个濒死的重伤男人。 “尸体?” “不……他好像没死?” “哈?怎么可能,看他胸口的伤,心脏都穿了。” 快艇上的两人发生了争吵,他们围绕“那家伙死没死”,设了一个赌局。 然后把男人捞了上来。 ……被捞上来的男人,个子很高,有一头极长的银发,还穿着一身黑衣,手上满是枪茧,一看就不是什么良民。 可惜船上的人不在乎,他们只顾着确认赌注胜负。其中一人迫不及待去检查对方的气息——虽然体温冷得不行,但男人的确还有非常微弱的脉搏。 以枪法闻名绝不可能看错伤势的莱薇难以置信:“这家伙不是心脏被打穿了吗?怎么可能还活着啊!” 船长达奇闻讯而来,也很稀奇,他蹲下来检查了一下,很快就明白了原因: “嚯,天生镜面右位心,还真是天选的保命体质,尽管如此,在这种失血状况下坠海还能撑到被捞上来,说是命大都还远远不够,得用强运来形容了。” “嘁。”赌输了的那个——满脸不爽的莱薇一边掏钱一边恶意满满地嘟囔:“我可不记得我们是什么海难搜救员,把他身上值钱的东西收刮一下,再直接把人踹回水里去算了。” “这样不好吧……”赌赢的另一人接过钱,委婉说道。 “有什么不好,这种伤势,我们难不成还得浪费资源去救?万一救不活,谁买单?”莱薇撇过脸:“又不是和以前在海里捞起巴拉莱卡大姐头那样,哪怕没救活也有她忠心耿耿的战友愿意花钱买回她的遗体。” 或许是求生欲作祟,或许是隐隐听见了身旁人的交流声。 重伤昏迷的银发男人眼皮颤了颤,随后挣扎着睁开。 浅绿的眼眸像极了冰原上离群的孤狼。 ——警惕,杀意,因为陷入绝境而不甘的垂死挣扎。 “喔,醒了啊。”达奇半蹲着,低头看向对方,“生命力还真是顽强……喂,听得见吗?我们不在乎你是什么人,但也没多余的好心,如果想要我们救你,就得给出相应的救命钱。” 男人说不了话,他没这个力气。 所以他只是死死的盯着达奇,将求生的本能迸发到极致,直到再度因为虚弱而昏睡。 达奇摸了摸下巴,最后还是给人处理了一下伤口,给对方打了一支强心剂。 当然。 ——是在搜刮了他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并提供了对应价值的治疗。这起码保证不会赔本。 而据达奇解释:这种眼神的家伙,只要给一丁点机会就会拼命活,既然如此,不如给对方一个机会。 万一活过来了,等对方苏醒,便可以好好敲一笔,说不定还能顺带结识一个新顾客。如果对方给不出更多,到时候再把人丢出去也不迟。 所幸。 银发的男人——生命力如遇土就生的植物般惊人的琴酒,有足够的钱买命。 他身上自然是没卡的,现金也已经被搜刮,手机也不知踪影。但他这样的地下人物,本身就会习惯性留一些应急开销,而科技发达暗网数不胜数的时代,只需要一台电脑,也可以远程从不记名户口中转移金额。 “那么,你就好好休息吧。”拿到钱的莱薇变得相当好说话,她根本不问琴酒的名字,直接笑眯眯地摆摆手:“强运的家伙,珍惜你第二条命吧。” “……” 琴酒并没有在黑礁提供的地下黑医诊所里呆多久。 几乎是刚刚恢复到能站能走的程度,他就直接连招呼也不打,毫不犹豫地离开了这。 。 ……在那之后的半年。 罗阿那普拉,黑手党莫斯科旅馆的本部,一位个子极高的男人拜访了巴拉莱卡。 不是所有人都能见到一大势力的首领的。 除非,对方带来了足够的金钱。 “哟,这还真是许久不见。” 在一众人的包围下,访客顺利站在了烧疤脸女人的面前。巴拉莱卡挑眉,看着对方,露出了笑容,这么看似友好的打招呼。 “你剪了头发,我差点没认出来,我没记错的话,你是之前在邮轮上,和尼昂一块行动的那位吧?名字,或者说代号是——Gin?那个对尼昂那小鬼有想法的家伙?” ……琴酒剪了自己的头发。 他那头标志性的银发,从过腰长度变为堪堪过肩,就连衣着打扮也一改往常,不再是如鸦羽一般的黑色长风衣,休闲轻便的短外套取而代之。 而琴酒的身边,一只带着嘴套,体型巨大的银灰皮毛狼犬萎靡不振地坐着。 狼犬脖子上套着项圈,长长的绳索套在琴酒手腕。 银发绿眸的高大男人神情平静,他没有寒暄的打算,就这么直白开口: “我要买一个情报。” 巴拉莱卡挑眉:“我们可不是情报贩子,小鬼。” 琴酒不语,但递上了一张卡。 而巴拉莱卡的副手军曹,也在此时把琴酒提来的那已经检查完毕的手提箱放在自家首领面前。 里面是满满的大额美钞。 加上卡里面另一大笔巨额财富…… 巴拉莱卡露出笑容,她平静询问对方想要买什么情报。 琴酒:“我想知道,尼昂为什么要背叛组织。” 不买尼昂的位置,也不买尼昂的行踪。 仅仅只是想要知道原因。 “……”巴拉莱卡叼着烟,歪头,“你真有意思,这种事我怎么知道?” “你当然知道。”琴酒冷笑了一声,“毕竟你的人几乎毫发无损的趁乱打劫,搬空了我们组织好几个隐蔽的金库,那些金库的位置,只可能是那个假绅士告诉你的。” 这一指控让巴拉莱卡眯起眼,她当然不会承认,只是不着痕迹地思考自己人在行动时到底哪里暴露了来历。 琴酒不在乎她承不承认:“你不需要就这件事和我绕圈子,我对已经失败的、既定的事实没有兴趣,也不会过问你那方面的事——你就回答我,到底做不做这笔交易。” 巴拉莱卡:“……” 黑手党是逐利的狼群。 只要回报大于风险,并与内部立足的机密无关,那么,他们什么生意都会做。 而一个非自己人的情报,也自然在能买卖的柜台上。 顶多,会因为良好的交情,而卖得贵一些。 第132章 后日谈其一…… 后日谈其一 。 组织的分崩离析是理所当然的。 首领是心脏, 高层干部是大脑。 代号成员是骨骼肌肉,普通成员是无数勤勤恳恳运输养分的细胞。 而如今,心脏破碎, 大脑也彻底死亡。 哪怕还有无数的代号成员与普通成员在, 整个躯体积累的养分也充沛过剩——也终究无法阻拦死亡的到来。 尤其是天空中还有无数的白头鹰与绿雉围绕着乌鸦的遗体虎视眈眈, 而其余后知后觉错失了良机的野兽, 也嗅着味赶来,想要从中分一杯羹。 剩下的鸦群该怎么办呢? 自然是各自三两成群,不断的分裂、分裂再分裂。 伤都没好,仅仅只是能站能走就返回日本的琴酒,在返回记忆中的鸦巢后,只看见一个空空如也的废墟。 组织过去长年执行神秘主义的“弊端”, 在组织崩毁后进一步体现。 当然。 对于平民与官方政府而言,这只会是一件好事: 组织代号成员彼此间大多都不认识,而更多的基层成员,更是除了身边人际圈与自身职责内容外, 再也不知道组织的其他。 这样内部人员被隔离到极致的管理环境, 让其在失去了首领与所有高层干部后, 躯体彻底四分五裂,断了重新拼接回来的可能。 ——因为根本没人清楚组织有多大,业务有多广,人有多少。 这就像是左手找不到右手, 右手不清楚左脚在哪似的,这些残党只会各奔东西,托着自己身边的资源,去独自求生、发展。 倒也不是没有想要找回分散的部件,将组织拼回来, 然后自己当那个大脑、当那个心脏的人。 准确来说,这样的人还不少。 只是…… 这些野心勃勃的残党,得不到其他“部件”的忠诚。 毕竟,大好的机会在眼前,谁不想“一飞冲天”? 首领与干部都死了,剩下有能力做些什么的残党,也大多都在同一个起跑线上。 ……既然大家都差不多,那凭什么不能是我成为下一个头领? 这样的想法,在全员恶人的残党势力中,占据了主流。 于是别说是拼合,现在分散的无数小团体在碰面之后,和谐劝降不成,几乎是立即开始互相残杀。 如同贪吃蛇游戏,在躲避条子们追捕的同时,他们试图吞并昔日的同伴,以此壮大自己。 ……对黑暗巨人的遗产虎视眈眈。 ……对扩张的野心毫不遮掩。 ……并日日夜夜做着自己成为下一个黑衣帝国创始者的美梦。 在这样的现状下,有残党找到独自一人行动的琴酒,并对其发出邀请函,就很自然不过了。 ——毕竟琴酒的外貌长相,太过具有标志性。 琴酒活跃的地区里,几乎没有组织成员会不认识他这张脸。 只要能招揽琴酒,其形象代表的号召力,无疑能够提供极大的帮助,比如说将那些还未投靠一方的,游离的残党成员聚集起来等等。 当然。 琴酒全部拒绝了。 为此,他也遭到了昔日同伴的追杀。 ——如果无法招揽,那就直接杀掉,避免对方成为敌人。 这是黑暗世界的“常识”。 重伤未愈的琴酒,平静把自己显眼的长发剪了,衣着习惯也换了个彻底。 他不加入任何一方斗争,只是无声隐藏自己,然后冷眼的旁观,发出轻蔑的嗤笑,仿佛看小孩子玩泥巴似的,任由组织残党们费劲折腾。 琴酒可以笃定:这些人当中,没有任何一个,拥有复刻老首领业绩的天赋与能力。 全部都是痴心妄想的废物。 少数有能力的,也只不过是有些小聪明——那点小聪明,大概也就只能支持他们复刻出一个日本地区排得上号的极道。 至于过去那般漆黑的辉煌的世界级的存在? “……” 梦里面什么都有,洗洗睡吧。 黑衣组织昔日忠心耿耿的猎犬无比清晰的意识到:回不去了。 而认知到这一点时,憎恨的黑火在他心底燃烧。 这是当然的。 琴酒不可能不恨尼昂。 不是出于对老首领的忠诚,也不是处于都某一个干部的维护。对琴酒而言,只要组织还在,首领换了谁,干部换了谁,根本没什么区别。 所以他憎恨的,是尼昂把组织闹了个天翻地覆后,却又不屑一顾的将组织抛弃,任由他的世界被四分五裂,被残党被条子被同行所分瓜吞噬。 银发的猎犬被人掀了家,挖了根。 他的恨意,类似于亡国之恨——像是飞鸟鸣虫失去了休憩的丛林,鱼与巨鲸失去了清澈的大海。 让他只能四处飘零,找不到前进的道路。 这样的恨一向极深。 尤其是他胸口还未好的伤持续不断传来的痛感,更是让他忘不了那天的背叛。 爱转化的恨,被剥夺了世界的恨,让银发杀手几乎要把尼昂的名字嚼碎。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不该毫无目的毫无意义地做背叛的事,这不符合你那该死的顽固的“原则”。 在漫无边际的恨意里,疑问也越发强烈。 琴酒想要知道原因。 于是—— 他开始寻找原因。 。 吉诺瓦并不是琴酒特地接回来的。 他们的重逢只是一个偶然——失去了赖以为生世界的杀手,在街头巷尾里碰到了同样流离失所,身体状况不佳的狗。 当时的吉诺瓦看上去很狼狈。 它趴在潮湿阴暗的角落里,身体瘦弱了许多。 吉诺瓦会流浪,是因为越狱。 它原本是在宠物医院里,只是因为组织垮台,没人再给宠物医院报销寄养费与饲养费,体格太大又吃得太多的吉诺瓦,到底还是被送往了宠物收容所。 而根据日本宠物收容所的规定,被送进来的狗要么被领养,要么在一段时间后安乐死。 显然。 吉诺瓦这种巨大体型长得还像狼,并且对外人非常冷漠,还会示威呲牙的狗狗,被领养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而事实也是如此,在一个月后也依旧无人问津的吉诺瓦,差点就被安乐。 说是差点,还是因为吉诺瓦直觉灵敏,智商惊人,并有从小积累的充分越狱经验。 在被关着的这一个月,它耐心观察,敏锐掌握了时机,然后——自己从笼子里跑了出来,并弹跳力惊人的越过围栏,逃之夭夭。 最开始吉诺瓦并不慌。 它同样知道怎么在城市里求生:抓老鼠,抓小鸟,甚至去公园抓观赏鱼、喝池子里的水,偶尔被人举报有“狼”在公园出没,被收容所的人搜寻抓捕,它也能很好地躲藏。 吉诺瓦活得很好。 所以它能全神贯注的寻找回家的路,思考怎么和主人道歉。 尼昂说吉诺瓦是笨狗,是有原因的。 明明是它被伤害了,被打伤了,却在之后思考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惹得“狼王”生气。 哪怕最后想不出来,也决定先道歉再说。 ——道歉,需要准备什么呢? 漂亮的健壮的狼犬一边嗅闻寻找一边思考。 ——让狗打喷嚏的花?新鲜好吃的肉?虽然有点刺鼻但主人喜欢的烟与酒? ——小时候的自己是怎么做的呢? ——努力的黏着,被驱赶也不气馁,而是一次次的重新找上门,然后努力贴贴,用自己的毛发,用自己的尾巴去蹭。 最开始,吉诺瓦精神抖擞,很有斗志。 直到它走遍了每一处吉诺瓦印象中尼昂带它走过的路,都嗅不到熟悉的气味。 巨大的狼犬茫然的站着,呆呆的趴着。 许久后,它迟钝地意识到,自己好像是被彻彻底底抛弃了。 和小时候不一样。 小时候,起码主人会呆在固定的地方,让它有机会找。 而现在…… 它甚至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用狼的角度来所,就是狼群的头领驱逐了自己,并且迁移了领地,并且——没带上它。 精神气一下子垮了,吉诺瓦也失魂落魄得像个没有生存能力的流浪狗。 ……皮毛变得粗糙打结,一身结实的肉开始消退,眼角耳朵也变得脏兮兮,肚子成天咕咕叫,渴了也只是随便喝喝水坑里的脏水。 没有捕食的打算,也没有了自我照顾的动力。 这样的情况,在吉诺瓦遇到了同样流离失所的杀手发生了改变。 ……虽然外表发生了不小变化,但气味依旧熟悉的琴酒,带走了它。 吉诺瓦没有挣扎,头一次那么听琴酒的命令。 因为琴酒说:“我要找尼昂,你鼻子没坏的话,就来帮我。” 。 琴酒收集了线索,盯上了巴拉莱卡管理的黑手党莫斯科旅馆分部。 黑手党的作风他很了解。 所以,他是在准备了足够的金钱后,才去拜访对方。 “我要知道尼昂背叛组织的原因。” 在被一群武装分子包围的状况下,琴酒平静提出要求。 他其实不确定巴拉莱卡到底清不清楚,但他直觉这么认为,所以就这么做了。 大不了就是辛辛苦苦积累的钱打水漂——但琴酒乐意用全副身家去换取一个答案。 一个几乎让他每晚都失眠的答案。 。 【话说回来,拿到代号后可以不用吗?】 【我很喜欢我的名字,这可是我妈妈给我的,尼昂(Neo),这可是礼物的意思——没人告诉你们要尊重一位至高的淑女给其儿子的恩赐与爱吗?】 大约十年前。 当初年轻,彼此仍旧用本名称呼对方的他们,在代号考核的时候,曾经发生了这么一个对话。 琴酒很重视代号考核。 毕竟取得代号,就意味着地位的提高,意味着他可以调动更多的人与物,意味着能够接触组织更多更广的面,意味着自己能够发挥更大的作用。 权利欲,事业心,或者单纯作为一个恶徒对血腥的向往…… 总是,取得代号对那时的琴酒而言,是极其重要且必要的。 可偏偏他那时的搭档尼昂对此兴致缺缺,甚至极其不乐意别人用酒名称呼自己。 为此,还“编造”了荒唐的理由。 ——什么“妈妈给予的、寓意着礼物的名字,所以我不想换”这种回答,对于那个时候的琴酒来说,的确很莫名其妙。 琴酒无法理解。 他从未见过自己的双亲,身边也没有自己血脉相连的家人,“黑泽阵”这个原名,也是他幼年在组织训练基地里随机分配的。 因此,他从不觉得本名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事实上,绝大多数人都不至于和尼昂一样偏执地在乎名字,这个年代,改名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 对普通人来说是这样,对里世界的居民就更是如此了,后者为了工作为了隐蔽,三天两头改名换姓都不稀奇。 所以琴酒当时才会很自然地认为尼昂只是看他不爽,没事找事。 就像琴酒从来都没想过,尼昂以往拒绝女性搭讪时,那所谓“我有一个小妹妹,你和她有点像……”的回复,居然会是真的。 那个雇佣兵,就这么熟练地把真话与假话混着说。 他总是喜欢用认真的模样撒谎,用漫不经心的模样说真话。 真真假假的话语混杂着,就这样轻而易举引诱人信他想要让人信的事,不信他有意隐瞒的真实。 ……狡猾的狐狸。 刚从巴拉莱卡那得到答案,琴酒是怀疑了很久的,但这究竟是不是真的,其实相当好核实。 毕竟,尼昂带走了研究所的标本。 而按照巴拉莱卡的说法,尼昂过去某个时间段频繁接触宫野姐妹的理由,也说得通了。 。 那么,要如何呢? 得知了答案后,要怎么对待尼昂——那个该死又可恶的叛徒? 叼着烟,垂着眼眸,琴酒的目光下移,最后停留在了吉诺瓦身上。 银灰皮毛的狼犬冷淡地趴着,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兴致缺缺。 琴酒抽了足足一包烟,并去酒吧喝了一晚上的酒。 随后,他平静的带着狗,离开了罗阿那普拉。 。 ……我要找到尼昂。 在做出选择的那一刻,琴酒当即舍去了他那已经没有意义的代号,重新以“黑泽阵”的名字,在地下黑市担任自由杀手。 随后,开始平常地接任务。 ……黑泽阵没有刻意去打听尼昂的消息,更没有去搜寻对方的踪迹。 以尼昂的本事,想要根据外界什么情报找到他,难度极高。 尤其对方还深得金发魔女的亲传,掌握一套出神入化的易容术,这就让搜寻更加的艰难。 所以黑泽阵什么都没做,只是不断地工作,一次又一次的完美达成委托。 而他又认为自己什么都做了:银发的杀手非常肯定自己一定能在任务中与尼昂相遇。 ——只要尼昂还从事着自由雇佣兵这行。 这是奇怪的、没由来的认知。 但却非常根深蒂固,至少黑泽阵不带对此的半点怀疑。 毕竟…… 黑泽阵想:我和那个家伙,不就是这样认识的吗? 十来岁彼此还是少年的时期,见习杀手与见习雇佣兵孽缘似的在工作上屡屡相撞,最后结仇,互相残杀,用枪用匕首去要对方的命。 并在无数次的平局之后,意外成为搭档。 自己和尼昂之间,存在着某种引力。 杀手想,并选择了这种冥冥之中的孽缘。 。 在找到尼昂之前,黑泽阵先在美国碰到了一个熟人。 准确来说,那个人不管模样还是声音都不是他熟悉的,只不过吉诺瓦的反应太过激动,而直觉又让黑泽阵眯起了眼。 “……贝尔摩德。”黑泽阵笃定道。 改头换面的贝尔摩德,霎时间如临大敌。 她没敢跑。 像是求生本能:在野兽面前拔腿就跑,只会激发起野兽的狩猎欲望。 而琴酒无疑是她眼里比野兽还要可怕的存在。 尤其在组织垮台后的现在,贝尔摩德非常担心这只视组织为一切的猎犬会不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 好在。 杀手没有拔出枪击毙魔女,也没有和魔女提及组织的旧事。 银发男人只是冷冷嗤笑,语气有些莫名: “那个假绅士,放过了你。” “……” 贝尔摩德一开始还试图靠演技装作彼此不认识,但很快就意识到没用。 而在紧张地观察与疯狂思考后,后知后觉意识到琴酒似乎没有杀死自己的打算,魔女才缓缓呼出一口气,努力露出如以往那般自在的笑容。 她蹲下来,摸了摸焦急嘤嘤叫的吉诺瓦的头,然后开口回话:“小尼昂不也放过你了?” 贝尔摩德歪歪脑袋,“我还以为尼昂会为了以防万一,先杀你灭口,毕竟你那时跟他跟得太紧,他想要甩开你去做小动作可不容易——话说,BOSS出事的时候,你去了哪里?” “被他一枚子弹送去三途川旅了一趟游。”黑泽阵冷冷回答,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左胸口,冷笑:“你猜得很对,那家伙的确杀我灭口了,在我知道他怀有异心之前,在他打算收网的前一刻。” 贝尔摩德一顿,似乎意识到琴酒对她脸色极差的理由。 ……她被放过了,而琴酒却得到了一发子弹。 想起琴酒对尼昂的复杂态度,魔女都不由产生了鳄鱼泪般的同情。 然后,她忍不住多嘴问一句:“那你怎么活下来的?” 琴酒指的左胸口位置,刚好是心脏。 如果被子弹打穿那,面前的人又怎么会活生生站着? 她总不能见鬼了吧? 黑泽阵:“因为我心脏不在那,我是右位心。” 银发杀手意外的直白。 他很平静的说出了真相,仿佛那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贝尔摩德眯起眼,长长“哇哦”了一声。 八卦心得到了满足,却反而让贝尔摩德感到不安。 ——她本以为自己只会得到“关你屁事”的回答。如果是过去的琴酒,十有八九会这么说。 可现在,违背常理的事发生了。 而一个杀手,把这种致命的情报告知给另一个不喜欢也不信赖的人…… 她不免产生“知道不该知道的东西,就该被灭口了”的想法。 魔女当即悔不当初,并开始在心底骂自己多嘴。 ——问什么问,巴不得琴酒没理由杀你吗?组织不在了,琴酒可没有理由再容忍自己! 她满脸冷汗,四肢僵硬,片刻才干巴巴地道:“那还真是惊险啊,或者说……该庆幸你没和尼昂睡过?” 不曾睡过,也就不曾在床笫之间倾听过对方的心跳。 自然,也不会知道琴酒心脏的特殊之处。 虽然这种事实,对于琴酒来说,微妙有些刺人。 就好似这魔女死到临头,又故意扎了他一刀。 “……”银发杀手果不其然冷下脸,那仿佛充盈着西伯利亚寒风的浅绿眼眸,顿时被杀意填充。 黑泽阵在思考。 思考这个魔女为什么事到如今嘴还那么欠。 是真不怕死?还是觉得自己仍旧不会杀她? 贝尔摩德也陷入了沉默。她过去仗着地位特殊,在琴酒面前肆意惯了,一不小心就没控制住。 出人意料,黑泽阵只是顶着青筋,不耐地呼出一口气。 然后视魔女如无物地迈步离开。 ——并极其用力的拽着吉诺瓦的狗绳,把死沉死沉的狗拽得喘不过气,然后硬生生拖走。 黑泽阵没有盘问面前的魔女。 哪怕从吉诺瓦的反应来看,贝尔摩德一定在不久前接触过尼昂。 。 他不需要问贝尔摩德。 他只用知道,尼昂现在就在这个国家,在这个城市就足够了。 。 自己会遇上对方。 不需要第三方掺和,仅仅只靠那该死的孽缘——那自他们少年时期,就无处不在的孽缘。 。 一个月后。 飘雪的季节,无星无月的深夜。 仿佛时间逆流,仿佛彼此回到了稚嫩的互相残杀的少年时期。 自由杀手在他这次的暗杀对象身边,发现了自己等待许久的家伙。 有着如融化白银般双眼的狡猾野兽,如所料的站在了黑泽阵的对立面。 ——他是黑泽阵任务目标最近雇佣的贴身保镖。 不由笑了起来,银发的孤狼眼眸燃起了执着的火焰。 “……Find you。” 第133章 后日谈其二…… 存款空空, 自然就得打工。 尼昂卡里只剩了一个月的生活费。 自他闯出名头后,便很少再有囊中羞涩的状况,事实也是如此——在两三个月前, 他还是卡里有着一笔巨款的阔佬, 但这笔巨款, 在尼昂买下一块阳光明媚, 风景如画的土地后,便立即开启了肉眼可见的蒸发模式。 ……大多数资本主义国家都允许土地私有,而不同土地之间的价格,也天差地别。 不是没有便宜的,但尼昂极其挑剔,不是最好的根本不要。 而最好, 这就意味着昂贵。 要冬季银装素裹,要春季百花齐放。 要夏季湖水粼粼,要秋季红叶如火。 还要清晨飞鸟的交响乐,要在花丛起舞的翩翩彩蝶。 更要生机勃勃, 更要震撼夺目。 于是挑挑拣拣下, 尼昂在美利坚西部的郊外看中了一片未开发的丘陵。 那里四季变化明显, 又很少有极端天气,除此之外,一个清澈见底,美得如同镶嵌在肥沃大地上的薄荷绿宝石般的湖泊, 无疑是重中之重。并还恰好有一个能晒到太阳,沐浴的到月光,能将丘陵美景映入眼帘,无比适合安置墓碑的观景点。 简直不能更加完美。 只是这里尚未开发,而未开发就意味着需要改造。 买完地之后, 尼昂不仅得雇人挖掘土石,打理地面,修整道路,拔除不美观的植物,还得雇人种植美丽的花海,把丘陵上的树木转变成落叶林。 ——尼昂想要把整座丘陵,打造成独属于他家早夭幼兽的梦幻陵园。 这需要很多钱。 所以,在一通流水般花钱后,尼昂结束了假日,跑来工作了。 他重操旧业当起自由雇佣兵,和以前一样,接不触及原则外的任何工作。 尼昂并不着急。 他已经打理好了墓碑,把近在咫尺的冬景完成。 冬季漫长,尼昂有足够的时间去准备春天的一切,而在春天到来,完成春景之后,他又有同样足够的时间,去准备盛夏的庆典。 时间非常很充裕。 所以尼昂赚钱,也花钱。 他依旧活得精致奢侈、挑剔讲究,依旧能在工作需要参与的拍卖会里偶然碰见贝尔摩德时,笑吟吟拍下一件珠宝送给对方。 贝尔摩德和尼昂谁也没过问对方的近况,也谁都没再提及那已然成为过往的组织。 准确来说,尼昂已经很久没再关注组织了。 就像一只喜新厌旧又性格顽劣的猫科动物,他在满怀恶意的把猎物折腾到死后,便将其抛之脑后。 至于担不担心组织残党的追杀——事实上,绝大多数组织残党,都不知道尼昂才是摧毁组织的罪魁祸首。 所以比起那些被野心之火驱使、正做着美梦的残党,反倒是来自FBI发布的通缉令要更加来势汹汹。 美利坚的探员们没有公布尼昂的具体罪行,仅仅只是以恐怖分子的名义发布了通缉:生死不论,只是如果能活捉上门,赏金能翻十倍。 显然,那群人还没放弃活捉尼昂,还抱着从他嘴里撬出组织机密,从尼昂手中挖出组织遗产的事。 基于这一点,尼昂易了容。 但他又非常敷衍于易容。 不仅标志性十足的银眸没遮掩,体型、发型、发色、衣着习惯也统统没有改变。 尼昂只是在脸上贴了块假皮罢了。 毕竟他其实不在乎通缉,所以自然不会做太多的外貌上的改变。而不在乎却还在脸上贴块假皮的原因,纯粹是为了应付雇主。 他最近接的雇佣任务,都是一些尼昂过往交易过的老熟人。 那些老熟人非常欢迎尼昂的复出,也格外相信尼昂的能力,但同时又不可避免地担心尼昂惹上的麻烦牵扯到自己。 所以尼昂简单易了个容,堵住了雇主的嘴——老板给钱,给得还大方准时,自然要求什么就是什么。 。 尼昂目前在担任保镖工作。 他的现任雇主为了得到一个暴利项目,而不折手段的恶性竞争,得罪了不少人,最终被同样不折手段的某个家伙买了命。 前来杀他的杀手数不胜数。 在死了十几个保镖,雇主本人也被枪击送去抢救而侥幸存活、为此大发雷霆骂自己雇的人全是废物之后,尼昂接过了这个烂摊子。 之后半个月,雇佣兵排查出了五个卧底,提前走位反杀了十一个杀手,不仅把正在养伤的雇主保护得毫发无损,还把所有安保漏洞都给填上了。 而今天,就是雇主拿下那个暴利项目,彻底断送竞争对手念头的关键日子。 尼昂不着痕迹做好了全副武装。他有九成把握那个买凶的家伙会最后再挣扎一把。 晚上八点,雇主从纽约州抵达得克萨斯州,入住了一家酒店。 酒店是提前三天预定的,三天前就包了场,只服务他们这一批顾客。而酒店内除了自己人,也就只有身份已经被核实过无数次、工作一年以上的酒店老牌工作人员。 除此之外,连送货的都不能再自由出入。 雇主走进了套间的书房,用过晚饭后,打算看会书打发时间。 雇主和项目负责人约了次日清晨见面,并说好明天就正式把这个项目签订下来。 因此在明日到来之前,雇主都会待在自己的套间——那里窗帘遮挡得死死的,附近八百码内也没有任何能够打到这的狙击点,并且书房门口站了一排随时能够行动的安保部队。 安保的负责人尼昂,则是待在雇主身边。 在检查完套间的每一寸角落后,他提出去酒店内部巡查一圈的要求。 “呃,需要这么麻烦吗?你不是自三天前就连续派人多次巡查了酒店吗?” “有备无患,你总不会嫌弃你自己太安全吧?” “我就是不想你离开我身边,这样让我很没安全感。” 雇主忧心忡忡,因为年龄问题,他身上的枪伤愈合的很慢,至少现在还隐隐作痛,他嘀咕: “我受够其他废物了,没你万分之一可靠。” 尼昂耸耸肩:“既然你认为我那么可靠,就继续相信我的判断不好吗?你死了我就拿不到尾款了,我可不会和钱过不去,至于安全感什么的,早点睡吧,睡着了就不会想东想西了。” 雇主勉为其难的放行了。 于是尼昂离开了套间。 他沿着酒店通道依次巡查,并全程面露沉吟。 他在换位思考。 思考如果自己是杀手,要怎么避开巡查潜入酒店,又要怎么杀掉自己的目标。 步子顿了顿,没怎么犹豫,尼昂转身,先走向了供电室。他检查了一遍供电设备,没发现什么,又把其他地方搜了搜,同样一无所获。 而正当他打算离开,一个不经意的抬头,让尼昂眯起眼。 借助椅子,把一块天花板推开,这次终于发现了什么。 一枚炸弹,正安安静静贴在上面。 挑挑眉,没有立即示警或者动手拆除,尼昂只是打着手电筒观察,片刻原封不动把天花板移了回去。 拍了拍西装上的灰,尼昂给老板打了个电话。 【喂?】 “老板,我要去处理一点小麻烦,待会可能会有一些不可避免的动静,你不用担心,也不用从房间里出来。” 【……你是发现了什么吗?】 “嗯哼,一枚炸弹,在供电室天花板。” 雇主呆住了,半晌,他气急败坏的大骂了几句。骂巡查的人无能,骂那个不知道身份的雇凶者阴魂不散。 然后他说:【你,你能解决吧?我现在要怎么办?你要我派人去帮你吗?】 “别担心,你继续待在房间就行,我联系你只是让你有点心理准备,我不确定会不会很吵,至于支援……你留着保护你自己吧。” 尼昂漫不经心的走出供电室,他一边应付雇主,一边思考着酒店的布局。 不知道想起什么,尼昂挂断电话,忽然往不远处的仓库区走。 。 酒店有两个冷库。 一个是零下五度的冷藏库,一个是零下十八度的冷冻库。 而冷库的内部,是安装了通风设备的。 一是为了更好的稳定冷库温度,二是为了更好的储存生鲜。储存生鲜除了低温条件外,空气流通度也是很重要。基于这一点,冷库内部基本不存在窒息可能。 而据尼昂记忆里的酒店布局图来看,冷库的面积非常大, 光是货架就有几十个,且都摆的满满的,如同图书馆横列的书架。 ……于是,也有了无数的视觉盲区。 先打开了冷藏库,往里面扫了一眼,随后头也不回的走到冷冻库,拉开了厚重的密封金属门。 可怕又刺骨的寒气扑面而来。 尼昂这次看着最前排的货架,眉头越皱越紧,神情也越发紧绷。 熟悉。 真是熟悉。 他是保镖,负责拦截杀手。 而在供电室发现的炸弹,距离供电室不远的冷库区,与面前冷冻库货架的奇特摆放…… 这种组合,这种区域配置。 好似在十几年前的某一天见过。 “……” 指尖从门上滑过,尼昂迈步走进了寒气刺骨的冷冻库内部,并“碰”得一声关上了冷库门。 随后呼出一口气白雾,摸出了枪。 银眸的男人一边往深处走,一边低语: “如果我是杀手,并已得知目标会入住这家酒店,面对目标那么高强度的排查工作以及滴水不漏的酒店封锁工作,我会做的选择,也是亲自出马。” “而出神入化的易容术是小概率事件,不考虑易容的话,要怎么做好呢?” 远程狙击Pass,混入工作人员Pass,提前入住酒店也Pass。 尼昂一顿一顿:“答案是,藏起来。” 潜伏、隐藏、等候。 这是猎杀最原始的形态。 只要在酒店封锁前就藏进来,便不需要考虑怎么入侵。 然而,要藏在哪里? “这里是个好地方。” 尼昂垂着眼,感受着冷库足以让皮肤刺痛的温度: “虽然冷了点,但也正因为没人觉得会有傻子愿意待在零下的空间里,所以巡逻的人难免会有些掉以轻心。” “如果是敷衍的单侧巡逻,这样密集又满满当当的货架,都不需要躲藏,纯靠走位,便能全程藏在视觉盲区。” “虽然不是万无一失,但其实失败了也无所谓,反正是提前潜入,潜入失败,大不了把人灭口溜走重新想办法。” 银眸男人缓缓眨了下眼: “可要是成功了,就顺利突破了防线——” “仔细想想,我们三天前就包场了,酒店三天没有客人,存着高档食材的冷库也自然三天没有开启。” “而这个冷冻库的锁很特殊,外部有双重锁,如果只锁了一层,内部的人随时可以通过内侧把手打开门出去,而一旦锁了两层,没有钥匙,内外两边的人都打不开门。” “冷库关闭了三天,上锁了三天——谁又能想到,会有人在里面呆了三天?” “所以,也不会巡逻第二次。” “直到今日,因为预定酒店的顾客到来,管理员总算是拿钥匙解锁了冷库,厨师们取出里面的高档食材——多巧啊,几乎每一种冷冻食材都被取了一部分放在第一排货架,不用费劲走到深处,也不知道是这家酒店一直都这么摆放,还是有人悄悄这么做了。” “而当冷库解锁,有人来取食材的那一刻,就意味着目标即将抵达酒店。” “在天寒地冻的雪地里潜伏的狼,也就知道该行动了。” “在合适的时间引爆炸药,断了供电,于是混乱便产生了,混乱,没什么比混乱更适合强行突破,不可否认,有些时候费尽心思算计,远不如强行突破来得万无一失,而万无一失正是我们这种人最高的追求,哪怕要承担更多的风险。” “我说对吧?亲爱的?” 抬起枪口,在踏出最后一个货架的瞬间,对准了另一侧。 一个穿着深色大衣,带着手套、黑色面罩与白绒帽的银发男人,一动不动。 男人双手垂着两侧,手里同样握着枪,并抬起眼,看向尼昂。 那是双浅绿的眼眸。 像极了苦寒之地忍耐饥饿等待狩猎机会的北极狼——凶狠,冰冷,野性——这么直直刺向尼昂。 “砰!” 尼昂毫不犹豫扣下了扳机。 火星飞溅,战争号角正式吹响,高大的北极狼与迅猛的黑豹低吼着纠缠在了一起。 枪声连绵不绝,货架与上面无数昂贵的食材一起遭了殃,一部分布满了弹孔,一部分因撞击而坍塌散落了一地。 四周的寒气无孔不入。 与皮毛厚实的北极狼相比,短毛的黑豹显然要更加畏寒。 零下的温度,正毫不留情地吞噬着黑豹的体温,他的身体不可避免开始迟钝,但随着运动加剧而产生的热量,麻痹感舒缓了许多,因而在短时间内,反而是被关在冷库三天,体力与灵活度都不在全盛期的北极狼要更加劣势。 更加擅长猎杀的猫科动物很清楚这一点。 所以他加快了攻势,竭尽所能拉近距离,不给对方拉开距离拖延时间,让自己被气温杀死的机会。 尼昂近了身。 远距离枪战眨眼间变成了贴身短距离的缠斗。 这种距离枪械不免频频失利,因为双方的经验直觉及反应都太过完美,他们不会给枪管对准自己的机会,那直直的枪管受击便会轻易偏移,让子弹擦身而过。最终是尼昂放弃了枪,从袖子里滑出了锋锐的匕首。 他总是更擅长冷兵器。 而那把双面开刃的匕首,表面凝了一层霜,刀锋杀意森森,也带着物理意义的寒气,迅疾地朝黑衣男人刺去。 刀子不同于枪管。 双面的锋刃,能把手套与手掌都一并切开。 黑衣男人反应很快,他毫不犹豫用枪身挡住刀锋,于是一阵刺耳的铮鸣,短时间的僵持,持枪的一方武器被挑飞。 咚! 厚重的跌倒声。 双手握着匕首的尼昂跨坐在黑衣男人腰上,上半身整个一块使劲,极力将刀尖下移——以便刺穿对方的喉咙。 而黑衣的男人,则是双手抓着对方手腕,不断的反方向使力。 黑衣男人脸上御寒用的面罩早已滑落到脖颈。 对方的脸一点都不让尼昂意外。 不如说,早在和人对视的一瞬间,尼昂就确认了对方身份。 “……你是来复仇的怨灵,还是组织改造出来的什么心脏被击穿也不会死的怪物? 尼昂没有在打斗时废话的习惯。 但这一次,他显然在开头与结尾都破了例。 因为太奇怪了,奇怪得尼昂都反常了起来。 他想:这个人怎么还会活着呢? 他当时是那么近的距离开枪,那么精准的击穿了对方的心脏,他是亲眼看见子弹没入对方胸膛的,并且也是百分百肯定对方没穿防弹衣。 那家伙,怎么可能还活着呢? 可对面男人呼吸泛起的热气,与腰间因为用力而紧绷的力道,都无一不证明对方不是亡灵。 想不明白。 但并不妨碍尼昂杀对方第二次。 “那些事姑且不论,我现在更想不通你在干嘛。”尼昂冷冷地道:“我不记得你有失败的计划原封不动用两次的坏毛病,Gin。” 自己是保镖,琴酒是杀手。 他在酒店替雇主巡查漏洞,而琴酒则是神经病一样,选择了藏在冷冻库潜入。 ——十几年前,尚且为少年的他们,在因为孽缘而斗了个死去活来的岁月当中,曾经发生过和当下一模一样的事。 只不过当初讨厌寒冷的少年尼昂没能找到冷库的杀手。 那枚炸弹顺利断了整栋酒店的电源,而少年杀手趁乱一路摸索到了雇主房间,差一点就越过尼昂杀了他的雇主。 但也只是差一点点。 喉咙前的刀尖还在不断逼近,全力抵抗的黑衣男人——黑泽阵,反而笑了起来。 他低哑道:“只是和你打个招呼罢了,不是很有趣吗?这个曾经差点让你翻车的计划再一次出现。” “你觉得我会同一个坑摔两次?”尼昂嗤笑:“还是说,你有在冷冻库当冻鱼的兴趣?” “不。”杀手反过来嘲笑对方已经有点发紫的唇色,“是有看你冷得瑟瑟发抖的兴趣。” 黑泽阵说着,随后找准机会,猛地把尼昂的手往侧边推——向上移不容易,但让对方刀尖偏移却简单得多——并同时整个上半身抬起,硬生生用额头撞在对方额头上。 尼昂不可避免的身体失衡,他“嘶”了一声,极其灵活的一个滚身,躲开了试图反过来把他摁在地下的杀手。 随后起身拉开距离,横举着匕首,警惕地盯着对方。魔/蝎/小/说/m/o/x/i/e/x/s/.c/o/m【m.o.xiexs】 【正文完】 第134章 /捉虫 后…… 压制失败的黑泽阵, 没再进一步追击。 他只是缓缓站起身,双手自然的垂下,表露在尼昂看得见的地方。 尼昂歪头看了他一会。 片刻冷哼一声, 理了理西装, 也站了起来。 雇佣兵没有收回自己的武器, 那把寒光凛凛的匕首依旧握在他手上。 那是把好匕首。 不仅坚硬, 还削铁如泥,而通体造型,也让它很适合被投掷。 双方距离不到三米。 这个距离,不管黑泽阵想要做什么,尼昂的刀都会更快。 ——在黑泽阵毫无征兆放弃追击后,尼昂就不会再把主动权让出去。 “喂,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用另一只手把脸上因为低温与刚才的碰撞而出现了偏移的硅胶假面撕开丢弃,尼昂忽然开口问。 黑泽阵没回答。 他只是自顾自开口,仿佛是怨灵索命前的质问:“……你杀了BOSS,尼昂。” 尼昂:“……” 尼昂嗤之以鼻, 不以为意, 他完全不理会也不在乎琴酒的话。 只是既然得不到回答, 那便自己分析。于是,尼昂也同样自顾自开口:“赤井秀一那回,还能说是隔着玻璃与防弹衣而让那家伙侥幸撑到抢救,并奇迹般的活了下来, 但你——你连侥幸都不该有才对。” 黑泽阵:“现在想想,那些不明原因死去的高层,也该和你有关,包括之后行踪不明的朗姆,和明确背叛, 之后突然不见的灰雁、斯米诺,而后面几个,是你刻意设计引诱出来的,用来隐藏你的存在的盾牌。” 尼昂:“我不可能射偏,子弹也一定打中了,当时的确有血飞溅出来,所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不,等等,该不会是……” 黑泽阵:“你违背了和组织的合约,只是组织也违背了你的原则——只是最初你们彼此都不知道。” 尼昂:“虽然我还没遇上过,但你的心脏,该不会与常人正正好相反吧?” 黑泽阵:“虽然我不理解,但如果是你,的确做得出为死于组织手中的胞妹而与组织为敌,玛丽娜……是这个名字对吧。” 尼昂忽然顿住。 他指尖动了动,手腕不着痕迹的蓄力,匕首也稍稍抬起,一双原本不以为意的银眸,更是变得极具锋芒,充满了怀疑和戒备。 显然,黑泽阵在这场鸡同鸭讲的对话里,获得了最终胜利。 尼昂磨了下牙,咄咄逼人:“……那个名字,你是从哪里听到的?” 说完,尼昂自己便想明白了,他咂舌,感到头疼: “不,这都不需要问,答案只能是……大姐头,唉,她还真是什么生意都会考虑,钱到位,说把我卖掉,就把我卖掉——至少我的情报应该很值钱?她总不至于贱卖我。” 玛丽娜。 那孩子的名字,除了尼昂之外,也就只有认识少年时期的他、对他与玛丽娜的事知根知底的“莫斯科旅馆”巴拉莱卡部队的各位清楚。 ……因为尼昂就把玛丽娜的名字告诉了他们。 倒也不是毫无戒心,只是,谁会跑去和巴拉莱卡买这方面的情报呢? 第一,尼昂和巴拉莱卡的交易是极其隐蔽的,外人很难把他们二者联系到一起。 第二,尼昂是组织灭亡真正罪魁祸首的事,只有极少人知道。 只有同时满足这两个条件,才可能触发“通过向巴拉莱卡购买尼昂动机”这一行为。 尼昂不觉得会有这种人——直到琴酒死而复生的出现。 该死!这家伙的确见过他和巴拉莱卡大姐头的相处模式,也的确接触过巴拉莱卡,而以琴酒的能力,他能在被背刺后意识到他是罪魁祸首也很正常。 尼昂不由懊恼,然后搞不懂——这个漏网之鱼,要买也该是买他的位置、他的行踪才对。 为什么买他对黑衣组织动手的原因? 原因很重要吗? 在满是利益的黑暗世界,这根本不重要。 一般来说,现在会追击尼昂的,不是觊觎他手上属于组织的财富,就是想要找尼昂报仇——只单纯杀他泄愤的那种报仇。 ……啊,也有想要抓他进大牢的。 但琴酒肯定不属于这一类。 按照尼昂的设想:莫名其妙死了一遍,回来后发现自己被抄了家、端了窝的杀手,本该会因为憎恨而不断追杀他泄愤才对。 他们之间的新仇旧恨太多了。 虽然对方对自己抱有特别的感情,但尼昂从不认为所谓的爱情,能抵消得了那么庞大的恨意。 爱情只不过是一部由多巴胺主导的电影,而电影终有落幕,世界上所有的爱情,也终会在最后转为亲情。 ……或者是,怨恨。 尼昂的爱情观如此现实冷淡,这倒也和他那混乱的私生活完美融洽了。 总之,他不是不相信爱情的存在,只是他认为属于琴酒的那部电影早已结束。 毕竟琴酒有多么在乎组织,尼昂一清二楚。 那是对方的世界,是对方的故乡,是对方人生价值所在。 而如今,那个世界那个故乡被摧毁了。 罪魁祸首不仅毁了他的世界,还毁了他的自尊——被欺骗,被背叛,被背刺。 还被利用的感情。 这样的仇恨,怎么还会容许爱意存在? 只会越发憎恨,恨到咬牙切齿。 ……本该是这样才对。 黑泽阵冷笑:“足足三十亿美元,你可一点都不便宜,哪怕是我也得倾家荡产。” 尼昂:“倾家荡产买一个理由,有什么意义?” 对方本该是恨他、想要杀他。本该是如此。 但尼昂却后知后觉隐隐意识到,事情并非自己所想那样。 不是不恨。 只是—— 琴酒眼底的恨意并不浓郁。 依旧是平静居多。 最重要的是,如果对方是抱着不死不休的目的而来,就不会把失败过的计划拿来用第二次,也不会在挣脱开尼昂的匕首后,轻而易举让出了主导权。 所以,琴酒有别的目的。 而这让尼昂感到荒谬。 “你应该没有恋爱脑的毛病吧?”尼昂难以置信,狐疑的打量着对方。 尼昂依旧坚定不移认同“爱情只是一部由多巴胺主导的电影”的冰冷理念,也依旧坚定不移的认为电影终有落幕的一天。 但是恋爱脑是个例外。 恋爱脑能给不停给自己加戏,试图把电影时长贯彻一生。 这种类型的人,哪怕得不到感情上的回应,也会不甘心的主动延长电影的进度、给电影续命——哪怕故事逻辑已经崩溃,人设底线也一步步坍塌,自己亦变得不再是自己。 但是,琴酒? 哈?这可能吗? ……黑泽阵当然不认为自己是。 如果尼昂不是先一步背刺成功,他一定会为了组织竭力杀死尼昂,然后顶多带走对方的遗体。 可现在,事情已经尘埃落定。 组织已经落败、不复存在。 黑泽阵不会给组织陪葬,但他也不能什么都不做。毕竟,他只可以在黑暗的泥土里生长。 过去,他维护组织。 不管首领是谁都无所谓,只要那片黑暗足够庞大。 现在,他失去了组织。 赖以为生的黑暗散去,无所适从的杀手在憎恨中,被感性所驱使,而不惜倾家荡产的去找一个理由。 而在得知了理由后,杀手又被一个荒谬的幻想所引诱。 他在想:自己需要一个黑暗帝国,哪怕是一个新的。 然而,有谁能够复刻老首领的成就,建立一个同样庞大,不,比过去更加庞大辉煌的帝国吗? 有这样的人物吗? 那些上蹿下跳的残党?不,里面没一个可靠。 所以没有吗? 不,也不是的。 ——尼昂。 能摧毁一片黑暗的雇佣兵,本就是更浓郁的一片黑暗。 ……黑泽阵想要回到那片漆黑的土地上。 哪怕那片土地的帝国与过往截然不同,他也会牢牢地抓住这个机会,不惜一切代价。 如果能够两全其美? 就像是当初能够很自然地想象尼昂成为组织新高层那般,黑泽阵同样毫不排斥的幻想尼昂成为新首领的未来。 ——那一定会是个更加让人敬畏又牢不可破的存在。 唯一的难点在于,如何让一个自由的雇佣兵甘愿踏上这条路呢? 这黑泽阵就得感谢自己的直觉。 感谢自己不惜一切代价寻找尼昂背叛理由的选择。 “玛丽娜——” 黑泽阵开口了。 他凝视着尼昂的眼睛,浅绿的眼眸毫无波澜,说出的话却字字诛心: “她的名字,她的存在,等同于幽灵,她从没得到过属于她的尊重,不管是活着还是死亡。” “你总是傲慢又自满地把你自己的名字挂在嘴上,用雷霆手段让人敬你畏你,你成功了——可玛丽娜呢?” “真可怜,她什么都不是,哪怕是世界最废物的存在,都要比她更加具备存在感。” 嗖! 匕首破空而出,带着磅礴杀意飞向黑泽阵喉咙。 银发的杀手不躲不闪,只是抬起手,硬生生的挡住了匕首。匕首直接无情刺穿了他的手掌,血液当即就滴落了下来。 可与此同时,尼昂抽出了备用的枪。 松开保险栓,在被激怒的猫科动物暴怒扣下扳机的瞬间,杀手快速将下一句说说了出来: “——但你有能力改变这一切。” 尼昂指尖一顿。 “你有能力,让她成为让人尊敬的、畏惧的女王,让她以本该有的地位,被人铭记。” “毕竟,她很强大吧?” 已然抓住了关键,杀手平静地说道: “你是如此为她骄傲,她如果能有你这样的机会,自然会是又一片风暴。” 。 神经质一般在乎名字,不管做多少假身份都不改本名的尼昂。 能花十几年时间寻找一个几乎不可能找回来胞妹的尼昂。 总是有着奇妙仪式感,只要认为有意义便能无视所有风险的尼昂。 ……突破口实在是显而易见。 他太在乎母亲给他的名,太在乎名字与血脉的荣誉,太在乎他没能救回来的小妹妹。 这是坚不可摧的雇佣兵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黑泽阵不需要破坏那个地方。 只需要……顺着他。 众所周知。 猫总是要顺着毛撸。 。 黑手党起源于西西里岛。 最开始,那是以血缘和联姻关系为媒介建立的家族企业。所以早期的黑手党家族,是以首领的姓氏作为名号的。 这一起源影响很广,至今还有不少新生的黑手党是这么命名的,包括日本的极道,例如山口组,山口就是姓氏。 当然,现今还有类似“莫斯科旅馆”这样的黑手党,用与姓氏不相关的内容作为组织代称。 但不管怎样,这是次要的。 哪怕名字取得再怎么宏伟,实力不够,也不过是过眼云烟。相反,如果足够强大,哪怕取名叫一朵草花,也能让人联想到食人花。 “……玛丽娜……玛丽娜。” 尼昂仿佛被触动,不由喃喃自语,银眸一点点亮了起来。 他是能够为胞妹打造一整座丘陵墓园,将仪式感发挥到极致的家伙。 而琴酒的话,无疑让他联想到新的,或许更合适的礼物。 ——为什么不让那孩子的名字,响彻世界呢? 虽然让人愤怒,但琴酒说的的确是事实。 那孩子一生未曾得到过尊重,一生都被欺辱。 仅仅只是复仇,就足够了吗?仅仅只是把仇人拖到那孩子面前为她陪葬,就完美了吗? 不。 还不够。 远远不够。 Marina,自由的洋流,无边的大海。 一个……未来举手投足都必将引起轩然大波的女王。 人们会敬她,畏她,仰望她。 不会有人再敢欺辱她,小瞧她。 至于让一位女性的名字成为一个新黑手党的代称会不会不好,亦或者本人会不会介意—— 怎么会呢? 玛丽娜并未飘落到光明的土地,因而,也未成长为光明的种子。 她从未因为痛苦而委曲求全,她至死都未曾低头。 她需要的是尊严。不管是起源于黑暗的尊严,还是诞生于光明的尊严。 。 “你提了一个很有趣的建议,那么,然后呢?” 尼昂歪歪头: “你只是为了和我说这个,才浪费那么多时间?你难道以为我会因为这个有趣的建议,而留你一条命?” “当然。”黑泽阵低沉道:“毕竟如果你感兴趣,就会缺人手。” “啊……原来你抱着这个打算,可是,我凭什么要相信你?” “因为你知道,我一向不在乎首领是谁。”黑泽阵,“我仅仅需要一个新的,比以往更加庞大的存在。除非你自己搞砸一切,否则我永远站在组织一边。” “……” 沉默了许久。 尼昂呼出一口白气,将手里的枪收回腰间。 他动了动脖子,同样松了松五指的筋骨,然后不满地含糊抱怨: “你选的好地方,冷死了。” 在冷库里谈合作,还真是有闲情。 。 之后。 雇主顺利拿下了项目,尼昂再度完美拦截下了杀手。 接着短暂复出数月的雇佣兵再度消失不见,等到下次露面,已经是五年后。 。 2023年。 日本。 22岁就读于东都大学的年轻侦探工藤新一又一次破了日本的杀人案。一时间网络到处都是他的报道,“小福尔摩斯”的称号毅然成为了他世界各地粉丝团对其的爱称。 虽然他疑似风头过剩,但搜查一课因为多了松田这个招牌,所以也不至于和过去一样被民间侦探压过一头。 艰难的从记者的包围下脱身,全速奔跑回家的工藤拉过行李箱,急急忙忙开车去找毛利兰。 他们约好假期开始第一天就到美利坚旅游,今天正好就是出发的日子。 “兰,这里!” “啊,来了来了,拜拜爸爸,我和新一出门了!” 毛利兰拖着行李箱就上了车,独留她爹躲在窗边,恶狠狠的瞪着驾驶座的臭小子。 工藤新一摸了摸鼻子,装作没看见。自打组织垮台,他变回原来模样、以工藤新一复出,没了江户川柯南在身边的“沉睡小五郎”便失去了探案能力。当然,后者坚定认为是工藤这小子抢了他的生意,并变得更加不待见对方。 不仅抢他生意,还拐他女儿。 可恶。 早就已经确定关系,甚至已经开始商量毕业后几时结婚的小情侣开开心心赶往机场,他们把车停在附近托管,然后一同登上飞机。 毛利兰:“说起来,朱蒂警官是不是之前联系过你,让你到纽约后和他们说一声?” “啊,是有这么一回事。”工藤点点头。 “她联系你是要做什么呢?请你破案子吗?” “说是有点要事……安心吧,应该不是案子,不然他们也没必要瞒着。” “我只是担心你又被案子吸引,结果忘了我们来美国的目的——我们是为了旅游,旅游,要先把旅游放在第一位!” “我知道啦。” “不过伴手礼还是要给的,我买了朱蒂老师以前喜欢的点心,到时候你顺便拿过去吧——朱蒂警官是以FBI的身份邀请你过去谈话的话,我是不方便一起拜访的。” “喔,OK,我知道了。” “还有,小哀是不是也在美国?”毛利兰期待地询问:“自那孩子出国之后,我好多年没过她了,你去赴约的话,我干脆去拜访一下小哀?” “……你记错了,灰原不在美国。” “诶?当年她出国时说的不就是美国吗?” 工藤新一含含糊糊:“你记错了,总之,她不在就对了。” 他心底嘀咕:灰原那家伙对其他人说去美国,实际上飞去英国,纯粹就是不想再被任何人找到。 想想灰原哀离开时的要求,工藤可不打算轻易打扰对方。 …… 五年多以前,组织垮台的那日。 ……只回收了乌丸莲耶遗体的FBI一众,好歹拿到了研究所不曾被毁的研究资料。 而赤井秀一出面,取出了所有APTX4869的相关资料给予灰原哀,次年,卡在高考之前,灰原哀成功研发出解药,让柯南变回了工藤新一。 研究完解药后,灰原哀毫不犹豫出了国,她没有服用解药,而是以孩童模样前往了姐姐身边。 自此,除了偶尔会和阿笠博士联系之外,灰原哀再也没有回到日本。 而整了容,改名为世良艾维拉的宫野明美,也终于在漫长等待后,拥抱了自己的小妹妹。 宫野明美已经把自己的小咖啡厅经营得如火如荼。 虽然不算大富大贵,至少,她有足够的钱把妹妹再养大一次。 明美没有询问妹妹为什么变成这副模样。 但灰原哀会自己说。 事实上,她是痛苦挣扎了许久,才求助性的和姐姐说起自己的事。 包括明美离开后发生的一切。 “我好像……做了错事,姐姐。” “嗯,我在听。” 灰原哀一直很后悔,后悔当年被FBI的提议所蛊惑。 而这种后悔,在FBI私吞了组织的研究资料——哪怕给她的那部分APTX4869的资料,也是赤井悄悄拷贝的复制版——变得更加强烈。 作为研究员的灰原在感到不安。 虽然因为赤井的帮忙,让她研究员的身份没有暴露,因而得以正常的和姐姐生活,但是…… 她很担心组织那些资料落入美国手里之后,会不会导致不该重启的某些研究死灰复燃。 但更加让她寝食难安的,是她对恩人的背叛。 尼昂再也没有联系过灰原。 当年组织垮台后,尼昂直接人间蒸发,完全没有再理会灰原哀。按照他的性格来说,他本应会履行约定,在处理好手头的事,自己,或者派人过来,把志保送出国外——送到她姐姐身边。 但他没有。 所以灰原猜到了,对方一定知晓了自己的可鄙行径。 她把对尼昂来说非常重要的事情,告诉了FBI——这一可鄙的背叛的行为。 既然如此,约定会被中断也是理所当然的,不如说,对方没找她麻烦,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我做了错事,姐姐。”外表年幼的女孩眼眶泛起了红。 宫野明美很难说这到底对不对。 志保做错了吗? 可为什么希望一个人能抓住机会洗心革面,会是一件错事呢? FBI给予的承诺,那个能给尼昂一次重生机会的承诺,对宫野志保来说太够诱人。正因为在乎对方,所以不免被引诱而心动。 然而这反而让恩人失望了。 宫野明美不好评定什么,她只是在共情双方,然后垂着眼眸,轻柔地安抚自己妹妹: “如果我从小生活在黯淡无光的地方,做了很多无法回头的事,我可能也不会想要回归平常。” “我也不知道我猜得对不对,只是在我看来,尼昂先生不是反社会人格,他不接受这种帮助,仅仅是——” “——仅仅是,他已经错过了被拯救年龄。” 。 如果在最初的时候。 在宫野明美不清楚的过去,总之,是尼昂人生三观定型,在他踏入属于黑暗的土地前。 ……有人去拉他一把,就好了。 现在太迟了。 就像是癌症拖到晚期,已经无药可救;就像是脱节的列车,已经无法回到正规。 不是所有的事,都有洗心革面,重来一次的机会。 灰原哀认不清。 而尼昂对自己看得很清楚。 。 如果在那个1998的残酷时代,或者说再更早之前—— 如果有人意外发现了那个该死拐卖犯地下室囚禁的金发女性,并给予了援助。 如果有人看见了那两个相依为命的银眸兄妹,并给予关心。 如果有人在银眸的年幼女孩被拖走、卖掉的时候,及时给予阻止,不曾让兄妹两人分离。 或许一切都不会发生。 可没有如果。 被迫从光明里拽下来,移植到肮脏、充满了辐射物质淤泥上的花朵,变得扭曲而丑陋。 她艰难结出了两个弱小的种子。 弱小的种子没有得到呵护,于是也落在了废土上。他们同样吸收着罪恶与血腥,成为了又一朵扭曲的恶之花。 。 工藤新一受朱蒂的邀请,前往了FBI特殊办案小组的办公室。 这个特殊办案小组,就是以前专门对付黑衣组织的小组。里面的成员大多没有变化,除了他们的原负责人——詹姆斯布莱克不久前退了休,由赤井秀一接替了他的位置。 “好久不见,赤井先生!” “嗯,好久不见。” 赤井秀一平静地请工藤坐下。 工藤新一也不客气,他就坐在了赤井正对面,“赤井先生,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我想请你帮忙关注一个黑手党。” “黑手党?” “啊,叫做‘玛丽娜’。” “玛丽娜?”工藤新一愣了愣,“真奇怪的名字,我还以为是个女人呢。” “现在的地下世界,的确有称呼那个黑手党为‘黑暗女王’的说法。” “女王?听起来似乎很棘手。” 赤井苦笑一声。 他把一张纸递给了工藤新一,上面记载的正是黑手党家族“玛丽娜”的情报。 光看第一眼,工藤就猛然睁大了眼睛,且瞬间就意识到赤井秀一为什么会请他过来。 “这、这是——” “玛丽娜家族的BOSS,以及他的副手。”赤井垂着眼眸,看着纸张上面的照片,“和黑衣组织的BOSS不一样,他当BOSS的话,一向很张扬大胆。” “尼、尼昂先生,还有,琴酒??”工藤一把抓过那张纸,尖声喊出上面两张照片的名字,并反反复复的确认。 “准确来说,没有琴酒了,黑衣组织垮台,他也舍弃了这个代号,现在那家伙只是黑泽阵。” 尼昂身旁的两只银狼之一的,黑泽阵。 忍不住磨了下牙,黑发绿眼的FBI冷哼了一声。 察觉到空气微妙有些凝滞,工藤新一忍不住抬眼看向了赤井。 “总之。”赤井呼出一口气,“玛丽娜现在的势力越来越大,还有黑白通吃的趋势,而据线人情报,最近他们似乎有扩张到日本的意向,因此我希望你能成为我们的线人之一,帮我们关注日本那边的动静。” “当然,同时也是提醒你多加小心,尼昂姑且不论,但琴……黑泽阵,那家伙还是老派作风,甚至把在黑衣组织的习惯延续了下来,喜欢把威胁扼杀在摇篮里。” “而你。”赤井盯着工藤的眼睛说:“你的名声太旺,而且,万一他还记得你的事,难保不会再做些什么。” 工藤咽了咽唾沫。 他第一反应:“那兰……” “你身边那个小女孩的话,倒是没关系。”赤井说,“说到底,玛丽娜的BOSS,是那个尼昂。” 工藤新一犹豫了一会,最终答应了FBI的邀请。当然,相对应的,他也有权利向FBI要求协助。 片刻,工藤起身道别。 在离开了FBI的办公楼,在前往与毛利兰会和的路途中,他全程都在思考尼昂和黑泽阵的事。 主要是反复思考对他而言堪称亦师亦友的尼昂。 “尼昂先生。”工藤抿着嘴,神情很沉重:“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但无论如何,就像我曾经在你面前承诺的那样——” 【至少,我以后一定会成为让眼前每一个试图逃脱罪行的犯人都接受法律制裁,将所有黑暗与不法行为都揭露出来的……如同福尔摩斯那样的优秀侦探。】 “我一定会抓到你。” 五年前黑衣组织覆灭战没能参与,这一回,已经成年的工藤新一必不会再错过。 。 美利坚,拉斯维加斯。 这里是世界知名赌城,也同时是世界娱乐之都,这座城市无疑是纸醉金迷、纵欲寻欢的胜地,还一度被称之为“结婚之都”——因为有不少新婚伴侣来这边度蜜月。 当然。 尼昂充分怀疑“结婚之都”的名号,也有不少醉酒后与人一夜情,然后稀里糊涂结了婚的倒霉蛋有关。 醉到什么地步能稀里糊涂结了婚啊? 哦,这里是拉斯维加斯。 那就不奇怪了。 ……这座都市仿佛自带肾上腺素,总是能让人变得更加大胆冲动,也更加有兴致。 就像是尼昂,不过是随意坐在酒吧内双人小圆桌的边上,便能被轻易搭讪。 男性也有,女性也有。 如果是抱着找一夜情对象的话,尼昂会坦然自己的性取向,婉拒女士的邀约,然后根据四周男性的质量,来考虑是否要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大多都是无功而返——他太挑剔。 但偶尔也不是没有能看得上眼的。 毕竟,尼昂也不怎么挑人品,只看对方长相身材,以及有没有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的情商。 “嘿。” 一个金发碧眼体格健硕的美国男人笑吟吟地搭话,他递过来一杯威士忌,眼神看上去无比深情。 “我能请你喝一杯酒吗?拜托,请千万不要拒绝我,你是我见过最美丽的男人,被你拒绝我一定会心碎的。” 一杯酒。 尼昂上下打量了一下搭讪者,然后饶有兴趣地拿起酒嗅了嗅:带着淡淡迷情剂的味道。 这里的迷情剂可不是指哈利波特里的魔药,而是一种取了相同名字,被用来在那方面“助兴”的玩意。 没什么病理上的害处,就是容易失身。 但尼昂还是喝了。 这像一个信号,让金发男越发积极。这人显然是搭讪的好手,也是一夜情的好手,他相当有幽默,却又丝毫不涉及彼此的隐私,显而易见就只是冲着睡一觉而来。 而等到他觉得差不多了,试探性把手探到新猎物的腰上的瞬间,并未阻止的尼昂忽然顿了顿,挑眉看向了金发男身后。 看来又要打水漂了。 尼昂啧了一声,顿时变得兴致缺缺,他身体靠后,直接和金发男拉开了距离。 “你……”浑然不知的金发男刚刚困惑的开口,还未询问什么,一道可怖的力道就直接摁住了他的头。 随后。 碰——! 金发男的脑袋被重重的砸在了桌面。 碰——! 碰——! 碰——! 一下,两下,三下,四下。每一下都毫不留情,以至于金发男很快就满脸血迹,失去了意识。 金发男一动不动。 四周呆滞的其他人终于回神,随后,有人发出了尖叫。 行凶的暴徒不仅不慌不忙,甚至还能居高临下的嗤笑一声,杀意重重盯着金发男评价:“废物玩意。” “嗷呜……”跟着暴徒一块进来的巨大狼犬对四周的混乱没有半点兴趣,它第一时间亲昵的摇晃着尾巴凑到尼昂身边,把自己毛茸茸的脑袋搭在人腿上,还用喉咙发出与外表不相符的嘤嘤撒娇声。 敷衍拍了拍狗头,尼昂抱怨:“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暴徒,一头银发的黑泽阵,盯着自家BOSS的眼神颇为凶狠。 仿佛对方不是BOSS,而是个他恨得牙痒痒的混蛋。 夜晚的安排又一次被打乱了,而眼瞅着保安就要到来,尼昂只好站起身,从钱包里掏出一叠赔偿金丢到桌面,然后从黑泽阵手里拿过狗绳,牵着狗迈步离开。 黑泽阵带来的一位部下习以为常,他很熟练的留下,帮BOSS和副手大人处理后续。 门口停着的是一辆宾利——尼昂最喜欢的品牌。 他打开后排座位坐进去,吉诺瓦也紧跟而上,司机则是由黑泽阵承担。 没有开口说话,尼昂打了个哈欠闭目养神,半晌把领口松了松,卸掉了领带与几个口子。 热得厉害,又顺手打开了冷气。 “有件事要给你汇报。”黑泽阵从刚刚开始就一直臭着脸,确认尼昂没有开口和他说什么的意思,他只能僵硬地张张嘴:“是FBI里头的线人传来的消息。” “嚯,原来你是有正事的吗?”尼昂漫不经心:“我还以为你就只是来搞砸我的娱乐。” 黑泽阵扯了扯嘴角,“你还记得那个工藤新一吧?” “嗯……那个小侦探?” “那可不是什么小侦探了。”黑泽阵,“那家伙现在名气可不小,是实打实有能力的人,而这么个家伙,现在答应协助FBI调查我们。” “嗯……那就让那个小福尔摩斯来吧。” “不需要提前解决吗?麻烦就该提前掐死在摇篮才对。”黑泽阵显然有不同的看法,“我可以去负责这件事。” “我说,让他来。”尼昂抬起眼,和车内后视镜里黑泽阵的浅绿眼眸对上。 然后尼昂扬起上唇,笑了起来,他摸了摸自己的下颚,感受到脸上有些过热的温度,依旧镇定自若道: “我的小玛丽娜,还需要更多的养分才能进一步扩散她的威严。” “而强大,是需要对比,也是需要人给我们宣传的。” “所以就让那家伙去吧,这样扩张的过程中也能更有趣一点。” 银眸的猫懒洋洋的。 一如既往傲慢,也一如既往顽劣。 黑泽阵目光一直盯着对方的脸。 ——发红的脸,显而易见透露出不正常的体温。 他磨了下牙嘴,将不安分的混蛋BOSS送往落脚的酒店,然后在停车把钥匙丢给门口就位的部下,把狗绳也一起丢了之后,黑泽阵不顾身后吉诺瓦不满的汪汪叫,直接扛着人回了房间。 并动静极大的上锁,揪着尼昂的衣领把人摁在床上。 “你——你这家伙,是真不担心被人下圈套吗?” 憋了半天,顶着一副想杀人的脸,说出来的却是这样的话: “你有没有点身份上的自觉?那么简简单单喝别人给的东西,下次是毒药,我就是过去给你收尸!” 长相绮丽的BOSS低低笑了起来。 并不在乎这样以下乱上的冒犯,反而抬手,拉过对方的脑袋,亲昵地吻了上去。 尼昂不常亲吻,他对这个兴趣不大。但如果亲吻对暴走的狼有效,他也不妨会用一用。 “我看着有那么蠢?” “……死在自己聪明上的首领数不胜数,无色无味的毒药又不是没有。” “行了,行了,扫兴的话就别唠叨了。” 含糊地开口,身体越来越热的尼昂拽了拽对方再次变长的银发,然后低语道: “你又一次搞砸了我的夜晚,有时候真怀疑你是不是在我身上装了跟踪器——总之,你搞砸的,就自己弥补回来。” “老规矩,不会给你休假的,不管多晚睡,次日你都得给我起来把工作搞定,当然,记得别吵醒我。” …… 恶徒的道德观大多都是如此扭曲。 仿佛在这漆黑的世界没有什么贞操可言,寻欢作乐就胜过一切。 或者说,狼倒是有意约束住猫,可惜猫总是不受控制。 他只能跟得紧一点。 最好时时刻刻都在眼前。 。 黑衣组织倒了,然而黎明却仍未到来。 流离失所的恶狼教唆银眸的使徒,为那危险迷人的无主夜色,带来了新的女王。 ——于是,黑暗仍在继续。魔/蝎/小/说/m/o/x/i/e/x/s/.c/o/m【m.o.xiexs】